本书由 许我一世安稳 整理 ==================== 《妖精的种植指南》 作者：Jenni 　　文案 　　这是一个女主人公被一群磨人的小妖精萌空血槽的故事。 　　#单纯不做作的卖萌文# 　　#萌物太多了…医、医疗兵！# 　　（注：主亲情向的卖萌文，非修真向，女主并不会打怪升级。正文无cp，结局番外有cp。书灵灼华不是女主长辈或鬼魂，本体是桃花妖～后期才表明身份！） 　　…… 　　女主角夏念无意间获得了一本能教你怎么种出妖精的书。 　　通过指南书，她利用家中植物，还真的种出了各种属性的小妖精。 　　从此，她家里便多了一只自认为是萌妹子的二货；一只万年面瘫脸的大触；一只腼腆害羞胆小软萌的蓝孩子…… 　　而且，还多了一只会做饭会刷碗会扫地还会溜猫的贤惠书灵。 　　从此，女主便过上了幸福得冒鼻涕泡的生活。 　　…… 　　注：小妖们没有性别，性别都是浮云！用他只是模糊指代！ 　　本文世界观设定为大家都是傻白甜，并没有反派心机婊，大家放心看即可。 　　内容标签：甜文 异能 时代奇缘 　　主角：小妖精们才是真主角 ┃ 配角：夏念，灼华 金牌编辑评价： 女主角夏念某天忽然继承了一本《植妖书》，获得了将植物炼化成小妖精的特殊能力。在植妖书书灵的帮助和指引下，她身边的茉莉花、蒲公英、洋葱、白菜等等植物纷纷化形成小妖，有万年面瘫的大触，自认为是萌妹子的吃货，羞涩胆小的软萌男孩子，还有总爱装大人的傲娇妹子……于是，夏念单调乏味的生活从此开始变得热闹非凡起来。本文语言诙谐幽默，设定想象力丰富，角色们个性迥异，萌点满满，人物互动充满趣味性，令人引俊不禁，在轻松愉快的日常情节中给读者带来欢笑和感动，乃休闲阅读、治愈心灵之佳作。 ==================== 第1章 植妖书 　　天色阴沉沉的，昨晚下过一场雨，让这个被炎热夏季烤干了整整半个月的城市瞬间变成了可怕的蒸笼。 　　大概是工作日的缘故，街道上几乎看不到什么行人，居民区安静得可怕，只有树上偶尔传来几声聒噪的蝉鸣，给这片街道平添了几分夏末的燥热气息。 　　一辆自行车在一处小区门口停下。 　　小区有些年头了，破败得露出红砖的外墙上爬满了爬山虎。 　　外卖小哥擦了擦汗水，拎起装着外卖的塑料袋，进了旁边一栋沿街楼，上了二层，敲响了一扇铁门。 　　很快，门开了。 　　闷热的空气顿时扑面而来，外卖小哥不禁微微皱眉。 　　住在这样的地方……好像不太健康吧？ 　　开门的是个穿着hello kitty图案睡裙的妹子。 　　这妹子瘦得惊人，肥肥大大的睡裙在她身上就像套了个麻袋。 　　她的头发凌乱地扎了个松散的马尾，大热的天却偏偏戴着个大口罩，一边的耳朵上还挂着耳机。 　　虽然大半个脸都被挡住，可从她白皙得几近苍白的肌肤，和那双双眼皮的大眼睛，也能隐约看出这妹子大概颜值不低，好好打扮打扮绝对没差。 　　小哥愣了半秒钟，这个季节戴口罩？花粉症？ 　　他赶紧递上塑料袋：“您的外卖。” 　　趁着妹子接外卖的功夫，他又忍不住道：“上夜班？还是在家工作？” 　　妹子默默地瞟了他一眼，没说话。 　　小哥：“……” 　　试图搭讪失败，小哥只好悻悻地说了一句“请给个好评”，就要转身离开。 　　妹子又从睡裙上衣兜里掏出一张揉得有些皱皱巴巴的钞票，塞进小哥怀里，淡淡道：“小费。” 　　她说完这句话，就砰地当着小哥的面，把门关上了。 　　“咦？” 　　……小费？ 　　小哥一脸懵逼地看了看手里的五毛钱纸币，呆若木鸡。 　　 　　夏念扯掉口罩，拆开外卖的包装盒，蹲在椅子上，一边吃外卖便当，一边单手点开微信。 　　大学的室友给她发了一条消息，原来是结婚请柬，就在下个月。 　　请柬封面上的照片很漂亮，看起来是在东南亚某个海滨拍的，室友穿着洁白的婚纱，笑得很灿烂。 　　看到这条消息，夏念沉默了。 　　她忽然觉得心底有些发慌。 　　想想银行卡里仅存的三位数余额，就算去结婚典礼，大概也出不起礼金。 　　钱，钱，钱…… 　　毕业之后，她才真正地意识到钱到底有多重要。 　　她从前很鄙视拜金主义，还经常觉得为了几块钱斤斤计较的老妈太市侩，可现在她却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自从她辞职创业开网店，到现在也有大半年的时间了。 　　然而，网店生意一直没什么起色，货物在墙角堆成小山，每个月赚的钱只够房租和水电费，生活费经常要靠家里救济。 　　一开始她还很有创业的热情，可大概是一个人待久了，最近两个月里，她渐渐地失去了赚钱的斗志，变得萎靡不振，甚至越来越不喜欢出门，基本上吃饭全是靠吃泡面，和点外卖解决。 　　自己赚的钱不够花，伙食费都是老爸给打的，所以她现在竟也算是半个啃老族了。 　　她已经不记得上次和大活人说话是什么时候了——当然，外卖小哥除外。 　　在她眼里，外卖小哥、房东大妈、看门老大爷、出租车司机和游戏里的NPC没什么两样，这种例行公事一样的交流并不算是社交的一部分。 　　所以，她现在的社交生活基本上等于零。 　　想到这里，夏念心中愈加抑郁。 　　大学毕业这么久，混得这么惨的，大概全班也就只有她一个了。 　　孤单久了，就爱胡思乱想，而且还特别容易多愁善感。 　　在一个人的时光里，夏念常常想起小时候的事。 　　姥姥家的园子里种了好多花，有香的也有不香的，红的粉的白的蓝的，一群群一簇簇，开得特别漂亮；园子北边又种了好多树，整整齐齐一排排……姥姥总教她认识这些树这些花，后来她每种都能叫上名字，只可惜现在都忘光了。 　　每当到了初春花期，花瓣随风飘落，鸟儿站在树梢唱歌。她躺在吊床上没一会儿就会陷入梦乡，醒来之后，花瓣落了一身，总让她有种化身花仙子的错觉。 　　要是下了雨，她就拿着铲子，和姥姥去园子后山的林子里挖蘑菇，专门挖一种当地俗名叫“红蛋蛋”的小蘑菇，通体红色，熬汤甚好，她至今还清楚地记得蘑菇汤的鲜美味道。 　　每次离开姥姥家前，她都会大哭一场，然后姥姥就会用桃核串成的手串，亦或是狗尾巴草编成的小动物哄她。 　　直到小学四年级之前，夏念所有暑假都是在姥姥家度过的。 　　经过长年累月的记忆美化，现在回忆起来，那大概是她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了。 　　到了四年级那年暑假，临走前她哭得特别凶。 　　姥姥就笑着对她说：“别哭，回去之后好好学习，等你长大了有出息了，我就把园子给你，到时候这些树呀花儿呀，就都是你的。” 　　她信以为真，傻乎乎地点头，然后吸着鼻涕，透过车子后窗跟姥姥招手，直到老人瘦高的身影消失在村口的槐树后面。 　　就在那年秋天，夏念的父母因为感情淡漠而离异，她同母亲一起搬离w市，去了帝都。 　　同年的冬天，噩耗传来，夏念的姥姥突发急病去世了。 　　自此以后，那片园子便同姥姥一起，永远地存留在了夏念的记忆之中。 　　 　　夏念最近的日子确实过得太空虚太无聊，所以才会总回忆旧时光。 　　在这种无聊的日子里，她一吃饱了就特别容易困。 　　吃完午饭（或者说是早饭）后，她就在沙发上打了个盹。 　　在梦里，她梦见自己在乡下的林子里玩，然后梦见几个孩子追着自己跑，还往她身上丢泥巴。她只好撒腿就跑，跑着跑着，就跑到一棵巨大的桃树下。 　　桃树的花跟疯了一样开得密密麻麻，无比茂盛，让人满眼都是艳丽的粉色，浓郁的桃花气息扑面而来。 　　就在这时，一声男子的轻笑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 　　夏念抬头看去，一个硬物忽然从树上掉了下来，砸在她脑门上，砸得生疼。 　　…… 　　夏念唉哟一声，猛然就从睡梦中苏醒。 　　她摸了摸似乎还在发疼的额头，擦了擦口水。 　　然后她这才发觉，原来刚才是自己在睡梦中无意间碰倒了水杯，水杯恰好砸了自己脑门一下。 　　下午，夏念上网逛了一圈，在卖家论坛里跟几个同行进行一番没有营养的交流，又打开手机按照惯例发一波朋友圈广告。 　　就在这时，她的网店客户端忽然发出清脆的叮咚声，原来是有笔交易进账了。 　　大概因为许久没有顾客光临，听到下单的声音，夏念小心脏砰嗵砰嗵跳个不停，感觉就跟上学时老师发期末考试成绩单时一样紧张。 　　她点开对话框，却惊讶地发现，对方竟然下单购买了一百瓶茉莉花香薰精油。 　　很少有人会在没什么销量的新店下这么一大笔订单，这种情况一般都是以骗子居多。 　　夏念心中怀疑，便点开购买者的信息界面一看，果然是个刚注册的新号，昵称还是一串不明所以的数字，连个头像都没有。 　　面对如此不专业的骗子，夏念表示不屑一顾。 　　她点开聊天界面，熟练地打字：“亲，精油暂时缺货。” 　　对方立刻回复道：“没关系。” 　　然后对方就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夏念以为对方是放弃了，正要关闭交易，却忽然又看到那家伙再次发来一条消息：“夏小姐，其实我是想跟你谈笔别的生意。” 　　夏念微微一怔。 　　难道是……熟人？ 　　她之前确实在朋友圈里发过不少广告，希望大家照顾照顾自己的小店，结果却被不少人果断拉黑屏蔽，这大概只能怪她自己人缘太差，也不太会做生意。 　　“你是谁？你认识我吗？”夏念打字道。 　　对方却道：“夏小姐，开个价吧。” 　　对方劈头盖脸的一问让夏念一脸懵逼。 　　“开价？开什么价？” 　　就在夏念愣神的功夫，对方又道：“我现在手头又大概二十五万的现金。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交易地点你选。” 　　夏念沉默了一下。 　　“二十五万？越南盾？” 　　对方打了一连串省略号。 　　“…………当然是人民币。” 　　夏念：“……” 　　她这下断定对方一定是搞错了什么，不然就是在逗她玩。 　　见夏念没有马上回话，对方大概是个性子急的，便道：“怎么了？嫌钱少？” 　　“不是这个问题。”夏念非常有耐心地打字，“我并不知道你说的东西是什么。” 　　对方道：“别装蒜。就是那本书。” 　　“书？什么书？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牛津词典？” 　　对方似乎有点炸毛：“当然不是！！！！” 　　“那是什么？” 　　“当然是那本植妖书！”对方显然已经失去了耐心。 　　植妖书？ 　　夏念正要回复“没听说过”，却忽然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个灰蒙蒙的封面。 　　为什么这本书的名字听起来有点熟悉？ 　　对方忽然又道：“等会，我看看我银行卡，上个月炒股被套进去不少钱，也不知道还剩多少。” 　　说完这句，他就沉默了，似乎真的是去查看账户了。 　　夏念哭笑不得，这人到底闹哪样？ 　　隔了好了一会儿后，对方才道：“三十一万，怎么样？够不够？” 　　夏念无奈：“这不是够不够的问题好吗？我从来没听说过那本书。” 　　对方显然突发了“选择性失明”，他没有回答夏念的问题，而是道：“明天下午一点半。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说定了啊！” 　　 　　说完这句话，那人便急匆匆地离线了。 　　考虑到对方并没有说交易地点，夏念突然想到，既然对方知道自己的名字，不会连自己的住址都知道吧？ 　　想到这里，夏念越发觉得这整件事都太诡异了。 　　她皱眉想了半天，手中不知不觉地拿起了桌上的铅笔，在纸上写了“植妖书”三个字。 　　她低头盯着这仨字，可刚刚那一瞬间的既视感已经荡然无存。 　　玩了一下午游戏，夏念连输五场比赛，心情抑郁，顿时关掉客户端，然后习惯性地点开网店界面。 　　今天下午果然还是一个订单都没有。 　　夏念洗了把脸，清点了一下库存，实际上就是把存货稍微整理一下，从房间的这个角落挪到另外一个角落。 　　一不留神，她摔碎了一个装香薰精油的瓶子，浓郁的薰衣草味顿时充满了整个房间。 　　她正要打开窗子散散味，却听到手机震动了两下。 　　她解锁了屏幕，一条短信消息忽然跳出，原来是快递员提醒她有个包裹放在了门口的保存箱里。 　　夏念不禁心道，难道是爸妈给她寄的礼物？ 　　毕竟下个星期就是她生日了。 　　她随便找了件衣服披上，下楼用短信里的取件码打开保存箱，里面是个小箱子，掂量一下挺轻的，寄件人姓名地址是空白的。 　　夏念在路上就把包裹拆了，里面的东西被报纸左一层右一层包裹得严严实实。 　　她不禁心道，这么谨慎的包装倒像是她老妈的风格。 　　等拆完最后一层，夏念顿时傻眼了。 　　里面放着的，是一本绿色封皮的线装书。 　　书上用漂亮的小楷写着三个字：植妖书。 第2章 白菜 　　夏念翻了翻书。 　　这书里面不仅一个字都没写，而且书页旧得发黄，不少地方有缺损和污渍，就算丢进垃圾箱里估计也没人会多看一眼。 　　实在很难想象会有人出三十万买这玩意儿。 　　夏念越来越觉得整件事都是个恶作剧。 　　她将书卷起来往衣兜里一揣，就转身上了楼。 　　进屋之后，她随手将书放在床头柜上。 　　下午，网店终于有几个新订单。 　　虽然订单数额不大，赚不了多少钱，但也算是生意。 　　她花了十几分钟跟一个挑剔的顾客讨价还价了半天，最后以便宜一块五毛钱，再送一瓶精油小样作为结束。 　　打完包下楼发了快递之后，夏念溜达去了菜市场。 　　菜市场的蔬菜新鲜又便宜，她买了棵大白菜、几颗洋葱和一打鸡蛋。 　　虽然她吃外卖的时候居多，不过偶尔也要为了省钱，买点菜自己回去做。 　　回家之后，夏念煮了碗面，打个鸡蛋，再放几片白菜叶子和洋葱，兑一勺辣酱，味道竟还不错。 　　热气腾腾的泡面，再配上一杯新泡的菊花茶，也算是一番不错的享受。 　　吃饱喝足后，夏念打开窗户，夜晚清凉的风带走了一丝燥热。 　　她深吸口气，然后自嘲地笑笑。 　　有些人越是穷，对生活的标准就越低，反而更容易从小事和细节上得到满足。 　　刷碗的时候，夏念将切下来的白菜梆子和洋葱根部搁在了装清水的小碟子里，又放在了阳台上。 　　她想起小时候每次家里吃白菜，她都会把白菜根这样种起来，等长出根来，就整个埋进花盆里，让它不断地开花。 　　白菜的花有点淡淡的香气，和同样是十字花科的油菜花长得很像。往花盆里加点从姥姥家拿来的特殊肥料，白菜花能金灿灿地开满一盆，还挺好看。 　　…… 　　临睡之前，夏念又翻了翻那本《植妖书》。 　　她忽然注意到，书的封底一角画着个暗红色的印记，离远看像是血迹，仔细一看，却是个花瓣的形状。 　　夏念手指摩挲过花瓣，指尖竟似乎略有发烫。 　　她微微一惊，但灼烫感却很快就消失了，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幻觉。 　　等她再次碰触花瓣，却并没有再出现刚才的感觉。 　　之后，夏念给老妈发了微信，问了她关于《植妖书》的事，然而老妈老爸都表示从未听说过这本书。 　　刷了半天手机，夏念终于感到睡意袭来。 　　她起身拉上厚实的遮光窗帘，让房间陷入一片幽暗。 　　躺下后没一会儿，她就陷入了沉睡。 　　…… 　　夏念睡着后没多久，床头柜上的植妖书忽然发出淡淡的白色萤光。 　　萤光从书页的缝隙里露出，在漆黑一片的房间中显得由外显眼，还有一丝诡异的美感。 　　突然，书页哗啦啦地自己翻了起来。 　　夏念睡得不踏实，她梦呓了一声，翻个身将自己的头埋入柔软的枕头中。 　　书页像是听到了夏念的梦呓一般，突然瞬间静止，保持在了某个打开的姿势，凝固了。 　　等确认夏念并没有醒后，书页再次哗啦啦地翻动起来。 　　绿色的萤光变得更加耀眼。 　　最后，书停止翻动，保持着平摊的姿势。 　　书页里的白色萤光出现了一道涟漪。 　　紧接着，一只纤细修长，散发着微光的手慢慢地从书页里伸了出来。 　　手摸索着前伸，缓缓地摸向躺在床上的夏念。 　　手指轻轻地在夏念的额头上轻轻地碰触了一下，相触的地方忽然出现了淡淡的绿色光芒。 　　绿色的光芒仿佛有生命一般，化成一缕缕细丝，缠绕在手指上，看起来特别好看。 　　随后，书忽然飘了起来，无声无息地来到窗前。 　　那只半透明的手穿过窗帘，轻轻碰触了一下摆在窗台上的白菜梆子。 　　绿色的丝线迅速地从手指上脱离，缠绕在白菜梆子上，并且扭成了一股半透明、无重量的丝带。 　　丝带将白菜梆子缠住，然后就像是被白菜本身吸收了一样，渐渐地没入白菜梆子之中，然后彻底消失了。 　　白菜梆子吸收了“绿色丝带”之后，伴随着轻微的“噗噗”声，嫩绿色的叶子迅速地从顶上钻出来，一眨眼的功夫，就从小叶子长成了大叶子。 　　而沉睡之中的夏念竟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 　　一觉醒来，夏念第一件事又是去看那本书。 　　书安静地躺在床头柜上，似乎跟昨天相比并没什么区别。 　　她翻开书，书里面果然还是空白的。 　　翻到封底，她突然发现封底的红色花瓣印记不见了。 　　夏念心中一惊。 　　仔细一看，原来那印记还在，只是颜色变淡了很多，就像褪色了一样。 　　夏念心中疑惑，盯着那印记反复看了几遍，也没看出什么门道。 　　夏念看了一下时间，居然已经快中午了。 　　她点了外卖，又起身拉开窗帘，让上午的阳光照进来。 　　她伸了个懒腰，忽然觉得眼前哪里不对。 　　环视一圈，她的目光落在窗台上的空碟子上。 　　——昨天种的白菜梆子居然不见了。 　　难道是掉地上了？ 　　她蹲下来找了半天，也没找着。 　　她哭笑不得，总不会是大半夜被鸟叼走了吧？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啪叽”一声脆响。 　　回头一看，只见她的圆珠笔在地上骨碌碌地滚到了一边。 　　夏念心中疑惑，刚低头捡起圆珠笔，却又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怪响。 　　她转过头，只见一只巴掌大小，白绿相间的怪东西匆匆地从她电脑桌上方的隔板跑过，“嗖”地一声钻进她的相框后边，还不小心撞倒了相框旁边的黏土手办。 　　夏念吓了一跳。 　　那是什么鬼？ 　　她难耐好奇心，走到电脑桌前，伸手拿起相框。 　　一个白白胖胖，长着两条小细腿，还扣着一顶绿帽子的不明生物正站在那里。它的两条瘦弱的小细腿颤颤巍巍的，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无法支撑自己这身胖胖的身体。 　　夏念惊呆了。 　　这……尼玛是啥？！ 　　正当夏念打算再仔细看看的功夫，那东西突然一个跟头摔了下来。 　　夏念想都没想就伸手接住了。 　　那生物竟然软绵绵的，而且还很温热，表面却又很光滑。 　　它在夏念的掌心里头朝下笨拙地扭动着，白胖的身躯费力地转了个身，然后它吃力地想爬起来，却因为腿太细，又没长胳膊，最后还是在夏念掌心里滚了半圈躺下了。 　　面对这种从未见过的生物，夏念竟然没有害怕，这一点让她自己都很惊讶。 　　她托起那个生物，仔细观察一番。 　　她注意到它头上戴着的“帽子”其实是两片绿油油的青菜叶子，叶子下面还有两颗圆溜溜的黑色小眼珠，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 　　因为站不起来，那生物便干脆在夏念手里彻底躺着不动了。 　　夏念小心地轻轻戳了它一下，那手感就像弹性十足的果冻。 　　她腾出一只手，想拿起手机给它拍张照片。 　　生物的两只小眼珠随着夏念的动作转来转去，一条细细的小腿抬起，柔韧性十足地弯曲起来，还挠了挠自己的肚子——如果那里真的算肚子的话。 　　夏念打开手机相机，却惊讶地发现，相机中她的掌心空无一物。 　　而在现实中，白胖的小生物正老老实实地躺在夏念手中，两条小细腿不停地晃荡着。 　　——无法用相机拍摄的物体。 　　夏念的脑海中立刻想到了多种可能性。 　　总之就是，要么是她出现了幻觉，要么就是这玩意儿身上带有特殊屏蔽装置之类的东西，可以对电子设备隐形。 　　就在这时，门忽然被敲响了。 　　夏念赶紧顺手将那生物揣进衣兜。 　　生物拼命地扭动了起来，似乎不太喜欢被这样对待。 　　夏念将它按在衣兜里，然后打开一条门缝。 　　来人果然是送外卖的小哥，而且居然和昨天是同一个人。 　　“您好，您的外卖。”小哥笑道。 　　就在这时，那只滑溜溜的小生物突然从夏念的指缝中钻出来。 　　不知怎么的，它居然从她衣兜里跳了出来。 　　夏念不禁“啊”了一声。 　　那生物掉到地上，像弹力球一样弹起来半人多高，蹦跶着就跳出了门缝，正好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外卖小哥手里的塑料袋里。 　　夏念吓了一跳。 　　可外卖小哥却毫无反应，反而一脸疑惑道：“美女，你怎么了？” 　　夏念看了看正在塑料袋里把外卖便当盒当成蹦床，扑通扑通跳得正欢的生物，又看了一眼外卖小哥。 　　“你……看不见？”她皱眉。 　　小哥一脸懵逼：“看不见什么？” 　　夏念：“……” 　　…… 　　送走了外卖小哥后，夏念无心吃饭，她找了个玻璃罐子，把那生物放了进去，并且把盖子盖上。 　　小生物明显不喜欢被关着。 　　它在罐子里蹦跶了一会儿，试图顶开罐子，却无济于事。 　　见它终于安静下来，夏念就放了几粒米饭进去。 　　可惜生物对米饭完全不感兴趣。 　　夏念试着放了一粒冰糖喂它。 　　生物嗅了嗅冰糖，眼睛下面裂开一条缝隙，伸出粉色的小舌头舔了一口，然后便呸呸地吐掉了。 　　夏念又扯了一片白菜叶丢进去。 　　生物似乎很喜欢白菜叶，嗅到白菜叶的味道，它立刻兴奋地在白菜上打起滚卖萌。 　　不过它并没有吃掉白菜，反而最后躺在白菜叶子上，闭上眼睛打起盹儿来。 　　夏念看得入了迷。 　　阳光下，生物胖胖的身体缓慢地起伏着，额前的一片叶子还被它的呼吸吹得微微颤动。 　　她不禁心想，这东西到底从哪里来的，外星人？还是小精灵？ 　　不知不觉之间，夏念竟然观察不明生物观察了整整一中午。 　　直到感觉肚子饿，她才恍然回过神，才发现点的外卖都凉了。 　　而她并没有注意到，此刻的时间恰好是下午一点半，正是昨天网上那人说过的交易时间。 　　…… 　　就在夏念用微波炉热便当的功夫，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楼下。 　　驾驶席上的司机戴着白手套和遮阳帽，俨然打扮得十分专业。 　　他扭过头回头，对后排的男人道：“老板，地方到了。” 第3章 不速之客（修） 　　坐在后排的是个长相清秀的年轻人，皮肤白皙，嘴唇红润，感觉就像个大姑娘似的。 　　只可惜他的打扮实在不符合这长相。他挑染着黄毛，穿着黑T恤牛仔马甲，脖子上挂着个骷髅图案的大耳机，正抱着双臂靠着椅背，没什么形象地打瞌睡中。 　　他的嘴角似乎还淌着晶莹的口水，仔细一听还有细微的呼噜声传来。 　　见年轻人没反应，司机便又叫了一声，还脱了白手套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沈老板？” 　　年轻人一个激灵就醒了。 　　他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蹙眉道：“怎么了？” 　　“咱们到地方了。” 　　年轻人伸长脖子，探头看向窗外的旧楼，惊讶道：“就这儿？” 　　“地图导航显示的就是这里。” 　　年轻人道：“就这破楼，比咱家老太太岁数都大吧？” 　　司机却道：“老夫人今年八十八岁了，这栋楼看起来应该是九十年代建的，应该年岁没那么大。” 　　年轻人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等会儿啊，我记得这个植妖的赵家以前不是挺有钱的？难道我记错了？” 　　“那是上世纪的事了。”司机说，“您大概不清楚，赵家从民国之后就已经没落了。夏小姐的外祖母赵淑芹据说是植妖术的最后一代传人，她去世之前植妖书就已经被封印了。” 　　司机说到这里便叹了口气：“人类寿命太短，时代又变迁得太快，像咱们这样的人已经快跟不上节奏了。” 　　年轻人显然对这些历史不感兴趣。 　　他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眼睛再次瞟向窗外的旧楼。 　　“管它是过去还是现在，不都是活着嘛，又有什么区别。”他忽然说了句似乎有点深意的话。 　　然后，他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嘟囔了一句“带上钱”，然后就推开门下了车。 　　…… 　　夏念这会儿刚热了盒饭，饭菜的香气在空气中扩散。 　　她给自己倒了杯酸奶，作为午餐的饮料，然后又走到密封罐旁。 　　那生物一动不动，不知道是不是还在睡着。 　　她刚打开盖子想看看情况，那生物却立刻睁开眼，从密封罐里跳了出来，又一跃跳到了电脑桌上，键盘上做出一连串意义不明的翻滚运动，在输入法里打入一连串意义不明的文字。 　　夏念无奈，赶紧伸手捉住它。它显然不喜欢被人抓着，在她的手里笨拙地扭来扭去。 　　它皮肤的手感滑溜溜的，不是很容易抓着，而且弹性好得要命，捏在手里就像捏着一团有生命的水晶橡皮泥。 　　夏念怕把它捏坏了，就用两只手捂着。 　　然后她在房间里转了两圈，找了个空纸盒，在里面放了块旧毛巾和几片大白菜叶，然后把生物放了进去。 　　比起密封罐，这种敞口的纸盒子似乎要人性化多了。 　　生物在纸盒里滚动了两圈，最后还是选择躲在了一片白菜叶下面，只露出一双芝麻大小的眼睛盯着她看。 　　夏念将纸盒端到书桌上，然后一边吃饭一边目不转睛地观察那只生物。 　　那生物也盯着她，眼睛偶尔眨巴两下。 　　夏念不禁道：“你到底是什么？” 　　生物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一语不发。 　　夏念明知对方不会回答，还是继续追问：“外星人？小精灵？新物种？” 　　生物的腮帮子似乎微微鼓了起来。 　　夏念又道：“你来我家有什么目的？” 　　生物的嘴巴再次裂开一道细细的小缝，然后嘴唇部分撅了起来，朝空气中“啵”地吐了个半透明的小泡泡。 　　夏念咬着筷子，目送着那小泡泡飘到空中，泡泡最后破裂开来，一股淡淡的新鲜白菜味在房间中飘散开来。 　　她瞬间有些失神。 　　等下……白菜味儿？ 　　她立刻想起了之前丢失的那根白菜梆子。 　　就在这时，夏念家的门被人敲响了。 　　夏念透过猫眼一看，却见两个陌生男人正站在自家门口。 　　因为今天发生的怪事太多了，夏念平日里警戒心就异于常人，所以此刻她不禁心生警惕，犹豫着要不要应门。 　　而门口的男人却不依不饶地继续敲门。 　　其中一人沉声道：“夏小姐，您在家吗？” 　　夏念一惊，是认识自己的人？ 　　另外一个年轻人声音道：“老吴，她不会不在家吧？” 　　然而年长的男人显然不愿意放弃，他继续敲门道：“夏小姐，我们只是想找您谈笔生意。” 　　年轻人补充道：“昨天咱们说好的，三十一万，还记得吗？” 　　一听到三十一万，夏念的大脑终于一下子转过弯了。 　　这不就是昨天在网上跟她聊天的那个人嘛！ 　　原来他真的找到了她的住址，还找上门来了。 　　夏念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桌上的纸盒。 　　绿白的小生物正在盒子里不安分地蹦跶，一双小眼珠越过纸盒边缘看向这边。 　　而那本植妖书正安稳地躺在床头柜上。 　　夏念的脑海中突然电光火石间闪过一个念头。 　　植妖书……植妖……还有白菜味儿的泡泡。 　　她大脑的逻辑回路瞬间连接起来，得出了一个神奇的结论。 　　也许……这是个白菜妖？ 　　一向只相信科学的夏念顿时被自己的脑洞惊呆了。 　　而外面的年轻人在敲了几下门后，似乎终于决定放弃了。他抱怨道：“我看她真没在家。得，这回是白来了。” 　　较为年长的男人沉默了片刻，然后对着门低声道：“夏小姐，今天要是不方便，咱们可以另约时间。我把名片放在你门口了，到时候您可以给我打电话。” 　　他说着，还真的从衣兜里掏出名片，插在了夏念的门缝上。 　　…… 　　等那俩人走了，夏念才打开门，把飘落到地上的名片捡了进来。 　　名片上只写了个名字和一个电话号码，大概是她见过的最简单扼要的名片了。 　　她拿着名片，蹙眉沉思，目光落到了那只生物身上。 　　此刻它正在她放在墙角的罐头瓶口做意义不明的奇怪蠕动，似乎想钻进去看看，可无奈于身体太肥是在进不去。 　　夏念：“……” 　　眼前的“白菜妖”看起来如此真实，实在不像她精神错乱产生的幻觉。 　　她蹙眉心道，也许，跟刚才那俩人见个面，这一切就可以解释得通了。 　　…… 　　第二天中午，C市的阳光依旧毒辣，热得人喘不上气。 　　夏念从还算凉爽的空调公交车上挤下来，刚走了不到两百米的路程，就热得直冒汗。 　　她用手扇着风，低头查看着地图导航，走了大约十分钟，一栋雅致的二层小楼就出现在眼前。 　　建筑蓝白相间，有些希腊风格，小院里种着锦簇的绣球花和蔷薇，和周围方方正正的豆腐块水泥建筑完全不搭调。 　　夏念犹豫了片刻，低头又看了一眼手机上的导航。 　　是这里没错。 　　可这里怎么看都不像餐馆啊？说好的在餐馆见面呢？ 　　就在这时，有人推门从大门口出来。 　　那人穿着白衬衫黑马甲，高大挺拔，腰细腿长，夏念不禁多看了他两眼。 　　他一见到夏念，便大步向她走来，道：“夏小姐？” 　　夏念微微一怔，听着这声音有点耳熟，她便蹙眉道：“是你？” 　　原来，此人正是昨天来找她的两人组之一，就是叫“老吴”的那个。 　　昨天隔着猫眼没看清楚，今天仔细一看，这人也不过大概三十来岁的模样，绝不超过四十，叫老吴似乎老气了一点。 　　对方声音沉稳地回答：“对，就是我。昨天还没正式自我介绍吧？我叫吴桐，目前是这家餐馆的经理，也是我们老板的司机。天太热，您路上辛苦了，快进来坐，凉快凉快。” 　　虽然他说的话很有礼貌，可他的表情却十分冷漠，一点笑容都没有。 　　而夏念自己也不是什么热情的人。她陌生人也一向冷淡，于是便猜测这应该只是对方的性格使然，就没有放在心上。 　　于是她微微点了一下头，算作回应。 　　…… 　　很快，夏念就被带进了楼里。 　　楼里很凉爽，空调开得恰到好处，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建筑内部的装潢简约又大气，造型别致的气泡形水晶枝形吊灯悬挂在大厅上方，奶油色的地毯铺满了大厅的中心，墙裙边缘镶嵌着漂亮的鹅卵石……总之，所有的一切都精致得超乎想象。 　　夏念瞬间意识到，穿着某宝爆款T恤配牛仔背带裤的自己，和这里是完全格格不入的。 　　突然来到这样陌生的环境，她感到自己脑海的警戒神经又紧绷了起来，连手心都开始冒汗。这大概跟她好长时间都不怎么出门有关系。 　　于是她忍不住抬手戴上了T恤的兜帽。 　　兜帽包裹着的感觉立刻给她带来了一丝安全感。 　　吴桐一边往前走一边介绍道：“这里是我们老板自己开的餐馆，只有受邀请的贵宾客人才能进来消费，所以平时人很少，环境比较安静，适合谈生意……” 　　夏念四下张望了一圈，果然看到角落里摆放着的几张餐桌椅。 　　和普通的饭店不同，这里的桌椅摆放相隔距离较远，中间还用绿植和屏风隔开，隐秘性很好。 　　与此同时，她又注意到墙上还挂了几幅意味不明的画作，看起来就像是四五岁儿童的涂鸦。 　　其中最显眼的，则是一幅毛笔画，画着个大圆圈，套着条干瘪的小鱼。 　　这画被装裱悬挂在了大厅正中央，并附有龙飞凤舞的题字：“咸鱼大饼，可以兼得。” 　　夏念：“……” 　　艺术家的世界她不懂。 　　见夏念慢下脚步，吴桐便道：“夏小姐，怎么了？” 　　夏念微微摇头。 　　吴桐看了看她，又瞟了一眼墙上的画，平静道：“这些画是我们老板画的。” 　　“……” 　　夏念憋了半天也没憋出半句夸奖的话，毕竟她不太擅长撒谎。 　　…… 　　接下来，夏念本来以为他们是要上楼，然而对方却领着她直接从正厅的后门走了出去。 　　一推开门，门外的景色顿时让夏念惊呆了。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大片灿烂的花海。 第4章 植妖术 　　这是一片大花园，花园里种满了各色的月季，每一朵都开得艳丽非常。 　　夏念不禁心道，看来这里的园丁一定是花了不少心思。 　　走进花园，夏念瞬间被花海淹没，这让她忽然有种回到小时候的错觉。 　　那时候姥姥家里的园子也是这样，花团锦簇，生机勃勃。 　　园子里也摆放着桌椅，看来也是供客人就餐的地方，但是此刻一个人也看不见。 　　果然如吴桐所说，这个餐馆确实够冷清的。 　　花园的尽头是个小型的凉亭。 　　凉亭里，昨天在猫眼里见过的那个年轻人正坐在那里。 　　他一条腿大大咧咧地搁在桌子上，低头不知在玩什么手游，从手机里不时传来游戏嘈杂的音乐声。 　　夏念打量对方一番，心中有些意外。 　　这老板还真够年轻的，到二十岁了吗？ 　　吴桐率先大步上前，道：“老板，夏小姐来了。” 　　那年轻人闻言，立刻放下手机，一脸高兴道：“啊，植妖书来了！” 　　吴桐不动声色道：“老板，老夫人说过，对客人要有礼貌。” 　　年轻人充耳不闻，一翻身从椅子上下来，快步走到夏念面前，笑嘻嘻道：“快，把那书给我瞧瞧。” 　　夏念沉默了一下，下意识地捏紧斜挎包的肩带，道：“其实书我今天没带。” 　　年轻人瞬间瞪大眼：“那你来干嘛的？” 　　废话，当然是来打探情报，夏念心里腹诽。 　　她也算是个做生意的卖家，在没搞清楚货物的真正价值之前，哪有随便出手的道理？ 　　没等夏念回答，吴桐却道：“老板，先让夏小姐坐下，我们慢慢谈。”他说着，就做了个请的手势，“夏小姐，这边请。” 　　刚走没几步，吴桐忽然又回头对那年轻人道：“对了，老板，今早家里大扫除，莫姨发现了您藏在鞋柜里的酒坛子。夫人让我告诉您一声，晚上过去她房间一趟。” 　　年轻人一听，顿时脸色一变：“卧槽！那我藏书柜里那瓶竹叶青呢？” 　　吴桐一脸淡然：“不清楚。” 　　“不行，我得赶紧去换个地方藏！”年轻人一拍大腿，赶紧转身走了。 　　夏念见了不禁心中暗暗惊奇。 　　像他这个年纪的95后年轻人居然爱喝传统白酒，真是挺少见的。 　　…… 　　坐下之后没一会儿，就有个服务生模样的人走过来。 　　服务生小哥五官十分标致，几乎找不出什么缺点，头发抹得油光水滑，还穿了一身黑西服，扎着白领结。 　　他熟练地给夏念倒上茶水，又端上擦手的温毛巾和几碟精致的小点心。 　　“夏小姐请用。”那服务生微笑道。 　　夏念被帅哥的笑容迷惑了一下，顿时脸一红，赶紧别过头去。 　　随后，服务生便背着手站到了一旁，纹丝不动的，就像站岗的哨兵。 　　这时，坐在对面的吴桐道：“夏小姐，我们这里的菜色不多，不知道有没有合你口味的，所以就让厨师做了几道拿手菜，您看如何？” 　　夏念清了清嗓子，学着吴桐的语气，道：“……您太客气了。” 　　“言归正传，”吴桐清了一下嗓子，“夏小姐，你今天既然没带着书过来，那就是有什么问题要问吧？” 　　夏念微微点头。 　　“那您想问什么？请直说。” 　　夏念蹙眉道：“你们怎么知道书在我这儿？” 　　“这说来话长。其实我们也不确定书就在您手上。我们老板姓沈，他对修仙、炼妖一类的灵异法门颇有研究，也喜欢古代的书籍字画，平日里最大的爱好就是收集流落在民间的相关古书。他向来性子急，又有点老糊……” 　　说到这里，吴桐忽然咳了一声，改口道：“总之，在打听到您可能是赵家的最后一代传人之后，老板就迫不及待地和您联系了。其中多有冒昧，还请见谅。” 　　夏念一头雾水：“什么传人？” 　　“果然如此。”吴桐略一点头，“夏小姐，您家人并没有跟您提起过，您祖先曾经是做什么的吧？” 　　“我祖先？”夏念惊讶。 　　吴桐道：“确切地说，是您外祖母的祖先。您外祖母应该是姓赵吧？” 　　夏念点头。 　　她姥姥确实是姓赵没错。 　　吴桐喝了口茶，才道：“您外祖母的赵家在民国之前是有名的大家族，声望显赫。这本书正是您清末时期的祖先所写。里面记载的，则是帮助草木化形成妖的法术。只可惜，时过境迁，赵家在民国之后就没落了，而他们家世代相传的植妖法术，也因为种种原因失传……” 　　夏念忍不住打断他的话：“等一下……法术？那是什么？” 　　吴桐没说话，而是从盘子里拿出一粒梅子，道：“夏小姐，你应该看过不少灵异神怪小说，知道世间的飞鸟走兽，草木花石灵性，只要假以时日，都有可能修炼化形吧？” 　　夏念微微一怔。 　　她下意识地用手指摩挲斜挎包中凸起的一块球形的硬物，道：“可那些只是杜撰的情节。” 　　“万事万物的存在发生都有依据可循。”吴桐平静道，“神话传说也并非无来历可寻。” 　　夏念道：“你是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妖精的存在？” 　　“以前有过，但是现在已经大多消失不见了。” 　　“为什么？” 　　吴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长叹一口气。 　　“当然是因为环境污染。” 　　“呃……” 　　好吧，这理由确实挺充分的。 　　吴桐又道：“在自然条件下，修炼化形需要的是天地灵气的滋养。天地灵气十分稀薄，所以这个过程是非常缓慢的，通常要数年甚至数百年才能完成。而植妖书上记载的那种法术，则是炼妖术的一个分支。古代一部分修真人士通过数百年的实验，发现以人类身体作为媒介，自主性地汲取浓缩天地灵气精华，对草木鸟兽进行浇灌、滋养和培育，能大幅度加速化形过程。这种法术就叫炼妖术，其中培养草木妖精的法术，就以赵家的植妖书最为出名。” 　　夏念虽然听懂了吴桐所言，可她的脑海中翻腾着的疑问更多了。 　　她纠结了片刻，道：“也就是说，有植妖书的人就能把花草树木变成妖精？” 　　“也不尽然。”吴桐道，“现代污染太严重，搅乱了天地灵气的循环流动，打破原本自然界的微妙平衡，甚至还产生了对妖物有毒的瘴气，所以现在已经几乎不会再有新的妖精化形了，即使用炼妖术也没用。以前化形的妖精现在大多数已经消失，极个别或许逃脱一劫，躲进了深山老林。据我所知，建国后这五十年里，已经没人再见过妖精了。” 　　夏念沉默了片刻。 　　“那你知道妖精长什么样吗？” 　　“根据记载，小妖们大多长得比较简约，形状相对统一，只有高等的大妖才能幻化成人形。” 　　“你见过？” 　　听到这句提问，吴桐的嘴角忽然微微勾起一个弧度，竟然难得地露出了笑意。 　　不过，那笑容很快就瞬间消失了。 　　“我并没见过。”他一脸平静，“我只是在老板的藏书里看过插画。” 　　夏念沉默了一下。 　　“能让我看看那本书吗？”她问。 　　吴桐道：“老板的藏书向来不外借，不过我会替您问问。” 　　他喝了口茶，又道：“跟您说实话，这本书放在您手上也无用，因为现代已经没有妖精能够化形。而且，植妖书里面记载的法术也不是人人都能使用的。根据老板收集的书里所写，必须要每日汲取天地灵气精华，修炼个五十年以上，才能略通一点皮毛，想要培养出化形的妖精更是天方夜谭。所以，这本书目前已经完全失去了原本的意义，只是本宣扬迷信的古董而已。” 　　夏念下意识地捏紧了斜挎包的肩带。 　　她犹豫了一下，道：“如果我说，我可能见过妖精呢？” 　　吴桐立刻放下茶杯，略显诧异地看向她：“您是说……” 　　夏念深吸一口气，拉开背包拉链，从里面拿出密封罐，然后放在了桌面上。 　　“就是这个。不知道你能不能看见它。”她说。 　　吴桐的眼睛微微睁大了。 　　“夏小姐，您这是……” 　　夏念低头看向手里的罐子。 　　透明的玻璃罐里，静静地躺着一颗长着几片小绿叶的白菜梆子。 　　夏念：“……” 　　她突然觉得此刻的自己就像个傻逼。 第5章 修炼入门 　　随后，服务生就端上来了七八样精致的小菜。 　　菜色大多都是素食，每种菜量都很小，但是味道都不错。 　　吃饭的过程中，吴桐忽然接了个电话，表示临时有事就离开了。 　　夏念独自一人享受整桌美食，又不用绷紧着神经和人应酬，倒是乐得清闲。 　　吃饭途中，她还远远地望见吴桐好像领了几位客人往花园那边去了，看来他所谓的急事，大概是有更重要的客人要招待。 　　直到桌上的饭菜吃得差不多了，吴桐都再没回来。 　　一直站在旁边的侍者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一会儿 　　。 　　等夏念吃完饭，他就无声无息地回来了，手上还多了个盒子。 　　“这是吴先生刚刚嘱咐我给您带的见面礼，是吴先生自己酿的桃花酒。”侍者面无表情地说道。 　　夏念很意外，居然还有见面礼？ 　　对方又道：“吴先生还说，以后有什么问题尽管联系他。还有就是，卖书的事不急，等您想好了也不迟。” 　　夏念微微点头。她看向侍者如雕塑般冷冰冰的侧脸，忽然忍不住道：“你们真的相信世界上有妖精吗？” 　　对方垂下目光瞥了一眼夏念，“你认为呢？” 　　夏念蹙眉道：“我从前从来不相信鬼神妖怪之类的。但是现在……我也不确定了。” 　　侍者不置可否地沉默了片刻，才道：“人类的认知毕竟有限。所以，我肯定这世界上确实有很多人类无法理解的存在。” 　　…… 　　很快，侍者便带着夏念离开了餐馆，还帮她叫了一辆出租车。 　　上车之后，那侍者忽然敲了敲玻璃窗。 　　他透过玻璃，一双无机质的深灰色眼睛盯着夏念。 　　“小心一点。”他低声道，“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让任何人知道我有那本书。” 　　夏念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而对方说完，却立刻站直了身体，转身大步离开了。 　　…… 　　回家之后，夏念就把那块白菜梆子拿出来研究了一番。 　　白菜梆子看起来和普通的白菜没有任何区别，绿油油的叶片鲜嫩青翠，感觉就像刚刚才长出来的似的。 　　如果说，那只不明生物真的就是白菜梆子变的“白菜妖”，那它为何现在有突然恢复原形了？ 　　夏念在碟子里放上清水，重新将白菜梆子放在水中，并且放到阳光下晒。 　　遗憾的是，白菜并没有任何化形的迹象。 　　夏念翻开植妖书，书里依旧一片空白。 　　之前夏念告诉吴桐，那本书是空白的，吴桐则道，很多炼妖术士都会隐藏文字的小把戏，可能需要一定条件才能让文字显形，比如放在火上烤、浸入水中之类的。 　　夏念不敢把植妖书放在明火上烤，于是便把它丢进微波炉里，用光波烧烤模式烤了一小会儿。 　　烤的过程中，微波炉里突然砰地一声，吓了夏念一跳。 　　她赶紧打开门，植妖书不知为何自动翻开了。 　　然而书里还是一个字都没有。 　　夏念又在书上滴了一点清水，清水立刻渗入书中消失了，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虽然没字出现，可这个吸水现象却引起了夏念的注意。 　　看来，这本书确实有点蹊跷。 　　她大胆地滴了更多的水上去，结果都被书吸收得一干二净。 　　最后，她干脆倒了半杯水。 　　不到一分钟的功夫，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书本身还是干的，而且重量、颜色都没有任何变化。 　　夏念心中暗暗惊奇。 　　这吸水功能有点厉害啊！ 　　要是把这原理应用在材料学上，岂不是人类科技的又一次飞跃革新？ 　　又或者说，这本书确实是要浸入水中，才能出现文字？ 　　想到这里，夏念就一咬牙，把书丢进了装满水的洗手池里。 　　书很快就沉了底，但是并没有像预想中那样吸干洗手池里所有的水。 　　等再捞出来的时候，它表面的水迅速地消失了，然后重新恢复了干燥。 　　夏念不禁心道，看来这并不是单纯地吸收水分，而是某种保护机制，避免书被水损坏。 　　这时，夏念听到屋子里传来订单交易的叮咚声。 　　她把书顺手放在了放毛巾的架子上。 　　夏念刚离开洗手间，植妖书忽然再次翻开，一只还在滴着水的，半透明的手缓缓地从书页里伸出来。 　　那只手摸索了一下，然后扯下了挂在架子上的干毛巾。 　　它直接把毛巾拽进了书页里，连同毛巾一起消失不见了。 　　过了大概几分钟，手又从书页里伸出来，把毛巾又重新挂了回去。 　　等夏念回到洗手间，书已经完全合上了，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似的。 　　她刚拿起书，却忽然注意到那条今早才用过的干毛巾正湿漉漉地滴着水。 　　她不禁心中诧异，这是怎么回事？ 　　她低头看向植妖书，书安安静静地被她拿在手中，和一本普通的书看起来似乎没什么两样。 　　…… 　　晚上，夏念把书放在床头柜上，又看了一眼窗台上的白菜，然后才关灯睡觉。 　　想起白天发生的种种怪事，她有点失眠，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才陷入梦乡。 　　此刻夜深人静。 　　窗外的知了吵个不停，窗台上的白菜沐浴在静谧的月光中，纹丝不动。 　　就在这时，夏念床头柜上的植妖书再次发出光芒。 　　那只半透明的手伸了出来，它摸索着伸向夏念，在她眼前晃了两下，又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像是在确认她是不是睡着了。 　　随后，植妖书的光芒变得更耀眼了。 　　在光芒之中，一个半透明、发着白色萤光的人缓缓地从书中升起。 　　人影只有轮廓，就像被加了模糊和减淡滤镜的人物照片，教人看不清楚脸庞，只能依稀看出是个长头发的人。 　　随后，他身上的光芒渐渐地黯淡了下来，轮廓也渐渐地变得清晰起来。 　　他身上的白色长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从他平坦的胸口和身材来看，这人应该是个男性。而他一头被打湿的黑发披散下来，挡住了半张脸，所以无法看到他究竟长相如何。 　　这一副典型的厉鬼打扮，离远看怕是要把人吓得半死。 　　然后，他从床头柜上轻盈地跳了下来，像一片羽毛一般，无声无息地落在了地面上。 　　他转过身，步履无声地走到夏念身边，垂下头默默地盯着她的睡脸看了片刻。 　　不知为何，他忽然叹了口气，还微微摇了摇头。 　　“……不像。”他用极轻的声音说道。 　　然后他伸出一只骨骼分明的手，轻轻覆盖上了夏念的额头。 　　绿色的光芒在两人接触的地方亮起。 　　…… 　　夏念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忽然一不小心掉进了水里。 　　她感到自己立刻被冰凉的液体包裹了。 　　紧接着，温热的触觉从额头传来，一股奇妙的热流麻酥酥地涌遍全身，让她每一寸神经都颤抖了起来。 　　与此同时，她感到体内的某种东西一下子消失了，身体一下子变得轻盈了许多。 　　就像被拴住了双脚的人一下子被解放了一般，她感到自己飘飘忽忽地失去了重力，升了起来。 　　而这种高潮一般的快感持续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地消失。 　　之后，夏念睡得就像个婴儿似的，一觉就到了大天亮。 　　…… 　　醒来之后，夏念翻了个身，缓缓睁开眼。 　　她身体的感觉还沉浸在昨晚的美梦之中，每一寸肌肉都无比放松，让她实在懒得动弹。 　　她忽然觉得口中干渴，眯起眼，伸手想摸床头柜上的旅行杯喝口水，却无意间碰掉了植妖书。 　　夏念立刻清醒了许多。 　　她伸手要捡起书，却发现书正平摊着放在地上。 　　夏念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书上有字了！ 　　夏念赶紧拿起书，翻了翻，里面净是些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而且都是用的繁体字。 　　她从头翻起，只见前面第一页开头便写着：“若习得植妖术，应先修习基本的聚气运气之法”。 　　虽然书是用的繁体字写的，可文字是白话文，虽然有点文绉绉，大概意思却还是能看懂。 　　夏念读了几页，便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上面写着，天地之间的万物生灵在活着的时候，都会像海绵一样从空气、土壤、水分中吸收灵气，并且在体内的“气海”之中储存少量的灵气；等它们死亡之后，这些灵气就会从体内散去，重新回归环境之中。 　　按照书里所说，不同的个体，体内储存灵气的量是截然不同的。 　　草木花石的“气海”容量要比飞禽走兽的小，而人类的“气海”容量相对较大。 　　不过，在人类之中，气海的容量也各不相同。极个别有天赋的人气海容量很大，体内能储存足够的灵气，从而通过灵气修炼，获得各种奇异的能力，比如长生不老、转换形态等等，而这种过程就叫修真。一些人甚至还可以将灵气转移到草木花石或飞禽走兽身上，从而帮助它们修炼化形。 　　这段描述的内容和夏念读过的修真小说有些相似，可也有一些不同。 　　书里所写的修真更像是修炼超能力的过程，并没有提到修仙飞升之类的设定。 　　而这一段内容往后，夏念就有点看不懂了。 　　后边讲的是灵气修炼的教程，从呼吸之法到意念想象，再到运气于丹田之中，流转于经脉之间，看起来就像邪教的传功手册。 　　夏念读了一会儿，正觉得这些文字太过玄乎，却又忽然潜意识里浮现了一丝灵感，同时小腹似乎真的有一股暖流涌起。 　　她暗暗有些惊讶。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试着按照文字里描述的方法一一进行。 　　很快，她感到暖流从丹田之中涌遍全身，昨晚梦里的那种奇妙的麻酥感又开始了。 　　夏念很快就沉浸于了练习之中。 　　不知不觉之，时间竟然一下子过了一整天。 　　等她回过神来，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暗，而她已经是饥肠辘辘了。 　　吃了碗泡面后，夏念又翻了翻植妖书。 　　她忽然注意到书上写着，平常人似乎要坚持修炼二三十年以上，才能达到使用炼妖术的水平。 　　想起吴桐之前确实说过，就算是在过去，人们也要修炼很长时间，才能真正使用炼妖术。 　　可如果真是这样，那之前的白菜妖又怎么解释？ 　　难道是她一不小心正好买了棵快要成精的白菜不成？ 　　说好的建国后就很少有妖精化形了呢？ 　　想到这里，夏念便决定尝试一下书后半部分讲的炼妖术。 　　她按照书中所写，把那棵白菜梆子捧在手中，然后盘腿席地而坐。 　　她闭上眼睛，经过一番基础运气之后，她的身体再次发热起来，麻酥的暖流涌遍全身。 　　她微微蹙眉，试图按照书上所写，想象着暖流化成了一道道绿色的丝线，然后试着用意念去将丝线聚集在一起，并且将它们引入手掌之中。 　　但是，那些想象中的“丝线”并不听她的指挥。 　　它们不肯聚集起来，很快就又分散开来，最后又融入了丹田的“气海”之中。 　　夏念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水。 　　她心中有些焦急，而越是焦急，那些丝线就越不听话。 　　经过一番挣扎，夏念感到自己已经无法控制体内的灵气了，最后终于功亏一篑，所有的灵气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在夏念打算放弃的时候，她忽然感到有冰冷的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自己手腕的内侧。 　　夏念刚要睁开眼，却忽然感到一股热流从小腹迅速升起，一眨眼的功夫就流向了手掌心，她的掌心立刻灼热得发烫。 　　她猛地睁眼，她的掌心正发出莹莹的绿色光芒。 　　那光芒透着温暖的感觉，让人移不开目光。 　　几秒钟后，她手心的白菜梆子忽然像融化了一般变成了圆润的模样。 　　它的头顶噗噗地冒出了几片青绿的叶子，还伸出了白白胖胖的小短腿。 　　夏念的心脏砰砰地跳了起来。 　　她居然真的目睹了一只白菜变成妖精的过程！ 　　而且，她居然完成了别人花二三十年才能做到的事情。 　　难道说，她真的是这方面的天才？ 　　就在这时，白菜妖漆黑的小眼珠眨了眨，然后一个骨碌就翻身从夏念手里爬了起来，动作显然比先前敏捷了很多。 　　看它的外形，似乎也比之前健康了许多。 　　夏念伸手轻轻捏了一下它软绵绵的身体，试试手感。 　　“啵。”白菜妖鼓起腮帮子，非常可爱地吐了个绿色的小泡泡。 　　一股白菜的清香四散开来，让夏念有点馋老妈做的大白菜炖豆腐了。 　　“你……好？”夏念尝试跟它进行对话。 　　白菜妖一语不发地跟她四目相对。 　　“你有名字吗？”夏念又道。 　　白菜妖的嘴巴裂开一条小缝，嘴角上扬，露出两颗米粒大小的犬牙。 　　然后，它居然神奇地说话了。 　　“我要吃了你。”它带着稚嫩的鼻音，口齿不清地如是道。 　　“……” 第6章 老夫人 　　w市郊外，青山绿水环绕之处，有座雅致的古宅。 　　古宅周围是茂密的竹林，竹林之中，可见一栋粉墙青瓦的二层小楼。 　　此刻，小楼的窗户里正隐约传来悦耳的古琴声。 　　大堂一侧的帘纱之后，隐约可见抚琴人的身影。 　　一旁的茶几上放着一个香炉，炉子里飘出一缕青烟，一股沁人心脾的异香四散开来。 　　整个屋子里弥漫着一股穿越剧的氛围，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古代。 　　这时，一个穿着紫色绣花旗袍的年轻姑娘掀开串珠门帘，进了大堂里。 　　姑娘长得特别标致，凤眼樱唇，眼角处还有颗泪痣。 　　她缓步上前，弯腰欠身道：“老夫人，吴先生来了。” 　　纱帘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女性声音：“知道了。让他进来吧。” 　　很快，穿着西装革履的男人便也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老夫人。”男人垂手而立，沉声道。 　　纱帘后的老人缓声道：“紫蝶儿，给吴先生倒茶来。” 　　那紫衣姑娘笑着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吴桐，最近可好？”纱帘后的人关切道。 　　“还是老样子。”吴桐平静道，“多谢夫人关心。” 　　他说着，便瞟了一眼窗子那边。 　　窗子旁边的摇椅上，戴着耳机的年轻人正仰着头打瞌睡，手边的平板电脑里还在糖果消消乐的游戏界面。 　　年轻人的穿着打扮明显和屋子的氛围非常不符合，乍一看，就像个突然出现的穿越者。 　　吴桐微微蹙眉，然后欠身道：“今天是沈老板叫我来的，让我给他捎带点东西。既然老板在睡午觉，那我等下再过来吧。” 　　老夫人却道：“他这个午觉睡了有大半个时辰了，叫醒便是了。” 　　吴桐沉默了一下：“我还是等他醒来吧，反正不是什么急事。” 　　“他又买了什么？” 　　“嗯，刚刚从一个收藏家那里买了本炼丹纲要。” 　　老夫人略显无奈地轻笑了一声，“平时也不怎么见他读书，可偏偏特别喜欢搜集这些东西。” 　　这时，之前叫紫蝶儿的姑娘又回来了，她将盘子里的红茶、奶壶和点心放在了茶几桌上。 　　吴桐道了谢。 　　紫蝶儿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便一语不发地转身离开了。 　　等那姑娘走了，吴桐便道：“她化形很久了吧？怎么还是不会说话？” 　　老夫人道：“蝶儿生性害羞，这些年来她就只在我面前讲话。” 　　吴桐略一点头。 　　他在茶几边上坐了下来，喝了口红茶，忽然道：“对了，老夫人，前天我跟植妖书的赵家后人见了个面。” 　　老夫人的声音略显惊讶：“赵家的后人？他们家还有传人吗？” 　　“这位夏念夏小姐貌似是最后一位继承人了。” 　　老夫人叹口气：“想当年，我小的时候，还曾经听过赵家当年植妖炼妖的传奇故事，现在也没落了。” 　　她在古琴上弹了几个略显忧伤的音符。 　　然后她忽然又道：“那这位夏姑娘可是有根骨天赋的？” 　　吴桐道：“我从前调查过她，她那时候还在上大学，看起来只是个普通人而已。不过……” 　　他说着便停顿了一下。 　　老夫人道：“不过什么？” 　　吴桐微微蹙眉：“我上次见她，虽然还是看不出她有什么根骨，可她身上也确实沾了点不同寻常的灵气味道。而且，她当时好像想给我看点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看她当时的态度，好像是曾经见过化形了的妖精。” 　　“可平常人是看不到妖的，除非妖自己显形。” 　　吴桐略一点头，“的确如此。” 　　老夫人笑了起来：“这么说来，吴先生你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吴桐表情严肃道：“也许吧。” 　　老夫人沉默了片刻，又道：“那你再去调查一下，如果这位夏姑娘真的有天赋，就把她接到沈家来吧。现在这年月，与从前不同了，炼妖师比化形的高等大妖还要珍贵，尤其像她这样的小姑娘，更是容易被奸人利用。” 　　吴桐放下茶杯，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于此同时，窗边的年轻人砸吧了一下嘴，梦呓似的嘀咕了一句：“我先干为敬，你随意……随意就好。” 　　…… 　　傍晚，菜市场忽然变得热闹了起来。 　　一处卖花的摊位前，一个穿着明黄色T恤，戴着鸭舌帽的年轻女孩停下脚步。 　　她弯腰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花摊上的多肉植物。 　　“老板，这几盆花怎么卖？”她问道。 　　卖花的老板懒洋洋道：“这些十五一盆，那些有二十的，也有三十四十的。” 　　他说着，又指了指角落里的几盆多肉，“那些便宜处理了，都是三块钱一盆，十块钱卖你四盆，还送盆送土，很划算的。” 　　那些打折出售的多肉都长得奇形怪状，歪瓜裂枣，品相都很差，还种在寒酸的塑料盆里。 　　夏念不懂多肉，只知道这些花确实长得不太好看。 　　不过，她并不在乎它们长得怎么样。 　　突然，她感觉耳垂一疼，像被带刺的小夹子夹了一下。 　　她倒抽一口凉气，伸手就把正咬着她的耳垂荡秋千的小白菜妖单手捉了下来。 　　白菜妖在她手中拼命挣扎了几下，挣脱了她的束缚，就又从身体里长出又短又粗的小胳膊，灵活地攀上她的衣服前襟。 　　“我要吃了你。”它龇牙咧嘴地冲着她下巴说道。 　　夏念哭笑不得。 　　这辈子吃了这么多白菜的她，忽然被一棵白菜妖威胁着要吃了自己，她此刻的心情实在有点复杂。 　　虽然表示要吃了她，可白菜妖显然连她的一根头发都咬不动。 　　而且它粘人得要命，自从化形之后就二十四小时粘在她身上，有时候挂在她耳垂上假装耳环，有时候就钻进她兜帽里打瞌睡，大多数时候则趴在她肩膀上。 　　“别闹，下来。”夏念小声嘀咕道，然后试图将白菜妖从衣襟上拽下来。 　　卖花的大爷显然是看不到妖精的。 　　此刻正在撕扯空气的夏念，在他看来大概确实有几分诡异。 　　白菜妖忽然转头就一口含住夏念的手指。 　　被白菜妖咬住其实并不怎么疼。 　　它的咬合力很弱，感觉就像被塑料夹子轻轻地夹住了。 　　夏念感到她的指尖正被柔软的小舌头包裹了起来，还挺舒服的。 　　她干脆把白菜妖顺手揣进斜挎包里，然后腾出一只手摸出钱包，对老板道：“这几盆多肉我都买了，多少钱？” 　　…… 　　夏念拎着十三盆各式各样的多肉植物回到了家里。 　　她把多肉拿出来在阳台上摆了一排。 　　包里的白菜妖悄悄地爬了出来，跳到阳台上，好奇地嗅嗅那些多肉。 　　夏念突然有点担心它会突然咬上一口。 　　不过，很显然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白菜妖没有咬多肉植物，反而爬到花盆里，靠着一棵长徒了的多肉打瞌睡。 　　看来，夏念才是它唯一喜欢啃咬的“磨牙棒”。 　　随后，夏念又翻出植妖书。 　　书里有一段就是讲如何让植物迅速进入可以化形的状态。 　　按照书里所写，在人类世界生活的植物需要经过“净化仪式”，让它排出体内的污染物质，才能有效地化形成功，否则成功率会很低，培养出的妖精也大多性格暴戾，甚至有可能会出现吃人的邪妖。 　　所以夏念怀疑，这只白菜妖八成就是因为化形前没净化过，所以脾气才这么暴躁，见她就咬。 　　夏念仔细地阅读了几遍关于净化仪式那一页，然后在笔记本里用更浅显易懂的现代汉语记了笔记。 　　书里写，净化仪式需要用到三样东西，分别是深山老林里的天然泥土、无污染的纯净水，以及封闭的透明容器。 　　纯净水和容器都很容易搞到，超市里都能买到，而深山里的天然泥土却不容易获得。 　　夏念打开地图研究了一下。 　　W市郊外正好有个植物园，植物园后山的原始森林年代久远，平时游客也很少，正好是个获得天然泥土的好地方。 　　于是她立刻收拾好了旅行背包，打算第二天一大早就去挖土。 　　总之这一天下来，夏念满脑子都是植妖的事。 　　这大概是这辈子以来，她第一次对某件事充满了热情。 　　这感觉就像是，好不容易浑浑噩噩熬过了小半辈子，突然间出现了明亮的转机；仿佛从此之后，她的人生都会变得大有不同。 　　…… 　　第二天早上，夏念破天荒地五点多就醒了。 　　醒了之后，她又按照书中的方法，引出气海中的灵气，让灵气在全身的经脉里转了一圈，瞬间觉得神清气爽。 　　而在她专心修炼的途中，她并没有注意到，一只瞳色青灰的眼睛浮现在植妖书的封面上，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等她修炼完毕，那只眼睛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临出发前，夏念叫醒了正在花盆里睡觉的白菜妖。 　　白菜妖不情不愿地揉着眼睛醒过来。 　　它一翻身跳起来，熟练地攀上夏念的胳膊，又爬上她的肩膀。 　　感到柔软温暖的小生物靠着自己的脖子，夏念心中略感安心，然后就背上行囊离开了。 第7章 小妖们 　　W市郊外有个叫老人坡的山，山上的森林据说还是自然保护区，而且还是观鸟圣地。 　　山脚下便是W市的植物园，这植物园面积很小，平日里就没什么游客，今天更是一片寂静，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说起来，夏念来w市这么久了，这还是她第一次来这里。 　　她穿过植物园，沿着杂草丛生的台阶上了山。 　　山上的树木大多长得粗壮高大，地面堆积着落叶， 　　夏念钻进树林之间，找了块杂草茂盛的空地，吭哧吭哧地挖了两大袋泥土，顺带又挖了几棵不知名的小野草。 　　然而，她却没有注意到，就在她挖土的过程中，一棵高大的泡桐树后忽然出现了一团黑色的雾气。 　　很快，雾气聚集起来，似乎组成了一个人影的形状。 　　人影悄无声息地站在树后，就像在默默地偷窥夏念的一举一动。 　　就在这时，正趴在夏念肩膀上打瞌睡的白菜妖突然睁开眼醒了。 　　它眼睛下面露出针孔大小的鼻孔，朝着空气中嗅了嗅。 　　大概是察觉到身后那东西的气息，它从夏念肩膀上笨拙地爬起来，然后回头看了一眼。 　　结果，它正好和那团黑影打了个照面。 　　黑影眼睛部分似乎冒出了一丝红光。 　　白菜妖呆住片刻，立刻上蹿下跳地猛揪夏念的头发，像幼童学语似的“咿咿呀呀”地吵嚷着，让她往后看。 　　夏念被它揪得有点疼，一脸不耐地将它从肩膀上拎起来。 　　“你又在闹什么？”她问。 　　“啊，啊，诶！” 　　白菜妖含糊不清地叫了几个单字，用胖手指拼命指了指夏念身后的树。 　　夏念顺着它手指的方向，往后看去。 　　而此刻那团黑影却已经消失了。 　　夏念看了看空无一物的身后，然后哭笑不得道：“你让我看什么？” 　　白菜妖：“……” 　　它一脸不忿地瘪着嘴，突然吭哧一口就咬上了夏念的手指。 　　夏念嘴角抽搐了一下。 　　好吧……这回还咬得挺疼。 　　…… 　　半个小时后，挖完泥土，夏念就准备回家了。 　　下山途中，她总觉得脖颈有种针刺的错觉，像是有人在盯着自己的后背看。 　　她忍不住回头一看，身后却一个人影都没有。 　　想起之前白菜妖的异常反应，她突然便紧张了起来。 　　于是她便加快了步伐，花了十分钟就一溜小跑着离开了树林。 　　…… 　　回家之后，夏念便开始着手准备净化仪式。 　　净化仪式很简单，总共分三步： 　　第一步，准备好透明容器——大号密封罐一个； 　　第二步，在密封罐里倒上泥土，将整棵植株放进去，轻轻撒上一层泥土。 　　最后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要将灵气小心地注入罐中，同时喷上干净的水。 　　注入灵气的这一步让夏念费了好一番力气。 　　灵气依旧不怎么听使唤。 　　她额头渗出一层汗，才好不容易从指尖逼出一丝灵气。 　　……这感觉简直比便秘还辛苦。 　　绿莹莹的雾状物质很快就在罐子里分散开来，然后像生命一般缓缓地旋转。 　　喷上水后，夏念将罐子封上，按照书中的要求，放在了房间里最阴凉的地方——冰箱的保鲜层。 　　书中写，这样的步骤要每个时辰重复一次，七天后便净化完成了。 　　夏念把所有的多肉植物都塞进了密封罐，顺便还把之前种的那棵洋葱花也丢了进去。 　　冰箱里塞不下那么多密封罐了，她就把之前储藏的蔬菜水果都拿出来，腾出位置放罐子。 　　之后的一个星期里，夏念依旧过着每天宅在家里的生活，每日靠外卖充饥。 　　虽然日子还是过得无比寡淡，但是感觉上却和从前有所不同。 　　这大概是因为，她空虚的生活里终于里多了点可以期盼的目标。 　　到了第七天，夏念把罐子拿出来，在阳台上摆了一排，让它们晒晒久违的太阳。 　　晒了两小时后，她挨个儿打开了罐子的密封盖。 　　神奇的是，几天没有接触阳光的植物们都还很鲜活，甚至看起来比放进罐子里之前更健康了。 　　其中几棵原本打蔫又有点烂叶子的多肉植物一个个变得饱满圆润，晶莹剔透，呈现漂亮的果冻颜色。 　　成功的净化仪式给夏念增加了不少自信。 　　她撸胳膊挽袖，当即决定马上尝试下面的植妖步骤。 　　她闭上眼睛，重新运转灵气，引导灵气流向指尖，再按照之前的感觉，将灵气逼出。 　　一只半透明的手悄然无息地搭上她的后背，而夏念对此依旧全然无知。 　　…… 　　最后，经过夏念一个礼拜的奋斗，十三只多肉妖和一只洋葱妖成功诞生在了这个世界上。 　　与其说是多肉妖，不如说是十三只颜色各异的史莱姆。 　　它们虽然颜色不同，有的绿油油的，有的是公主粉色的，还有一只红得发亮，不过形状却是清一色的圆球形。 　　虽然它们有胳膊有腿，却更喜欢在地上“噗叽”“噗叽”地弹跳，还喜欢发出“啊~”“诶~”之类的怪声音。 　　另外，它们的智商明显不太高。 　　蹦跳、翻滚和怪叫大概是它们全部的日常活动了。 　　很快，夏念的房间就被多肉发出的怪声淹没了。 　　…… 　　而那只洋葱妖则长得和跟它同期“出生”的多肉伙伴们完全不同。 　　它长得更接近人形一点，大概十五厘米高，瘦得像根牙签，一头紫红色的长发垂到脚踝，还挡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颗墨绿的小眼睛透过发丝往外看。 　　洋葱妖比多肉们胆子还小。 　　化形之后，它就一声不吭地爬进了夏念的笔筒，然后就没再出来过。 　　…… 　　第二天下午，睡了个午觉起来，夏念就看到一群“小弹力球”排成一个纵列，紧紧地跟在白菜妖身后蹦跶。 　　多肉妖长得比较袖珍，比白菜妖小了一半还多，而且两者又长得有点相似，所以看起来就像母鸡带小鸡逛街。 　　夏念怀疑它们是把白菜妖当成了“妈妈”一般的存在。 　　虽然它们根本不是同一个科属植物，可多肉妖们偏偏就喜欢粘着白菜，不论它去哪儿都跟着。 　　有一只红色的还特别喜欢跳到白菜头顶的叶子上，一脸心满意足地眯起眼打瞌睡。 　　然而，白菜妖明显不太喜欢这群小东西。 　　它最后实在受不了了，就把那只红色的史莱姆球从头顶拽下来，一脸愤慨地把它丢了出去。 　　红色的小圆球噗地在墙上弹了起来，然后就啪地掉到了地上，摊成一坨饼状物质。 　　不过，它立刻就噗地恢复了球状，还兴奋地蹦起来老高。 　　“哟嚯！”它高兴地叫道，大概以为白菜只是在跟它玩。 　　白菜妖和多肉妖们在这边“玩”得开心，而那只洋葱妖明显不怎么合群。 　　它俨然打算在夏念的笔筒里住下，还在笔筒上盖了张纸。 　　夏念偶尔能听到从笔筒里传来打鼾的声音，便知道它确实还在里面。 　　她难耐好奇心，小心地掀开纸想偷窥一下里面，却被里面传来的刺鼻的洋葱味儿熏得鼻涕眼泪的。 　　“阿嚏！”她忍不住打了个大喷嚏。 　　洋葱妖唰地伸出一只细长的小胳膊，果断又将纸盖了回去。 　　味道顿时又消失了。 　　…… 　　晚上，白菜妖好不容易甩开这群磨人的小妖精，就吭哧吭哧地爬上夏念的床，扭着屁股就钻进她的枕头下面，再也不肯出来了。 　　结果，多肉妖们也跟着跳上了床，绕着夏念噗叽噗叽地跳个不停，有几只还跳到她的脸上。 　　夏念：“……” 　　她有时候真怕自己睡着了之后一张嘴，就把其中一只给吃了。 　　虽然它们确实看起来很好吃就是了orz…… 　　…… 　　临睡前，夏念起身拿了个小碟子，在里面滴了几滴蜂蜜，然后把碟子放到床上。 　　小妖们纷纷挤过去，伸出细长的透明小舌头舔碟子里的蜜。 　　虽然它们是植物变的妖精，不过却和动物一样爱吃蜂蜜，这一点夏念也不明白原理。 　　书中只是写了，植物化形成妖之后，基本靠汲取空气中的灵气就能过活，不过大多数妖精都会偏爱吃东西。 　　对于绝大多数植物妖而言，它们最爱吃的是蜂蜜、水果之类的纯素甜食，只有少数妖精会选择开荤。 　　吃饱了之后，小妖们安静了许多。 　　很快，它们就在夏念的枕头旁边挤在一起睡着了。 　　夏念忍不住仔细观察它们。 　　熟睡的小妖们就像一群人畜无害的糯米团子。 　　其中那只红色的小妖一边睡觉一边砸吧嘴，不知道是否梦见了吃花蜜。 　　她忍不住就用一根头发逗弄它，它立刻发出有规律的“咯咯”声。声音很细小，听上去就像在笑。 　　然后它就翻个身，压住另外一只浅粉果冻色的小妖，继续呼呼大睡。 　　…… 　　随后，夏念将装着蜂蜜的碟子放到了洋葱妖躲藏的笔筒旁边。 　　刷牙洗脸完毕后，她就躺回床上准备睡觉。 　　半梦半醒之间，她感到枕头动弹了几下，之前藏在枕头下面的白菜妖终于爬了出来。 　　温热的小东西贴着她的脸颊躺了下来，还状似亲昵地咬了一下她的耳垂。 　　她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用指尖搔了搔它圆滚滚的肚皮。 　　不知不觉，她就陷入了梦乡。 第8章 提高产量 　　张葛是一名非常敬业的外卖小哥。 　　同行都说送外卖太累了，不是人干的活，不少人干了两三个月就辞职了，可他偏偏很喜欢这份工作。 　　因为送外卖时，他总能碰见形形色色的人，观察这些人久而久之就成了他的爱好。 　　送过一年多的外卖后，他已经对这片区域里的几个老顾客非常熟悉了。 　　比如，住在清源小区八号楼的那位赵大姐，几乎每个周末都会点西餐厅的情侣浪漫套餐，附带两套餐具，可奇怪的是，张葛从未见过她家里的其他人。 　　还有，住在河畔花园十三号的土豪大哥特别爱吃甜食，每几天都要点一次蛋糕，还是那种好几层的，简直饭量惊人。 　　另外，住在蚂蚱胡同三号公寓的漂亮小姐姐最爱吃超辣口味的麻辣烫。 　　张葛一度还有点暗恋这个喜欢吃辣的小姐姐。上次送外卖的时候，他无意间撞见漂亮“小姐姐”只穿了一条大裤衩正蹲在椅子上刮胸毛，当时就吓得他差点丢下手里的麻辣烫就跑…… 　　张葛根据这些顾客在网上发了个帖子，名字就叫《818我送外卖时遇到的奇葩客人》。 　　因为他在驾驭文字能力上有点天分，小时候作文获过奖的那种，所以帖子被他写的生动形象，点击率还挺高，一度成为了该论坛长期霸占首页的热门贴之一。 　　在最近点外卖的顾客里，张葛最好奇的，还要数住在隆兴小区五号楼的那个妹子。 　　张葛最近两个月才开始给这个妹子所在的那片小区送外卖。 　　每次送外卖时，那姑娘都是独自一人在家，看起来并不像上班打卡的类型，所以他经常会暗中猜测她的工作。 　　——作家？网红？还是单纯的家里蹲？ 　　想得多了，张葛竟莫名多了点恋爱的感觉。 　　每次接单子的时候，他都会多个心眼，留意有没有夏念的订单。 　　最近，他发现夏念妹子好像喜欢上了养花。 　　一个月前经过她家楼下时，她家阳台上还只是养了盆绿油油的东西，不知道是蒜苗还是啥。 　　可上个礼拜再去送外卖时，她的阳台上却堆满了花花草草，就像个微型的小花园。 　　张葛当时心中感叹，养花是个不错的爱好，有益身心健康啊！ 　　结果，才过了两天，等他再去送外卖时，却发现妹子阳台上的花全都都不见了。 　　他心中惊讶，难道是全都养死了？ 　　今天正好有夏念的外卖，还是她经常点的那种两素一荤盒饭。 　　于是他上楼敲了敲妹子家的门。 　　刚敲了两下，他就听到门内传来一阵叮叮咣咣的声音，就像有人撞翻了锅碗瓢盆，紧接着又传来呵斥声：“……别闹！你，还有你，给我老实点！再不老实关禁闭！” 　　张葛恍然大悟，原来这是改养宠物了？ 　　门开之后，一个头发乱蓬蓬，穿着睡裙披着空调被的妹子便出现在门口。 　　她脸色苍白，黑眼圈深陷，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就好像好几天没睡了似的。 　　张葛顿时吓了一跳。 　　这怎么比从前看起来更憔悴了？难道是病了？ 　　在趁着夏念收外卖的时候，他忍不住唐突地说了句：“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夏念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妹子虽然脸色憔悴，不过也能看出长相很清秀，眼睛又挺漂亮的，所以这一瞥顿时让张葛脸红了。 　　就在这时，不知什么东西越过妹子的肩膀，嗖地飞了过来。 　　张葛吓了一跳，赶紧用手去挡。 　　有什么硬物撞在了他的手腕上，然后掉落在地。 　　他低头一看，居然是个圆溜溜的龙眼核。 　　张葛一脸懵逼地看着那颗龙眼核。 　　夏念清了清嗓子，解释道：“……不好意思，家里来了几个小孩儿。” 　　她说完，还回头低声呵斥了一句：“不准闹。” 　　张葛心中骂了句熊孩子，表面上则大度地笑了笑道：“没关系，小孩子嘛。” 　　夏念微微点头：“谢了。” 　　她说完，便轻轻地关上了门。 　　然而，就在她侧身关门的一瞬间，张葛却注意到，她身后的房间里其实空无一人。 　　“……” 　　张葛微微睁大眼，瞬间惊呆了。 　　……卧槽，总不会是大白天见鬼了吧！ 　　…… 　　这些天来，夏念突然发现一个严峻的事实。 　　那就是—— 　　她实在太小看低等妖精的“繁殖”效率了。 　　两个礼拜之前，夏念从花卉市场和夜市淘了不少低价处理的盆栽，自己也从野地里挖了几棵野花，然后又用旧的水族箱自己动手DIY了一个净化容器，大幅度提高了净化仪式的效率。 　　结果便是，她的房间很快就被小妖精们迅速占领了。 　　…… 　　圆滚滚的多肉小妖精们最喜欢软绵绵的床。 　　每天它们都光明正大地占领夏念的床，在上面蹦跳，打滚，“哦诶~”“哦诶~”地叫唤，吵个不停。 　　多肉妖们最调皮捣蛋，除了蹦跶之外，它们还喜欢乱丢一些小东西，比如硬币、纸团什么的。 　　夏念后来实在忍无可忍，便把它们一个个捉起来，丢进瓶子里关禁闭。 　　球球们在瓶子里挤成一团，一双双黑色的小眼珠贴着瓶壁安静地望着她，一副纯洁无害的模样，这反而让她产生了负罪感。 　　不过，她最后还是关了它们半天的禁闭。 　　放出来之后，夏念还对它们进行了一番严厉的训话教育。 　　大概是被她的语气震慑住，多肉妖们果真稍微安静了片刻。 　　它们面面相觑了片刻，然后再次纷纷高兴地跳了起来：“哟嚯！” 　　“……”夏念无奈扶额。 　　看来想跟它们完全沟通明白还是有点困难。 　　…… 　　在所有的小妖精里，最让夏念头疼的还是那群蒲公英妖。 　　她有时候真后悔自己当初怎么一时脑抽，从野地里挖了那么多棵蒲公英回来。 　　蒲公英们长得就像穿着白色毛绒背心和黄色小裙子的小矮人，大小和仓鼠差不多，长得也有点像仓鼠。 　　不知出于什么古怪的原因，它们特别在房间里扎堆聚会，小脑袋瓜们凑在一起，用夏念听不懂的语言叽叽喳喳窃窃私语，偶尔还“咯咯咯”地发笑。 　　这一点让夏念非常不爽，总有种被它们嘲笑了的错觉→_→ 　　有一次，夏念趁它们在聚会的时候，凑过去瞟了一眼，却发现它们原来正在围观一只蟑螂。 　　可怜的蟑螂被围在其中，不知所措，一脸懵逼地团团转。 　　蒲公英们顿时咯咯咯地笑成了一团。 　　夏念：“……” 　　好吧，妖精们的笑点她果然不懂。 　　…… 　　除此之外，牵牛花妖也挺让夏念困扰的。 　　这群小家伙皮肤油绿绿的，手脚细长，每天都像树懒一样抱在她家的窗帘上打瞌睡，害得夏念根本没法拉上窗帘。 　　有一次，夏念试图把其中一只从窗帘上扯下来，结果它竟然发出了婴儿大哭的声音，惹得楼下邻居都来敲门，让她哄哄孩子不要再哭了。 　　夏念有些哭笑不得。 　　她一只独居的单身汪哪来的孩子？ 　　…… 　　相对于吵闹的多肉、笑点奇葩的蒲公英和会哭的牵牛花而言，绿萝妖们则相对安静许多。 　　它们一个个腿长腰细，头发长长的，就像芭比娃娃。不过它们长得却跟芭比相差甚远，眼睛是狭长的纯黑色，鼻梁矮塌塌的，有点像外星人。 　　除此之外，它们每只都打着绿色的小遮阳伞，穿着绿色的蓬蓬裙，走起路来姿态优雅，就像仙鹤似的。 　　不知道跟它们化形前是水培植物有关，总之这群家伙还特别爱泡澡。 　　夏念上次刚倒了盆水打算泡脚，刚转个身处理一下网店订单，回头一看，只见绿萝小妖们一个个举着小伞，一脸心满意足地躺在热水里仰泳。 　　调皮的多肉妖们觉得有趣，围着盆子蹦跶半天。 　　红色的那只胆子很大，扑通一声跳了进去，结果咕嘟咕嘟了一连串泡泡，半天没浮上来。 　　夏念憋着笑，把那只小红从盆底捞了上来。 　　浑身湿透的小红跳上床，瑟瑟发抖地挤到白菜妖身边，贴着小白菜软绵绵的身体取暖。 　　白菜妖浑身僵硬了片刻。 　　然后它义无反顾地一巴掌把小红从床上扇了下去。 第9章 蒲公英大触 　　夏念这辈子有过很多爱好。 　　上学时，她曾经一度喜欢过画画、制作植物标本、折纸、手工编织等等。 　　然而每次她都是三分钟热度。 　　才刚刚开始入门不久，她就会很快转移注意力，喜欢上别的东西。 　　初中时，她的一个班主任一度非常直白地对她娘亲吐槽道：“这孩子聪明是聪明，可惜就是没耐性……她这毛病要是不改，这辈子成不了大器。” 　　结果，夏念之后的人生果真如班主任所讲，确实没能获得什么值得称赞的成就。 　　大学时，夏念因为沉迷游戏，导致考试挂科，她的精神一度陷入了迷茫。 　　在那段时间里，她很快就迷上了另外一样东西——刻橡皮章。 　　她买了一大箱的刻章道具，每天都把自己关在寝室里刻章子，竟然还练成了大触。 　　几个月后，她终于走出阴霾，把所有的橡皮章拿出来摆摊卖，竟然还卖了几百块钱，把当初买材料花的本钱都赚了回来。 　　再之后，她大学毕业工作屡屡遭挫，和实验室里的同事相处困难，再加上工资低、前途迷茫，她再次陷入人生低谷。 　　于是她便着了魔似的迷上了制作手工皂。 　　她用每个月攒下的所有工资用来买手工皂材料和搅拌器材，花了不少银子，还把出租房的一个阳台改成了制皂工作室。 　　每天晚上下班回家第一件事，她就是跑去看手工皂的皂化情况。 　　在朋友圈里晒了自己的手工皂之后，有亲朋好友跑来要，送出去之后他们都表示使用效果不错。 　　她就干脆开了家网店，把自己做的皂挂出来卖。 　　因为有家里的亲戚朋友帮忙照顾生意，最后竟然销量还不错，很快就一抢而空。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夏念才萌发了辞职开网店的念头。 　　…… 　　总而言之就是，每当生活遇到变故，或者人生陷入低谷，夏念都会突然开始痴迷某样东西。 　　这就跟现在的情况一毛一样。 　　夏念发现自己很快就沉迷于植妖术研究和妖精观察之中，甚至开始上瘾。 　　才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小小的出租房很快就被妖精们占领了。 　　她在家中用废床单和粘钩做了一些简易的吊床，让它们可以趴在上面睡觉。 　　另外，家里的浴缸和洗手池都被利用起来，每天装上清水，让小妖们可以随意地在里面泡澡。 　　经过一番艰难的清点工作，她数了数目前小妖精的数目——一共是六十七只。 　　原本冷清的出租房，在有了它们之后，便突然变得热闹非凡。 　　虽然白天大多数时候有些吵闹，不过好在到了夜晚之后，它们都会像日行动物那样，和夏念一同沉睡。 　　晚上，小妖们睡着之后，房间里就会传来此起彼伏的轻微呼吸声，偶尔还会有一两只小妖发出砸吧嘴或说梦话的声音。 　　它们从来不起夜，一觉便是天亮。 　　原本睡眠质量很差的夏念，自从有了这些小妖的陪伴之后，竟也能从晚上十点一觉睡到第二天清晨。 　　…… 　　夏念几乎每天都花大量的时间观察这些小妖精，研究它们的性格、习性等等。 　　她很快就发现，这些妖精的形态居然还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发生变化。 　　作为早先就化形了的多肉妖们，它们突然有天开始表面开始长出各种颜色的小绒毛，而且身体似乎也长大了一圈。 　　只有那只一开始就化形了的白菜妖还是和从前一样，性格也依旧非常粘人，几乎每天都呆在夏念的肩膀上或衣兜里，俨然成为了她的贴身“保镖”。 　　另外，夏念还发现，虽然相同种类的小妖长相相似，可性格却不一定完全相同。 　　蒲公英妖们非常喜欢聚会，几乎每天都黏在一起集体行动。 　　除了对偶尔爬过的蟑螂、蚂蚁进行无情的嘲笑之外，它们还喜欢把自己蓬松的白色爆炸头张开，变成毛绒绒的小伞，然后从吊床跳下来，在空中飘荡。 　　而这其中，偏偏有一只小蒲公英特别不合群。 　　夏念是在刷牙的时候发现它的。 　　当时它正蹲在夏念的牙缸后边，蜷缩成一个毛绒绒的白色小球。 　　夏念吓了一跳，以为它是死了还是怎么的，于是便伸手戳了一下。 　　小人顿时缩了缩身体，从白色爆炸头的发丝里透出一只幽暗的绿色小眼珠，警惕地盯着她。 　　夏念以为它迷路了，便轻轻捏着它，把它带回了蒲公英的族群里。 　　其他蒲公英一看见它，便迅速地咯咯笑着四散躲开。 　　小人便呆呆地站在空地里，低着头一动不动。 　　夏念恍然大悟，原来它是被排挤了。 　　多肉妖们蹦蹦哒哒地跑来。 　　它们吵嚷着，彼此推搡着，一只跳到另一只的身上，还有几只好奇地嗅着蒲公英的味道，然后绕着它翻滚、碰撞。 　　小人伸手推开那些多肉妖，然后垂头丧气似的挪动脚步走到墙边，蹲坐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夏念有点可怜它，便一心想给它找个新朋友。 　　于是她走到那群蒲公英妖面前。 　　小人们见她过来，便纷纷抬头，一双双漂亮的碧绿色小眼睛好奇地盯着她看。 　　夏念伸手随便抓了一只起来，那只并不害怕，反而开心地咯咯笑了起来。 　　蒲公英的小人看起来比较接近人类，就像是缩水了几百倍的人类小孩子，笑起来的声音也很像。 　　被排挤的小妖顿时抬起头，一只幽暗的绿眼睛透过发丝，警惕地盯着这边看。 　　夏念清了清嗓子，试图进行说服教育：“你们俩，那什么，好好相处，一起玩，知道吗？” 　　她说着，就把那只小妖放在了被排挤的那只旁边。 　　结果，小妖刚被放下，就一溜烟跑回了其他小伙伴身边。 　　夏念：“……” 　　她叹口气，弯腰把那只被排挤的可怜家伙捉了起来。 　　它一动不动地任由她捏在手里，低垂着头一声不吭。 　　…… 　　夏念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把小人托在掌心里。 　　它就站在那里，一双幽暗的绿眼睛默默地跟夏念对视。 　　夏念这才注意到，它的皮肤颜色要比它的同类白一些，眼睛的颜色则要更深。 　　她顿时心想，或许这就是它被排挤的原因。 　　夏念笑道：“要不，你就陪我呆一会儿吧？” 　　它一声不吭地望着她。 　　隔了几秒后，它居然微微上下点了点头。 　　夏念很吃惊，“你能听懂我说什么？” 　　小人没回答。 　　它动作敏捷地顺着她的手臂攀了上去，然后爬上了她的肩膀，一屁股就坐了下来。 　　正趴在夏念另外一边肩膀上的白菜妖目睹了这一切。 　　然后，它一骨碌就翻身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狠狠咬了一口夏念的脖子。 　　夏念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 　　周末，夏念本来打算取点现金，结果出门到了ATM机一刷，才发现自己的银行卡里就剩下一百多块了。 　　加上手机微信和某宝里的存款，现在她手头的钱仅仅够下个月的房租，大概连水电费都交不起。 　　夏念这才猛然从妖精们的梦幻世界中惊醒，意识到自己马上就要真的靠吃土过日子了。 　　植妖书现在肯定是万万不能卖了，而她也想不出别的马上就能赚钱的方法。 　　于是，经过一下午的痛苦挣扎之后，她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要不…… 　　就去找工作吧！ 　　夏念当机立断，下午就在上网海量投了一百多份简历。 　　她也懒得看什么工作，什么职位，反正只要学历符合要求，她就统统都投。 　　投简历的时候，蒲公英小人就顺着她的大腿，爬上她的书桌。 　　这只小妖不仅长得像人，走路姿势也像人，背着个手在她的书桌上踱着步，感觉就像个视察办公室的小领导。 　　白菜妖此刻正在夏念胸前的衣兜里。 　　它两只小手搭在衣兜边缘，只露出两只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蒲公英的一举一动。 　　它皱着眉头，偶尔从鼻子里哼一声，好像对现在的情形非常不满。 　　夏念假装没听见它表达不满的声音，一心专注于找工作。 　　投完简历，她伸了个懒腰，却忽然瞥见桌上的彩色印泥不知什么时候被掀开了盖子。 　　蒲公英小妖则趴在印泥旁边，面前还摆着张废弃的快递单子。 　　夏念拎起小妖一看，只见它手上胳膊上到处都沾着颜料。 　　她哭笑不得地扯了张纸巾，想帮它擦擦。 　　忽然，她看到那张快递单子上似乎用印泥画了什么。 　　仔细一看，居然是个长头发的女孩子侧脸，无论是长相还是神态神韵都和夏念非常相似。 　　夏念惊呆了。 　　“这画的是我？”她问。 　　蒲公英幽暗的绿眼睛眨了眨，没说话，大概是表示默认。 　　夏念：“……” 　　好吧，看不出来，它居然还是个大触。 　　“画得真好。”夏念夸它。 　　蒲公英默默垂下头，好像被她夸得害羞了。 　　就在这时，白菜妖突然哼哼两声。 　　它从夏念衣兜里跳了出来，爬上桌子，背对着夏念，也在快递单上沾着印泥，扭着白胖的小屁股一通画。 　　见它画画的样子，夏念不禁心道，难道妖精都有点绘画天赋不成？ 　　白菜妖画了大概二十多分钟才画完。 　　夏念兴致勃勃地探头一看，只见快递单上画着个长了一头触手、张牙舞爪、表情扭曲的不明生物。 　　她沉默片刻。 　　“……这也画的是我？” 　　白菜妖使劲儿点头，得意地咧嘴一笑，还露出了两颗尖牙。 　　夏念口是心非地表示：“嗯，也挺好的。非常有那个什么，嗯，超现实主义风格。” 　　白菜显得很高兴。 　　之后，它又给夏念一连画了七八张画像，每一张都有非常独特的个人风格。 　　……可惜就是没有一张画得像人。 第10章 降妖师 　　夏念刚刚从一家公司面试回来。 　　面试过程很顺利，对方给出了实习期一个月两千，转正后两千八的工资，职位当然还是她之前做过的化验员。 　　以前还在工作的时候，夏念曾经一度非常厌恶自己的工作。 　　那时候的她偶尔会觉得自己就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她的工作不允许有任何创新，也没人在乎她有什么想法，她只需要按照既定的步骤，完成手头的任务就可以了。 　　工作了一年半，很多上级领导甚至连她的名字都没记住。 　　在他们眼里，她只是化验员“小夏”，和化验室里的烧杯、量筒之类的存在并没有任何区别。 　　然而，辞职创业也并不比上班轻松多少，反而很多时候要更痛苦。 　　巨大的压力带来的焦虑让她每天心力交瘁，郁郁寡欢，甚至一度怀疑人生，并且开始怀念朝九晚五的稳定生活。 　　此时此刻，重新回归职场，对于夏念而言，感觉上已经和从前完全不同了。 　　工资不高，在W市这样物价相对较低的城市，也不过是糊口而已，可也总比待在家里啃老强得多。 　　她很庆幸在经过一年的空白期之后，竟然还能找到这样一份相对稳定的工作。 　　…… 　　总之，搞定了工作，夏念心里的一块大石也算是放下了。 　　她戴上耳机，一边听音乐一边往地铁站方向走。 　　就在这时，她斜挎包忽然动弹了一下。 　　一只红色的史莱姆状生物探出细长的触手，抓着斜挎包的边缘探出半个头来，露出两个眼睛往外看。 　　夏念低下头，恰好看到了正探出头的小肉球。 　　她心中惊讶，这只小红是什么时候跟过来的？难道又是跟着白菜妖一起来的？ 　　她立刻掀开斜挎包的盖子一看。 　　果然，那只白胖的小妖精正躺在她的包包里，搂着她的毛绒熊钥匙扣，四仰八叉地半张着嘴打瞌睡。 　　这时，那只挂在斜挎包边缘的红色小妖忽然仰起头，用针尖大小的鼻孔，嗅了嗅空气中的气味。 　　然后，它突然从斜挎包里跳了出来。 　　刚一落地，它就像个弹力球似的，蹦起来老高，一下子越过了半个机动车道，从她的视线里消失不见了。 　　夏念怕它跑丢了，便下意识地追了上去。 　　前方路边正好便是一家装潢简陋的花店。花店门口的花架上摆着各种各样的盆栽鲜花，屋内还有扎成花束的鲜切花售卖。 　　夏念走过去，弯下腰，想看看跑丢的小妖是不是藏在花丛里了。 　　这时，她忽然瞥见花店的橱窗上贴着个红底黑字的手写招聘启事，写着急招店员一名。 　　见到这张招聘启事，夏念顿时愣住片刻。 　　她一瞬间的确有点心动。 　　她小时候受姥姥影响，很喜欢植物，所以曾经一度有过开花店的梦想。 　　就在这时，一个老人的声音忽然道：“找工作？” 　　夏念回过头，这才发现一个头发斑白的老人正坐在花店门口的摇椅上。 　　老人穿着朴素，脖子上挂着老花镜，手里还拿着份电视报。 　　“不找工作。”夏念解释道，“我只是看看而已。” 　　那老人忽然站了起来，背着手淡淡道：“那就进来随便看看吧。” 　　说罢，他就转身进了店内。 　　或许是对这家店产生了好奇，夏念不由得便抬脚跟了上去。 　　店里的装潢和老人的打扮一样朴素而复古。 　　深绿色的墙面上挂着一些黑白照片，墙角放着个巨大的落地老爷钟，油漆剥落的柜台上还摆着个老旧的收音机，和一个摇头晃脑的陶瓷猫咪玩偶。 　　就在这时，夏念忽然看到了那只红色小妖。 　　它正花店的角落里蹦跶，突然就蹦到了一棵百合花的花瓣上，在花蕊之间打了个滚，沾了一身的黄色花粉。 　　夏念走过去，想捉住它，可它却突然跳了起来，从她的指缝间钻过，躲过了她的抓握。 　　结果，它运气不好，恰巧落在了一棵正在开花的仙人球上。 　　它被仙人球的刺扎得嗖地跳起来老高，又撞在了天花板上，“啪”地摊成一滩红色软泥。 　　夏念一脸哭笑不得地抬头看它。 　　只见它以慢动作，缓缓地从天花板剥离，从空中掉了下来。 　　然后，它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店长老爷子有些谢顶的头上，像块果冻似的，软绵绵地顺着老人的额头往下滑。 　　夏念：“……” 　　老人显然对此完全一无所知。 　　他背着手走到柜台前，打开收音机，然后就听起了评书。 　　那只多肉小妖迅速地恢复了球体状态，从老人头顶跳了起来，然后蹦到了柜台上。 　　柜台上放着个装着土，还没来得及种东西的空花盆。 　　小妖跳进花盆，像小狗似的到处嗅嗅，似乎对这花盆很满意，立刻迅速用脑袋拱了个坑把自己埋了起来。 　　埋进去之后，它头顶还噗噗地长出几片圆滚滚的红色叶片，俨然变成了一棵多肉幼苗。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 　　夏念回头一看，便愣住了。 　　只见一个戴着墨镜，身材高大的陌生男人正推门进来。 　　让夏念惊讶的是，这男人居然大热天的还穿着件厚重的灰色风衣，而且还用围巾把自己的下半张脸裹得严严实实。 　　而他身边还跟着个穿着粉色连衣裙的小女孩。 　　小女孩看起来大概四五岁的模样，扎着双马尾，圆脸白皮肤大眼睛，特别可爱。 　　发现夏念在盯着自己，那女孩立刻微微皱眉，表情冷漠地别过了头去。 　　这时，那男人扯掉围巾露出脸来。 　　他长了一副非常普通的大众脸，单眼皮方脸薄嘴唇，属于那种过目既往的类型。 　　他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夏念，眼神中似乎带了几分好奇。 　　夏念和他的目光交错而过，然后若无其事地弯下腰，假装自己在研究一盆粉色网纹草。 　　只听那男人打招呼道：“林叔，你订的货到了。” 　　老人长长地“嗯”了一声。 　　“最近生意怎么样？”男人问。 　　“还是老样子。”老人道。 　　男人叹口气：“也对。毕竟现在越来越难抓到了，而且大多都野性太大，不好调教。” 　　听到这里，夏念不禁看了他们一眼。 　　什么很难抓到？ 　　……什么不好调教？ 　　老人又道：“对了，李老仙最近要给他家重孙子找个伴读，要求不高，能监督小孩写作业，送小孩上下学就行。还有，张道长想收个关门弟子，刚刚预付了定金，让你帮忙到处物色一下，要天资聪颖一些。” 　　男人略一点头，道：“知道了。” 　　听到这番话，夏念心中十分好奇。 　　李老仙？张道长？这都是些什么人？ 　　男人忽然弯下腰，摸了摸身边女孩的头，笑道：“来，叫爷爷。” 　　女孩一声不吭地低着头。 　　男人无奈道：“这孩子还是头一次见人，比较害羞。” 　　老人从老花镜上方瞟了一眼那个小女孩，淡淡道：“没关系，多教育教育就好了。” 　　小女孩低垂着头，忽然表情阴郁地从眼角瞥了一眼夏念。 　　——那神态一点也不像个正常的小孩子。 　　夏念立刻愣住了。 　　…… 　　之后，男人便带着那小姑娘，跟着店长一起进了柜台后边的侧门。 　　趁他们离开的功夫，夏念想把小妖从花盆拔出来。 　　没想到，小红竟在花盆里扎得还挺深。 　　被拔之后，小红不耐烦地抖了抖身上的叶子，噗地冒出一根带着花苞的花剑来，似乎在向夏念表达抗议。 　　拔了半天无果后，夏念便从旁边找了把小铲子，想把它连土带妖一起铲出来。 　　就在这时，侧门那边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夏念吓了一跳。 　　她下意识地把那盆花拿起来，直接往斜挎包里一塞。 　　那男人看了一眼夏念，冲她笑了笑。 　　夏念有点心虚地点点头，然后便转身快步离开了花店。 　　…… 　　离开花店后，夏念的心脏砰砰直跳。 　　她刚才算是偷了东西？ 　　这辈子连考试作弊都没干过的夏念，此刻不由得有点心慌——虽然她偷的只是个不值钱的塑料小花盆罢了。 　　夏念一边往前走，一边拉起斜挎包的拉链，防止小妖再跑出来。 　　就在这时，一辆十分拉风的红色跑车忽然在她身边停了下来。 　　驾驶座的车窗摇了下来，然后一个年轻男人探出头来，笑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他果然正是刚刚在花店里的那个人。 　　夏念有些惊讶地看向他。 　　那男人摘了墨镜，打量了她一圈，又道：“看你似乎有点根骨，身上还带了点妖气……你也是同行吧？” 　　夏念蹙眉道：“什么？” 　　见她一副警惕的模样，男人笑了起来：“抱歉，吓到你了吧？现在这年代，干咱们这一行的越来越少了，也几乎看不到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了——” 　　他说着，就递过一张名片。 　　夏念接过名片，只见上面写着“施向郝”的名字，下面还有一行红字：“施氏降妖师第十七代传人。” 第11章 教育难题 　　换成以前，要是有人在大街上自称降妖师，夏念八成会以为他是个晚期中二病。 　　但是，自从她有了植妖书后，一切都不同了。 　　夏念看完名片，便问道：“降妖师是做什么的？降妖除魔？” 　　对方有些意外：“难道你不是？” 　　“不是。”夏念老实回答。 　　如果按照之前吴桐的说法，严格来讲，她也应该是“植妖师”，而不是降妖师。 　　比起植妖师，降妖师听起来似乎更像是妖精的阶级敌人。 　　“抱歉。”对方笑了笑，“我看你在陈叔店里，就以为你也……”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忽然响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消息，抬头对夏念笑道：“不好意思，耽误你时间了。我这还有事，就先走了。” 　　他说着，便按下按钮合上车窗。 　　窗子刚合上一半，他却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探头对夏念高声道：“对了，姑娘贵姓？” 　　夏念迟疑片刻，“我……免贵姓夏。” 　　对方愣了愣，嘀咕了一句“没听说过姓夏的”，然后便笑着摆了摆手，缩回头去关上了车窗。 　　目送着红色跑车离去，夏念又看了看手中的名片。 　　——降妖师。 　　真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多少和妖精相关的职业。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不定无意间踏入了什么奇妙的领域。 　　…… 　　回家之后，夏念发现小妖们都有点没精打彩。 　　多肉们一个个趴在床上，摊成一坨坨饼状；毛绒绒的白色蒲公英们正在窗台上挤成一团打瞌睡。 　　缠在窗帘上的牵牛花们有气无力地倒挂着，偶尔发出奇怪的呻吟，就像小孩子在叹气：“啊哈……” 　　只有泡在水缸里的绿萝妖们还是一如既往地精神。 　　而且，它们似乎还发明了除了仰泳和飘着不动之外的新游泳姿势——狗刨式。 　　夏念怀疑它们是离开土壤时间太久了，所以才会变成这样。 　　她翻了翻植妖书，仔细地看了看关于妖精习性的那一页。 　　经过她的确认，书里果然写了，低级的妖们比较弱小，并不能一直维持化形状态，偶尔也要变回原形，扎根土壤，吸收空气水分中的灵气，才能恢复元气。 　　于是，她将窗帘拉到最大，然后把装着泥土的花盆摆在阳台上。 　　她又把几只牵牛花小心地从窗帘上扯下来，放在花盆里。 　　牵牛花们立刻一个个从下面探出细小的根须，把自己深深地扎进土里。 　　有两只牵牛花还不小心根系交缠在了一起，扭动着彼此推搡，结果却越缠越紧，挣扎无能。最后，这两只干脆就这么缠在了一起，难舍难分，亲密无间。 　　…… 　　之后，夏念把多肉们一只只捉起来，也放进花盆里。 　　多肉们一个个拱进土里，然后噗噗地从头顶冒出各色各样的肉状叶片，模样还挺漂亮的。 　　欣赏了一会儿多肉后，夏念忽然想起白菜妖和小红还在包里呢。 　　她把白菜从包里掏出来，和那只装着小红的花盆一起放在了阳台上。 　　白菜妖揉了揉眼睛醒了过来，它白胖的身体笨拙地翻了个身，然后打着哈欠毫不迟疑地攀上夏念的衣服，敏捷地爬上她的前襟，一扎头就想钻进她T恤衫胸前的口袋里。 　　夏念的衣兜有点窄，它脑袋钻是钻了进去，可下半身进不去了，只剩下两条小短腿在外面乱蹬。 　　夏念哭笑不得，捏着它的小腿就把它拎了起来。 　　白菜妖在空中不满地挣扎了几下，一口含住夏念的大拇指就咬着不放。 　　夏念吐槽它：“这么爱咬人，真是白菜妖？不会是食人鱼变的吧？” 　　白菜妖从鼻子里哼哼两声表示抗议，然后继续咬着她的手指，挂在空中晃荡。 　　夏念在大花盆里挖了个坑，然后就把白菜妖塞了进去。 　　她拔出手指，又在它身上撒了点土。 　　“乖乖呆着，别乱动。”她用教育小孩的口吻说道。 　　白菜妖蹲在土坑里，又被撒了一身的土，模样有点狼狈。 　　它两只黑眼珠目不转睛地瞪着夏念，表情明显有点不忿。 　　夏念拿起喷壶在它身上喷了点水。 　　感受到潮湿的水汽，白菜妖顿时眯起眼，露出一脸满足的表情。 　　它哼哼唧唧地翻个身，圆润的屁股部分朝上，大概想让她再喷喷这一面。 　　很快，它全身都被喷得无比光滑水嫩，就像刚煮熟的鸡蛋，让人看着都恨不得咬上一口。 　　…… 　　喷水浴结束后，白菜妖终于老实了不少。 　　它从圆滚滚的臀部上长出几根触手状纯白的根须，扎进土壤里。 　　然后它抱着膝盖蹲坐在土里，眯着眼睛晒着太阳假寐，还顺便噗地多长了几片嫩绿嫩绿的新叶来。 　　观察了半天小妖的夏念有点饿了。 　　于是她转身去厨房煮面做饭。 　　夏念转身刚走，塑料小花盆里的红色小多肉忽然悄无声息地从土里拱了出来。 　　它眼睛四下瞟了一圈，确认夏念没在后，便从土里跳了出来。 　　它毫不犹豫地跳进白菜妖所在的大花盆，紧贴着白菜，拱个坑把自己埋了。 　　大概感觉到身边多了个同伴，白菜妖缓缓地站了起来。 　　它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身边的多肉小妖，默默地向旁边挪动了两步，重新抱着膝盖蹲下。 　　结果，那只没脸没皮的小红又贴了过来。 　　这一回它还兴奋地冒出两根花剑，噗噗开了几朵精致的小白花，大概是为了表达友好。 　　夏念煮完面回来，看见小红开的小花，便称赞道：“挺好看的嘛。” 　　小红就像听懂了一样，又接连冒出几个新的花骨朵，开了一连串的白色小花。 　　白菜妖眯起眼瞥了一眼小红的花剑，不屑一顾似的“嗤”了一声。 　　它又抬头看了看自己头顶单调的白菜叶子。 　　然后，它闭起眼，鼓着腮帮子，露出便秘的表情，白嫩的脸颊都胀成了老绿色。 　　憋了好一会儿，它头顶的叶子之间终于缓缓地钻出了一根绿油油的嫩枝。 　　就像电影快镜头一般，嫩枝上慢慢地冒出了一个小小的花骨朵，最后开出一朵不起眼的黄色小花。 　　白菜妖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自己的小黄花。 　　夏念沉默片刻，用指尖摸摸它绿油油的叶片，安慰道：“没关系，你的花虽然不好看，可是你……好吃啊！” 　　“……” 　　之后整整一下午，白菜妖都把自己埋在了花盆的土里，死活不肯再出来了。 　　…… 　　晚上，小妖们在花盆里休养了一整天，晒足了阳光，又喝饱了水分，此刻都重新变得活泼起来。 　　多肉们正在地上滚来滚去地追着蒲公英们跑，蒲公英被它们追得一边咯咯笑着一边作鸟兽散。 　　夏念嫌它们太吵，忍不住大喝一声：“闭嘴！” 　　小妖们立刻安静下来，抬头一脸无辜地望着她。 　　夏念教育道：“我明天还要早起上班，你们安静点好不好？” 　　多肉们听完便开心地跳了起来：“哟诶！” 　　笑点向来低得惊人的蒲公英们立刻被逗得哄堂大笑。 　　夏念：“……” 　　她忽然意识到，该是时候好好调教一下这群不懂事的小妖精了。 　　…… 　　植妖书上并没有关于妖精品德修养教育的内容。 　　所以，夏念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考虑再三后，她决定先从讲话和认字开始教起，毕竟她目前最需要解决的，就是和小妖们的沟通问题。 　　除了白菜妖之外，其他小妖都不会说话。 　　而且白菜妖到目前为止也只说过“我要吃了你”一句话而已。 　　当天晚上，夏念就从网上下载了各种幼儿识字图谱、汉语拼音入门等等资料。 　　她按照资料所写，在白纸上抄下一些平日里常用的简单汉字。 　　然后她就把所有的小妖们捉起来，放在花盆里，让它们在窗台上集合。 　　小妖们当然不肯老老实实呆在花盆里不动。 　　于是夏念便选择使用了“喷水大法”。 　　她下午那会儿就发现了，无论是什么妖，都对喷水情有独钟。 　　只要被喷过灌注了灵气的水，它们都会一脸心满意足地在泥土上躺平，任由夏念揉捻。 　　喷过一圈水后，小妖们终于老实了不少，一个个蹲或躺在花盆里，懒洋洋地享受潮湿的感觉。 　　挂在窗帘上的牵牛花们甚至一边扭动着还滴着水的细长身体，一边发出迷之呻吟：“啊……” 　　夏念拿起一张纸，清了清嗓子道：“来来，同学们，看这里。” 　　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纸上的字，“跟我念——wo，我。” 　　她又指了指对面，“你。” 　　然后她指了一下旁边书架上的兔子布偶，“他。” 　　重复了几遍后，见小妖们没什么反应，夏念正有点心灰意冷，却只见那只小红多肉跳起来，含糊不清地叫道：“窝泥塔！” 　　其他多肉听了，顿时也学着它样子蹦跳着，开心道：“窝泥塔！窝泥塔！” 　　夏念深感欣慰。 　　看来，它们也不是完全听不进去人话的榆木疙瘩。 　　…… 　　教了一整晚的人话之后，夏念终于成功地把多肉们的口头禅从“哟诶”和“哟嚯”变成了“窝泥塔”和“泥嚎嘛”。 　　绿萝们比较高冷，一直只顾着躺在水缸里仰泳，俯瞰其他小妖，并没有讲话的意思。 　　而牵牛花们则依旧挂在窗帘上呻吟，好像这一切都跟它们没啥关系。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蒲公英妖们似乎比其他妖们都聪明许多。 　　除了这两句之外，它们还学会一句“泥吃了嘛”，来作为打招呼的基本方式。 　　夏念怀疑可能这跟它们的出生地有关。 　　她是从w市某大学校园里挖到的这些小花。 　　兴许在化形之前，它们就已经被高校内的学术气氛深深感染，所以才比其他妖们更早开智。 　　至于那只不合群又会画画的小蒲公英（夏念给它起名叫小画家），它一直沉默不语地躲在角落里，在一张出租车发票上写写画画，并没有参与到热烈的学习气氛中来。 　　除此之外，夏念认为今晚最大的教育成果应该是，白菜妖终于靠自学学会了“我要吃了你”之外的第二句话。 　　在其他妖们上了一个多小时的课后，一直赌气不肯出来的白菜妖终于忍不住从土里钻了出来。 　　它表情闷闷不乐地哼了两声以示存在，然后冲夏念憋出一句口齿不清的话。 　　“你才好吃呢。” 　　它如是说完，就又把自己埋了起来。 第12章 黑烟 　　第二天一大早，夏念就起床准备去上班了。 　　临走前，她瞟见花盆的绿叶子底下冒出半个萝卜似的圆脑袋，一双黑溜溜的眼珠正默默地盯着自己。 　　于是她伸过手，开玩笑道：“陪我上班吗？” 　　白菜妖眨了眨眼，然后又钻回了土里去。 　　夏念感慨，这家伙的气性还挺大的。 　　——作为一棵蔬菜，好吃不也是种夸奖嘛！ 　　随后，夏念拿了钥匙，正要出门，却只见一个毛茸茸的白色物体一路小跑着来到自己脚边，不注意看还以为是团柳絮。 　　仔细一看，果然是那只不合群的蒲公英小画家。 　　小画家手里搂着根比自己还高出半截的铅笔头，仰头看向夏念。 　　夏念便伸手把它拎了起来，让它的眼睛和自己平视。 　　小画家墨绿的眼睛无声地望着她，表情中似乎有几分恳求的成分。 　　夏念知道它虽然不会说话，却能听懂人语，便道：“你也想出门？” 　　小画家苍白的尖下巴默默地点了点。 　　夏念道：“出门可以，但是没我允许不准乱跑，行吗？” 　　小画家再次点头。 　　于是夏念把小画家往衣兜里一揣，然后就出门去了。 　　…… 　　上了公交车后，夏念刚找了个椅子坐下，却听见一声闷哼从身底下传来。 　　她吓了一跳，蹭地站了起来，却只见被压成二次元扁平体的白色小妖正趴在椅子上。 　　它变回了立体形态，整理一下被压皱的绿叶，哼哼两声就攀上了夏念的衣服。 　　夏念哭笑不得，这家伙什么时候跟上来了的？ 　　白菜妖的小手有吸附能力，它像壁虎似的，很快就沿着她的衣服爬到了她胸口，挂在她衬衫的纽扣上荡秋千。 　　夏念伸手想把它捉起来，放在了肩膀上。 　　一路上，小白菜站在她肩膀上，把脸贴在车窗上往外看，似乎对马路上的车水马龙特别感兴趣。 　　小画家也悄悄从她的衣兜里探出了头，露出一只墨绿色的眼睛默默地往外瞧。 　　夏念忍不住用手指摸摸它毛茸茸的爆炸头，它就微微眯起眼，表情像只猫。 　　到了公司后，夏念先跟化验室的领导打了招呼，领了本资料，又参观了一圈实验室。 　　在这过程中，两只小妖坐在她肩膀上，软绵绵地贴着她的脸颊，就像左右俩护法。 　　化验室组长是个五官端正的男青年，戴个眼镜，虽然眉清目秀的，不过一点笑脸都没，十分严厉，总喜欢每说一句话就加上一句“听懂没”。 　　夏念只好隔几秒就点一次头，表示懂了。 　　大概觉得有趣，两只小妖最后也学着夏念的模样，一起跟着不停地上下点头。 　　参观完公司的各个实验室，组长看向夏念，严肃道：“还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吗？” 　　夏念微微摇头：“没了。” 　　两只小妖有样学样，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组长道：“那就好。那你先去看一遍我给你的资料，有不会的再问。” 　　夏念“嗯”了一声，表示明白了。 　　…… 　　之后，夏念便在化验室里找个地方坐下了。 　　化验室的工作十分繁忙，从厂房车间送来的样品一个接着一个，同事们都在忙着做自己的事情，几乎没人理睬夏念这个刚来的新人。 　　夏念不敢打扰别人工作，于是便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低头看资料不说话。 　　结果刚坐了没一会儿，就有个男同事过来皱眉道：“让让行吗？” 　　夏念只好站了起来。 　　同事从她身后的柜子里拿了几样药品，就一语不发地转身离开了。 　　作为一个暂时什么都不会的新员工，夏念意识到自己就是个碍事的存在。 　　可她也不能乱跑，于是便在一堆货箱旁边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搬个板凳坐下。 　　白菜妖靠着她的脖颈，很快就睡着了，中途还差点滑掉好几次。 　　夏念把它提起来，放在膝盖上。 　　白菜妖砸吧砸吧嘴，翻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中午，其他化验员都去吃饭了。 　　夏念买了个三明治，在楼底下解决了午餐，然后就回到了空无一人的化验室。 　　她趁着房间里没人，给小画家找了张白纸，让它趴在旁边的板凳上画画。 　　很快，小画家就画好了一张铅笔速写。 　　话中画着的是个男人的侧脸，戴着副眼镜，神态长相都神似刚才那位组长。 　　他正靠着窗沿托着腮，神情忧郁地望着前方，仿佛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颇有几分唯美的情调。 　　夏念不禁再次对小画家的绘画功底刮目相看。 　　就在这时，忽然一个声音从夏念身后响起：“这画的谁？” 　　夏念一回头，只见组长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后，正背着手盯着她手上的画看。 　　小画家见状，吓得一溜烟躲到了一瓶蒸馏水后边，只露出半只眼睛往外瞧。 　　组长当然是看不到小妖的。 　　他伸手把画拿起来，皱眉道：“你资料看完了？怎么还画上了？” 　　“呃……”夏念寻找着合适的理由。 　　“这画的谁？”组长看向她。 　　“嗯……我也不知道。”撒谎能力为零的夏念心虚道。 　　组长看看那幅画，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然后他扶了一下眼镜严厉道：“不准开小差。” 　　夏念赶紧点头。 　　躲在瓶子后边的小画家也跟着点了点头。 　　“好好学习。”说完这句，组长就把画卷起来往白大褂的衣兜里一揣，就转身离开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夏念本来打算去跟组长打个招呼再走，没想到组长竟不在办公室。 　　夏念正要转身离开，却无意间瞥见，组长书桌的玻璃板底下正压着那副速写。 　　“…………” 　　夏念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见，默默地关上办公室的门，转身离开了。 　　…… 　　当天晚上，夏念在楼下买了份五块钱的牛肉粉，又从便利店给家里的小妖带了罐蜂蜜。 　　上楼途中，她正好碰到了住一层的郭婶。 　　郭婶是她在这片小区里唯一认识的邻居。 　　之前她从楼道口捡到一只小奶猫，挨家挨户敲了一遍门，最后才知道是住在一层这户人家养的。 　　之后郭婶就给了她一大袋子自己种的丝瓜、菠菜、小茄子等蔬菜作为报答。 　　这回见她过来，郭婶就笑着跟她打招呼，还给她塞了一袋子自家种的小土豆。 　　夏念不擅长拒绝，便点点头收下了。 　　郭婶又道：“对了，前两天见你买了不少花盆，是在养花？” 　　“啊？嗯……对。” 　　“我这正好有盆别人送的吊兰，给你吧！” 　　她说着，还真的转身从屋里端了盆花出来。 　　夏念一看到那盆吊兰，就呆住了。 　　这吊兰也忒大了！ 　　脸盆那么大的塑料花盆里长着茂盛浓密的叶片，还从边缘垂下了一大长串，大有长成瀑布的趋势。 　　夏念惊讶：“这么大一盆？” 　　郭婶笑道：“嗯，这玩意儿也不值多少钱的，家里花太多已经摆不下了，你要喜欢就给你了。” 　　夏念沉默了一下。 　　她忽然很想知道这么一大盆吊兰化形之后会是什么样的。 　　…… 　　之后，夏念就吭哧吭哧地把吊兰搬回家里。 　　刚一进门，她就被一大群蹦跳着大叫的多肉小妖们包围了。 　　“窝泥塔！窝泥塔！”它们开心道。 　　“……” 　　夏念十分怀疑，它们很可能把“窝泥塔”当成了她的名字。 　　随后，夏念把吊兰挖出来放进净化容器里。 　　吊兰实在太大了，单个植株就塞满了水族箱，甚至连盖子都快扣不上了。 　　夏念灌上灵气和纯净水，完成净化仪式，然后便把水族箱放在了阴凉的地方。 　　当天晚上，夏念又给家里的小妖上了汉语课。 　　经过这堂课的练习，蠢萌的多肉们依旧只会兴奋地跳着重复她的话，似乎并没有理解其中的含义。 　　蒲公英们的词汇量则有了大幅度提高，学会了几种新的打招呼方式。 　　然后，夏念让它们自己对话练习，很快房间内就被叽叽喳喳的讲话声淹没了。 　　仔细一听，基本上就是“泥吃了嘛”、“窝吃了”以及“泥好嘛”、“窝很好”这几句话无限循环…… 　　另外，高冷的绿萝们依旧不愿意说话，它们每天除了游泳和睡觉，就是一边游泳一边睡觉。 　　至于那些只会用触手一般的藤蔓彼此缠绕，还发出迷之呻吟的牵牛花们，已经和绿萝们一起彻底被夏念打入了“彻底放弃治疗组”。 　　上课的途中，谁都没有注意到，笔筒里一只小手悄悄地托起上面覆盖的纸巾，默默地露出一双绿眼珠往外看。 　　…… 　　上完课后，小妖们渐渐安静下来，纷纷回到自己的领地睡觉。 　　夏念翻了翻床头柜的植妖书，慢慢地困意涌上来，很快便睡着了。 　　——夜深了。 　　出租房里一片安静，偶尔能听到小妖梦呓的声音。 　　皎洁的月光从窗外倾泻而入，照在阳台上熟睡了的小妖们身上。 　　就在这时，夏念桌上的笔筒忽然动弹了一下。 　　一只小手掀开笔筒上的纸巾，随后两只细长的胳膊伸了出来。 　　紧接着，一头紫红色的长发的小人便轻盈地从笔筒里跳了出来。 　　它蹲下来嗅嗅夏念留在旁边的小碟子，然后趴在地上伸出小舌头吧唧吧唧地舔起了蜂蜜。 　　突然，窗外的月光消失了。 　　小人顿时停下动作，警惕地回头看去。 　　只见外面一片昏暗，就像天空突然被乌云遮住了一般。 　　可仔细一看，却发现并不是如此。 　　窗外一片灰蒙蒙，连远处的路灯都几乎看不见了，就像有人在窗户上蒙了一层黑色的薄纱。 　　紧接着，夏念的窗户缝隙中忽然无声地钻进了一缕淡淡的黑烟。 　　黑烟形成了细长的手指形状，悄悄地拧开了她窗户的把手。 　　小人顿时吓呆了，半张着嘴半天没合拢。 　　然后它突然回过神，转身就迅速钻回自己的笔筒，只露出一双眼睛，战战兢兢地往外看。 　　黑烟的手轻轻地推开窗户，然后一团无规则的黑色烟雾缓缓地涌进夏念的房间。 　　它无声无息地漂浮在上空，仿佛在俯瞰正在熟睡的夏念。 　　窗台上的小妖们似乎对此全然一无所知，竟没有一只醒过来的。 　　黑烟渐渐地下沉，然后在夏念的房间正中央迅速浓缩起来，最后形成了一个人类的形状。 　　它身材瘦高，眼睛的部分微微发着暗红的光芒。 　　那双红眼睛环顾了一下四周，最后视线落在了那只笔筒上。 　　小人感觉到了黑烟的视线，吓得一缩头就藏了回去。 　　黑烟向前迈出一步，伸出一只手，抓起笔筒，好奇地眯起一只眼往里瞧了瞧。 　　然后，它又把笔筒倒过来，在空中摇晃两下，似乎打算把小妖倒出来。 　　小妖拼命抓着笔筒边缘，不肯出来。 　　它紫红色的头发从笔筒中垂下。 　　黑烟便伸手扯住它的头发，把整只妖都从笔筒里拽了出来。 　　小妖被揪着头发挂在空中，拼命挣扎着，长大嘴似乎在呼救，可却没办法发出声音。 　　黑烟仰起头，眨了眨暗红的眼睛。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小妖的模样。 　　它伸出细长的黑色舌头，舔了一下小妖的身体。 　　小妖惊呆了，随即便浑身抖成了筛子。 　　随后，黑烟嘴巴部分大张开，将紫红色的小人整个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 　　然而，就在小人被吃下的下一秒，就呸地被吐了出去。 　　刚落地，小人就一咕噜站起来，连滚带爬地落荒而逃，一路跑进了夏念的床底躲了起来。 　　黑烟似乎被洋葱的味道呛得不轻。 　　它痛苦地捂着脸扭腰剁脚，身上的黑烟就像融化了污水一般，无声无息地倾泻了一地。 　　就在这时，它身后忽然亮起了一阵白色的光芒。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一个声音冷冷道。 　　黑烟猛地转过身。 　　只见一个浑身发着白光，穿着古代服饰的人形正飘在半空中，银白色的长发仿佛失去重力一般在空中漂浮着，那景象颇有几分诡异的美感。 　　见到这白色的人，黑烟也不说话，只用一双暗红的眼睛无声地看着对方。 　　“你是什么妖？我怎么从未见过。”白色的人声音冷道。 　　黑烟继续一语不发地看着他。 　　白色的人便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道：“又是个听不懂人话的吗？” 　　黑烟暗红的眼睛眨了眨，依旧保持了沉默。 　　白色的人忽然向黑烟伸出一只手，手指上忽然缠绕起一丝丝绿色的荧光。 　　就在这时，夏念忽然翻个身，好像有了要醒的征兆。 　　黑烟瞟了一眼夏念，忽然便迅速化成了一团烟雾，嗖地就从窗户的缝隙地钻了出去。 　　一眨眼的功夫，它就消失在了窗外。 　　月光重新照入了房间，一切看起来和从前没有什么不同。 　　白色的人这才缓缓地放下手。 　　他身上的光芒渐渐地黯淡下来，身体就像忽然有了重力一般缓缓落地。 　　他看向床上的夏念，向前迈出了一步。 　　他的眼皮微微垂下，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上投下倒影。 　　沉默了许久后，他忽然便向夏念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又用手背碰了碰她的脸颊。 　　之后，像是得寸进尺一般，他的手又伸向她的身体。 　　然而，就在他即将碰到夏念胸口的一瞬间，他的手却又迅速地缩了回去。 　　他立刻向后退了一步。 　　很快，伴随着一道耀眼的白光，他就又重新沉入了植妖书的书页之中消失不见了。 　　这时，夏念缓缓地睁开了眼。 　　不知为何，一觉醒来，她忽然觉得身上有点冷。 　　于是她翻个身，扯起被子盖住自己，把头蒙住，很快便又陷入了梦乡。 第13章 吊兰妖 　　好不容易熬到了周末，周五晚上临睡前，夏念把手机调成了免打扰模式，准备睡个自然醒。 　　结果，她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大中午。 　　醒来后，夏念迷迷糊糊地翻个身，忽然觉得家里有点不对劲儿。 　　——因为家里实在太安静了。 　　翻身起来一看，她发现小妖们都不见了。 　　窗台上的花盆里长着各种各样的植物，有多肉，有白菜，有洋葱…… 　　看到这景象，夏念心里莫名有点慌。 　　她拿起一盆多肉，翻来覆去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端倪。 　　她突然很想把它们拔出来看看，研究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这时，伴随着噗叽噗叽的声音，一个红色的小球跳起来，正好落在了她怀里。 　　原来是那只小红多肉。 　　小红兴奋地在她的大腿上蹦跳，同时亲热地叫道：“窝泥塔！窝泥塔！” 　　看到小红，夏念心中稍感安慰。 　　——原来这一切并不是一场梦。 　　…… 　　也就是说，除了小红之外，所有的妖精都化成了原形。 　　夏念怀疑它们可能又是因为缺乏灵气，所以才重新回到了土里。 　　于是她给所有的妖都喷了一遍注入灵气的纯净水，又将它们摆在阳光下晒着。 　　可过了一整天，妖精们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夏念心中有些担忧。 　　植妖书中并没有写到类似的情况，可她还是忍不住拿起书翻了一遍。 　　忽然，她发现书里后边的几页空白竟然又多了些文字。 　　她微微一惊，再仔细一看，果然没错，书里果然出现了新内容！ 　　因为这本书后边有大概十几页的空白，所以夏念之前就怀疑过，说不定书里还有一些没有显现的隐藏文字。 　　作为一本能自动显示新内容的书，夏念越发觉得这本书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说不定书里附带了能让某种文字在特定情况下自动显现的法术。 　　仔细看过新出现的内容后，夏念才明白，原来这种情况是妖精们即将进化的前兆。 　　她之前培养出来的小妖是最最初级的妖，书里把它们叫做“灵妖”，而妖们的这个时期就叫灵妖期。 　　这种妖的身体全部由灵气构成，体型小，又脆弱。 　　只有一定修为的炼妖师或者降妖师才能看得到灵妖，普通人和修为较低的人都是看不到的。 　　如果每日浇灌一定的灵气水，培养得当的话，小灵妖们很容易就会进入第一次进化期。 　　进化成功的话，灵妖们就会进入第二阶段——若妖期。 　　按照书中所写，若妖们不再是纯粹的灵气聚合体，而是拥有了实体，可以选择在普通人面前显形。 　　而且，若妖们的智力水平似乎也会大幅度进化，能够“通人性”、“讲人言”，变得更加有感情，甚至会有一定几率出现人形妖。 　　这也就意味着，进化之后的小妖们将会拥有一定的社会性，性格上更加接近人。 　　书里还轻描淡写地表示，进化失败的小灵妖会死亡。 　　这只能怪它们天生没有化形成若妖的缘分，只能下辈子再投个好胎，争取重新做妖。 　　可惜的是，进化过程不是植妖师能够干涉的，只能看小妖们自己的机缘。 　　之后的几天里，夏念每天都早早起来，给小妖们喷水、灌注灵气，然后开窗通风晒太阳。 　　另外，她还是从花市买了肥料，给小妖们施了肥，又买来几本讲家庭花卉种植的书，每日趁着午休时间研究。 　　这些八成对灵妖进化没什么作用，她不过是忽然迷上了园艺种植，甚至还从网上买了几包种子，打算回家从种子开始养起。 　　…… 　　一个星期后，灵妖们暂时没什么动静，反而是吊兰妖终于化形成功了。 　　伴随着一阵耀眼夺目的绿色光芒，水族箱中的吊兰渐渐膨胀、变形，伸出触手一般的四肢，又从脑袋的地方蹭蹭地长出深绿色的头发。 　　这过程看起来确实有点渗人，就像科幻电影中常见的怪兽生物。 　　看到此情此景，夏念有点紧张。 　　她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心道，她不会养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吧？ 　　多肉小红似乎却对这一过程十分兴奋。 　　它不停地绕着水族箱绕圈，蹦跶，嘴里叫着：“窝泥塔！泥好嘛！” 　　吊兰化形的过程很短暂。 　　几分钟后，光芒消失了。 　　看到化形之后的吊兰妖，夏念顿时惊呆了。 　　——那分明是一只浑身绿色，还长了头发的大章鱼！ 　　…… 　　虽然说是“大章鱼”，可它的头部还是规规矩矩地长着眼睛鼻子嘴。 　　圆滚滚的脑袋下面长着八只小触手，触手的质感就像浅绿色的软糖，而且上面并没有吸盘。 　　所以，它看起来并没有像真章鱼那么“恶心”，反而有种奇怪的萌感。 　　夏念把“章鱼”从净化水族箱里抱起来，想把它放在浴缸里。 　　结果，章鱼一咕噜从她怀里滚了下去，然后触手着地，一边发出咕啾咕啾黏糊糊的声音，一边向墙角爬去。 　　它用触手试探了一下摆在墙角的红陶花盆大小。 　　最后，它把自己整个柔软的身体都塞进了小小的花盆里，只露出两只明亮的黑眼珠往外看。 　　夏念哭笑不得。 　　虽然说是妖，可它的习性却和真的章鱼一模一样，都喜欢钻进狭窄的地方藏起来。 　　夏念给章鱼……啊不，是吊兰妖倒了一碟蜂蜜水。 　　吊兰妖伸出一只小触手，碰了碰水，然后又缩回触手，在罐子里吮吸了半天，发出令人浮想联翩的潮湿水声。 　　然后它又重新伸出触手，重复刚才的动作。 　　很快，蜂蜜水被它吃光了。 　　它就又伸长了触手到处乱摸，最后摸进垃圾桶，用触手卷起夏念之前丢进去的苹果核。 　　它把苹果核拽进花盆里，然后瞬间发出咯吱咯吱的咀嚼声。 　　夏念觉得有趣，就又洗了一盘樱桃，想试探它的口味。 　　吊兰妖伸出触手，试探地碰触了几下，然后用触手卷着，拿了几颗樱桃进了花盆里。 　　经过一段时间的咀嚼后，几颗樱桃核就被噗噗噗地吐了出来。 　　很快，所有的樱桃就都被吃光了。 　　然后吊兰妖就把身体全都缩在花盆里，一动不动的，就像睡着了。 　　当天晚上，夏念冲完澡回到客厅。 　　她正擦着头发，却忽然感觉脚下像是踢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 　　低头一看，居然是一团绿色的球状胶质，有点像多肉小妖，可又比多肉妖要更透明一些。 　　她踢了两下，见它不动弹，就弯腰捡了起来。 　　胶质软绵绵地在她手里微微颤抖着，就像一团水晶果冻，看起来竟然还有点食欲。 　　当然，她是不可能真的吃一口的。 　　考虑到这团东西是在吊兰妖的花盆附近出现的，夏念怀疑这就是书中所写的“灵质”了。 　　植妖书里说，虽然妖们会吃东西，可它们并不会排泄。 　　只有极个别体质特殊的妖会在进食后，定期排出固体状态的“灵质”。 　　灵质通常是妖精体内含有杂质的灵气凝结而成，据说是很好的炼丹材料，从前人们会用这种材料制作丹药，帮助提升修炼效果。 　　夏念当然不会贸然尝一口试试效果。 　　最后，她把那团灵质放在了密封罐里。 　　灯光下，灵质反射着晶亮的光芒，还挺好看。 　　……好吧，就算不能吃，当个装饰品还是不错的。 　　…… 　　就在吊兰妖出现后没几天的功夫，夏念家里第一个进化成功的若妖出现了。 　　经过一天枯燥乏味的工作，夏念终于下班回家。 　　她一边打哈欠一边开门，琢磨着今晚吃点啥。 　　结果刚一推开门，她就愣在了原地。 　　傍晚昏暗的光线中，一个两三岁人类幼童大小的小人正抱着膝盖，蹲坐在墙角。 　　小人的头发是毛茸茸的白色自来卷，厚重的刘海挡住了它的半张脸。 　　它仰起头，一只暗绿的眼睛透过厚厚发丝目不转睛地望着夏念。 第14章 小孩子 　　虽然之前就知道若妖可能会出现人形，可第一次见人形妖的夏念还是不免有些紧张。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才忽然记起，自己可是这些小妖的创造者，并没有什么可怕的。 　　于是她走进房间，顺手关上门。 　　一人一妖大眼瞪小妖了半天，夏念才咳了一声，僵硬地摆了摆手：“你好。” 　　小人沉默地望着她。 　　夏念又看了看它，道：“你是小画家？” 　　小人苍白的尖下巴微微点了点。 　　夏念心道，果然是它，看外表特征就猜到了。 　　只有小画家才长了这样一头毛茸茸的白发，就像蒲公英的种子。 　　这时，它忽然从地上站了起来，身上的泥土哗啦啦地掉了一地。 　　当它蹲着的时候，它看起来体型和小孩子相似，可站起来之后便能看出来，它的身体比普通的人类小孩要瘦许多，骨架子明显小了一圈。 　　而且，它的下巴尖尖的，也不像普通小孩子那样有点婴儿肥。 　　总之，比起人类幼童，它看起来更像是放大版的球形关节人偶，而且还是做工很精致的那种。 　　此外…… 　　夏念的目光情不自禁地下移。 　　好像它也没有任何性征，并不能看出来它究竟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夏念不禁蹙眉琢磨，难道这是因为大多数植物都是雌雄同体的缘故？ 　　像是感觉到夏念赤裸裸的视线一般，小画家有些局促不安地动弹了一下胳膊，然后又重新抱住膝盖蹲了下来，然后重新仰头盯着夏念看。 　　和小画家隐藏在发丝后眼睛对视片刻，夏念清了清嗓子，“咳……那什么，你冷吗？” 　　…… 　　几分钟后，化成人形的小画家穿着夏念的hello kitty睡衣，以标准的正姿，安静地坐在椅子上。 　　这件睡衣对他来说明显太大了。 　　短袖俨然变成了蝙蝠袖，而且领口还露出大半个肩膀。 　　夏念觉得它的刘海太挡视线了，就从抽屉里找了个粉红色的蝴蝶发卡给它别上。 　　别起刘海后，夏念才发现，它的眼睛很漂亮，就像清澈的绿宝石，而且瞳孔是细长的，就像猫咪。 　　和那双绿眼睛对视了片刻，夏念反而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她一直都不太擅长应付小孩子。 　　不过，好在小画家看起来比人类的小孩安静听话多了，至少不会突然大哭着找妈妈。 　　对于植物的妖精而言，它们出生自种子，从灵气中化形，应该没有“父母”的概念。 　　夏念弯腰仔细看了看它。 　　它的皮肤和化成灵妖之前一样，白皙、光滑，看起来软软的很有弹性。 　　夏念忍住了掐一把的冲动，放低声线，像哄小孩子一样问道：“饿了吗？” 　　小画家抬头默默看着她。 　　夏念又道：“吃水果吗？” 　　小画家依旧没说话。 　　大概和进化前一样，它还是不会讲人语。 　　严格来说，其实小画家连蒲公英们交流时用的那种意义不明又叽叽喳喳的语言也没说过，所以夏念曾经一度怀疑它是个哑巴。 　　最后，夏念还是转身给它洗水果去了。 　　她刚洗完水果，却忽然听到外面传来砰地一声闷响。 　　她赶紧跑出来一看，却看见小画家正头朝下趴在地上。 　　夏念顿时恍然大悟。 　　它大概是站起来的时候，被过长的裙摆绊倒了。 　　她哭笑不得，想走过去想扶起它，可它却自己闷不吭声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爬起来之后，夏念注意到它脸颊还粘着一粒之前吊兰妖吐出来的樱桃核。 　　“疼吗？”夏念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它的头发。 　　小画家默不作声地望着她。 　　然后，它终于微微摇了摇头。 　　夏念深感欣慰，原来它还是能听懂自己的话的。 　　…… 　　之后，夏念找出一条自己的旧裙子，把它的袖子和下裙摆都剪短，又在领口两侧缝了几针，打算当做小画家的临时服装。 　　在这过程中，小画家一直安静地坐在旁边盯着她手上的动作。 　　夏念见它好像对针线活很好奇，便道：“你也想试试？” 　　小画家迟疑了一下，才微微点了一下头。 　　夏念便递给它一根穿好线的针和一块布料，叮嘱道：“小心针尖，扎到会很疼的。” 　　小画家再次点头。 　　之后，它便一脸认真地拿起那块布，对着阳台射入的光线仔细地看了看。 　　然后它又拿起针，在布上戳了几下，把线穿出来，又再次扎进去，像是在尝试手感。 　　看着它的样子，夏念不禁心道，要是世界上的小孩子都像它这样听话，随便给点东西就能自己一个人安静地玩半天就好了。 　　看着看着，夏念就有点困了。 　　等她再次睁开眼，外面俨然已经是一片漆黑。 　　她才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居然睡着了。 　　翻个身，她忽然感觉自己的胳膊正贴着温热的东西。 　　打开台灯一看，她却发现小画家正在她身边床的边缘蜷缩成了一团，紧紧闭着眼睛，竟然也睡着了。 　　夏念微微眯起眼，托着腮看着它毫无防备的睡脸。 　　它的睫毛很长，除了眼睛很好看之外，它鼻子微微翘起，嘴唇小巧又红润，萌态十足。 　　这场景让她心中忽然萌生了一股奇妙的感情。 　　于是她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小妖软绵绵的脸，又摸了摸它柔软的头发。 　　虽然明明知道这是妖精不是孩子，可夏念还是感到，她深藏在体内的母性本能被成功激活了。 　　这时，她注意到，小画家手里还紧紧地捏着那块从裙子上裁下来的布料，布料上还别着根针。 　　她怕它被针扎到，便小心地把布料从它握紧的小拳头里面扯出来。 　　结果，刚一拿出来，夏念就惊讶了。 　　布料上居然像模像样地绣了个花朵的图案。 　　——仔细一看，好像还是朵蒲公英。 　　…… 　　第二天早上，夏念要去上班了。 　　其他灵妖都还没进化，她有点不放心放小画家独自一人在家。 　　毕竟现在的小画家看起来就像个孩子，于是夏念情不自禁地就产生了保护欲。 　　于是，她一边刷牙地一边盯着小画家的背影，心道，要是这世界上有妖精托儿所之类的地方就好了。 　　此刻，小画家正站在床上，两只手扒着阳台踮着脚，盯着花盆里的蒲公英看，像是对自己尚未化形的同类产生了好奇。 　　“等我走了，谁敲门也不准开，知道吗？”夏念叮嘱道。 　　小画家扭过身看向她，微微点头。 　　“家里的电器和插座也不要乱动。”夏念伸手拔出台灯的插头，演示给它看，“比如这种带两根金属片的的，都不要碰。” 　　小画家再次点头。 　　“渴了就喝我放在桌上的水，里面灌注过灵气了。饿了的话，就吃这些樱桃。对了，如果有其他小妖化形，你就让它们乖乖等我回来，不要乱跑……” 　　夏念絮絮叨叨地嘱咐了半天。 　　小画家非常有耐性地不停点头，模样十分乖巧。 　　夏念见它答应得很快，终于渐渐地放下心来。 　　仔细一想，它其实还是从前那只灵妖。 　　以前放它们在家也没发生什么意外，现在大概也没什么问题。 　　…… 　　下楼之后，夏念看了一眼手机，才意识到自己马上就要迟到了。 　　想起实验室组长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夏念顿时有点方。 　　这才是她实习期的第二个星期，现在就开始迟到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于是她点开打车软件，打算今天奢侈一把，坐出租车去公司。 　　很快，夏念叫的车子就到了。 　　刚上了车，司机大叔便从后视镜看了看夏念，忽然道：“这是送孩子上学吗？” 　　夏念愣住了，什么孩子？ 　　她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只见穿着宽大睡裙的小画家正无声无息地坐在自己身边，抬头一脸无辜地望着自己。 　　夏念：“……” 　　司机又道：“这是混血小朋友吗？长得真好看。” 　　夏念敷衍道：“哦，嗯……是啊。” 　　然后她弯腰凑到小画家耳边，小声道：“你怎么跟来了？” 　　小画家当然不会回答她。 　　它忽然裙子底下拿出一张纸和一根铅笔（夏念：欸？从哪里拿出来的？），然后又低头唰唰唰地在上面画了什么东西。 　　几分钟后，它把那张纸递给夏念。 　　那张纸上画着的，是一栋绿树林阴环绕的小河，河畔是一片开着小花的草地。 　　夏念一看到这熟悉的场景，便愣住了。 　　——那是她当时挖到蒲公英们的地方。 　　于是她恍然大悟道：“你想回你出生的地方？” 　　小画家立刻点了点头。 　　“你去那儿做什么？” 　　小画家眼睛不眨一下地望着她，没回答。 　　夏念叹口气，道：“可我现在要上班。咱们晚上再去可以吗？” 　　小画家再次点头。 　　然后它忽然又弯下腰，在纸上涂涂写写了半天，才拿起那张纸。 　　纸上写着两个横平竖直的大字，仿佛用格尺比量着写出来的一样：“谢谢。” 　　夏念略惊讶地睁大眼。 　　原来，它还记得之前她上课时教的字。 　　于是她咳了一声，道：“不客气。” 　　在一瞬间，她似乎隐约看到小画家的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丝微笑。 　　可它很快就恢复了面瘫表情。 　　之后一路上，它都挺直着腰板沉默不语地靠着她坐着，眼睛则始终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反正也不放心它自己在家，夏念就决定干脆带着它一起去上班了。 　　下车之后，夏念就找了个没人的角落，让小画家暂时恢复灵体状态，也就是普通人看不到的那种形态。 　　毕竟像它这样一头白发的小孩子还是太惹眼了。 　　小画家很听话地同意了。 　　它的身体四周发出一阵耀眼的白色光芒，待光芒消失后，它竟然又变成了之前巴掌大小的绒毛小人模样。 　　而它身上的睡衣则消失不见了。 　　夏念心中大感神奇。 　　她将小画家托在手里，一边走一边仔细研究了半天，也没研究出来它究竟把睡衣和纸笔藏哪儿了。 　　就在这时，她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夏念，你迟到了。” 　　夏念吓了一跳。 　　回头一看，果然看到组长大人正面无表情地站在身后盯着自己。 　　他手里拎着个皮包，还拿着车钥匙，似乎也是刚刚才到。 　　“这次就算了。下次再迟到就扣工资。”组长冷道。 　　夏念假装惭愧地低下头表示忏悔。 　　“知道错了就好。”组长平静道。 　　他也不等夏念，就转身大步上了台阶，刷卡进门。 　　夏念这才抬起头，隔着玻璃默默地望向组长疾步如风远去的身影。 　　等下…… 　　好像这家伙也迟到了吧？ 第15章 进化 　　今天化验室的工作量依旧很大。 　　夏念虽然只是个新来的，可也被临时安排了不少打杂性质的工作，比如溶解样品、清洗烧杯之类的。 　　整个一上午，夏念都忙得不可开交，没时间照看小画家。 　　好在小画家倒也老实听话。 　　每次夏念看过去的时候，它都规规矩矩地跪坐在阳台上，抬起头目不转睛地观看一只在墙角织网的蜘蛛看。 　　午休开始后，化验室的同事三五成群地出门吃饭去了，只剩下夏念独自一人留下来清洗上午用过的仪器。 　　洗完仪器，她走到窗台边上，用手指肚悄悄搔了搔小画家的绒毛头发。 　　小画家一动不动地任由她抚摸，眼睛则依旧注视着那只拼命织网中的蜘蛛，就像看动画片入迷的小朋友。 　　见到此情此景，夏念想起小画家的同类们也很喜欢围观蟑螂，不禁觉得有趣。 　　嗯…… 　　植物妖精喜欢观察昆虫，好像没什么毛病。 　　夏念托着下巴，竟然不知不觉间学着小画家的模样，抬头看着蜘蛛织网发呆。 　　她不禁心中感慨，小小的生物为了生存如此卖力，她作为一个基本上衣食无忧的人类，就更没有理由偷懒了。 　　就在这时，她忽然感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她“啊”地惊叫一声，一转身，就看见组长大人正背着手站在身后。 　　组长皱着眉毛，又抬头看了看墙角的蛛网，又看向夏念，道：“不去吃饭在这儿干嘛呢？” 　　夏念动了动嘴唇，“观察昆虫。” 　　组长皮笑肉不笑地勾了一下嘴角，淡淡道：“哦，爱好挺多啊。” 　　夏念厚着脸皮表示：“我兴趣比较广泛。” 　　组长严肃道：“挺好的。下回你应该写在简历里。” 　　夏念不确定他是不是在开玩笑，“……嗯。” 　　最后，组长冷淡地撂下一句“快去吃饭，下午不准迟到”，然后就背着手转身大步离开了。 　　…… 　　之后，夏念就换下白大褂，顺手抄起小画家放在肩膀上，就去食堂吃饭了。 　　吃饭的时候，她正要找个角落坐下，却被几个同事叫过去坐在了同一桌。 　　平时工作的时候，同事们基本上都在做自己的事，几乎没有任何交流，也不会主动找夏念这个新员工搭话，甚至经常把她视为空气。 　　所以，夏念曾经一度以为新同事们都十分高冷。 　　可今天几个同事却一反常态，对她的态度忽然热情起来，有个女同事还主动给她倒了碗汤。 　　寒暄了几句后，男同事小李忽然道：“对了，你们有没有发现，最近咱们李组长心情不错？” 　　女同事小郭笑了起来：“你还能看出来他心情不错？厉害了我的哥。” 　　其余几人忍不住噗嗤笑了起来。 　　夏念愣了一下，突然想起，背后议论和嘲讽上司可是职场社交重要的一环。 　　于是她赶紧也跟着呵呵呵笑了几声。 　　另一个同事小刘则笑道：“你们别笑。李组长其实也算小鲜肉啦，可惜就是不爱笑，看起来特老成。” 　　小郭“嗯”了一声，她回头看了看夏念，忽然道：“对了，夏念，你是不是以前认识我们李组长？” 　　夏念收敛笑容，意外道：“什么意思？” 　　“不认识就算了。”小郭笑了一下，然后和其他几人交换了一下视线。 　　夏念一脸黑人问号。 　　……什么鬼？ 　　吃完饭后，回化验室的路上，夏念跟小郭结伴而行。 　　两人聊了几句，夏念才知道小郭是跟她一个专业的，而且还是老乡。 　　两人顿时觉得对方亲切了许多，便聊了许多专业相关的话题。 　　最后，夏念忍不住问她，中午吃饭时她问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小郭愣了一下，才挠挠太阳穴，不好意思道：“没什么，就是今天中午吃饭之前，我们在食堂门口碰见了李组长……” 　　“……然后？” 　　“然后他说让我们多照顾照顾新人什么的，吃饭就一起去，不要总把你自己一个人留下来干活。”小郭说着，不好意思地挠挠鬓角，“我们还以为你是组长的熟人什么的，因为以前新人来的时候，他也没叮嘱过我们这些。” 　　听到小郭这么说，夏念不免有点意外。 　　就在这时，趴在她肩膀上的小画家忽然碰了一下她的脖子。 　　夏念回头一看，只见小画家指了指化验室那栋楼的某扇窗户。 　　窗户后边，李组长那张严肃的脸正低头注视着这边。 　　夏念立刻意识到那是李组长办公室的窗户，窗台上还摆着一盆正在开花的蝴蝶兰。 　　当她看过去的时候，李组长似乎跟她的目光接触，并且和她面无表情地对视了几秒。 　　然后，他就唰地拉上了办公室的窗帘。 　　…… 　　晚上下班之后，夏念先去李组长办公室跟他打声招呼，顺便提交一下今天的工作报告。 　　实习生每天都要提交今天的工作总结报告，纸质电子版都可以，这是李组长来了之后才定下的规矩。 　　办公室门是敞开的，李组长正背对着她，弯着腰看他那盆蝴蝶兰。 　　蝴蝶兰开着粉白相间的小花，挺漂亮的。 　　夏念心道，原来李组长也是爱花人士。 　　她敲了敲门，道：“组长，我来送今天的工作报告了。” 　　听到她的声音，李组长头也不回地冷淡道：“嗯，把报告放桌子上吧。” 　　夏念放下打印版的工作报告，转身刚要走，却感到小画家又轻轻扯了一下自己的耳垂。 　　夏念不禁扭头小声道：“干嘛？” 　　小画家绿色的眼睛默默地望着她，又指了指她身后。 　　夏念回头一看，发现组长正在给蝴蝶兰浇水。 　　他似乎感到夏念的目光，便回头瞥了她一眼，皱眉道：“怎么了？还有事？” 　　“没什么。”夏念赶紧道。 　　…… 　　出了办公室后，夏念就问小画家：“你刚才怎么了？为什么一直让我看李组长？” 　　小画家说不出话来，只是微微摇头。 　　它的头发忽然膨胀成爆炸头，然后从她的肩膀上跳下来，轻轻里落在阳台上。 　　随后，它从毛绒爆炸头里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根短短的铅笔头，又掏出一小片碎纸，在上面画了几笔。 　　夏念探头看了一眼。 　　虽然只有寥寥几笔，可还是能看出那是一株蝴蝶兰。 　　“你是说那棵蝴蝶兰？”夏念道，“它怎么了？” 　　小画家将纸翻过来，在背面写了一串汉语拼音：“youyaoqi。” 　　夏念之前教过它们一次汉语拼音，没想到小画家竟然这么快就学会了。 　　她蹙眉读了一遍，“有妖气？” 　　小画家微微点头。 　　…… 　　虽然对李组长那棵有妖气的蝴蝶兰很感兴趣，不过夏念现在还是打算按照原计划，带着小画家去它出生的地方看看。 　　很快，他们就坐公交车到了W市理工大学。 　　因为多年干旱，穿过理工大学校园的那条小河已经干涸依旧。 　　小河河畔的野草地十分荒芜，一个人影都没有。 　　草地长期无人打理，长满了各种各样的杂草。一些野草开着低调小巧的花朵，竟然也挺漂亮。 　　确定周围无人后，伴随着一阵白色光芒，小画家成功化身成为若妖实体。 　　小画家瘦弱的身体套着条肥大的睡裙，看起来实在有点不搭调。 　　夏念心中暗暗决定，回去之后就给它买身新衣服。 　　这时，只见小画家忽然蹲了下来，手心覆盖在泥土之上。 　　夏念不禁心道，这是在怀念自己出生的土地吗？ 　　紧接着，小画家指了指其中几株正开着黄色小花的蒲公英，然后用笔在纸上写下汉语拼音：“这些都我的兄弟姐妹。” 　　夏念弯下腰仔细看了看，然后笑道：“意思是，你们都是从同一棵蒲公英的种子里长出来的？” 　　小画家微微点头。 　　夏念调侃道：“那你的兄弟姐妹还真多，挺好的。” 　　小画家却写字道：“不好。” 　　夏念意外道：“怎么不好？” 　　小画家：“它们会争夺土里的养分和生存空间。” 　　“……” 　　如此成熟的回答，让夏念瞬间对小画家的情商和智商有了新的认识。 　　…… 　　之后，小画家就从裙子底下的变出小铲子，吭哧吭哧地把它的兄弟姐妹们都连根带土地挖了出来。 　　最后，这些“兄弟姐妹们”就都进了夏念的背包里。 　　虽然不知道小画家的用意究竟如何，夏念心想的则是，说不定这些蒲公英也有机会化形成功，这样小画家以后就有伴儿了。 　　回家之后，夏念就把那些蒲公英埋进了净化容器之中，然后喷上灵气水。 　　小画家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夏念的一举一动，并没有对此发表任何见解。 　　…… 　　随后，夏念又给其他尚未进化的灵妖们都喷了一遍水。 　　喷水的时候，她忽然注意到，有几棵植株变得病怏怏的，叶片耷拉着。 　　她心中不免有些担心。 　　因为书上写了，这可能是进化失败的前兆。 　　第二天早上，夏念被蹦跳到脸上的小红踩醒。 　　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查看窗台上的灵妖们。 　　结果，她一掀开窗帘，却发现窗台上几乎所有的植株都枯萎发黄了。 　　她顿时心脏猛地一沉。 　　——进化果然失败了。 　　她用小铲子小心翼翼地挖起一棵叶片枯黄的绿萝。 　　绿萝下面的根系还很完整，而灵妖却俨然已经消失不见。 　　她又挖了几棵叶片打蔫的多肉，果然也和那棵绿萝一样。 　　它们现在虽然严格来说没有死，可它们已经和普通的植物没什么区别了。 　　夏念心中有些失落。 　　……这就是进化失败吗？ 　　虽然书上写了，进化失败的植物会恢复原形，以植物的形式继续活下去，可它们体内的聚集灵气的“灵核”已散，这辈子都几乎不可能再化形成灵妖了。 　　也就是说，它们此生并没有进化成更高等妖精的缘分，只能短暂地以灵妖的形态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就在这时，她忽然感到一只柔软的小手搭在自己的手臂上。 　　小画家默不作声地望着她，一语不发，像是在安慰她。 　　然后它忽然就踮起脚，伸手指了指夏念手边的一个花盆。 　　花盆里，绿油油的白菜叶片正随着清早的微风轻轻颤动。 　　然后就在下一秒钟，它下面的土壤动弹了一下，像是有生物即将破土而出。 第16章 体型差距（修文） 　　泥土微微隆起，同时有细微的白色光芒从缝隙之中漏出。 　　——似乎有什么神奇的生物即将破土而出。 　　夏念凑过去，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生怕自己的出气声太大，把即将化形的小妖吓到。 　　不知道白菜妖进化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也是像小画家这样漂亮的小朋友么？ 　　就连小画家也踮着脚，伸长了脖子，不错眼珠地盯着看，好像也对即将破土而出的生物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泥土之中的光芒渐渐地变强，最后变得夺目耀眼。 　　夏念和小画家不禁同时眯起眼。 　　一眨眼的功夫，光芒之中，似乎隐约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散发着绿色荧光的人形。 　　发着绿光的小人不断地膨胀，长高，就像吹胀的人形气球。 　　大约过了一分钟左右，耀眼的光芒终于渐渐地消失了。 　　一个浑身沾着泥土，白白胖胖的绿发小人正仰躺在阳台上。 　　原本装着它的花盆则倾倒在一边，里面的泥土大半撒了出来。 　　小人眨巴了几下黑眼睛，带着一脸困惑迷茫的表情看了看自己白嫩的小手，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赤裸的身体，像是不太明白现在的情况。 　　夏念沉默了片刻。 　　然后她伸手戳了戳小人的软乎乎的脸颊。 　　小妖似乎有些不满地哼哼两声，躲过了夏念企图戳它肚子的手指，然后一翻身从地上爬了起来。 　　站在花盆里的小人大概和两个可乐瓶垒起来差不多高。 　　比起从前圆滚滚的史莱姆身材，现在它的体型更像人形了，看起来就像个缩水版的人类婴儿。 　　——当然了，和普通的人类婴儿不同，它是没有小丁丁和乳头的。 　　除了体型发生变化之外，它现在和从前最大的不同就是，头上不再是绿油油的叶片，而是一头绿色短发，就像被大风吹过一般向四面八方凌乱地长着。 　　白菜妖转了一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模样，嘴里啧啧地发出咂舌的声音，仿佛对自己的新造型十分满意。 　　然后它伸手拂了一下自己的头发，高高地仰着头，咧嘴露出一颗晶亮的犬牙，眯起眼看着夏念，仿佛在说：看，老子闪亮登场！ 　　结果，它很快就注意到了自己和夏念、小画家的身高差距。 　　“……” 　　它泄了气一般，一脸郁闷地蹲下来，扒拉扒拉泥土，把自己重新埋了起来，一副准备回土重造的模样。 　　夏念摸了摸下巴。 　　她看了看白菜妖，又瞧了一眼身边一脸安静的小画家，顿时蹙眉道：“有点奇怪啊……同样是进化成若妖，为什么你们两个的体型差别这么大？” 　　小画家微微摇头，表示这个问题超纲了。 　　夏念琢磨了一下：“可能是因为发育不良？” 　　毕竟小画家化形之前是一棵成熟开花了的野生植株。 　　而小白菜则是她用白菜梆子水培出来的，化形之前也不过才长了几片小嫩叶而已。对于植物而言，它还只能算是个“小婴儿”。 　　白菜妖似乎听懂了夏念的话，不满地哼了一声。 　　它从泥土里笨拙地爬了起来，然后伸出一只手，勾了勾食指，冲夏念做了个“过来”的手势。 　　“我保证不吃你。”它用稚嫩的声音口齿不清地说道。 　　夏念哭笑不得，“以你的体型，你能吃我？” 　　白菜妖却忽然跳了起来，张嘴就狠狠地咬住了她的鼻尖。 　　“……啊！” 　　…… 　　几分钟后，夏念对着镜子看了看被咬得发红的鼻尖。 　　她放下镜子，一脸无奈地看向正趴在土里盯着自己的白菜妖，道：“被你咬了不至于要打狂犬疫苗吧？” 　　白菜妖龇牙冲她勾起嘴角，晶亮的小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这时，伴随着一声“泥好麻”的清脆叫喊，只见一个红色的小东西蹦了起来，准确地砸在了白菜妖的头顶上。 　　“泥好麻！泥好麻！” 　　小红兴奋地在白菜妖头顶蹦跳着，然后摔落它的怀里，滚成个球。 　　大概是许久没见的缘故，小红此刻显得特别高兴，恨不得整个球都黏在白菜妖的怀里。 　　白菜妖愣住片刻。 　　然后它抬起手，一巴掌就把正在怀里蹭它下巴的小球拍飞了，动作那叫一个熟练流畅。 　　小红啪地在墙上弹了回去，又恰好掉进了夏念之前放在桌上的水杯里。 　　“咕嘟咕嘟咕嘟……” 　　小红吐出一串泡泡，沉底了。 　　夏念只得用筷子把它夹了起来。 　　刚被夹出来，小红也不顾身上湿漉漉的，就再次兴奋地跳回到白菜妖身边，绕着它一边蹦跳一边翻滚，在阳台上留下一串水印。 　　白菜妖眼睛随着小红的动作转来转去，就像盯着移动物体的喵星人。 　　然后，它忽然将手边的一粒砂石丢了出去，同时抬手往前一指。 　　小红像是明白了白菜的意思，立刻蹦跳着追着小石子跑过去，然后又嘴里咬着小石子蹦跳着回来了。 　　它将石子放在白菜面前，还拱了拱白菜妖的手。 　　白菜妖懒洋洋地捡起石子，又唰地丢出去好远，再次伸手一指，像是在说：去吧。 　　“哟嚯！” 　　小红高兴地叫着，一跃蹦出去老高，掉在地上后又骨碌碌地滚出去半米多。 　　如此反复了几次，小红竟然也不嫌累，每次都以最快的速度将石子叼回来，然后蹭蹭小白菜的手心，让它再继续丢，不要停。 　　夏念看得出了神。 　　……这遛狗的既视感也是醉了。 　　…… 　　下午因为公司停电，提前下班，夏念便迫不及待地坐上公交车回家了。 　　一开门，就只见白菜妖正躺在花盆旁边，嘎吱嘎吱地啃着自己头顶脱落的白菜叶片，就像啃磨牙棒的犬类生物。 　　见到此情此景，夏念心中感慨。 　　自己吃自己的叶子，除了光合作用，还能自产自销。 　　要是人类也有植物妖的这种能力，那世界上就不存在饥荒了。 　　见它吃自己的叶子吃得很香，夏念便道：“好吃吗？” 　　白菜妖点头。 　　夏念忽然想起什么：“我之前也说过你好吃啊，你那会儿怎么还生气呢？” 　　白菜妖哼哼两声，不理睬她，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蠢。 　　这时，一直坐在一边埋头画画的小画家忽然抬起头，将纸举起，把画展示给夏念看。 　　根据画中的白菜叶形状可以看出，这画的应该是白菜妖今天早上进化的瞬间。 　　只见画中央一个有着飘逸长发的黑影，正从泥土之中缓缓爬起，四周的泥土里还冒出一缕缕青烟。 　　整个画面冲击感很强，感觉就像特别厉害的反派boss即将诞生。 　　白菜妖显然对这幅画像相当喜欢，甚至还想伸手拍一下小画家的肩膀表示赞赏。 　　可惜两妖身高差距太大。 　　同时站在床上的话，白菜妖头顶刚好才到小画家的臀部。 　　它踮着脚够了半天没够着小画家的肩膀，最后只能悻悻地拍了一下对方的腰作为代替。 　　然后，它仔细看了看那幅画，用手沾了沾阳台上小画家正在用的印泥，给画中的小人添加了触角、尖牙，又在头顶加了朵歪歪扭扭的小花。 　　画完之后，它还跑过来扯着夏念的衣袖，非得让她看。 　　夏念看完便沉默了片刻，再次被它惊为天人的审美惊呆了。 　　“不错，特别是这朵花，有画龙点睛之感。”她说。 　　白菜妖点点头，估计也对自己的成果很满意，还“啪”地在画的角落里按个手印，作为签名。 　　小画家看了看它按的手印，也在旁边横平竖直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小画家。” 　　这三个字还是夏念今天午休时闲着没事教它的。 　　小画家的记忆力超群，教过一次的知识就很快记住了。 　　由此可见，小妖们虽然看着像孩子，却比人类的孩子早慧得多，学习能力很强，大概不出几个月就能自己看书读报了。 　　…… 　　夏念拿起那幅画，看了看上面的签名，忽然觉得该是时候给它们起个正式的名字了。 　　于是她从书架上拿了一本高中时买的汉语字典，坐在阳台边上认真地研究了起来。 　　小画家则默默地拿起画笔，趴在她旁边继续画起画来。 　　白菜妖见状，也敏捷地攀上阳台，趴在夏念的胳膊上，目不转睛地跟她一起看书。 　　结果刚看没一会儿，它就开始打瞌睡，下巴不停地点。 　　就在这时，小红忽然跳了上来，大概是终于找到之前被丢到床底下的石子了。 　　它吐掉嘴里的石子，拱了拱白菜妖的手臂，似乎还想跟它一起玩，还在地上卖萌地打了个滚儿。 　　白菜妖清醒过来，揉着眼打着哈欠，一伸手就捉住了小红。 　　它眯起眼看了看手里半透明的果冻状小球，忽然一张嘴就把他塞进了嘴里。 　　小红在白菜妖嘴里，含糊不清地唔唔几声意义不明的音节。 　　夏念一惊，赶紧伸手捏白菜妖的脸颊，“别吃啊！” 　　白菜妖这才噗地把小红吐了出来。 　　小红浑身沾着白菜妖的口水（或许是白菜汁），湿漉漉地在窗台上滚了两滚，一脸懵逼。 　　结果，才过了一小会儿，它就又拱进白菜妖的怀里让它抱抱，好像全然忘记刚刚差点被吃的事。 　　夏念看得一脸无奈。 　　……好吧，你们开心就好。 　　…… 　　就在此时此刻，夏念并不知道，对面大楼某栋住户的阳台上，一只望远镜正无声地对准这边。 　　“傍晚六点三十五分，第二只若妖出现，目测进化比较成功，智力水平尚未明确。” 　　一双白皙修长的手在键盘上打下一行字，然后敲下回车。 　　打完字后，那双手的主人再次拿起手边的望远镜，望向对面的旧楼。 　　望远镜之中，穿着浅蓝色睡裙的姑娘正趴在窗台上，面前摆着一本摊开的书。 　　偷窥了片刻后，那人从望远镜上移开目光，再次在聊天界面里熟练地输入：“六点五十九分，目标人物开始读书，根据书的厚度来看，极有可能是少年儿童百科全书。” 　　等偷窥者再次拿起望远镜看向对面时，窗台边上的女孩站了起来。她伸手摸了摸正坐在窗前画画的小妖的头发，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偷窥者沉默片刻，放下望远镜再次打字：“七点零一分，目标人物离开视野范围，目测是去上厕所。” 　　打完字后，偷窥者长长舒了口气，然后便坐在椅子上默默地盯着窗外发呆。 　　虽然身上穿着现代的男性服饰，胸部又很平坦，可这位偷窥者却长了副有着女性柔美的相貌——凤眼樱唇，眼角一颗泪痣，还留了一头柔顺的黑色长碎发。 　　见对面的夏念半天没有回来，他大概也觉得无聊，就再次拿起望远镜看了一眼。 　　只见正趴在对面窗台前画画的小妖忽然抬起头。 　　那双绿色的眼睛似乎正直勾勾地望向他。 　　偷窥者顿时怔住片刻。 　　他放下手里的望远镜，下意识地躲在了旁边的窗帘后边。 　　隔了片刻后，他才再次抬起望远镜看向对面。 　　而刚刚那只绿眼睛的漂亮小妖已经不见了。 　　窗台上只剩下那只胖胖的白色小妖抱着一只红色的肉球状小灵妖，懒洋洋地晾着肚皮晒夕阳。 第17章 紫蝶 　　沈紫蝶同志是一只建国后才出生的妖精。 　　看名字就知道了，他的原形是一只有着漂亮黑紫色大翅膀的蝴蝶，叫大紫蛱蝶。 　　按照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他今年二十五岁了，可实际上他才刚刚化形不到二十年，其中还有十五年是以灵妖的形态，在山谷间游荡。 　　直到前年，他因为无意间吸收了被污染的灵气，导致妖气暴走，不小心刮起一阵妖风，影响到了山谷附近居民的正常生活，从而被降妖师收复。 　　经过一番改造教育后，他渐渐地适应了人类社会，就干脆留了下来，在沈家当起了管家。 　　也就是说，他的社会经验才只有一年半而已，相当于才进入社会的新鲜人。 　　到目前为止，他一直都在降妖师世家的沈家工作。一年半以来，他兢兢业业，从不辜负领导期待，去年还被全球最大的华语修真论坛评选为“修真界十大敬业妖精管家”。 　　对此，沈紫蝶同志也是十分骄傲的。 　　而另一件让沈紫蝶骄傲的事，就是他外表，因为他的原型还是他的人类形态，都漂亮得不像话。 　　在外人面前，沈紫蝶喜欢以人类女子形象出现，盘着头，穿女装旗袍。 　　而实际上，他却是由一只雄性蝴蝶变化而成。 　　他是“雄性”的秘密只有沈家现任当家钱老夫人才知道，包括沈老板和吴先生在内的沈家人都还以为他是个雌的。 　　沈紫蝶并不认为自己是女装癖，只是比起造型简单的男士服装，他喜欢人类女性的服饰罢了。 　　这大概是因为，蝴蝶们都喜欢漂亮的东西。 　　尤其是女性花朵一般的裙装，光是看着都会让他分泌口水。 　　不过，平日里外出办事时，沈紫蝶通常会换回男性服装。 　　因为他穿女性服饰实在太惹眼了。比如，上次出门帮沈老夫人送生日请帖，就在路上被星探拦住，说他身材好脸型漂亮，非要让他去试镜内衣模特，最后他不得不施展迷魂法术，趁对方不注意的时候逃走…… 　　话说回来，最近沈家老夫人刚给沈紫蝶交代了一项特殊的外勤工作。 　　工作内容是，密切关注一位可能有炼妖师天赋的年轻姑娘，姑娘的名字叫夏念。 　　为了完成这项工作，沈紫蝶租下了夏小姐家对面公寓楼的一个单人间，正好和夏念的窗户隔街相望。 　　之后的一个月里，他每天都在单人间中，用望远镜监视夏念的一举一动，并且事无巨细地将对方每日的行程都记录下来，什么几点吃饭，几点出门，几点回家，几点关灯睡觉等等。 　　根据到目前为止的观察结果，他可以断定，夏念的确是个天赋很高的炼妖师，才短短的一个月时间里，她就已经培养出了两只形态完整、发育良好的若妖。 　　不过，他暂时还没把自己的观察结果汇报给老夫人。 　　最近老夫人陪沈老板去海外度假了，大概要到下个月才回来。 　　很快，外面就天黑了，对面夏念的窗口也拉起了窗帘，橙色的温暖灯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投射进来。 　　沈紫蝶默默无言地注视着那扇窗。 　　说起来，到目前为止，他已经一个多月没出过门了。 　　反正妖精不需要吃饭，他随身也带了一包灵丸，没事闲着就吃一颗灵丸磨磨牙。 　　房间里空无一人，他也无事可做，便干脆拿起望远镜，看向对面大楼。 　　只见其中一户人家正在看电视，一家三口围在电视机前，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 　　不知为何，沈紫蝶望着他们的模样，忽然就出了了神。 　　作为一只蝴蝶化形的妖精，他其实并不能理解这种人类家庭的亲密关系。 　　可不知为何，眼前这副场景却让他移不开目光，内心深处莫名产生一丝淡淡的渴望。 　　他忽然觉得，那些喜欢看纪录片里蝴蝶们交配、产卵的人类，大概跟此刻的他是同样的心情吧。 　　盯着看了一会儿后，他又将手伸向衣兜，默默地掏出一粒灵丸丢进嘴里。 　　——嗯。 　　这个蜂蜜口味灵丸的还不错，下个月修真集会时，再让吴先生多买点带回来。 　　之后，他坐在窗边，吧唧吧唧地吮吸着嘴里的灵丸，又将目光投向夏念家的那扇窗。 　　或许…… 　　该是时候跟目标人物接触一下了。 　　…… 　　夏念最后丢开了字典，决定给小画家起名叫夏小画，白菜妖就叫夏小白。 　　她对这种命名方式十分满意。 　　简单粗暴又好记，而且还有点小清新文艺风。 　　若是以后洋葱妖、多肉妖也进化成人形若妖了，就也根据它们的名称和颜色，统一命名为“夏小葱”和“夏小红”。 　　小画家显然很喜欢这个名字。 　　他还认认真真地学着夏念的样子，在纸上写下“夏小画”三个字。 　　夏小白同学也对自己的新名字没有任何异议，似乎觉得夏念喊他什么都无所谓。 　　夏念叫他名字，他便抖抖精灵般的尖耳朵，懒洋洋地哼哼两声表示知道了。 　　此刻的夏念并没有意识到，在她给小妖们起名的那一刻起，他们在她心中的位置便和从前完全不同了。 　　…… 　　临睡前，夏念拿出组长给的资料，想在考试之前突击学习一下。 　　实习期结束后，她要接受一次笔试和一次实际操作考试，两者都通过了，才能成为正式员工。 　　夏念看书的时候，白菜妖像搂着泰迪熊似的搂着多肉小红，敏捷地爬到床上。 　　然后他就靠着她的胳膊，一双黑眼珠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手里的资料，就好像能看懂似的。 　　看了没一会儿，他果然又靠着夏念的大腿，半张着嘴，仰着头呼呼睡着了。 　　见他张着大嘴的模样很好笑，夏念就把笔塞进了他嘴里。 　　这时，白菜妖忽然醒了过来。 　　他一脸茫然地含着笔，看向憋着笑的夏念，才恍然大悟发生了什么，便呸呸呸地吐出了笔。 　　“哈哈哈。”夏念终于憋不住笑了起来。 　　白菜妖瞪着夏念，一脸不忿地鼓起腮帮子，结果凌乱的头发之间却不合时宜地冒出一朵小黄花。 　　他的脸颊瞬间变得通红。 　　然后他一扭身，就抱着小红钻进了夏念的枕头底下。 　　…… 　　和喜欢粘人的白菜相比，小画家则要独立多了。 　　它一直坐在桌边，表情一丝不苟地认真在纸上涂写着什么。 　　中途夏念上厕所的时候瞟了一眼，却发现这孩子居然是在练签名，满纸上写的全是“夏小画夏小画夏小画”…… 　　夏念伸手摸摸他的脑袋，道：“有志气，看来是个能当明星的料。” 　　小画家写汉语拼音道：“明星是什么？” 　　夏念沉吟片刻，道：“就是被很多人喜爱的人。” 　　小画家银色的眉毛皱了一会儿，像是在沉思什么，然后才在纸上写：“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夏念哭笑不得：“你明白什么了？” 　　小画家没有回答她，而是继续在纸上练习写它的名字。 　　学了一会儿资料后，夏念就准备关灯睡觉了。 　　小画家此刻竟然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小妖们的作息时间基本和人类相似，白天活动，晚上睡觉。 　　像白菜妖这样不论什么时候都能打瞌睡的妖大概只是少数。 　　夏念本来想把小画家唤醒。 　　可是看他睡得香甜，最后她还是没忍心，便将小画家从身后，用公主抱的姿势轻轻抱起，就像抱一只人偶。 　　小画家竟然完全没被她吵醒。 　　小妖柔软温暖的身躯毫无防备地靠在她的怀里，长长的银色睫毛微微翕动了几下，然后便又翻个身，将脑袋埋入她的胸口。 　　在一瞬间，夏念觉得自己的心在颤抖。 　　小妖什么的……真是太可爱了。 　　望着小画家毫无防备的睡脸，她顿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于是她悄悄地亲了一下他柔软的脸颊。 　　结果刚亲完，她一抬头，就看到床上的白菜妖不知什么时候从被子里露出了一个脑袋，一双漆黑的眼睛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这边。 　　夏念：“……” 　　为毛她突然有种被捉奸的既视感？ 　　随后，她将小画家轻轻地放在床上，然后又给他盖好毛巾被。 　　白菜妖就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等她给小画家掖好被子，它就又钻回了被子里。 　　夏念便关灯上床，在两只小妖身边躺下，准备睡觉了。 　　她迷迷糊糊地刚要睡着，却听到砰地一声闷响。 　　她吓了一跳，赶紧起身开灯，却只见小画家正四仰八叉地仰躺在地上，一脸困惑地睁大眼看向夏念。 　　与此同时，一双白嫩的小短腿则迅速地缩回了被子底下。 　　…… 　　夏念认为，这样的欺负行为是不能被容忍的。 　　于是她把小白从枕头下面捉起来，让它跟小画家道歉。 　　白菜妖的嘴巴抿成一条细缝，别过头去，连看她都不看她一眼。 　　夏念无奈道：“那你说，你为什么把小画家踢下床去？” 　　白菜妖依旧闷不吭声。 　　夏念叹口气。 　　小妖毕竟是小妖，不是孩子，看来用人类的教育方法是不好使的。 　　就在这时，白菜妖忽然冷冷地哼了一声，就向她伸出手臂。 　　夏念意外道：“干嘛？” 　　白菜妖别着头不说话，脸颊却憋得泛起了红晕。 　　隔了几秒，他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嘟囔了一个字：“……抱。” 第18章 修真论坛 　　夏念恍然大悟。 　　原来这家伙只是看见她之前抱了小画家，没抱他，所以吃醋了。 　　见他脸颊憋得通红，夏念心中好笑。 　　虽然都是小妖，可夏小白的性格却和小画家截然不同。 　　她有意逗逗他，便假装没听清，蹙眉道：“什么？” 　　白菜妖涨红着脸，梗着脖子不说话，张着的手臂则僵在了半空中。 　　然后，他那张有点婴儿肥的小脸终于露出了一丝气恼的神色。 　　隔了几秒后，他才泄气似的，用带了一丝鼻音的极轻声音道：“……抱。” 　　夏念假装困惑：“啊？什么？再说一遍。” 　　白菜妖：“……” 　　夏念得寸进尺：“你说清楚啊，不清楚我怎么知道你想干嘛？” 　　小妖的脸颊瞬间涨得更红了，头顶再次冒出两朵不起眼的小黄花。 　　夏念终于没憋住，噗地笑了起来。 　　他这个情绪一激动就开花的毛病是怎么回事？ 　　白菜妖气呼呼地瞪着她的笑脸。 　　然后他忽然就跳了起来，像一只壁虎似的挂在她脖子上，张嘴就又要咬她。 　　结果，下一秒钟，夏念却趁机轻轻地把小妖柔软的身体搂住了。 　　“行了，不闹了，我逗你玩的。”夏念用哄小孩的口吻笑道，“来，抱抱啊，乖。” 　　小妖的身体僵硬了片刻。 　　夏念摸了摸他的头发。 　　白菜小妖的头发有点硬硬的，摸起来就像新修剪过的草坪。 　　被摸头杀的白菜妖瞬间眯起眼，然后身体也放松了许多，任由夏念抱着自己。 　　这时，小画家也爬上了床。 　　他一脸乖巧地跪坐在夏念身边。 　　夏念也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柔软的发丝。 　　小画家睁大眼，老老实实地任由夏念摸了，然后还歪着头轻轻地蹭了一下她的手心。 　　被萌空血条的夏念挨个儿在两只小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被亲了之后，小画家只是微微睁大了眼睛。 　　而白菜妖被亲了之后却浑身一僵。 　　然后他皱着眉，一脸嫌弃地将她再次凑过来的脸颊使劲儿推出去好远。 　　“不准亲。”他含糊地嘀咕了一句。 　　当然，也可能说的是“不准吃”，白菜妖说话总有点口齿不清。 　　随后，白菜妖就从夏念怀里挣脱开来。 　　他连蹦带跳地走到夏念床中央，像个大爷似的一屁股就坐了下来，然后就扯起夏念的空调被盖在身上，蒙住头就准备睡觉了。 　　小小一只妖居然占据整张大床。 　　面对如此熊孩子的行为，夏念只能哭笑不得地像滚雪球似的，将他连妖带被子一起滚到一边。 　　大概是怕床上的位置不够，小画家则默不作声地走到窗台边上。 　　伴随一道白光，他化为灵妖形态，爬进了花盆里，将自己的身体用泥土盖起来，又在头顶冒出两片嫩绿的小叶子和一朵小花苞。 　　夏念拉开窗帘，看了看小画家的模样，又给窗台上的其他植物浇了浇水。 　　虽然这些植物已经不再是灵妖，可夏念不忍心丢掉它们，而是把它们当成了普通植物来养。 　　然而，她并没有注意到，窗台的角落里，一株长得瘦瘦巴巴不起眼的洋葱苗颤动了两下。 　　花盆里的泥土动弹了一下，隆起一个小鼓包。 　　一双碧绿的眼睛透过土的缝隙悄悄地注视着这边。 　　…… 　　此刻，夜深人静。 　　夏念对面居民楼的单人间中，沈紫蝶默默地用夜视望远镜注视着这边的动向。 　　他看见夏念躺下来，将身边小妖身上的被子扯下来，又给它盖上轻薄的毛巾被，同时细心地给它掖好被角。 　　沈紫蝶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放下了望远镜，眉毛微微皱起。 　　这个人类雌性，看来是把小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他不禁暗暗叹气。 　　——这实在太浪费了。 　　妖精们大多都有特殊能力，比如空中飞行、力大无穷、喷火等等。 　　因此，修真界自古以来就有驯化妖精，培养它们的能力，为人类服务的传统。 　　一些化为人形的妖精比较通人性，也愿意跟人类亲近；为了融入人类社会，他们就自愿被人类驯化了。 　　这种妖精非常适合驯化为下属或奴仆，平时做些端茶倒水、照看炼丹炉之类的工作；而这些妖精们大多也对此没什么怨言，这或许跟这些妖精们安于现状的性格有关。 　　当然，也有不少妖精是被迫驯化的。 　　沈紫蝶当初就是如此。 　　当初他吸收了污染的灵气，导致妖气暴走，降妖师们为了降服他，就在他的灵核里放了符咒，将他的妖气封印住，任何人只要按照念上一段咒文，就能让他灵核破碎，魂飞魄散。 　　好在沈家收留他之后，他也渐渐地恢复了妖性和理智，于是沈家人就将他体内的符咒去了，让他恢复了自由。 　　望着对面一人搂着一妖睡觉的模样，沈紫蝶沉思片刻。 　　妖精终归是妖精，它们现在还小，刚刚化形不久，所以才将夏念误当成了母亲罢了。 　　等它们靠吸收植妖师提供的灵气长大之后，就会明白来了，人类终究还是异类。 　　想到这里，沈紫蝶再次叹了口气。 　　他拿出两颗灵丸，塞进嘴里嘎嘣嘎嘣地吃了起来。 　　他又转身回到电脑边，打开浏览器，然后点进了收藏夹里唯一的一个网站。 　　这是个非常简陋、几乎没有任何设计的论坛。 　　论坛整体颜色是粉红色，顶端写着一行宋体大字：“全球最大的华语修真论坛。” 　　沈紫蝶点进了灌水版块。 　　一向冷清的论坛今天似乎特别热闹。 　　一个被标红的热帖居然已经有好几百个回复了。 　　热帖的标题是：【警惕】大家要小心了！最近XX省一带有不明本体的邪妖出没！ 　　点进一看，帖子主楼写着： 　　这只邪妖厉害得很，通体黑色，能化身成黑烟，普通的符咒都困不住！ 　　它专门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从窗户缝、门缝钻进房子里，偷吃灵丹灵丸，还吃小妖。据说李道长家的炼丹小童就被吃了两只。赶到现场的人说，小妖被吃得就剩几根头发，真是吃妖不吐骨头啊！ 　　所以，大家最近晚上一定要锁好门窗，在窗缝撒好香灰，有条件的就在窗前挂上镇妖的护符、灵石！切记！！！！ 　　下面的回复十分热烈。 　　“lz说的没错。我一个同学的大姨的同事的妹妹是酿灵酒的灵酒师，她昨天刚刚向修真协会报案，因为她家的灵酒全都被这只黑妖给喝光了，损失惨重。” 　　“天啦噜，符纸都困不住？这是哪个深山老林里的老妖跑出来了？” 　　“等等，你们还记得上次吗？有只深山老熊精吸收了被污染的灵气，冲进村子里来咬死养猪场几十只鸡，还差点咬死一个人类小孩。这次可能也跟上次差不多。” 　　“刚刚修炼到辟谷期的萌新瑟瑟发抖。它不会连人都吃吧？” 　　“楼上的萌新，还没有听说它吃人的案例，不过我猜是迟早的事。邪妖刚开始一般只吃同类，可若是放着不管，最后都会开始吃人，变成祸害人间的大邪妖。” 　　这个回帖显然引发了一波恐慌。 　　“这么厉害的邪妖，修真协会应该发了悬赏任务了吧？还没有降妖世家出来为民除害吗？？？” 　　“不清楚。大概因为妖的本体不明，而且神出鬼没的，所以暂时大家还没辙吧，摊手。” 　　“沈家的人干嘛呢，不是说好的天下第一降妖世家吗？这么大的事他们家怎么没动静？” 　　大多数回帖都在表达自己的疑虑或恐惧，不过也有少数人对此表示淡定。 　　一个昵称叫“施氏降妖师第十七代传人”的家伙回帖表示：“慌什么，这都21世纪了，难道还搞不定一只小小的妖精？” 　　见到此人的回帖，底下就有不少人撺掇他，说他既然这么厉害，那就赶紧去把将此妖降服。 　　这位“第十七代传人”显然是个容易被人鼓动的性格。 　　他很快就放话表示，必将在七日之内降住此妖，还大家一个清净。 　　看完帖子，沈紫蝶忽然就想到了夏念和她的小妖们。 　　他不禁地在回帖栏里打字：“如果这邪妖真的以小妖为食，那植妖师会不会很危险？” 　　虽然沈紫蝶自己没吃过，可他从前听其他年长的老妖大妖们说过，植妖师炼化的小灵妖灵气纯净，肉质鲜嫩，纯天然无污染，是上好的美味。 　　他心想的是，如果这邪妖盯上了夏小姐的小妖，说不定吃完后一时嘴馋，把植妖师本人也当成餐后的点心。 　　毕竟植妖师也算有特殊能力的人类，虽然没有灵核，体内的灵海也算灵气充沛。吃起来么……大概味道也不错，可能还跟灵丸一样有点甜。 　　想到这里，沈紫蝶竟然还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他赶紧吃了一颗灵丸压压惊，成功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 　　隔了没一会儿，刚才那个“第十七代传人”便回复他：“现在哪还有植妖师啊！有名的几个植妖师世家早就绝后了好吗？这位少年，看你资料认证也是降妖师，怎么会不知道这个？” 　　沈紫蝶：“……” 　　他沉默了片刻，眼睛望向窗外。 　　——植妖师不仅有，而且就住在他对面。 　　…… 　　夏念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白菜妖还在睡觉。 　　他的睡姿不敢恭维，头朝下，两条腿还搭在夏念的胳膊上，脑袋埋进夏念的被子里，自己的毛巾被则被踢到另一边。 　　夏念只好将他抱起来，重新摆正。 　　小画家已经醒了，安安静静地坐在桌边，练习写字。 　　见到夏念起来，它还在纸上写汉语拼音：“早上好。” 　　夏念打着哈欠摸摸他的头，又给他倒了一杯蜂蜜水，然后就去厨房拿了块面包。 　　她完全没睡够。 　　打了几个哈欠后，她便一脸呆滞地对着窗台上的植物们啃面包。 　　她之前从网店卖的植物种子大多发了芽，而且长势喜人。 　　而之前没有进化成功的植物们，也恢复了生气，重新变得绿油油的。 　　就在这时，她忽然注意到有些不对。 　　仔细一看，她发现窗台一角有个塑料花盆是空的，里面还留下一个小小的土坑。 　　夏念回忆了一会儿，才记起这里种着的原本是棵洋葱。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其实还有个没进化的小妖呢。 　　就在这时，夏念忽然用眼角瞥见书桌底下有什么东西动弹了一下。 　　她一转身，却只见一个紫色长发的瘦高小人匆匆地从她身后跑过，却“咚”地一声撞上垃圾桶。 　　垃圾桶里的纸团、瓜果皮核哗啦啦撒了它一身。 　　它跌坐在地上，一双碧绿的眼睛胆怯地和夏念飞快地对视了一眼。 　　然后，它毫不犹豫地抓起侧翻的垃圾桶，扣在自己脑袋上身上，试图把自己藏起来。 　　奈何它的身材太高，垃圾桶只盖住了它身体的三分之二，两只苍白的脚丫和半截小腿就那么明晃晃地露在外面。 第19章 吵闹 　　这时，洋葱妖旁边的红陶花盆晃动了一下。 　　藏身在花盆里的章鱼状吊兰妖无声地伸出一只浅绿的触手。 　　那只触手摸索着，抓起地上掉落的西瓜皮，拽进花盆里就嘎吱嘎吱吃了起来。 　　拖拽西瓜皮的时候，触手似乎不小心碰到了紫发小人赤裸的脚。 　　小人打了个激灵，垃圾桶也跟着抖了两下。 　　夏念走过去，伸手想掀开垃圾桶。 　　结果，小人却突然站了起来。 　　只见一只长了小短腿的红色垃圾桶摇摇晃晃地跑到了桌子底下，又伸手把凳子拽过来，把自己藏了起来。 　　夏念弯下腰，从凳子腿中伸过手去，敲了敲垃圾桶。 　　“你好？”她试探地叫道。 　　小妖纹丝不动地蜷缩着，一副打死也不出来的模样。 　　这只妖的胆子太小了，让夏念想起小时候养过的一只小奶猫。 　　当初小猫刚到家里来的时候，也是这样躲在床底下不出来。 　　后来夏念妈妈就放了一碗猫罐头在床边，没一会儿就把肚子饿了的小猫勾引出来了。 　　之前洋葱妖躲在笔筒里的时候，夏念就每天临睡前给它倒一碟蜂蜜。第二天早上一看，蜂蜜被舔的一干二净，这说明洋葱妖和其他小妖一样，都喜欢这种纯天然的甜食。 　　于是她又给小妖倒了一碟蜂蜜，放在了桌子旁边的地上。 　　…… 　　见时间不早了，夏念怕又要上班迟到，便准备换衣服出门了。 　　换衣服的时候，小画家忽然抬起头，漂亮的绿眼睛瞟了她一眼。 　　被他这么一看，夏念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从前小画家他们还是小灵妖的时候，她只把他们当成小宠物一样的存在。 　　在宠物面前脱光了没什么害羞的，可现在小画家长得就像个人类男孩子，所以夏念竟然有些不自在起来。 　　于是她便默默的抱着衣服转身进了洗手间。 　　换好衣服后，夏念嘱咐小画家，让他好好看家。 　　小画家微微点头。 　　夏念十分欣慰。 　　果然，家里有个听话懂事的孩子就是放心。 　　夏念看了一眼表，时间不早了。 　　她换好鞋，却见小画家光着脚丫一声不吭地跑过来。 　　他踮着脚，伸长了胳膊，高高地举着一串晶亮的钥匙。 　　夏念这才想起自己居然一着急忘了带钥匙。 　　她弯下腰，从小画家柔软的手心里拿起钥匙。 　　然后她摸摸小画家的脑袋，又在他脸颊上飞快地亲了一口：“谢谢。” 　　小画家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那我走啦。”夏念笑道。 　　小画家微微点头。 　　…… 　　很快，夏念就关上门离开了。 　　小画家站在原地，默默地抬头望着关闭的门，神色略显失落。 　　隔了半晌，他转过身。 　　这时，他发现身后床上的白菜妖不知什么时候醒了。 　　白色的小妖正坐在床边，怀里还搂着他的“小宠物”多肉小红，一双漆黑的眼珠目不转睛地盯着小画家。 　　见小画家看过来，白菜妖便咧嘴一笑，嘴角露出一颗小尖牙。 　　“你过来。”白菜妖口齿不清地说道，还冲他勾勾手指头。 　　小画家没理睬他，而是走到书桌边，爬上椅子，拿起笔便准备画画。 　　“喂。”白菜妖又叫道。 　　小画家还是闷头画画，一副假装没听见的样子。 　　见小画家不理睬自己，白菜妖便在床上爬着凑了过来。 　　他在桌边托着腮，抖着腿，目不转睛地看小画家画画。 　　小画家画的是人类女性的头像，模特自然还是夏念。 　　很快，夏念的五官轮廓就在纸上渐渐成型了。 　　白菜妖见了便高兴地一拍桌子：“这个我认识！” 　　小画家没稀罕理他。 　　很快，他就画完了一张。 　　画中画着的是夏念的正脸，脸上还挂着微笑。 　　小画家画得很传神，那笑容看着就让人心生温暖。 　　他欣赏了一会儿，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就签上名字，又拿起一张白纸，准备画第二张。 　　白菜妖拿起那张画颠来倒去看了看。 　　然后他把多肉小红丢到一边，拿过夏念给小画家买的蜡笔，趴在床上，给画里的夏念添上触角、胡须，又在她脸上画上两朵歪歪扭扭的小花，最后又在她的脸上涂上红的绿的紫的各种颜色。 　　画完之后，他还在作品角落里按上一大串小小的手印作为签名。 　　然后他一脸得意地把自己的作品给小画家看。 　　小画家看完灵魂画手的画作，顿时一张小脸就黑了。 　　“怎么样？怎么样？”白菜妖还在一脸兴奋地征询小画家的意见。 　　小画家阴沉着脸，提笔就在纸上批了一个昨天刚学的新字：“丑！” 　　白菜妖不识字，还以为小画家给自己写了称赞的话，便一脸高兴地捧着画纸左看右看了半天，全然不知自己吃了文化的亏。 　　过了一会儿后，白菜妖大概觉得实在无聊，他就抱着小红一骨碌在床上翻了两滚。 　　然后，他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扯着小红的脸，把它捏成各种形状。 　　白菜妖忽然一撒手，小红一下子像橡皮球一样弹了出去，正好朝小画家的后脑勺飞了过去。 　　小红从他的耳边擦了过去，最后啪地撞在了蜂蜜水的水杯上。 　　水杯在桌上滚了两滚，杯子里的蜂蜜水顿时撒了一桌，浸湿了小画家的画纸。 　　然后，水杯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小画家只好放下笔。 　　他看了看被洇湿的画作，又低头看看地上的水杯残骸，然后向白菜妖投去充满怨念的一瞥。 　　夏小白同学却不思悔改地冲他咧嘴一笑。 　　“一起玩嘛。”他说，还扯了扯小画家的裙摆。 　　“……” 　　…… 　　大概受不了某只白菜的一再地骚扰，小画家抱着纸笔，动作敏捷地跳下椅子。 　　然后他跑进浴室，咔吧一声锁上了门，把自己关在了里面。 　　“咚咚咚，咚咚咚。” 　　白菜妖踮着脚，用小拳头使劲儿敲门，可小画家看起来死活不肯再出来了。 　　见小画家不肯搭理自己，白菜妖就跟小红多肉妖玩了几轮丢石子的游戏。 　　结果，才玩了没一会儿，他就又腻味了。 　　他将小红丢到一边，眼睛在房间里转悠一圈，想找点事情做。 　　这时，白菜妖瞥见桌下一只白皙的小手飞快地拉过桌边的蜂蜜碟子。 　　他顿时眼前一亮，从床上跳了下来。 　　他只有桌腿高，所以轻而易举地就钻进桌子底下。 　　此刻，洋葱妖仍旧扣着红色的垃圾桶，抱着膝盖坐在桌子底下，只留两只苍白的小脚在外面。 　　白菜妖便蹲在垃圾桶边，歪着头盯着垃圾桶下面，似乎想看看洋葱妖到底长什么样。 　　洋葱妖不太自在地往后缩了缩。 　　白菜妖咧嘴一笑，然后伸手就抓住洋葱妖的小腿，扯着人家往外拽。 　　“你粗来。”他口齿不清地说道，“我不吃你。” 　　洋葱妖死死地抓着垃圾桶边缘，就是不肯出来。 　　大概因为洋葱妖身上味道有点刺鼻，白菜妖忽然皱着眉，眯起眼半张着嘴。 　　隔了几秒后，他便打了个响亮的大喷嚏。 　　“阿嚏！” 　　洋葱妖显然被这惊天地泣鬼神的喷嚏吓了一跳。 　　他蹭地站了起来，结果垃圾桶正好砰地撞在了桌底上。 　　他被撞得摇摇晃晃，扑通一声就摔倒在地，身上的垃圾桶也掉了下来。 　　紫发小人揉着被摔得生疼屁股，一抬头，便看见白菜妖正一脸好奇地看着自己。 　　“你好嘛？”白菜妖奶声奶气地说道，还咧嘴呲牙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犬牙。 　　“……” 　　…… 　　之后，洋葱妖便开始被还不到自己身高一半的夏小白追得满屋子跑。 　　白菜妖虽然胖，却是个敏捷的小胖子。 　　他跳跃能力和攀爬能力都很一流，还能攀上桌子的边沿打悠。 　　而洋葱妖虽然长得瘦瘦高高，可一点也不像白菜妖那么敏捷，反应能力也很弱。 　　他一路上磕磕绊绊的，不小心就撞翻了凳子，踢飞了快递箱，又撞倒了墙角的花盆。 　　房间里顿时一阵砰砰咚咚的，不知道的邻居大概还以为他们家在装修。 　　花盆里的吊兰妖悄悄地探出圆滚滚的脑袋，一双黑色的眼珠无声地眨了眨。 　　然后，它便迅速地伸出两根长长的触手，一只触手抓着门框，另一只抵住地面，便灵活地将花盆扶正了。 　　突然出现的触手把胆小的洋葱妖再次吓了一跳。 　　他慌不择路地一拐弯，就一不小心就咚地撞在了大门上。 　　他发出一声呜咽，捂着鼻子蹲了下来，一双碧绿的眼睛瞬间变得泪汪汪的。 　　白菜妖蹭地跳起来，搂住洋葱妖的脖子，挂在他身上，叫道：“抓住你啦！” 　　就在这时，床头柜上的植妖书发出了淡淡的白色白光。 　　同时，书里似乎隐约传来了一声短短的叹息。 　　“唉。” 　　紧接着，便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淡淡道：“……吵。” 　　听到这个声音，两只小妖几乎同时呆住了。 　　夏小白一撒手，就从洋葱妖身上掉了下来。 　　洋葱妖终于挣脱了白菜妖。 　　他一猫腰，就钻进了旁边衣柜和墙之间的缝隙里。 　　就在这时，植妖书忽然哗啦啦地翻了起来。 　　随后，一个发着光的人形缓缓地从书里升起。 　　光芒消失后，只见一个穿着一袭白衣的长发男子正漂浮在半空中。 　　那男人五官清俊，又长了一双令人过目难忘的桃花眼。 　　他低头一看，只见白菜妖正半张着嘴，一脸呆滞；藏在衣柜后边的洋葱妖则露出半只眼睛，一脸惶恐地望着他。 　　藏在浴室里的小画家也悄悄地打开了一条门缝，目不转睛地透过门缝盯着他看。 　　男人顿时嘴角翘起，露出一丝微笑。 　　“怎么，连你们的亲爹都不认识了？” 第20章 亲爹 　　沈紫蝶今天起晚了。 　　早上一觉醒来，他就觉得头脑晕晕沉沉的。 　　他不禁有些后悔，昨天不该吃那么多灵丸的。 　　灵丸、灵酒里的灵气虽然比较容易吸收，不过因为是人工合成，大多都含有一定杂质。 　　妖精若是贪嘴，吃多了灵丸，或者喝多了灵酒，就会产生宿醉一样的后遗症。 　　他打着哈欠，走到窗边拿起望远镜看向对面。 　　夏念这会儿不在家，可能是去上班了。 　　三只小妖则乖乖地并排坐在床边，大概在等待主人回来。 　　沈紫蝶不禁心中感慨：植妖师亲手培养的小妖就是听话懂事。 　　换做野生的小妖，这会儿恐怕要趁着主人不在，把家里闹翻天了。 　　就在这时，他忽然注意到，一个形迹可疑的男人正站在夏念的楼下，抬头张望。 　　那男人在这种天气还穿着厚实的毛呢外套，戴着绒毛帽，手里还拿着个圆盘形状的金属物体。 　　沈紫蝶立刻认出，那圆盘是现代降妖师常用来追踪妖气的罗盘。 　　原来这家伙是个降妖师。 　　他微微蹙眉。 　　虽然他所在的沈家也是降妖师世家，可他还是对降妖师这一群体并不信任。 　　一般正统的降妖师都会老老实实地遵守修真协会定下的规矩，可还是有不少降妖师会偷偷摸摸地专门修炼旁门左道，走歪门邪路，比如把捉来的低等级小灵妖活生生地丢进炼丹炉里炼丹，或者用小灵妖来喂养邪妖，好获得珍贵的邪妖灵核，总之手段大多比较残忍。 　　沈紫蝶心中多了几分警惕。 　　——这降妖师不会是盯上了夏念，专门趁着主人不在家，来偷小妖的吧？ 　　…… 　　此刻，作为施家第十七代降妖师的施向郝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手里的圆盘。 　　自从前天在网上夸下海口后，他这两天一直在W市追踪那只邪妖的踪迹。 　　但是，这只邪妖神出鬼没，把自己的气息隐藏得特别好，所以他只能采用最笨的办法，在全市范围内寻找妖气相对集中的地方。 　　于是他很快就用妖气探测器，一路追踪到了这里。 　　他拿着罗盘在这片小区里转了一圈，发现妖气最集中的地方，就是这栋楼的二单元附近。 　　他抬起头向楼上看去。 　　这栋楼看起来不过是个非常普通的居民楼，楼里住户很多，不少窗前的阳台上都晾着衣服。 　　他心道，很少有邪妖会藏身在人类集中的地方，看来这里也八成不是他要找的地方。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到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抓住了自己的肩膀，那触感让他顿时吓了一跳。 　　他一转身，只见一个黑色长发五官精致的漂亮姑娘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见到漂亮妹子，施向郝顿时眼前一亮。 　　他发觉对方身上虽然有点淡淡的妖气，可并不明显，而且自己手中的罗盘也没有反应。 　　于是他放下心来，摘了墨镜笑道：“美女，你也是同行？” 　　…… 　　之后，沈紫蝶这才知道，原来这男人是施氏后人，正统的降妖师传人。 　　他今天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他一路上靠罗盘追踪着邪妖的妖气，最后追到了这里。 　　沈紫蝶听说过施家。 　　施家虽然没有沈家那么有名气，也算是现存的降妖师世家之一。 　　在修真圈逐渐衰落的21世纪，像他们这样的降妖师世家是十分珍贵的，所以他们的地位也远比建国之前高了许多。 　　沈紫蝶还听人家说，施家的明末清初的一位祖先曾经被一只大邪妖下了诅咒，导致施氏后人大多一出生就身体畏寒，受不得一点冷风。所以，施家子孙大夏天的也要裹着厚实的衣服，冬天更是只能呆在暖房里不能出门。 　　——现在看来，那传言果然非虚。 　　沈紫蝶迟疑片刻，忽然想起降妖师间的规矩，便也掏出自己的名片递给对方。 　　虽然严格来说，他是沈家的仆役妖精，不过沈老夫人嘱咐他平时要隐藏妖气，假装人类。 　　所以在面对外人时，他便是沈家一名普通的降妖师。 　　古时降妖师都要彼此交换官家颁发的名帖，来确认彼此的身份，而到了现代就成了交换名片。 　　看到对方名片上的“沈紫蝶”三字后，施向郝顿时有些惊讶。 　　原来这位漂亮姑娘是沈家的人。 　　于是他心中则不由得暗暗感慨：这位沈家大小姐长得可真漂亮，果然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施向郝认定了，沈紫蝶也是来捉妖的，便笑道：“沈小姐，相遇便是缘分，不如咱们俩人合作吧！等降服了那只邪妖，得到的报酬咱们俩一人一半，你看怎么样？” 　　沈紫蝶微微蹙眉，冷淡道：“不。” 　　他转身要走，可施向郝又追了上来，笑道：“别那么冷淡嘛。咱们修真圈人丁稀少，多一个朋友就是多一条人脉，多认识几个同行又不算什么坏事，你说是不？” 　　沈紫蝶不肯理睬他，而是加快了脚步。 　　施向郝又看了看手表，道：“这都快中午了。沈小姐，合作的事情不急，要不咱们一起吃个饭先？” 　　“我不饿。” 　　“那……喝个茶呢？” 　　“我也不渴。” 　　施向郝呵呵笑道：“沈小姐说笑了，喝茶是为了品茗嘛，又不是为了解渴。我认识一家不错的茶楼，就在这附近——” 　　沈紫蝶：“……” 　　这家伙怎么不依不饶的？ 　　不过说起来，他之前确实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之前一些人类男性也是这样缠着他不放，非要请他吃饭喝咖啡什么的。 　　还有个家伙送了他整整一个月的玫瑰花，直到有一天，那人无意间得知了他的雄性身份，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就在这时，施向郝忽然停住脚步，疑惑地“哎”了一声。 　　沈紫蝶回头看他，皱眉道：“怎么了？” 　　施向郝没说话，而是低头盯着手中的罗盘。 　　罗盘的指针颤抖了几下，然后重新定位，笔直地指向正上方。 　　“这里，有很浓重的妖气。”他一脸凝重地说道。 　　沈紫蝶顺着他的目光向上看去。 　　他们面前是一栋被废弃的居民楼，楼墙上到处写着一个拆字。 　　他微微睁大眼。 　　楼顶之上，确实隐约传来某种不详的气息。 　　…… 　　三只小妖并排坐在床边，那白衣男人则盘着腿漂浮在半空中俯视他们。 　　白菜妖一脸好奇地盯着那男人，两条小腿耷拉在床边晃个不停。 　　小画家则微微蹙眉，一脸严肃地正襟危坐。 　　洋葱妖则低着头盯着自己衣角，偶尔小心翼翼地抬头瞥一眼面前的白衣男人，然后悄悄地往旁边挪了挪，似乎想让自己尽可能变得不起眼。 　　多肉妖小红则在白衣男人身边绕着圈蹦跶，一边跳一边大叫：“泥好麻！” 　　白衣男人一伸手想捉住小红，小红却从他指缝里滑了出去，然后便踩着他的大腿蹦到了他的头顶上。 　　“……” 　　白衣人只得作罢，咳了一声，收敛了笑容，用长辈的口吻说道：“那什么，你们乖乖坐好了，听你们爹给你们训话。” 　　他说着，便勾起一边的唇角，“以后，我就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了，你们凡事都得听我的，知道了吗？” 　　白菜妖晃荡着腿呲牙一笑，也不知道他听没听懂。 　　洋葱妖则继续小心翼翼地往旁边挪动屁股，似乎完全没听男人说了什么。 　　小画家则掏出一张白纸，低头唰唰唰写了一行字，然后表情严肃地举起纸。 　　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夹杂着拼音的文字：“你凭什么说是我们爹？” 　　白衣人平静道：“你们大概感觉到了，我身上的气息闻起来很熟悉。这是因为，你们是我的灵气化形而成，是我创造了你们——说我是你们爹，应该没什么错吧？” 　　小画家蹙眉想了一下，然后写：“如果我们不承认呢？” 　　“呃……” 　　白衣人显然没料到这种疑问。 　　他脸上的浅笑僵住片刻，然后才咳了一声，道：“如果不叫爹，叫师父也可以，因为以后你们就要跟我学习修炼妖术的法门。” 　　小画家写道：“妖术是什么？” 　　白衣人道：“就是能呼风唤雨、腾云驾雾、操纵风火水土的厉害能力。有了这些能力，你们就能做很多事情了。” 　　小画家顿时眼前一亮，低头涂涂写写了一会儿。 　　“有可以让我变成大明星的妖术吗？”他举着纸，一脸期待地望着那男人。 　　白衣人怔住：“大明星？” 　　小画家微微点头。 　　然后，他还好心在纸上写下解释：“大明星就是被很多人喜欢的人。” 　　“……” 　　白衣人脸上淡然自若的表情差点没绷住。 　　他清了清嗓子，沉吟片刻，才道：“嗯……只要你认真修炼，自然会有很多人崇拜你，喜欢你，和大明星也没什么差别。” 　　小画家沉默了一下，然后又低头写道：“那我愿意学。” 　　白衣男人顿时欣慰地点头：“孺子可教也。” 　　他不禁伸手摸了摸小画家柔软的头发，“像你这样天资聪慧的小妖已经很少见了，只要好好跟我修习，以后必成大器。” 　　虽然被夸赞了，可小画家还是表情如常，并无特别的反应。 　　而他身边的夏小白则鼓起了腮帮子，一脸不快，似乎对男人只夸赞小画家这点十分不满。 　　白衣人又竖起三根手指，“想学习法术可以，不过，首先我要先在这个家里立三个规矩。第一，以后白天不准打闹，不准发出任何噪音；第二，不准把我教你们妖术的事情告诉任何人。至于第三嘛——” 　　就在这时，白菜妖忽然从床上站了起来，伸过双臂，做了个求抱抱的姿势。 　　白衣人微微蹙眉：“干嘛？” 　　只见小妖白胖的脸上微微涨了红，表情里似乎带着一丝期盼。 　　白衣人无奈摇头，暗暗嘀咕：“小妖就是小妖，跟小孩子一样，真是爱撒娇。看来我想教好你们，也得先扮演好亲爹的角色才行……” 　　然后，他向白菜妖伸过手，用长辈的口吻淡淡道：“过来吧。” 　　白菜妖嗅了嗅他伸过来的手，咧开嘴不怀好意地冲他呲牙一笑。 　　然后，他毫不迟疑地一口狠狠咬住了对方的手。 　　——看起来挺疼的。 　　“……” 　　白衣男人嘴角的肌肉顿时一抽。 　　隔了好几秒，夏小白才松开嘴。 　　男人手上俨然留下了一排深深的小牙印。 　　“呸！你才不是我爹呢！” 　　夏小白叉着腰，假装往地上吐了口水，然后翻了个白眼如此宣布道。 第21章 灼华 　　——灼华。 　　白衣人漂浮在半空中，指着手里植妖书上这的两个字。 　　“这是我的名字。”他微笑道，“以后你们可以叫我灼华师父，或者灼华老师。” 　　小画家微微偏过头，然后在纸上写：“不叫爹了吗？” 　　白衣人一脸无奈。 　　“……叫老师就好。” 　　“明白了。” 　　一旁的夏小白发出几声表示嘲讽的哼哼。 　　他这会儿整只妖都挂在在洋葱妖身后，搂着人家脖子，一只手还不停地掐揉洋葱妖的脸颊，就像在玩橡皮泥。 　　洋葱妖甩甩头，想把他甩掉，却无济于事。 　　他被掐得两眼泪汪汪，又不敢吱声，只是偶尔一脸胆怯地偷瞄漂浮在半空中的白衣男人。 　　这时，自称叫“灼华”的白衣人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把没有扇面的纯白折扇。 　　他啪地打开扇子，微微摇晃着，然后微笑道：“今天算是开课第一天，咱们暂时不讲课，先答疑。你们有什么疑惑尽管举手问我。” 　　小画家立刻笔直地举起胳膊。 　　白衣人道：“嗯，这位同学有什么疑问？” 　　小画家写字道：“灼华从哪里来？为什么在书里？” 　　白衣人淡然道：“我是书灵，自然要住在书里。” 　　小画家又写：“书灵是什么？” 　　“就是寄住在书里的灵体，不过，在成为书灵之前……”他停顿了一下，“我是个人。” 　　小画家迟疑了一下，似懂非懂地点了一下头。 　　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寂静，只能偶尔听到洋葱妖被掐得发出“呜呜”的呻吟。 　　白衣人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夏小白从洋葱妖身上跳下来，他也学着小画家的样子，举起手咧嘴笑道：“我，我！” 　　白衣人只好指他：“说。” 　　夏小白背着手，用稚嫩的声音一本正经道：“你今年几岁了？” 　　灼华用纸扇掩口，毫不迟疑地回答：“二十八。” 　　夏小白顿时感慨：“好老！” 　　“老……” 　　灼华嘴角的肌肉再次抽搐了两下。 　　好吧，对于才出生几个月的小妖而言，二十八岁确实有点“老”。 　　这时，小画家又举手，并且举起已经写好的问题：“灼华老师是男是女？” 　　灼华哭笑不得：“你们以为我是男是女？” 　　小画家的目光扫过他的长发，又瞟过他纯白的长袍，然后老老实实地摇头，并写道：“看不出来。” 　　灼华：“……” 　　他咳了一声，“你们老师我自然是男的。” 　　听到这句，三只小妖几乎同时用一脸震惊的表情看他，夏小白还发出惊奇的“啊”声。 　　灼华无奈：“你们至于这么惊讶吗？” 　　“因为你长得比电脑里的女明星照片还漂亮。”小画家如是写道。 　　一瞬间，灼华显得有点高兴，嘴角还微微上翘了一个弧度。 　　不过，他很快便恢复平静道：“外表不过是一层皮相，对于法术高强的人而言，长相是可以随意变换的。” 　　小画家写：“那灼华老师的长相也是变的吗？” 　　“并不是。我这是天生的。”灼华轻摇折扇勾唇笑道。 　　他说罢，便又啪地一声合上折扇，并且将折扇收入袖口。 　　然后他拿起翻开的植妖书，用手指轻轻抚摸了一下植妖书的页面。 　　植妖书上的文字立刻神奇地发生了变化。 　　原本密密麻麻的小楷立刻变成了一幅幅或盘膝或站立的人体图案。 　　三只小妖顿时看呆了。 　　夏小白第一个反应过来，伸手一指，口齿不清道：“这个我知道，夏念也有一个，叫手机！” 　　他说罢，又微微皱眉：“不过……夏念那个比你这个要好，是彩色的呢。” 　　“瘦鸡？”灼华面露疑惑，不过他并没深究，继续道，“和人不同，妖修习妖术的方法千变万化。不过好在最开始大家用的都是一样的方法，只有到了一定阶段才会发生变化，所以今天我就按照人修炼灵气的方法，先将汲气和运气的方法传授给你们。” 　　小画家写字：“那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学当大明星的法术？” 　　灼华笑道：“只要你们勤加练习，找到自己的天赋所在，自然而然就能学会法术了。” 　　小画家低头想了想，写道：“如果我的天赋当不了大明星呢？” 　　灼华哭笑不得。 　　他怎么知道当大明星要什么天赋？ 　　于是，他清了一下嗓子，用过来人的口吻淡淡道：“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天赋都是次要的，后天的努力才最重要。” 　　小画家点头：“知道了。” 　　夏小白忽然举手。 　　还没等灼华点他，他就跳着脚道：“那你看，我有什么天赋！” 　　灼华耐心道：“天赋不是光靠外表就能看出来的。等你们按照我教的基础方法，修炼到一定程度，天赋自然会慢慢显现。” 　　他说罢，沉吟片刻，又补充道：“不过，你们三妖天资聪慧，想必天赋不会很差便是了。” 　　他心想的是，对付小孩子就要先夸赞鼓励一番，准是没错的。 　　夏小白意识到自己也在被称赞的范围内。 　　于是他哼哼两声，别过头道：“那是肯定的。” 　　…… 　　之后，被夸赞了的夏小白就像被顺毛的猫，对灼华的敌意似乎减轻了一点点。 　　他似乎也对修炼产生了一点兴趣，便学着小画家的样子，盘腿坐在了床边。 　　洋葱妖悄悄地看了看其他两只，然后也小心翼翼地挪了过来，盘膝而坐。 　　之后，三只小妖便在灼华的指示下，闭上双眼，调节呼吸。 　　灼华漂浮在空中，默默地注视着三只小妖片刻。 　　然后他伸出一只手，几缕发着荧光的绿色丝线顿时从手心冒出，并且缠绕着他的双手缓缓转动。 　　他用食指挨个儿点了一下小妖的额头，就像当初他趁夏念熟睡时做的一样。 　　被点过额头后，小妖眉间的皮肤下顿时有绿色光芒隐约流动。 　　…… 　　夏念工作了一天，又加班了一个晚上，累得浑身酸疼，眼皮直打架。 　　她用钥匙开了门，又打开灯，只见两只小妖都坐在床边，老老实实地等自己回来。 　　她顿时欣慰道：“你们今天挺乖嘛。” 　　这时，她用余光看到，桌子底下探出一个紫色长发的小脑袋，一双绿眼睛正悄无声息地看向自己。 　　她立刻伸手笑道：“别怕，过来让我看看。” 　　洋葱妖却立刻把头缩了回去。 　　这时，白菜妖从床上跳下来，然后扯住夏念的袖子，急切道：“过来！” 　　夏念疑惑道：“怎么了？” 　　她跟着夏小白走到床边，只见小妖跳到了床头柜上，使劲拍了拍那本植妖书，“出来，你出来！” 　　夏念笑道：“你在干嘛？” 　　夏小白蹙眉左看右看，见书毫无动静，便抱起书使劲儿晃了晃，好像打算把什么东西从里面晃出来。 　　然后，他就把书放在床头柜上摊开，并且踩在上面用力跳了两下。 　　夏念：“……” 　　她捉住小妖的衣领，把他拎起来，然后笑道：“你想干嘛？破坏书可不是好孩子。” 　　小妖却急切地猛指着那本书，道：“那里有个人！” 　　“有个人？” 　　小妖猛点头。 　　一旁的小画家则也跟着点头，还在纸上写下：“是灼华老师。” 　　夏念一脸懵逼：“什么老师？” 　　夏小白叫道：“是书灵！” 　　小画家则写：“性别男。今年二十八岁。” 　　夏念被他们的解释搞得更是一头雾水。 　　隔了几秒，她终于明白了几分：“你们的意思是，书里出来了一个男人？” 　　两只小妖拼命点头。 　　夏念惊讶：“什么样的男人？” 　　之后，小画家和夏小白分别在纸上画下了灼华的样子。 　　小画家画的是个长发飘飘、五官标致的幽灵，它漂浮在空中，手里还拿了把折扇。 　　夏小白则画了个……倒立着的拖把。 　　夏念无视了夏·灵魂画手·小白的作品，而是拿起小画家的画仔细看了看。 　　眼前这副画十分生动形象，可见的确是小画家亲眼所见。 　　夏念不禁微微蹙眉。 　　——植妖书里，真的有个鬼？ 第22章 像猫 　　夜深了，小区里一片寂静，只听得远处传来几声响亮的狗吠。 　　沈紫蝶拿着手电筒，照了照面前的圆柱状楼顶水塔。 　　“就这里？”他蹙眉道。 　　施向郝道：“应该没错。白天那会儿，妖气就是从这里传来的。” 　　他说着，就看了看手中的罗盘。 　　罗盘的指针正微微颤抖，指着面前的水塔。 　　“而且，现在的妖气比白天那会更重了。” 　　他说着，便勾起嘴角，露出一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模样。 　　“看来，这里果然藏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沈紫蝶没说话。 　　他微微眯起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水塔。 　　其实，之前在上楼的时候，他也感觉到了一股浓烈的气息从水塔里面传来。 　　按理说，妖精对于同类的气息一般比较敏感。 　　沈紫蝶之前路过这里几次，并没有注意到这里有什么异样。 　　也就是说，这只妖精八成是最近才在这里安家的。 　　他不由得心道，不会这个就是最近网上说的那只邪妖吧？ 　　就在这时，施向郝忽然脱掉外套，将外套丢给沈紫蝶，笑道：“沈小姐，你帮我拿下这个。” 　　他说完，就撸胳膊挽袖，从衣兜里掏出一串珠子套在手臂上。 　　之后，他就伸手扯了扯水塔外侧的梯子，似乎在试验梯子的坚固程度。 　　沈紫蝶皱眉：“你这是要做什么？” 　　施向郝回头笑道：“当然是上去看看情况了。” 　　“就我们两人？”沈紫蝶惊讶，“万一有危险怎么办？” 　　“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施向郝一本正经地拍胸脯，“沈小姐你不用担心，区区一只邪妖，还不能把我怎样。” 　　他说着，还拍了拍自己的裤兜，故作神秘微微一笑，“而且，我可是把家传宝贝儿都带来了的。” 　　沈紫蝶：“……” 　　他瞟了一眼施向郝微微隆起的裤兜，心道，原来这家伙身上果然带了镇妖的法宝，难怪身上带着一股令他不舒服的气息。 　　施向郝说完，就动作灵活地攀上梯子，一眨眼的功夫就爬到了水塔顶端。 　　沈紫蝶用手电筒照着，心道，这人不管是性格还是身手……都还真像个猴子。 　　嗯—— 　　干脆就叫他猴子精好了。 　　这时，塔顶的施向郝叫道：“糟了！” 　　沈紫蝶不禁道：“怎么了？” 　　“水塔的盖子是锁着的！”施向郝探头冲沈紫蝶招手，“沈小姐，你会撬锁吗？” 　　沈紫蝶一脸漠然：“当然不会。” 　　“那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 　　施向郝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忽然一拍手道：“啊，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沈紫蝶问。 　　施向郝没说话。 　　隔了一会儿，见他还没动静，沈紫蝶不禁又道：“猴……咳，施先生？你在吗？” 　　施向郝这才探出头，笑道：“沈小姐不用担心，我没事。” 　　沈紫蝶不禁暗暗吐槽，谁特么担心你了？ 　　很快，施向郝就敏捷地顺着梯子从塔顶爬了下来。 　　下来之后，他便对沈紫蝶道：“沈小姐，捂耳朵。” 　　他说完，就捂住耳朵，做了个蹲下来的动作。 　　沈紫蝶一脸懵逼，却被对方猛地扯了一把，他只好跟着蹲了下来。 　　紧接着，塔顶便传来砰地一声巨响。 　　沈紫蝶顿时惊呆了。 　　“你……”他瞪着施向郝。 　　“只是丢了个爆炸符。”施向郝满不在乎地笑道。 　　…… 　　沈紫蝶曾经以为，他化形之后已经接触过各种各样的人了。 　　可他今天总算知道，世界上还有施向郝这样的存在。 　　说好听是不按套路出牌，说难听的……就是个脑残。 　　——居然在平民建筑上丢爆炸符！ 　　此刻的沈紫蝶简直像掀桌骂爹。 　　这家伙到底有没有点常识？！ 　　难道现在的降妖师都是这副德行？ 　　就在这时，水塔顶忽然传来一声闷响。 　　这声响和刚才的爆炸截然不同，就像有东西狠狠地撞在了什么上。 　　“有什么要出来了！” 　　施向郝顿时一脸高兴道，就跟过儿童节的小孩子似的。 　　他举起手里的玉珠手串，掏出一张符纸，同时还兴奋不已地舔了舔嘴唇。 　　沈紫蝶则暗暗在手心攒了一团灵气，准备随时使一个风决。 　　蝴蝶的妖精大多擅长风系的法术。 　　除了外表之外，在法术方面，沈紫蝶也是十分有自信的。 　　几声接连不断的撞击传来，就像有东西拼命要从里面逃出来。 　　最后，伴随着砰地一声巨响，一团看不清形状的黑影瞬间从水塔顶端破门而出。 　　只见那黑影速度快得惊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沈紫蝶扑来，他顿时一惊，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与此同时，施向郝大叫一声：“小心！” 　　紧接着，沈紫蝶便感到自己被人使劲儿推了一把。 　　他踉跄两步，抬头一看，只见那团黑影和施向郝纠缠在了一起。 　　那显然是一只不明本体的妖精，而且浑身散发一股令人厌恶的黑气。 　　沈紫蝶立刻意识到，自己刚刚是被施向郝救了。 　　若不是施向郝刚才推了他一把，此刻和妖精肉搏的便是他自己。 　　他赶紧重新聚气于掌心，使出了风决。 　　一阵狂风刮起，将那黑影和施向郝团团围住。 　　狂风之中混杂着散发着紫色荧光的丝线，正是沈紫蝶灵气的实体状态。 　　那些丝线很快就像锁链一般，将黑影团团裹住。 　　黑影这才松开施向郝的脖子。 　　施向郝捂着脖子咳嗽了几声，踉跄了两步便跪倒在地。 　　黑影状似痛苦地蜷缩起来，然后便发出一阵有点耳熟的惨叫：“喵嗷——” 　　沈紫蝶愣住片刻。 　　这声音怎么有点像……猫？ 　　就在这时，黑影忽然一用力，便挣脱了沈紫蝶的灵气丝线。 　　它俯下身，化形成一只四蹄动物的模样，敏捷地纵身一跃，便跳下了楼顶。 　　沈紫蝶赶紧跑到楼顶边缘往下一看。 　　只见那黑影迅速地逃窜，很快便消失在了小区的树荫里。 　　沈紫蝶这才转身看向施向郝。 　　施向郝正一边咳嗽着一边爬了起来。 　　考虑到对方刚刚确实救了自己一把，沈紫蝶情不自禁地便问了句关心的话：“你没事吧？” 　　施向郝摆手，声音沙哑地笑道：“不要紧！” 　　沈紫蝶微微皱了皱眉。 　　他突然想起，刚刚若不是施向郝贸然使用爆炸符，惊动了那只妖，他们刚才也不至于会遇险…… 　　所以，总结来说，刚才发生的一切根本就是这家伙的错。 　　沈紫蝶不禁心中怀疑，这人真的是专业的降妖师？ 　　想到这里，他之前的一丁点儿感动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将吐槽的话咽进肚子里，蹙眉道：“妖精跑了，你现在打算怎么办？追上去吗？” 　　施向郝却一脸淡定自若地笑道：“不急。” 　　他说着，便拍了拍自己空无一物的手臂。 　　沈紫蝶这才注意到，他手上那串玉珠不见了。 　　“我刚才在那只妖脖子上栓了镇妖宝珠。”施向郝笑道，“这宝珠专门用来镇压邪妖，邪妖一旦戴上，光靠它自己是取不下来的。而且，这宝珠还会吸走邪妖体内的灵气，强迫它恢复原形。” 　　听到这里，沈紫蝶莫名感到背脊一阵发凉。 　　他忽然想起了当初被人类法宝镇压的恐惧。 　　当初被镇住的瞬间，他体内的经脉就像被千万只毒虫啃咬，痛不欲生，那感觉他实在不想再尝试第二遍了。 　　施向郝没察觉到沈紫蝶不对劲儿。 　　他笑着补充道：“所以刚才那只是跑不远多远的。咱们顺着它跑走的方向，慢慢找便是了。” 　　…… 　　夏念做了个怪梦。 　　在梦里，她再次梦见自己来到了一棵巨大的桃树下。 　　桃花开得十分茂密，几乎看不到一点缝隙。 　　她仰头看向桃树，觉得桃花开得漂亮，正想凑过去闻闻，却只听树上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轻笑。 　　与此同时，一阵微风吹来，花瓣纷纷落下，形成一场漂亮的花雨。 　　夏念不由得微微眯起眼。 　　恍惚之间，她隐约看见一个穿着一袭纯白色古装的男人正斜躺在树杈上，手持一把折扇，一脸慵懒地冲她勾起嘴角。 　　夏念：“……”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话：您哪位？ 　　可她的舌头却像打了结一般，发不出声音来。 　　就在这时，那男人忽然一抬手，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抛了过来。 　　夏念下意识地伸手一接，低头一看，竟是个粉色的小桃子。 　　桃子发出淡淡的清香，引得她有点嘴馋。 　　于是，她下意识地张嘴咬住了桃子…… 　　…… 　　夏念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她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吐掉嘴里软绵绵的物体，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正咬着白菜妖的胳膊。 　　“……” 　　考虑到白菜妖从前咬过她那么多次，这回大概也算是报仇了。 　　夏小白的眉毛微微皱起。 　　他在睡梦中哼哼两声，翻个身，将一条白嫩的小腿压在夏念的脖子上。 　　夏念小心翼翼地将他的腿推开。 　　然后她翻了个身。 　　睡在她另一侧的小画家则安静得像个小天使。 　　他仰面躺着，一只手还轻轻地捉着夏念的头发，秀气的眉毛微微皱了皱，不知是做了什么噩梦。 　　夏念伸手摸了摸他的发丝。 　　她打了个哈欠，正要再次入眠，却忽然看到了窗外有什么东西在动。 　　只见一团看不清实体的黑影正趴在她家的阳台上，身体微微上下起伏。 　　仔细一听，那东西似乎还发出一阵阵低低的喘息声，就像受伤的野兽。 　　就在这时，那黑影似乎感觉到了夏念的存在。 　　它突然抬起脑袋，一双绿莹莹的眼睛出现在黑暗之中，隔着窗子默默地盯着她看。 第23章 黑烟 　　夏念顿时被吓得完全清醒了。 　　——这尼玛什么鬼？ 　　她立刻蹭地坐了起来。 　　这时，正在她身边熟睡着的小画家也醒了过来。 　　他迷迷糊糊地翻个身，揉着眼坐了起来，然后也看到了窗外那黑影。 　　他微微睁大眼。 　　然后他似乎有点害怕地扯了一下夏念的衣袖。 　　夏念低头看了看正仰望自己的小画家。 　　大概是人类的母性再次被激活，她定了定心神，抓住小画家的手，低声安慰道：“不怕。” 　　窗外那黑影正在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 　　那双绿莹莹的眼睛则随着黑影的踱步左右移动，并牢牢地盯着窗子里面，似乎随时打算破窗而入。 　　夏念尽量不发出一丝声音，轻轻地抱起小画家，又顺手抄起还在熟睡的夏小白，便悄悄地翻身下床。 　　然后她弓着身子，踮着脚悄悄地走到书桌旁边。 　　桌底下的洋葱妖也已经醒了。 　　他有些惊恐不安地望着夏念，夏念则轻轻地嘘了一声，让他不要发出声音。 　　就在这时，窗外那黑影忽然一跃而起。 　　砰！ 　　它似乎小看了玻璃的硬度，撞得有些晕头转向，跌落回去之后，便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 　　——看样子那一下撞得还挺疼。 　　就在这时，那黑影忽然探出一缕细细的黑烟。 　　黑烟顺着纱窗钻了起来，像触手一般摸索了一会儿，然后伴随着咔哒一声轻响，便将窗户锁打开并且从外面轻轻地推开了。 　　夏念的心脏砰砰直跳。 　　借着窗外的月光，可以看出那黑影是个小型四足动物，长着尖尖的耳朵和长长的尾巴。 　　夏念不禁有些惊讶。 　　这是……猫妖？ 　　…… 　　就在这时，夏念臂弯里熟睡着的白菜妖终于醒了。 　　他揉揉眼，待看清面前的猫妖，顿时半张着嘴愣住片刻。 　　夏念赶紧捂住他的嘴，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不要出声。” 　　她说着，便悄悄地抓起桌上的手机。 　　这种情况报警虽然八成没用，可手机攥在手里，还是多少给了她一丝安全感。 　　那黑影轻盈地钻进窗子，跳到她的床上，然后在床上来回踱步，四处嗅嗅，然后便轻盈地跳到了床头柜上。 　　床头柜上正安静地躺着那本植妖书。 　　黑影嗅了嗅植妖书的味道。 　　然后在夏念吃惊的目光中，它竟然俯下身，伸出舌头舔了舔植妖书的封皮。 　　夏念不禁暗暗心惊，它不会是要把植妖书吃了吧！ 　　就在这时，植妖书忽然哗啦啦自己翻了起来，最后平摊开来，纸页间顿时发出淡淡的白色光芒。 　　紧接着，只见一只半透明的手缓缓地从页间伸了出来。 　　黑影立刻跳了起来，就连尾巴部分的毛都炸了起来，就像一根鸡毛掸子。 　　夏念：“……” 　　此刻她的受惊程度并不比那只猫妖差多少。 　　——植妖书里还真有个鬼！ 　　…… 　　只见那只发着白光的手像是试探一般向那只猫妖伸了过去。 　　猫妖后退了半步，喉咙里发出警告的嘶嘶声。 　　那只手停顿了一下，忽然翻了一下手背，像变魔术一般变出一根树杈。 　　那根树杈又细又长，上面还似乎还带着几朵小花苞。 　　然后，它拿着树杈，在那只猫妖面前晃了晃。 　　猫妖警惕地盯着那只手的一举一动，似乎随时准备冲过去把它咬成碎片。 　　不知为何，夏念竟有点担心起那只手来。 　　那只手纤细、纯白，看起来挺漂亮的，比起那只猫妖，它看起来更无害多了。 　　刚过了一会儿没一会儿，那只猫妖忽然缓缓地俯下身。 　　那双绿莹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跟随着树杈上的小花苞移动，同时冒着黑烟的脑袋也跟着左右晃动。 　　“…………” 　　夏念啼笑皆非地看着眼前一幕。 　　也就是说，即使是猫妖，也不过是一根逗猫棒就解决的战五渣？ 　　…… 　　很快，黑影身上的黑烟渐渐地淡去了一些，轮廓也渐渐地清晰起来。 　　——它果然是一只猫。 　　它通体黑色，浑身瘦长，耳朵很尖，尾巴又细又长。 　　比起野生的家猫，它要更像某种野生的猫科动物。 　　而且，夏念还注意到，它的脖颈上挂着一串晶亮的珠子，就像项圈。 　　那只半透明的手摸了摸它的头，又挠了挠它的下巴。 　　猫妖起初浑身僵硬着，不过被摸了一会儿后，它竟然微微眯起眼，还发出了轻微的呼噜声。 　　就在这时，猫妖周身环绕着的黑雾忽然像有了生命一般膨胀起来，然后迅速地化成一股黑烟，从猫妖的身上脱离。 　　那只半透明的手立刻晃了晃手中的枝杈。 　　几缕绿色的丝线状灵气从枝杈中喷射而出，迅速地缠住了那股黑烟。 　　黑烟状似痛苦地在地上扭曲着，就像一条巨蟒。 　　夏念下意识地站起来后退了几步，尽量离那股黑烟远一些。 　　黑雾离开后，猫妖就像失去力气一般，软软地瘫倒在了地上，一双黄绿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 　　那只半透明的手悄无声息地缩了回去。 　　紧接着，一个发着白光的脑袋便缓缓地从书中浮起。 　　摊开的植妖书书页是泛起涟漪，就像水面，而那人就像是漂浮在水中一样，只露出大半张脸，用一双半透明的浅色眼睛看向夏念。 　　夏念惊呆了。 　　这就是小画家他们所说的，住在书里的“男鬼”？ 　　果不其然，只见夏小白伸手一指着对方，对夏念兴奋道：“对！就是他！桌……桌花老师！” 　　书中那颗脑袋显得有些无奈，纠正道：“是灼华。” 　　…… 　　很快，灼华便就从书中浮起，漂浮在半空中，然后缓缓地落了下来。 　　空气中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清香，令人心旷神怡，似乎正是从那人身上发出来的。 　　灼华缓缓下落，最后站在了夏念的床上。 　　男人白衣飘飘，一头银色的长发披肩，浑身似乎还散发着淡淡的微光，确实和“灼华”的名字十分相配。 　　他嘴角含笑，俯视夏念，还冲她略一点头，似乎在跟她打招呼。 　　夏念强忍着转身就跑的欲望。 　　“……你究竟是谁？”她皱眉道。 　　“我叫灼华。”对方平静道，“是这几个小妖的新任老师，也是附身在植妖书上的书灵。” 　　他说罢，停顿了片刻，又笑了笑道：“或者说，是植妖书的原作者。” 　　夏念惊讶了。 　　“你写的植妖书？” 　　男人却没回答。 　　他弯下腰，单手轻轻抱起那只猫妖，并在怀中轻轻抚摸。 　　猫妖一动也不动地任由被他抱着，还一脸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只有尾巴的尖端轻轻地摇晃了两下。 　　然后，那男人再次抬头看向夏念。 　　望着对方清俊的脸庞，夏念忽然产生了一丝奇怪的熟悉感。 　　她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人？ 　　灼华见她盯着自己不出声，便用安慰的口吻温声道：“不用怕。这只猫妖本身无害，只是被邪妖附体，而且已经被打回了原形，是伤害不了你的。” 　　他的声音如流水般平缓而清澈，让人听着很舒服。 　　他说着，便又拎起猫的后脖颈，仔细地看了看它的模样，才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你这小家伙虽然神智被邪妖的妖气污染，好在灵核还算纯净，还有得救……” 　　夏念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同时下意识地回忆自己究竟在哪见过他。 　　这时，只见对方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有人要来了。”他轻声道。 　　…… 　　沈紫蝶远远地看见那只黑影跳进了夏念的房间。 　　他顿时暗暗叫了一声糟了。 　　那只猫妖，明显是冲着夏小姐的小妖去的！ 　　对于邪妖而言，小妖可是上等的美味，又能补充体内缺失的灵气。 　　沈紫蝶顿时眉头紧锁。 　　刚刚那只妖明明被锁在了水塔里，若不是他们将它放出来，夏小姐也不会遇到危险。 　　他不禁心中大感懊悔。 　　老夫人嘱咐过他要保护好夏小姐的安全，可他却失职了。 　　与此同时，他心中又有些怨念，要是不跟这个姓施的降妖师扯上关系，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 　　思及此处，沈紫蝶也不顾不上许多，赶紧拔腿就跑。 　　见他跑得飞快，施向郝便追了上来。 　　不得不说，这家伙跑得挺快，甚至能大气也不喘一下地追上作为天生轻盈的蝴蝶妖。 　　他还一边跑一边笑道：“沈小姐，不用担心，那只妖现在八成已经被打回原形了，杀伤力还不如一只普通的猫，不会伤害到平民百姓的！” 　　沈紫蝶没说话。 　　施向郝在一旁一边跑一边嘀咕道：“不过，这只妖看起来还真有点怪。刚刚跟它近距离接触的时候我稍微试探了一下，发现它的修为很浅，不应该有这么重的邪气。沈小姐，你认为呢？” 　　“……” 　　沈紫蝶还是没理睬他。 　　本来他就不习惯在人类面前说话，这下他彻底打定主意不再搭理这人了。 　　很快，两人一前一后地跑上楼，就来到了夏念家门口。 　　施向郝敲了敲门，道：“有人吗？” 　　见没人回答，他便笑道：“可能没在家？” 　　沈紫蝶却抿着嘴唇微微摇头。 　　他知道夏念在家。 　　之前他还亲眼看到夏念下班回家，拎着两个超市塑料袋从小区门口进来。 　　就在这时，施向郝忽然四下张望一圈，然后掏出一根曲别针，弯下腰来开始撬锁。 　　沈紫蝶顿时皱眉：“你这不是会撬锁吗？” 　　施向郝笑道：“我就会撬这一种。” 　　“……” 　　施向郝将手电筒递给沈紫蝶，道：“沈小姐，帮我照一下。” 　　沈紫蝶心中担心夏念和小妖们的安危，一心想进去确认一下情况，便只好拿起了手电筒。 　　过了好一会儿，门锁终于咔哒一声撬开了。 　　房门内顿时传来一股令人作呕的邪气。 　　沈紫蝶一阵反胃，心脏提了起来，暗暗叫了一声不妙。 　　他忍不住叫了一声：“夏小姐？” 第24章 挖坑要填 　　结果，映入眼帘的一幕却让沈紫蝶惊呆了。 　　只见穿着浅蓝色睡裙的年轻姑娘正站在房间的正中央，怀里正抱着刚刚那只浑身纯黑的猫妖。 　　而她面前的地上，一团不明本体的黑烟正在痛苦扭曲，身上则缠满了绿色的灵气丝线。 　　见他们进来，那姑娘顿时一脸警惕地盯着他们，还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 　　看到此情此景，沈紫蝶不禁暗暗松口气，同时又略感吃惊。 　　原来这位植妖师的夏小姐，竟然还是个深藏不露的降妖高手！ 　　看来，他刚刚的担心是完全多余的。 　　施向郝则向前迈出一步，蹲下来仔细看了看地上那团黑烟，摸着下巴道：“嗯……看样子，这只猫妖是被这只邪妖附身了。果然和我之前猜测的一样。” 　　沈紫蝶顿时暗暗骂了句“马后炮”。 　　此时，夏念认出了施向郝，想起他正是上次给过自己的名片的降妖师。 　　她顿时蹙眉道：“——是你？” 　　施向郝和沈紫蝶同时抬头看了看她。 　　施向郝忽然眼前一亮，立刻从地上站了起来，“夏小姐？” 　　沈紫蝶则一脸惊讶环视那两人。 　　“……原来你们认识？” 　　“嗯，是有过一面之缘。”施向郝笑道，“我这人一向对漂亮姑娘的脸记得很清楚，所以只见过一次便记住了。” 　　…… 　　几分钟后，三人彼此确认了一番身份，夏念才知道，原来这俩人都是降妖师。 　　不过，她并没有告诉这两人自己的植妖师身份。 　　施向郝自然而然地把夏念当成了普通的降妖师。 　　他还一脸佩服地对夏念大加称赞，说她年纪轻轻就能有此修为，仅凭一人之力便能降服两只妖，可见天赋异禀，将来必成大器。 　　之后，施向郝掏出了他的镇妖宝贝儿——一块扁平、圆盘状的镇妖石。 　　他将镇妖石放在那团黑烟上，并且嘴唇微微翕动，念了几句咒语。 　　很快，黑烟痛苦地蜷缩成了一团。 　　沈紫蝶有点不忍心看，不由得冷淡地别去了目光。 　　几分钟后，那黑烟扭曲着，竟慢慢地聚集成了一个人类的轮廓。 　　最后，黑烟消失了，只剩下一个黑色碎发、浑身赤裸的人侧躺在地面上。 　　和大多数皮肤苍白的妖不同，这人的皮肤呈现小麦色，身材结实，手脚很长。他被绿色的灵气丝线五花大绑着，此刻看起来竟然多了几分诡异的性感。 　　“这就是邪妖的本体？”沈紫蝶抱着双臂皱眉道。 　　施向郝道：“应该是了。” 　　“原形是什么？” 　　“……啧，还看不出来。” 　　施向郝说罢，便拍了拍手，站了起来。 　　他看向正抱着猫妖的夏念，笑道：“夏小姐，今天多亏你出手帮忙，才能成功捉拿此妖。” 　　他说罢，想了想又道：“夏小姐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不知师承何人？受到过哪门哪派哪家的高手指点？” 　　夏念沉默了一下，不知为何眼睛飞快地向身后瞟了一眼。 　　“那什么……天机不可泄露。”她清了清嗓子，平静道。 　　施向郝顿时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受了世外高人的指点，那我就不追问了。” 　　他说着，还模仿古代人的样子，拱手道：“既然如此，这次降妖任务的酬劳就都全归夏小姐吧。” 　　说罢，他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向沈紫蝶，挠了挠太阳穴，一脸为难道：“哦，对了，我之前说好了要跟沈小姐酬劳一人一半来着。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总不能突然变卦。要不……你们俩平分？” 　　沈紫蝶哭笑不得。 　　他才不在乎什么酬劳好吗？ 　　和大多数妖一样，他并没有金钱的概念，而且钱对他来说也无用。 　　夏念面无表情地看他们，道：“酬劳？” 　　她一向在外人面前有些面瘫，还曾经被称为“无口无心无表情”的三无少女。 　　实际上，她此刻心想的则是：什么酬劳？什么平分？你在说什么鬼？ 　　施向郝看在眼里，却误以为夏念是对酬劳不满意。 　　他便笑道：“那……你们三七分？” 　　沈紫蝶却一脸漠然地别过头：“我才不要。” 　　“那好吧。”施向郝耸肩。 　　然后，他又低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男人，又用脚轻轻踢了一下，然后冲夏念拱手一笑：“那这只邪妖，就交给夏小姐您处置了。” 　　夏念不禁回头看向身后。 　　此刻，灼华正平静地漂浮在她身后的半空中，用扇子轻掩着下半张脸。 　　——很明显，只有夏念和小妖们才能看到灼华，而沈紫蝶两人却是完全看不到的。 　　见她看过来，灼华便放下扇子，默默地向她点了点头。 　　…… 　　第二天大清早，夏念向组长请了个假，说自己感冒了。 　　组长很快便回复了一条：“嗯。好好休息。” 　　受到组长关怀的夏念顿时有点受宠若惊。 　　她斟酌了一番，回复了一句：“多谢组长。我知道最近化验室工作很忙……真是不好意思。” 　　等了一会儿，见组长并没有再回复自己，夏念便放下手机。 　　她打了个大哈欠，眼泪顿时模糊了视线。 　　昨天晚上到现在，她一共就睡了两个多小时，还没来得及补眠。 　　她抬手擦了擦眼泪，蹲下来仔细看了看正蜷缩在水族箱中的裸体男人。 　　好在她的水族箱足够大，正好塞下整只妖。 　　水族箱里灌满了纯净水，绿色的灵气丝线紧紧地将男人包裹其中，将他包成了一只粽子。 　　仔细一看，他虽然看起来像人，可他的耳朵尖尖的，就像精灵，皮肤又光滑没有一丝瑕疵，看起来很不真实。 　　而且也和小画家他们一样，并没有任何性征。 　　小画家和夏小白也学着她的样子，一同蹲下来盯着那只妖看。 　　夏小白忍不住想伸手摸摸玻璃，却被夏念制止了。 　　“别乱碰。”她警告道。 　　夏小白只好悻悻地收回了爪子。 　　…… 　　昨晚，那两个降妖师走后，灼华便指导夏念，将这只邪妖封印在了净化箱里，还贴上了几张灼华亲笔绘制的镇妖符。 　　据灼华所言，这只妖非常特别，它没有灵核，似乎就是一团邪气组成，所以才能幻化成没有实体的黑烟，附身在其他妖身上。 　　这时，夏念身后一个声音淡淡道：“虽然不知此妖本体为何物，不过只要按照对待一般邪妖的办法，假以时日，对它进行净化仪式，除去它体内被污染的灵气，就能让它恢复正常了。” 　　夏念转过身。 　　白衣男人正手持纸扇，懒洋洋地斜躺在半空中漂浮着，脸上则是一副困倦的神色。 　　他的怀中正抱着昨晚那只猫妖，此刻猫妖正安静地在他怀中蜷缩着，一副乖巧无害的模样。 　　夏念和灼华对视了一下。 　　不得不说，他的眼睛的确很漂亮，青灰的虹膜，睫毛纤长，眼尾微微翘起，形状就像花瓣。 　　她沉默一下，才道：“为什么我看你有点眼熟？” 　　男人用扇子掩住嘴唇，打了个哈欠，嘴角勾起一个笑意，“原来你还记得我。” 　　听到这句话，夏念微微一怔。 　　她的脑海中忽然飞快地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 　　画面里，她似乎正躺在微微摇晃的吊床上，抬头望着枝叶繁茂的大树。 　　树杈之间，一个白衣人正微微摇晃着腿，微笑着低头望着自己。 　　这个画面偶尔会浮现在她童年模糊的记忆里。 　　上初中时，她还曾经问过她姥姥，说小时候是不是家里来过一个白衣服、长头发，长得很漂亮的人。 　　姥姥愣了一下，摸着她的脑袋，一脸慈祥地笑道：“小鲶鱼应该是看见神仙了吧。” 　　夏念知道这世界上并没有神仙。 　　所以一直一来，她都以为那些不过是她小时睡午觉做的梦而已。 　　人的记忆并不可信，尤其是童年的记忆，很多时候不过是大脑欺骗了自己。 　　比如，她曾经一度确信自己小时候曾经掉进河里差点淹死过。可她爸妈却说，她只是有一次在浴缸里摔倒了而已，并没有掉进河里的经历。 　　而此时此刻，看到眼前的男人，夏念不禁意识道，自己从前应该是想错了。 　　那些关于白衣男人的画面很可能并不是梦，而是现实。 　　于是，她看向灼华，迟疑道：“我……是不是小时候见过你？” 　　灼华没有直接回答。 　　他用折扇抵住下巴，露出回忆的表情，怀念道：“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好像还是个比桃子大不了多少的小家伙。” 　　——比桃子大不了多少？ 　　夏念哭笑不得，这算什么比喻？而且，她刚一出生就有八斤多，哪有那么小？ 　　她想了一下，又道：“那你是怎么附身在这本书上的？” 　　灼华伸出拿着折扇的手，遥遥一指床头柜上的植妖书，淡淡道：“原因很简单。因为我就是那本书的原作者。” 　　夏念立刻想起吴桐之前说过的话。 　　“有人跟我说，这本书是赵家的祖先写的。”她蹙眉道。 　　灼华轻摇折扇，微笑道：“确切地说，应该是你姥姥的曾祖父。” 　　“……” 　　夏念有点不敢相信，眼前这个长得比网红整容脸还标致的男人，就是和她有血缘关系的祖先。 　　不过，她转念一想，隔了这么多代，长得不像应该也是正常的。 　　夏念沉默了一下，“所以你也是植妖师？” 　　灼华不置可否地笑笑。 　　“其实，这本书是我和我的一位友人一同编写的。”他淡淡道，“我和这位友人师出同门，一同修炼研习炼妖的法术，多亏了他的帮助，我才能顺利完成这本书的大部分内容。只可惜……” 　　“只可惜？” 　　“只可惜还没等这本书写完，我和那位友人就先后去世了。”灼华叹了口气道。 　　夏念轻轻地“哦”了一声 　　作为一名作者，生前留下一个没写完的坑，人便去世了，这确实是种遗憾，想当年曹雪芹便是如此。 　　灼华又道：“或许因为我死前执念太深，一心想要写成这本书，所以才会在死后附身在书上，成了书灵。” 　　说到这，他便向植妖书伸出手。 　　那本书顿时自动浮起，然后飘到了灼华的手中。 　　他垂下眼，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那本书的封面，就像抚摸心爱之人的发丝。 　　他声音平静道：“这几百年来，我一直以引导者的身份指引赵家后人修炼植妖术，同时也将这本书后续缺失的部分逐渐补上了，也算是弥补了当年的缺憾。” 　　听到这里，夏念不禁对灼华心生敬佩。 　　死后还不忘填坑的作者……这实在太敬业了。 第25章 夏小姐 　　灼华又打了个哈欠，翻身起来，换成盘腿而坐的姿势。 　　他怀中的猫妖被吵醒，顿时轻轻地喵了一声，声音软糯可爱，完全看不出昨晚那种凶巴巴的样子。 　　灼华懒洋洋地挠着猫妖的耳朵，声音里平添了几分沙哑：“不过，最近几十年来，因为人间灵气稀薄等原因，使得我的力量也大不如从前，所以只能在书中闭关修养，偶尔才能出来透透气。” 　　夏念忽然想起什么：“这么说，当初把书寄给我的人难道就是——” 　　灼华接话道：“是我。当年你刚出生的时候，我试探了一下你的根骨，发现你竟然有几分天赋。不过当时你还年幼，很容易被人利用。于是我就决定等你长大，等时机成熟，再将赵家的植妖术传授于你。” 　　这时，夏念突然想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等下……那你在书里的时候，也能看到外面的样子吗？”她蹙眉道。 　　“在我清醒的时候，确实可以。”灼华道“书里的空间就个巨大的房间，书页大概就像一扇窗户，透过它是可以看到外面的。” 　　夏念想起自己曾经很多次在植妖书旁边换衣服，还有几次一边上大号一边看书…… 　　“……” 　　——好吧，这就十分尴尬了。 　　好在灼华看起来神态如常，似乎并没有想到那些。 　　他啪地合上折扇，再次打了个哈欠，眼角竟然变得湿润起来。 　　他困倦地摆了摆手，“我该去休息了。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了。” 　　他说罢，伴随着一阵白光，竟然就带着那只猫妖一起，凭空消失在了夏念面前。 　　…… 　　当天下午，全球最大的华语修真论坛忽然多了条新帖子。 　　“【大新闻】大家不用担心啦！前几天咱们讨论的那只邪妖已经被人给收了！” 　　帖子底下纷纷讨论： 　　“被人收了？是哪一家的降妖师？” 　　“不是说那只邪妖很厉害？难道是沈家的人干的？” 　　“说起来，上个帖子里不是有个家伙表示要必降此妖么？难道是他2333” 　　很快，“施氏第十七代传人”果然回复了。 　　他写道：“呵呵，很抱歉辜负了大家的期待，虽然这件事我也参与了，可最后把妖降住的人不是我，而是一位年轻姑娘。” 　　一听说是个年轻姑娘，大家顿时纷纷感兴趣起来。 　　“居然是妹子？哪家的妹子这么厉害？” 　　“不错不错，现在年轻一代的降妖师可是稀缺资源啊！” 　　“……是沈家的吗？” 　　“嗯，一定是沈家的，现在年轻的降妖师大多出自他们家门下。” 　　“全天下那么多世家，你们就只知道一个沈家吗？”施氏传人的语气看起来有点无奈，“不过，话说回来，沈家的沈紫蝶小姐，你们谁认识？我上次忘了管她要电话号码。” 　　底下有人回复： 　　“沈紫蝶？没听说过。” 　　“沈家好像没有这一号人吧？” 　　“可能是X省的那个炼丹的沈家，听说他们是沈家的远房亲戚。” 　　还有人回复道：“别转移话题。既然不是沈家的，那你说的那个年轻姑娘是谁？” 　　施向郝却故作神秘道：“事关个人隐私，我不能多说，只能告诉你们这位姑娘姓夏。这位夏姑娘年纪轻轻，却特别厉害，仅靠自己一人，就降住了那只邪妖……” 　　之后，他还在帖子里添油加醋地把当时的情景说了一遍，感觉就像他亲眼目睹了夏念捉住邪妖的场景。 　　大家顿时议论纷纷，显然比起那只不知本体的邪妖，他们更对这位“夏姑娘”更感兴趣。 　　“姓夏？我没听说过哪个有名的夏家啊╮(╯▽╰)╭” 　　“等下，我倒是听说过一个姓夏的，他好像是在外国倒腾丹药，做买卖的，远目……” 　　“如果真有这么厉害的年轻降妖师，我还真想登门拜会一番呢！” 　　“施先生你别卖关子了。这个夏姑娘到底师从何人？现在住在何处？说个清楚可否？” 　　可惜的是，直到最后，施向郝也没有再在这个帖子里出现了。 　　…… 　　沈紫蝶关闭论坛帖子，长长地叹了口气。 　　看性格就知道了，施向郝这家伙果然是个嘴巴管不住的。 　　幸亏，他并不知道夏念的真实身份是“植妖师”。 　　不过，沈紫蝶怀疑，就算施向郝告诉大家夏念是植妖师，大概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毕竟炼妖师都已经在修真界消失了几十年，现在若是突然冒出一个所谓的“植妖师”，大多数人应该都会以为他是哗众取宠的骗子。 　　这时，他听到一阵脚步声从背后传来。 　　他连忙站了起来，只见一个穿着绣花长裙披着纱巾的老太太正缓步走进房间。 　　这位老人头发花白，脸上也有皱纹，能看出年纪不小了。不过她精神矍铄，化着淡雅的妆容，步履平稳，一看便知是个气度不凡的人物。另外，从五官也能看出，她年轻时必定是个美人。 　　见到沈紫蝶，那老太太便微微一笑，道：“紫蝶儿回来了？” 　　沈紫蝶低眉敛目地“哎”了一声。 　　在老夫人面前，他会一改平时的高冷，变得乖顺许多。 　　“夏小姐那边怎么样了？”待坐下之后，老夫人温声问道。 　　沈紫蝶一五一十地把之前发生的事情跟老夫人说了一遍，并没有做任何保留。 　　老夫人顿时感慨道：“没想到夏小姐年纪这么轻，就有如此修为，果真背后是有高人指点？” 　　沈紫蝶老老实实回答：“我也不清楚。” 　　“如果真是如此就好了。”老夫人微微颔首，“修真圈现今人丁稀薄，确实需要注入一点新鲜的血液了。” 　　这时，一个声音却嗤笑一声，道：“你呀，就是操心的事太多，真是何必呢？” 　　沈紫蝶抬头一看，只见穿着亮黄色T恤的年轻人正坐在二层栏杆后边，戴着耳机翘着个二郎腿，一边吃着零食一边俯视这边大厅。 　　老夫人抬头看他，淡淡道：“我只是不忍心看到祖祖辈辈相传的修炼法门就此没落罢了。毕竟咱们都老了，未来是他们年轻人的天下。” 　　年轻人托着腮，懒洋洋地往嘴里丢了颗香辣豌豆。 　　“老？”他勾起嘴角笑道，“小锦，我可从来没嫌弃过你老。” 　　听到对方喊自己小锦，老夫人顿时沉默了一下，没有应声。 　　沈紫蝶低着头，假装没听见。 　　小锦是老夫人的小名儿，在沈家，只有名义上是“家主”的沈老板才能叫这个名字。 　　这时，沈紫蝶忽然想起，沈老板其实和老夫人是同岁。 　　他其实对人类的年龄并无特别的感觉，不过，沈老板这样的异类在他看来也算是特别的存在。 　　虽然沈老板的实际年龄已经有七十岁了，可他外表看起来却像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儿。 　　有人说，这是因为沈老板二十岁那年无意间吞下了一颗妖精的灵核。那灵核寄生在沈老板的身体里，沈家人想了很多办法都取不出来。 　　从那时开始，沈老板的外表皮相便没再有过任何一丁点衰老的迹象，一直都保持了现在这副模样。 　　很多人羡慕沈老板的体质，还学着他的样子，专门找来灵核吞服，结果却造成了各种惨不忍睹的意外事故…… 　　就在这时，老夫人忽然开口道：“紫蝶儿。” 　　沈紫蝶立刻从思绪中剥离，低头道：“我在。” 　　“下周就是凤鸣的七十岁大寿了。”老夫人平静道。 　　——她说的“凤鸣”指的自然是沈老板沈凤鸣。 　　老夫人接着道：“我准备给夏小姐也发一张正式的请帖，邀请她到咱们沈家做做客，彼此熟识一番，以后也算是有个照应。等我写好了请帖，你亲自上门给她送去，也算是表达我们一番诚意。” 　　她说着，又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玉佩。 　　“这个是沈家祖传的法器之一，能汲取天地灵气，带在身上能有延年益寿的功效。”她淡淡道，“你且拿去，就当做给夏小姐的见面礼。” 　　沈紫蝶赶紧接了过去。 　　“知道了，老夫人放心。”他低声道。 　　…… 　　“阿嚏！” 　　夏念打了个大喷嚏。 　　她裹紧了身上的外套，心中暗道，没想到自己昨天请病假用的托辞竟然成了真，今天她还真的有了感冒的迹象。 　　这时，化验室组长背着手进了门。 　　他在化验室里转了一圈，然后走到夏念身边。 　　感觉到组长锐利的视线投来，正在做滴定的夏念不免有些紧张，手一抖，就在烧杯里多滴了两滴液体，结果杯子里的指示剂一下子变得通红。 　　“重做。”组长冷冷地指示道。 　　夏念只好将仪器拿下来，准备拿去清洗。 　　结果刚一转身，她就不合时宜地又打了个大喷嚏。 　　组长看了看她，蹙眉道：“感冒还没好？” 　　夏念微微摇头，带着鼻音道：“可能是鼻炎犯了。” 　　“……嗯。” 　　组长沉默了一下，最后说了句“好好工作”，便背着手转身大步离开了。 　　夏念顿时暗暗松了口气。 　　刚才滴定操作失误的一瞬间，她还以为今天铁定要被扣工资了。 　　清洗烧杯的时候，她的眼睛不觉地望向窗外。 　　今天又是个加班之夜。 　　……也不知道书灵和小妖们这会儿在家干嘛呢？ 　　…… 　　此时此刻，在夏念的房间中，书灵正漂浮在半空中，轻摇折扇微笑着望着眼前的三只小妖。 　　在他怀里，那只瘦长的黑猫正眯起眼，懒洋洋地舔着毛，仿佛对现在的状态十分满意。 　　墙角的水族净化箱发出轻轻的咕噜声，被封印的邪妖依旧保持着沉睡的状态。 　　“易容之术是最简单的妖术之一了。”灼华笑着摇扇说道，“作为一只妖，想要融入人群里，最重要的就是要学会隐藏自己的身份。刚才，我已经把基本的窍门传授给了你们，现在你们就按照我教的方法试试看。” 　　夏小白率先闭上眼，鼓起腮帮子，露出一副正在用力的表情。 　　伴随着噗地一声轻响，他的头顶顿时冒出一朵金黄色的小花。 　　他抬头看看自己的小花，然后一脸期待地看向灼华，似乎在等他夸自己。 　　灼华却无奈摇头，然后安慰道：“俗话说，勤能补拙。” 　　夏小白顿时一脸垂头丧气，抱着膝盖就蹲一边去生闷气了。 　　小画家也跟着闭上双眼，像模像样地盘腿而坐，调理气息。 　　隔了一会儿，他的头发忽然从发根出开始变黑。 　　不到一分钟的功夫，他那头惹眼的绒毛状白发就变成了纯黑的。 　　小画家睁开眼，仰头看向灼华。 　　灼华微微颔首，称赞道：“不错，不错。你果然天资聪颖，这样简单的妖术对你来说的确不在话下。” 　　就在这时，一直坐在角落里的洋葱妖忽然也跟着盘腿坐下。 　　他闭上眼，隔了没一会儿，只见他那头紫色长发迅速缩短，变成了普通的黑色毛寸，原本苍白的肌肤颜色也迅速地红润起来。 　　等他再睁开眼时，他绿色的眼眸竟然也变成了再普通不过的棕色。 　　此时的洋葱妖，看起来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类小孩子。 　　见到这堪称完美的易容变化，灼华显得很高兴。 　　他顿手摸了摸洋葱妖的头，称赞道：“孺子可教也，看来你的天资也很不错！” 　　唯一没被夸赞到的夏小白闷不吭声地瞥了一眼这边。 　　然后他再次闭起眼，握紧双拳，一副使出了吃奶力气的模样。 　　隔了好一会儿，伴随着噗噗几声，他的头顶再次冒出了几朵可爱的小黄花。 　　“……” 　　他一脸郁闷地抬头看了看自己的小黄花，然后……绝望了。 第26章 烤地瓜 　　临近下班的时候，夏念收拾东西，正准备离开，却看见化验室的一个姓刘的女同事正在清理垃圾桶。 　　秉承着同事之间友好关爱的原则，她背起斜挎包过去道：“我帮你？” 　　小刘感激地笑笑：“谢了。” 　　就在这时，夏念忽然注意到，垃圾桶里躺了棵蔫巴的植物。 　　“这是什么？”她不禁问道。 　　小刘瞟了一眼，笑道：“哦，这是隔壁实验室买的茉莉花。那帮人根本不会养花，天天没事闲着就往里头浇茶水，给弄得半死不活的。今早实验室小王给端过来，问咱们化验室要不，可咱们这屋也没阳光，养不了这种，就给扔了。” 　　夏念弯下腰，在小刘惊讶的目光中，将那株茉莉捡了起来。 　　那株茉莉叶子掉了大半，根系也部分腐烂了，不过看上去似乎还能抢救一下。 　　见她感兴趣的模样，小刘便笑道：“你要喜欢就拿走吧，反正没人要。” 　　夏念微微点头。 　　她找了个塑料袋，将茉莉小心地用纸巾包裹起来，然后揣进了斜挎包里。 　　小刘感兴趣道：“你喜欢养花？” 　　“嗯，有点兴趣。” 　　“我就不行了。”小刘叹口气，“我就没耐心养花，连盆仙人掌我都能给养死。上次我大姨给了盆绿萝，我就想起网上说给花浇牛奶不错嘛，我就天天浇，结果不到一个礼拜就给浇死了……” 　　小刘是个健谈的姑娘，下楼的路上，她一直在跟夏念滔滔不绝地讲自己养死植物的经历。 　　夏念听得哭笑不得。 　　妹子，你根本不是没耐心，而是天生的植物杀手啊！ 　　她默默地给小刘养过的植物们鞠了一把同情泪。 　　…… 　　刚到楼下，两人就碰见了正在给自行车解锁的组长大人。 　　“组长好。”小刘赶紧打招呼。 　　组长回头看了一眼她们，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就翻身骑上了自行车。 　　小刘笑道：“李组长，今天怎么骑车了？没开车来呀？” 　　组长瞥了她一眼，回答十分简明扼要：“减肥。” 　　夏念和小刘都愣了一下，两人彼此交换了一个憋着笑的表情。 　　化验室的人昨天还在讨论，说他可能每天应酬太多，有点胖了。 　　小刘是开车来的，她提出要送夏念拿回家。 　　不过，因为两人住的地方相隔太远，夏念不太好意思麻烦人家，就谢绝了。 　　很快，两人就停车场附近分道扬镳。 　　刚走到公司大门口，夏念惊讶地发现，李组长居然还没走。 　　他正单脚踩着地面，停在一棵大树下，看起来像在等什么人。 　　和平时穿着白大褂的他不同，此时的骑着自行车，穿着格子衬衫牛仔裤的他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大学生。 　　夏念经过他身边时，正要打个招呼道别，对方却忽然从车筐里拿起一个白色的小塑料袋，递给她。 　　夏念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接了过去，“这是什么？” 　　对方也不看她，而是语调平静道：“这个牌子我用过，挺好的。” 　　说完这句话，他便一踩脚踏，头也不回地骑车离开了。 　　夏念打开塑料袋一看，居然是瓶鼻腔护理喷雾，用来缓解鼻炎症状的那种。 　　她顿时有点迷茫。 　　呃……这算什么情况？ 　　她下意识地抬头，想着起码要跟人家说声谢谢。 　　结果，对方骑车的速度飞快，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路口的拐角处。 　　夏念：“……” 　　她忽然感觉鼻子一痒，再次打了个响亮无比的喷嚏：“阿——嚏！” 　　…… 　　除了地铁站，夏念抽着鼻子，拿出口罩戴上，低着头一路往家赶。 　　忽然，她闻到一股香气从不远处传来。 　　抬头一看，原来是个老奶奶推着车卖烤地瓜。 　　夏念想起小妖们都喜欢吃纯天然的甜食，便走过去道：“阿姨，你这地瓜怎么卖？” 　　几分钟后，夏念的挎包里便多了三个热气腾腾的地瓜。 　　回家之后推开门一看，三只小妖正排排站在门口，仰着头等着自己。 　　书灵则不见了踪影，八成又是回书里睡觉去了。 　　那只浑身纯黑的猫妖则在床上蜷缩成一团，听见她推门进来的声音，也只是动弹了两下耳朵，并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夏念弯下腰挨个摸摸小妖们头发，笑道：“你们今天都干什么了？” 　　小画家眯起眼一脸满足，还用毛绒绒的脑袋蹭蹭她的手心。 　　夏小葱则有点害怕地往后缩了缩，似乎还是不太适应被人类碰触，不过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任由她摸了。 　　夏小白那头乱七八糟的鸟窝头发被她揉得更乱了。 　　好在他并不介意自己的发型，而是对夏念身上带着的东西更感兴趣。 　　他凑过去，拼命踮着脚闻她斜挎包里的香味，眼睛瞪得贼圆，一副好奇得不得了的样子。 　　夏念将地瓜拿出来，笑道：“你们尝尝看。” 　　见到有好吃的，白菜妖显得很开心。 　　他张着胳膊，一脸迫不及待地跳着脚：“给我，给我！” 　　夏念便拿了个最大的塞给他，结果那地瓜都快赶上他自己一半儿高了。他抱住地瓜，踉跄了几步，差点一屁股跌倒在地。 　　然后他张开嘴，吭哧一口咬了上去。 　　没来得及阻止他的夏念顿时轻轻“啊”了一声。 　　夏小白顿时呸呸吐出嘴里的地瓜皮，一脸郁闷地将地瓜丢在一边，“难吃！” 　　夏念无奈，“这东西不是这么吃的。” 　　她将地瓜捡起来，掰开一半，地瓜的香气顿时飘了出来。 　　这气味成功把三只小妖吸引了过来，他们眼巴巴地看着夏念手中的地瓜，一副馋的不行的样子。 　　就连住在花盆里的吊兰妖也探出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悄悄地盯着这边。 　　夏念将地瓜分成几份，给他们每只妖分了一块，还给正在蹦跶的小红多肉妖留了一点。 　　多肉小红咧开一条嘴巴细缝，然后张大嘴，一口就把整块地瓜给吞了。 　　它的体积立刻被地瓜撑大，膨胀了两倍。 　　然后它啪叽一声，掉在了地上，就跟失去了弹力似的蹦不起来了。 　　见它躺在地上不动了，夏念赶紧捉起它，想看看它是不是噎着了。 　　小红嘴里发出一串“哼哼唧唧”的音节，在她手里扭动着翻了几圈。 　　隔着它半透明的果冻状身体，还能依稀看到那块地瓜正包裹其中。 　　那块地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地融化消失了，就像一块放入热水中的冰块。 　　地瓜消失后，小红的体积也就迅速恢复了正常。 　　然后，它在夏念手里兴奋地蹦了起来，“泥吃了嘛！窝吃了！” 　　“……” 　　见它没事，夏念这才放下心来。 　　看来这种食物和蜂蜜一样，都是小妖可以吃的。 　　她不禁蹙眉心里琢磨，对于植物妖而言，吃植物的根茎、果实确实有点“同类”相残的感觉。 　　不过，它们毕竟不是“拟人化”的植物，而是妖。 　　植物对于他们而言，已经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同类了。 　　另外，据植妖书上说，大多数妖都喜食天然素食，只有邪妖才会猎食其他妖精，吞噬同类的灵核，还会攻击人类。 　　她一边想着这些事，一边坐在椅子上，托着腮默默观察面前正在吃东西的小妖。 　　——他们吃东西的样子截然不同。 　　小画家吃东西十分文雅，一小口一小口的，还细细咀嚼，特别有美食家的派头；洋葱妖则带着地瓜躲进了桌子底下，背对着所有人自己悄悄吃。 　　至于夏小白，他吃了几口，就失去了耐性，一口气把剩下的全塞进了嘴里。 　　他嘴里被没咽下去的食物塞得满满的，就像鼓起腮帮子的仓鼠。 　　然后他又唰地向夏念伸手，含糊不清地哼哼两声，示意她再给一块。 　　夏念却将地瓜藏在身后，笑道：“不给了。吃太多对消化不好。” 　　夏小白顿时垂下手，一脸大写的失望。 　　…… 　　然后，夏念就把剩下的半块地瓜都喂给了花盆里的吊兰妖。 　　吊兰妖食量比这些小妖都大，伴随着一阵咕啾咕啾的水声，它很快就噗噗吐出几块地瓜皮，竟是吃得一干二净。 　　临睡前，夏念拿出密封罐，将那株蔫巴的茉莉放了进去，又嘱咐灼华明天记得帮她给茉莉花也做做净化仪式。 　　净化仪式对于生病的植物而言，有起死回生神奇功效，这一点之前就证实过了。 　　刚刚才从书里出来透气的灼华飘在半空中，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知道了。” 　　之后，夏念给几只小妖倒了蜂蜜水，又给花浇了水，就去卫生间洗漱了。 　　她锁好门，准备脱了衣服冲个热水澡。 　　这时，书灵忽然一边穿透门探头进来，一边用扇子掩口道：“对了，我刚刚列了个购物清单……” 　　见到面前刚掀起一半T恤的夏念，他瞬间怔住了。 　　夏念：“……” 　　她想都没想，便涨红着脸抄了一块肥皂丢了过去。 　　只见肥皂穿透书灵的的额头，砰地撞在了门板上。 　　灼华只好悻悻地缩了头。 　　他低头看向脚边正在追着猫妖满地乱跑的夏小白，叹口气道：“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不尊重长辈吗？” 　　夏小白才懒得理睬他。 　　他表示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 　　“……” 　　然后，夏小白便一翻身骑在了猫妖身上，拍了一下猫屁股，大喊一声：“驾！” 　　猫妖显然十分不乐意被当成坐骑，它不高兴地“喵”了一声，翻身就地上打了个滚儿。 　　夏小白顿时被摔了个四仰八叉。 第27章 买东西 　　第二天起床后，夏念一边刷牙一边蹲在水族箱旁边观察那只邪妖。 　　邪妖抱着膝盖，静静地悬浮在水中沉睡着。 　　她忽然想到，要是被普通人发现她居然在家里藏着个“裸体男人”，恐怕要吓得赶紧打电话报警了。 　　——震惊！W市一女子居然对裸男做这种事！ 　　……想想就是条劲爆的新闻。 　　这时，她用余光看到书灵飘到了自己身后。 　　她抬头，只见灼华正用扇子掩面，轻轻地落在她旁边的地上。 　　“昨天做了几次净化仪式，不过效果并不太明显。”灼华淡淡道，“它身上的邪气太重了，用这种最简易的净化方法还是收效甚微。” 　　“还有别的净化方法？”夏念不禁道。 　　“当然有。”灼华顿了顿，“不过，以现在的条件不可能做得到便是了。” 　　“那怎么办？总不能一直把它留在这里吧？”夏念蹙眉。 　　她忽然有点后悔了，当时要是让那两个降妖师把它带走就好了。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灼华将扇子合拢，平静道。 　　夏念抬头看向他，等他继续往下说。 　　灼华沉吟片刻，才道：“我之前想过，这只妖没有灵核，之所以还能维持妖精的形态，不至于妖形溃散而死——八成是因为它的原型比较特殊。” 　　“原型特殊？怎么个特殊法？” 　　“上世纪五十年代，我从几个降妖师口中听说过类似的传闻。”灼华淡淡道。 　　听到这里，夏念有些意外，原来灼华也曾经和现实中的其他人打过交道？ 　　仔细一想，这也难怪。 　　灼华虽然看起来穿着像古人，可他讲话时的习惯用语却和现代人无异。 　　也就是说，除了她之外，他在过去这段时间里也曾经在别人面前出现过，很可能还收过别的徒弟，教过其他人植妖术。 　　不过，那些人里应该不包括她已经去世的外祖母。 　　——她虽然是赵家后人，可惜并没有炼妖师的天赋，这一点昨天灼华就已经告诉过她了。 　　灼华沉默片刻后，继续道：“其实我年轻的时候，就听别人说过，邪气若是聚合在一起，也可以化形成妖，只是当年并没有人亲眼目睹过罢了。上世纪五十年代，听说国外有个驱魔师在一条被污染的河水里发现了一条巨鱼妖怪，驱魔协会的人花了不少功夫，最后终于把那条巨鱼杀死。死后，巨鱼现了原形，竟是一滩黑色的污水，而且没有灵核。这件事还一度在世界范围内引起了轰动，上了报纸。” 　　夏念惊讶，原来还有这种事？ 　　她上度娘按照灼华说的关键词一搜，果然搜到了几条相关文章，说是上世纪有人在伦敦郊外发现过一条奇怪的巨鱼，杀死后鱼立刻腐化成了污水。有人说，它其实就是传说中的“水怪”。 　　之后，这件事便渐渐地被人淡忘，成了未解之谜。 　　有篇文章里还附上了一张模糊的黑白照片，照片里几个看不清脸孔的人围着一条躺在地上的鱼形物体。 　　底下的评论寥寥无几，大多数人都对此表示质疑。 　　还有人说：“扯淡吧，一看就是ps的！” 　　夏念感兴趣地端详了那张照片片刻。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自家水缸里的邪妖，心道，难道它们真是同一种类？ 　　这时，她忽然想到了一个严峻的问题，不禁蹙眉道：“如果它本体就是被污染的灵气，那要怎么净化？” 　　“不用担心。”灼华平静道，“它已经被我用镇妖符封堵了体内灵脉，如果净化失败，过段时间它会因为灵脉不通，灵气无法循环，导致妖形溃散。” 　　夏念沉默了一下。 　　她知道，对于妖而言，妖形溃散就意味着“死亡”。 　　这时，就像听懂了灼华的话一般，水族箱里立刻咕嘟嘟地冒出一连串水泡，最后归于平静。 　　…… 　　刷完牙后，夏念就从冰箱里拿了两片吐司面包，用微波炉简单热了一下。 　　在她热面包的时候，书灵一直盘着腿，沉默不语地漂浮在她身边，手里的纸扇开了又合，不知道在思忖什么。 　　夏念咬着面包一回头，却看见灼华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这边，便道：“怎么了？” 　　灼华微微摇头。 　　夏念顺着他的视线，瞥了一眼微波炉，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他是对电器感兴趣？ 　　之后，夏念就去冰箱里拿了瓶橙汁。 　　拿完橙汁一回头，她就只见书灵正弯着腰，把头穿过微波炉的门钻了进去，似乎在查看里面的结构，看起来就像脑袋上套着个铁箱。 　　“……” 　　感觉到夏念的注视，灼华立刻直起身子，他用扇子掩面，咳了一声，神色尴尬道：“……我只是研究一下里面的结构。” 　　夏念一边拧开橙汁的瓶盖，一边笑道：“你从前没见过微波炉吗？” 　　灼华则道：“电器我当然见过，比如电灯，可却没见过这种。”他说着，便绕着微波炉转了半圈，语气中带着一丝好奇，“——它里面明明是凉的，怎么能加热东西？” 　　夏念解释道：“它是用微波来加热东西的。” 　　“微波？” 　　“嗯……”夏念努力回忆了一下上学时老师课上讲过的，“食物吸收了微波，导致分子震荡产生热能，所以就热了。” 　　灼华轻摇纸扇，盯着微波炉沉默了片刻，不知道又在思考什么。 　　隔了一会儿后，他才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 　　见他叹气，夏念道：“又怎么了？” 　　“没什么。”灼华平静道，“就是感慨时代发展得太快了。我不过才在书中闭关了四十年，世界就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是啊，最近几十年世界变化得挺快的。”夏念咬着面包道，“——尤其是互联网。” 　　“互联网？” 　　夏念看向灼华，见他一副感兴趣的模样，便笑道：“等我晚上回来教你上网吧，上了网你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这样以后书灵自己在家也不至于无聊，还能及时获取这个时代的有用资讯。 　　灼华听罢，便默默点了一下头。 　　“等你回来。”他淡淡道。 　　夏念临出发前，灼华忽然伸手过来，修长的手指间还夹着张纸。 　　纸上的字迹和植妖书上的一模一样，都是工工整整的漂亮小楷。 　　灼华合扇笑道：“净化仪式还需要一些材料，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你今天去门就顺便买回来吧。” 　　夏念低头一看，只见上面写着的净是些青水晶、符纸、老树根、灵酒之类的东西。 　　她哭笑不得：“我上哪儿给你买这些？” 　　“修真集市上就有。”灼华淡淡道，“你去打听一番，便知道方位了。” 　　“打听？我跟谁打听……” 　　说到这里，她脑海里立刻浮现了之前来家里那两个降妖师的脸。 　　于是她叹口气道：“算了，我帮你想办法吧。” 　　灼华略一点头，伸手一指，又道：“纸背面也有几样东西，是我自己要用的，如果你有空便买来罢。” 　　他说着，还从衣袖里变出一颗白色圆润的小珠子，递给夏念：“这是一颗鲛人珍珠，是炼丹的好材料，你拿去集市卖掉，应该能换些钱。” 　　夏念惊呆了：“珍珠？还是鲛人的？” 　　灼华微微点头。 　　“这不得值很多钱？”夏念小心翼翼地捏起那颗珍珠，对着阳光看了看。 　　只见珍珠表面光滑平整，通体圆润，光泽动人，应该算品相不错的。 　　“应该吧。”灼华淡淡道，“这颗珍珠还不算品相特别好的。不过现在鲛人大多绝迹了，所以也应该算是个稀罕物。你先收着，留在我身上也无用。” 　　夏念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灼华宽大的衣袖。 　　……他那里是不是还藏了别的什么值钱的宝贝？ 　　见她看着自己愣神，灼华便拿扇子在她面前晃了一圈，“怎么了？” 　　夏念这才回过神，有些心虚地笑了笑。 　　“没事，我去上班了。” 　　她说罢，便从旁边的零钱罐里取了点零钱塞进衣兜里。 　　而她却没注意到，一个一毛钱硬币恰好掉了出来。 　　硬币骨碌碌滚了两圈，便在床边停住倒下了。 　　…… 　　夏念走后没一会儿，正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夏小白就被灼华的扇子敲醒了。 　　“起床了。”灼华道。 　　夏小白揉着被敲疼的额头，皱着眉翻个身，把夏念之前丢在床上的睡衣往头顶一盖，嘟囔了一句：“……别烦。” 　　灼华无奈，只得伸手在夏小白同学的额头上一点。 　　绿色的光芒在他额头隐没。 　　夏小白顿时唉哟一声，捂着额头就从床上蹭地坐了起来。 　　灼华抱着双臂，用扇子轻轻敲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夏小白一脸懵逼的模样。 　　然后他勾起唇角笑道：“醒了？醒了就来上课吧。” 　　夏小白的腮帮子顿时鼓了起来，一脸不开心的模样，头顶还冒出一朵蔫巴的小花。 　　然后他环视四周，这才发现小画家和夏小葱早就在床边坐好，一副坐等上课的模样。两妖还回过头，一语不发地看向他，好像在催促他赶紧过来，不要耽误上课。 　　夏小白：“……” 　　大概不想被其他两人小看，他这才爬了过去，挨着夏小葱身边坐了下来。 　　夏小葱明显不想挨着他，便小心翼翼地往旁边挪了挪。 　　夏小白坐下后，便在床边晃荡着小腿，打着哈欠，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灼华不禁摇头叹气：“修炼之人比常人更要注意个人修养，站有站相坐有坐相，方能由外而内，静心平气，使得修炼事半功倍。古人云——” 　　他话没说完，夏小白却唰地忽然举手。 　　灼华话被噎住一半：“呃……有问题吗？” 　　夏小白道：“我饿了！” 　　灼华无奈：“怎么可能，妖精一般是不用吃饭的。我看你是馋了吧？” 　　夏小白坚持道：“我真的饿了！” 　　灼华叹口气。 　　他看向其他两只妖：“你们也饿了吗？” 　　小画家立刻老老实实摇头。 　　夏小葱刚要学小画家的样子，也跟着摇头，却突然感觉大腿一疼，原来是夏小白悄悄地掐了他一把。 　　他立刻眼角噙起泪花，并重重点了一下头。 　　灼华虽然没看见夏小白掐人的动作，也看从洋葱妖的表情中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于是他用扇子不客气地敲了一下夏小白的脑袋，作为惩罚。 　　“下次不准再这样了。”灼华用严肃的口吻警告道。 　　夏小白顿时哼了一声，抱着双臂别过头不说话。 　　今天，灼华教他们的是隐藏妖气的法术。 　　小画家显然很擅长这种法术。学了还没一会儿，他便能非常完美地将自己的妖气隐藏起来，就连灼华本人都有些惊讶了。 　　夏小葱也还不错，虽然不像小画家那么完美，可也比夏小白同学强上许多倍。 　　只见夏小白按照方法，憋气憋了半天，差点憋得头晕目眩，也没能将自己身上的妖气隐藏起一丝一毫，反而头顶的小花倒是一朵接着一朵地开个不停。 　　见夏小白鼓着腮帮子，一副生闷气的模样，灼华憋着笑，却也想不出什么安慰鼓励的话来。 　　——毕竟天资如此之差的妖他也是第一回 见。 　　下课之后，小画家在纸上写字：“谢谢老师。老师再见。” 　　见到如此懂事的学生，灼华一脸欣慰。 　　“今天小葱和小画同学都表现得不错。”他摇着扇子浅笑道，“姑且奖励你们一个好东西吧。” 　　他说着，就像变戏法一般从袖子里掏出两颗浅绿色的小丸子。 　　“这是我从前炼制的灵丸，味道还不错。”他说着，就把灵丸放在了小画家柔软的手心里，又把另外一颗递给了夏小葱。 　　小画家立刻收好灵丸，表情一本正经地冲灼华点了点头，表示道谢。 　　夏小葱则小心翼翼地捧着灵丸，就像捧着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生怕一不留神就把它摔了。 　　夏小白一脸羡慕嫉妒恨地盯着夏小葱手里的灵丸。 　　然后他举手道：“我呢？我呢？” 　　灼华却抬手扇子敲敲夏小白的脑袋，笑道：“下次要记得早点起床，不要偷懒，兴许还有你的份。” 　　夏小白捂着被敲到的地方，闷闷不乐地“哦”了一声。 　　…… 　　之后，灼华便回到书中去修养闭关了。 　　夏小白难得地变得安静许多。 　　很显然，刚刚那堂课让他的自尊心再次受到了一万点打击，连调皮捣蛋的欲望都没了。 　　他从枕头底下掏出平板电脑，点开夏念昨晚给他下载的动画片。 　　他一边在手里把玩着刚刚从地上捡到的一毛钱硬币，一边托着腮看了起来。 　　动画片是幼童向的，讲一只小兔子和一只小老鼠去逛街买东西，结果碰到奸商大灰狼。 　　夏小白看得津津有味，很快就忘记了之前的不快。 　　他嘴里还叽叽咕咕地学着动画片里的台词：“老板，太贵了，便宜一点……” 　　可看了没一会儿，他还是下巴点个不停，开始打起了瞌睡。 　　小画家依旧趴在桌边练习画画，夏小葱则在桌底下盘腿而坐，按照灼华教的方法修炼。 　　房间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沉寂，只能听到平板电脑里隐约传来动画片的嘈杂声。 　　很快，时间便到了中午午餐时分。 　　楼下的巷子里出现了一些卖小吃的摊贩，一股食物的香气顺着窗户飘了进来。 　　夏小白在半梦半醒之间嗅了嗅，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 　　他顿时一睁眼，翻个身爬了起来，便扒着窗台踮着脚往外看。 　　——只见楼下有个摊主正推着个装着大桶的车子，桶上还摆着几个烤好的地瓜。 　　想起昨晚的美味，夏小白便舔了舔嘴唇，还咽了下口水。 　　他沉默了一下，眼睛转了半圈，瞟向身后正在盘腿修炼的夏小葱身上。 　　然后他便从阳台上敏捷地跳了下来，伸手拍了一把夏小葱的后背。 　　夏小葱吓得一个激灵，猛地一回头。 　　只见矮小的白菜妖正叉着腰站在自己身后，他咧嘴一笑，露出两颗晶亮的小牙。 　　“跟我来。”他口齿不清地说道。 　　之后，夏小葱便被白菜妖扯着裙摆来到了窗边。 　　小画家听见动静，便抬起头，默不作声地看了一眼这边。 　　白菜妖敏捷地跳到了阳台上。 　　他伸手指了指窗外的烤地瓜摊，冲夏小葱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意：“想吃吗？” 　　夏小葱也闻到了香气，情不自禁地流了口水，下意识地点了一下头。 　　“那就好。”白菜妖一脸欣慰地猛拍他肩膀，然后一本正经道，“我有个重要任务要交给你。” 　　…… 　　张强是个普通的卖地瓜大叔。 　　他本来一直在商业街那边出摊，可今天商业街来了几个城管，说是要整顿市容形象，他就转移战地，到这边居民区出摊了。 　　耐心等了一会儿后，恰逢附近中学的学生放学，有学生被香味吸引，过来买地瓜。 　　卖出去几笔生意后，他低头整理腰包里的钱，却忽然用眼角瞥见了一抹绿色。 　　他抬起头，只见一个穿着绿色的身影匆匆地跑过，然后躲在了他身后的一棵大树下，只露出一只明亮的眼睛悄悄地盯着自己。 　　定睛一看，原来是个留着棕色毛寸短发的小女孩，脸蛋红润，相貌可爱，身上还穿着条造型奇特的绿色小裙子。 　　大叔顿时笑了：“想吃地瓜？” 　　小女孩似乎被他的突然搭话吓了一跳，立刻往后缩了缩藏在了树后。 　　大叔无奈心道，我有那么吓人吗？ 　　这时，有个学生走过来买地瓜，他便将注意力从小女孩身上移开了。 　　他熟练地称地瓜，找钱，然后笑眯眯地冲那学生道：“小同学，好吃的话再来啊！” 　　那女学生却看了看他身后，然后笑道：“叔叔，这是你女儿吗？长得真好看。” 　　大叔愣了一下，他回头一看，只见那绿裙子的怪女孩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站到了自己身后。 　　她正咬着指甲，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面前的大桶。 　　大叔哭笑不得：“小姑娘，你爸妈呢？” 　　小女孩微微摇头。 　　然后她伸出一只紧紧攥着小拳头的手，涨红了脸，用轻得快听不见的声音道：“……买。” 　　大叔愣了一下，明白过来她是要买地瓜，便下意识地伸手过去。 　　那小姑娘立刻撒开手，一枚圆圆的一毛钱硬币便无声地落在了他的掌心里。 　　“……” 第28章 好可怕 　　大叔有点懵逼地看了看手里的一毛钱，又看了一眼眼前的小女孩，瞬间明白了几分。 　　“小姑娘，一毛钱可买不了一个地瓜啊。”他笑着调侃道，“——可能连块地瓜皮都买不了！” 　　他话没说完，那小女孩却眼圈一红，瞬间便有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大叔顿时呆住了。 　　他无可奈何地挠了挠太阳穴。 　　他还啥也没说呢，这怎么还哭上了？ 　　眼看着周围有路人投来好奇的注视，大叔一脸为难地挠了挠太阳穴，弯下腰安慰道：“乖啊，别哭了。这钱你拿着，回家再管你爸妈要十块钱，回来再买，叔叔给你留个大的，好不好？” 　　他说着，便把那一毛钱递了过去。 　　而那小姑娘却像是听不懂似的，踮着脚便将他手里的钱往回推，坚持道：“……买。” 　　她说话的时候小脸憋得通红，眼泪汪汪的，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大叔，满脸的委屈。 　　大叔：“……” 　　不得不说，这小姑娘长得也实在……太好看了。 　　不知道是哪家的父母，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宝宝。 　　其实，大叔自己家也有个差不多年纪的女儿。他女儿今年五岁多了，可惜被她姥姥惯坏了，每天被当成小祖宗一样好吃好喝地供着，隔三差五吵着要吃肯打鸡，不给就满地打滚儿，对他做的烤地瓜却是完全不屑一顾。 　　所以，一看到这小女孩一脸泪汪汪地望着自己，大叔承认自己一瞬间心软了。 　　仔细一看，见这小女孩长得白白净净，估计家境也不差，应该不至于贪这点小便宜。这女孩脚上又穿着大人的拖鞋，八成是趁爸妈不在家，自己跑出来偷偷买好吃的。 　　于是他纠结了片刻，才道：“要不这样吧，叔叔先给你个小的。你回家之后管爸妈要了钱，等叔叔明天再来摆摊时，把钱给叔叔，你看怎么样？” 　　那小女孩咬着嘴唇不说话，隔了几秒才微微点头。 　　之后，大叔打开桶盖取地瓜，小女孩就踮着脚咬着指甲，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越过桶，眼巴巴地盯着大叔手上的动作。 　　大叔怕她着急，便笑道：“别急啊，叔叔给你挑个好的。”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轿车在大叔面前停下。 　　驾驶席的车窗被摇下，一个戴着墨镜的年轻男人探出头笑道：“大哥，您这地瓜怎么卖？” 　　那男人说罢，忽然就注意到了大叔身边的小女孩。 　　他顿时摘了墨镜，仔细看了看那小女孩，顿时嘴角勾起一丝微笑：“哎？大哥，你身边这个难道是——” 　　大叔只得无奈道：“这不是我女儿。她是……” 　　他回头一看了一眼，却发现那小姑娘眼睛牢牢地盯着那男人，表情惊恐，就跟见了鬼似的。 　　大叔顿时愣住了，难道这两人是认识的？ 　　这时，只见那小女孩忽然踮起脚，伸手就从他桶上抓了个最大号的地瓜。 　　然后她就涨红着脸，紧紧搂着地瓜，转过身便踩着大号拖鞋吧唧吧唧地跑了出去。 　　大叔下意识地叫道：“哎？你别跑啊！” 　　只见那小女孩刚跑了没几步，便被不合脚的拖鞋绊得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摔了个狗啃泥，怀里的地瓜顿时骨碌碌地滚出去好远。 　　大叔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这一下看起来摔得挺疼的。 　　他快步走了过去，正要弯腰把小女孩扶起来，却发现她后脑勺的头发似乎一瞬间变成了浅紫色，还蹭蹭地往外长了几寸。 　　大叔一怔，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便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小女孩的头发却又恢复了原样。 　　就在这功夫，那小女孩忽然一声不吭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甩掉脚上的拖鞋，便光着脚丫飞也似的跑掉了。 　　大叔愣愣地看着那小女孩跑走的背影，竟然忘了要追上去。 　　不过，那小女孩跑得飞快，以他的体格，想必追也追不上去的。 　　想起刚刚的一幕，他不禁一脸茫然。 　　所以……他今天是遇到什么情况了？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到有人走到了自己身后。 　　回头一看，只见刚刚车上那个墨镜男正站在后边，他身上穿着件不符合季节的毛呢外套，脖子上还系着红围巾，俨然一副天寒地冻的天气才有的打扮。 　　“大哥，刚才那小女孩，您认识吗？”那年轻男人笑道。 　　大叔愣住片刻，才微微摇头。 　　年轻男人轻轻地“哦”了一声。他嘴角咬着墨镜的镜腿，露出一丝若有所思的表情。 　　然后，他从衣兜里掏出钱夹，唰地掏出一百块钱，递过去笑道：“给我也来两个地瓜——钱不用找了。” 　　…… 　　洋葱妖头也不回地拼命往前跑。 　　——好可怕。 　　刚才那个人类……好可怕。 　　他记得几天前，那个人类就来过夏念家里一次。 　　当时他就注意到了，这个人身上，有股让他很害怕的味道。 　　跑出去不知多久，他这才停了下来。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条完全陌生的大街。 　　两侧的人行道上人来人往，大马路上车水马龙，无数发着奇怪声响的铁箱子飞快地从他眼前掠过。 　　这些铁箱子他之前在窗台上就远远地看见过了，他一直都很害怕它们。 　　这时，一个大号的铁箱子从他眼前掠过，尾巴后边还不断地喷出味道刺鼻的黑烟。 　　那黑烟的味道闻起来有点熟悉。 　　当他还是个小灵妖时，差点被那只冒着黑烟的怪物吃掉，那怪物身上的黑烟就和这个黑烟气味很相似。 　　洋葱妖顿时吓坏了。 　　他的眼眶里眼泪直打转，两条小腿瑟瑟发抖。 　　……必、必须马上藏起来！ 　　…… 　　不少路人都注意到了洋葱妖。 　　只见这“小女孩”穿着小裙子光着脚丫，泪眼婆娑地盯着面前的马路，风一吹还微微颤抖，看起来可怜得很。 　　有个打扮时髦的年轻女人忍不住走过去，弯腰道：“小妹妹，你是不是迷路了？” 　　与此同时，一股浓烈的香水味立刻扑面而来。 　　洋葱妖回头看了一眼，却看到对方涂得通红的嘴唇，墨镜上方还露出一双贴着浓密假睫毛的眼睛，就像扑扇着翅膀的大蝴蝶。 　　“……” 　　小妖惊恐万分地后退了两步，然后转身撒腿就跑。 　　“诶？小妹妹？！”年轻女人惊讶道。 　　洋葱妖头也不回，慌不择路地从人群之间往前跑。 　　一路上，他都能感觉到周围的人类向他投来好奇的注视。 　　洋葱妖顿时害怕极了。 　　他瞅见一个空隙，便一猫腰，躲在了一个垃圾箱后边。 　　结果一辆洒水车正好经过，洒水车播放着欢乐的儿童歌曲，冰凉的水顿时喷了洋葱妖一身。 　　没有经过经净化处理的浇灌用水，对于小妖而言就像污水一样难闻。 　　洋葱妖顿时呸呸地吐出嘴里的水，从垃圾桶后边跳了起来。 　　他立刻感觉到周围陌生的人类像他投来视线，还有人指着他小声窃窃私语着什么。 　　“……” 　　洋葱妖顿时泪流满面，迅速蹲了下来，在垃圾桶后边抱着膝盖缩成一团。 　　这个地方……真是太可怕了qaq 　　“夏……念。” 　　他带着鼻音，泪眼婆娑地默念这个名字，好像以为夏念能立刻像召唤兽一般，唰地出现在他面前似的。 　　就在这时，小妖忽然从弥漫在空气中的众多陌生气息中，依稀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熟悉味道。 　　——那是夏念身上灵气的味道。 　　虽然洋葱妖是由书灵的灵气而催生化形，可他对夏念的灵气反而更熟悉。 　　因为，夏念经常在他身上喷洒灌注了自己灵气的水。 　　他很喜欢那种被喷水的感觉，仿佛浑身的灵脉都被洗涤了一遍。 　　洋葱妖顿时站了起来，朝空气中使劲儿抽了抽鼻子。 　　嗯，确实是夏念的气息没错。 　　他顿时抬起手，使劲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原本就沾了灰的小脸顿时变花了。 　　他的眼睛牢牢地望向夏念的气息隐约传来的方向。 　　夏念……夏念就在那里。 　　想到这里，夏小葱同学便迈开步子，不由自主地往前走去。 　　…… 　　夏念一连打了七八个喷嚏。 　　这一长串有节奏的喷嚏顿时引得化验室里的同事都笑了起来。 　　坐在她旁边的小刘打开超声波清洗机，回头看向她，笑道：“你这是怎么了？鼻炎这么厉害？” 　　夏念抽着鼻子微微点头。 　　“去医院看了吗？” 　　“还没。”她隔着口罩闷声道。 　　“年轻人也要注意身体，有空就去看看吧，让大夫给你开药。”小刘叮嘱道。 　　夏念点了下头。 　　隔了一会儿，夏念觉得鼻子堵得厉害，便起身去了洗手间。 　　路过李组长办公室时，她听到里面传来组长的说话声：“真好看，最近花开得挺多嘛……” 　　夏念不禁心道，组长这是跟谁说话，语调居然这么温和。 　　她想着，便忍不住透过门缝往里看了一眼。 　　办公室里只有组长一人。 　　他正站在窗台边上，面前摆着那株蝴蝶兰。 　　这蝴蝶兰花开得比上次夏念见到的时候还茂盛，一大串粉白的花朵挤成一团，压得花枝都弯了。 　　“嗯，换个花盆就好看多了，还能换换心情。”组长又自言自语地说道。 　　夏念：“……” 　　好吧，原来是在跟花说话。 　　她老妈也爱干这事，经常一边浇水一边跟她养的蒜苗讲话，让它们快快长大，好早点收了包饺子吃。 　　就在这时，她忽然想起上次小画家说的，这株蝴蝶兰有妖气。 　　她不禁微微蹙眉，眼睛多瞄了几眼那盆花。 　　有没有妖气她看出来，可这个季节还开得这么茂盛的蝴蝶兰，她还是第一次见。 　　忽然，李组长直起身子，转身要回到办公桌这边来，却恰好看到了站在走廊里的夏念。 　　夏念赶紧收回目光，假装什么也没看到，低着头便要走开。 　　李组长却从办公室里道：“夏念，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过来一下。” 　　“……” 　　夏念只得停下脚步，推开门走了进去。 　　李组长背着手微微点头：“坐吧，我有事跟你说。” 　　夏念拉开椅子，忐忑不安地坐了下去。 　　她想起自己今早一不小心打破了一个移液管，难道是因为这事？ 　　李组长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手肘搁在桌上，双手交叉，用公事公办的口吻道：“夏念，你来我们公司也有一段时间了。上次你考试成绩还不错，最近几天根据我的观察，你表现得也还可以，以后再接再厉。” 　　夏念赶紧道：“谢谢组长的肯定，我……” 　　她刚想说自己还有提高的空间，却忽然看到有东西在阳台上动。 　　她不禁稍微倾斜了一点，眼睛盯着组长背后看。 　　待看清之后，夏念顿时怔住了。 　　只见那株蝴蝶兰花盆的泥土之中隆起一个鼓包，仔细一看，竟然是覆盖了一层土的半颗小脑袋！ 　　那脑袋长了双狭长的紫色眼睛，正在夕阳的逆光之中默默地看向这边。 　　似乎感觉到夏念的注视，那眼睛微微眨了两下，然后整颗脑袋便迅速地缩回了泥土之中。 第29章 寻找洋葱 　　“……” 　　夏念惊呆了。 　　见她突然站起来，李组长皱眉道：“你怎么了？” 　　夏念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盆花。 　　刚才她的确没看错。 　　这盆花的土中绝对埋着一只小灵妖！ 　　——说好的建国后不能成精呢？ 　　难道说，组长恰好买了盆已经化形了的蝴蝶兰？ 　　“组长，”夏念迟疑了一下，“我……我能看看你种的花吗？” 　　李组长意外道：“看我的花？” 　　“对，我也有养花的爱好。”夏念道，“咳，看您这盆蝴蝶兰养得真好，所以忍不住想看看。” 　　李组长狐疑地瞟了她一眼，大概觉得她的表现实在有点反常。 　　不过，他最后还是道：“哦……想看就看吧。” 　　夏念走到窗前，弯下腰仔细看了看那盆花。 　　花看起来一切如常，泥土里也恢复了平静，看不出什么端倪。 　　很可惜，她修炼时间还短，暂时不能感应到妖气。 　　于是她忍不住道：“组长，您这盆花开得真茂盛。” 　　李组长轻轻地“嗯”了一声。 　　“您养的时候，它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李组长沉吟了片刻，才蹙眉道：“没什么不一样的。养了这几个月，我还没给它施过肥。” 　　隔了几秒，他又道：“非要说的话——大概是水吧。我每天都买瓶纯净水，给它喷水增加湿度。办公室太干燥了。” 　　聊起养花的事，李组长显然比平时话多了一点。 　　夏念不禁心道，她在培养小灵妖的时候也是用了纯净水，难道说跟这个有关？ 　　就在这时，门口有人叫李组长，说是领导开会。 　　李组长立刻应声：“嗯，知道了。” 　　然后他扭头对站在窗边的夏念淡淡道：“本来想跟你聊聊工作上的事。不过这也不急，改天吧。” 　　夏念赶紧缩回悄悄插进花盆泥土里的手指：“嗯，知道了。” 　　…… 　　晚上，夏念又加班到了七点多才离开公司。 　　她拖着疲惫的步伐往公司大门口走去。 　　刚走了没一会儿，一辆眼熟的银灰色轿车在她旁边驶过，然后忽然便停了下来。 　　随后，李组长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便从窗口探了出来。 　　“这就回家？”他蹙眉道。 　　夏念刚要点头，忽然想起之前灼华嘱咐自己买东西的事，便下意识道：“先去趟麦迈买超市，买点东西，再回家。” 　　李组长沉默了一下。 　　“上车吧。我送你。”他冷淡地说完这简短的六个字，便把头缩了回去。 　　只听车门传来轻轻的咔哒声，原来是他把车后门解锁了。 　　见对方根本没给自己拒绝的余地，夏念又不敢得罪领导，纠结了片刻后，还是打开门上了车。 　　“多谢组长。”上车之后，她客气地表示。 　　李组长从后视镜瞥了她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不客气。”他平静道。 　　然后，车子里便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夏念也是不健谈的性格，想不出来能聊点什么，便低头假装看手机。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一声咯咯轻笑从前排传来。 　　她立刻抬头，只见一个有着紫色眼睛的小人正从副驾驶席上歪着头看她。 　　“……” 　　夏念差一点惊讶得叫出声。 　　那小人大概只有白菜妖一半高，短胳膊短腿儿的，皮肤白皙光滑，就像个树脂做的球形关节人偶。 　　它长着一头长长的披肩银发，如瀑布般垂下，发梢还染着淡淡的粉红色，身上则被几片巨大的粉色花瓣包裹着，就像一条露肩小蓬蓬裙。 　　见夏念一脸吃惊的样子，那小人顿时再次咯咯笑了起来。 　　夏念赶紧瞟了一眼正在开车的组长。 　　组长大人正目不斜视地注视前方，表情十分认真，似乎对周围发生的一切都毫无知觉。 　　夏念：“……” 　　这样看来，组长的确是看不到这只小妖的，他应该只是个普通人。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只小妖到底是怎么化形的？ 　　就在这时，那只小妖忽然手脚并用，敏捷地爬过两个座椅之间，然后来到了后排。 　　它一屁股在夏念身边坐下，然后抬起头好奇地打量她。 　　夏念也忍不住看向它，一人一妖便这样无声地对视了好一会儿。 　　她注意到，小妖的眼睛是紫色之中带着细细的银色纹路，十分漂亮。 　　就和她家里的其他小妖一样，它的身上也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就像初春下过雨的草坪，有点泥土和青草混杂的气息。 　　因为组长还在，夏念不敢轻易跟小妖说话，便拿起手机，假装聊微信的姿势，眼睛却看着小妖道：“你从哪儿来的？” 　　小妖默不作声地望着她。 　　隔了一会儿，它才忽然伸出手，无声地指向了驾驶座上的李组长。 　　…… 　　很快，超市到了。 　　夏念感谢了李组长，然后才推门下车。 　　等车子开走后，她看见那只蝴蝶兰小妖正趴在后车窗上，一张小脸贴在玻璃上，眼睛不眨地望着她。 　　夏念迟疑了一下，举起手冲它摆了摆。 　　小妖立刻也学着她的样子，举起小手，隔着玻璃摆个不停。 　　……那模样真是太可爱了。 　　夏念默默地站在原处，目送着车子离开。 　　她心道，不知道李组长究竟从哪里买来的这只化形了的蝴蝶兰。 　　不过，那只小妖倒是看起来挺乖的，并不像是邪妖，应该是无害的种类。 　　她沉吟了片刻，然后才转身进了超市。 　　然后，她掏出之前灼华给她的购物清单，翻到背面。 　　背面上写着的是一些杂七杂八的日用品，有梳子、镜子、剪刀、镊子等等。 　　这些东西还好，最让夏念不能理解的，居然还有个“芳华绝代保湿面霜”。 　　呃…… 　　一个幽灵居然还用面霜？ 　　而且还是个夏念这辈子都没听说过的牌子，可能几十年前那会儿还有卖的。 　　夏念买齐了其他用品，然后在化妆品货架那边转了一圈，果然没见到“芳华绝代”的牌子。 　　最后，她选了个差不都的国货老牌子面霜，又顺手给自己拿了盒面膜。 　　…… 　　结完账后，夏念见时间不早了，干脆打了辆出租车回家。 　　一推门，她就看见小画家正站在门口迎接自己，面前还规整地摆着她的一双拖鞋。 　　夏念不禁笑着摸摸他的脑袋：“谢谢。” 　　换完拖鞋，她才注意到白菜妖正趴在窗前，撅着小屁股，伸长了脖子望着窗外。 　　于是她走过去笑道：“你看什么呢？” 　　夏小白好像这才注意到她回家了。 　　他猛地一回头，小脸上似乎带了一丝尴尬的神色。 　　“你……你回来啦。”他带着鼻音闷声道。 　　“怎么了？外面有什么好看的？”夏念说着，便探头也跟着往外看。 　　夏小白没说话，脸颊却忽然涨红了几分，低垂着头，就跟做错了事的小孩似的。 　　小红多肉妖恰好跳上了阳台，在夏念眼前蹦跶着，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叫着：“八见啦，八见啦！” 　　夏念失笑：“什么不见了？”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转头环视一圈房间，这才注意到洋葱妖好像不见了。 　　夏念不禁叫了一声洋葱妖的名字。 　　然后她还趴在地上看了看床底下和桌底下，都没见小妖的踪影。 　　于是她惊讶道：“小葱呢？” 　　夏小白抿着嘴唇，别过头不说话。 　　夏念只好看向小画家。 　　小画家则面无表情地伸手指向夏小白。 　　夏念明白了小画家的意思。 　　她走过去，弯下腰看向白菜妖，蹙眉道：“怎么了？白天发生什么了？小葱去哪儿了？” 　　夏小白梗着脖子别过头，不肯看夏念，脸红得快滴出血了。 　　他的脑袋上噗噗地冒了几朵蔫了吧唧的花骨朵，似乎在昭示着他的不安。 　　隔了几秒，他才憋出两个字：“地瓜。” 　　夏念一脸茫然：“啊？” 　　…… 　　费了一番功夫，夏念终于根据小画家简洁明了的画作，再联系其夏小白憋出的几句话，并靠她的逻辑分析能力，推理出了事情的经过。 　　她不禁蹙眉道：“我不是说了，我不在家的时候不要出门吗？” 　　夏小白低着头，盯着自己的光脚不说话。 　　夏念叹口气。 　　好吧，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 　　根据小白所言，夏小葱出去了一晚上都没回来，很可能是迷路了，更有可能是被什么人捉去了。 　　夏念不禁心中担忧。 　　不会是被降妖师给抓走了吧？ 　　她越想越觉得可能。 　　于是她抓起植妖书，拍了两下，叫道：“灼华！” 　　隔了一会儿，植妖书才终于翻开来，白衣男子便从书中浮起。 　　他一副困倦的模样，用纸扇掩面打了个哈欠，声音沙哑：“叫我何事？” 　　夏念道：“你不是从前认识一些降妖师吗？现在你还能联系到他们吗？” 　　灼华用衣袖轻轻擦去眼角的泪花，才道：“那也是四五十年前的事了，他们当时年纪就不小了，现在应该都转世投胎去了。” 　　夏念将事情经过跟灼华说了一遍，然后便征求他意见：“现在怎么办？” 　　意外的是，灼华竟显得不怎么担心。 　　他沉吟片刻，用纸扇轻轻敲着手心，笑道：“放心吧，小妖并不是小孩，就算迷路了，也能循着你我的气息找回来。那只洋葱小妖天资聪颖，自我保护意识很强，又刚刚学会了隐藏妖气，没那么容易被人捉住的。” 　　他说罢，便看向窗外，语气平静：“现在外面天色已晚，正是小妖入睡的时间，他应该只是找了个地方藏起来了。等明早太阳升起，他自然就回来了。” 　　虽然灼华这么说了，可夏念还是忍不住担心。 　　她坐立不安地在房间里转了几圈。 　　确认小葱确实没在，而不是藏在了什么地方后，她决定还是亲自出门去找找看。 　　她刚换好鞋要出门，却感到自己的衣角被人扯了一下。 　　回头一看，原来是小画家和夏小白。 　　小画家抓着她的衣摆，一脸期待地抬头看她。 　　夏小白则站在小画家身边，低着头不说话，光脚踢着地上的一粒樱桃核。 　　夏念不禁了然：“你们也想去？” 　　小画家微微点头。 　　夏念则无奈道：“你们去了也没用，乖乖在家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小画家这才听话地松了手。 　　然后他递给夏念一张纸，只见纸上画着一个穿着小裙子的短发小人，模样像极了洋葱妖。 　　夏念顿时明白了，他是要她拿着这幅画像去找。 　　于是她摸摸小画家的头发，“谢了。” 　　就在夏念准备出门的时候，灼华忽然飘过来。 　　他手里拿着卷起来的植妖书，一伸胳膊便拦住了夏念的去路。 　　夏念不禁蹙眉：“怎么了？” 　　灼华则平静道：“我陪你去。我的气息比较明显，小妖闻到我的味道自然就出现了。” 　　他说着，便将植妖书塞进夏念怀中。 　　“不过，我不能离开这本书太远，你只能带着它一起出门了。” 　　…… 　　夏念将植妖书收好，便和灼华一同出门了。 　　出了小区后，灼华便轻轻落地，无声无息地走在她身边。 　　夏念还是第一次和灼华一起出门。 　　她回头瞥了他一眼，只见他轻摇折扇，眼睛四下张望，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挺感兴趣。 　　夏念不禁提醒道：“我们不是出来散步的，是来找人的。” 　　灼华低低地“嗯”了一声，眼睛却还是牢牢地黏在了路过停靠的一辆大卡车上，那模样就像个头一次出门的小孩子。 　　没走多远，他们还碰见了之前送过夏念吊兰盆栽的郭婶。 　　郭婶显然是看不到灼华的，还笑着跟夏念打招呼：“这么晚了去哪儿呀？自己一个人出门要注意安全，早点回家！” 　　夏念瞟了一眼灼华，然后微微点头。 　　…… 　　很快，两人便来到一个路口处。 　　夏念不禁停了下来，四下张望，琢磨着该往哪儿走。 　　灼华用折扇抵着下颌，沉吟片刻后，然后指了一个方向：“那边。” 　　夏念眼前一亮：“你闻到小葱的气息了？” 　　灼华却笑道：“并不是。他学得很好，把妖气隐藏得不错。” 　　“那你怎么知道的？” 　　“直觉。” 　　“…………” 　　…… 　　路边花圃里的一丛万寿菊中，一双绿色的眼珠悄悄地透过缝隙往外看。 　　那正是化形成了灵妖形态的夏小葱。 　　见有路人经过，小灵妖顿时脖子一缩，噗地化回原形，变成一棵绿油油的葱苗。 　　一阵晚风吹过，葱苗迎风摇曳，同时散发了一股淡淡的洋葱味儿。 　　与此同时，它周围的万寿菊们也跟着微风轻轻摇晃着。 　　小灵妖能隐约感觉到，周围的陌生菊花们正用植物们特有的交流方式“窃窃私语”，似乎在对他这个不速之客的突然到来表示不满。 　　好吧…… 　　看来这里也不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隔了一会儿，他从泥土里悄悄地探出一双眼睛。 　　周围一片安静，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于是，紫发绿裙的小人悄悄地从土里爬了出来。 　　他站在花圃边缘纠结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跳了下来，结果还是摔了个狗啃泥。 　　小人揉着被摔疼的地方，爬了起来。 　　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面前的路灯灯光被一大片阴影遮住了。 　　小人猛地抬头看去，却发现一个人类正弯下腰望着自己。 　　洋葱妖立刻通过气味认出，这人正是之前在地瓜摊旁边见过的墨镜男。 　　他顿时受到了一万点惊吓，脸色惨白地僵住了。 　　“别怕。”那人类笑道，还冲他伸出一只手，“过来，我不会伤害你的。” 　　他说着，还拍了拍自己的衣兜，“你看，我都没带镇妖的符咒和法宝。” 　　洋葱妖的确感觉到，这人身上已经没了那种让他害怕的气息。 　　可他还是一脸惊恐地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身撒腿就要跑。 　　结果他刚跑没几步，就被对方捉住了胳膊。 　　那人类轻轻捏着他的身体，把他提到眼前仔细看了看，笑道：“你就是下午那会儿的那只小妖吧？你的妖气隐藏得很好嘛，谁教你的方法？” 　　洋葱妖使劲儿挣扎着，小腿乱蹬乱踢，涨红着脸不说话。 　　“像你这样的小妖在城市里乱逛太危险了。”那人笑道，“幸亏我今天去了李道长家做客，不然今晚也不会从这里路过。咱们一天之内就偶遇了两次，看来也挺有缘分的。嗯……要不我就收了你，做我们施家的画符小童怎么样？” 　　小妖不回答，继续拼命挣扎。 　　那人则摸了摸下巴，蹙眉道：“不过，看你的样子倒不像是野生的妖，身上的灵气太纯净了。难不成你是炼妖师……” 　　就在这时，洋葱妖就像是夏小白附体了一般，张嘴就咬住了那人类的手。 　　这一下咬得挺狠，男人唉哟一声，忍不住一松手。 　　小妖立刻掉在了地上。 　　他一骨碌爬了起来，然后伴随着一道白光，便化成了若妖形态。 　　若妖形态的小葱跑得飞快，一眨眼的功夫就冲刺出去好远。 　　男人愣了一下，赶紧追了上去，嘴里还喊着：“等会儿，你别跑呀！” 　　…… 　　很快，一人一妖便你追我赶地跑出去大半条街。 　　施向郝跑得气喘吁吁，心道，这小妖跑得还真快，又会隐藏妖气，应该是个天资不错的，的确可以考虑收作家里的仆役妖精。 　　跑着跑着，忽然前方的小妖转了个拐弯，便消失不见了。 　　他心中一惊，赶紧加快速度跑了过去。 　　…… 　　此刻，刚转过拐弯的夏小葱头也不回地拼命往前跑。 　　他心里害怕极了，还充满了困惑和迷茫。 　　这人类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追着他跑，难道是要捉了他去炖汤吗QAQ…… 　　前几天他还在夏念的电脑上看到吗，有个长着金毛蓝眼睛的人类切了几颗洋葱，炖了一大锅汤，看得他心惊肉跳，好几天都没睡好。 　　就在这时，他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熟悉气息。 　　他愣了一下，脚下一绊，一没留神，便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个人类的身上。 　　他立刻一屁股跌倒在地，抬头看去，却看到一个陌生人正皱着眉低头看向自己。 　　他立刻察觉到，这个人类身上有股令他十分安心的气息。 　　虽然气息很微弱，可他还是马上就分辨出，那是夏念身上的灵气味道。 　　于是他想都没想，就一骨碌站起来，死死地抱住了对方的大腿。 　　“救……救……” 　　他涨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道。 　　……他要是像白菜妖那样口齿伶俐就好了。 　　那男人顿时蹙眉，语气冷淡道：“舅舅？小朋友，你认错人了吧？” 　　…… 　　这时，洋葱妖忽然感觉到，追他的人已经赶了过来。 　　于是他下意识地躲在了男人身后，双手死死地揪住男人的衣角，俨然把对方当成了自己的救命稻草。 　　只见施向郝喘着粗气跑到两人面前，伸出手笑着呼唤小妖道：“过来，别怕，到叔叔这儿来！” 　　夏小葱立刻一脸惊恐地往男人身后缩了缩，就是不肯过去。 　　男人低头看了看小妖的模样，似乎明白了几分。 　　于是他皱眉道：“小朋友，你认识他？” 　　夏小葱立刻摇头。 　　男人又道：“那他为什么追你？” 　　夏小葱继续拼命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感觉到男人向自己投来锐利的视线，施向郝顿时哭笑不得。 　　好吧，敢情他这是被当成拐卖儿童的了？ 　　于是他赶紧举起双手，解释道：“这都是误会！误会啊！” 　　那男人却不理睬他。 　　他低头看向身边的小妖，压低了几分声线道：“小朋友，你家在哪儿？你家长呢？” 　　小妖涨红着脸，憋了半天，才憋出两个字：“夏……念。” 第30章 回啦 　　听到夏念的名字，男人愣了一下。 　　“哪个夏哪个念？” 　　夏小葱摇头，他不像小画家那样认识那么多字。 　　男人迟疑了片刻，然后掏出手机。 　　翻了一阵子后，他翻过手机，给夏小葱看了里面一张红色背景的照片，正是夏念简历里的那张大头照。 　　“是她吗？” 　　见到夏念的照片，夏小葱立刻眼前一亮，赶紧点头。 　　“你确定没看错？”男人显得有些惊讶。 　　夏小葱再次用力点头。 　　“那她是你什么人？”男人蹙眉低声道，“姐姐？阿姨？总不会……是妈妈吧？” 　　夏小葱不说话，脸颊微微涨红了几分，手却更紧紧地攥住了男人的衣角。 　　就在这时，施向郝忽然向前迈出一步。 　　小妖顿时吓得往后缩了缩，藏在了男人身后，一副打死也不出来的样子。 　　施向郝的注意力却没在小妖身上。 　　他打量了一圈那男人。 　　只见对方穿着夹克衫牛仔裤，手里还拎着个装着大葱的购物袋，俨然一副普通“家庭煮夫”的打扮。 　　而且，他虽然身上似乎沾了些妖气，可灵气气息很微弱，并不像是修真圈内的人。 　　于是，施向郝笑道：“您是哪位？也是同行吗？” 　　男人皱眉：“同行？” 　　就在这时，施向郝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他顿时笑道：“不好意思。” 　　他说着，便顺手点开了刚刚收到的微信语音。 　　手机里顿时传来一声男人粗犷的咆哮：“老施！快来！我们这捉了个大的！唉哟，场面控制不住了，就差你了！快带上镇妖石过来！” 　　施向郝便回复道：“知道了，马上过去。” 　　他说着，便掏出名片递了过去，笑道：“很抱歉刚才误会了，其实我是干这个的……” 　　男人低头看了看那名片，顿时眉头皱得更深了：“降妖师？道士？” 　　施向郝笑道：“差不多吧。” 　　降妖师们用的大部分镇妖的法术都起源于道教，不少降妖师也是道士出身。 　　男人的嘴唇动了动，才冷淡道：“我没带零钱。” 　　“零……什么？”施向郝反应过来，顿时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化缘的！” 　　说到这里，他微微叹息，道：“其实，我是看您家这只小朋友似乎天资不错，所以本来打算把它收了当徒弟的。不过，既然它已经有主儿了，那就还是算了。” 　　听懂了施向郝的话，小妖明白对方不会再来抓自己，便立刻露出一只眼睛，小心翼翼地盯着他。 　　男人却皱眉道：“你们道士收徒弟，都喜欢追着别人不放么？” 　　“……” 　　施向郝被噎住片刻。 　　严格来说，好像也没什么不对，他们家收的几只妖精基本上都是强行捉回来的。 　　在他们降妖师眼里，妖精就是妖精，并不是人；很多情况下，它们并没有话语权，也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 　　男人又道：“我正好认识这小朋友的家长，我这就带他回家去了。” 　　他停顿了一下，忽然又皱眉，用警告的口吻道：“——你如果还跟来，我就报警了。” 　　妈妈？ 　　施向郝略显惊讶，同时心想，八成又是个把小妖当成孩子养的。 　　好吧，这样的人在修真圈里也不是少数，只能说……他们开心就好。 　　“放心吧，我不跟着。”他无奈道。 　　他说罢，还弯下腰微笑着冲小妖摆了摆手，用哄小孩的口吻道：“叔叔走啦，拜拜。” 　　——不得不说，这只小妖确实长得太漂亮了，要是放到修真集市上，绝对会成为被争抢的对象。 　　结果，洋葱妖却一点都不给他面子。 　　小妖往男人身后一缩，还把脸埋进人家的衣服里，似乎连看都不想再看他一眼。 　　“……” 　　施向郝哑然，他这还真是被彻底厌恶了。 　　…… 　　找了一大圈，还是没能找到洋葱妖的踪迹，夏念心中十分失落。 　　这附近是商业区，到了晚上也很热闹，大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实在看不到有哪里适合小妖躲藏。 　　夏念越想越觉得担心。 　　被车撞了怎么办？要是被人拐跑了怎么办？ 　　她忽然想起，当年她赌气离家出走时，自己老妈大概是同样的心情。 　　长辈们总说，很多人生的道理要到为人父母之后才能真正理解，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可灼华偏偏却一点看不出担心的样子。 　　他单手背在身后，轻摇纸扇，状似悠哉地走在她前边。晚风吹起他宽大的衣袖和下摆，俨然一副谪仙下凡的模样，和这条灯红酒绿的现代街道明显格格不入。 　　夏念走着走着，忍不住停下脚步。 　　灼华回头看她：“怎么不走了？” 　　夏念蹙眉道：“这样找下去也不是办法。话说，你真的闻不到他身上的妖气吗？” 　　灼华沉吟片刻：“嗯……如果我是狗妖的话，或许还有点办法。” 　　夏念顿时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 　　她没心情附和灼华的玩笑。 　　忽然，她想到了小画家给她的画像。 　　于是她掏出画像，走到路边一个卖鸡蛋灌饼的小摊旁边，问摊主道：“打扰一下，您今天见过画像里的小孩吗？” 　　摊主看了一眼，顿时笑道：“唉哟，这小画儿画得不错嘛。” 　　“您见过吗？” 　　摊主笑呵呵道：“没！” 　　“……” 　　夏念无奈，只得换个人继续问。 　　打听了一阵子无果后，她不禁心道，可能洋葱妖根本就没来过这边？ 　　这时，灼华忽然道：“有了。” 　　夏念以为他找到了洋葱妖，便赶紧转身：“什么有了？” 　　灼华用纸扇指向路边一个卖花的摊位，笑道：“我看那盆月季很有化形的天分。它天生就灵气充足，很容易形成灵核，你去将它买下罢。” 　　夏念哑然片刻。 　　“我身上没带那么多钱，而且，现在也不是买花的时候吧！”她无奈道。 　　灼华却没理睬她。 　　他无声无息地飘起来，飘到摊位边上，然后弯腰仔细观察那盆月季。 　　见灼华这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夏念的确有点郁闷。 　　不过转念一想，人家和小妖才认识几天而已，感情不深，不像她这么担心也是情有可原。 　　就在这时，夏念忽然感觉衣兜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她掏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李奕澄”三个字，竟是李组长打来的。 　　夏念不禁心道，这个时间李组长怎么打电话过来？难道是放在衣兜里不小心碰到了？ 　　她正要接听，手机屏幕却忽然一暗，竟是没电自动关机了。 　　…… 　　电话没打通，李奕澄叹口气。 　　他弯腰看向身边的夏小葱，蹙眉道：“这样吧，小朋友，你跟我上车，我带你去找夏念，行吗？” 　　夏小葱听懂了“找夏念”这句。 　　于是他迟疑了一下，才微微点头。 　　见他点头，李奕澄便默默地向他伸过一只手。 　　夏小葱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把手放进对方宽大的手掌里。 　　然后，李奕澄便牵着他的手，领着他往自家小区车库那边走。 　　路上，不少行人还像他们投来好奇的注视。 　　有个路过的妹子还悄悄捅她男朋友：“喂，你快看，那对父女好有爱！小姑娘长得超漂亮有木有？嗯，爸爸个高腿长，长得也挺……” 　　听到旁人议论的声音，李奕澄也是目不斜视，不过耳根却依稀泛起了红晕。 　　他低头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女孩。 　　小女孩恰好也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胆怯，不过柔软的小手却还是紧紧地握住了他的大拇指。 　　李奕澄沉默了一下。 　　然后他低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洋葱妖低着头，用蚊子般细小的声音道：“夏……夏小葱。” 　　小葱？ 　　李奕澄哑然片刻，这父母起名也太不负责了吧？ 　　很快，一大一小两人便到了车库门口。 　　李奕澄道：“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开车。” 　　夏小葱显然没懂什么叫“开车”。 　　他不解地看向男人，手依旧牢牢地攥着人家的大拇指，好像生怕对方突然反悔跑掉，不带他去找夏念了。 　　李奕澄则挣脱他的手，嘴角微微翘起，声音放缓了几分，道：“别怕，在这儿等着。” 　　夏小葱有些茫然失措地立在原地。 　　车库里很快就传来引擎声，把小妖吓了一跳。 　　他立刻匆匆地跑到旁边一辆面包车后边躲了起来，只露出一只眼睛往外瞧。 　　车子很快就从车库里倒了出来。 　　夏小葱顿时微微睁大眼。 　　因为，他看见一个银色头发，穿着粉色小裙的小妖正贴在后排的车窗上，冲他龇牙咧嘴，那表情像极了白菜妖。 　　“……” 　　夏小葱立刻想起了被白菜妖支配的恐惧，顿时小腿瑟瑟发抖。 　　…… 　　此时，李奕澄张望片刻，终于看见了藏在了车后的夏小葱。 　　他摇下车窗，皱眉道：“小朋友，上车吧？” 　　夏小葱纠结了片刻，才挪动着沉重的脚步，不情不愿地走到车边上。 　　李奕澄帮他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夏小葱便爬了上去，眼睛却忍不住警惕地往后排瞟。 　　只见那只粉红的小妖恰好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一双紫色的眼睛不住地打量它，表情十分好奇。 　　夏小葱赶紧收回了视线。 　　李奕澄瞥了他一眼，道：“系好安全带。” 　　夏小葱哪懂什么叫安全带。 　　他蜷缩在椅子上，缩着脖子，不敢再跟身后那只小妖对视。 　　李奕澄叹口气，只得探身过来，帮夏小葱系好安全带，又拍了一把他的膝盖，让他乖乖坐好。 　　就在这时，后排那只小灵妖忽然攀上夏小葱的座椅后边。 　　它嗅嗅夏小葱的味道，又伸手掐了掐他的脸。 　　夏小葱被它捏的很疼，顿时呜呜了两声。 　　李奕澄瞟了他一眼，见他捂着脸颊低垂着头，像是在哭，便安慰道：“别怕，马上就到了。” 　　结果，那只小灵妖得寸进尺，它从副驾驶和驾驶席之间爬了过去，笨拙地攀上洋葱妖的大腿。 　　然后，它就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夏小葱的怀里。 　　这姿势看起来就像夏小葱怀里抱了个洋娃娃。 　　夏小葱浑身僵住，连一根手指都不敢乱动。 　　小灵妖身上有股淡淡的清香，味道很好闻，和他自己变成小灵妖时候的洋葱味儿完全不一样；而且，它的身体还软绵绵暖乎乎的，抱起来其实还有点舒服。 　　就在这时，小灵妖忽然两只手啪地按在他的脸颊上，把他的脸左右掰来掰去，像是在观察他的长相。 　　由此可见，这只小妖是个好奇心特别旺盛的家伙。 　　夏小葱终于忍不住动弹了两下，抬手想把小灵妖推开。 　　小灵妖却死活不肯从他腿上下来，反而被他推得咯咯笑了起来。 　　和蒲公英小妖们的咯咯笑不同，它的笑声更加清脆动听，大概就是书中描述的那种“银铃般的笑声”了。 　　之后，它忽然撅起红润的嘴唇，向夏小葱的脸凑了过去。 　　伴随着响亮的“吧唧”声，它迅速地在夏小葱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又迅速换位置，在另一侧脸上亲了一口，而且居然还在他脸上留下了几个淡淡的粉色唇印。 　　“……” 　　被“亲人狂魔”突袭的夏小葱瞬间半张着嘴，石化了。 　　…… 　　夏念转了一大圈，最后还是没找到洋葱妖的踪迹，只得垂头丧气地动身回家了。 　　回家之后，见她一副没精打彩的模样，灼华便安慰道：“不必担心，他没事的。” 　　夏念蹙眉道：“你怎么能确定？” 　　灼华则合上纸扇，笑道：“其实，我几天就在小妖们身上点了灵符，也就是我的灵气所化的符咒。小妖若是有生命危险，灵符就会自动将施加在小妖身上的伤害反弹给加害者。” 　　夏念惊讶道：“你之前怎么不早说？那灵符真有这么厉害？” 　　灼华勾起嘴角，“那是自然。再怎么说，我当年也是……”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下来，眼睛瞟向窗外，挑眉笑道：“不过，说曹操曹操到。看来，咱们家小葱是遇到贵人了。” 　　夏念愣住了：“什么意思？什么贵人？” 　　她下意识地顺着灼华的视线看向窗外。 　　借着路灯，她看到一辆车子在楼下停了下来。 　　…… 　　几分钟后，夏念家的门被敲响了。 　　夏念从猫眼看了看，只见组长大人正领着夏小葱站在门口，脖子上挂着一只粉裙银发的小灵妖。 　　小灵妖正越过李组长的肩膀，朝着门的方向翕动鼻翼，嗅个不停。 　　“…………” 　　夏念愣住片刻，然后才开了门。 　　站在门口的李组长依旧挂着和平时一样的面瘫脸。 　　他冲夏念微微颔首，用惯常的冷淡口吻道：“夏念，这是你家小孩吧？” 第31章 里长辈 　　一见到夏念，夏小葱立刻挣脱李组长的手，扑了过去。 　　他紧紧地揪住夏念的衣襟，两眼泪汪汪，好像刚刚在外面受了几万点的委屈。 　　夏念还是头一次见洋葱妖这么粘人。 　　见小妖平安归来，她一时高兴，也不顾外人在，便抱住了他的小脑袋瓜，还在他浓密的棕色短发上亲了一口。 　　洋葱妖突然被夏念搂住埋胸，瞬间脸红了。 　　面对此情此景，李奕澄沉默了，同时暗暗猜测夏念和这只小家伙的关系。 　　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到另外一只小脑瓜从夏念背后探了出来。 　　那是个黑头发绿眼睛的小朋友，下巴尖尖的，长得有点像混血。 　　李奕澄：“……” 　　小家伙并不怕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于是，一大一小两个面瘫便这样默默地对视了好几秒。 　　然后，李奕澄忍不住道：“夏念，你家孩子挺多啊。” 　　夏念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嗯，最近是挺多的。” 　　考虑到夏念还没结婚，年纪也还小，他便道：“亲戚家的？” 　　“哦，嗯。对。”夏念眼睛瞟向别处，莫名显得有点心虚，“亲戚家的孩子，放假了来这儿玩玩。” 　　听到这里，李奕澄不禁心道，这孩子父母心也够大的，居然把小孩就交给一个还在上班的单身女性看管。 　　这时，夏念问道：“对了，组长，你是怎么找到我家的？” 　　李组长面无表情道：“你的邮箱里有你的简历，简历里写了地址。” 　　夏念恍然大悟：“哦，对。我都忘了这茬了。” 　　她说着，眼睛在他身上瞟了一圈，不知道在看什么，然后忽然一脸小心翼翼地问道：“组长，你不觉得肩膀有点沉吗？” 　　“肩膀？”李奕澄有些讶异。 　　他最近确实偶尔觉得肩膀酸疼，像被什么重物压着，可夏念怎么知道的？ 　　夏念却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 　　她说着，瞟了一眼自己身后，“进来喝杯茶吗？不过，屋子里有点乱。” 　　李奕澄道：“不了。” 　　他话虽然这么说，可眼睛却忍不住往夏念房间里瞟了一圈。 　　夏念的出租屋很小，显得有些拥挤，东西摆得乱七八糟毫无章法，窗台上还放着几盆长着不知名植物的花盆。 　　另外，房间还里隐约传来一股淡淡的香气，应该是女孩子的房间特有的味道。 　　李奕澄沉默了一下，耳根再次微微泛起一丝红晕。 　　他蹙眉冷淡道：“时间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了。” 　　他说罢，转身便要走。 　　夏念却叫住他，然后一脸诚恳道：“组长，那什么，今天多谢你了。” 　　李奕澄脚步停顿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却看见那个叫“小葱”的小朋友正从门边探头看向自己，还一脸羞涩地冲他摆了摆手。 　　他迟疑了一下，才跟着抬手微微摆了摆。 　　…… 　　目送着组长大步流星地离开，夏念才搂着怀里的洋葱妖。 　　她回过头，只见伴随着一阵白光，床上的白菜妖化形成了若妖形态。 　　“为什么有人来了我就要藏起来……”他一脸不快地嘟囔了一句。 　　灼华用扇子敲他脑门，笑道：“你要是好好努力，早点学会易容之术，就不用在外人面前变回灵妖了。” 　　原来，刚才李组长进门之前，白菜妖就在灼华的督促下变回了灵妖。 　　若妖虽然也可以选择靠收敛妖气、隐藏形态，可夏念的小妖们修炼时间不足，变成若妖的话还是会被常人看到。 　　白菜妖只得“哼哼”两声，表示勉强同意。 　　见他刚才还是一副愧疚模样，这会儿就好了伤疤忘了疼，夏念不禁有些好气。 　　于是她把夏小白从床上拽过来，让他给夏小葱好好道歉，说以后再也不指使他出去跑腿了。 　　夏小白低着头，憋了一会儿，终于憋出一句含糊不清的“对不起”。 　　夏念便伸手捏一把他的脸，严肃道：“怎么这么没诚意呢？大声点。” 　　夏小白的脸被掐得变了形。 　　他顿时鼓起腮帮子，别过头不肯说话，头顶还接连冒出七八朵小花，像在抗议。 　　飘在一旁的灼华不禁笑着插话道：“算了吧，他知道错了。小妖生性调皮，等修炼一段时间，心智成熟之后便……” 　　夏念却不满地瞥了他一眼：“你别插嘴。” 　　“……” 　　灼华只得悻悻地用扇子掩住嘴。 　　夏念抓住夏小白的肩膀，道：“小白，你想想，如果今天是你自己一个人跑到外面，你怕不怕？” 　　夏小白低着头盯着脚尖不说话。 　　“小葱今天在外面迷了路，很可能就回不了家了，你想以后都见不到他了吗？” 　　听到这句，夏小白似乎动摇了，眼睛飞快地瞟了一眼夏小葱。 　　小葱同学则一脸安静地咬着指甲望着这边，眼角还挂着没擦去的泪花。 　　夏小白终于松了口，低着头嘟囔道：“对不起。” 　　夏念这才松了口气，拍拍他的脑袋，“知道错了就好。” 　　…… 　　在这过程中，灼华一直飘在半空中，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们。 　　等夏念训完话，他便忽然道：“夏念，你打算以后拿他们怎么办？” 　　夏念看向他，意外道：“什么意思？” 　　灼华合上折扇笑道：“炼妖师炼化培养的小妖通常会被卖给修真界的门派、家族，做仆役妖精。之后它们便会一直留在修真圈内，很少会和普通人接触——直到寿命将至，灵核溃散的那天。”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瞟了一眼三只小妖，道：“不过，也有不少炼妖师十分疼爱小妖。小妖是靠他们每日灌溉灵气培养起来的，很容易产生类似人类的亲情，所以他们便把小妖当成人类孩子来抚养，不舍得让他们被当成工具使唤——我听说，有人让小妖们像普通小孩那样去上学、参加科举考试，最后还当了官。” 　　他说着，便看向夏念：“其实，这两种都无可厚非。不知你想以哪种方式培养它们？” 　　夏念低头沉吟片刻。 　　她之前确实想过类似的问题。 　　一开始她学植妖术，只是出于单纯的好奇心罢了；后来灵妖出现，她也只是把它们当成宠物来养。可现在小妖们都有了自己的性格和意识，越来越像人类的小孩。她已经很难把它们单纯地看作妖精了。 　　那么问题就来了—— 　　以后如果小妖长大了，她该怎么办？是不是还要让他们上学念书，参加高考什么的？ 　　总之，夏念压根就没考虑过将小妖们卖给修真界的选项。 　　在她眼里，卖掉他们，就跟贩卖人口没什么两样。 　　想到这里，夏念抬头看向灼华，蹙眉道：“灼华，小妖们真的能融入人类社会吗？” 　　听到她这么问，灼华顿时微微挑眉：“这么说，你已经决定按照什么方式培养它们了？” 　　夏念略一点头。 　　“如果培养得当，还是有可能的。”灼华晃着扇子，斜躺在空中懒洋洋道，“当然，这也要看小妖们自己的性情、资质如何。有些妖天生性格孤僻，或是难以学会易容的法术，便很难融入人群之中，所以倒不如去修真世家当个仆役妖精。” 　　听到灼华这么说，夏念不禁看向她的三只小妖。 　　小画家目前还没讲过一句话，白菜妖一直学不了易容和隐藏妖气的方法；至于夏小葱，则是个天生胆小孤僻的，平时就喜欢躲在桌子底下不出来。 　　“……” 　　夏念不禁对小妖们的未来产生了深深的担忧。 　　大概猜出了夏念的想法，灼华便又道：“其实，仆役妖精的境遇也没你想象的那么糟——” 　　他说着，便打了个哈欠，眼角泛起泪光。 　　“——资质聪颖的，很可能会被破格收为修真弟子，只要勤加修炼，便有机会进化成妖仙。” 　　夏念不禁道：“妖仙很厉害？” 　　灼华一脸困倦，声音微哑道：“那是当然。妖仙不老不死，法力无穷，能呼风唤雨腾云驾雾，甚至还能前往传说中的瑶池仙境。不过么……妖仙极其罕见，我生前也只在书中见过记载，从未亲眼目睹便是了。” 　　他说罢，便再次打了个大哈欠，说了一句“睡了”，便钻回了植妖书中。 　　…… 　　第二天是周末，夏念睡了个懒觉，起来得有点晚了。 　　她先给三只小妖洗了水果，然后又从网上找了部幼教启蒙教育片给他们看。 　　自从昨天那件事后，夏念意识到，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让他们接受一些基本的常识教育，比如出门迷路了怎么办，家用电器要如何使用，遇到陌生人要如何应对等等。 　　她找的这部片子内容还不错，里面的角色都是小动物，情节简单，又很可爱。 　　三只小妖看得津津有味，很快就投入其中，三个小脑袋情不自禁地就凑到了一起。 　　夏念略感欣慰，便转身去厨房做早餐。 　　她刚敲了个鸡蛋，用筷子搅匀，却听到屋内传来一声尖叫。 　　她赶紧丢下碗，跑出来探头一看。 　　只见夏小葱正蜷缩在桌边捂着脸，只从指缝里露出两只眼睛，一副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 　　夏小白则举起一根铅笔敲她的电脑屏幕，嘴里还大叫：“打你！” 　　夏念走过去一看，顿时哭笑不得。 　　原来片子里正好讲到了小兔子的妈妈给小兔子们做饭吃，她正熟练地在菜板上咔嚓咔嚓地切着洋葱、胡萝卜等蔬菜。 　　夏念平时几乎不在家做饭，所以竟没意识到，小妖见到切菜的场景也会害怕。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妖都像洋葱妖这么胆小。 　　小画家就神色如常，一脸淡定自若，还在纸上唰唰几笔，便画下了小兔子妈妈的素描画像；夏小白则一脸笑嘻嘻，想来也只是忽然玩心大发而已。 　　夏念无奈心道，看来这以后家里还不能吃洋葱了。 　　要是被夏小葱看见她吃洋葱炒蛋，还不得被吓得掉了魂？ 　　…… 　　中午，夏念不打算点外卖了，便出门买了几样蔬菜，打算回家做点简单的。 　　当然，洋葱肯定是没买。 　　而且，夏念会做的菜色也寥寥无几，只有番茄炒蛋，青椒炒肉丝等等几种罢了。 　　切菜的时候，灼华无声无息地飘到夏念身后，摇着扇子观察她做饭。 　　隔了一会儿，他便不禁摇头道：“肉丝切得太粗了。” 　　夏念没理睬他，又在碗里打了几个蛋。 　　她家里就鸡蛋最多，平时喜欢变着花样吃蛋，什么煎蛋炒蛋蒸蛋，简单又美味。 　　结果灼华又在一旁发表见解：“鸡蛋没搅匀，这样口感不好。” 　　夏念终于忍不住嘟哝一句：“又不是给你吃的……” 　　灼华却笑道：“我确实不用吃饭。不过，我生前便对美食和养生比较有研究。反而是你，每日吃得太简单了，这样对身体不好。” 　　夏念顿时有些羞愧了：“呃……原来你是关心我？” 　　“当然，我毕竟还是你的长辈。”灼华平静道，同时挽起衣袖，伸手过来，“给我。” 　　夏念茫然：“什么？” 　　灼华没回答，而是拿过菜刀，熟练地嚓嚓嚓几下。 　　像变魔术一般，洗好的青椒便立刻变成了均匀的青椒丝。 　　夏念惊呆了，瞬间对灼华竖然起敬。 　　——这刀工堪比大厨啊！ 　　没想到他居然还留了这一手！ 　　…… 　　之后，在夏念充满敬佩的目光中，灼华将切好的菜倒入锅中，熟练地颠勺翻炒，很快就炒出一盘色香味俱全的家常菜。 　　灼华显然对自己的料理水平十分有自信，笑意满满道：“尝尝吧。” 　　夏念接过他递来的筷子，夹了一筷子菜尝了尝。 　　好吧…… 　　这大概是她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青椒肉丝了。 　　之后，灼华又做出了一盘色泽漂亮的番茄炒蛋，一看就让人流口水。 　　大概还没过足做菜的瘾，他又在厨房转了一圈，用夏念几天前买的黄瓜和金针菇做了个爽口凉拌菜。 　　望着眼前的饭菜，夏念心中感动。 　　自从毕业之后，她已经好久没吃过这么丰盛的家常菜了。 　　家里有个会做饭的长辈就是不一样，让她忽然便产生了一股被人照顾的窝心感。 　　她不禁对灼华道：“谢谢。” 　　灼华嘴角勾起笑意：“客气什么。” 　　他停顿了一下，又一脸遗憾地叹口气：“可惜你买的蔬菜不太新鲜，不然我还可以做得更好。” 　　吃完饭后，夏念便去厨房刷碗。 　　不知是不是干家务上了瘾，灼华还飘过来主动要求帮忙。 　　夏念笑道：“不用了。你倒不如帮我扫扫地吧？” 　　她说着，还真的将扫帚递给了他。 　　灼华愣了一下，才将扫帚接了过去，转身的时候还蹙眉嘀咕一句：“我还真没干过这种活……” 　　…… 　　刷完碗，夏念又在厨房忙碌一阵，将灶台清理干净。 　　走出厨房，她见三只小妖正盘腿坐在床边修炼，夏小白挠着头皮，一副坐不住的样子，其他两妖则闭着眼安心运气。 　　而穿着古装的白衣男人则盘腿飘在空中，眉头紧锁，略显纠结地揪着扫帚上缠住的头发。 　　夏念哑然失笑，没想到他干起活来还挺认真的。 　　忽然，灼华抬头道：“有客人。” 　　他话音刚落，门口便传来一阵敲门声。 　　夏念冲灼华和三只小妖嘘了一声，小声道：“我去看看是谁，你们先别出声。” 　　她说着，便走到门边透过猫眼瞧了瞧。 　　站在门口的竟是上次来过家里的降妖师之一，还是长得比较好看的那个。 　　“夏小姐在家吗？”那降妖师声音清冷道，“我是来给您送请帖的。” 　　夏念不禁愣住了。 　　什么请帖？ 第32章 拿去卖 　　就在这时，多肉小红妖忽然跳了起来，嘴里还大叫一声：“泥好麻！” 　　夏念赶紧嘘了一声。 　　可惜小红根本不听她的。 　　它跳起来，正好跳到了书桌上，砸在了正在假寐的猫妖头顶。 　　一直蜷缩着睡觉，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猫妖这才缓缓睁开眼，打了个哈欠，然后便一爪子将调皮的多肉妖给按住了。 　　小红被按扁，顿时在猫爪下扭动着，发出含糊不清的呻吟。 　　站在外面的降妖师沉默了一下，然后继续敲门：“夏小姐？” 　　夏念无奈，只得应声道：“我在。” 　　“我是来给您送请帖的。”对方立刻重复道，“我们沈家老爷下周过七十大寿，请您赏光到府上一聚，吃个晚饭，顺便交流一下感情。” 　　那人的声音中性轻柔，比女性的声音要低沉一些，不过十分悦耳动听。 　　听到沈家两字，夏念心中意外，难道是之前邀请她去饭馆做客的那个沈家？ 　　之前她听灼华说过，沈家是仅存的降妖师世家之一，在修真界声望显赫，门徒弟子众多。 　　虽然不知为什么这个沈家会忽然邀请她去做客，不过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条门缝。 　　只见站在门口的降妖师穿着身熨得笔挺的西装，头发高高扎起一个马尾，抹着发油，就像高级餐厅的侍者，打扮得十分正式。 　　说起来，上次见对方披散头发，长相阴柔，她还一度误以为这是个黑长直发型的妹子。 　　今天仔细一看，这人有喉结，胸口扁平，再蠢的人恐怕也能认出这其实是个男性。 　　对方见她开门，便立刻微微低头，双手规规矩矩地奉上一个淡紫色的信封。 　　“这是请帖。”他说。 　　夏念接过信封，顿时闻到信封上传来一股淡淡的檀香。 　　信封上还写着一行娟秀的毛笔字，夏小姐亲启。 　　“还有，这是我们沈老夫人特意嘱咐我给您带的见面礼。”对方淡淡道，然后便掏出一个淡紫色的锦囊，递了过来。 　　夏念怔住片刻。 　　俗话说无功不受禄，她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不准随便收别人的礼物；可她又不太擅长拒绝别人，便犹豫了几秒。 　　对方似乎是个很有耐性的人。 　　见她没回应，他就像个机器人一般，纹丝不动地举着锦囊，一双漆黑的眼睛默默地望着她。 　　这时，一只白净的手臂忽然从夏念身后伸过来，从那人手中拿走了锦囊。 　　对方顿时愣了一下。 　　夏念也惊讶地回头看过去。 　　灼华正从锦囊里倒出一块玉佩，然后勾起嘴角，瞥了一眼夏念，笑道：“沈老夫人还挺大方的，居然送了你一块天然灵石打磨的玉佩，这可是稀罕物。” 　　他说罢，还漫不经心地在手里上下抛动那块玉石。 　　门口的降妖师顿时微微睁大眼，眼睛不停地跟着那块被抛动的玉石上下转动，同时皱起眉毛，似乎生怕灼华一个不小心，就把玉佩给打碎了。 　　结果，灼华却将玉佩往前一丢，道：“接着。” 　　夏念吓了一跳，正要接住玉佩，却抓了个空。 　　门口的降妖师顿时吓得脸色发白，“呀”地叫了一声。 　　没听到玉佩掉落地面的声音，于是两人仔细一看，那块玉佩却依旧好好地躺在灼华的手心里。 　　灼华笑道：“别怕，我开玩笑的。” 　　夏念：“……” 　　原来这家伙是这样的性格来着？ 　　门口那降妖师顿时松了一大口气，还抬手拍拍自己的胸口。 　　等夏念看过去，他便立刻恢复严肃的表情，同时微微蹙眉道：“请问这位是……” 　　灼华轻轻敲着纸扇，平静道：“看你的样子，修为尚浅，应该没化形多久吧？” 　　对方立刻愣了一下，表情讶异。 　　夏念也很惊讶，化形？这人难道是……妖精？ 　　“——所以不认识我也是正常的。”灼华继续道，“不过，我跟你们沈家老爷老夫人是旧识了。” 　　听到这句话，对方立刻眉毛舒展开，立刻换上恭谨的语气颔首道：“原来这位鬼魂前辈是老夫人的朋友，是我刚才失敬了，抱歉。” 　　灼华不介意似的摆了摆手，然后笑道：“不过，你隐藏妖气的法术倒是学得不错，看来沈家确实把你教的很好，我竟然完全看不出你的原形。” 　　“我叫沈紫蝶，”对方淡淡道，“原形正如此名。” 　　他说着，便伸出一只手，向上摊开手心。 　　他的手心里立刻飞出一只发着紫色光芒的半透明蝴蝶。蝴蝶轻盈地飞到半空中，然后渐渐地隐去消失了。 　　…… 　　送走沈紫蝶后，夏念从灼华手中接过了玉佩。 　　那玉佩手感温润，颜色纯白无瑕，而且其中的确隐约有一股淡淡的灵气萦绕。 　　灼华则替她拆了请帖，读了一遍后，他笑道：“原来这不仅仅是个庆生宴会，还是一次规模不小的修真集会。” 　　夏念一直都对“修真集会”十分好奇。 　　灼华之前就讲起过建国前声势浩大的集会，基本上都是由声望显赫的世家举办，每次都有几千人参加，热闹非凡，有摆摊卖灵丹神符、镇妖法宝的，有交流修炼经验的，甚至还有人带了名帖去相亲……炼妖师们则会带上自家化形的小妖，让各大门派世家挑选。 　　不过，夏念还是下意识地征询灼华意见：“你说我应该去吗？” 　　灼华沉吟片刻，道：“我已经有几十年没去过修真集会了，去看看也好，可以购置一些净化仪式需要的材料，还能长长见识。我正好想瞧瞧现在的修真界到底变成什么样了。” 　　夏念同意了。 　　“那就去看看吧。” 　　…… 　　几天后，终于到了沈老爷子过生日的当天。 　　夏念提前请好了假，说家里有事，李组长也很痛快地给了假。 　　一大早，夏念一觉醒来，迷迷糊糊地翻个身，却发现灼华正在往脸上抹面霜。 　　一个穿着古装的大男人，飘在半空中，拿着她的小化妆镜，对着镜子涂化妆品，这场景实在有些怪异。 　　看见她起床，灼华顿时放下镜子，浅笑道：“起了？” 　　夏念不禁道：“你不是鬼魂吗？鬼魂也需要护肤？” 　　灼华却道：“我虽然是鬼，却可和一般的鬼不一样。我寄生在植妖书中，身体由灵气和水分组成，植妖书便是我的灵核，所以我本质上和妖精有些相似。” 　　他顿了顿，又瞥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不过，和妖精不同，我的灵体比较脆弱，需要偶尔做保湿护理，存住皮肤中的水分，不然容易出现皱纹。” 　　长皱纹？ 　　夏念顿时了然，嘀咕了一句：“好吧，也对。毕竟年纪也不小了。” 　　灼华嘴角的肌肉顿时抽搐了一下。 　　“跟年纪没关系。”他咳了一声道，“作为鬼魂，我的年龄已经永远凝固在了死亡的那一天，就是二十八岁。” 　　他说罢，便放下镜子，将夏念给买的面霜往衣袖里一揣。小瓶子立刻像变魔术一般消失不见了。 　　之后，他又一翻手，从袖子里拿出了他最爱用的白色纸扇。 　　夏念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她记得灼华说过，他的袖子里有个法术变的“乾坤袋”，所以能装很多东西。 　　有一次，夏念还趁他打瞌睡的时候悄悄掀开袖子往里瞧了瞧，想看看都装了些什么宝贝；可惜，她什么也没瞧见，只闻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然后，她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喷嚏，把他惊醒，就被敲了两下脑门。 　　…… 　　之后，夏念翻身下床去洗脸刷牙。 　　等她洗漱完，却闻到一股香气从厨房传来。 　　探头一看，原来是灼华正将早餐做好了端过来。 　　自从上次做过一次饭后，灼华就做菜上了瘾。 　　这几天的早餐和晚餐都是由他亲自下厨。 　　每天早上，他都会给夏念列一张清单，让她去买上面的食材。 　　不过，他对食材十分挑剔。 　　每次夏念买来的材料，他都要丢掉其中一些，每次都让夏念大呼浪费。 　　大概是怕弄脏了身上的白衣，此刻他身上正系着夏念的红色格子围裙，手上戴着隔热手套，俨然一副专业家庭主妇的模样。 　　“吃饭了。”他一脸笑意地招呼道。 　　夏念在桌边坐下，仔细一看，今天的早餐居然比昨天还丰盛，有菠菜粥、煎蛋和几样凉拌小菜。 　　菠菜粥飘出的香气还引得夏小白凑了过来，攀上夏念的膝盖，冲桌上闻个不停。 　　菠菜粥里都是天然的食材，夏念便用勺子给他舀了一点，放在装调味料的小碟子里。 　　夏小白迫不及待地端起碟子就喝，结果被烫得张大了嘴，伸着舌头直喘粗气，模样就像条热急了的小狗。 　　夏念哑然失笑，便给他倒了杯冷水，让他漱口。 　　吃完饭后，夏念便换好衣服准备出门了。 　　她离开洗手间，却看见小画家不知什么时候换上了之前她从网上给他买的一身鹅黄色的童装，背后还挂着一个快赶上自己高了的巨大画板。 　　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夏念便明白了几分，笑道：“难道你也想去？” 　　小画家点头。 　　夏念道：“你知道我们要去干嘛吗？” 　　小画家立刻在画板上写：“修真集会。” 　　夏念心道，小画家果然聪明，完全听懂了她和灼华的谈话。 　　正飘在空中的灼华一边抚摸着猫妖的后脑勺，一边笑道：“他想去就让他去吧。” 　　夏念却斩钉截铁道：“不行。” 　　她对修真集会还一无所知，不知道都有些什么人参加，万一有危险怎么办？ 　　小画家顿时垂下手，一脸大写的失望。 　　夏念不禁问他：“你为什么这么想去？” 　　小画家写道：“卖画。” 　　夏念很惊讶：“卖画？为什么想卖画？” 　　小画家：“赚钱。” 　　他写完，便举着画板，一脸期待地望着她。 　　夏念愣了一下，才想起两天前她刚刚跟小妖们抱怨过，说现在物价太高了，工资又太低。 　　其实她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想太多。 　　她现在是月光族，不过工资基本够花。小妖们几乎不用吃东西，对衣服、居住环境什么的也没要求。 　　看到小画家居然有心要帮家里赚钱，夏念十分感动。 　　她不忍心打压小朋友的积极性，于是她想了一下，伸手揉揉小画家的脑袋，笑道：“卖画这主意挺好的。要不你把画给我，我帮你去卖，你看怎样？” 　　小画家点头，便蹲下来，将他画板里夹着的几幅画递给夏念。 　　看到画，夏念顿时自己惊呆了。 　　画里画的，居然全是她。 　　有微笑的她，抱着胳膊生气的她，表情迷离的她……居然还有躺在沙发上葛优瘫的她。 　　她啼笑皆非，这让她怎么卖？ 　　——自己卖自己的画像，这是得有多自恋啊！ 　　看到夏小画的举动后，夏小白大概不甘示弱，便趁着夏念换鞋的功夫，给她塞了一束蔫巴的小黄花，用一副大方的口吻表示：“拿去卖！” 　　“……” 　　夏念哭笑不得地收下了。 第33章 修真集会 　　离开家后，夏念便决定徒步去地铁站，然后坐地铁前往请帖上说的地方。 　　一路上，灼华一直寸步不离地跟在夏念身后。 　　他漂浮在半空中，偶然和一个路人相撞，却从人家的身体中直接穿了过去。 　　那无辜的路人顿时浑身打了个寒噤，一脸困惑地拢紧衣衫，抬头嘀咕道：“嗯？怎么有股冷风？” 　　感觉到夏念的注视，灼华便笑着解释道：“我现在是完全的灵体状态，只要我不主动碰触，人是碰不到我的。” 　　上了地铁后，灼华便在夏念身边落地，然后一脸好奇地四下张望。 　　“这是火车？”他问，“为何建在地下？” 　　夏念道：“你没见过地铁吗？它就相当于地下的火车，这样就不用占据地面的空间了。” 　　灼华微微点头：“明白了。” 　　就在这时，地铁忽然开动了。 　　灼华就像第一次坐地铁的小朋友一样，一直站在车门口，摇着纸扇目不转睛地往外看，偶尔还将脑袋穿过玻璃，似乎想看看外面的情况。 　　到了站下车后，他还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好几眼。 　　最后他还一脸感慨道：“修真界虽然没落了，可人类的发展却丝毫没有落后。从前修真之人要修炼上百年才能飞天遁地，日行千里，现代人却全都靠科技实现了。看来修真的确是被时代所抛弃的旧事物了。” 　　“……” 　　对于如此严肃的话题，夏念一时间想不出怎么接话，便保持了沉默。 　　…… 　　离开地铁站，步行了十几分钟后，他们才终于远远地望见了请帖上所说的地点——沈家宅邸。 　　宅子古色古香，院子周围种着茂密的竹林，院子里隐约可见一座青瓦白墙的二层小楼。 　　还没到院子门口，夏念便瞧见有三四十人在门口排着长队。 　　这些人中有不少都穿着古装汉服，或是民国风的中山装旗袍等等。 　　离夏念最近的地方，有几个打扮成道士模样的年轻人，正聚在一处表情专注地低头看手机。 　　乍一看，这就像是古风cosplay活动的入会现场。 　　灼华的古装此时便显得不那么惹眼了，反而像夏念这样，穿着T恤牛仔裤的普通人倒是成了异类。 　　这时，宅邸门口处忽然传来一声洪亮的吆喝：“贵客到！福山派炼丹大师宋道长——里边请！” 　　人群中顿时传来一阵骚动，就连正在玩手机的年轻道士们都纷纷踮脚，似乎想看看这位贵宾道长长什么样。 　　就在这时，灼华忽然从袖口抖出两个白色的扁平物体，递给夏念一个。 　　夏念一看，竟是个通体洁白的面具，额头处还点了一朵粉红的桃花。 　　她不禁道：“这是让我戴上吗？” 　　灼华将面具在脸上一扣，然后道：“这是我的灵气幻化的面具，戴上后只有本人才摘得下来，还能起到隐藏气息的功效。你第一次参加这样的集会，隐藏身份有利无弊，免得事后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夏念学着灼华的样子，将面具扣在脸上。 　　面具立刻和她的皮肤轻柔地贴合在一起，吸附得十分牢固，而且又十分透气。 　　之后，灼华便抖了抖袖子，拿出他的折扇，然后笑道：“咱们这就进去吧？” 　　夏念微微点头，跟上了灼华的步伐，便来到了宅邸前面。 　　仔细一看，戴着面具的人并不止他们两人，有几个人脸上也戴了遮盖物，隐藏身份。 　　排队的时候，前边一个穿着长袍马褂，提着个大鸟笼的大爷转过了身。 　　他有些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夏念两人，然后摸了摸胡须笑道：“二位是沈家弟子？” 　　灼华平静道：“不是。我们并不是降妖师，这次只是随便来逛逛。” 　　老大爷略一点头，“怪不得看着眼生。” 　　然后他便一拱手，笑道：“老朽叫陈云峰，是沈家的第十一代弟子。不知两位贵姓？” 　　夏念看向灼华，灼华则道：“我们姓夏。” 　　“夏家？”老大爷微微一怔，似乎在回忆夏家是哪个。 　　他摸了摸胡须，然后又转移话题笑道：“不过说起来，老朽自从归隐山林后，已经有十年没参加过这样的集会了。这次特意下山，只是为了给我家鹦哥儿寻个伴儿，再收个资质聪颖的鸟妖。” 　　他说着，还掀开帘布，给夏念他们看笼子里的鸟。 　　那是只黄绿的虎皮鹦鹉，乍一看长得挺普通，可当帘子掀开后，它却用粗犷的男性声音吼道：“老头子！洒家在里头憋得好生难受！快让洒家出来活动活动筋骨！” 　　说罢，它似乎还翻了个白眼。 　　夏念：“……” 　　好吧，原来这位还是个硬汉呢。 　　老大爷则笑眯眯地用哄孩子的口吻道：“乖，不要急，等到了幻境里头，我就把你放出来……” 　　虎皮鹦鹉不耐烦地咂嘴，吼道：“行！洒家等着！” 　　就在这时，门口再次传来一阵吆喝：“贵客到！施氏降妖师第十七代传人施先生——里边儿请！” 　　夏念不禁微微蹙眉。 　　——这人不就是上次那家伙？ 　　…… 　　排了一会儿队，总算排到了夏念。 　　夏念凑过去，只见门口一左一右站了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其中一个看起来有几分面熟。 　　她不禁盯着对方看了几秒，突然想起，上次在沈家餐馆吃饭的时候见过他，她当时把他当成了餐馆的侍者。 　　夏念还记得，当时离开之前，这个侍者还提醒夏念，要注意保管自己的植妖书，不要随便亮给别人看。 　　那人似乎也认出了夏念，便颔首平静道：“夏小姐。” 　　站在门左边的男人则懒洋洋地伸出一只手，道：“请帖？” 　　夏念从兜里掏出那个紫色信封递给对方。 　　见到那紫色信封，男人顿时微微一怔。 　　他从信封里掏出请帖，看了看上面的内容，又用手机扫了一下请帖最下面的红色镂空图案，手机立刻发出了“哔”的一声。 　　夏念很惊讶。 　　原来这个图案是二维码？她之前还以为它只是个印章之类的。 　　那男人看了看手机屏幕上的内容，顿时换上了一副恭谨严肃的表情，冲欠了欠身子。 　　“原来是沈夫人亲自邀请的贵客，失敬失敬。” 　　“……” 　　听到这句话，夏念忽然产生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果不其然，只见那男人站直身体，背着手，一脸庄重地高声吆喝道：“贵客到！赵氏植妖师传人夏小姐——里边请！” 　　他话音刚落，现场顿时一阵哗然，不少人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植妖师？” 　　“……真的假的，我没听错吧？” 　　“那传言果真非虚，赵家果然……” 　　还有个人提高了嗓门叫道：“哪儿呢哪儿呢？植妖师哪儿呢？！” 　　…… 　　夏念感到周围人向自己投来火辣辣的视线。 　　她顿时脸上一热，同时暗暗庆幸：幸亏灼华有先见之明，让他们提前戴了面具。 　　之后，站在右侧的男人便弯下腰，伸出一只手，面无表情地淡淡道：“夏小姐请跟我来。” 　　夏念跟着这人进了宅邸的院子，踩过青石小路，穿过一片装饰了奇石怪树的花园，最后来到那栋二层小楼前面。 　　那男人回头，用无机质的冷灰色眼睛望向夏念，平静道：“家宅内的幻境已经布置妥当。进门的时候可能会有点眩晕，请您多加小心。” 　　夏念没听懂：“幻境什么？” 　　就在这时，那男人便推开门，门内一片漆黑，同时迎面扑面而来一股清风。 　　“夏小姐请。”男人欠身道。 　　夏念看了一眼灼华，灼华则一脸悠哉地摇着纸扇笑道：“不用怕，跟我来。” 　　他说着，还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抓住了夏念的手腕。 　　然后，夏念便被灼华拽着，迈进了门内。 　　刚一踏入门槛儿，她眼前的视野便陷入了一片漆黑。 　　就在一眨眼的功夫，黑暗消失了。 　　明媚的阳光照得她睁不开眼，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让她摇晃了两下，差点跌倒在地。 　　幸亏灼华反应快，扯住了她的胳膊。 　　然后他轻声道：“你快看。” 　　夏念眯起眼，然后震惊地发现，自己居然来到了一条热闹的街道尽头。 　　街道两侧，是一片浓雾弥漫的白茫茫，什么也看不见。 　　街道上空艳阳高照，蓝天白云，天气十分晴朗，和外面乌云密布的阴天截然不同。 　　街道的地面由青石砌成，两边则是一些古色古香的小楼建筑，形态各不相同。 　　街道两旁有不少人在摆摊卖东西，大多数是直接在地上铺块布的简易摊位，也有人推着小车挂着小旗子，写着“百年丹药”，“陈酿灵酒”等等字样。 　　这场景和夏念曾经去过的一些古镇有些类似，只不过这里卖的并不是旅游纪念品。 　　“这就是幻境。”灼华在一旁道。 　　“幻境？”夏念蹙眉环视四周，“这是什么地方？” 　　灼华合上纸扇，沉吟片刻，“嗯……这玩意儿解释起来还挺复杂呢。用通俗的话来讲吧，大概相当于用法术在人间界开一个缝儿，在人间和瑶池仙界之间创造一个独立的空间。” 　　夏念有些明白了：“就像你在植妖书中的空间。” 　　灼华微微颔首：“不过植妖书中的环境要比这儿小多了。维持幻境需要消耗大量的灵气，植妖书里还存不住那么多的灵气。” 　　他说罢，又环顾四周，摇头叹息：“从前修真集会的规模可要比这大多了。我记得以前他们制造的幻境可以大到方圆好几里，放眼望去，人山人海，热闹非凡，堪比都市闹市街，远不像现在这么冷清。” 　　夏念抬头望向建筑上方弥漫着的厚重白雾，指过去道：“那边是什么？” 　　灼华打了个哈欠，沙哑道：“那边就是幻境的边缘了。咱们最好别往雾里走，要是迷失在空间的缝隙里就糟了。” 　　…… 　　很快，在灼华的带领下，夏念就在幻境里逛了一圈。 　　幻境的确不大，整条街才不过四五百米，而且逛街摆摊的人也不多。 　　即便如此，夏念还是被周围的一切深深吸引了。 　　她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望着摊位上卖的各色物品，生怕一眨眼就错过什么有趣的好东西。 　　摊位上有出售玉石、符纸的比较多，还有不少是卖丹药和丹药材料的。 　　有个摊位上居然还卖口红，上面写着：“炼丹大师郭道长亲研秘方，有提升气色，使体香芬芳馥郁之功效，乃女性之宝。” 　　夏念忍不住驻足观看。 　　那摊主是个穿着现代装束，口齿伶俐的年轻小哥。 　　他搓着手笑道：“美女，来试试咱们的新款口红吗？色号很齐全！” 　　他说着，又指那一排小瓷瓶：“对了，咱家还有减肥丹，祖传秘方，吃一粒保准瘦五斤，无效退款！” 　　夏念听罢很惊讶：“真有这么好使？” 　　灼华却把玩着扇子，淡淡道：“其实都是些普通的辟谷丹，降低食欲的，让你一个礼拜吃不下饭，光靠吸收灵气过活，自然就瘦下许多。” 　　“呃……好吧。” 第34章 赚钱 　　之后，灼华一副轻车熟路的模样，带着夏念就直奔一家写着“收购灵石法宝炼丹材料”字样的摊位。 　　“把我之前给你的鲛人珍珠拿来。”他冲夏念伸手道。 　　那摊主是个穿着布衣的中年女性，本来她正托着腮坐在桌子后边，听着手机里的流行歌曲打瞌睡。 　　听到鲛人珍珠四个字，她顿时猛然睁开眼，“什么珍珠？！” 　　待看清那颗珍珠，中年女人便咂舌摇头道：“我已经好多年没见过品相这么好的鲛人珍珠了。” 　　她说罢，便十分客气地让夏念两人等一会儿，她要先鉴定一下这颗珍珠的真伪。 　　之后，她就拿着珍珠转身进了后边的小楼里。 　　夏念不禁问灼华：“你不怕她拿着珍珠跑了？” 　　灼华却道：“没人会蠢到在幻境里偷东西。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会被镇境灵符记录下来，就算偷了东西也跑不掉的。” 　　他说着，便伸手指了指地上贴着的一张淡黄色的符纸。 　　夏念顿时了然：“原来是有监控。” 　　等了没一会儿，那大姐便出来了。 　　“我们老板说，愿意十五万买下这颗珍珠。”她笑道。 　　夏念惊讶了，十五万！挺多啊！ 　　灼华却平静道：“一百五十万，一口价。” 　　听到灼华狮子大开口的价格，夏念和摊主都惊呆了。 　　“呃……”摊主无奈，“你这珍珠虽然品相不错，可惜太小了，作为炼丹材料也炼不了几颗丹。” 　　“那就一百四十九万。”灼华淡淡道。 　　夏念：“……” 　　讲真，她还真有点佩服灼华讲价时的厚脸皮。 　　“不行不行，太贵啦！”对方摆手。 　　“您看，我这可是几百年难得一见的宝贝，乃是鲛人眼泪所化，可不能和普通的珍珠相提并论。”灼华说着，俯身过去用扇子一指，刻意压低声线，“不信您看这光泽，白色之中透着一丝淡雅的粉光，还有您再闻闻气味，是不是有股清澈的大海气息？这正是鲛人身上特有的深海灵气，陆地上可没有的。由此可见，这珍珠虽小，饱含的深海灵气可不少——” 　　灼华滔滔不绝地讲了足足五分钟。 　　“呃……”大姐被说得有点懵逼，“那你再拿过来我看看？” 　　…… 　　夏念一脸呆滞地看着两人讨价还价，一时间忘记了插话。 　　不得不说，灼华讲价十分熟练，一看就是没少干过这事。 　　由于他们讲价的过程太漫长，夏念开始走神，干脆蹲下来研究一只镶嵌了七彩珠子的貔貅雕像。 　　她心道，这玩意儿的风格还真像她爹——典型的暴发户风。 　　经过整整半个小时的唇枪舌战，摊主和灼华终于达成一致，决定了最终价格，以十九万七千八百二十七块的价格成交。 　　这价格已经比之前高了不少，可灼华还是摇头叹息道：“还是太便宜了，看来我讨价还价的能力退步了不少。” 　　最后，摊主十分大方地把那个貔貅雕像送给他们做礼物，还说以后还有什么宝贝要卖，尽管找她。 　　据摊主说，这雕像有增加财运的功效。 　　夏念则心道，把它带回家摆在桌上，说不定下次买彩票什么的就中了。 　　…… 　　交易完毕后，等了不到五分钟，夏念的手机便响起，显示她的银行账户转进来一笔钱。 　　她低头呆呆地瞧着自己的账户余额，露出一脸活在梦幻中的表情。 　　灼华在她面前晃了晃扇子，“掉魂儿了？” 　　夏念回过神。 　　“……我这账户自打开户以来，还没存过这么多钱呢。”她喃喃道。 　　灼华用扇子敲她脑门，调侃道：“财迷心窍了？行了，别看了，咱们还要买东西呢。” 　　随后，在灼华的带领下，他们在幻境里逛了一圈，买了一大堆符纸、灵石等材料，统统都装进了灼华的乾坤袋了。 　　这些材料也不便宜，夏念的银行账户一眨眼功夫就少了三万多。 　　一口气花这么多钱，对于她来说还是人生第一次，有点肉疼，却又莫名觉得爽。 　　这大概就是消费的快感了。 　　待他们采购完毕，夏念正想再逛一圈，却听到上空一个洪亮的声音道：“尊敬的各位来宾，幻境还有十五分钟就要关闭了，请来宾移动到出口处，然后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前往宴会现场。” 　　灼华却扯了夏念的胳膊，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咱们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宴会不参加也无所谓，现在可以撤了。” 　　夏念蹙眉道：“但人家邀请咱们了，不去不好吧？” 　　灼华则轻笑了一声，道：“今天来的客人少说也有两三百人，沈家人根本忙不过来，不会注意到的。” 　　话虽这么说，可夏念承认，自己的确对修真界的生日宴会有些好奇。 　　于是她问灼华：“你为什么不想参加？” 　　灼华在面具后打了个哈欠，闷声道：“当了书灵后，我就过惯了清闲日子，不太喜欢这种推杯问盏的场合。而且，我和沈老夫人虽然见过，可那时她才是个七八岁的小孩，现在应该早就不记得我了。” 　　夏念了然：“嗯，其实我也不喜欢应酬，我酒量不行。” 　　…… 　　就在这时，伴随着一声“泥好麻”的清脆尖叫，一个圆球状的物体就从灼华的衣袖里掉下来，然后噗叽一声跳起来老高。 　　看见小红，夏念很惊讶：“你把它带来了？” 　　灼华哑然失笑。 　　“怎么会？八成是它自己爬进了我的乾坤袋，被关在里面出不来了。” 　　这时，在门口碰见的那个姓陈的老大爷忽然路过，他肩膀上恰好停着那只讲话莽汉风格的鹦鹉。 　　小红多肉妖跳到老大爷身边，叫道：“泥吃了嘛！” 　　陈大爷愣了一下，下意识道：“还没吃呢。等下，你是……” 　　就在这时，那只鹦鹉忽然呀地大叫一声，一张嘴，就把小红给叼住了。 　　小红被鸟嘴咬着，一双漆黑的小眼珠似乎还泛起泪花。 　　还没等夏念和陈大爷制止，只见那鹦鹉抬头一伸脖子，就把小红给吞了下去。 　　夏念一脸震惊。 　　“小红！” 　　陈大爷则气恼地使劲儿拍鹦鹉妖的脑袋，道：“鹦哥儿，你咋什么都吃，快给人家吐出来！” 　　鹦鹉紧紧闭着嘴，眯起眼，别过头去不吭声。 　　隔了几秒，它忽然张大嘴发出干呕的声音，只听噗地一声响，它终于将小红吐了出来。 　　小红顿时掉在地上，一副浑身瘫软的模样，就像坨水晶泥。 　　夏念把它托起来，有点心疼地仔细看了看它的状况。 　　陈大爷则凑过来，惊讶道：“这……这是只小妖？” 　　夏念微微点头。 　　“洒家也是妖！”鹦鹉粗声粗气地表示。 　　陈大爷拍它脑袋，好笑地训斥道：“谁问你了！” 　　然后他拱手对夏念笑道：“抱歉，我家这只鸟妖实在不太懂事，差点吃了您家的小妖，老朽给您赔不是。” 　　鹦鹉吼道：“对！洒家也给你赔不是了！” 　　它说着，还真的像模像样地鞠了个躬。 　　这时，只见多肉小红忽然噗地恢复了球体，还在夏念掌心里滚了两滚，俨然已经没事了。 　　夏念顿时松了口气。 　　陈大爷则摸了摸胡须，一脸若有所思：“这小妖灵气很纯净啊，难道说……”他看了一眼夏念，瞬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植妖师！您二位就是刚刚门口报的那位植妖师？” 　　夏念没回答，而是瞟了一眼灼华。 　　此刻，恰好不少人往这边聚集来，准备离开环境。 　　听到植妖师三个字，他们便纷纷向这边投来视线。 　　“植妖师……夏小姐对吗？”陈大爷赶紧拱手笑道，同时奉上一张名片，“老朽之前竟然忘了奉上名帖，实在是失敬，您且收下。” 　　夏念“唔”了一声，才接过那张名片。 　　见到此情此景，不少人也学着陈大爷的样子，纷纷凑过来递上名片。 　　“在下龙门派的降妖师李春！” 　　“我是炼丹师刘大海，夏小姐您好您好！久仰久仰！” 　　“——还有我，还有我！茅山派弟子钟星晨！以后有机会合作！” 　　“夏姑娘，我这儿正好缺个会吐灵质的炼丹小童，您帮我物色物色呗！对了，给您我的名帖！” 　　“夏小姐，那啥，我家有棵老槐树，灵气很充沛，您哪天有空帮我瞧瞧，能不能化形……” 　　夏念很快就被人群淹没，一脸不知所措。 　　她身边的灼华则沉默不语地摇着扇子，状似淡定自若，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这时，上空再次传来洪亮的声音：“大家不要堵在出口处！往外走一走，走一走！幻境马上就要关闭了！” 　　与此同时，还有穿着西装革履的工作人员走来，拿着大喇叭指挥大家往外走。 　　于是乎，围着夏念的人群这才慢慢地四散开来。 　　最后，夏念收到了一大堆名片。 　　她捏着厚厚的一摞名片，一边跟着人群往外走，一边无奈地瞥向灼华：“他们怎么都想认识我？” 　　灼华淡淡道：“植妖师现在可是稀缺资源，他们当然想要结识你。你现在修炼尚浅，暂时还没到可以出山的程度，不必理睬他们便是了。” 　　夏念顿时了然：“明白了。” 　　不过，她还是将那摞名片塞进了包里。 　　…… 　　离开幻境之后，人群便开始往宅邸后边的宴会现场移动。 　　宴会是在园子里举行，远远地还能闻到一股菜香，引得夏念流了口水。 　　不过，她最后还是决定不去参加宴会了。 　　她可以预想到，待会要是去了宴会现场，自己八成又要被人当成稀罕物围观一番。 　　于是，她趁那些身穿西装的侍者们忙着引导宾客的功夫，找了个空档，和灼华一起离开人群，打算悄悄地从后门溜出去。 　　结果刚走到门外，夏念便看见了一个面熟的人。 　　那人正是之前在沈家餐馆里接待过夏念的吴桐吴先生。 　　他正从一辆车上下来，车里似乎还隐约坐着个人。 　　因为夏念脸上刚刚摘了面具，对方便认出她来，微微蹙眉道：“夏小姐这是要走了吗？” 　　“恩……家里有点事。” 　　吴桐倒是十分客气：“那您慢走。需要我给您叫辆车吗？” 　　夏念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呃，不用了，谢谢。” 　　…… 　　等夏念走后，吴桐身边的车里忽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女性声音：“夏小姐身边那位是谁？” 　　吴桐颔首道：“不知。看他的样子，应该是个灵体，不过戴着面具，看不出来是鬼是妖。” 　　车里的人沉默片刻，才缓缓道：“普通的鬼，能进得了幻境的结界吗？” 　　吴桐摇头：“不能，毕竟幻境里贴了许多镇鬼镇邪妖的符咒。” 　　他说罢，便蹙眉看向夏念两人远去的方向：“所以，老夫人您认为此人其实是妖？” 　　老夫人却没作答，而是淡淡道：“……他倒是让我想起一位有过一面之交的故人。可惜时间隔了太久，我已经记不清了。” 　　她说罢，便叹息一声。 　　“算了，咱们进去吧。待会凤鸣见我不在，怕是又要耍酒疯了。” 　　吴桐答应了一声，便重新打开门坐上驾驶席，然后车子便再次启动了。 　　…… 　　出了沈宅，夏念和灼华两人便步行到了大路旁。 　　夏念用手机叫了辆出租车。 　　出租车司机当然是看不到坐在后排的灼华的。 　　他好奇地问副驾驶席的夏念：“这边今早这么热闹，一堆人还穿得稀奇古怪的，是在干嘛呢？” 　　夏念沉默了一下，才答道：“漫展。” 　　司机顿时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一路上，灼华都怔怔地看着窗外发呆。 　　夏念还以为他心情不好，就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用口型道：怎么了？ 　　灼华却只摆了摆手，面色凝重，不肯说话。 　　结果一下车，灼华便脸色苍白地扶着树，用扇子捂着嘴，声音沙哑道：“等我片刻，我……有点头晕。” 　　夏念顿时哭笑不得。 　　原来他只是晕车了。 　　话说……鬼也会晕车？ 　　…… 　　回家之后，夏念一推开门，便看见小画家和夏小白正并排站在门口。 　　夏小葱则从桌子下面探出半张脸，好奇地看向这边。 　　夏念笑道：“看，我给你们带了好吃的！” 　　她说着，便从包里翻出了之前在集会上买的水果口味灵丸。 　　小画家却举起画板，表情认真地望着她，画板上写：“卖了多少钱？” 　　“呃……” 　　夏小白则眼睛直瞟她手里的灵丸，道：“还有我的花呢？” 　　“……” 　　夏念不擅长撒谎，便求助地看向灼华，“你说。” 　　灼华看了一眼两只小妖充满期待的眼神，沉默了片刻：“大概……卖了几万块吧。” 　　——几万块？ 　　夏念立刻瞪他，能不能编个靠谱点的数字？ 　　灼华一脸无辜地摊手。 　　小画家微微蹙眉，写字道：“几万块是很多钱吗？” 　　夏小白则道：“能买几个烤地瓜？” 　　夏念沉默了一下。 　　“……能买好几个呢。” 　　夏小白立刻冲小画家呲牙乐了：“你看，我就说嘛！” 　　小画家则嘴角翘起，露出难得的笑意。 　　夏念觉得他们实在单纯得可爱，不忍心再骗了，便道：“其实吧，你们看，这个赚钱并没有那么容易，所以……” 　　小画家却忽然又从画夹里掏出一张画，递给夏念。 　　夏念一看，竟然是一副中规中矩的风景素描，画的好像是小画家出生的那片河畔。 　　画很漂亮，让人很有装裱起来好好欣赏的欲望。 　　夏念不禁心道，小画家这么有画画天分，若是不能好好跟着名师学习，实在是有些浪费了。 　　灼华则笑道：“你们要真想赚钱，倒不如跟我好好修炼，等以后有了本领，自然就能赚很多钱了。” 　　他说罢，便又看向夏念：“对了，还有你。” 　　夏念茫然：“……我？” 　　“根据我的观察，你平日里的修炼太懈怠了。”灼华摇扇微笑，“咱们今日材料也备齐了，以后你晚上便跟小妖们一起上课吧！” 第35章 上课 　　“夏念，你最近气色不错啊。”同事小刘一边清洗烧杯一边笑道。 　　夏念愣住：“是吗？” 　　“嗯，以前看你有黑眼圈，现在都没了。”小刘说罢，又仔细看了看她，笑道，“——这样看起来精神多了，不是用了粉底和遮瑕吧？” 　　夏念道：“没有呀。我今早起来晚了，只涂了防晒。” 　　“那你有什么护肤诀窍吗？传授传授我呗。” 　　夏念沉默了一下。 　　说起护肤诀窍…… 　　她最近倒是每日坚持在灼华的引导下修炼，提高气海内的灵气容量，并且每天早晚各让灵气在体内的灵脉中周转一回。 　　灼华说，修炼灵气有延年益寿，增强体魄的功效。 　　她最近确实感觉体力比从前强了许多，一口气爬六楼都不费劲儿，而且大姨妈来的时候也不痛了。 　　夏念记得老妈总念叨，最好的护肤方法就是保持身体健康，好好睡觉。 　　她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脸。 　　——好像真的光滑水嫩了很多？ 　　…… 　　之后，夏念把手头的活干完，便溜达去了洗手间。 　　上完厕所出来后，她还忍不住照了照公共区域的大镜子。 　　她忽然发现，其实自己还是挺好看的。 　　于是她忍不住自恋了一会儿，还原地转了个圈，研究了一下自己的身材。 　　好吧，小腹上的赘肉还是得减减。 　　夏念掏出口红，打算补个妆。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背后传来清嗓子的声音。 　　“……咳，嗯。” 　　夏念从镜子里瞟见组长大人正背着手往厕所里走，顿时手一抖，将口红涂到了脸颊上。 　　她一脸尴尬，赶紧用手背擦了擦，结果却把口红抹了一脸，就跟脸肿了一样。 　　她只得捂着半边脸，回头闷声打招呼道：“李组长。” 　　李组长今天穿了件纯白的衬衫，衬衫边角规规矩矩地扎进裤子里，一副典型的老干部形象。 　　夏念立刻想起，今天中午他们还在一起吐槽，说李奕澄李组长总是穿得太朴素了，真是白瞎了一张小鲜肉脸。 　　李组长瞟了一眼正捂着脸颊的夏念，蹙眉道：“牙疼？” 　　夏念哭笑不得：“不是。” 　　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银发脑袋瓜忽然从组长肩膀上探出头来，一脸好奇地盯着她看。 　　夏念：“……” 　　蝴蝶兰的小妖居然在！ 　　她哑然失笑，心道，李组长真的感觉不到自己身上多了点东西吗？ 　　这时，小妖便搂着组长的脖子，敏捷地抓着他的头发攀上他的头顶，然后就一屁股坐了下来，两条胖乎乎的小短腿在组长额头前面晃荡个不停，朝空中啵啵吐出几个紫色的小泡泡。 　　那些小泡泡破裂了，顿时散开一股淡淡的清香。 　　夏念看得入了神。 　　这只小灵妖应该是没什么重量的。 　　不然，这么个大东西坐在头顶，组长怎么可能感觉不到？ 　　大概感受到夏念的注视，李组长显得有些不太自在。 　　他抬手扶了一下眼镜，掩饰了一下情绪：“怎么了？还有事？” 　　夏念回过神：“没事，没什么。” 　　李组长“嗯”了一声，便背着手继续往厕所里走。 　　结果刚走没两步，他又忽然回头道：“对了，夏念。” 　　“什么？” 　　李组长平静道：“你回去帮我问问，你们化验室的人最近有没有见过我办公室那盆蝴蝶兰。今天早上我一看，就剩个空花盆了，不知道被谁挖跑了。” 　　“……哦。” 　　其实夏念很想说，您家的蝴蝶兰正在您头顶上吐泡泡呢。 　　不过，她最后还是憋住了。 　　…… 　　下班回家前，夏念忽然对正在收拾仪器的同事小陈道：“陈芳芳，我听说你有个哥在青少年宫办了个儿童美术班？” 　　小陈回头道：“对呀，你咋知道的？” 　　“小刘跟我说的。”夏念笑道，“其实是这样的……” 　　听夏念说完，小陈顿时恍然大悟道：“哦，你是说想让亲戚家的小孩去班里上课呀，没问题啊！这周日你就把小孩领来吧，学费可以优惠的，我让我哥给你打个折！” 　　夏念立刻感谢了对方。 　　小陈又道：“对了，你家那小孩多大了？学过画画吗？我哥那边有三个班，入门班、提高班和进阶班。要是以前没学过，就直接上入门班吧。” 　　夏念拿出手机，给小陈看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小画家昨天刚画的一副蜡笔画，画得内容则是飘在半空中打瞌睡的灼华老师。 　　小陈看了顿时瞪大眼：“这是你家那小孩画的？” 　　“嗯。” 　　“多大了？” 　　“七岁半了。”夏念按照夏小画的长相，胡诌了一个差不多的数字。 　　“七岁半？”小陈半张着嘴，一副大跌眼镜的表情，“你亲戚家这个……是神童吧？！” 　　“还好吧。”夏念谦虚道。 　　看到小陈震惊的表情，夏念莫名油然而生一股满足感，就像被人夸了自家萝卜种得好一般。 　　然后她补充道：“不过家里的确没人教过他画画，都是他自学的。” 　　“那这孩子绝对是画画天才啊！”小陈感慨，然后拍拍夏念肩膀，“你放心吧，我到时候让我哥给他安排个最好的老师。” 　　…… 　　周日早上，夏念一睁眼，就看到小画家俨然一副穿戴整齐的模样，站在她床边眼巴巴地盯着自己。 　　她睁开眼，打了个哈欠，笑道：“起来这么早？” 　　小画家微微点头，然后写字：“什么时候去上课？” 　　见他这副样子，夏念便明白过来，原来他听说今天要出门去学画画，心里十分期待，所以才一早就起来穿好衣服，坐等她醒。 　　夏念爬了起来，伸手摸摸小画家的脑袋，笑道：“跟我出门可以，不过你千万要隐藏好身份，不能让别人知道你是妖，知道吗？” 　　小画家一脸乖巧地点头。 　　他闭起眼，隔了几秒，他的头发就从白色迅速变成了纯黑色。 　　待他睁开眼，他的眼睛便已经变成了中国人常见的棕黑色，俨然一副普通国产小朋友的模样。 　　夏念不禁感慨，这段时间法术没白练，小画家的易容术果然好多了。 　　…… 　　之后，夏念去上厕所解决了一下个人问题，又冲了个澡。 　　她一边擦头发一边离开洗手间，却看见灼华正漂浮在空中。 　　他手里拎着一脸睡意朦胧的夏小白，将他放在了餐桌旁，跟其他两只小妖并排坐着。 　　他们每只妖面前则摆着个小碟子，碟子里放着一些切成片的新鲜果蔬，有胡萝卜、芹菜等等。 　　“这是什么？”夏念问。 　　灼华笑道：“自然是营养套餐。” 　　“营养套餐？” 　　“我向来不认同辟谷法。”灼华平静道，“不管是人还是妖，首先要先吃得健康，从食物中汲取营养，饿着肚子怎么有力气修仙？” 　　好吧……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夏念在餐桌旁坐下，灼华便从厨房里端来她的早餐——荷包蛋、煎培根和黄瓜三明治。 　　“你还会做西式早餐？”夏念意外道。 　　灼华在围裙上漫不经心地擦擦手，“最近你不在家的时候，我用那个电网看了不少菜谱。” 　　电网？ 　　夏念立刻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电脑和互联网的合称。 　　“还有，我在电网里发现了一个好东西。”灼华笑道。 　　“什么好东西？” 　　夏念一边问，一边顺手把差点一歪头跌倒在地的夏小白扶正了。这孩子一直不停地点头打瞌睡，估计是还没睡醒。 　　“待会告诉你。”灼华笑道，然后便脱掉围裙，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了一旁。 　　…… 　　吃完早饭，灼华便带着夏念来到电脑前。 　　他只用两根手指，费了半天劲，终于点开一个网页，然后道：“你看，就是这个。” 　　这是个粉色页面，造型简洁的论坛，上面写着一行闪烁着七彩的大字：“全球最大的华语修真论坛。” 　　夏念：“……” 　　这论坛的网页设计还真接地气。 　　仔细一看，论坛里的帖子果然都和修真圈内的事情有关。 　　比如“树洞一下，修炼遇到瓶颈了”，“直播贴，正在老鸭山捉一只兔妖，欢迎围观”，还有“新人求问：辟谷期可以吃水果吗”等等。 　　而这其中最热门的一个帖子则是：“刚才去了趟修真集会，居然遇到了植妖师。” 　　夏念惊讶了。 　　“植妖师？说的是咱们俩？” 　　灼华笑道：“那你以为还有谁？” 　　夏念点开帖子，贴子里居然还附了一张照片，照片里正是戴着面具的她和灼华二人。 　　帖子里的讨论十分热烈，大多数都在围绕植妖师的真伪而进行。 　　有个叫施氏第十七代传人的家伙回复道：“大家别猜了，就是真的！我问过沈家的吴先生啦，他都承认了！” 　　他的回复立刻引起众人的兴趣。 　　不少人表示自家有千年古树、灵草灵花等等，就差一个能炼化它们的植妖师了；还有人说，有没有植妖师的联系方式，他们想订购已经化形的小妖。 　　也有不明真相的人问道：“我是新人，刚刚开始修炼，有点没看懂。求问炼妖师炼化的小妖，和降妖师捉来的妖有什么区别吗？” 　　有人回答道：“炼妖师炼化的妖精灵气纯净，大多比较温顺听话，比野生的要容易驯服多了，而且又特别忠诚，养得好的话，可以当一辈子的免费劳动力呢！” 　　“对，我们家从前有只松树妖，大概两百年前从一个植妖师手里买的，他忠心耿耿地服侍了我祖父一生，后来阳寿到了，就死了。” 　　那个新人终于明白了：“嗯，那是挺划算的！毕竟现在劳动力这么贵，修真圈人又少，想收个杂役弟子都难。” 　　看完之后，夏念不禁道：“真的就和你说的一样。他们果然都是把小妖当成仆人来使唤的。” 　　“妖格一向比人格轻贱，这是修真圈千百年来默认的规矩。”灼华平静道。 　　“难道他们没发现，小妖其实和人并没什么区别吗？”夏念说着，便瞟了一眼身后的三只小妖。 　　毕竟小妖们也有和人一样的细腻情感，也会高兴、郁闷、生气。而且，它们的智力也完全不输给人类小孩。 　　灼华打了个哈欠，沙哑道：“这就要看历史原因了。很久以前，修真界门派兴旺，妖界也很繁荣，妖口众多。那时候，修真界和妖界之间因为利益冲突，没少打过仗，不过每次都是妖输。后来又因为种种原因，妖精的数量便越来越少，它们在修真圈里就更没什么地位了。” 　　夏念顿时明白了几分：“嗯……修真界以前就跟妖界敌对过，所以不可能专门出台法律，保护妖精们的权益，所以它们的地位就越来越低了。是这样吧？” 　　灼华笑了笑：“你总结得挺对的。所以，从前有不少植妖师会选择让他们的小妖假扮成人，融入人类社会，从而获得和人平等的地位。” 　　他沉吟片刻，看向窗外。 　　“即便是现在，人类之中可能还混入了不少妖精呢。” 　　…… 　　中午吃完饭，夏念就送小画家去上课了。 　　陈芳芳她哥热情地接待了夏念。 　　他是个染着红毛，穿着破洞牛仔裤和肥大黑T恤的潮男，名叫陈树人。 　　“芳芳都跟我说了，你家这小孩是个画画神童啊！”他笑着跟夏念握手。 　　他说罢，便弯腰摸摸小画家的脑袋，“就是这个小宝贝儿吧？告诉叔叔，你几岁啦？” 　　小画家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夏念解释道：“这孩子不会讲话。” 　　陈树人愣了一下，压低声线道：“哑的？” 　　夏念点了一下头。 　　陈树人看向小画家的眼神顿时多了几分同情。 　　他挠挠后脑勺，笑笑：“放心吧，我们上课一般不提问！” 　　之后，在陈树人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一间宽敞明亮的教室门口。 　　夏念不能跟着进去，就站在门口跟小画家挥手。 　　小画家有些恋恋不舍似的，回头看了一眼夏念，然后才跟着陈树人走进了房间。 　　夏念不放心，便站在门口驻足观看了一会儿。 　　除了她之外，也有别的家长站在门口围观，有个年轻妈妈还笑着跟夏念搭话：“带儿子来上课呀？” 　　“嗯……对。” 　　“我也是，带我女儿来上课。”那妈妈笑道，“这老师教得不错，我女儿学得还可以，之前还获过学校里的美术比赛一等奖呢。” 　　那母亲滔滔不绝地夸赞了一番自家闺女，然后问夏念：“你家儿子看起来挺小的，学画画多长时间了？” 　　夏念道：“才开始学。” 　　对方顿时愣住了：“才开始学就上进阶班？” 　　隔了没一会儿，教室里忽然传来一阵惊叹。 　　夏念往里面一看，只见那女老师正拿起一副画给大家看。 　　画里用蜡笔画着一只活灵活现的长颈鹿，笔触成熟，完全看不出是出自儿童之手。 　　“大家看，这位新同学画得好不好？”女老师笑道。 　　孩子们七嘴八舌道：“好！” 　　而那幅画的作者——小画家则一脸淡然自若地站了起来，朝其他人鞠了一躬表示感谢，便又坐了回去。 　　夏念旁边那个母亲则看傻了眼。 　　她愣住片刻，然后一脸无奈地看向夏念。 　　“你家小孩要是有这画画水平……上这种班，有点太浪费了吧？” 　　…… 　　下课后，教画画的女老师特意叫了夏念，对她笑道：“这个小朋友美术功底很好。你也看到了，我们这种班，上课都是四五岁的小朋友，他们也就学一点简单的蜡笔画之类的，对于夏小画来说，水平还是太低了。 　　”她说着，便谦虚地笑笑：“其实我只是个业余画手，周末兼职当老师。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他完全可以考虑找个更专业的老师，一对一教学。” 　　夏念“嗯”了一声，“我会考虑的。” 　　夏小画一直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听她们讲话，。 　　等她们聊完了，他就举起刚刚写好字的画板，上面写着横平竖直的汉字：“谢谢老师。我今天学了很多。” 　　那女老师怔住片刻。 　　她大概是个特别容易伤感的类型，顿时一脸感慨道：“这孩子太懂事了。一想到他不会说话，就让人心疼。” 　　这时，小画家忽然低头写字。 　　“其实我会说话。” 　　然后，他紧接着又写：“我只是不想说话。” 　　夏念：“……” 　　她此刻的表情，比那个女老师还要震惊。 　　…… 　　夏念不在家，两只小妖按照灼华的指示，盘腿坐在床边修炼。 　　灼华刚刚教了他们基础的水系妖术入门。 　　根据灼华老师说，花草的妖精通常比较擅长水木土三系的妖术，而其中最容易入门的便是水系的。 　　这是因为，空气中除了灵气之外，还混杂了少量的水蒸气，平日里小妖们修炼吸纳灵气，也会从空气中汲取少量的水分。 　　练了没一会儿，夏小白忽然打了个饱嗝儿，喷出一个绿色的小水泡。 　　他睁开眼，目送着自己的泡泡飘起来好高，碰到天花板才破碎开来。 　　他顿时一脸得意地看向灼华：“你看！” 　　灼华摇头无奈道：“你这算不得妖术的。” 　　——不过是吃多了灵丹，自然排出的灵气泡儿而已。 　　夏小白：“……” 　　这时，只见夏小葱两眼紧闭，双手摊开，一双小脸十分沉静认真，仿佛完全沉浸在了修炼之中。 　　隔了没一会儿，他掌心正上方便隐约聚起了樱桃大小的一团半透明的水。 　　灼华见了，一脸欣慰地点头称赞：“不错，不错！” 　　夏小葱睁开眼，愣愣地看着自己手里的那团水。 　　“看来你在法术方面的确很有悟性和天分。”灼华摇扇，勾起嘴角浅笑道，“真不愧是我的灵气所化，和我小时候很像。” 　　听了灼华的称赞，夏小葱小心翼翼地捧起手心那团水，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个笑意，原本就因为修炼变得红扑扑的小脸，此刻瞬间变得更红了。 　　夏小白也一脸好奇地低头观察那团水。 　　看了一会儿后，他忽然就凑过去，一噘嘴，就把那团水给吸进了嘴里。 　　夏小葱和灼华顿时惊呆了。 　　罢了，夏小白还眯起眼咂咂嘴，一脸失望道：“没什么味儿。” 　　他拍拍夏小葱的肩膀，“继续努力吧！” 　　夏小葱欲哭无泪地微微点头。 　　…… 　　上了一会儿课后，灼华老师便躺到一旁睡午觉去了，让他们自己在旁边继续修炼。 　　夏小白才练了没一会儿，就无聊起来，于是便从枕头下面翻出了夏念的平板电脑。 　　他随便瞎点了几下，结果不小心打开了夏念的微信界面。 　　嗯？ 　　——这个界面看起来有点眼熟。 　　夏小白顿时托着腮皱眉回忆了一会儿。 　　他忽然想起，之前夏念经常点开这个界面，跟里面看不见的人聊天说话。 　　于是他在微信里乱戳了一阵子，却不小心戳到了微信摇一摇。 　　很快，就有人跟他打招呼。 　　“美女，你好呀！” 　　夏小白愣了一下。 　　这几个字他还是看得懂的，于是他顿时兴致勃勃地学着夏念的样子，点住下面的按钮，说话道：“你是谁？你吃了嘛？” 　　对方隔了几秒，才回复道：“卧槽！你是小孩吗？” 　　夏小白目不转睛地盯着这行字。 　　——前两个字看不懂。 　　于是他爬起来，扯了扯正斜躺在夏念床上打瞌睡的灼华，把灼华弄醒，然后不耻下问道：“桌花老师，你看！这写的什么？” 　　灼华打着哈欠，眯起眼瞟了一下，懒洋洋地念了一遍。 　　然后他翻个身，扯起夏念的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脸。 　　“乖……不要吵。”他嘟囔完这句，就又睡着了。 　　于是夏小白声音清脆地回复人家：“你好，卧槽。” 　　“…………” 　　对方发了一连串省略号，然后隔了一会儿才道：“我不叫卧槽。” 　　“那你叫什么？” 　　对方没回答，而是用语音回复道：“小屁孩，作业写完了吗？明天还上学呢吧！” 　　听声音这应该是个年轻男人，还带了点外地口音。 　　夏小白托着腮，回复微信里的人：“为什么我明天要去上学？？” 　　“废话，小孩子都要上学啊！” 　　“为什么小孩子都要上学？”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不好好上学你想被打屁股吗？”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发了一条语音，还换上了严肃的口吻：“听哥哥跟你讲哈！如果你想赚大钱，让你爸妈高兴，就得好好上学，免得以后像你哥我这样每天搬砖干苦力，连媳妇都没有，知道了吗？” 　　夏小白听到这句话，便托着腮晃着小腿，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 　　隔了一会儿后，他又回头看灼华。 　　“桌花老师！媳妇是什么？好吃吗？” 　　“……不好吃。” 　　灼华含糊不清地梦呓道，然后他就又翻了个身，睡着了。 第36章 想上学 　　回家之后，夏念一进门，却看到夏小白正站在门口，眼圈红红的，就像刚哭过。 　　夏念惊讶了。 　　这只熊孩子居然还有哭的一天？ 　　于是她问：“你哭什么？” 　　夏小白十分夸张地抽了抽鼻子，抬手抹着眼泪儿，闷声道：“我也想……” 　　没等他话说完，小画家却忽然嗅嗅鼻子，往前迈出一步，歪着头就往夏小白身后瞧去。 　　夏念也跟着探头一看，却发现夏小白手里正紧紧地攥着一片紫红的东西。 　　仔细一看，竟是一片洋葱皮。 　　夏念：“……” 　　与此同时，夏小葱则从桌子底下探出头来，一脸警惕地看向这边。 　　他原本一头浓密的紫色长发明显短了一截，看样子是被夏小白给剪了。 　　夏小葱的头发剪下来后，隔了一段时间就会变成紫色的洋葱皮。 　　不过，剪掉后半天就会又迅速长回来，这一点夏念之前尝试给他们理发时就发现了。 　　见事情败露，夏小白顿时脸色一变，转过身就要跑。 　　夏念则扯住他衣领，让他转过来，严肃道：“跑什么！过来，给我站好。” 　　夏小白闷不吭声地低着头。 　　经过一番严厉的思想教育工作后，夏小白终于不情不愿地嘀咕了一声“我错了”。 　　夏念看了一眼一旁的小画家，顿时明白了什么。 　　于是她无奈道：“如果你好好练习，早点学会易容的法术，我就让你跟小画家一起去学画画，你看怎么样？” 　　夏小白顿时眼前一亮，立刻举手道：“其实，我不想学画画！” 　　“……那你想干嘛？” 　　夏小白立刻扯着夏念的衣袖，带着她来到窗外。 　　然后他指向了对面的一所高中。 　　此刻是放学时间，恰好有不少穿着校服的学生正从校门口出来。 　　夏小白咧嘴一笑：“我也想去上学！” 　　“……哎？” 　　…… 　　让小妖们去上学，这件事夏念并不是没考虑过。 　　现在除了夏小白之外，两只小妖都能完美地伪装成人类小孩了。 　　灼华表示，现在他们隐藏妖气都隐藏得十分完美，只要他们自己不说破，外人肯定是看不出来的。 　　夏念也想过找老师来家里教他们，可经过仔细斟酌后，她还是觉得，上学要更好些。 　　小妖们的确该找个机会，和其他人类稍微接触一下了，这也是为了以后融入人类社会作准备。 　　当天晚上，夏念听取了灼华的意见，在全球最大的华语修真论坛里发了匿名贴。 　　【求助】我想送我家的小妖去上学，请问需要准备什么？ 　　很快，她就收到了一堆回复。 　　其中有不少人对她发表了嘲讽，意思是，小妖就是家里的宠物、仆人，送它们去上学就是闲着蛋疼，浪费精力和金钱。 　　还有一部分人对夏念的小妖产生了好奇。 　　“lz家的小妖，居然有想上学的念头？这不正常……” 　　“没错，我家捉住的野生小妖们大多比较胆小，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别说上学了，家里来客人时，它们都要躲起来。” 　　“根据统计，只有极个别的小妖才会有和人类交流的欲望，大多数小妖都天生腼腆，不爱说话。看来，lz家这只小妖挺有天分的，可以考虑好好培养一下。” 　　看到这些回复，夏念不禁看了一眼正在玩她平板电脑的夏小白。 　　她心道，原来对于小妖而言，和人类交流的欲望也是一种特殊的天分。 　　这样想来，他们家最有这种天分的小妖，岂不就是夏小白？ 　　夏念看了一遍帖子，最后总算看到了一条还比较靠谱的回复。 　　那人的昵称叫养鸟人，他写道：“楼主，老朽来告诉你答案吧！您看这个论坛的置顶帖，里面有修真协会妖权发展促进部门的联系方式，找他们就行。老朽家的鹦鹉妖今年也要上小学了，说不定还能和楼主家的小妖作同窗呢，呵呵！” 　　…… 　　之后，夏念便按照这人的回复，加了妖权发展促进部的微信号。 　　仔细一看，该微信号的说明里还写着三句话： 　　我们部门致力于妖精权利促进事业的发展，支持人妖平等，妖妖平等！ 　　反对一切形式的物种歧视！ 　　无论是花草树木还是飞禽走兽，我们对所有的妖都一视同仁！ 　　夏念：“……” 　　种族歧视她知道，物种歧视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不过，仔细一想，对于妖而言，还真有可能因为物种不同，而产生分歧和阶级观念。 　　比如，他们家捡的那只猫妖，就十分高冷，从来不稀罕搭理其他几只小妖，平日里做的最多的就是睡觉和舔毛，偶尔晚上会跟在夏念灼华两人身后，一起出门散步。 　　昨晚他们散步的时候，夏念还被人围观，不少人都问她，这种能溜的猫是什么品种的。 　　…… 　　很快，夏念便在微信里，简单地说明了一番三只小妖的情况。 　　对方的态度很友好，听完夏念的描述后，便热情地表示：“您放心吧！让小妖们接受正统教育，是我们部门今年工作的重点！为了解决小妖们的教育问题，我们妖权促进部跟全国很多小学都有合作关系，只要小妖们懂得隐藏妖气和易容术，就可以直接入学了！另外，我们也开设了传授易容术的学前辅导班，您家小妖要是不会易容，也可以报名参加……” 　　讲完这些后，对方还猛夸夏念：“您的小妖们都很幸运，遇到了您这样的好人！看来您是修真界少见的开明人士！” 　　夏念都被他夸得不好意思了：“哪里哪里，我只是做我应该做的。” 　　两天后，妖权促进部果然非常遵守信用地发来了学校的地址。 　　他们说，让她先带着小妖们过去看看，参加一下入学考试，看看分到什么班比较合适。 　　距离入学考试只有一个多礼拜了，可夏小白的易容术水准还是令人堪忧。 　　他本来身高就比小画家他们矮半截儿，想要易容成人类小朋友，的确还是有点难度。 　　虽然还没学会易容术，可夏小白对上学的热情依旧不减反增。 　　自从夏念给他们每人买了学习用的文具套装后，他就每天像研究宝贝一样，对他的文具们爱不释手，还偶尔搂着文具盒睡觉。 　　看到此情此景，夏念心中略感欣慰，同时希望他对上学的新鲜劲儿能多保持几天，千万别像当初学妖术一般，才学了没几天就腻味了。 　　小画家则完全没有表现出对上学的丝毫热情，似乎上不上学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 　　他这几天一直都在潜心画画。自从上了两次课后，他受美术课那位女老师亲自点拨，作画水平明显有所提升。 　　至于夏小葱，自从听说上学这回事后，这几天一直陷入了紧张不安的情绪，连灼华做的营养套餐都吃不下。 　　夏念便问他：“你是不是害怕上学啊？” 　　夏小葱低着头憋了半天，才微微点头。 　　夏念笑道：“上学其实没那么可怕的。像你这么聪明，考试什么的肯定也不在话下。” 　　夏小葱纠结了片刻，才小声道：“我其实是怕……人。” 　　听到这句，夏念并觉得不意外。 　　夏小葱胆小敏感，惧怕陌生人，上学稍微锻炼一下其实也不算坏事。 　　于是她安慰鼓励了一番，绞尽脑汁给他讲了上学时种种有趣的地方，比如运动会啊、大合唱啊、联欢会啊什么的。 　　结果，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讲完之后，夏小葱看起来好像压力更大了。 　　他还脸色发白地喃喃自语：“我、我跑得慢，也没唱过歌……怎么办？” 　　夏念：“……” 　　好吧，这孩子考虑的事情真是太多了！ 　　…… 　　距离入学考试还有两天的时候，夏小白的易容术总算有了点起色。 　　他憋足一口气，伴随着一道白光，瞬间窜高了几公分，头发也从鲜艳的绿色变成了墨绿。 　　可惜的是，最终还是没有达到灼华设定的标准。 　　“这样看来，你还是不要去上学了。每天在家同我练习法术，做做家务，也是不错的选择。”灼华摇扇淡淡道。 　　夏小白倒是十分倔强，“我才不呢！” 　　灼华噎了一下，无奈道：“可你连隐藏妖气都没学会，很可能会被人当成野生小妖捉了去，难道你不怕？” 　　“当然不怕！” 　　“捉了之后，他们会把你丢进炉子里炼丹，这你也不怕？” 　　夏小白瞬间涨红了脸，头顶冒出两朵小花，隔了几秒后才闷声道：“……不。” 　　这时，小画家忽然举起本子，上面写着：“还是让夏小白去上学吧。” 　　夏小白顿时一脸感激涕零，仿佛见到了救命恩人。 　　夏念有些意外，小画家居然会主动帮着小白说话？ 　　平日里小画家基本上不怎么理睬夏小白，偶尔还会嫌弃他吵，抱着画夹进洗手间去避难。 　　小画家又写：“他可以化成原形。我可以把他揣在兜里，带着他去上学。” 　　夏念顿时笑道：“嗯，这个可以有。” 　　灼华也一本正经地点头道：“化成原形的确是一种不错的隐藏方式，一般不太容易被人认出来。” 　　“……啊？” 　　夏小白一脸懵逼地看着他们，俨然是把大人的玩笑话当了真。 　　小画家又一脸认真地补充了一句：“我还是比较喜欢他的原形。” 　　夏念哑然失笑，这八成是夏小白的原形不会讲话的缘故，毕竟他平时的确有点吵。 　　…… 　　大概以为自己真的没机会去上学了，夏小白顿时一脸失落。 　　不过，他并没有吵闹，反而是默默地抱着文具盒钻进了夏念的被窝里，只露出半截小腿在外面，一副伤心欲绝，打死也不肯出来的模样。 　　灼华应该是有点心软了，用扇子掩着嘴，凑过来小声对夏念道：“我那个易容丹……还是拿出来给他看看吧？” 　　夏念却压低声线道：“不行，再晾他一会儿，等明早再告诉他。” 　　夏念承认自己这次有点鬼畜的倾向了。 　　不过，夏小白一看就是个三分钟热度的家伙（夏念承认，这点还跟她自己挺像的）。所以必须要让他知道，上学的机会得来不易，不然等新鲜劲儿一过，他又要嚷嚷着要回家怎么办？ 　　更何况，易容丹数量不多，想要一直靠丹药易容并不是个长久之计；夏小白还是得一鼓作气，赶紧学会易容术才行。 　　…… 　　临睡前，夏念给密封罐里还没化形的茉莉花喷了水。 　　茉莉花比刚捡回来之前精神了许多，刚捡的的时候，它被实验室的人浇多了茶水，病怏怏的，叶片都掉了不少：而它现在叶子绿油油的，还长了花骨朵。 　　但是，它看上去似乎没有要化形的征兆。 　　灼华对此表示，有些花妖的确化形较晚，而且，夏念捡的这棵茉莉灵气充裕，看上去倒像是天资不错的，应该很容易形成稳定的灵核。 　　也就是说，一向运气不好的夏念，居然从垃圾桶里顺手捡了个宝回来，可谓是终于脱非入欧了一把。 　　浇完花，夏念便洗洗睡了，灼华也回到了书中修养闭关。 　　半夜时分。 　　夏小白忽然从被窝里爬出来。 　　他打了个哈欠，然后翻身下床，从床底下拽出自己的新书包。 　　书包虽然是小款的，可跟他现在的体型还是很不般配。 　　他把巨大的书包勉强背在身上，又学着电视剧里的模样，将红领巾笨拙地扎在脖子上，然后就对着镜子左看右看了半天。 　　看了一会儿后，他一脸哀怨地叹口气，书包顿时顺着他单薄的小肩膀滑落在地。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一阵轻微的敲击声从角落里传来。 　　夏小白转过身。 　　循着声音的方向，他定睛一看，只见水族箱中忽然咕噜噜地冒出一串气泡。 　　与此同时，箱子中邪妖缓缓地睁开眼。 　　一双幽暗的红色眼睛默默地隔着玻璃注视着他。 　　夏小白顿时浑身僵硬了。 　　他呆呆地盯着那双眼睛，只见对方忽然在水中抬起胳膊，纤细修长的手指在玻璃上敲了敲。 　　“……咚咚咚。” 　　然后那手指又朝他缓缓地勾了勾。 　　夏小白茫然地指了指自己：“让我过去？” 　　邪妖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微微点头。 　　夏小白刚迈出一步，却忽然想起灼华的警告。 　　——千万不能跟邪妖搭话。 　　他纠结了片刻，眼睛瞟了一眼正在熟睡的夏念，便跑过去摇她的胳膊。 　　“夏念！” 　　夏念翻个身，醒了过来，打了个哈欠蹙眉道：“……大半夜的不睡觉啊？” 　　夏小白猛指墙角的水族箱：“你看！” 　　夏念爬了起来，打开台灯，往那边瞟了一眼。 　　水族箱里的邪妖正双眼紧闭，一副酣睡中的模样。 　　夏念蹙眉道：“看什么？” 　　夏小白一脸懵逼：“他刚才明明……” 　　他说着，还使劲儿揉了揉眼睛。 　　夏念再次打了个哈欠。 　　“早点睡觉，明天还有事呢。” 　　她说罢，便胡乱揉了揉夏小白的脑袋，翻身继续睡了。 　　…… 　　果不其然，等夏念睡着后没多久，水族箱里那只邪妖又缓缓地睁开眼。 　　它再次向夏小白微微招手，让他过去。 　　夏小白目不转睛地盯着邪妖的红眼睛。 　　不知为何，看那双眼睛看久了，他竟然渐渐地被吸引，便下意识地挪动脚步，向前迈出两步。 　　邪妖见他过来，便冲他缓缓点了点头，似乎在表示鼓励和肯定。 　　然后他便忽然抬起一只手，指了指水族箱上方。 　　水族箱上方，正贴着几张灼华亲笔绘制的镇妖符。 　　夏小白愣住片刻。 　　“你想出来？”他蹙眉道。 　　邪妖微微点头，红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目光中似乎多了点迫切的成分。 　　夏小白：“……” 　　不知为何，他的身体竟然不由自主地自己动弹了起来。 　　他向前走了两步，缓缓地抬起手，就向水族箱上的符咒伸过去。 　　结果，还没等他碰到符咒，符咒便发出耀眼的绿光，猛地弹开了他的手。 　　夏小白顿时回过神。 　　他赶紧缩回手，一脸茫然不知所措。 　　水族箱中的邪妖顿时一脸失望地垂下眼皮。 　　然后，他再次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水里顿时重新恢复了平静，就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 　　就在这时，夏小白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长长的，幽怨的叹息。 　　“我要是你，我才不碰那东西。”一个清冷又纤细的声音缓缓道。 　　夏小白转过身，却只见一个肌肤雪白，一头漆黑长发的漂亮小人正从净化用的密封罐里探出头。 　　小人正趴在罐子边缘，托着腮，眉头紧锁地望着这边。 　　一阵晚风吹来，一股沁人心脾的芬芳顿时在空中四散开来，有点像夏念常喝的茉莉花茶。 　　看到这小人，夏小白顿时惊呆了，半张着嘴瞪着对方，就跟看见了外星人一般。 　　那小人再次长长地叹口气，开口道：“你们这些妖，果然都是蠢的。” 　　小人说完，便一弯腰回到了罐子里，然后还不忘一伸手，将罐子的密封盖又重新盖上了。 第37章 逛街去 　　第二天，夏念被胸口的夏小白压醒。 　　她推开夏小白，蹙眉道：“别闹。” 　　夏小白却扯着她衣袖，急切道：“你来！来！” 　　夏念打个哈欠：“怎么了？” 　　夏小白难得地一脸严肃道：“屋里有鬼！” 　　夏念清醒了几分，抬头看了看。 　　灼华正飘在半空中，一边哼着茉莉花的小调儿，一边拿了根鸡毛掸子擦柜子上的灰。 　　夏念立刻想起，昨天灼华还抱怨说家里灰多，今天要做大扫除来着。 　　她再次打个哈欠，微微点头：“嗯，看见了，是有鬼。” 　　夏小白怔住片刻，赶紧解释道：“我不是说桌花老师啦！” 　　“呃……除了他咱们家还有别的鬼？” 　　夏小白表情凝重地微微点头。 　　…… 　　之后，在夏小白的带领下，夏念来到密封罐旁边。 　　“鬼就在这里？”夏念问。 　　夏小白使劲儿点头。 　　灼华在密封罐外面围了一圈报纸，晚上用来避光，据说有助于植株夜晚休养和化形。 　　于是夏念将盖子揭开，顿时闻到一股浓烈的茉莉花香扑面而来。 　　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茉莉花的香气淡的时候很好闻，可太浓烈了反而有些刺鼻。 　　夏念往里看了看，发现那株茉莉花正安安稳稳地躺在泥土里。 　　其中一个花骨朵开了一朵瓶盖大小的纯白鲜花，十分漂亮。 　　她不禁笑道：“这就是你说的鬼？” 　　夏小白愣了一下，然后伸手就要抓那朵花，被夏念赶紧制止了。 　　“别抓，乖。” 　　夏念说着，就重新盖上了盖子。 　　夏小白一脸失望。 　　等夏念刷了牙回来，灼华的早饭已经端上桌了。 　　小画和小葱正盘腿坐在床边，按照灼华老师的指示，进行早上的例行修炼。 　　夏小白则撅着屁股，趴在地上，扒着密封罐外面的报纸，前面往里面瞧。 　　夏念强忍着踹他一脚小屁股的冲动，笑道：“快点吃饭，吃完饭咱们还要出门。” 　　床上的两只小妖立刻睁开眼看向她。 　　夏小白则一跃从地上跳起来，一脸惊喜：“出门？” 　　…… 　　之后，夏念便和小妖们一起吃了早饭。 　　作为一只书灵，灼华当然是不吃饭的。 　　他将做营养套餐剩下的瓜果蔬菜放在吊兰妖旁边的碟子里，然后又去厨房做了碗水煮鸡胸，又撒上点奶粉，放在地上喂猫。 　　猫妖醒过来，伸了个懒腰，然后就跳到桌上，嗅了嗅碗里的肉，然后便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夏念一边吃早饭，一边观察猫妖吃饭的模样，总觉得它和普通的猫看上去没啥区别。 　　——当然，除了能溜之外。 　　于是她道：“这只猫妖不能化形吗？” 　　猫妖像是听懂了夏念的话，眯起眼抬头看了看她，轻轻地喵了一声。 　　灼华伸手挠挠猫妖的耳朵后边，笑道：“它不是不能化形。之前它被邪妖附体，灵核受到了损伤，我就建议它先好好休养，尽量不要使用妖术。” 　　猫妖显然很喜欢灼华，立刻在他掌心蹭了两下。 　　夏念从小喜欢猫狗之类的动物，看它撒娇的模样，有些心痒，便也伸手过去想摸一下。 　　结果猫妖却警惕地睁大眼看她，向后敏捷地一缩，躲开了她的爪子。 　　夏念：“……” 　　她只得悻悻地缩回手。 　　吃完饭后，夏念终于让灼华拿出易容丹给夏小白。 　　还没等灼华讲完易容丹的副作用，夏小白就迫不及待地一口把丹药给吞了。 　　之后，伴随着一道淡淡的绿光，夏小白蹭蹭地长高了好多，一头乱七八糟的绿毛也迅速增长，变黑，最后变成有自带自来卷效果，乱蓬蓬的黑色中长发，婴儿肥的脸颊上则冒出一些淡淡的棕色雀斑。 　　长高之后，夏小白兴奋极了，对着镜子就左右转圈看个不停，然后叉着腰，一脸得意地回头看小画家等人，似乎对自己的新模样十分满意。 　　夏念无奈道：“你过来，先把衣服穿上再显摆。” 　　三只小妖很快就换上了夏念之前准备的衣服。 　　因为小妖们没有性别，所以夏念统一给他们买了鹅黄色的童装套装，男孩女孩皆可穿着。 　　虽然穿着一样，可他们看起来还是气质迥异。 　　夏小葱皮肤白里透红，一双大眼睛眼角微微下垂，大概算是三只小妖里长得最像小姑娘的一个；即便易容后他的头发变成了棕色的毛寸短发，普通人大概还是会以为这是个小女孩。 　　夏小画则下巴尖尖，皮肤苍白，眼圈微微凹陷，看起来像个雌雄莫辩的混血小朋友。 　　至于夏小白，他易容之后，脸颊胖乎乎，还长着雀斑，咧嘴一笑还露出半颗虎牙，是三人中长得最接地气的那个。 　　不过，由于夏念之前预估错了夏小白化形之后的尺码，他的上衣扣子有点系不上，胳膊那里也紧绷绷的。 　　夏念不禁吐槽：“你怎么易容了之后还是个小胖子？” 　　夏小白对“胖瘦”似乎毫无概念，听夏念这么说，他反而咧嘴一笑，得意地拍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似乎在夸耀自己肉多。 　　…… 　　确认妖气都隐藏得很完美了之后，夏念便带着小妖们一起出门了。 　　灼华则被留下来看家。 　　他还撸胳膊挽袖地表示，让他们放心出门，自己会好好给家里做一番大扫除的。 　　下楼之后，夏念回头看了一眼，还看见灼华正抱着猫妖透过窗户，微笑着冲他们摆手。 　　小画家见了，便规规矩矩地挥手致意，就跟个小领导一般。 　　夏小白也忙不迭地学者他的样子，挥舞着爪子：“拜拜！” 　　夏小葱反应慢了半拍，等他再招手时，灼华已经消失不见了。他顿时耷拉下肩膀，一脸失落。 　　这还是小妖们头一次以易容后的模样，和夏念一起出门。 　　出小区之前，夏念嘱咐他们跟在自己身边，不准乱跑。 　　夏小葱一直死死地抓着夏念的手，目不斜视，紧抿着嘴唇，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 　　小画家则大步流星地跟在夏念身边，目光平静地四下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至于夏小白，他一开始还算老实。结果出了小区后没过几秒钟，他就原形毕露。只见他就像头一次出门散步的小狗似的，屁颠屁颠地到处跑着撒欢，还踮着脚趴在人家出租车的车窗前面往里看，似乎想看看车子里都有啥。 　　出租车司机便摇下车窗，嚼着口香糖蹙眉道：“小朋友，你干嘛？” 　　夏念只得一脸无奈地上前拽回夏小白。 　　司机看向她：“坐车吗？” 　　夏念沉默了一下。 　　她本来打算带他们坐个地铁，长一下见识，不过现在想来还是坐出租车更方便一些。 　　于是她迟疑了片刻，道：“嗯……我们坐。” 　　上车后，夏念坐了后排中央，怀里抱着小葱，让其他两只妖自己坐两边。 　　夏小白一直趴在车窗前往外看，还时不时地指着窗外，问夏念“这是啥那是啥”，表现得和第一次出门的普通人类小朋友一样。 　　小画家依旧很安静，他默默地望着窗外，偶尔在自己的素描本上涂涂写写。 　　夏念凑过去一看，原来他在画一些城市建筑的速写。 　　只见他寥寥几笔，便画下一个平房小商铺的轮廓，还认认真真地写上招牌名称：“成人用品天堂。” 　　夏念：“……” 　　她咳了一声，别过头去，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夏小葱一直安静地坐在夏念怀里。 　　一开始他还浑身紧绷着，但是过了没一会儿，他就放松下来，身体软软地靠着她。 　　很快，车子终于到了目的地。 　　夏念刚要起身，却发现夏小葱正紧闭着眼睛靠着自己，呼吸绵长。 　　原来他竟然是睡着了。 　　夏念心中竟有点感动。 　　洋葱妖从前很怕人，现在居然能在她怀里睡着，应该算是巨大的进步了。 　　很快，洋葱妖被唤醒，他一脸茫然地揉着眼睛，一副睡眼稀松的模样。 　　夏念被萌物迷惑，忍不住捏一把他的脸，笑道：“别睡了，下车啦。” 　　小画家第一个下了车。 　　他站在一旁，踮着脚帮夏念他们扒着车门，等他们全都下来后，才默默地将车门关好。 　　…… 　　很快，一人三妖便进了附近的一家商场里。 　　今天夏念是来带他们购物的。 　　除了要补充上学用的物品外，她还要给他们添置两套新衣服，用的自然是上次卖掉鲛人珍珠赚的钱。 　　为了防止夏小白乱跑，夏念便嘱咐小画家帮忙看着他点。 　　小画家听话地点头。 　　他转身，面无表情地冲夏小白伸手。 　　夏小白不情不愿地伸过爪子，然后就被小画家紧紧地抓住了手腕。 　　之后，小画家十分尽职尽责，死活不肯撒手。 　　夏小白几次试图挣脱未果，顿时一脸失望，然后泄气似的，踢踢踏踏地任由小画家拽着自己往前走。 　　夏小葱则一直紧紧贴在夏念身边，搂着她的胳膊，一脸警惕地盯着周围的路人，似乎生怕他们立刻化身猛兽冲过来把自己吃掉。 　　乘电梯的时候，有个中年女性带着善意的微笑，冲夏小葱挤了挤眼睛。 　　夏小葱立刻害怕地往后缩了缩，将脸埋在夏念的腰间。 　　夏念摸摸他脑袋，低声安慰道：“别怕，阿姨只是逗你玩呢。” 　　那中年女性笑道：“这是您家……女儿吧？长得太漂亮了！” 　　夏念也不反驳，而是平静地道了声谢。 　　听到那女人夸奖自己，夏小葱顿时红着脸低着头不说话。 　　夏小白看了看夏小葱，又看看那陌生女人。 　　不知为何，他忽然便鼓起腮帮子，一副不太高兴的模样，头顶就忽然噗地冒出一朵小黄花。 　　夏念吓了一跳，赶紧帮他捂住那朵花。 　　好在电梯里的人都忙着低头看手机，没人注意到刚刚发生的一幕。 　　…… 　　下了电梯后，夏念松开手，发现夏小白头顶的小花已经不见了。 　　她松了口气，便带他们直奔童装区。 　　女店员见到这三只小萌物，顿时满面笑容地迎上来，问他们买点什么。 　　夏念不太会给小朋友挑衣服，便道：“有什么当季新款推荐吗？” 　　店员立刻麻利儿地推荐了好几款套装，让小朋友们先穿上试试。 　　夏念沉吟片刻，决定测试一下小妖们的审美倾向，于是便弯下腰道：“这样吧，你们喜欢哪件，自己挑。” 　　店员顿时乐了：“小朋友懂啥啊！一般我们这儿的客人都是大人给挑啦！” 　　夏念笑了笑，没说什么。 　　之后，三只小妖便按照自己喜好，分别选择了几套衣服，便抱着衣服进更衣室去了。 　　小妖们都会自己换衣服，夏念便站在门口安心等他们出来。 　　很快，小画家便第一个换好了衣服，从更衣室走出来。 　　他选了一身黑色套装，上衣外套绣着七彩的花朵，十分有艺术气息。这身黑色衬得他的皮肤更白了，而且显得他高高瘦瘦的，看起来一下子成熟了不少。 　　他微微扬起尖下巴，也不照镜子，只盯着夏念，似乎想征求她的意见。 　　夏念竖拇指称赞：“挺好的。” 　　虽然样式不太活泼，可倒是挺适合小画家的气质和性格。 　　然后她指了指旁边几套：“你不再选件别的颜色？比如这件黄的？”她承认自己确实偏爱黄色。 　　小画家却拿起画板，写字道：“不，黑色就好。” 　　“为什么？” 　　“黑色耐脏。”他如是回答。 　　夏念哑然失笑。 　　原来他还是个实用主义者。 　　…… 　　第二个出来的是夏小葱同学。 　　之前，女店员以为夏小葱是小萝莉，就给他选了好几条漂亮的小裙子。 　　夏小葱盯着那些五颜六色的小裙子，皱着眉纠结了半天，然后终于憋出一句话：“……我不想穿裙子。” 　　然后，他就选了自己身上的这身衣服。 　　这是一套非常符合大众审美的儿童套装：紫色的夹克衫、白T恤配一条宽松的牛仔裤，夹克衫上还印着一行英文，意思是“我很酷”。 　　换完衣服，夏小葱也不肯照镜子，而是一溜烟跑到夏念身边，扯着她的衣角。 　　女店员给夏小葱找了个米色的鸭舌帽，和他身上的衣服搭配。 　　戴上帽子后，夏小葱压低帽檐，挡住了半张脸，看起来竟然还真的有几分像男孩子了。 　　夏念问他：“你确定就要这套了？” 　　她确信，小葱穿裙子肯定更好看一些。 　　夏小葱微微红了脸，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 　　…… 　　之后，他们左等右等半天，也没见夏小白从更衣室里出来。 　　夏念便走过去敲门，道：“怎么了？号小穿不下吗？” 　　隔了几秒，门终于从里面打开了。 　　夏小白站在门内，一脸得意地叉着腰，仰头望着夏念。 　　“怎么样？怎么样？”他问。 　　看到他的这身打扮，夏念惊讶了。 　　只见他穿着一条艳粉色、缀满亮片的蓬蓬裙，脖子上混乱扎着条鲜绿色的纱巾，下面还套了件明黄色的打底裤。 　　“……” 　　如此鲜艳夺目的颜色搭配，差点没闪瞎了夏念的钛合金狗眼。 第38章 夏小茉（修） 　　买好衣服付了账后，三只小妖便穿着新衣服，在夏念的带领下离开了童装区。 　　夏小白的衣服最后还是由夏念亲自挑选，给他买了两套款式舒适，适合平时上学穿着的童装当季款。 　　没买到自己想要的衣服，夏小白一路上都在扁着嘴生闷气。 　　夏念给他们仨每人买了一杯鲜榨果汁，他就咬着吸管，鼓着腮帮子，咕嘟咕嘟往里面吐泡泡，似乎在发泄不满的情绪。 　　之后，夏念带他们去了商场一层的超市。 　　进到超市里面，看到琳琅满目的商品，夏小白顿时恢复了兴奋状态，把之前买衣服的事抛之脑后。 　　要不是小画家一直尽职尽责地牢牢牵着他的爪子，他恐怕就又要像只脱了缰绳的小狗，到处乱跑了。 　　很快，一人三妖逛到了卖蔬菜水果的区域。 　　夏念花了几分钟，挑好了要买的蔬果，便领着夏小葱去排队称菜，让其余两只小妖先在一旁等自己。 　　有个展台里正好整齐地摆着一颗颗大白菜，数量很多，好像是在搞促销。 　　看到同类们，夏小白显得有些高兴，他立刻扯着小画家的手跑过去，踮着脚挨个摸摸闻闻，还叽叽咕咕地念叨：“你好嘛！你长得挺不错啊！” 　　小画家默不作声地望着夏小白，对其略显愚蠢的行为表示无动于衷。 　　这时，有个年轻妹子过来挑白菜。 　　她刚拿起一棵白菜，便忽然哎呀厌恶地叫了一声，将白菜丢了回去。 　　定睛一看，只见那棵白菜上居然有只蜗牛，还在蠕动着往前爬，不知道是白菜运输时掉进来的，还是本来就有的。 　　夏小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蜗牛。 　　隔了几秒，他忽然伸手就把它捏了起来，还对着灯光仔细看了看。 　　蜗牛的触角立刻缩回了壳里。 　　就在这时，夏念称好东西，走了过来。 　　夏小白高高地举起手，炫耀似的给夏念看手心的蜗牛：“看！” 　　夏念无奈道：“哪来的？” 　　夏小白指了指不远处的白菜摊位。 　　夏念便笑道：“蜗牛好像喜欢吃白菜吧？难道你不怕？” 　　听了夏念的话，夏小白便眉头皱起，伸手戳了戳那只蜗牛，“它……想吃我？” 　　“应该说是喜欢吃你的原形。”夏念道，“除了白菜之外，它还喜欢吃很多其他种类的蔬菜水果。” 　　夏念从前养蜗牛的时候，都用的白菜叶。 　　听到这句，作为野菜出身的小画家没什么反应；而同为蔬菜的夏小葱则往后缩了缩，略显不安地望着那只蜗牛。 　　夏小白则闷不出声地盯着那只蜗牛片刻。 　　他眉头紧锁，一副十分不快的模样，似乎对眼前这只胆敢吃白菜的小东西非常不爽。 　　忽然，他趁着夏念低头看手机的功夫，一抬手就把蜗牛塞进了自己嘴巴里。 　　夏念吓了一跳，赶紧捏他脸，“快张嘴！” 　　夏小白却紧紧抿着嘴唇，别过头去，就是不肯吐。 　　隔了几秒，他才回头冲夏念张嘴，还吐了下舌头，表示嘴里没东西。 　　“咽了？”夏念瞪大眼。 　　夏小白一脸无辜地点头。 　　“……” 　　…… 　　回家之后，夏念就把夏小白吃了只蜗牛的事跟灼华说了。 　　灼华听完，便一脸淡定地摇扇笑道：“不要紧的。蜗牛本来就是食材，小白是妖，偶尔吃点生食也没什么要紧的。” 　　夏念却道：“生吃蜗牛，不会消化不良，或者感染寄生虫什么的？” 　　灼华安慰道：“不会的，花草树木化形的妖精虽说更喜欢吃素，不过的确有极个别妖会偶尔开荤，吃点虫子什么的，换换口味。而且，小妖的消化系统和人区别很大，他们会将食物直接转化成灵气，所以不存在消化不良的情况，更不会得传染病。” 　　夏念哭笑不得道：“所以意思是，小妖都是天生的贝爷？” 　　灼华疑惑：“贝爷是谁？” 　　“……没什么。” 　　灼华用扇子一指：“先不说那些了，你过来看看这个。” 　　夏念跟着灼华走到窗边。 　　只见窗台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她顿时感慨道：“你今天辛苦了，活干得很好。” 　　灼华却无奈道：“不是，我让你看的其实是这个。” 　　他说罢，便将窗台上密封罐的盖子揭开。 　　茉莉花的幽香再次扑鼻而来。 　　见罐子里没动静，灼华便用扇子敲了敲罐子边缘，道：“你可以出来了。” 　　隔了几秒后，伴随着一道耀眼的白光，两只白皙的小手便伸了出来，扒着罐子的边缘。 　　紧接着，一颗小脑袋缓缓冒了出来，墨绿的眼睛悄悄地越过罐子望着夏念。 　　它缓缓地眨了眨小扇子似的浓密睫毛，一语不发。 　　夏念立刻想起夏小白今早说的“鬼”。 　　看来，小白的确没撒谎，茉莉花确实是已经化形成功了。 　　她弯下腰，仔细看了看茉莉花妖的模样。 　　小妖有着油光水滑的漆黑长发，大约和李组长家的那只蝴蝶兰妖差不多大，而且浑身散发浓郁的异香。 　　夏念以为它和洋葱妖一样，比较腼腆怕人，就刻意放柔声线，用哄孩子的口吻道：“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茉莉花妖默默地望着她，不说话。 　　夏念便看向灼华：“它什么时候化形的？咱们怎么完全不知道？” 　　灼华却道：“其实它不是我的灵气所化。” 　　夏念愣了一下，恍然大悟道：“那它是……” 　　“对，它其实是只野生的小妖。”灼华解释道，“我猜它是在进入进化期后，被人当成普通的茉莉花挖来卖了。” 　　他说着，便勾起唇角。 　　“不过，此妖倒是天生聪颖，竟然会隐藏妖气，巧妙地将自己的灵核用灵气覆盖起来，施展了一个障眼法，就连我都没看出，它其实已经在罐中进化成了若妖。” 　　夏念心道，幸亏她当时灵机一动，把它从垃圾桶里捡了回来。 　　不然这只好不容易化形成功的小妖，就要凄惨地死在人类的垃圾堆里了。 　　就在这时，那只小妖忽然从罐子里爬了出来，然后便轻盈地从罐子边缘跳了下来。 　　只见小妖身上穿着轻飘飘的白色纱裙，又有着纤细的腰肢和雪白的肌肤，简直如同天使下凡一般。 　　夏念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小妖。 　　看看茉莉花妖，再看看身旁头发乱蓬蓬，胖乎乎还长着小雀斑的夏小白同学…… 　　夏念不禁心中感慨，妖和妖之间颜值差距也是挺大的。 　　这时，那只茉莉花妖忽然向夏念伸过手来。 　　夏念愣了一下，“什么？” 　　花妖细长的小眉毛微微挑了一下，用清冷纤细的声线道：“握手呀。” 　　夏念惊讶了：“原来你会说话？” 　　“……当然。” 　　夏念只好伸出一只手，花妖便用小手捏了捏她的食指指尖，上下晃了晃，然后便用一本正经的口气道：“您好。” 　　夏念哭笑不得：“嗯，你好。” 　　小花妖又道：“近日在您家中多有叨扰，劳烦您照顾了。” 　　“啊！不客气不客气！”夏念不由自主地也跟着客套起来。 　　小花妖微微欠身，从背后神奇地变出一个用茉莉花的小花枝编的袖珍花环，递给了夏念。 　　夏念愣了一下：“给我的？” 　　小花妖微微点头。 　　夏念伸手接过了花环。 　　花环太小，明显是按小妖脑袋比例做的，不过给她当手镯倒是刚好合适。 　　于是她在手腕上套上花环，抬手看了看，道：“谢了。挺好看的。” 　　小花妖一脸平静地微微点头：“不客气。一点小礼，不成敬意。” 　　夏念不禁失笑。 　　这只小妖会讲的客套话还挺多，可能是从周围人类的谈话中学会的。 　　小花妖说罢，瞟了一圈夏念身后，道：“话说回来，您家的小妖还挺多的。” 　　夏念回头看了一眼。 　　三只人形小妖正安静地站在她身后，好奇地望着这边。 　　猫妖正趴在地上，不错眼珠地盯着正在地上蹦跶的多肉妖，小红则在猫妖面前跳来跳去，时不时地蹦起来老高，敏捷地躲着猫爪子的进攻。 　　看到此情此景，夏念不禁感叹：“可不是嘛。房子太小了，现在住着都有点挤了。” 　　这几天她一直在研究招租信息，想搬次家，换个大点儿的房子。 　　——反正灼华说了，到时候房租他负责，让她尽管挑。 　　小花妖沉默了一下，叹口气道：“嗯，听人说，现在房价挺高的，蜗居也是正常现象。” 　　夏念没反应过来：“……嗯？” 　　小花妖又道：“不过，您家的小妖养得还不错，一个个——”小妖说着，就瞟了一眼夏小白。 　　“——白白胖胖的。” 　　夏念无奈：“嗯……多谢夸奖。” 　　这时，夏小白忽然唰地举手，一脸好奇道：“你身上怎么是香的？” 　　花妖瞟了一眼小白：“你猜。” 　　小白有点懵逼：“我不知道。” 　　“你再猜。” 　　“猜不着！” 　　花妖抱起双臂，淡淡道：“其实我也不知道。” 　　“……” 　　…… 　　之后，在灼华的指导下，茉莉花妖花了一下午的功夫，很快就学会了若妖基本的易容术。 　　化形成人类模样后，花妖依旧是那只皮肤雪白、长发披肩的漂亮小天使，只不过身材长高长大了许多，基本和五六岁的人类小朋友一致。 　　由于花妖是几只小妖里长得最矮的一只，身材又纤细，而且长得又很漂亮，所以看起来就是个漂亮女孩子无疑。 　　不过，小妖都没性别，而且他们对自我的性别认知似乎也挺模糊的——就连看似熊孩子的夏小白都喜欢穿裙子。 　　所以，此刻夏念也不敢完全断定对方就是个小姑娘。 　　站在其他三只小妖旁边时，茉莉妖身高明显矮了足足一头，就像个小了两岁的小妹妹。 　　可他她一张小脸上的表情十分严肃，还抱着双臂，一副小朋友硬要装大人的模样，令人引俊不禁。 　　虽然理智上不敢断定性别，可夏念自动还是在脑内将茉莉花妖想像了小姑娘。 　　经过两秒钟的深思熟虑，她给花妖起了个非常好听的女孩名字。 　　于是乎—— 　　夏家便成功多了只名叫“夏小茉”的小花妖。 　　…… 　　晚上，夏念打开电脑，忽然想起好久没看电视了，便打开电视直播软件，随便调了几个台。 　　忽然，她身边传来一股淡淡的花香，回头一看，果然看到小花妖正爬到她身边的椅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看。 　　夏念便笑道：“想看电视？” 　　夏小茉微微点头：“从前在市长家中时，我经常同他们一起看新闻。” 　　夏念愣住了：“市长？哪个市长？” 　　夏小茉迟疑了一下，才略显不情愿地低声道：“在我化形之前……是张市长办公室里的盆栽。” 　　夏念惊讶道：“就是那个电视新闻里经常出现的W市现任市长？” 　　花妖“嗯”了一声。 　　夏念：“……” 　　她忽然有点明白，花妖讲话风格总是十分老成的原因了。 　　毕竟人家也算混过“政治圈”的啊！ 　　这时，一向喜欢凑热闹的夏小白跑过来，爬上夏念的腿，要她抱着一起看电视。 　　这个时间很多电视台都在转播新闻联播。 　　夏念刚要转台看看别的，夏小茉却道：“看这个就行。” 　　“你爱看新闻联播？” 　　茉莉妖微微点头。 　　夏念不禁心中感叹，真不愧是市长家养过的盆栽，就是不一般，还会关注国家大事呢！ 　　新闻联播的主持人一如既往地用字正腔圆的口吻，讲述最近发生的大事：某某常委于当地时间某某日会见了某某领袖，双方热烈地交换了意见，搁置了什么什么争议，然后达成了什么什么共识…… 　　这些打官腔的新闻稿对于夏念而言都十分枯燥，更不用提小妖了。 　　果然，刚看了没一会儿，夏念怀里的夏小白便半张着嘴，靠着夏念的胳膊呼呼大睡了起来，还淌了她一胳膊的口水。 　　与此同时，他身上的易容丹效果也消失了，伴随着一道白光，他立刻缩水成了软绵绵的小小胖子。 　　夏念轻轻抱起他，回头看了一眼正托腮认真看电视的小茉莉妖，轻声道：“茉莉，我去洗水果，你想吃什么？” 　　夏小茉同学依旧稳稳地保持托腮的动作，没说话。 　　夏念又叫：“小茉莉？” 　　花妖还是一声不吭。 　　夏念探头看了一眼，顿时哑然失笑。 　　只见小妖正闭着眼，微微张着嘴，鼻子里似乎还发出了若有若无的呼噜声。 　　好吧…… 　　原来这只也睡着了。 第39章 上学去了 　　李奕澄是个普通的大龄单身理工狗。 　　最近，他总有些说不上原因的古怪错觉。比如，他的肩膀总是像压了千斤重担一样沉重得抬不起来，而当他独自一人的时候，他又总觉得有视线在悄悄打量自己。 　　他因此还去医院挂了号，查了一下肩膀和颈椎，不过什么也没检查出来。 　　同事老吴一本正经地表示：“听你的症状像是鬼上身啊，你去找个驱鬼的道士来看看吧！” 　　李奕澄并没有把老吴的话放在心上，就当对方是开了个玩笑。 　　作为一个笃信科学的理工狗，虽然平时也会看看灵异、奇幻类的书，可在现实中，他从不相信任何科学无法证实的存在。 　　可他的身上的种种症状并没有减轻。 　　最近他还偶尔会出现幻觉，经常会从眼角瞥见银色或粉色的物体一闪而过，随即便消失了。 　　他不由得又想起老吴说的话。 　　……难道说，这世界上真的有鬼？ 　　…… 　　今早，李奕澄刚从一个漫长阴郁的噩梦中醒来，就觉得身上哪里不太对劲。 　　他的胸口处传来清晰的沉闷感，同时似乎还有暖呼呼、略带潮湿的风吹向自己的脖颈。 　　——就像有一只大猫趴在自己的身上。 　　他皱眉，想要翻个身，却听到咚地一声闷响，像是枕头掉在了地上的声音。 　　与此同时，他胸口的沉闷感也消失了。 　　他猛地睁开眼。 　　他伸出胳膊，摸索着想拿到自己放在床头的眼镜。 　　就在这时，他的动作忽然僵住了。 　　他看到，一个银色头发，穿着粉色裙子的小人正从地上爬起来。 　　李奕澄立刻从床上蹭地坐了起来。 　　他拿起床头柜上的眼镜戴了起来。 　　地上的小人正仰着头，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那是个洋娃娃般精致的小东西，宝石般的紫色眼睛，闪着微光的银发，还有陶瓷一般的肌肤。 　　它打着哈欠，揉着眼睛，一副睡眼稀松的模样。 　　李奕澄：“……” 　　他面无表情地抬手捏了一把自己的脸，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那小人忽然向他张开双臂，一副求抱抱的姿势。 　　李奕澄当然没动弹。 　　他纠结了片刻，才声音沙哑地问道：“你是……什么？” 　　小人没回答。 　　它咯咯笑了起来，忽然一伸胳膊，紧紧地抱住了他的小腿。 　　李奕澄一惊，想要甩开小人，却只见它像只敏捷的小猴一般，爬上他的大腿，然后跳起来就搂住他的脖子。 　　小人的身体软绵绵的，还有股淡淡的清香。 　　就在李奕澄愣神的一秒钟功夫里，那小人便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脸上吧唧吧唧亲了数下，在他脸上留下了湿乎乎的口水。 　　李奕澄：“……” 　　他皱着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小人从自己脸上扯了下来。 　　然后他拎着小人的后衣领，像拎着小猫一样，跟它在半空中大眼瞪小眼了片刻。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李奕澄眉头紧锁，“难道是我的幻觉？” 　　那小人没有回答，而是调皮地在他手中像荡秋千一样荡来荡去。 　　李奕澄一个没留神，手上一松，小人就掉在地上，摔了个四仰八叉。 　　它倒也不生气，反而一骨碌就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又试图抱住他的小腿。 　　李奕澄这回反应比较快，把腿一抬，就躲了过去。 　　就在这时，李奕澄家养的猫忽然醒了。 　　它打个哈欠，从窝里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 　　小人注意到了猫咪的存在。 　　它像个两三岁的幼童一般，张开胳膊，摇摇晃晃地向猫跑过去。 　　喵星人立刻从窝里站了起来。 　　它警惕地盯着小人，缓缓地后退了两步。 　　就在小人快要靠近自己的时候，猫咪便立刻转身跑开了。 　　小人似乎很兴奋，它咯咯笑着便追了上去。 　　李奕澄盯着卧室里正追着猫满屋子跑的小人。 　　他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捂住脸，默默在心里念了三遍“我在做梦，我一定在做梦”。 　　等他再睁开眼，小人却不见了。 　　房间里只剩他家的花猫，只见花猫敏捷地一跃而起，跳到了五斗柜上。 　　…… 　　之后，李奕澄在房间里仔细地找了一遍，也没找到小人的踪迹。 　　他蹙眉心道，难道刚刚的真的只是他的幻觉？ 　　如果是幻觉，那也太真实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正在脚边撒娇磨蹭自己的小腿的花猫，便弯腰挠了挠猫的后脖颈，含着牙刷含糊不清道：“小花，刚才你也看到了，对吧？” 　　花猫软软地“喵”了一声。 　　洗漱完毕后，李奕澄下了楼，像往常一样在楼下的包子铺解决了早餐，然后便骑上车子去上班了。 　　刚骑了没一会儿，他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轻笑。 　　他赶紧捏了刹车。 　　回头一看，只见那只小人正坐在他的后车座上，一脸好奇地睁大眼望着自己。 　　就在这时，他身后一个骑电动车的中年人不耐烦地按着喇叭：“快走啊！” 　　见他不动弹，那中年人便骂了一句“神经病啊”，便加快了速度，从他身边绕了过去。 　　李奕澄这才意识到，只有他自己才能看到后车座的小人。 　　小人抬头望着他，两只手扯着他衬衫的后衣摆，咯咯笑着，又把脸贴在他后背上，像猫咪一样蹭了又蹭。 　　“……” 　　李奕澄瞬间觉得，觉得自己八成是要疯了。 　　…… 　　今天是送小妖们上学的日子。 　　虽然临时多加了一只小妖，可修真协会的人还是非常爽快地帮她解决了入学问题。 　　所有入学的小妖，都要加入修真协会专门给妖精们设立的特殊户籍，落户在当地的妖权促进会所在地，对外的名义则是一家孤儿慈善机构。 　　不过，在修真协会的记录中，作为植妖师的夏念，才是小妖们真正的“监护人”。 　　说真的，夏念从前并不怎么喜欢小孩子。 　　确切地说……是有点怕他们。 　　在她看来，小孩子就像另一种无法理喻的生物，一不高兴就哭闹吵嚷，满地打滚儿着要糖吃。 　　她亲戚家里熊孩子很多，每次过年她最怕的就是大人们让她帮忙照看小孩；每次面对哭泣的小孩子，她都会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干点什么来哄他们才好。 　　所以，换做从前，她打死也不可能想象得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成为四个小朋友的监护人，还要亲自送他们去上学。 　　夏念一早定好闹钟起床。 　　小画家醒得依旧比她还早。夏念一进厨房，便看到他正站在小板凳上，帮灼华洗菜切菜，懂事得令人感动。 　　至于其他三只小妖，他们醒来时都有些不太情愿，都打着哈欠，一副困唧唧的模样。 　　尤其是夏小茉，夏念叫了她好几遍，她才迷迷糊糊地翻个身，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嘀咕了一句：“……这位小赵同志，必须要重点表彰。” 　　夏念失笑。 　　她这是做了个什么梦？ 　　吃早饭时，夏小白拿着小叉子就坐着睡着了，一个没留神就一头扎进了面前的蔬菜什锦沙拉里。 　　他猛地清醒过来，抬头看向笑得浑身发抖的夏念等人，一脸茫然不知所措，头顶还冒出一粒红豆大小的小花苞。 　　吃完饭夏念就给四只小妖梳头打扮了一番。 　　小画和小葱都是短发，很好打理。 　　夏小白的头发就像鸟窝，怎么梳也梳不开，夏念只好放弃了，给他别了几根黑发卡。 　　夏小茉的头发又黑又长，十分柔顺，让夏念不由自主地产生了创作的欲望。 　　无奈夏念手残，鼓捣半天也没鼓捣出什么有新意的发型，最后还是只给小茉扎了个简单的双马尾。 　　即便如此，双马尾模样的夏小茉还是萌出了新高度。 　　她暂时没有自己的衣服，所以她今天穿的是夏小画从前的鹅黄色套装，没想到和她雪白的肌肤十分相衬。 　　夏念忍不住就给她用手机拍了好几张照片。 　　颜值高的人果然怎么拍都好看，几乎每张都可以当做童装杂志封面了。 　　可夏小茉自己却对这个发型显然不太满意，她对着镜子照了照，摇头道：“太幼稚了。” 　　夏念笑道：“很好看，不骗你，不信你问灼华老师？” 　　夏小茉听了，便放下镜子，抬头看向灼华。 　　正飘在半空中懒洋洋地打哈欠的灼华顿时忙不迭地点头，声音微微沙哑道：“很好，很有青春气息。” 　　一旁夏小白则抬头望向夏小茉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抬头扯了扯自己乱七八糟的鸟窝，微微蹙眉，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夏念则低头看了一眼时间，然后笑道：“行了，时间不早了，咱们该走了。” 　　一听说要走了，夏小葱便一脸神色紧绷，紧紧地抓着自己的书包肩带，仿佛要上刑场的模样。 　　夏念低头帮他正了正红领巾的位置，安慰道：“不用怕，不是还有小画家他们陪着你嘛。” 　　小画家没什么反应。 　　夏小茉则微微抬起下巴，伸手拍拍夏小葱的肩膀，一副“有我在不用怕”的模样。 　　灼华则摇着纸扇笑道：“若是有人欺负你，你就用我教你的那几手水系法术吓唬他们便可。” 　　夏念无奈：“别听他的。在学校里可不能随便用法术，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就告诉老师，或者打电话告诉我。” 　　夏小葱紧紧抿着嘴唇，脸色发白地点头。 　　夏念叹口气。 　　看来想让小葱克服对外界的恐惧，还是需要一段过程的。 　　…… 　　很快，一人四妖便到了枫树街第一小学的大门口。 　　妖权促进部说会有人在校门口接待他们，夏念站在门口张望了片刻，却看到了一个熟人。 　　对方居然就是有过两面之缘的沈紫蝶，沈家的那只蝴蝶妖。 　　见到夏念，沈紫蝶似乎也显得有些意外。 　　“夏小姐？原来他们说的那个要送小妖上学的人就是你？”他蹙眉道。 　　夏念微微点头，然后道：“你怎么在这儿？” 　　沈紫蝶眉头舒展开，平静道：“我是妖权促进部的志愿者，平时有空的时候就会来帮帮忙，做一些义务劳动。” 　　夏念恍然大悟。 　　很快，在沈紫蝶志愿者的带领下，他们进了校门，去办公室办理了一系列入学手续。 　　接待他们的老师是个严肃的中年女人，姓施。她是修真协会妖权促进部的干部之一，又是施氏降妖师的第十六代传人，同时还是这所学校的教导处主任。 　　听到施氏降妖师几个字，夏念不禁心道，看来这位施主任和她遇到过的那个降妖师有点亲戚关系。 　　办完手续后，施主任便低头看向手里的资料，道：“根据之前的入学测试，您家的四只小妖智力水平达标，心智成熟，而且都可以隐藏妖气和易容，所以我们决定把他们分在普通班。” 　　夏念不禁道：“就是和其他人类小孩一起上学？” 　　“对。” 　　“不会出什么差错吧？” 　　施主任深深地看了一眼夏念：“只要您家的小妖不用法术欺负别的同学，一般情况下不会出事的。” 　　夏念赶紧道：“这您放心吧，我家这几只都特别乖。” 　　她说着，还心虚地瞟了一眼夏小白。 　　“嗯，我知道。通过之前的入学测试就能看出来，您家的小妖对人类并没有任何攻击性。”施主任淡淡道，“——不然我也不会把他们分到普通班。” 　　…… 　　——半个小时后。 　　四只小妖并排站在一年级三班的讲台上。 　　台下几十双眼睛正好奇地盯着他们。 　　不少学生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议论着这几个长得过分漂亮的新同学。 　　夏小葱面色发白，时不时地回头瞟向门口，似乎希望夏念能赶紧进来把他救出去。 　　其他三人倒是神态自若，夏小白时不时地抬头揪着自己的乱糟糟的头发，茉莉妖则抱着双臂，一脸高冷地环视四周，仿佛她才是老师，台下的都是她的的学生。 　　夏小画则乖巧地站在最旁边的位置，抱着怀里的画板，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一点。 　　班主任是个面容和蔼的老教师，姓吴，戴着副老花镜，他笑眯眯地对台下的学生道：“这是咱们班新转来的四个同学，大家鼓掌欢迎！” 　　所有人立刻啪啪啪鼓起掌来，反应倒是十分热烈。 　　“来，小同学，自我介绍一下。”老师说。 　　夏小白率先举手道：“我是夏小白！” 　　茉莉妖则指了指自己，平静道：“夏小茉。” 　　夏小葱不安地抬手抹了抹自己的刘海，似乎像把自己的脸挡起来，然后才动了动嘴唇，小声道：“……我叫夏小葱。” 　　夏小画则转身在黑板上横平竖直地写上：夏小画。 　　听四人介绍完，老师顿时愣了一下。 　　台下顿时爆发了一阵笑声。 　　“哈哈哈哈这是什么名字啦！” 　　“哈哈哈哈哈哈！” 　　吴老师扶了一下老花镜，无奈道：“大家别笑，这四位同学的名字挺好的，嗯……多好记！” 　　简单地介绍完了自己后，吴老师便颤颤巍巍地举着教鞭，指挥大家搬桌椅，给四个同学挪几个空位置出来。 　　然后他就按照高矮个儿，给他们分别安排了座位。 　　夏小葱走在最后边，他低着头，向最后排艰难地挪动脚步。 　　周围的学生都好奇地盯着他，让他顿时更紧张了。 　　很快，他就来到了那处空座位旁。 　　他的同桌是个长相可爱的小男孩，有着一头柔软的棕色自来卷，一双眼睛又亮又圆。那男孩托着腮，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一脸好奇。 　　夏小葱顿时咽了咽唾沫，小心翼翼地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仿佛生怕椅子会突然咬自己一口。 　　那男孩忽然拍拍他肩膀，冲他咧嘴一笑。 　　夏小葱茫然地回头看向对方。 　　只见那男孩拱了拱手，然后用中气十足的声音吼道：“洒家叫鹦哥儿！以后咱们哥俩就是同桌了，还烦请夏老弟多照应！” 　　夏小葱一脸呆滞：“……啊？” 　 第40章 组长的困惑 　　为了送小妖们去上学，夏念上午请了几个小时的假，临近中午才返回公司。 　　刚到化验室，屁股还没坐热，就有人过来通知说全体化验室成员开会。 　　进了会议室，夏念在小郭身边坐下，她环视四周，却没看见李组长，于是便对刚刚坐下的刘芳芳道：“李组长今天没来？” 　　刘芳芳蹙眉道：“不知道啊，反正今早没看见。” 　　她说着，便递过一杯水给夏念。 　　夏念正好渴了，便接过去说了声谢谢。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在走廊里响起。 　　会议室里的人纷纷安静下来。 　　隔了几秒，李组长果然从门口进来。 　　看到李组长出现时的模样，夏念差点没被嘴里含着的一大口水呛死。 　　只见那男人眉头紧锁，表情凝重，原本就冷若冰霜的脸显得多了几分沉重感。 　　而他的脖子上则跨坐着一只银发粉裙的小妖。 　　小妖正将下巴搁在他的头顶上，心满意足地眯着眼，还啵地吐出一个小泡泡。 　　夏念：“……” 　　她身边的小郭则小声道：“李组长今天怎么了？一副谁欠了他钱似的表情……” 　　夏念微微摇头，眼睛却一直盯着李组长身上的那只小妖看。 　　她怎么感觉这只小妖变得长大了不少？ 　　开会的时候，夏念光注意李组长的小妖了，都没注意会议都讲了些什么。 　　小妖从李组长的肩膀上爬了下来，爬到了会议桌上，然后就摇摇晃晃地跑到正在发言的老吴面前。 　　老吴当然看不见小妖，他目不斜视地低头盯着手里的报告资料，高声阅读上个月的实验室工作总结。 　　小妖踮着脚，嗅嗅他身上的味道，然后就又转身跑到小周面前。 　　小周昨晚没睡好，正托着腮打瞌睡，小妖好奇地闻闻她身上味道，又伸手掐她脸。 　　小周大概感觉到了脸上疼，便突然清醒过来，一脸困惑地回头看向身边的老张，道：“你掐我？” 　　老张头也不抬道：“我掐你干什么。” 　　目击了这一幕的夏念忍不住噗地笑了起来。 　　她却没注意到，此刻李组长正从资料上方，透过镜片默默地注视着她。 　　夏念咳了一声，然后收敛了笑意。 　　就在这时，那只小妖越过会议桌，又屁颠儿屁颠儿地来到夏念面前。 　　夏念望着它，心道，果然花妖大多都很漂亮，这只小妖的颜值完全不输给小茉莉。 　　于是她冲那只小妖露出一个微笑。 　　小妖顿时也跟着咧嘴一乐，然后它便踮着脚，噘着嘴凑过来，吧唧亲了夏念的鼻尖一下。 　　夏念被小妖嘴唇的柔软触感所迷惑，竟然忘了要躲。 　　这时，会议终于开完了。 　　李组长收拾好桌上的资料，起身面无表情地瞟了一眼夏念和小妖的方向。 　　小妖似乎有所感应，立刻轻盈地跳下桌子。 　　它摇摇晃晃地跑到李组长身边，然后便像一只敏捷的小猴一般，攀上了李组长的大腿，最后两手揪着他的衬衫，挂在了他胸前。 　　夏念注视着小妖的一举一动。 　　她忽然发现，李组长似乎也低头在盯着自己身上的小妖。他眉头紧锁，好像还长长地叹了口气。 　　夏念顿时很惊讶，难道说，李组长也能看到小妖了？ 　　这时，刘芳芳回头看了一眼夏念，笑道：“小夏，你怎么鼻子这么红？蹭了什么？” 　　夏念这才回过神，抬手擦了擦鼻尖。 　　然后她目送着李组长离开会议室的背影，心道，如果李组长真的能看到小妖，那这说明……他也不是普通人？ 　　之前灼华说过，修真圈里虽然大多数人的天赋资质都是天生就有的，不过的确有极个别人根骨特殊，必须到了一定年龄，才会忽然天赋觉醒。 　　或许……李组长便是那些人中的一员？ 　　…… 　　中午吃饭的时候，夏念看见李组长一弯腰进了后厨。 　　那只小妖依旧老老实实地趴他的肩膀上，就像只吉祥物。 　　隔了没一会儿，她再次抬起头时，却无意间看见李组长正从后厨面无表情地走出来，同时默默地将一根胡萝卜揣进了衣袖里。 　　“……” 　　夏念不禁暗暗猜测，组长难道是要拿胡萝卜喂小妖？ 　　吃完饭后，夏念便回到办公室，坐到电脑前整理自己的化验数据。 　　忽然，她感到身后有人靠近了自己。 　　回头看去，她便吃了一惊。 　　只见李组长正神色凝重地站在自己身后，他身边那只小妖却不知去哪儿了。 　　“你跟我过来一下。”他低声道。 　　他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夏念只得起身，跟在李组长身后离开了化验室。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李组长的办公室。 　　李组长道：“关上门。” 　　夏念便听话地从身后将门关好。 　　两人隔着空气对视了几秒，房间里一时间陷入尴尬的沉默。 　　夏念不确定对方要跟自己说什么，于是便没主动开口。 　　这时，她忽然用眼角瞥见，那只银发小妖正从档案柜后边探头看她，嘴里还咯吱咯吱地啃着一根胡萝卜——八成就是李组长中午从后厨拿的那根了。 　　李组长低头看了看那只小妖，又抬头看向夏念。 　　他微微蹙眉，露出纠结的神色：“你是不是也……” 　　说到这里，他忽然又停住了。 　　夏念多少猜到了他想说什么，她便道：“嗯，我也能看见。” 　　李组长皱眉，“你确定？” 　　夏念点头。 　　李组长吐了口气，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嘀咕了一句：“原来我不是得了精神分裂？” 　　夏念失笑，原来他是担心这个？ 　　李组长又瞟了一眼那只正在啃胡萝卜的小妖：“可其他人都看不见这东西。你知道它是什么吗？” 　　夏念没回答，而是伸手指了指他阳台上的那个空花盆：“组长，还记得你那盆突然不见了的蝴蝶兰吗？” 　　李组长怔住片刻：“你是说，我的蝴蝶兰是被它给吃了？” 　　夏念哑然失笑：“不是啊！我的意思是，它就是你的那棵蝴蝶兰变的。” 　　“你怎么知道的？”李组长蹙眉。 　　“我那天在你的花盆里看见它了。”夏念如实回答。 　　听到这句，李组长沉思了片刻，忽然冲夏念摆了摆手，示意她过去。 　　夏念便向前迈了几步，凑了过去。 　　只见李组长又瞟了一眼小妖，然后他表情严肃地压低声线道：“难道是伪装成植物的外星人？” 　　“……” 　　夏念被李组长清奇的脑洞镇住了片刻。 　　“不……不是外星人，是小妖精。” 　　“小妖精？” 　　“对，就是西游记里的那种。” 　　“琵琶精、蝎子精什么的？” 　　“……对。” 　　…… 　　之后，夏念耐心地给李组长解释了一番，又给他看了那个修真论坛，用来证明自己说的都是真的。 　　“你是说，花草树木都是可以变成妖精的。”李组长表情凝重地缓缓重复夏念的话，似乎在努力消化自己刚刚获知的一切。 　　“动物们也能。”夏念补充道，“不过听说建国后动植物成精的概率降低了许多，现在妖精的数量已经很少了。” 　　李组长沉默了足足半分钟。 　　那只小妖正好啃完了胡萝卜，便跑过来绕着夏念转了两圈，在她身上东闻闻西闻闻，就像只小动物。 　　李组长终于声音沙哑地开口道：“那我该拿它怎么办？” 　　夏念沉默了一下，建议道：“养着？” 　　“……” 　　显然，这个答案并没有让李组长十分满意。 　　他沉默了一会儿，目光又瞟向那个论坛界面。 　　“就没有专门收养这些小妖的慈善机构吗？”他蹙眉道。 　　夏念解释道：“听说有一些世家、门派会收留小妖，不过他们不是慈善机构。”然后她将小妖们在修真圈内受到的不平等待遇简单地描述了一遍。 　　就在这时，办公室门忽然被人敲响了。 　　“组长在吗？”老吴的脑袋钻了进来，笑道，“葛经理说让你去厂房一趟，有个反应釜出料颜色不对，好像出了点问题。” 　　李组长答应了一声。 　　他看向夏念，迟疑了一下，才道：“等有空咱们再聊吧。你这周末有时间吗？” 　　夏念下意识地点头。 　　“那我开车去找你。”他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转身大步离开了。 　　…… 　　下午，枫树一小一年三班有堂趣味数学课，由实习老师代课。这节课，实习蔡老师打算带大家温习一下上午的数学课知识点，于是她一上课便点开了精心制作的幻灯片，带大家做几道简单的一位数加减题。 　　课上了没十几分钟，坐在第三排的某个小男生有点坐不住了。 　　他正懒洋洋地靠着座位，一只手不太规矩一会儿挠挠下巴，一会儿又鼓捣鼓捣藏在书桌里的水晶泥。 　　他叫齐福浩，是班上一名普通的小学生，现在刚好六岁半。 　　和很多同龄的小男孩一样，他调皮好动，上课时经常坐不了几分钟，就忍不住抓耳挠腮，左顾右盼。 　　和他相比，身边那个新来的转学生则要规矩多了。 　　那转学生正按照老师要求，背着手，挺直腰板坐着，目不转睛地望着讲台上的老师，一副专心听讲的模样。 　　齐福浩忍不住多看了这位新同桌两眼。 　　在他眼里，这个叫夏小画的新同桌长得很好看，就跟漫画里的人物似的，大眼睛高鼻梁，还有点像歪果仁。 　　老师没说这个新同学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在齐福浩眼里，一般长得好看的都是女孩，而且夏小画的名字听起来也有点娘，于是他自动把这个新来的漂亮同桌当成了小姑娘。 　　和这么好看的小女生同桌，齐福浩心中不免有些洋洋得意，总觉得自己又要成为一众男生们嫉妒的对象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他本来还想跟新同桌搭个话，顺便分她个果冻吃。 　　可他左等右等了半天，竟一中午都没见新同桌回来。直到快上课了，那新同桌才抱着画板匆匆回到教室，也不知道一中午都跑去干啥了。 　　齐福浩斜眼瞟了小画家好几眼，然后便悄悄地从本子上扯了一块纸，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然后，他就把写好的小纸条嗖地丢到了夏小画面前的桌子上。 　　夏小画垂眼默默地瞟了一眼那团纸。 　　他看了一眼身边留着毛寸头的小男孩。 　　小男孩咧嘴则冲他嘿嘿一笑，颇有几分讨好的意味。 　　夏小画盯着他看了两秒，似乎get到了他的意思，便拆开面前的纸团看了一眼。 　　只见纸条上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夹杂了拼音的文字：“你好！你zuò我老po巴！” 　　“……” 　　夏小画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面无表情地将纸揉成一团，准确地丢进了桌旁的垃圾袋里。 　　齐福浩同学顿时张着嘴惊呆了，半天都没合上。 　　等他反应过来，他顿时小脸一红，气愤地心道：切！长得好看有什么了不起！ 　　他家可是开化工厂的，老有钱了！网上都说，只要家里有钱，以后想找啥样的老婆就找啥样的！哼！ 　　他虽然心里这么想着，可还是忍不住瞟了同桌的侧脸几眼。 　　可夏小画依旧一副目不斜视的模样，压根就懒得理睬他。 　　就在这时，讲台上教数学的蔡老师忽然提问道：“大家来看这道应用题。如果小明有四块糖，我给他两块，小明自己又吃了一块，那么小明现在手里有几块糖？” 　　她说着，便低头看了看名册，道：“嗯……陈英歌？” 　　坐在最后一排的圆脸男孩立刻蹭地站了起来，大声道：“在！” 　　蔡老师哑然片刻，无奈道：“不用答到，说答案就行。” 　　那男孩表情认真地看了看幻灯片上的题目，然后抱拳道：“洒家不会！” 　　……洒家？ 　　蔡老师顿时一脸懵逼。 　　班上的学生则爆发一阵哄笑。 　　蔡老师清了清嗓子，举起手让大家安静下来，然后用鼓励的口吻道：“你再好好想想？” 　　男孩皱着眉，掰着手指头数了好一会儿，再次抱拳，吼道：“还是不会！” 　　蔡老师扶额。 　　“那……那你坐下吧。” 　　她低头看了一下名册，又道：“夏小茉？” 　　坐在第一排最中间的那个漂亮女孩子立刻举起手，一脸平静道：“有事吗？” 　　大家再次哈哈笑了起来。 　　因为这小姑娘长得实在太好看了，蔡老师也没生气，而是下意识地放软了声音：“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好吗？” 　　夏小茉这才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她抱着双臂看了看幻灯片，然后冲蔡老师点了点头：“你觉得答案是什么？” 　　蔡老师哭笑不得：“我问的是你呀。” 　　夏小茉缓缓地“嗯”了一声，然后她回头看向身边一个梳着丸子头的小姑娘，俨然一副领导的口吻严肃道：“你认为呢？” 　　那小姑娘怔住片刻，涨红了脸，小声道：“可、可能是五吧！” 　　夏小茉看向蔡老师：“她说是五。你觉得对吗？” 　　蔡老师终于忍不住爆发了：“……我问的是你好吗！” 　　说罢，她便有气无力地弯腰扶额。 　　——这个班上的学生都特喵的什么毛病！ 　　忽然，她用眼角瞥见靠窗位置的一个学生举起手来。 　　她只好道：“那个同学，有事吗？” 　　一个头发乱蓬蓬，穿着粉红色棉布连衣裙，身材胖乎乎的小女孩立刻站了起来。 　　女孩冲她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尖牙，然后道：“小菜老师，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你问吧。”蔡老师叹口气道。 　　“你觉得我的发型好看吗？”小女孩一脸期待地望着她。 　　“……” 　　在这一瞬间，刚参加工作不到半年的蔡老师，突然生平第一次产生了辞职的冲动。 第41章 搬了（修） 　　李奕澄笔直地坐在沙发上，环视了一圈四周。 　　狭窄的出租房中堆着许多搬家用的纸箱，看样子屋子的主人这几天打算搬家了。 　　房间里的杂物已经差不多都被收起来了，书架上还剩下几本小说，都是些《魔卡师》、《毛绒球大战触手怪》和《我居然上直播了》之类的书，可见主人的读书偏好倾向于奇思妙想类的小说。 　　他瞟了一眼身边还没来得及打包的纸箱，这个纸箱里放着的都是衣服，主人细心地用密封袋将内衣的整齐收好，可见她是个比较爱整洁的人。 　　不过，仍然有一只没来得及装袋的粉色小熊胖次被随意地丢在最上面。 　　李奕澄顿时脸上一热，表情淡定地收回了视线。 　　他正前方的书桌上，一个胖乎乎的小人坐在桌边晃着二郎腿，嘴里还叼着一朵黄色的小花，一脸好奇地打量着他。 　　上次被他领回夏念家的那个棕发小女孩（或者小男孩？）正乖巧地坐在小板凳上，低头看一本小学语文书。他时不时地向李奕澄瞟来一眼，估计是并没有把注意力完全放在书上。 　　墙角处，一个木箱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水声，不知道装了什么；书架顶上，一只黑猫正在眯眼假寐，爪子底下还按着一只红色的肉球状物体。 　　李奕澄的手指轻轻地在膝盖上敲着。 　　他和对面桌上那只胖乎乎的小妖对视了几秒，清了清嗓子，却又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于是他只好保持了沉默。 　　就在这时，一个白毛绿眼睛的小朋友从厨房出来了。他怀里抱着个快赶上自己高的箱子，箱子里发出叮叮咣咣的声音，似乎是装满了锅碗瓢盆之类的东西。 　　李奕澄站了起来，伸手过去道：“我帮你？” 　　那小朋友却默不作声地微微摇头，然后砰地将箱子放在了书桌旁，就又拖着一个空箱子转身回厨房了。 　　李奕澄的手僵在半空中几秒，然后才悻悻地坐了回去。 　　这时，一个扎着双马尾，穿着鹅黄色童装的小姑娘也从厨房里出来。 　　她高高地举着一个茶盘，茶盘里的茶壶茶杯随着她走路的脚步，咣当咣当地彼此相撞，一路上洒出不少液体。 　　她快步走来，然后将茶盘放在李奕澄面前，并用一副老成的口吻道：“请喝茶。” 　　李奕澄说了声谢谢，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浓郁的茉莉花香在鼻腔和唇齿见扩散，他不禁长长吁了口气。 　　——好茶。 　　放下茶杯后，他发现那小姑娘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 　　说实话，李奕澄不太擅长应付小孩子，尤其是小姑娘。 　　大概因为他太不苟言笑的缘故，亲戚家的小朋友一般都很怕他，他的小外甥女每次看见他都要哇哇大哭，死活不肯靠近他半米之内。 　　虽然知道夏念家的这几只并不是真的小朋友，而是小妖；可在面对小女孩形态的夏小茉时，他还是多少有点不自在。 　　忽然，那小姑娘主动开口道：“你是夏念公司里的领导吧？” 　　李奕澄愣了一下：“嗯，算是。” 　　“以后她工作上有什么不足的地方，你尽管指出来。”小姑娘偏过头想了想，又补充道，“该批评就批评，这样才能进步。你说对吗？” 　　不知为何，李奕澄忽然产生了被公司领导问话的既视感。 　　——虽然他很清楚对方只是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小姑娘。 　　于是他下意识地点头，“对，有道理。” 　　小姑娘背着手，一本正经地微微点头，然后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细细的小花环递给他。 　　“一点小礼，不成敬意。” 　　然后她还凑了过来，小声道，“以后要是有提拔加薪的机会，还请领导多照顾照顾我们家夏念……” 　　李奕澄愣住了：“什么？” 　　这时，夏念刚好从厨房洗完水果走了进来。 　　她一进门，便看到了夏小茉试图“贿赂”自己上司的一幕。 　　而一贯面瘫的李组长此刻正目不转睛地望向自己，表情中似乎带了一丝求助的成分。 　　夏念略感尴尬，可又忍不住想笑。 　　于是她大步走过去，弯腰对夏小茉道：“作业写完了？” 　　夏小茉抱起双臂，淡淡道：“当然，那些文书工作都简单得很。” 　　“那你去帮忙打扫一下房间怎么样？”夏念建议道。 　　夏小茉有些不情愿地“哦”了一声。 　　她转身捡起地上的扫帚，不过却没有立刻干活，而是原地转了两圈，目光扫过夏小白等人。 　　然后她就将扫帚往前一递，给其他两只小妖分配任务道：“你，去扫地。你，去擦桌子。” 　　夏小葱十分听话地接过扫帚，开始慢吞吞又十分仔细地扫起地来。 　　夏小白却不肯听她的，而是吐个舌头，就从桌子上跳下来。 　　然后他便爬到夏念的床上，懒洋洋地趴在靠枕上玩起了平板电脑。 　　…… 　　李奕澄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几只小妖，似乎看得入了迷。 　　夏念小心翼翼道：“李组长？” 　　李组长这才回过神，看向夏念：“你要搬家了吗？” 　　“对。” 　　“搬哪里？” 　　夏念说了个地址。 　　李奕澄沉默了一下：“离这里不远。” 　　“是啊，也是为了小妖们上学方便。”夏念道。 　　李奕澄顿时道：“上学？他们还用上学？” 　　“也不是所有的妖精都需要上学。”夏念解释道，“不过，如果想让他们以后融入人类社会的话，还是早点去上学比较好。” 　　李奕澄下意识地瞟了一眼自己脚边装着塑料袋的花盆，蹙眉道：“那不是跟养孩子没有区别了吗？” 　　夏念失笑：“嗯，的确如此。我现在有时也分不清，我养的是小妖还是小孩子了。” 　　李奕澄再次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将花盆从塑料袋里拿出来，放在桌上。 　　花盆里那株蝴蝶兰正开着一串粉白的小花，和化形之前的它几乎没什么区别。 　　“这只蝴蝶兰，从昨天开始就变回了原形，然后就一直保持这样了。”李组长蹙眉道，“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夏念弯腰仔细地看了看。 　　她垂下的发丝无意间扫过李组长膝盖上的手背，似乎还散发了一股淡淡的洗发水香气。 　　李奕澄的手顿时微微颤动了一下，同时不太自在地动弹了一下膝盖。 　　不过，夏念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 　　“可能只是在休息吧。”她表情认真道，“不过，也可能是要进化了。” 　　“进化？”李奕澄声音微微沙哑地反问道。 　　夏念解释了一番，并且告诉他，如果进化失败的话，小妖很可能会消失，而且再也不可能化形了。 　　听完夏念的话，李组长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双手交叉抵在下巴上，沉默不语地望着那株蝴蝶兰，不知在思考什么。 　　夏念盯着李组长棱角分明的侧脸，忽然意识到，这还是她第一次招待公司领导到家里来。 　　想到这里，她终于精神紧绷了几分。 　　之前光顾着跟他聊小妖的事，她的思绪暂时脱离了现实生活，差点就忘了人家还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呢。 　　领导来家里做客，虽然不至于学夏小茉的样子贿赂一番，可起码的礼节还是要有的。 　　于是她忍不住客气道：“组长，待会一起吃个午饭吧？这旁边有家川菜馆，还不错——我请客。” 　　李组长却抬头道：“不用了。” 　　夏念愣住了，是不用吃饭了，还是不用她请客？ 　　“我……” 　　李组长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她。 　　就在这时，李奕澄的手机忽然响了。 　　他接了电话，手一抖，不小心按了免提键。 　　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立刻从听筒里传来：“大橙子，你在哪儿呢？我都在你家门口等老半天了！” 　　李组长立刻关了免提，接了电话，眉头紧锁道：“你怎么在我家？” 　　听完电话里的解释，他“嗯嗯”了两声，眉头舒展开来，道：“我知道了。你等会儿，我马上就回去。” 　　等他挂了电话，夏念便笑道：“女朋友？” 　　李奕澄表情微微怔住片刻。 　　“……不是。是我姐。”他眉头皱起，“她说给我送了点酱菜过来。” 　　夏念点点头：“哦。那挺好的。” 　　然后，两人便再次陷入了沉默。 　　李组长忽然起身，整理一下衬衫前襟，然后淡淡道：“那我今天就不打扰了。” 　　“嗯，那吃饭的事就改天吧。”夏念客气道。 　　听到这句话，李组长垂下眼眸瞟了她一眼，嘴角忽然微微上扬了一个弧度，同时轻轻地“嗯”了一声。 　　夏念愣住片刻。 　　她刚刚好像看见李组长笑了一下？ 　　…… 　　送走李组长后，灼华终于从植妖书中飘了出来。 　　他打个哈欠，沙哑道：“下次不要再邀请那人单独来家里了。” 　　夏念意外道：“李组长吗？怎么了？” 　　灼华摇着扇子，笑道：“此人心思不纯。” 　　“什么意思？”夏念不解。 　　灼华看了看她，叹口气：“有时候真不知道你是大智若愚，还是聪明人故意装傻。” 　　夏念惊讶道：“它俩难道不是一个意思？” 　　灼华无奈地用扇子敲她脑门：“你明白就行，别咬文嚼字。” 　　他说罢，看了看夏念叹口气：“也罢，反正你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夏念哭笑不得：“怎么又说到这个话题了？” 　　灼华没回答，而是沉吟片刻，道：“不过，此人性子倒是不坏，而且也有几分根骨，虽然远不及你我，可他的确气海比常人充沛一些，所以才能在你的影响之下，拥有了看到灵妖的灵视能力。” 　　“在我的影响之下？”夏念意外道，“为什么这么说？” 　　灼华解释道：“像你我这样的植妖师，平日里身上就会有灵气无意识地溢出，因此，我们周围的灵气浓度要比别的地方高些。天生有根骨的人，很容易受到这种高浓度灵气环境的影响，慢慢地得到某些能力。” 　　夏念顿时了然：“所以你才说是我影响了他。” 　　“对。”灼华打了个哈欠，“同理，只要你在我身边多待一段时日，你也会受到我的灵气影响，这对你的修炼也是大有裨益的。” 　　夏念下意识道：“这就跟双修有些类似？” 　　听到这句，灼华顿时尴尬地咳了一声，道：“什么双修？小姑娘不要胡言乱语。” 　　他说着，便又抬起了折扇。 　　夏念以为他又要打自己，便条件反射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脑门。 　　可灼华却只是唰地打开扇子，淡淡道：“闲话不说，咱们抓紧时间，这就开始今天的修炼吧。” 　　…… 　　修炼了一个小时，让灵气在灵脉中转了几圈后，夏念顿觉神清气爽。 　　她睁开眼，伸了个懒腰，却发现灼华正飘在半空中，支撑着自己的额头打瞌睡。 　　她心中不免觉得好笑。 　　刚才这家伙还在嘱咐自己，修炼的时候不能睡觉，他自己倒先睡着了。 　　除了她之外，其他几只小妖也根据灼华老师的嘱咐，正盘膝而坐，专心修炼中。 　　——当然，夏小白除外。 　　这孩子早就一歪头靠着枕头呼呼大睡了，手里还捏着几朵蔫巴的小黄花，八成又是修炼时从自己脑袋顶上揪下来的。 　　夏念一脸无奈，不过她没吵醒夏小白，而是给他盖了件外套。 　　然后，她又看向其他几只小妖。 　　夏小葱正手心朝上，一团晶莹剔透的水在他手中聚集起来，就像一块可以变换形态的水晶，可见他的水系法术有了很大进步。 　　夏念不禁好奇地观察了一会儿那团水。 　　她心道，若不是人类体质不同于妖精，很难修习操纵五行元素的法术，她也很想学个火系、冰系之类的法术玩玩。 　　坐在小葱旁边的小画家则眉头紧锁，周身则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绿色灵气。 　　根据灼华老师说，小画家灵气比较充沛，对灵气的操控能力强，以后可以考虑修习一些降妖师的法术，比如镇妖灵符、灵索之类的。 　　夏念又看向夏小茉，只见她双眼紧闭，双手合十轻轻搓个不停，嘴唇则微微翕动，念念有词。 　　夏念心道，她这是念的是什么咒文？ 　　于是她凑过去，只听得茉莉妖用耳语般的声音咕哝道：“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 　　夏念沉默了片刻。 　　这孩子……说不定以后很有发展。 　　…… 　　周日，夏念请了搬家公司来家里，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将所有东西都搬到了新家。 　　跟从前的出租屋比，新家已经很大了，三室两厅，一个阁楼，还有两个卫生间。 　　这样一来，小妖们以后就不用和夏念挤在一处，甚至可以有自己的小床了。 　　尚未净化完毕的邪妖也被搬了过来。水族箱上罩着黑布，又装进了破木箱中，所以搬家工人并不知道这个死沉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另外，夏念还给吊兰妖准备了一个新的大瓦罐，摆在客厅里，这样它就可以钻在里面藏起来；瓦罐足够大，里面还有可以供它吐灵质的空间。 　　之前吊兰妖吐出的灵质都被灼华收集了起来，装进了他的乾坤袋了。据说他可以用这些灵质炼化一些有趣的东西出来，不过目前夏念还没见过成品。 　　搬进宽敞的新家后，小妖们都显得十分兴奋。 　　圆球状的小红兴奋得最明显，在大客厅里蹦跳了好几圈，嘴里不停地喊着：“泥嚎嘛！” 　　就连小画家也有点高兴，他把夏念新给他买的画板摆在阁楼上，大概打算把这里当做自己的绘画室。 　　只有猫妖不太喜欢新环境，它一溜烟躲了起来，直到夏念给它拿了沙丁鱼猫罐头，它才磨磨蹭蹭地从床底爬出来。 　　夏小茉在家中转了几圈后，巡视一番后，就向所有人宣布，其中最漂亮的那个蓝色房间是属于她的。 　　宣布完毕后，她就踮着脚，在门上用粉笔一笔一画地写上：“夏小茉家。” 　　写完之后，她还背着手站在门口，一本正经地对夏念道：“欢迎你以后到我家做客。” 　　夏念沉默了片刻。她瞟了一眼夏小茉身后的马桶和洗手池，忍着笑道：“那什么……你知道这个房间是厕所吧？” 　　夏小茉怔住片刻。 　　她雪白的小脸瞬间泛起红晕，目光飘忽不定地瞟向别处：“废、废话，我当然知道！” 　　然后，她就红着脸，迅速地用袖子把门上的四个字擦掉了。 　　夏小白也学着夏小茉的样子，也用蜡笔在客厅的地面上画了一圈，给自己圈了一块地，摆上一张破板凳，并且歪歪扭扭地在地上写上“夏小白家”四个字。 　　夏念发现后，立刻严肃地训斥了一番。 　　夏小白只好垂头丧气地拿了块抹布，蹲在地上把自己刚写的字给擦掉了。 　　晚上临睡前，灼华在家中四处贴了镇宅的灵符。 　　他表示，只要有了他的灵符，以后任何妖魔鬼怪也别想闯进这个家里。 　　贴完灵符，他就又钻回书中睡觉去了。 　　几只小妖很快也都回各自的房间睡下了。 　　夏小画自己住在阁楼，这还是他自己要求的；夏小茉自己住一个房间，而小白则和小葱住在同一个房间，睡上下铺。 　　夏念打扫了一会儿房间，将杂物归类，竟然不知不觉地忙碌到了凌晨两点。 　　她看了一眼表，打了个哈欠，意识到该是睡觉的时间了。 　　临睡前，她还在各个房间走了一圈，巡视了一遍小妖们的睡眠情况。 　　茉莉妖和洋葱妖都睡得很安稳，白菜妖则四仰八叉地躺在下铺边缘，半条腿都露在被子外面。 　　夏念费了一番力气，总算把他塞回了被窝里。 　　上了阁楼后，夏念却发现小画家居然还没睡。 　　此刻，他已经恢复了妖精的形态。 　　只见一头蓬松白发的小人正坐在阁楼的窗前，望着窗外托着腮发呆。 　　听到夏念上楼的声音，小画家便转过头，幽暗的绿眼睛默默无言地望着她。 　　夏念道：“睡不着？” 　　小画家微微点头。 　　夏念了然：“因为换了新环境吗？” 　　小画家沉默了一下，忽然提笔，在面前的小本本上写：“我有点怕。” 　　夏念笑道：“不用怕。到了新家一开始的确不太适应，等以后习惯了就好了。” 　　小画家却默默摇头。 　　他的眼睛又看向窗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夏念便忍不住伸手摸摸他蓬松柔软的发丝，也跟着他一起看向窗外。 　　今天恰好是满月，月色很美。 　　一阵夜晚清凉的秋风吹进来，夏念不由得深吸一口气。 　　小画家忽然再次提笔，在本子上写了一行字，然后抬头望向她。 　　夏念低头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夏念讨厌我吗？” 　　夏念有些惊讶道：“讨厌你？当然不啊！” 　　她怎么可能讨厌小画家。小画家大概是几只小妖里最听话的那个的，有时候甚至懂事过头了，令人心疼。 　　小画家又低头写：“我的兄弟姐妹就很讨厌我。” 　　夏念立刻想起之前他还是灵妖时，就被一群蒲公英妖排挤过，看来这件事的确给他造成了“童年阴影”。 　　于是她下意识地哄道：“放心吧，我喜欢你还来不及，怎么会讨厌你？” 　　说罢，她就便伸手揉揉小画家的脑袋。 　　小画家顺从地任由她摸了，还眯起眼蹭蹭她的掌心。 　　之后，小画家终于在夏念的劝说下，在铺好的单人床上躺了下来，准备睡觉了。 　　夏念关了灯，又拉上窗帘。 　　小妖虽然喜欢阳光，不过睡眠时还是和人一样，更喜欢黑暗的环境。 　　夏念转身正要走，却感到黑暗之中，自己的衣摆被人轻轻扯了一下。 　　她刚要回头，便听到一个稚嫩的男孩子声音轻轻道：“我想要夏念更喜欢我。” 　　夏念不禁怔住了。 　　她回头看去，小画家却已经缩回了手。 　　他胳膊规矩地放在身体两侧，安静地闭着眼睛，看起来就像睡着了。 　　夏念望着他的睡脸沉默了片刻。 　　然后她低声说了句“晚安”，便轻手轻脚地转身离开了。 第42章 上学日常 　　上学一个多星期了，夏小葱依旧丝毫没有适应学校的新生活。 　　学校里人太多，无论走到哪里，他总感觉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学校的老师们又和性情温和的灼华完全不同，生起气来特别严厉，让他很害怕。 　　而他最怕的，还是他的新同桌。 　　这个同桌叫陈英歌，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嗓门，能用吼的就不用说的；最要命的是，这家伙还是个话唠。 　　“夏老弟，你看这题，怎么做！” 　　“夏老弟，三乘七是得二十八还是二十一来着？！” 　　“夏老弟，听说今天中午食堂有肉馅大包子！光是想想就流口水啦！” 　　每次陈英歌一说话，周围的同学都会看向这边，低声嗤嗤发笑。 　　夏小葱不习惯被人盯着，所以每次他都会脸上发热，恨不得捂住耳朵马上找个地缝钻进去。 　　虽然夏小葱从来不会跟陈英歌搭话，可班主任老师还是误以为是他们两个在聊天；大概老师也不相信居然会有人在没人理睬自己的情况下，絮絮叨叨一整节课。 　　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后，班主任吴老师便把他们两人叫到讲台上，进行了一番语重心长的教导，让他们上课不要随便聊天。 　　“如果实在忍不住想说话，就举手发言，跟老师说。”他最后耐心地嘱咐道。 　　在这过程中，夏小葱一直低着头盯着脚尖，不说话。 　　陈英歌听完，顿时一脸恍然大悟。 　　“吴老爷子，你有这心思你咋不早说！”他说着便笑呵呵地拍吴老师的肩膀，“洒家知道了！下次俺俩唠嗑时候肯定叫上你！” 　　吴老师愣了一下，哭笑不得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陈英歌怔住：“那你啥意思？” 　　吴老师看了一眼手表，叹口气，然后抬手揉了揉被老花镜压红的鼻梁，大概被刚刚那番驴唇不对马嘴的对话搞得有点心累。 　　“算了……你们先去吃饭吧。”他无奈道，“等有时间咱们再说。” 　　陈英歌顿时抱拳笑呵呵道：“行！那洒家告辞了！” 　　…… 　　去食堂的路上，夏小葱戴起上衣的兜帽，盖住的自己的耳朵，低着头匆匆地往前走。 　　陈英歌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鼻子里还哼着跑调的曲子。 　　他忽然又叫道：“哇，夏老弟！你看外面那朵云，长得就像个驴！话说俺们老家还养了一头驴呢……” 　　然后，他一路上都在滔滔不绝地讲他们家那头驴。 　　夏小葱一路上都保持了沉默。 　　他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人一天能说这么多句话，难道就不累吗？ 　　一想到下午又要和和家伙同桌，夏小葱便再次产生了拔腿跑回家避难的冲动。 　　他现在宁愿选择和夏小白单独呆上一整天，也不愿意再和这个家伙多待一秒钟了。起码白菜妖白天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相对来说还是安静多了。 　　这时，陈英歌忽然又道：“对了，夏老弟！你觉得韭菜炒鸡蛋好吃还是洋葱炒鸡蛋好吃？” 　　听到洋葱炒鸡蛋五个字，夏小葱顿时浑身打了个寒噤。 　　陈英歌当然不知道夏小葱是只洋葱妖，因为小葱的妖气隐藏得太好了。 　　于是他自顾自道：“家里老爷子特别爱吃洋葱炒鸡蛋，吃一盘能喝两斤白酒！不过老爷子说洒家不能吃洋葱，吃了容易得病，因为洒家是——” 　　说到这里，他便尴尬地转了转眼睛，住了嘴不说了。 　　隔了几秒后，他忽然又好奇道：“对了，夏老弟，你咋这么不爱吱声呢？老不说话你心里不憋得慌吗？” 　　“……” 　　夏小葱实在受不了了。 　　他加快了脚步，在下一个拐角处，他忽然就拔腿跑了起来。 　　他一溜小跑，然后气喘吁吁地躲到了小花园旁边一棵大树后边。 　　他蹲在树丛中，只露出一只眼睛悄悄地往外看。 　　“夏老弟？”陈英歌追了上来，一脸迷茫地挠挠后脑勺，“咦？人咋没了？” 　　他原地转了两圈，似乎在找夏小葱的踪迹。 　　就在这时，陈英歌的脑顶忽然冒出几根黄绿色的羽毛。 　　他脚步一顿，突然叫了一声“糟了”，原本中气十足的声音里，竟然多了几分鸟类特有的刺耳音色。 　　他连忙抬手捂住嘴，从指缝里竟然冒出嫩黄色的鸟喙来。 　　他低下头，匆匆地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瓶，倒了一粒药丸塞进嘴里，并且捂着嘴转身快步离开了。 　　看到这一切的夏小葱顿时怔住了。 　　原来……这家伙其实也是只妖？ 　　…… 　　下午有节体活课，老师让同学们自由活动。 　　一声解散令下，小朋友们立刻三五成群地跑去玩耍了。 　　小画家的新同桌齐福浩是个小胖子，他实在不爱运动，可又闲不住。 　　于是他便跑去找几个关系好的男孩子，跟他们侃大山吹牛皮去了。 　　他眼睛转了一圈，瞟了一眼旁边正在埋头画画的夏小画，然后清了清嗓子，故意大声道：“我爸上个礼拜又买了辆新车！花了一百多万呢！” 　　大家纷纷惊叹道：“你家好有钱呀！” 　　一年级的小朋友虽然年纪小，不过对“有钱”这件事还是有些模糊的概念的。 　　齐福浩顿时一脸得意洋洋道：“当然了！”他说着，又指自己脚上的运动鞋，“看见了吗？我这个也是新买的，跟外国篮球明星一个牌子的！花了八百多块钱呢！” 　　男孩子们听了，顿时一脸羡慕地看向他脚上的鞋子，仿佛那双鞋包裹了金子，正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齐福浩心里十分得意，便瞟了一眼小画家。 　　小画家却目不斜视地继续低头画画，仿佛对周围发生的一切视若无睹。 　　齐福浩顿时心中一阵失望。 　　这时，有个小男孩注意到了小画家画的画，顿时惊奇地指道：“快看，她画的好好看！” 　　大家一听，顿时凑了过去一看，只见小画家的画纸上俨然出现了一个个活灵活现的人物侧脸。 　　他们顿时七嘴八舌地议论道： 　　“哇！真的好好看！” 　　“你怎么这么会画画呀！” 　　“可以给我画一张嘛！” 　　齐福浩见了，顿时不忿地心想：切，会画画有什么了不起的！ 　　于是他故意大声咳嗽了一下，然后道：“你们知道吗，我爸还是W市书画协会的呢！” 　　可惜，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小画家的画吸引了，没人注意他说了什么。 　　齐福浩想了想，又道：“还有那什么……我跟你们说过嘛，我姐是明星，粉丝可多了！” 　　有个男孩顿时翻了个白眼，吸着鼻涕道：“你姐是网红，搞直播的！我们知道啦，你都说过八百遍了！” 　　齐福浩不忿道：“我就说过一两次而已！” 　　就在这时，夏小画忽然从画板上抬起头，一双漆黑的眼睛默默地看向齐福浩，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被他这么一看，齐福浩顿时反而有些不自在起来，红着脸道：“看、看什么啊？” 　　小画家却微微摇头，然后低下头继续画画。 　　“……” 　　被小画家刚刚那么一看，齐福浩瞬间没了脾气。 　　他不禁盯着小画家看得入了神，心道，她还真是个奇怪的家伙，跟班上别的女孩完全不一样。 　　忽然，小画家抬起头，将刚刚画好的一副画递给他。 　　齐福浩一看，画里画的居然画的是他！ 　　画里的他正站在一栋三层楼别墅前，叉着腰，穿着大人的西装，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 　　齐福浩很惊讶：“这是我吗？” 　　小画家微微点头，然后又在纸上写：“你能跟我讲讲网红的事吗？” 　　齐福浩终于乐了起来，原来她还是听见自己刚才讲的话了嘛！ 　　他心里高兴，表面上却翻个白眼犟嘴道：“讲讲可以呀！不过我也是看你一个人呆着，怪可怜的，不然我才不搭理你这种人呢！” 　　小画家微微翘起嘴角，然后写：“知道了。谢谢。” 　　“……” 　　齐福浩小朋友猝不及防，被夏小画的微笑苏了一脸，顿时半张着嘴呆住了。 　　……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惊叹声。 　　大家回头一看，只见那个新来的头发乱蓬蓬的小姑娘正在跳绳，动作轻盈流畅，还时不时地翻几个花式，跳个双摇什么的。 　　虽然她长得胖胖的，可没想到身体还挺敏捷，就跟没有重量似的。 　　大家忍不住开始拍手给她加油：“夏小白，加油！夏小白，加油！” 　　跳了一会儿后，夏小白终于停了下来，一脸得意地仰着头，接受大家的鼓掌，最后还装模作样地冲周围人鞠了一躬。 　　负责体活课的金老师顿时笑着夸赞她：“真厉害！老师都跳不了这么多下！” 　　夏小白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胖胖的小脸因为运动泛起淡淡的红晕，高声道：“谢谢金子老师！” 　　金老师立刻被“金子老师”的称呼萌了一脸血。 　　她强忍着搂住夏小白亲上几口的冲动，改为摸了摸对方乱蓬蓬的小脑袋，笑道：“加油，下次运动会就看你表现了！” 　　之后，金老师环视四周，发现有个新来的小姑娘正独自一人托着腮坐在操场旁边的台阶上。 　　见那小女孩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金老师顿时心道，她不会是被人排挤了吧？ 　　小学校园里，学生们互相排挤、欺负的事件数不胜数，金老师工作这两年里，就遇到过好多次类似的事情。 　　于是她忍不住大步走向那姑娘，弯腰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姑娘瞟了她一眼，闷闷不乐道：“夏小茉。” 　　“夏小茉？名字好好听啊。”金老师用哄孩子的口吻笑道。 　　小女孩淡淡地“哦”了一声，蹙眉道：“这名字还凑合吧，就是有点幼稚。” 　　金老师噎了一下，无奈地心道，她还头一次听小孩子嫌自己的名字幼稚的。 　　她想了一下，又道：“你怎么自己坐在这里呀！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情了，跟老师说说呗？” 　　夏小茉看了看她，长长地叹口气：“没什么，就是对人生有些迷茫。” 　　金老师不禁心道，这小姑娘还挺有意思。 　　——不过她年纪这么小，哪会思考什么人生？ 　　她笑道：“那你说说看呗，你对人生有什么迷茫的呀？” 　　夏小茉托着腮淡淡道：“我就是在想，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 　　金老师愣了一下：“什么？” 　　夏小茉托着腮，一脸严肃道：“比如说，现在房价这么贵，穷人越来越穷，富人却越来越富，有些穷人可能一辈子都在打工赚钱还房贷，赚的钱都进了富人的腰包。” 　　“哎？是、是吧。” 　　金老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家没还完的房贷，同时心中有些疑惑，这小姑娘从哪儿学来的这些话？ 　　夏小茉又道：“所以很多人辛苦一辈子，还没等享受到生活的乐趣，就死了。所以我在想，人活着有什么意义，单纯就是为了赚钱养家吗？” 　　金老师下意识道：“应该不是吧，人不是还有梦想嘛！” 　　夏小茉却道：“可对于很多人来说，光是活着就很辛苦了，哪有时间实现梦想？” 　　“嗯，这个嘛……” 　　金老师语塞了片刻。她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跟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讨论这种话题。 　　夏小茉又望向天空，一脸惆怅道：“而且，宇宙这么大，我们这么渺小。等我们死了，再过了一两百年，根本没人记得我们了。” 　　“…………” 　　金老师默默地望天表示，自己只是个普通的体育老师。 　　这个话题对她来说，的确有点超纲了。 　　…… 　　下课之后，金老师在回办公室的路上恰好遇到了实习老师小郭。 　　郭老师见金老师低垂着头，一副神游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便笑道：“你怎么了，没精打采的呢？” 　　金老师这才恍然回过神，叹息道：“没什么。就是刚刚被人灌了毒鸡汤，对人生有点迷茫。” 　　郭老师顿时一脸懵逼。 　　“……啥？” 　　…… 　　此刻，距离下班还有十分钟。 　　李奕澄默默地站在窗前，低头望着自己那盆蝴蝶兰。 　　最近几天，他在那个修真论坛里浏览了很多帖子，人生三观被彻底刷新了一遍。 　　原来，妖精都是真的，鬼也是真的——就连修真长生不老都是真的。 　　即便理智上已经开始接受这些事物的存在，李奕澄还是有种活在梦幻中的错觉，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一夜之间颠倒了。 　　至于要这只蝴蝶兰妖要怎么办，他到现在都还没想好。 　　他虽然喜欢养花，也很喜欢植物，可小妖和花花草草完全是两码事。他还没做好养只小妖的心理准备。 　　就在这时，花盆里的泥土忽然动弹了一下。 　　紧接着，伴随着一道耀眼的白色光芒，花盆里的蝴蝶兰忽然迅速地缩水，变小。 　　几秒钟后，光芒消失了。 　　银发粉裙的小人冒了头，然后就从泥土里艰难地爬了出来。 　　它看起来和之前几乎没什么区别，李奕澄不禁心道，这就算是进化成功了吗？ 　　这时，小人忽然冲他咯咯一笑。 　　它伸开双臂，口齿不清地叫道：“麻……妈。” 　　听到这个称呼，李奕澄瞬间微微睁大眼，惊呆了。 　　——等会儿，为什么不是爸爸？ 第43章 写作文 　　早上一觉醒来，李奕澄感到脸上有点痒痒。 　　睁眼一看，只见银发紫眼睛的小妖正跪在他床边，一双紫色的大眼睛牢牢地盯着他的脸，垂下的银色发丝正轻轻地骚弄着他的脸颊。 　　“……” 　　李奕澄承认，这个场景的确有几分诡异。 　　见他醒来，小妖就咯咯笑着，吧唧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麻麻。”它含糊不清地说道。 　　从脸上传来潮湿柔软的触感，李奕澄顿时有些不自在起来。 　　他顿时有些庆幸，自己不久前刚刚买了套新睡衣。 　　独自一人住久了，他就养成了不穿衣服睡觉的习惯。可自从家里多了个小妖后，裸睡显然不是个好选择了。 　　李奕澄抬手轻轻推开小妖，坐了起来，立刻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昨晚研究修真论坛里的帖子研究到了凌晨，所以他现在有严重的睡眠不足症状。 　　他翻身下床，脱掉睡衣上衣，然后从衣柜里拿出熨得十分平整的白衬衣，披在身上。 　　他半眯着眼睛，对着镜子系扣子。 　　在这过程中，蝴蝶兰的小妖一直吮吸着手指，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李奕澄不习惯在换衣服的时候被人盯着看。 　　于是他从眼角瞥了小妖一眼，轻声道：“你在看什么？” 　　小妖咧嘴乐道：“妈麻！” 　　李奕澄无奈。 　　这好像是它目前为止唯一会说的一句话了。 　　穿好衣服后，李奕澄就进了厨房，用吐司机烤了一片面包，算作今天的早饭。 　　他虽然有做饭的习惯，不过厨艺一般，只会做最简单的料理，平日里基本上以番茄炒蛋、韭菜炒蛋一类的快手菜为主。 　　他将面包放在纯白的碟子里，又打开冰箱，想给自己倒一杯橙汁。 　　全麦土司加橙汁，是他每日的早餐标配，少了一样他都会觉得浑身不舒服。 　　一打开冰箱，李奕澄就愣住了。 　　——冰箱里的橙汁不见了。 　　这时，背后的小妖忽然打了个饱嗝。 　　他回头一看，只见小妖朝着空气中吐了两个淡黄色的小泡泡，小泡泡破裂开来，顿时散发了一股淡淡的橙子味道。 　　李奕澄：“……” 　　之后，他咬着面包在房间里转了两圈，最后终于在书房的桌子底下发现了已经喝空了的橙汁瓶。 　　于是他他拿着空瓶去找那只小妖。 　　“是你喝的吗？”他蹲下来，扶了一下眼镜，严肃地质问道。 　　小妖响亮地打了个饱嗝，然后它伸出双臂用求抱抱的姿势。 　　“麻麻！”它笑嘻嘻道。 　　李奕澄暗自叹息。 　　夏念家的那几只小妖明明看上去那么聪明懂事，而他家这只的画风明显就完全不同；感觉无论是智商还是身高，它都和夏念的小妖们差了一大截。 　　简单地吃了早餐，李奕澄准备去上班了。 　　小妖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抱住他的小腿，一副又打算顺势爬上来的架势。 　　李奕澄只好把它拎起来，严肃道：“不行。” 　　小妖却像是听不懂他说什么一样，反而伸手揪住他的衣领，死活不肯从他身上下来。 　　李奕澄费了一番力气，终于把它的爪子从自己身上扯了下来。 　　他将小妖轻轻地放在地上，并且按住它的脑袋，防止它再冲过来抱住自己。 　　然后他迟疑了片刻，回忆了一下家里亲戚哄孩子时的对话，语气不太自然地说道：“……乖，在家等着，好吗？” 　　他说着，还顺手从旁边穿衣镜上摘下一只泰迪熊挂件，塞进小妖怀里。 　　“拿着这个，玩吧。” 　　泰迪熊玩偶成功吸引了小妖的注意力。 　　它低着头，跟怀里玩偶的塑料黑眼珠对视了几秒，又好奇地拧了拧玩偶的鼻子。 　　李奕澄松了口气。 　　然后他趁着小妖不备，赶紧蹑手蹑脚地后退到了走廊里，然后将门轻轻关上了。 　　下楼的途中，他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居然穿了两只颜色不同的袜子。 　　“……” 　　李奕澄无奈摇头。 　　想要回去换袜子肯定是不可能了，毕竟他刚刚好不容易才哄得小妖转移了注意力。 　　他只好将裤脚向下拽了拽，便大步向楼下走去。 　　…… 　　工作了一上午，夏念有些腰酸背痛，肩膀发沉。 　　她活动了一下颈椎，又闭眼凝神，将灵气在灵脉中回转一周。 　　待睁眼之后，她顿时觉得身上的酸痛感消失了不少。 　　虽然她暂时还没开始学法术，可她已经从基础修炼中受益匪浅，最近她气色好了，食欲上来了，睡眠也很充足，每天都精神倍爽。 　　大学毕业后这几年她一直过得浑浑噩噩的，得过且过，能将就一天就是一天。直到现在，她才终于领会了一些生活的乐趣。 　　她起身打算去公司食堂吃饭，一回头，却看见李组长正背着手，表情严肃地站在门口。 　　他今天穿着白衬衫黑西裤，衬衫依旧规规矩矩地扎在腰带里，一副老成的打扮。他的衬衫一如既往地熨得十分平整，连一点褶皱都看不见。 　　她顿时想起，公司里的人总议论说，李组长虽然是单身，不过却是个整洁的单身汉，这一点倒是挺难得的。 　　“夏念，你跟我来一下。”李组长冲她微微点头。 　　夏念以为他又要找她去办公室聊小妖的事，便跟了上去。 　　可李组长并没有直接进办公室，而是走到电梯门口，按了一下按钮。 　　夏念不禁道：“咱们去哪儿？” 　　李奕澄低头看了她一眼，简洁道：“去吃饭。” 　　“去外面吃？”夏念惊讶，“为什么？” 　　“请你吃个饭。” 　　夏念：“……” 　　她想起李组长平时开会时的发言风格。 　　和一般的领导不同，李组长开会向来惜字如金，只挑最重要的部分说，能有多简洁就有多简洁，有时候甚至只说两句话，简单布置一下任务，就解散了。 　　很快，电梯到了。 　　电梯里有几个化验室的同事，他们应该刚刚从楼上食堂下来。 　　电梯门开之前，他们还在有说有笑地议论着什么。李组长一出现，他们顿时停止议论，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几分。 　　“李组长，吃饭了吗？”有个人带着讨好的笑意寒暄道。 　　李组长目不斜视地回答：“这就去。” 　　“哦哦。” 　　电梯里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大家各自望着前方一点发呆。 　　夏念这才想起，化验室里的人都挺怕李组长的。 　　李组长平时作风一丝不苟，任何一点失误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虽然他从来不发火，可他那副冷冰冰的态度就足以让人望而生畏了。另外，化验室里还有传闻说，李组长其实是本公司总裁的亲戚，后台很硬云云。现在他虽然只是个化验室组长，不过最近几个月他也开始接手实验室的一部分工作，所以大家都猜，他以后很可能会被提升为技术部经理。 　　到目前为止，夏念只因为一次小失误被李组长训话过，所以她还算幸运的。 　　而且，自从李组长家里也有了小妖之后，她感觉上也和李组长更亲近了一点，所以已经不像一开始入职的时候那么怕他了。 　　她的目光下垂，忽然注意到，李组长今天居然穿了两只颜色不同的袜子。 　　——一只白的一只浅蓝的。 　　她不禁暗暗猜想，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一丝不苟的组长大人居然穿错了袜子。 　　…… 　　下了电梯后，两人就一前一后出了公司。 　　公司门口有家小餐厅，卖西式简餐和牛排，中午时不少附近公司企业的员工会来这里吃饭。 　　“对了，你家的小妖们怎么样了？”点完餐后，李组长忽然问道。 　　夏念如实回答：“挺好的。他们现在每天早上都自己去上学，修炼进步也挺快的。有一只小妖现在会简单的水系妖术了，能从空气中变出大水球，挺有意思的……”说到这里，她不由自主地笑了笑。 　　其实，夏念并不擅长拉家常。 　　可说起小妖的话题，她的话匣子就打开了，让她连续说上一个小时都没问题。 　　李奕澄“哦”了一声，又道：“那你平时喂它们吃什么？” 　　夏念想了想，才认真道：“吃些蔬菜水果之类的吧。他们比较喜欢纯天然的食物。不过，他们的本体毕竟是植物嘛，平时多晒晒太阳，他们就能自动吸收灵气和能量，食物只是额外的补充。” 　　“喝水呢？” 　　“普通的纯净水就行。” 　　李组长沉默了一下：“上厕所呢？” 　　“那个是不需要的。”夏念无奈道，“动物妖我不太清楚，可植物妖是不需要排泄的。” 　　聊到这里，夏念忽然意识到，李组长难道是专门来向她请教养妖心得的？ 　　之后，他们点的餐终于端了上来。 　　吃饭的时候，两人聊天的话题依旧围绕小妖和修真圈。 　　餐厅里人很多，环境嘈杂，所以不会有人注意他们都聊了些什么。 　　聊着聊着，李奕澄忽然问：“你有没有想过，把小妖们放生回野外？” 　　夏念有些惊讶：“放生野外？为什么？” 　　李奕澄道：“我看了修真论坛里的很多贴子，他们说，现在有很多野生小妖住在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里。虽然数量不多了，可还是有的。所以我一直在想，既然它们只需要靠吸收天地灵气就能过活，那么住在自然环境中，对它们而言可能才更符合天性。” 　　“嗯……或许吧。” 　　夏念沉默了，她还真的没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 　　李奕澄放下刀叉，然后用开会作报告的口吻严肃道：“你也知道，我们人类社会的规则和束缚太多了。人类是社会性动物，所以必须要适应这样的生活。可妖精们并没有进入人类社会的必要——根据我看到的帖子内容，貌似很多妖都不太喜欢和人交流。大多数进入人类社会的妖精，都是被降妖师捉住，才不得已为人类工作的。所以我一直在想，也许应该把他们放归野外，才是对他们最好的选择。” 　　他说罢，又拿起餐巾纸，无意识似的擦了擦桌布被溅上的汤汁，典型的洁癖患者做派。 　　“不过，这也只是我个人的粗浅见解。”他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咖啡，平静地补充道，“现在对修真圈的了解还不多，仅仅是想跟你交换意见一下罢了。” 　　听完李组长的话，夏念低头沉默了片刻。 　　她立刻想到了至今才只说过一句话的小画家，还有一直都害怕陌生人、内向敏感的夏小葱。 　　这时，她忽然又想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之前跟灼华聊天时，她曾经下定决心让小妖们融入人类社会。现在想来，这一切说不定一直都是她一厢情愿。 　　小妖们都喜欢跟她在一起，是因为她是他们的植妖师，监护人。 　　可这并不代表，小妖们就一定愿意以普通人类的身份，从此就生活在人群之中；说不定正如李组长所说，他们其实更愿意回归自然，生活在野外，过自由的生活。 　　夏念顿时意识到，也许她一直以来都忽视了小妖们自己的意愿和想法，这跟把自己的期望强加于子女身上的父母又有什么区别？ 　　她想着，眉毛轻轻拧起，不由自主地盯着碗里的罗宋汤发起呆来。 　　李奕澄也适时地保持了沉默。他悄悄地瞟了一眼对面的女孩，又看向窗户上两人相对而坐的倒影。 　　说起来…… 　　他有多久没和人单独这样吃过饭了？ 　　隔了几秒后，他忽然道：“对了，夏念……” 　　夏念抬头看他：“什么？” 　　被女孩的目光笼罩其中，李奕澄的手指下意识地交叉起来。 　　他每次感到不安和紧张的时候，都会做这个动作，不过好在他的表情却总能保持一如既往的冷静。 　　“你也是自己一个人住吧。”他扶了一下眼镜，淡淡道，“除了小妖之外。” 　　…… 　　夏念脑内自动将作为鬼魂的灼华排除在外，点头道：“对啊。” 　　对方沉默了一下，又道：“你是XX年出生的吧。” 　　“嗯。” 　　夏念的简历上的确写了出生日期，不过她也没想到李组长居然还记得这个。 　　对方眼睛瞟向窗外，忽然叹口气道：“嗯，你也到了被父母催婚的年纪了。” 　　夏念有些意外，怎么突然聊起这个？难道现在领导还时兴关心下属的生活问题？ 　　她笑了笑：“催婚倒是没有，不过我妈每次打电话都催我赶紧谈个男票，然后过年领回去给她看。” 　　她说着，同时心道，男票虽然还没有，“孩子”倒是先有了好几只。 　　男人“哦”了一声，指甲修剪得很干净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叩击了两下。 　　夏念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在等他的下文。 　　…… 　　李奕澄感到夏念注视着自己的目光。 　　他莫名觉得耳根微微发热起来。 　　于是他再次十指交叉，下意识地垂下目光，却忽然注意到她的锁骨间有颗很小的、有点可爱的痣。 　　他盯着那颗浅色的痣，抿了抿干燥的嘴唇。 　　然后他才下定决心似的，抬头看向夏念，用公事公办般的语气，平静地轻声道：“那什么，你最近，有谈恋爱的打算吗？” 　　夏念愣住了。 　　“……哎？” 　　…… 　　此刻，一年三班的教室里一片安静，只剩下铅笔在纸上写字的沙沙声。 　　他们正在进行语文作文小测试，每个学生都要根据老师在幻灯片上给出的图画，写一篇五十字的小作文。 　　图画里画着一个系着红领巾的小朋友正在扶一个老奶奶过马路。 　　不少学生都抓耳挠腮，一脸纠结，隔了一会儿才在纸上写下一两个字，之后又忍不住拿起橡皮擦使劲儿擦个不停。 　　夏小白咬着铅笔头，小腿晃荡个不停，在纸上涂涂画画了一会儿，大概觉得无聊，就又盯着窗外的小鸟发呆。 　　坐在他前边不远处的夏小葱同学则一副愁眉苦脸的便秘表情，隔了几秒才在纸上添几个字。 　　相比之下，几只小妖里写得最认真的则是夏小茉。 　　她一直在纸上奋笔疾书，唰唰唰一会儿就写了好几行，速度令人叹为观止。 　　至于夏小画，他似乎一早就写完了，笔直端正地坐等下课。 　　下课前，教语文的萧老师让学生们把作文交上过来。 　　回到办公室后，他翻了翻作文，忽然翻到了一张几乎全空白的作文纸。 　　他愣了一下，仔细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十分简约的几行颜文字。 　　我：？？？ 　　奶奶：/(ㄒoㄒ)/ 　　我：╮(╯▽╰)╭？ 　　奶奶：^0^！！ 　　我：：) 　　奶奶：( ^_^ )/~~ 　　我：( ^_^ )/~~ 　　萧老师沉默了片刻。 　　如此极简主义风格的作品……他看不懂。 　　于是，他面无表情地给这位夏小白同学打了个“0”分。 　　然后，他又收到了一篇只写了一句话的作文，作者叫夏小葱。 　　那句话是：“今天天气很好。” 　　后边则全是乱七八糟的铅笔污渍，看起来像是临时用橡皮匆匆擦掉的。 　　结尾处，他还用特别小的文字，夹杂着汉语拼音写道：“对不起，就这一句满意的。” 　　萧老师无奈。 　　——这孩子也太没自信了吧？ 　　翻了几页后，他又看了一副画得十分专业的素描，俨然是把他幻灯片里那幅画重新绘制了一遍。 　　他哭笑不得地写批注：“这位同学，我们不是美术课！！” 　　这时，他忽然又翻到一张写满了字的作文纸，洋洋洒洒至少有一千来字。 　　萧老师愣了一下。 　　仔细一看，他才发现，那作文前边先是东拉西扯地写了一大堆废话，所以才显得字数多。 　　什么学雷锋做好事的必要性，什么讲文明树新风等等，仿佛从学校公文中抄下来的一样。 　　萧老师不免感慨万千。 　　这作文跑没跑题另说，不过作为一个一年级小学生，能认识这么多字，还能写这么复杂的语句，已经非常了不起了，简直是天才级别好吗！ 　　隔了一大段的废话后，作文终于进入了正题。 　　只见上面写着： 　　某年某月某日，小学生甲在路上遇见了老奶奶A。 　　小学生甲敬了个少先队礼：“老奶奶，我们学校最近学雷锋，下达了硬性指标，需要每人做好人好事三十件。为了完成指标，我愿意出五块钱，扶您过马路，您看如何？” 　　老奶奶A一脸同情：“理解，现在的孩子都不容易啊！八块如何？” 　　小学生甲十分感动道：“六块五，不能再多了。” 　　“好，那就这么定了。” 　　…… 　　几分钟后，两人愉快地完成了交易。 　　小学生甲握住老奶奶A的手，亲切地微笑道：“感谢您对我们工作的大力配合。” 　　老奶奶A收好钱，反握住对方的手笑道：“没关系，这是我们人民群众应该做的！” 　　“……” 　　这什么鬼？ 　　萧老师纠结了半分钟，也无法确定应该给这篇石破天惊之文章打几分。 　　于是他便默默地把它放在了最下面。 第44章 欠人情 　　中午吃饭时间到了。 　　班上的其他同学大部分都去食堂吃饭了，也有部分人离开校门，去附近的快餐餐点，或者回家吃饭。 　　夏小葱则低着头走出校门。 　　他在校门旁边的一处公共草地里，找了棵没人的大树，挨着树坐了下来。 　　然后他才从背包里掏出灼华给他准备的便当，打开浅蓝色的塑料饭盒，只见里面装着满满的切成各种形状的水果，有火龙果、芒果、提子等等，五颜六色的，十分漂亮。 　　隔了没一会儿，小画家也来了。 　　两只小妖无声地对视了一眼，然后彼此默默点了点头，表示问好。 　　小画家在他身边坐下，默不作声地拿出了自己的便当。 　　夏小葱含着一颗提子，抬头望着树叶间的蔚蓝天空发呆。 　　一时间四周一片寂静，只能听到树梢麻雀清脆的叫声，和风吹过树枝发出的沙沙声。 　　夏小画忽然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写：好安静呀。 　　夏小葱微微点头。 　　两妖彼此对视了一下。 　　夏小画微微翘了一下嘴角，夏小葱则腼腆地笑了笑。 　　他们通过眼神交换了同一个含义：另外两个家伙没在真好。 　　于是乎，两只喜欢安静的小妖默默地吃着午餐，没人说话。 　　他们微微眯起眼，享受着此刻短暂的宁静。 　　可好景不长，刚过了没一会儿，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争执声。 　　抬头一看，果然是夏小茉和夏小白那两只小妖。 　　他们正出了校门口，并排往这边走来，不知道在因为什么吵嘴。 　　“……以后肯定是要跟别人结婚的。”夏小茉冷淡道，“大家都要结婚。” 　　“夏念才不会跟别人结婚！”夏小白则一脸愤慨地握拳表示，“就算结婚，也是跟我结婚！” 　　夏小茉反问：“那你知道结婚是什么意思吗？” 　　“我当然知道。”夏小白嘴硬道，“结婚……就是娶媳妇！” 　　“结婚才那么简单呢！”茉莉妖翻了个白眼，“多看看书吧！” 　　被讽刺没文化的夏小白顿时一脸尴尬，头顶冒出两朵小黄花。 　　他憋了半天，才不耻下问道：“那……那你说结婚是什么？” 　　茉莉妖一脸过来人的表情，平静道：“结婚其实很复杂呢！要去政府部门领证，登记，还要办喜宴、收礼钱！而且还要准备房子车子！” 　　她说着就瞥了一眼夏小白，“你有房子车子吗？” 　　“以、以后会有吧？”夏小白不太确定地表示。 　　“买房子和车子是需要钱的，你有钱吗？”夏小茉嘲讽道。 　　“……需要多少钱？” 　　“很多很多钱。” 　　夏小白立刻举手表示：“我会赚钱！” 　　夏小茉道：“那你有学历吗？会炒房吗？懂股票吗？有人脉吗？” 　　夏小白被问得一脸懵逼：“啊？” 　　夏小茉摇头叹气：“你们这些妖精果然是蠢的！” 　　夏小白忍不住反驳：“你不也是妖精吗？” 　　夏小茉似乎被戳到痛处。 　　她抱起双臂，一脸不高兴地别过头：“我……我跟你们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 　　“……智商不一样！” 　　…… 　　一直没吭声的小画和小葱则交换了一下无奈的视线。 　　夏小茉和夏小白拌嘴俨然已经成了夏家的日常之一。 　　当然了，白菜妖每次都吵不过茉莉妖，不过嗓门倒是比她大多了。 　　所以，每次小白和小茉同时出现时，小葱和小画都会默默地找个机会遁走，免得他们俩又要拌嘴。 　　很快，夏小画第一个吃完了午餐。 　　他冲洋葱妖微微点头，然后便抱着画夹起身离开了。 　　夏小葱不想被单独留下来观看其余两只妖拌嘴。 　　于是他赶紧把剩下的水果往嘴里一塞，鼓着腮帮子捂着嘴，匆匆地起身跟了上去。 　　小画家走路的速度飞快，一眨眼就不见了。 　　夏小葱只好放慢脚步，沿着林荫路悠哉地溜达，想恰好经过学校后门附近的一片小林子，忽然听到林荫小路那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洒家今天没带钱！”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吼道。 　　“嘘！你小声一点！”另一个陌生男孩子的声音道。 　　“可洒家今天的确没带钱！” 　　“少废话！把你钱包拿出来我看看！”第三个男孩的声音道。 　　夏小葱愣了一下，心脏砰砰跳个不停。 　　难道说，这就是夏念之前提醒过他们的校园欺凌？ 　　于是他犹豫了一下，蹑手蹑脚地靠近那片林子，然后蹲下来躲在一片向日葵后边看。 　　透过草丛的缝隙，他隐约看到陈英歌被三个陌生的人类男孩围在其中。 　　那仨男孩至少有四五年级了，因为陈英歌的身高才到他们的胸口。 　　“钱包呢？”其中一个男孩催促道，“快掏出来！” 　　陈英歌磨磨蹭蹭地掏出一个布制的零钱袋，然后就被另外一个胖男孩抢走了。 　　胖男孩不客气地扯开零钱袋，往地上抖了半天，就抖出一个小硬币。 　　“我靠！才一毛钱！” 　　他顿时呸了一声，把零钱袋往地上一摔，还用脚碾了几下。 　　陈英歌顿时大叫一声：“啊！洒家的钱袋！” 　　他说着，就弯腰将零钱袋捡起来，心疼地拍拍上面的灰。 　　胖男孩翻个白眼，骂道：“洒家个屁！神经病呀你！” 　　他说着，就伸手狠狠推了一把陈英歌的肩膀。 　　陈英歌一屁股跌坐在地。 　　他忽然气愤地吼道：“你把俺的钱袋都踩坏了！你赔！” 　　他说着，就从地上一跃而起，扑向那胖男孩，竟然把他扑到在地。 　　胖男孩摔得挺狠，顿时“唉哟”大叫一声。 　　其他两男孩彼此对视了一眼，便上前伸手去扯陈英歌的胳膊和衣领。 　　很快，四个男孩就打成了一团，你掐我的鼻子，我扯你的耳朵。 　　陈英歌寡不敌众，很快就落于下风，被三个男孩围在其中就是一通又掐又揉又打。 　　只见他抱着脑袋，嘴里还不甘示弱地嚷嚷着：“几个打一个！你、你们不讲江湖道义！” 　　就在这时，陈英歌忽然听见一声清脆潮湿的撞击，就像有人捅破了一个装满了水的气球。 　　其中一个男孩顿时叫了一声：“哎呀！怎么有水！” 　　陈英歌感到有水滴在自己的脖颈上。 　　他抬起头，只见一团半透明的水不知从哪儿飞了过来，啪地又砸在了另外一个男孩的脑门上。 　　紧接着，第三团，第四团水也飞了过来。 　　“啊啊啊啊啊！有鬼啊！” 　　三个男孩吓得脸色发白。 　　他们很快就被不知从哪儿飞来的水团淋成了狼狈的落汤鸡，顿时抱着脑袋飞也似的逃走了。 　　陈英歌呆呆地坐在地上。 　　刚才那个……是什么？ 　　这时，他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一阵轻微的沙沙声。 　　他爬了起来，循着声音的方向仰头看去。 　　只见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瘦小男孩正站在一棵高大的槐树上，他的面容隐藏在帽檐的阴影之下，手里还托着一小团漂浮着的水。 　　陈英歌顿时震惊了。 　　“夏、夏老弟？” 　　那男孩顿时浑身晃了一下，手里的水团立刻噗地一声消失了。 　　然后他转过身，从树上笨拙地爬了下来，却中途不小心掉了下来，在地上摔了个四仰八叉。 　　陈英歌赶紧跑过去，伸手关切道：“夏老弟，你没事吧！” 　　夏小葱却拍开了他的手，低着头迅速地爬了起来。 　　然后他压低帽檐，红着脸小声嘀咕了一句：“你、你什么也没看见！” 　　他说完，就转过身匆匆跑开了，途中还差点被一块凸出的小石头绊得踉跄了一步，差点又摔个狗啃泥。 　　望着夏小葱远去的背影，陈英歌喃喃地嘀咕了一句：“难道说，夏老弟其实是……” 　　…… 　　夏小葱十分后悔自己刚刚的举动。 　　夏念嘱咐过很多次，让他不要在外面展露法术；不过，刚刚看到陈英歌被欺负的一幕，他还是没忍住出手帮了一把。 　　因为他比谁都清楚，那种孤身一人、软弱无助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临近上课时，他才低着头，磨磨蹭蹭地进了教室。 　　不用抬头看，他都能感觉到陈英歌打量自己的灼灼视线。 　　他深吸一口气，在陈英歌身边坐了下来，然后目不斜视地望着讲台上正在准备幻灯片的老师。 　　陈英歌立刻笑呵呵道：“夏老弟，刚刚多亏你仗义出手相助！” 　　夏小葱没吱声。 　　陈英歌又道：“洒家欠你一个人情，以后你有啥事，尽管跟俺说！俺一定为夏老弟你两肋插刀！”他说着，还猛拍自己的胸脯。 　　夏小葱嘴唇动弹了一下，小声道：“不用了。” 　　陈英歌歪着头看了看夏小葱的侧脸，又压低声线小声道：“那什么，夏老弟，你会不会是……” 　　夏小葱的心脏噗噗跳了起来。 　　他的身份果然暴露了！ 　　他顿时自责万分，暗暗骂自己是笨蛋。 　　——也难怪夏小茉总吐槽他，说他看起来呆呆的。 　　就在这时，美术老师咳了一声，道：“大家安静了！后排那俩同学，不要聊天！” 　　陈英歌顿时扭头，对旁边一个女孩嘘了一声，一本正经道：“不要说话。” 　　那女生顿时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又没说话！” 　　这时，美术老师高声道：“大家现在拿出图画本，准备上课了！” 　　陈英歌掏出图画本，在纸上飞快地写了一行字，并且用胳膊肘碰碰夏小葱。 　　夏小葱从眼角瞥了一眼，只见他的图画本上用标准漂亮的楷书写着：“夏老弟，你其实是降妖师吧！” 　　夏小葱愣住了。 　　……啥？ 　　然后陈英歌又写：“你的水系法术真厉害！” 　　他写完，还一脸严肃地冲他竖拇指。 　　夏小葱：“……” 　　陈英歌凑过来，从牙齿缝里小声道：“放心吧！夏老弟的秘密就是俺的秘密！俺嘴巴可严了，绝对不告诉别人！” 　　夏小葱反应迟钝地“噢”了一声。 　　陈英歌看了看他，忽然又道：“其实，洒家也有个秘密！” 　　说着，他便用手挡着，凑到夏小葱耳边，轻声道：“俺也不是普通人！俺是鸟儿变的！” 　　他说完，就盯着夏小葱，似乎在等他露出震惊的表情。 　　夏小葱却面无表情地望着对方，丝毫没有惊讶的意思。 　　见夏小葱没反应，陈英歌便挠挠太阳穴：“你不信吗？” 　　他四下环视一圈，见周围没人注意自己，便抬起屁股，伸手从自己裤腰里拽出一小截黄色的尾羽来。 　　“你看！”他得意道，“好看吗？” 　　夏小葱吓了一跳，赶紧捂住他的羽毛：“快收起来！” 　　陈英歌扭了扭屁股，立刻把尾羽收了回去。 　　然后他嘿嘿一笑：“现在你也知道俺的秘密啦，俺俩就算扯平了！” 　 第45章 灼灼其华 　　今天下午学校大扫除。 　　老师给每个小朋友都分配了任务。 　　夏小葱被分去擦窗台、讲台，于是他从老师那里领了抹布和小盆子，就撸胳膊挽袖准备干活了。 　　陈英歌就像跟屁虫一样，寸步不离地跟在夏小葱身后，絮絮叨叨地跟他讲从前跟老爷子在大山里闭关修行的往事，情节基本上离不开砍柴、喂鸡和种菜这几样日常活动。 　　夏小葱选择了保持沉默。 　　他以为自己只要不说话，陈英歌就会渐渐地腻味，然后他就可以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了。 　　只可惜，是他太低估了陈同学的耐心和话唠程度。 　　不过，陈英歌不光是话唠，人倒是挺热心的。他一会儿屁颠屁颠地跑去洗抹布，一会儿又主动端盆子倒脏水，特别勤快。 　　于是乎，夏小葱也渐渐地习惯了他的存在，甚至还偶尔小声嘀咕一句“谢谢”。 　　仔细地擦完了窗台后，夏小葱舒了口气，他打开窗户，一阵清风顿时迎面而来。 　　两只小妖同时踮着脚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 　　陈英歌难得地闭嘴安静了一会儿。他扭头看了看夏小葱的侧脸，忽然表情认真道：“夏老弟……” 　　夏小葱回头看他。 　　陈英歌迟疑了一下，才挠挠头道：“你是不是觉得俺有时候话挺多，挺烦的？” 　　夏小葱犹豫了片刻，微微点了一下头。 　　陈英歌顿时怔住了，惊讶道：“真的很烦？” 　　夏小葱再次点头。 　　陈英歌半张着嘴，一副受了打击的模样。 　　“夏老弟，你不会是……” 　　他话没说完，不知谁打开了背后教室的门，一阵风贯穿走廊，将夏小葱头顶的鸭舌帽吹了起来。 　　夏小葱猝不及防，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帽子飞出了窗户。 　　他顿时惊叫一声，探头一看，只见他的帽子掉在了窗外的一棵高大的白杨树上，夹在了两根树杈之间。 　　夏小葱呆呆地看着帽子，嘴唇微微动了动。 　　……那可是夏念给他买的。 　　他顿时一脸失落。 　　那棵树太高了，他是不可能爬得上去的。 　　陈英歌看了看夏小葱，忽然豪爽地拍了拍他的后背，笑道：“夏老弟，你放心吧！洒家去帮你取来！” 　　他说罢，就挽起袖子，忽然就敏捷地爬到了窗台上。 　　夏小葱惊呆了：“你想干嘛？” 　　他话音未落，只见陈英歌忽然将窗户拉开最大，一跃而起，就从窗户上跳了下去。 　　夏小葱背后立刻响起一声女孩的尖叫：“啊！” 　　他赶忙踮起脚向窗外望去。 　　只见陈英歌正以十分不雅观的姿势趴在树杈上，手里正抓着夏小葱的鸭舌帽，笑嘻嘻地冲他挥手：“夏老弟，你看！我帮你拿到啦！” 　　夏小葱顿时松了一大口气。 　　他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你……打算怎么下去？”夏小葱蹙眉道。 　　陈英歌笑道：“夏老弟不必担心，难道你忘啦，俺可是鸟！” 　　他说罢，竟爬了起来，稳稳地站在了一根树杈上，然后做了个双臂展开的动作。 　　夏小葱一脸震惊，难道这家伙要在这里变回原形？ 　　结果，陈英歌并没有变回原形。 　　他以一个漂亮的前空翻一跃而下，然后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 　　窗台边上看到这一幕的几个小朋友都看傻眼了。 　　还有人下意识地啪啪鼓起掌来。 　　陈英歌高兴地挥着帽子跟窗户上围观自己的众人致意。 　　就在这时，一个严厉又洪亮的中年女性声音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 　　“一年三班的陈英歌！给我立马到教导处来！！” 　　…… 　　半个小时后。 　　夏小葱有些不安地看了看办公桌后的中年女性，又看了看身边的陈英歌。 　　陈英歌则背着手站得笔直，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仿佛并不担心自己会受到什么处置。 　　“事情的经过我都知道了。”教导处施主任一脸严肃道，“陈英歌同学，如果我再发现你在学校里里使用自己的……特殊能力，我就只能打电话让你爷爷带你回家了。你明白吗？” 　　陈英歌立刻笑道：“你直接说是妖术就行啦！夏老弟知道俺是妖怪，俺们俩之间没有秘密！” 　　施主任蹙眉看了一眼夏小葱，夏小葱立刻惭愧地低下头。 　　她顿时叹口气道：“我不反对你们小妖之间交朋友。不过，我们这是正经的普通小学，不是什么修真门派，你们来这里是学习文化知识的，不是来修炼的。” 　　陈英歌笑道：“这个洒家知道！不过，刚才俺用的不是妖术啦，只是轻功而已！” 　　施主任却斩钉截铁道：“那也不行。不管是轻功武功气功还是妖术，在我们学校统统不准用。” 　　她说罢，又皱了皱眉。 　　“另外，你这个洒家洒家的说话方式能不能改改？”她扶了一下眼镜，“有很多老师跟我反映，说别的同学都不敢跟你讲话。这样下去，你会很难融入班集体的，懂吗？” 　　陈英歌愣了一下，回头征询夏小葱意见：“真的很奇怪吗？” 　　夏小葱毫不迟疑地用力点头。 　　陈英歌：“……” 　　…… 　　离开办公室后，夏小葱瞥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陈英歌。 　　见对方低着头不说话，仿佛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夏小葱便对他产生了几分同情。 　　——没想到这家伙看起来很豪放，可神经还挺纤细的。 　　同样心思敏感纤细的洋葱妖，此刻忽然理解了鸟妖的心情。 　　可他实在不会安慰人。 　　于是他纠结了片刻，摸了摸衣兜，忽然摸到了夏念之前给他的一小瓶灵丸。 　　他悄悄地在衣兜里倒出两颗灵丸，然后用柔软的小手托着，伸过去递给陈英歌。 　　陈英歌愣了一下，“给我的？” 　　夏小葱微微红着脸点头。 　　陈英歌拿起其中一颗灵丸，使劲闻了一下，“水蜜桃味的？” 　　夏小葱点头。 　　陈英歌将灵丸丢进嘴里，咯吱咯吱地咬了起来。 　　夏小葱也将另外一颗塞进了自己嘴里含着。 　　两只小妖彼此对视了几秒，灵丸的香气在唇齿间扩散开来。 　　他们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一丝笑意。 　　“谢谢你。” 　　夏小葱忽然抬手指了指自己头顶的帽子，小声道。 　　陈英歌怔住片刻，竟然眼圈一红。 　　“夏老弟！”他热泪盈眶地猛拍夏小葱的肩膀，“洒家还……” 　　说到这里，他赶紧咳了一声，挠着太阳穴，不太自在地改口道：“我还以为……夏老弟你肯定讨厌我呢。” 　　夏小葱微微摇头，表示自己并不讨厌他。 　　陈英歌立刻咧嘴乐了。 　　很快，上课铃响了，两只小妖便转身并肩往教室方向走去。 　　刚走了没几步，陈英歌忽然停住脚步。 　　“对了！”他忽然蹙眉道，“刚才施大姐为啥说，不反对咱们小妖之间交朋友？” 　　他疑惑地看了看夏小葱。 　　“夏老弟，你不是降妖师吗？” 　　夏小葱：“……” 　　…… 　　下午公司有一场比较重要的集体会议。 　　李奕澄一直静不下心来准备会议材料。他轻轻扣着食指，眼睛望着面前的电脑屏幕，半天也没有翻到下一页。 　　他顺手打开了手机app，启动了家里的监控摄像头。 　　从监控里能够看到，蝴蝶兰小妖正坐在地板上，仰着头一脸认真地看电视。 　　家里的花猫正蜷缩成一团，安静地在沙发上打盹儿，两者相处得十分和谐。 　　李奕澄松了口气。 　　看来今天小家伙还挺老实的。 　　这个监控是他原本打算用来出差时看猫的。不过最近公司里出差的机会不多，所以今天还是他第一次正式使用它。 　　然后，他又把目光落在了面前的会议材料上。 　　上面写着最近需要表彰的化验室人员名单，夏念被排在了最后一位。 　　他下意识地用鼠标滑过夏念的名字。 　　就在这时，他的扣扣图标忽然闪了起来。 　　他这才回过神，点开一看，原来是最近新加的一个群正在聊天。 　　这个群是他从修真论坛里找到的。 　　最近几天他一直在泡论坛，混了几天后，他竟然也在论坛里认识了几个熟人，还加了这个“妖妈妖爸交流群”。 　　群里的人大多数家里有一两只小妖，把他们当成孩子或者宠物来养，所以平日里基本上都在交流小妖们的“培育方法”。 　　其中最有经验的大佬则是一个叫“灼灼其华”的人。 　　他在育妖方面颇有造诣，从妖术的修炼方法，到日常饮食，他都有一套独到的理论，尤其在植物和草木化形的妖精方面，他研究得更是十分透彻。 　　群里的人没事闲着就戳他，问他各种育妖方面的问题；甚至还有人把他当成了百科全书，拿各种不认识的植物图片来问他，这是什么花那是什么树之类的。 　　李奕澄十分敬佩此人。 　　他一向对学识渊博的人充满敬意，所以他也经常会向这位大佬虚心求教，对方也教了他一些修炼上的基本窍门，帮助他制作培育小妖用的灵水。 　　为了感谢灼灼其华的帮忙，他还给对方快递了一箱老家的水果。 　　对方竟然还给他回了礼。 　　今早李奕澄刚刚收到对方寄给自己的贺卡，上面用漂亮的毛笔小楷写着感谢的话，落款则是一片红色的小花瓣。 　　李奕澄不禁心中感慨，此人一定是个风雅之人，和他这种只懂得元素周期表的理工狗完全不同。 第46章 第二更 　　此时，恰好有个人正好@了灼灼其华，问他几个修炼上的问题。 　　李奕澄潜水窥屏了一会儿，然后打字道：“原来如此，受益匪浅！” 　　灼灼其华立刻道：“哦，原来圈兄也在！” 　　李奕澄的网名叫“e”，因为他在老家的小名叫“大橙子”。 　　这位“灼灼其华”大神虽然对妖精懂得许多，可似乎不太认识英文单词，便一直喊他o兄，后来渐渐地就变成了“圈兄”。 　　见对方跟自己打招呼，李奕澄便客气道：“嗯，你好。” 　　隔了一会儿，灼灼其华解答完了几个人的疑问后，忽然私聊戳他。 　　灼灼其华：圈兄可收到了贺卡？ 　　e：收到了，谢谢。 　　灼灼其华：不客气。【送你一朵百合花.jpg】 　　这位灼灼其华大佬十分喜欢使用各种花朵表情，他的表情包基本上都是漂亮的花卉图片，打字速度也慢得要命，画风就像个刚刚才会上网的老年人。 　　过了好一会儿，灼灼其华又道：“对了，圈兄上次聊到的那位姑娘，后来情况如何了？” 　　李奕澄愣了一下。 　　他忽然想起，几天前他在闲聊时，透露自己可能对同公司一个姑娘有好感，还无意间提到自己在谈恋爱方面完全没有经验。 　　当时灼大神就给了他一点建议，让他先试探一下，看看对方有没有谈婚论嫁的意思。 　　李奕澄手指迟疑了一下，然后打字道：没什么情况。她拒绝我了。 　　灼灼其华安慰道：“才被拒绝了一次而已，圈兄还年轻，千万不要气馁。” 　　李奕澄微微蹙眉：“气馁倒没有。” 　　他迟疑了一下，又打字道：“昨天我的确太唐突了，可能吓到她了。 　　灼灼其华在此安慰了他一番，然后道：“我比圈兄要年长一些，这方面经验还算多些。你就记住这点：姑娘都喜欢被夸赞，你多夸夸她，总归是没错的。” 　　李奕澄一直把对方当作比自己大很多岁的长辈，于是便用恭敬的态度道：“嗯，您这番话很的确受用，多谢。” 　　灼灼其华似乎有点高兴，打字速度也快了一点：“嗯，以后还有什么问题尽管问~那就先预祝圈兄早日脱离单身了。【盛开的牡丹花.jpg】” 　　关闭扣扣界面后，李奕澄陷入沉思，目光再次落到了会议发言资料上。 　　沉吟片刻后，他便倾身向前，又在发言稿里加了几行字。 　　…… 　　半个小时后，公司会议终于开始了。 　　会议开了将近一个小时，坐在角落里的夏念一边转着手里的中性笔，一边忍不住一直低头看时间，同时祈祷着会议快一点结束。 　　就在这时，她忽然感到从会议桌对面有人向自己投来了视线。 　　她立刻抬头，果然看到李奕澄李组长正默默地望着自己，见她看过去，李组长便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 　　夏念顿时感到脸上一热。 　　自从昨天她拒绝了李组长的“表白”之后，她每次在公司里碰到李组长都会不免有些尴尬，于是便下意识地躲着对方。 　　不过，严格说起来，她也不确定那天李组长到底算不算表白。 　　因为，对方当时只问了她有没有谈恋爱的打算，还说自己今年正好有谈个女朋友的计划，语气平淡的就像在做年度工作报告。 　　这个问题实在太突兀，夏念下意识地就回了句“暂时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今天一整天过去了，李组长也没主动找过她，这倒是让夏念稍微松了口气。 　　她自我安慰道，也许人家昨天只是随便问问，并不是对她有好感什么的。 　　这时，忽然轮到了李组长发言。 　　李奕澄站了起来，用公事公办的口吻淡淡地说了一遍上个月的工作总结，然后又表扬了几名最近工作勤恳的员工。 　　“……对了，还有夏念。”李组长忽然淡淡道。 　　听到李组长喊自己，夏念顿时吓了一跳。 　　她抬头一看，李奕澄仍然保持着平时面瘫的表情，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然后，他便用惯常的冷淡语气，夸奖了一番夏念，说她最近一个月几乎每天都不早退不迟到，还说她工作态度认真，数据基本不出错。最后，他又提到她清洁工作做得也很好，烧杯烧瓶什么的都洗得很干净等等。 　　待李组长讲完这番话后，化验室的员工们立刻带头鼓起掌来。 　　夏念顿时脸上一热，假装研究起桌上的一盆塑料多肉植物。 　　她并没注意到，对面的男人正默默地从会议资料上方悄悄地向她投来视线。 　　…… 　　会议结束后，夏念匆匆起身，准备离开。 　　她刚走到门口，却听到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淡淡道：“夏念。” 　　夏念心脏一缩，脚下一顿。 　　她一回头，只见一只衣袖挽起，骨骼分明的手握着一根纯黑色的中性笔，向她递了过来。 　　“你的笔掉了。” 　　“哦……谢了。” 　　夏念将笔顺手揣进白大褂的上衣兜。 　　她突然愣住了。 　　——她的衣兜里，明明还有一支笔。 　　她这才想起，自己的那支笔明明是深蓝色的。 　　这时，她听见对方轻声道：“对不起，昨天是我太唐突了。” 　　夏念抬起头，只见男人笔直地站在门边上，垂下眼皮默默地望着她。 　　她怔住片刻。 　　“……什么太唐突？” 　　“没什么。”组长大人沉默了一下，目光转移到她的头顶，“这就回家吗？” 　　“不，先去接——” 　　这时，夏念看到一个膀大腰圆的男同事正大步往这边来。 　　于是她立刻闭了嘴。 　　那同事似乎有点急事，进门的时候匆匆忙忙的，不小心撞了她的后背一下。 　　她向前稍微踉跄了半步，立刻被一双温热的手扶住了肩膀。 　　她立刻感到对方的下巴轻轻地接触了一下自己的额头，额头处立刻胡茬粗糙的触感。 　　男人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大概是车载香水，或者沐浴露之类的气味。 　　夏念不禁呼吸停滞了片刻，浑身的神经紧绷了几分。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组长从齿缝里艰难地挤出一个字：“……脚。” 　　夏念愣了一下，才猛然发觉，自己正死死地踩着人家的脚背。 　　好吧，怪不得有点软。 　　她赶紧抬脚，脸一红，假装淡定道：“不好意思，疼吗？” 　　“不。” 　　组长的声音有点沙哑，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 　　夏念后退了半步，道：“那我先走了？” 　　李奕澄这才恍然回过神。 　　他的手上似乎还依旧残留着女孩肩膀上柔软的触感。 　　他强迫自己忘记刚才的一幕，清了下嗓子：“你现在回家还是去哪儿？” 　　夏念看了一下四周，才压低声线道：“……去学校，接小妖回家。” 　　李奕澄立刻道：“那我送你。” 　　见女孩一脸意外，他下意识地补充道：“我也想看看小妖们上学的地方。” 　　夏念顿时了然：“你也想送你家小妖上学？” 　　李奕澄沉吟片刻：“先看看，还没决定。” 　　“这个学校挺好的，教导处主任就是修真圈的人，很好说话。”夏念道。 　　李奕澄不知该如何回应，便“噢”了一声。 　　实际上，他刚刚只是顺口说了一句想去看学校，其实他还没决定要拿家里的小妖怎么办。 　　夏念则摸着下巴沉吟片刻：“不过，上学只能学文化知识，如果学妖术的话，还得找师父来教。” 　　“嗯……有道理。” 　　“对了，你家的小妖化形之后有多高了？”夏念忽然又问。 　　“没量过。大概有三十厘米？” 　　“哦。”夏念微微蹙眉，“我家的白菜妖也有点矮，不知道是不是跟先天发育不良有关系。” 　　“是吗？” 　　“嗯，它本来就是个白菜梆子，还是我吃剩的。” 　　李奕澄哑然失笑，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点：“白菜梆子？” 　　两人很快就你一言我一语地交流起了养妖话题，一边聊天一边往外走。 　　不知为何，李奕澄再次产生了宝妈们交流育儿经验的既视感。 　　他无奈地将这种既视感从脑海中赶走，然后道：“对了……” 　　夏念放慢脚步，抬手挽起发丝，回头看他：“嗯？” 　　这个富有女性气息的动作让李奕澄顿时呼吸一滞。 　　他再次感到发热的耳根正在出卖自己的情绪。 　　“没什么。”他淡淡道，尽力保持住了面瘫表情，背过手道，“咱们这就走吧。” 　　…… 　　此刻，放学时间已经过去好一会儿了。 　　四个小朋友并排站在树下，默默地等待中。 　　这四个小家伙都长得挺可爱，所以不少来接孩子的家长都向他们投去好奇的目光。 　　夏小白蹲在地上，用树枝拨弄着地上的蚂蚁，闷声道：“……我饿了。夏念怎么还不来啊。” 　　夏小茉蹙眉道：“饿？你是白菜妖，怎么会饿？我看你是出现幻觉了吧！” 　　夏小白哼哼两声，表示懒得搭理她。 　　小画家抱着画板望天，似乎在观察天空的云彩，一副完全游离于状况外的模样。夏小葱则靠着树站着，压低了帽檐，低头踢着地上的石子。 　　就在这时，教体育的金老师忽然骑着车从校门里出来。 　　看到门口这四只，她顿时停下来，好奇道：“你们怎么还没走呀！爸爸妈妈还没来接你们吗？” 　　金老师之前远远地见过一次夏念。她不了解情况，以为夏念是他们其中一个小朋友的妈妈，当时还跟同事感慨，说这个妈妈看起来真年轻。 　　夏小茉却抱着双臂道：“我们不需要别人来接。我们只是在等她下班，然后陪她回家。” 　　金老师失笑：“好吧。” 　　就在这时，一辆车子忽然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 　　金老师立刻认出坐在副驾驶上的夏念，又匆匆地瞥到了驾驶席上男人的侧脸，便笑道：“你看，爸爸妈妈这不来了吗？” 　　夏小白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立刻从地上跳了起来，高兴道：“桌花老师也来了？” 　　他匆匆地跑过去，踮着脚扒着车窗一看，顿时一脸失望。 　　“你谁呀？”他皱眉不客气道。 　　夏念无奈，这家伙怎么还有点脸盲的毛病了？ 　　“这不是上次来咱们家做客的李组……李叔叔吗？” 　　夏小白盯着李奕澄看了半天，然后才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好在组长大人并没介意，而是一本正经地点头道：“你好。” 　　…… 　　之后，四只小妖鱼贯上了车。 　　夏念抱着夏小葱，其他三只则并排坐在车后排。 　　李奕澄从余光瞥了一眼正抱着小妖的夏念。 　　因为这只小妖长得太漂亮，夏念的长相又特别显小，所以，他此刻反而觉得夏念更像是抱着洋娃娃的年轻姑娘，而不是孩子妈妈。 　　不管怎么说，这幅画面仍然让人感到十分养眼而温馨。 　　他的嘴角不禁微微翘了一下。 　　就在这时，他忽然从后视镜里无意间瞥见一双幽暗的绿眼睛。 　　他下意识地瞟了一眼镜子。 　　——原来是那只从来没说过话的小妖，据说特别会画画。 　　那只会画画的小妖默默地在镜子中跟他静静地对视了一下，然后才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 　　李奕澄：“……” 　　不知为何，刚刚那两秒的对视让他莫名鸭梨有点大，总有种自己被讨厌了的错觉。 第47章 智商问题 　　车开到一半，夏念表示要下车去旁边那家小便利店买点日用品。 　　李奕澄便将车子靠路边停下。 　　“我马上回来。”夏念说罢，便关上车门匆匆走掉了。 　　夏念走后，车内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 　　李奕澄悄悄地从后视镜看了一眼。 　　绿眼睛的小妖此刻正安安静静地笔直坐在座椅上，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 　　坐在他身边的那只穿着小裙子的小胖子正晃荡着小腿，嘴里含着一颗刚刚管夏念要的灵丸，一边的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另一个扎着双马尾的漂亮小姑娘则表情严肃地抱着双臂，微微蹙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感觉到他镜子里投来的目光，那个胖乎乎的小妖冲镜子咧嘴呲了一下牙，做了个鬼脸。 　　李奕澄只好默默地收回了视线。 　　他又瞟了一眼副驾驶。 　　副驾驶上的洋葱妖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立刻腼腆地笑了一下。 　　李奕澄立刻认出这个小妖的人类造型，原来他正是上次被自己从路边“捡到”的那只。 　　看到小妖的笑容，李奕澄心中略感欣慰。 　　沉默了一会儿后，他的手指轻轻地叩击着方向盘。 　　然后他终于忍不住道：“学校怎么样？” 　　回答他的是双马尾小姑娘。 　　她抱着双臂，冷淡道：“还凑合吧。上课教的东西太简单了，也就语文课有点意思，其他的课简直是浪费时间。” 　　夏小白举手表示：“我比较喜欢体育课！” 　　小画家则默默无言地瞥了一眼李奕澄，并没有表达自己的观点。 　　李奕澄瞟了眼洋葱妖：“你呢？” 　　洋葱妖压低了帽檐，小声道：“……我喜欢数学课。” 　　李奕澄微微点头，平静道：“我从前上学时，也喜欢数学。” 　　听到这句话，夏小葱的嘴角上扬了一点，似乎很高兴有人跟自己喜欢的东西一样。 　　李奕澄沉默了一下，看了一眼窗外。 　　夏念还没回来，这会儿大概在排队等着结账呢。 　　李奕澄沉吟片刻。 　　他忽然对小妖们的智力水平有些好奇，便道：“那我考考你们。七加十五等于几？” 　　“七十五！”夏小白立刻举手道。 　　李奕澄不客气道：“错了。” 　　夏小白顿时一脸失望，“真错了？” 　　夏小茉立刻吐槽他：“别傻了。七加十五怎么可能等于七十五？” 　　夏小白看她：“那你说等于几？” 　　夏小茉抱起双臂，用不屑一顾地语气道：“二十三。” 　　李奕澄无奈：“你也错了。” 　　夏小茉顿时眼睛瞟向别处，没底气地嘴硬道：“现、现在都有计算器了，还用得着心算吗？” 　　李奕澄看向一直没吭声的夏小葱：“你认为呢？” 　　夏小葱犹豫了一下，才小声道：“可能是……二十二？” 　　“答对了。” 　　夏小葱大大地松了口气。 　　李奕澄沉默一下，又道：“那三十七加十八呢？” 　　“……五十五？”夏小葱不确定道。 　　之后，李奕澄又一连问了好几个一百位里的加减法，夏小葱基本上都是秒答，而且全都答对了。 　　他不禁心道，这只小妖果然很聪明。 　　很快，夏念终于拎着一个塑料袋，从便利店回来了。 　　等她上了车，李奕澄便扶了一下眼镜，对她道：“你家这只洋葱小妖的数学天分很高。” 　　夏念怔住片刻，“是吗？” 　　李奕澄将刚刚的事跟她说了一遍。 　　夏念听罢，便恍然大悟地笑了一下。 　　“这是因为你问的方式不对。” 　　她说罢，便回过头，对夏小白道：“小白，如果你有十三个烤地瓜，我再给你六个，你有几个？” 　　夏小白吸了下口水，高兴地举手道：“十九个呀！” 　　夏念又看向夏小茉：“茉莉，如果你有五十七万元，拿其中二十万用来购车，九万用来投资股票基金，那么你手头还剩多少现金？” 　　夏小茉平静道：“还问用么？当然还剩二十八万！” 　　当然，两个答案都是完全正确的。 　　夏念微微点头，然后冲李组长摊了摊手，一脸“我说的吧”的无奈表情。 　　组长大人则内心充满了震惊。 　　好吧……原来还有这种操作。 　　他顿时重新刷新了自己对小妖们智力水平的认知。 　　而在这过程中，夏小画一直没参与其中，而是默默地低头在画板上写着什么。 　　很快，车子就到了夏念家的小区门口。 　　李奕澄扶了下眼镜，望向窗外小区门口的大牌子，道：“你住这里？” 　　夏念道：“嗯，最近搬家了。” 　　李奕澄顿时“哦”了一声。 　　“我有个网友好像也住这个小区。”他说。 　　夏念惊讶了：“组长你有网友？” 　　李奕澄无奈道：“我有网友很意外吗？” 　　夏念老老实实地点头。 　　在她眼里，李组长一直都是严肃认真的“老干部”形象，就是那种喜欢在微信朋友圈里转发心灵鸡汤，下班后会找人下象棋、吃花生米喝白酒的那种。 　　没想到李组长居然还会在网上交友，这完全打破了夏念从前对他个人形象的认知。 　　李奕澄沉默了一下，“其实，这个网友是在修真论坛里认识的。他人不错，懂得很多。下次介绍给你认识一下。” 　　夏念立刻道：“行，没问题。” 　　夏念下了车，忽然听到身后的李组长道：“夏念，关于昨天那件事……” 　　夏念回头一看，只见男人正向车窗探身过来，目光平静地隔着镜片望着她。 　　“我昨天说的那些话是很认真的，并不是出于一时的冲动。”他用十分冷静的语气道，“我知道你现在还没那方面的想法。不过，我并没打算现在就放弃。以后我还是会追求你，希望你不会介意。” 　　夏念十分惊讶。 　　被人如此直白地表示“会追求你”，对她来说还是第一次。 　　“……哎？”她语塞了片刻，“呃，我——” 　　就在这时，她忽然感到有人扯了一下自己的衣袖。 　　回头一看，竟然是小画家。 　　小画家的眼睛已经恢复了人类形态时的深棕色。 　　他表情平静地冲夏念张开双臂，一副“求抱抱”的姿势。 　　夏念愣了一下。 　　小画家一向个性独立，从不撒娇，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要求夏念抱抱自己。 　　“那我先走了。”李奕澄忽然道。 　　夏念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两人的目光对撞了片刻。 　　想起刚才的对话，夏念莫名觉得有点尴尬，便默默地看向了别处。 　　“明天见。”她听见李组长的声音道。 　　然后，车子便启动了。 　　…… 　　等到李组长开车离开，夏念才回过神。 　　她低头看向小画家，见他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便道：“你还想抱抱吗？” 　　夏小画微微点头。 　　夏念只好弯下腰，以公主抱的姿势把他抱了起来。 　　抱起来之后，她顿时意识到，小画家很轻，身体没有夏小葱那么软，感觉上有些瘦弱。 　　夏小白在旁边一脸嫉妒地举手：“我呢？” 　　夏念摇头道：“不行，你太沉了，抱不动。” 　　夏小白瞬间一脸失望地垂下手。 　　夏念看了看他，笑道：“不过，你可以扯着我的衣角。” 　　夏小白眼前一亮，毫不迟疑地伸手抓住了她的衣摆。 　　夏小葱走过来，默默地抓住了她的另一边衣摆。 　　茉莉妖则背着手，俨然一副大人的模样，大步流星地就率先往小区里走。 　　一路上，画家一直单手紧紧地扯着夏念的衣领，低着头不说话。 　　夏念感觉到他瘦小的身体有些僵硬，便笑道：“我不会摔着你的。” 　　小画家微微点头。 　　他身体终于放松了几分，还悄悄地将脸颊往夏念这边靠了靠。 　　…… 　　开车回家后，李奕澄回头正想检查一下车窗关没关好，却发现后车座正躺着一张素描纸。 　　他伸手拿起素描纸，只见上面画了几幅简单的花草树木素描。 　　纸的角落里，还潦草地写着刚刚所有数学问题的答案。 　　李奕澄心道，原来这个不爱吭声的小朋友还挺聪明的，跟他小时候倒是有点相像。 　　翻到素描纸背面，他忽然惊讶地睁大眼。 　　上面写着一行横平竖直的大字： 　　——夏念是我们的。 　　…… 　　回家之后，进了家门，夏念刚将怀里的小画家放下，就看到一个陌生的黑发少年正抱着一个巨大的泥罐子，摇摇晃晃地从洗手间出来。 　　少年大概比夏念矮了一头，两只尖耳朵从凌乱的黑发中探出来，身上还穿着夏念的红色运动服套装。衣服比他应该穿的尺码大了不少，袖口和裤脚挽起来一大截，显得他更加瘦小。 　　看到夏念，对方顿时微微蹙眉，两只尖尖的黑耳朵抖了抖。 　　夏念一脸惊讶：“你是……” 　　这时，灼华打开厨房门走了出来。 　　他身上系着格子围裙，用白手绢将一头长发高高地扎起，手里还拿着一个巨大的汤勺。 　　与此同时，厨房里还飘出一股炖肉的香气，看来今天做的是夏念最爱的番茄炖牛腩。 　　灼华笑道：“我听见你们回来了。” 　　夏念看向那个正艰难地抱着大罐子的瘦小少年，道：“这位难道是——” 　　“就是那只猫妖啊。”灼华用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道，“没认出来吗？” 　　夏念其实已经从少年的耳朵上猜出他的身份了。 　　于是她惊讶道：“他能化形了？” 　　“对啊。”灼华笑道，“他说自己化形已经有七七四十九年了，不过十三年前才刚刚进化成若妖。哦，对了，这孩子还有自己的名字呢。” 　　他说着，便对那少年招手道：“来，跟你夏阿姨自我介绍一下。” 　　夏念忍不住客气道：“不用，您比我大，叫夏念就行。” 　　少年始终眉头紧锁，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仿佛全世界欠了他一百个亿。 　　他砰地放下手里的罐子，才闷闷不乐地表示：“我叫黄尚。” 　　夏念顿时惊呆了。 　　……皇、皇上？ 第48章 炼药 　　这时，一只红色的小东西不知从哪儿跳了出来。 　　它似乎很喜欢猫妖少年，绕着他蹦跶个不停，嘴里还叫着：“泥好麻！泥好麻！” 　　猫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随着多肉小红来回转，同时尾巴尖轻轻地摇晃了两下。 　　夏念盯着少年的两只耳朵，突然有种想捏捏看的冲动。 　　夏小白则一脸好奇地凑过去，弯腰绕过猫妖身后，笑嘻嘻道：“哎？你这个尾巴是真的吗？” 　　猫妖少年的尾巴被猝不及防地抓住。 　　他顿时浑身一激灵，向后轻盈地跳了半步，然后捂着屁股一脸怨念地瞪着夏小白，呲牙发出警告的嘶嘶声。 　　灼华无奈道：“行了，别玩了。去洗手，准备吃饭了。” 　　他说着，又看向那只猫妖，指挥他道：“黑炭，你去把罐子搬到阳台上。” 　　夏念失笑道：“黑炭？” 　　灼华笑道：“我给起的昵称，总比叫皇上强吧？我今早刚刚收了他当徒弟，暂时把他留在身边当炼药小童，帮我打打下手。” 　　猫妖少年再次搬起罐子，就摇摇晃晃地往阳台那边走。 　　多肉小红像只吉祥物一般紧紧地跟在黄尚身后，一边蹦跶一边嘴里还叫着：“皇桑吉祥！皇桑吉祥！” 　　看来，它最近没少在家跟灼华一起看宫廷电视剧。 　　夏念见猫妖一个瘦小的少年搬着这么大的罐子，顿时有些于心不忍，便挽起袖子上前道：“我帮你。” 　　猫妖却紧紧地搂住罐子，蹙眉道：“不用，这是我的工作。” 　　他说着，便搂着罐子，艰难地挪着小碎步，走到了阳台门前。 　　夏念伸手帮他开了门，猫妖这才瞥了一眼夏念，嘀咕了一句“谢谢”。 　　阳台门一打开，夏念便闻到一股药味儿扑面而来。 　　她探头一看，只见阳台角落里摆了个折叠桌，桌子上有个电磁炉，炉上则放着个不锈钢小锅，锅里里咕嘟咕嘟的不知道在煮着什么。 　　猫妖将装满清水的大罐子放到一边，然后用个木勺舀了水，倒进了炉子上的铁锅里。 　　夏念好奇道：“这是在煮什么？” 　　猫妖依旧一副闷闷不乐的表情，皱眉道：“我怎么知道。我只是打杂的。” 　　“……” 　　…… 　　吃饭的时候，灼华告诉夏念，他打算在阳台上弄一个炼药室出来，平日里做点灵药灵酒灵丸什么的，用于补充平时小妖们修炼时的消耗，免得还要去修真集市上买。 　　他还表示，自己打算重拾旧业，研究一下有各种药效的丹药，比如美容丹、辟谷丹什么的，以后可以挂到修真论坛的线上交易里卖，还能帮家里赚点外快什么的。 　　夏念听罢有点感动。 　　灼华不仅平时帮着做家务，还一心替家里的日常开销着想，果然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好长辈。 　　吃完饭后，灼华便从衣袖里抖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夏念。 　　“对了，我这几天用吊兰妖吐的灵质，配上之前在修真集会上买的几种材料，做了一瓶灵丸。这种灵丸你也可以吃，配合平时修炼，有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效果，还能帮助增加气海容量。你先尝一粒，看看效果如何，如果可以的话，我就再多做一些。” 　　夏念接过小瓷瓶，打开瓶盖一闻，顿时闻到一股令人浑身舒爽的灵气清香。 　　她倒出一粒，正要放入口中，忽然发现灼华正用扇子掩着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她不禁道：“你不会是把我当成了试验小白鼠吧？” 　　灼华立刻道：“怎么会？这种灵丸我做了好多次了，不会出错的。” 　　夏念怀疑地看了他一眼。 　　“那你先尝尝？”她把手里那粒灵丸递了过去。 　　灼华毫不迟疑地表示：“不用了，谢谢。” 　　看到夏念眉毛一挑，他赶紧解释道：“我是灵体，消化不了灵丸中的灵气，吃了也是浪费。不信你看。” 　　他说罢，便将灵丸往嘴里一丢。 　　隔了几秒后，他又一翻手，手心里再次出现了那颗浅绿的灵丸。 　　他笑道：“我吞下去的所有东西都会原封不动地掉出来。” 　　夏念惊讶道：“什么？从哪里掉出来的？难道是……” 　　她忍不住瞟了一眼灼华的下面。 　　灼华不禁咳了一声，用扇子敲她脑门：“想什么呢？自然是掉进我体内的乾坤袋中。因为我是灵体，所以乾坤袋的空间和我的灵脉、灵海能够彼此嵌合，所有进入我身体的异物和灵气都会直接进入乾坤袋的空间中。” 　　夏念长长地“哦”了一声。 　　不过，她还是拒绝吃掉灼华掉出来的那颗灵丸，而是重新从瓶子地倒了颗新的。 　　她将灵丸放入口中，顿时一股花香在口腔中扩散开来。 　　灵丸下肚后，一丝暖洋洋的灵气顿时从她的胃部升起。 　　夏念下意识地闭目凝神，将灵气在周身灵脉中引导着回转一圈，最后让它汇入灵海之中。 　　等她睁开眼，浑身的疲倦顿时一扫而空。 　　她竖拇指称赞：“还不错啊。比买的强。” 　　灼华立刻摇扇轻笑了一声：“那是当然，想当年我可是受过炼丹世家的欧阳道长的亲自指点。欧阳道长还有意收我为嫡传弟子，不过被我拒绝了。” 　　“为什么拒绝？”夏念问。 　　灼华叹息道：“当年修真圈里的规矩比较严格，不允许同时加入两个修真门派或世家。我当时一心想要发扬光大赵家植妖术，还打算自立门派，所以就不能再加入欧阳道长的炼丹派了。” 　　夏念意外道：“原来你还自立过门派？叫什么派？” 　　灼华平静道：“很遗憾，门派尚未创立，我和那位友人就先后去世了。” 　　夏念轻轻地“哦”了一声，然后她安慰道：“不怕，现在还有机会嘛！” 　　听到这句，灼华却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 　　…… 　　晚上，小画家第一个写完了作业，便提出想用用夏念书房里的电脑。 　　如果是夏小白提出这个要求，夏念多半是要拒绝，可小画家她还是放心的。 　　于是她摸摸小画家的白毛，笑道：“嗯，去玩吧。不过别上乱七八糟的网站。” 　　夏小画愣了一下，然后他一脸认真地写字道：“乱七八糟的网站是指哪些？” 　　“就是那些……”夏念迟疑了一下，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便转移话题道，“对了，你想用电脑干什么来着？” 　　夏小画写字：“随便看看，学习一下。” 　　“那去吧。”夏念笑道。 　　随后，夏小画便搬了高脚凳，去了书房，然后坐到电脑桌边浏览起来。 　　夏念路过几次，见他看得认真，便心中好奇，于是趁着送水果的功夫，悄悄瞟了一眼他的电脑屏幕。 　　只见夏小画面前的网页上写着一行大字：“网红快速刷人气的十五个技巧。” 　　“……” 　　夏念沉默了一下：“你不会想当网红吧？” 　　夏小画微微点头。 　　他打开记事本软件，用两根食指缓慢地打字：“我只是想试试。” 　　夏念这才突然想起，小画家很久之前说过自己想当明星来着。 　　之后，夏小画还给夏念看了他刚刚建的微博账号。 　　账号昵称十分简单粗暴：“我是网红小画家。” 　　几分钟前，他还刚刚发了第一条微博，上面写着：“感谢大家关注。我的爱好是画画，希望大家喜欢我的画。” 　　下面还发了一张图片，是小画家昨天刚刚画的一张花草素描。 　　见到如此傻白甜风格的微博账号，夏念哑然失笑。 　　她心道，有梦想是好事，而且，玩微博能提高小妖的见识，扩充视野，作为爱好还是可以提倡的。 　　于是她笑道：“那我第一个关注你好了。” 　　她说着，还真的打开手机，给小画家点了个关注。 　　小画家立刻翘起嘴角，打字道：“谢谢。” 　　…… 　　临睡前，夏念在灼华的指导下又闭目修炼一番。 　　她现在灵海的容量提升了不少，而且灵气的流动速度也有了显著提高。 　　待她睁开眼后，灼华便合扇笑道：“你最近表现得不错，该是时候提升一下修炼的难度了。” 　　夏念顿时道：“要学法术了吗？” 　　灼华微微点头：“准确地说，该是时候正式学习植妖术了。” 　　夏念意外道：“我以为我早就开始学它了。” 　　灼华却道：“你只是学会了基础的修炼方法而已，距离植妖术入门还有一段距离。家中的这几只小妖，其实当初都是由我亲自施展法术炼化而成，你只是从中作为灵气的媒介而已。” 　　夏念有些惊讶：“所以，我其实根本没学会植妖术？” 　　灼华点头，然后表示：“植妖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会的，更何况，你的资质实属平庸，即便在我的指导下，恐怕也要修炼个四五十年，才能达到我当年的水准。所以不用急，慢慢来即可。” 　　“……” 　　夏念心中甚为失落。 　　当初炼化出白菜妖时，她还一度误以为自己是旷世奇才，而实际上，她的资质却只是平庸而已。 　　大概看出夏念的表情有些失望，灼华便安慰道：“不过，即便你资质远不如我，可在当下这年代，你也算是天赋罕见的植妖师，所以不必气馁。” 　　夏念有些无奈。 　　什么叫资质远不如他？他这叫变相自夸吗？ 　　她忽然笑道：“其实，我学不会也没关系吧！有你就足够了。咱们家不会把小妖卖给修真门派，而且，现在家中的小妖也够多了。” 　　听到这句，灼华忽然收敛了笑意，蹙眉道：“不行。你是赵家最后的传人了，以后还要靠你传承赵家的植妖术，你的责任重大，不能不学。更何况，我以后很可能就……”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顿了一下，表情略显怔忪。 　　夏念不禁问：“你以后什么？” 　　灼华这才回过神，表情平静道：“我是灵体，以后又不能生育后代，所以传承植妖术的任务只能交给你来完成了。” 　　夏念无奈道：“可我还没打算要结婚生孩子呢。你考虑得太久远了。” 　　听到“结婚”二字，正在一旁趴着玩切水果游戏的夏小白突然抬头道：“夏念，你以后会结婚吗？” 　　夏念道：“可能吧。” 　　夏小白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灼华，皱眉道：“跟桌花老师结婚吗？” 　　听到这句，灼华勾起嘴角，摇扇不语。 　　夏念则一脸无奈：“怎么可能？灼华老师是咱们家的长辈。” 　　夏小白顿时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 　　“夏念，你要记住，你以后是要跟我结婚的。”他说着，还一脸严肃地拍了下胸口。 　　“……” 　　面对如此霸道总裁风格的发言，夏念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灼华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他带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浅笑，摇扇淡淡道：“其实也没什么不可以，我一向是支持人妖相恋的。等你长大了，再向夏念求婚也不迟。” 　　夏念哭笑不得：“不要给小孩子灌输奇怪的想法好吗？” 　　“这并不算奇怪。”灼华笑道，“我从前见过不少和妖精恋爱结婚的例子。也有人专门按照自己对异性的喜好，去培养小妖，等它长大了，再和它结婚。” 　　夏念惊讶：“哦，还是养成系呢？” 　　灼华不解道：“养成什么？” 　　“咳……没什么。” 　　说起来，夏念并不排斥养成系的漫画小说，可那仅限于二次元；放在现实里，她还是完全无法想象和自己养大的“孩子”结婚。 　　于是，为了矫正夏小白同学的错误思想，夏念便摸摸他脑袋，一本正经道：“结婚可以有——等你以后长大了，遇到了别的喜欢的人，就可以跟他结婚了。” 　　夏小白却晃着腿皱眉道：“可我不喜欢别人啊！” 　　他说着，忽然眼睛转了半圈，瞟了一眼正在修炼的夏小葱，宣布道：“要是不能跟夏念结婚，那我还不如跟小葱结婚呢！” 　　躺枪的夏小葱顿时睁开眼，一脸茫然地看这边：“什么？” 　　就在这时，小画家忽然跑来，扯了扯夏念的衣袖，然后举起手中画板。 　　“我现在有三个粉丝了。”他如是写道。 　　然后，小画家便给夏念展示了自己的粉丝。 　　只见三个粉丝里，一个昵称是“欧美大牌包包甩卖”，另一个叫“＋我v信看岛国动作大片”，剩下一个则是夏念。 　　“……” 　　由此可见，梦想往往是美好的，而现实往往是残酷的。 　　夏念不忍心戳穿他，而是鼓励道：“嗯，很厉害嘛，加油！” 　　小画家立刻勾起了嘴角，便又跑书房回去鼓捣他的微博了。 　　…… 　　之后的几天里，小画家一直沉迷于他的“网红事业”。每天晚上写完作业，修炼完之后，他便跑去书房研究微博了。 　　灼华则潜心于他的灵药制作。在猫妖少年的帮助下，他很快便用熬煮了三天三夜的药水，配合吊兰妖吐出的灵质，捏了一批新的灵丸。 　　至于夏念，还是依然过着朝九晚五的上班生涯。 　　唯一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她每天中午吃完饭回到实验室后，都会在自己挂在椅子上的白大褂衣兜里发现一件“小礼物”。 　　小礼物一般都是吃的，比如水果、酸奶、维生素糖果之类的，偶尔也会出现日用品。 　　比如前天早上，她居然还收到了一个防雾霾口罩。 　　每次礼物上会附着一张“注意身体健康”、“注意雾霾预警”或者“好好吃饭”之类的手写小纸条，落款则是一个简单的“李”字。 　　面对这种圣诞老人附体一般，简单粗暴的刷好感方式，夏念也是无可奈何。 　　如果送的是贵重物品，夏念还有可以拒绝的理由，可对方送的礼物偏偏都是些日常的小物件，让她实在想不出要用什么姿势拒收。 　　缺乏此类经验的她，便跑去问了家里的“长辈”灼华。 　　灼华听了，便摇扇笑道：“他送你，你收下便是，考虑那么多累不累？” 　　他说罢，便掏出一个小瓷瓶。 　　“这里是我最近刚刚炼制的一批新型灵丸，你要觉得过意不去，就用这灵丸作为回礼吧！” 　　夏念打开瓶塞闻了闻，觉得香气较从前浓郁许多，便笑道：“你不会想拿人家当实验小白鼠吧？” 　　灼华却一本正经地摇扇道：“你想多了。” 第49章 噩梦（修） 　　晚上，夏念又做了小时候的梦。 　　梦中，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发现身上正穿着小学一年级时最喜欢的那件嫩黄色的小裙子。 　　这还是她老妈当年为了庆祝她正式入学，专门给她买的。 　　她本来正在森林里采野花，采了许多许多的蒲公英。 　　恍惚间，她默默心道，采了这么多蒲公英，夏小画见了应该很开心吧？ 　　走着走着，她渐渐地来到了森林深处，迷了路。 　　环视着周围茂密阴暗的陌生林子，她顿时有点慌神。 　　鼻子一酸，夏念竟哭了起来。 　　于是她一边哭着，一边沿着小路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跑了没一会儿，她眼前忽然出现了一片耀眼的粉色。 　　她抬起衣袖，使劲擦了擦泪水，仰头望去。 　　原来，她又来到了那棵盛开的桃花树下，一阵微风吹过，花瓣纷纷飘落。 　　她站在花瓣雨之中，恍然间，似乎看到一个白衣男子正站在树下。 　　“……灼华？”夏念下意识地呼唤他的名字。 　　隔了几秒，对方才缓缓地转过身。 　　他看起来的确就是灼华本人——有着灼华的脸，还穿着他的衣服。 　　可夏念总觉得，他和自己记忆中的灼华有些不同。 　　而这大概是因为，对方的脸上并无笑意，看她的眼神，甚至有些冷漠了，和平日里温和的灼华大相径庭。 　　就在这时，只见对方的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丝不含感情的笑意，然后他忽然抬起手中的折扇，指了一下那棵树。 　　夏念仰头看去。 　　一阵狂风刮起，那棵树上的桃花瓣纷纷落下。 　　她不禁抬起手，眯起眼。 　　待风停下后，她再睁开眼，却发现树上的花瓣都掉光了，仅剩下光秃秃的树枝。 　　——而那个白衣男人也消失不见了。 　　…… 　　就在夏念做梦的功夫，隔壁的夏小茉也做了个噩梦。 　　她梦见自己被连根拔起，丢进了垃圾箱，无数苍蝇蚊子环绕着自己嗡嗡转着。 　　与此同时，她还听到一个有些熟悉的中年男性声音道：“这棵茉莉最近不怎么开花，还是扔了吧！” 　　那声音说罢，垃圾桶的盖子便被盖住了。 　　周围顿时陷入了一片漆黑。 　　夏小茉猛然从睡梦中清醒。 　　她瞪着漆黑的天花板，浑身直冒冷汗。一股浓郁的茉莉花香随着汗水四散开来，呛得她自己都打了个喷嚏。 　　然后她发现，自己竟再也睡不着了。 　　…… 　　夏念在睡梦中微微蹙眉，翻个了身。 　　半梦半醒之间，她忽然感到有人正站在自己的床边。 　　她睁开眼，借着窗外投射进来的月光，她看到茉莉妖正抱着自己的枕头，皱着眉站在自己床边。 　　夏念清醒几分，沙哑道：“怎么了？” 　　夏小茉眉头紧锁着摇了摇头，头上的双马尾跟着晃个不停。 　　“做噩梦了？” 　　隔了一会儿，夏小茉才耳语般地小声道：“没有。我只是来看看你睡了没……才不是怕黑。” 　　夏念了然：“哦，原来你怕黑？” 　　茉莉妖顿时涨红了脸，显得有些气愤：“都说了不是！” 　　“嗯，是我说错了。”夏念笑道。 　　不知为何，她脸上的笑意让茉莉妖更来气了。 　　只见小姑娘搂紧了枕头，眼睛瞟向别处，用严肃的口吻道：“如果你怕的话，我倒是可以陪着你睡。” 　　夏念听罢，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坐了起来。 　　费了一番力气，她总算将睡得四仰八叉的夏小白推开一点。 　　然后她在床上腾出一些地方，拍拍床对夏小茉笑道：“上来吧。” 　　夏小茉迟疑不决地看了看她。 　　隔了一会儿，她终于一语不发地爬上夏念的床，将枕头放在了夏念的枕头旁边，然后才小心翼翼地躺下。 　　夏念帮她盖好被子，手轻轻搭在她的身上，动作温柔地拍了拍。 　　夏小茉抓着被子的边缘，盖住自己的半张脸，然后闭起眼，任由她拍着自己。 　　望着小妖睡着的脸，夏念心道，若是以后有了女儿，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茉莉妖身上的味道很香。 　　夏念闻着花香，拍着拍着，忽然感到一阵困倦，便放下胳膊，闭上眼睡着了。 　　等她睡着后，夏小茉才悄悄地睁开眼。 　　她扭头，看了看正在沉睡夏念。 　　然后她默默地伸出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揪着夏念的衣袖，将那只胳膊拎了起来，重新放在了自己身上，做成搂着自己的姿势。 　　感受着夏念身上的温度，夏小茉再次将半张脸藏在被子之下，眯起眼露出一丝满足的微笑。 　　没一会儿，她便成功陷入了梦乡。 　　之后，一人一妖都睡得十分安稳，没人再做噩梦了。 　　…… 　　夏念听从灼华的建议，第二天就如法炮制，趁李组长上午开会的功夫，把灵丸悄悄地摆在了他的书桌上，还附上一张纸条，写上灵丸的用法。 　　中午，她就在口袋里发现了新的小纸条。 　　纸条上依旧是笔画刚劲的手写字：“谢谢。” 　　看到这张纸条，夏念不禁失笑。 　　这感觉真像上学时互相传小纸条，还让她挺怀念的。 　　不过笑过之后，夏念又托着腮微微蹙眉，陷入了沉思。 　　其实，她现在并不排斥谈恋爱，家里老妈也总三番五次催她赶紧找个对象。 　　仔细想来，不论是性格长相年龄还是经济条件，李奕澄似乎都是非常完美的人选。 　　更何况，对方家里也有一只小妖，目前也算半个修真圈里的人，交流起来也比较容易。 　　可惜的是，在她眼里，李组长更像是个朋友、公司前辈一般的存在，和她想象中对于恋爱的感觉还是差了点关键的东西。 　　毕竟两人之间了解还是太少了，直到现在，她也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喜欢自己。 　　——总不会是因为一见钟情吧？ 　　想到这里，她还下意识地拿起小镜子看了眼自己，心道，难道这些年来她一直低估了自己的女性魅力？ 　　就在这时，同事刘芳芳从外面进来。 　　见她盯着镜子一副恍然出神的模样，刘芳芳便笑道：“你咋的了？一副做梦似的表情？被自己的美貌迷晕了？” 　　夏念无奈道：“不是。” 　　刘芳芳抓起椅背上白大褂穿好，忽然道：“对了，你刚才看见李组长了吗？” 　　听到李组长的名字，夏念心脏莫名漏了半拍，心虚道：“没有啊，怎么了？” 　　刘芳芳继续道：“他看起来脸色挺差的，不知道是不是病了。” 　　“他还能病？”小郭从手机上抬起头笑道，“我来这儿好几年了，就没见过他请病假！” 　　结果，小郭这句话却是给李组长立了个flag。 　　当天下午，夏念就从其他同事那里听说，李组长今天身体不舒服，刚刚请假回家了，所以下午的例会暂时取消了。 　　…… 　　一年三班的齐福浩同学今天有点心不在焉。 　　因为他最近刚刚发现，自己的新同桌非常奇怪。 　　班上其他小朋友也觉得夏小画很奇怪，因为他从来不说话，只用写字的方式和人交流，班上的同学都传言说他是个哑巴。 　　可除此之外，齐福浩还“无意间”发现了一个更重要的事实： 　　那就是，这家伙根本就没上过厕所！ 　　一开始，齐福浩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怎么可能有人能憋上一天不尿尿呢？那不得憋出毛病呀！ 　　比如，齐福浩自己就是个特别容易尿急的，让他憋尿简直比杀了他还痛苦。 　　基本上每节课下课，他都要去趟厕所，可他从来没在厕所附近碰见过夏小画。 　　于是，齐福浩便忍不住开始留心观察夏小画来。 　　经过一个星期的仔细观察后，他终于可以百分之百确定——这家伙的确不上厕所！ 　　到了下课时间，夏小画就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埋头画画。 　　中午吃饭的时候，夏小画也不去食堂，而是跟另外一个叫小葱的转学生，坐在校门口的草坪上吃盒饭，吃完了就会直接回教室。 　　不要问他为什么知道的如此详细…… 　　这几天他为了跟踪夏小画，他每天早上会悄悄从家里拿点辣条、面包之类的零食，当做午餐充饥。 　　于是乎，这几日每次夏小画和转学生在草地上吃着美味丰盛的水果沙拉便当时，齐福浩就远远地躲在校门口的另一棵树后边，默默地啃着自己的面包夹辣条。 　　齐福浩很爱吃辣条，可是每天都吃也是会腻的。 　　而且，他还因此华丽丽的得了便秘，这两天都没便出来，郁闷得很。 　　不过，他的辛苦并没有白费。 　　因为，他还发现了这位新同桌另一个怪异之处。 　　那就是，每天下午的大课间时间，新同桌都会暂时离开教室一小会儿。 　　然后，他会去楼下小花园里，站在一棵松树前，一站就是好几分钟。 　　为此，齐福浩还专门从家里偷拿了望远镜，想看看夏小画究竟每天都在树底下干嘛。 　　今天下午，他特意趁夏小画离开教室后，钻进男厕所，站在窗前拿起望远镜。 　　笨拙地拧了半天后，他总算对准了焦距。 　　只见镜头前的夏小画正将手搭在那棵树上，嘴里似乎还在微微翕动，念念有词，就像在跟那棵树讲话。 　　齐福浩顿时震惊了。 　　他……他这是在干嘛？！ 　　念咒语？还是在跟看不见的人唠嗑？ 　　就在这时，夏小画忽然抬起头，面无表情地望向这边。 　　齐福浩吓了一跳，赶紧放下望远镜，蹲了下来，小心脏砰砰跳个不停。 　　——被发现了！ 　　而且，在刚刚一瞬间，他似乎看到，夏小画的眼睛似乎泛着一点绿色的光芒。 　　之后，夏小画神色如常地回到了教室。 　　齐福浩始终无法将刚刚的一幕从脑海中赶走。 　　他甚至有点害怕这位新同桌了，便默默地将椅子往旁边挪了一点。 　　一下午，齐福浩都心神不宁，听不进去课，被品德课老师点名训斥了好几次。 　　他不由自主地悄悄瞥向自己身边的夏小画。 　　这时，他的脑海里忽然莫名浮现了一个想法。 　　上周末，他爸妈刚带他去参观了本市的探索地外文明科幻展。 　　在展览上，他看到了许多模糊的外星人照片，还有眼睛冒着荧光、大脑袋细脖子的外星人塑料雕像。 　　为此，他还做了好几天的噩梦。 　　仔细回想之前观察到的种种线索，再通过一系列复杂的逻辑推理，外表看似小孩，脑洞异于常人的齐福浩小朋友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 　　——他的新同桌，一定是外星人！ 　　想到这里，齐福浩顿时心跳得跟擂鼓似的，再也坐不住了。 　　纠结了一节课后，他难以忍受煎熬，终于忍不住写了个纸条，然后飞快地丢到了小画家的书桌上。 　　正在看书的夏小画瞥了他一眼，打开纸条，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青问，你是g口那个xing球来的？？？ 　　“……” 　　夏小画面无表情地拿起红色水彩笔，改了所有的错别字和拼音，然后打了个-4分，又将纸条丢了回去。 　　看到纸条上的负分，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问问题的齐小朋友瞬间……心碎了。 　 第50章 未来梦想 　　夏小画拿起笔，改了所有的错别字和拼音，打了个-4分，又将纸条丢了回去。 　　看到纸条上的负分，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问问题的齐小朋友瞬间……心碎了。 　　…… 　　下午上品德课的时候，教品德的苗老师让大家说一说自己未来想做什么工作。 　　小朋友们七嘴八舌，有说想当宇航员的，有说想当游乐场售票员的，还有想当大明星的。 　　苗老师看向最前排一直没讲话的双马尾小姑娘，心想，这个小宝贝长得可真好看。 　　她冲夏小茉笑笑：“这位小同学，你来说说，你未来的梦想是什么呀？” 　　夏小茉却托着腮淡淡道：“我的梦想和他们的都不太一样。” 　　苗老师以为她会说想当奥特曼打小怪兽之类的，毕竟这样的小孩子也不在少数，于是她亲切地鼓励道：“没事，你说说看！” 　　夏小茉叹口气，这才站起来背着手，淡淡道：“非要说的话，我其实想成为世界上最伟大的国家领导人，让大家都脱贫致富奔小康，过上好日子。” 　　她说完，便坐了回去。 　　苗老师里愣了半天，显然是被夏小茉正直纯洁的伟大理想惊呆了。 　　就在这时，后排一个胖乎乎的小姑娘忽然举起手。 　　还没等苗老师反应过来，那小姑娘便站起来笑嘻嘻道：“喵喵老师，你猜我以后想干什么？” 　　被强行改了姓的苗老师哭笑不得道：“我怎么知道？” 　　“我想和夏念结婚！”小姑娘拍胸宣布道，“以后她就是我媳妇了！” 　　苗老师哪知道谁是夏念，她一脸无奈：“嗯，好吧，祝你成功。” 　　“我们俩要生一大堆宝宝，种一大堆白菜！”小姑娘高兴地补充道。 　　苗老师哑然失笑。 　　——生宝宝就算了，为什么是种白菜？ 　　之后，苗老师又随便点了几个小朋友的名字，让他们讲一讲自己的梦想。 　　齐福浩正好被点起来。 　　“我……我想造宇宙飞船。”他微微脸红着表示。 　　老师笑道：“这个梦想好呀！你为什么想造宇宙飞船呢？是想去外星球旅游吗？” 　　齐福浩瞥了一眼正身边的夏小画，后者则目不斜视地望着黑板，坐得板正。 　　他犹豫了一会儿，才闷声道：“因为外星人快要占领地球了，所以我想造个宇宙飞船逃出去。” 　　苗老师：“……” 　　之前她听实习老师小郭说，这个班的学生都有点奇怪。 　　当时她还以为小郭是在开玩笑，没当回事；现在她总算明白了，这哪里是有点怪，根本就是有猫饼！ 　　…… 　　下午的课间时间，夏小白埋头在纸上涂涂画画了半天，然后屁颠屁颠地跑去，将画好的画给夏小画看。 　　夏小画看了看那幅画，然后写字道：“看不懂。” 　　夏小白嘿嘿笑道：“你拿反了！”他将画翻了过来，“你看，这是夏念，这个是我！这是我们以后的结婚照！” 　　小画家盯着画中两根披了抹布的竹竿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认真写道：“你开心就好。” 　　这时，夏小茉走过来，正好看见了夏小白画的那副抽象的“结婚照示意图”。 　　她忍不住吐槽道：“你应该知道的吧，夏念以后是不可能跟你结婚的。” 　　夏小白瞪她：“为什么？” 　　“因为你现在太小了。”夏小茉踮着脚，比量了一下，“你看，夏念光是身高就比你高了这么多。” 　　夏小白却反驳道：“可我多晒太阳还会长大的啊。” 　　“晒太阳？你以为你还是棵大白菜吗？其实我们妖——”夏小茉忽然发现夏小画的同桌齐福浩正好奇地盯着这边，她顿时皱了皱眉，改了口道，“我们小孩子长得很慢的，等你长大了，夏念可就老了。” 　　“夏念就是夏念，她怎么会老？”夏小白很诧异。 　　夏小茉微微蹙眉：“你不会以为夏念一直都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吧？” 　　夏小白反问：“难道不是？” 　　夏小茉愣了一下，显然被夏小白的单蠢惊呆了。 　　隔了一会儿，她才摇头叹息道：“你还能更蠢一点吗？夏念是人，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不变老？夏念从前也跟咱们一样是小孩子，只是她现在长大了。” 　　听说夏念居然也曾经是“小朋友”后，夏小白顿时半张着嘴惊呆了，一副三观被刷新了模样。 　　…… 　　放学后，齐福浩特意做了一番伪装，戴了个口罩，将围巾裹在脑袋上，然后悄悄地跟在了夏小画身后。 　　说起来，每次放学后，他都会看到夏小画和其他几个转学生一起站在门口，似乎在等人来接。 　　可他却从来没见过有人来接他们回家，更没见过他们的爸爸妈妈。 　　齐福浩不禁脑洞大开，想象着长着绿色触角的外星人，乘坐着金属圆盘状的飞行器，跑到校门口接孩子的场景。 　　他不禁悄悄地打了个寒噤。 　　外星人什么的果然还是有点可怕啊！ 　　虽然心里害怕，可齐福浩还是按捺不住想一探究竟的欲望。 　　人总是对自己恐惧的事物充满好奇，像齐福浩这样的小朋友也是如此。 　　于是乎，他一路跟随着夏小画他们，出了教学楼。 　　路上几个同班同学路过，都没认出他来，这让他不禁内心窃喜，自己的伪装果然是完美的。 　　离开教学楼后，教体育的金老师正好路过，他立刻下意识地鞠躬问好：“老师再见。” 　　金老师看看他，愣了片刻，然后笑道：“哦，这不是三班的小富豪嘛！捂得这么严实干嘛？回家路上小心啊！” 　　齐小朋友呆了呆，金老师是怎么认出他来的？ 　　这时，几个同班男同学路过，也笑着跟他摆手道别：“耗子，拜拜！” 　　齐福浩：“……” 　　他忽然想起什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显眼的橙黄色名牌运动衫。 　　他这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光记得挡脑袋了，忘了衣服还没换呢！ 　　怪不得他老爹老吐槽他，说他老是马马虎虎的，顾头不顾腚。 　　忽然，前方不远处的夏小画默默地瞥了这边一眼，然后便收回了视线。 　　“…………” 　　好吧，跟踪计划彻底失败了。 　　于是他抬起手，默默地扯掉了口罩和围巾。 　　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到一个陌生的瘦高个儿男孩正大步向夏小画几人走去。 　　那男孩看起来十三四岁的样子，可能是中学生。 　　因为隔得远，齐福浩听不见他们都聊了什么。 　　这时，那黑衣男孩忽然扭过头，皱着眉瞟了这边一眼。随后，他竟然就忽然抬腿，大步向这边走了过来。 　　齐福浩顿时紧张不安地咽了一下唾沫，琢磨着要不要转身逃走。 　　等对方走到自己面前后，齐福浩慌忙向后跳了半步，做了个防备的手势，结结巴巴道：“你、你想干嘛！” 　　那黑衣男孩双手插兜，眉头紧锁，一副老大不高兴的模样。 　　“夏小画让我给你的。”他道，“他说，今天美术课上管你借的半块橡皮用完了，让我还你一块钱。” 　　他说着，还真的递过来一个圆圆的硬币，然后还嘀咕一句：“……这一块钱还是我昨天买菜省下的。” 　　齐福浩呆住了：“啊？” 　　“你拿着吧。”男孩不由分说，就把硬币塞进了齐福浩手里。 　　齐福浩犹豫了一下，终于忍不住问道：“夏小画他们真的不是……那个……什么吗？” 　　他憋了半天也没憋出外星人三个字。 　　男孩转身正要走。听到这句，他才从眼角瞥了齐福浩一眼。 　　“我什么也不知道。”对方用闷闷不乐的语气道，“我只是他们家打杂的。” 　　“……哎？” 　　…… 　　晚上下班回家后，夏念一进门，便看见几只小妖已经到家了。 　　他们正坐在餐桌边，围成一圈，四只脑袋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讨论什么。 　　“……这就是夏念小时候？”夏小白小声道，“跟现在完全不像啊。” 　　夏念便放下手中的包包，一边换鞋一边笑道：“你们几个在干嘛？” 　　夏小白立刻转过头，迅速地将桌上什么东西藏了起来，同时一脸做贼心虚的表情：“没什么。” 　　夏小茉则一本正经道：“我们只是在讨论今天的作业怎么写。” 　　夏念走过去道：“什么作业？” 　　“一篇作文。”夏小葱道，“题目是观察爸爸妈妈的一天。” 　　“我们打算写灼华和夏念的一天。”夏小茉补充道。 　　夏念无奈道：“好吧，随便你们写。” 　　这时，她忽然注意到灼华没在，便摘了围巾问道：“对了，灼华呢？” 　　四个小妖纷纷摇头，表示不知道。 　　夏念以为灼华在阳台上炼药，便推开阳台门，却只看见猫妖少年正孤零零地蹲在墙角，目不转睛地盯着电磁炉上的铁锅。 　　夏念便问他：“黄……嗯，黑炭，今天谢谢你替我接小妖们回家。” 　　她果然没法叫出“皇上”的大名，那实在太羞耻了。 　　猫妖少年的耳朵微微抖动了一下，头也不抬地闷声道：“不用谢。” 　　夏念又道：“灼华呢？” 　　“他今天没出来。” 　　夏念惊讶：“他一直都在书里吗？” 　　猫妖微微点头。 　　——这还是灼华第一次一整天都没从书中出来。 　　夏念不禁心道，难不成他这是睡过头了？ 　　于是她去了书房，拿起那本植妖书，拍了拍封面，道：“灼华？” 　　一开始植妖书毫无反应，隔了一会儿后，书本才发出淡淡的萤光，灼华半透明的脑袋这才从封面中冒出来。 　　他打了个哈欠，眼睛里噙着泪花，道：“几点了？” 　　夏念无奈道：“晚上六点多了。你今天怎么睡了这么久？” 　　灼华这才从书中飘出，半透明的躯体慢慢地变成实体。 　　然后他掏出折扇，再次掩面打个哈欠，道：“最近炼丹花了不少精力，所以有些乏了。” 　　夏念了然：“哦，那你好好休息吧。” 　　灼华却笑了笑，道：“不用了，今天已经睡够了。” 　　他说罢，就去了厨房，看起来是要做晚饭去了。 　　夏念也进了厨房，主动帮忙打下手。 　　她按照灼华指示，洗菜切菜。 　　家里的菜都很新鲜，据说是灼华昨天刚刚打发黑炭出去买的。 　　灼华站在一旁耐心指点夏念切菜，不过最后还是嫌弃她切的土豆丝太粗。 　　“你这切菜的姿势完全不对。” 　　他说着，便忽然从夏念身后伸手过来，握住了她的手背，道：“你看，要用这个角度来切才行。” 　　灼华虽然是鬼魂，可他身上却依稀有温热的体温，同时还有一股很特别的香气。 　　每次闻到这种香气，夏念总觉得亲切又熟悉。 　　于是她不免微微出神，手一抖，差点切了爪子。 　　灼华不禁摇头叹息道：“算了，还是我来吧。”他说罢，就从夏念手中拿走了菜刀，动作熟练地切起了土豆丝。 　　不得不说，灼华切的土豆丝果然均匀又漂亮。 　　就在这时，夏念忽然从眼角瞥见厨房门口有东西在动。 　　回头一看，只见四只小妖正从门口探头看向这边。 　　他们每人手里还拿着本子和笔，一边盯着她和灼华，一边在本子上匆匆写着什么。 　　夏念：“……” 　　这帮小家伙又在干嘛？ 　　于是她无奈道：“你们干什么呢？” 　　夏小白举手道：“我们在写作业——记录桌花老师和夏念的一天。” 　　夏念好奇道：“那你们都写了啥？” 　　夏小茉一本正经地念起自己本子上的观察记录：“今天六点零一分，夏念回家了。六点十五分，夏念去上厕所，在厕所里哼哼歌，可能还跑调了。” 　　夏念哭笑不得。 　　“嗯……上厕所就不用写了吧？” 　　“六点二十三分，夏念和灼华一起做晚餐。夏念切土豆丝切得太丑，被灼华老师批评了。”夏小茉念着，便放下本子背过手淡淡道，“希望她不要气馁，克服自身缺陷，继续努力！” 　　“……” 　　夏念再次被小茉莉同志的领导气质深深地折服了。 第51章 童年照片 　　半个小时后，一顿美味的晚餐终于做好了。 　　做饭的主力依旧还是灼华，夏念顶多算个辅助位。 　　晚餐的菜色依旧很丰盛，几乎都是素菜，有麻婆豆腐、蜜汁莲藕、素炒什锦，还有两样凉菜。 　　吃饭的时候，灼华便默默地坐在夏念对面，轻轻叩击着扇子盯着她看。 　　夏念夹起一片莲藕，刚要放入口中，却注意到了对面灼华的视线。 　　“你能不能不这样盯着我？”她无奈道。 　　灼华却平静道：“对于厨师而言，做好的饭菜，自然要看着别人吃下，才会有满足感。” 　　他停顿了一下，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夏念吃完几片莲藕，又夹了一筷子小炒肉，又问：“好吃吗？” 　　夏念微微点头，含着米饭含糊不清道：“好吃。” 　　她忽然想起，灼华做菜的功底如此一流，想必前世也是个热爱美食的人，可现在却只能看着别人吃，实在是件令闻者流泪的悲伤事。 　　就在这时，黑猫少年忽然走来。 　　他垂着手站在桌边，皱着眉看看夏念，又看看灼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夏念便笑道：“怎么了？你也想吃？” 　　猫少年的尾巴晃荡了两下：“我不吃素。” 　　夏念又道：“那你饿了吗？厨房里有猫罐头。” 　　猫少年却摇了摇头，眉头紧锁，慢吞吞地说道：“我不是想打扰你们吃饭，只是想告诉你们一个坏消息。” 　　“什么坏消息？”灼华平静道。 　　“阳台的炼丹炉起火了。”猫少年幽幽地叹口气，“都是我的错。” 　　“……啥？” 　　夏念顿时惊呆了。 　　隔了两秒，她忽然闻到一股糊味儿，便蹭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随后，灼华和夏念两人跑到阳台上一看，锅里果然冒出蓝色的小火苗。 　　幸好夏念也算是独居过一阵子的人，生活经验还是有的，于是她赶紧断了电磁炉的电。 　　灼华则飘过来，一脸淡定地用锅盖盖住，灭了锅里的火。 　　然后他看向猫妖少年，微微挑眉道：“黑炭，你是不是加错了什么材料？” 　　黑猫少年头顶的耳朵背了起来。 　　“我只是不小心往里面吐了一点毛球。”他眉头纠结成了一团，“……对不起，我错了。” 　　“毛球？”夏念惊讶，“猫妖还会吐毛球？” 　　猫妖低垂着头不说话。 　　灼华沉默了片刻，才叹口气道：“算了，没关系，下次注意。” 　　灼华的态度很宽容，可猫妖却似乎一点都没有被安慰到。 　　“都是我的错。我就是个没用的。”他闷闷不乐低垂着头嘀咕道。 　　之后，他就默默地走到角落里，抱着膝盖蹲在地上，还试图用旁边一株绿萝的叶子挡住自己的脸，只可惜叶子太小，只能勉强遮住他的半个下巴。 　　…… 　　吃完饭后，夏念去厨房完了碗，走到阳台上一看，却发现猫妖少年仍然蹲在角落里。 　　多肉小红正绕着他身边转个不停，嘴里还叫着：“泥怎么啦！泥死了嘛！” 　　“……” 　　夏念走上前将多肉小红一巴掌拍住，然后捂住它的嘴巴，让它不要乱叫。 　　然后她弯腰对猫妖道：“黑炭，你怎么了？还在郁闷呢？” 　　猫妖的耳朵抖了抖，没说话。 　　夏念又安慰道：“又没发生什么大事，你也别难过了。而且那什么，俗话说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嘛！” 　　好吧…… 　　她承认自己安慰别人的功力实在有待加强。 　　猫妖忽然幽幽地叹口气：“不用安慰我了，我知道我很没用，就算是打杂的工作也做不好。” 　　夏念无奈道：“怎么会呢？你看，你菜就买的很好啊！” 　　“我买的菜被灼华师父丢了一半。”猫妖一脸郁闷道，“他说我挑的菜不是个头小，就是不新鲜。” 　　“呃……”夏念噎住片刻。 　　她差点忘了，灼华对于食材的挑剔程度一直都异于常人。 　　之后，就伴随着一道白光，猫妖就变回了一只普通的喵星人。 　　然后它一溜烟，跑到了桌子底下躲了起来，似乎打定主意不想再和任何人讲话了。 　　夏念不忍心让它自己一只猫呆着，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它。 　　于是她便从厨房拿了猫罐头，倒在碟子里，放在桌子旁边。 　　隔了好一会儿，黑猫才探出半个脑袋嗅了嗅，然后缓缓地伸出了一只黑毛粉垫的猫爪，唰地把碟子拽了回去。 　　见它还有心情吃东西，夏念便放下心来。 　　之后，夏念便从灼华口中得知，这只猫妖似乎是被从前的主人赶出家门的，因为它不会捕鼠，又爱破坏家具，所以就把它丢到了路边任由它自生自灭。 　　不过它后来机缘巧合，误打误撞地吞下了一粒被人丢在路边的洗髓丹，从而打通了灵脉，聚成灵核，从而化形成功。 　　现在看来，当年被人遗弃的经历肯定给他造成了不小的打击，所以才会变成现在的性格。 　　想到这里，夏念不禁对猫妖多了几分同情，感慨道：“养宠物不负责任，又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灼华猜出了夏念的心思，便摇扇笑道：“猫又不是狗，自主性那么强，不可能因为被主人抛弃这点小事就郁闷那么久。而且，妖精们的性格和它化形时的环境很有关系，这只猫妖化形时一直住在殡仪馆附近，每日接触的都是送葬的家属，自然比普通的妖要悲观许多。” 　　夏念顿时哭笑不得，原来还有这种设定？ 　　她忽然想起了其余四只小妖。 　　虽然小画家不爱说话，夏小葱胆子小，夏小白经常犯二，夏小茉又特别爱逞强……可他们基本上还算心理健康，积极向上，这点倒是让夏念十分庆幸。 　　…… 　　随后，夏念按照灼华的建议，用铃铛、细线和木棍做了个逗猫棒，用来逗黄尚开心。 　　她用挂着铃铛的逗猫棒在桌子旁边晃了几圈。 　　不到一分钟的功夫，只见一只毛绒绒的爪子便突然伸出来，试图抓住那只晃个不停的小铃铛。 　　可见就算是猫妖，也无法抵御逗猫棒的诱惑。 　　夏念则快速扯开铃铛，故意不让它抓。 　　很快，一人一猫玩得不亦乐乎，还引来某只好奇的小妖跑过来围观。 　　夏念回头一看，便看见一张眼巴巴盯着自己的小脸。 　　于是她便将逗猫棒递给了夏小白，笑道：“那你陪他玩吧。” 　　夏小白小心翼翼地用逗猫棒在桌子旁边晃了两下，猫爪立刻便伸了出来，挠个不停。 　　见他们玩的起劲儿，夏念没有打扰，便起身离开了。 　　结果刚过了没一会儿，她忽然听见阳台传来一声惨叫。 　　“……啊！” 　　推门一看，只见猫妖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化成了人形。 　　他正四肢着地，压在夏小白后背上，尾巴微微地左右摇晃着，嘴里还叼着逗猫棒上的铃铛，显然是刚一不小心玩得嗨过了头，就把夏小白给扑倒了。 　　夏小白则涨红着脸，撅着屁股趴在地上，一脸委屈地叫道：“放开我！” 　　夏念：“……” 　　这场景实在有些辣眼睛。 　　不过，黄尚很快就吐出了铃铛。 　　然后他就从地上站了起来，若无其事一般地端起地上装猫食的碟子，就去厨房刷碗了。 　　夏小白则拍拍屁股，一脸郁闷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就在这时，夏念忽然看到一张照片从夏小白屁股口袋里掉出来，飘飘忽忽地落在了地上。 　　她弯腰捡起一看，立刻惊讶地发现，那居然是她小时候的照片！ 　　照片里的女孩扎着冲天辫，穿着大红色的毛衣和蓝色背带裤，嘴唇涂得跟血一样通红，一双大眼睛睁得溜圆，简直就像个从80年代电视剧里跑出来的小妖怪。 　　夏念：“……” 　　她记得这张照片应该是那本压箱底的家庭影集里，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夏小白突然踮起脚，从她手里嗖地抢走那张照片。 　　“这是我的！” 　　他说罢，就红着脸，匆匆地把那张照片捂在胸口，转身跑掉了。 　　…… 　　之后，夏念从衣柜里翻出那本影集，才发现里面居然真的少了好几张照片。 　　于是她便叫来几只小妖，带上灼华一起开家庭会议。 　　经过一番严肃的盘问，几只小家伙才不情不愿地承认，他们确实拿走了她的照片。 　　他们伸出手，每人手里都赫然拿着一张她的童年照片，基本上都是画风清奇的那种。 　　夏小茉拿的照片里，夏念坐在婴儿车里，吃米糊吃得满脸都是；夏小葱拿的照片里，夏念正穿着开裆裤，蹲在路边，拿着一根糖葫芦傻乐。 　　画风最正常大概就是夏小画了。 　　他偷了张夏念九岁时拍的儿童艺术照，照片里她穿着一条嫩绿的小裙子，拿了朵小菊花，撅着屁股面朝镜头微笑。 　　夏念不禁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我的照片在柜子里？” 　　三只小妖立刻齐刷刷地抬手指向了始作俑者。 　　被同伴们出卖得一干二净的的夏小画则一脸的淡定自若，还在纸上写下：“我搬家那天看到的。” 　　夏念道：“拿我的照片可以，不过……” 　　她的眼睛在那些照片上瞟了一圈，叹口气道：“你们能不能拿几张正常点的？” 　　四只小妖却商量好了一般，纷纷将照片往怀里一揣，还捂得严严实实的。 　　“我就喜欢这张！”夏小白挺胸骄傲地宣布。 　　其他三人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夏念哑然片刻。 　　“好吧……随便你们了。”她无奈道，“不过千万别给别人看，知道吗？” 　　这时，灼华忽然无声无息地穿透门，探头进来，挑眉道：“ 不给看什么？” 　　夏念立刻道：“没什么。” 　　灼华没再追问，而是扬了扬手里的线装书，笑道：“我刚刚从修真论坛订购了几本书，今晚咱们就开始学点理论知识吧！” 　　…… 　　之后，灼华便拿了本专门讲修真界历史的书，念给夏念和几只小妖听。 　　夏念听得倒是津津有味。 　　根据灼华所讲，很久前，还是存在修仙渡劫这一说的，现在不少门派或世家还声称自己有渡劫成仙的祖先，虽然大多数不可考据，可也有一部分的确是有史料记载的。 　　除了人类之外，妖圈里也偶尔会有妖精修炼成妖仙，并且通过“渡劫”进化成妖仙，从而进入传说中的仙界。 　　夏念笑着举手表示：“那我也有可能修成仙吗？” 　　灼华却摇扇淡淡道：“你天生资质平平，在阳寿之期内，想要修炼到渡劫期的程度的确有些困难。不过，只要你潜心修炼植妖术，发挥所长，倒是可能有朝一日炼化出能够修成妖仙的妖精。” 　　夏念不禁回头看了一圈几只小妖，心道，也不知道他们家这几只里，是否有能修成妖仙的。 　　之后，灼华又从修真界的兴盛期，讲到了上世纪修真界的衰落史。 　　讲着讲着，没等小妖们听得睡着，他自己反而先打起盹儿来。 　　只见他侧身漂浮在半空中，单手撑着额头，闭着双眼，呼吸绵长。他手里的书慢慢滑落，啪叽一声掉在地上，竟然都没把他吵醒。 　　夏念见状，心中不免觉得好笑。 　　她忍不住伸手轻轻戳了一下灼华的脸颊。 　　他的脸颊柔软光滑，皮肤娇嫩，令人嫉妒。 　　就在这时，她忽然注意到，灼华的额间似乎隐约出现了一片淡淡的红印。 　　她下意识地用手指轻轻地触摸了一下。 　　那红印却很快便在白皙的皮肤中隐去，消失不见了。 　　夏念心中不禁有些疑惑。 　　……这是什么？ 　　她盯着灼华的睡脸片刻，直到小画家扯了扯她的衣角，她才恍然回过神。 　　然后她回头冲四只小妖嘘了一声，低声道：“灼华老师睡着了，你们也去睡吧。” 　　夏小茉显然早就已经困了。她揉着眼睛淡淡地“嗯”了一声，便站起来回自己房间去了。 　　其余两只小妖则规规矩矩地跟夏念道了别，才转身离开。 　　夏小白则打着哈欠，轻车熟路地推门进了夏念的卧室，爬上了她的床，抓起她的被子蒙住脑袋。 　　还不到一秒钟的功夫，夏念被子底下便传来一阵呼噜声。 　　夏念无奈地笑了笑。 　　这家伙还真的把她的床当成了自己的。 　　…… 　　洗漱完毕后，夏念便回到卧室，将夏小白往里边推了推，便爬上了床。 　　她本来打算临睡前再修炼一会儿，却发现自己那瓶灵丸已经吃完了。 　　夏念不忍心打扰沉睡的灼华，便自行去了阳台，从抽屉里找了瓶刚做好的灵丸。 　　打开一闻，这瓶灵丸香气浓郁，和今早夏念给李组长的那瓶一模一样。 　　据灼华说，他新研制的这种灵丸灵气含量非常充沛，而且里面还加了点别的材料，强化了延年益寿的功效，长期服用还能保持外貌青春，有一定的减龄功效。 　　夏念对此灵丸延缓衰老的功效保持了一定的怀疑态度。 　　因为“减龄功效”什么的，听上去就像某个三无化妆品公司的广告宣传语。 　　不过，她还是愿意相信灼华炼药的水平。 　　比如，她之前吃的那瓶灵丸效果就十分显著。现在她的气海容量提升了至少三分之一，每日修炼的效果也成倍地增加了。 　　随后，夏念便盘腿坐在床上，调整了一下内息。 　　然后她倒了粒灵丸出来，仔细闻了闻，才小心翼翼地含入嘴中。 　　很快，她便感到一股暖流涌遍全身。 　　于是她闭上眼，将那股灵气引导到周身。 　　果然，正如灼华所言，这种灵丸的灵气的确十分浓郁，而且还暖洋洋的，就像喝了热汤一样，让人浑身舒畅。 　　…… 　　渐渐地，夏念便有点困倦了，便躺了下来，一眨眼的功夫就陷入了梦乡。 　　睡梦之中，夏念忽然觉得浑身燥热，就像突然跳进了热水池。 　　热着热着，她就猛然睁开眼。 　　……她居然被热醒了。 　　醒来之后，她觉得浑身酸疼，就像刚跑了几千米一样。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想伸手摸台灯，却摸了半天没够到。 　　她打个哈欠，才发现窗外一片蒙蒙亮，应该是马上就要天亮了。 　　这时，夏小白梦呓了一句“好次”，就将小腿搭在了她的身上。 　　她伸手将推开小白的腿，却发现他的腿今天显得特别粗长，压在身上死沉死沉的。 　　怔住半秒钟后，她才突然惊觉，不是夏小白的腿变长了，而是……她自己的身体缩水了。 　　夏念低头蹙眉看了看自己明显缩小了许多的手，又猛然掀起被子。 　　待看清被子底下的景象，她瞬间吓得完全清醒了。 　　“……” 　　她的身体明显缩水了一大圈，身上的睡裙俨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袋子，将她瘦小的身体罩在其中。 　　夏念不禁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想试试是不是做梦。 　　大腿处立刻传来清晰的痛感。 　　夏念纠结了片刻，然后从床上爬了起来。 　　床沿明显比平时要高了许多，夏念扶着床边，有些笨拙地跳了下去，差一点被身上宽大的睡裙绊个狗啃泥。 　　然后她拎起裙子，匆匆地跑到了大衣柜旁的落地镜前。 　　镜子里的赫然出现了一个有些陌生又十分熟悉的小姑娘。 　　小姑娘正扎着两个松散的辫子，一张圆脸有些婴儿肥，一双漆黑的大眼睛有些惊慌地透过镜子和自己对视着。 　　“…………” 　　现年二十五岁的夏念同志，居然在一夜之间缩水成了小朋友。 　　在茫然失措间，她的脑海里还莫名浮现了一句话。 　　——这个减龄功效，还真特么不是吹的！ 第52章 小朋友们 　　四只小妖外加一只黑猫正站在夏念面前，五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她看。 　　此刻的夏念身上正穿着给小妖们买的鹅黄色童装，身高还不及她的书桌。 　　最让她郁闷的，是眼前的四只小妖居然都比自己要高，就连最矮的茉莉妖也要比她高上那么一点。 　　夏小茉一脸好奇道：“你真是夏念？” 　　“……当然是我。” 　　一开口说话，夏念就被自己嗲声嗲气的童音搞得浑身鸡皮疙瘩起了一层，于是她忍不住又闭上了嘴。 　　夏小白凑过来闻闻夏念身上的气味，又伸爪子过来，摸摸她的头发，捏捏她的脸，然后一脸笃定地点头：“是夏念没错。” 　　夏念揉着被捏疼的脸颊，哭笑不得。 　　这家伙是狗吗？通过气味来辨别身份！ 　　夏小葱则咬着指甲，目不转睛地盯着化身包子脸、扎着两根麻花辫的夏念。 　　隔了几秒他才拉低了鸭舌帽的帽檐，微微脸红着小声道：“夏念……可爱。” 　　一旁的夏小画默不作声地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虽然被夸奖了可爱，夏念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她叹口气，回头看向正飘在空中的灼华：“你确定我真的能恢复吗？” 　　灼华打个哈欠，摇着扇子懒洋洋道：“放心吧。灵丸的减龄效果只是暂时的，等过了两天，药效过去，你就会恢复了。” 　　“可这一点也不科学！”夏念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胳膊短腿，眉头紧锁，“一个成年人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缩水这么多——这不符合质量守恒定律啊！” 　　灼华好奇道：“什么定律？” 　　“……没什么。”夏念叹口气，“话说，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灵丸？” 　　“这只是意外罢了。”灼华略显无奈地合扇道，“我本来是想研制一批有驻颜减龄效果的新灵丸，据说这种灵丸的销路很不错。” 　　夏念蹙眉道：“可你这减龄效果太过头了点吧？” 　　灼华没说话，而是在手心叩击纸扇，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忽然，他附身过来，用折扇轻轻托了一下夏念的下巴，凑过来仔细看了看她的脸。 　　感到灼华浅浅的呼吸扑面而来，夏念不禁怔住片刻。 　　——话说，鬼魂也是有呼吸的么？ 　　说起来，灼华身上很多特质都和她想象中的“鬼”不太一样，比如他有体温，又可以呼吸，而且他也可以碰触任何自己想碰触的东西。 　　想到这里，夏念回过神，突然又觉得这姿势就跟自己被调戏了似的，顿时脸上一热，下意识地微微撇过头去。 　　可偏偏对方的目光平淡如水，就像在观察烧杯里的试剂反应一般。 　　然后他一脸淡定地将折扇收回，平静道：“我的炼药水平果然没有下降，减龄效果还是很完美的，只是我高估了人类身体对灵丸药效的敏感程度。嗯……这样看来，下次只需要减少一点药材的用量就可以了。” 　　夏念听罢，哭笑不得道：“那什么，你不会本来就打算用来我实验药效吧？” 　　灼华却笑道：“怎么会？我们是一家人，岂有用家人作实验的道理？” 　　听到这句，夏念突然想起昨天一早给李组长的那瓶灵丸，便蹙眉道：“等一下，前天你让我给李组长的那瓶……” 　　这时，门口那边忽然传来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 　　夏小白自告奋勇地举手：“我来开门！” 　　自从几天前，他的易容术终于小有所成，每天能维持至少五个小时的易容状态后，他就包揽了家里所有“接客迎宾”任务，只要一有人开门，他就第一个跑去开门，就像只哈巴狗。 　　不过，到目前为止，来家里的基本上就只有快递员和外卖小哥，还没有其他客人。 　　灼华立刻挑眉，啪地展开扇子笑道：“你看，说曹操，曹操便到了。” 　　夏念惊讶道：“什么？” 　　“咱们去看看便是了。” 　　灼华说着，便自顾自地穿过门出了卧室。 　　夏念跟在灼华身后，进了客厅。 　　然后她便看到夏小白正踮着脚，艰难地扳下门把手，将门打开了。 　　出现在门口的，是个毛寸短发的矮个子男孩，比夏小白要高上一点，看上去约莫六七岁的模样。 　　他背着一个巨大旅行背包，戴着淡蓝色的医用口罩，身上还穿着一件明显是成年人的白T恤，下面则套了条肥大的橙色沙滩裤。 　　“你是谁呀！”夏小白问道。 　　那男孩却没回答，而是吸了一下鼻子，带着浓浓的鼻音沙哑道：“夏念在家吗？” 　　就在这时，他背后巨大的旅行袋里忽然探出了一颗银发的小脑袋。 　　小脑袋咧嘴一笑，还啵地吐了个绿色的泡泡。 　　夏念顿时惊呆了。 　　她认识这个银发小妖，而且她还认识男孩身上的那件印着月面图案的T恤。 　　夏天那会儿，李组长经常把这件T恤穿在格子衬衫里面。 　　难道说，他其实是…… 　　夏小白笑嘻嘻道：“夏念在家呀！” 　　“是吗？”男孩抽了抽鼻子，“那我可以进去吗？” 　　就在这时，夏念忽然向前迈了几步，跟门口的男孩对视了两秒。 　　男孩似乎这才注意到夏念的存在，他盯着夏念看了一会儿，忽然浓眉微微蹙起，“你是……” 　　夏念无奈道：“嗯，是我。” 　　“……” 　　男孩沉默了一下，才沙哑道：“你是夏念亲戚家的小孩？” 　　夏念哭笑不得地指自己，“什么亲戚？是我啊，我就是夏念。” 　　男孩顿时微微睁大眼，愣住了。 　　然后，他这才有些不情愿地慢慢摘了口罩，露出一张红扑扑的小脸。 　　从他的五官轮廓上还能依稀辨认出李组长本来的模样，只不过幼年时期的他脸颊有些婴儿肥，使得他原本的那双气质型的单眼皮瞬间显得更小了。 　　“我是李奕澄。”他抽着鼻子，蹙眉道。 　　虽然他的声音稚气未脱，可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老成，反而给人以小孩子刻意装成熟的错觉，还有那么几分喜感。 　　而且，夏念还注意到，他的门牙竟然还掉了一颗。 　　——看来李小朋友现在还在换牙期呢。 　　看到李组长竟变成这样，夏念不禁有点想笑，不过她还是憋住了。 　　“嗯，我猜到是你了。”她神色凝重道。 　　对方皱眉道：“你怎么也——” 　　夏念叹口气：“还不是因为那瓶灵丸，就是我送你的那瓶。你应该也是吃了它才变成这样的吧？” 　　李小朋友一脸郁闷地点头。 　　“不好意思，是我的错。”一旁的灼华忽然摇着纸扇，微笑道。 　　李奕澄怔住片刻。 　　他像是这才注意到灼华似的，一脸震惊地后退了半步。 　　“你……你是什么？”他皱眉道。 　　他背包里的银发小妖立刻“啵”地吐个泡泡，然后咯咯笑着指着灼华叫道：“老爷爷！” 　　灼华嘴角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夏念也是哭笑不得，这孩子，瞎说什么大实话！ 　　由此可见，这只蝴蝶兰妖虽然看似傻乎乎的，眼光却很“毒辣”，竟一眼便知灼华的“实际年龄”不小了。 　　灼华平静地解释道：“我是书灵，也是夏念祖上的植妖师，算是她的长辈，也是传授她植妖术的师父。之前你一直看不见我，是因为我对你隐藏了身形。” 　　“书灵？鬼吗？”李奕澄显得有些惊诧。 　　“差不多。” 　　李奕澄顿时看向夏念：“你一直和鬼住在一起？” 　　夏念哭笑不得：“可以这么说。” 　　灼华晃着扇子，对李奕澄浅笑道：“其实，今早把你叫过来人是我。我猜到你若是吃了灵丸，也会发生同样的异变。” 　　李奕澄默然了片刻，然后一脸纠结地闷声道：“所以，今早那条短信是你发的？” 　　白衣书灵点头道：“正是我。” 　　“…………” 　　之后，趁着进门换鞋的功夫，李奕澄默默地掏出手机，把那条末尾带着飞吻表情的短信截图给删了。 　　…… 　　进了门后，李奕澄就被请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坐着。 　　夏念走过来，想在李奕澄对面坐下，结果无奈腿短，只得手脚并用爬到凳子上，才坐了下来。 　　夏小白忽然拿了一大堆各色的皮套，笑嘻嘻地表示要给夏念扎小辫子。 　　夏念无奈，只得任由他鼓捣自己的头发。 　　两个一夜间变成了小朋友的成年人默默无言地隔空对望着。 　　“那什么，你小时候还挺可爱的。”夏念忍不住打破沉默，称赞道。 　　李奕澄看了看对面被夏小白扎了一脑袋冲天辫，仿佛刺猬一般的夏念，犹豫了片刻后才道：“嗯，你也……挺不错的。” 　　在两人交谈的过程中，夏小葱一直坐在餐厅的桌子旁，默默地看向客厅这边，并没有打扰他们。 　　灼华去了阳台那边，似乎又去检查他的炼丹炉了。 　　夏小画则一语不发地从书房搬了个凳子过来，然后挨着夏念放下凳子，紧紧贴着她坐了下来。 　　夏念很少见小画家这么粘人，便像平时一样，伸手想摸摸他脑袋上柔软的发丝。 　　无奈她现在胳膊短身高矮，伸长了胳膊才勉强够到小画家的头顶。 　　小画家则回头垂下眼看她，勾起唇角浅浅地笑了一下。 　　夏念怔住片刻，同时无奈心道，她现在身高太矮，居然到了被小画家俯视的程度，看来自己这副身体也不过四五岁而已。 　　——只能说，幸好她的智力和性格并没有跟着身体一起退化了。 第53章 小朋友们的日常 　　隔了一会儿，夏小茉忽然摇摇晃晃地端着茶盘走来，给客人和夏念分别倒上茶，还一本正经地背过手道：“请用茶。” 　　其实，小茉倒的这茶是昨天夏念和灼华两人喝剩的，泡了一整夜，还是凉的。茉莉妖从来不喝茶，也不懂这些，便直接端过来给他们倒上了。 　　夏念端起来喝了一口，顿觉一阵苦涩，害得她差点一口把茶水喷出来。 　　……小朋友的舌头果然受不了苦味。 　　对面的李奕澄小朋友也眉头紧锁、着，用吃药般的表情勉强喝了一口茶，便将茶杯放到了一边，不肯再喝了。 　　然后他抬头看向刚刚从阳台过来的灼华，蹙眉道：“那个……鬼先生？” 　　灼华浅笑道：“叫灼先生就好。” 　　夏念不由得心道，为什么是灼先生？难道不是赵先生？ 　　话说回来，虽然灼华总强调自己是赵家的祖宗，可他却从没自称过是“赵灼华”。 　　夏念不禁心中暗暗猜测，灼华可能并不喜欢自己的全名。毕竟比起赵灼华，还是单纯的“灼华”二字更好听些。 　　“卓先生。”李奕澄正襟危坐，稚嫩的小脸神色凝重，“现在我们该怎么办？需要做点什么吗？” 　　因为掉了颗门牙，所以他这会儿说话有点漏风，时不时地发出嘶嘶声。 　　灼华平静道：“你们什么也不用做，只需等上二十四个时辰便可。如果实在担心的话——” 　　他说着，便从衣袖里抖落出一个绿色的小瓶子，同时露出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 　　“我这里倒是有瓶增龄作用的灵丸，恰好跟你们之前吃的那瓶药效相反。服用一颗的话，明天一早便会恢复正常了。”他说。 　　夏念下意识道：“增龄？你做这个干什么？” 　　灼华笑道：“闲着无聊罢了。” 　　夏念却一脸怀疑，同时暗暗心道，居然连解药都准备好了，看来这家伙早就知道自己的减龄灵丸可能有副作用。 　　很快，灼华便给了夏念和李奕澄一人一颗绿色的小药丸。 　　夏念犹豫了一下，正待将灵丸放入嘴里，却只见坐在对面沙发上的李奕澄忽然头一歪，就倒在了沙发上。 　　夏念一脸惊讶：“他怎么了？” 　　灼华飘过去，弯腰仔细看了看李奕澄的模样，然后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他发烧了。”片刻之后，灼华如是总结道。 　　夏念便将灵丸揣进衣兜，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到沙发旁边。 　　只见李奕澄小朋友一张小脸通红，正半睁着眼迷迷糊糊地望着夏念。 　　“……冷。” 　　他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两根浓密的小眉毛拧成一团。 　　背包里的银发小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它从包里爬出来，敏捷地攀上沙发，然后跪在李奕澄身边，嗅了嗅他的味道，还伸手捏捏他的鼻子。 　　夏念立刻想起，刚才进门那会儿，李组长就看起来有点不对劲。 　　于是她问灼华：“这也是灵丸的副作用吗？” 　　灼华却挑眉道：“怎么会？” 　　他说着，便抓起李奕澄的手腕，指尖轻轻搭在了对方手腕的动脉上。 　　夏念心中十分意外，原来灼华还会医术？ 　　隔了一会儿，灼华才睁开眼，道：“根据脉象，他应该是得了风寒感冒。以他的体质，本来不应对灵丸的药效那么敏感。现在想来，可能正是因为他本来就因为生病体质虚弱，才导致了现在的结果。” 　　他说罢，便从衣袖里再次抖出一个半透明的水晶小瓶子。 　　然后他手指捏着瓶身，往李组长的嘴唇缝隙间滴了几滴透明的液体。 　　“这是什么？”夏念问。 　　“放心吧。”灼华一翻手收起瓶子，“这次只是普通的浓缩灵水而已，是我用自己的灵气提纯而成的。” 　　夏念想起，灵水的确有一定的治愈作用，还能提高免疫力，减轻病痛。 　　她自己的灵气还是多少有一点点杂质，而灼华的灵气一向非常纯净，所以想必治愈效果也非常不错。 　　果然，服用了灵水没一会儿后，李小朋友的眉毛便舒展了一些，似乎病痛减轻了不少。 　　之后，夏念便让灼华从衣橱里抱来厚被子，给睡在沙发上的李奕澄盖上。 　　此刻，李小朋友表情十分平静，看样子已经陷入了沉睡。 　　而那只蝴蝶兰小妖则蜷缩在他身边，紧紧地搂着他的胳膊，闭着双眼，似乎也睡着了。 　　这小妖睡着的样子就像个漂亮的人偶，让夏念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同时心道，花朵漂亮的妖精果然和一般的植物妖精不同，若是牡丹妖月季妖，岂不是要美得冒泡？ 　　灼华默默地注视着夏念片刻。 　　然后他平静道：“此人生性正直，在普通人中也是天赋不错的，算是个良配。” 　　夏念被这句毫无来由的话搞得有些茫然，顿时回头道：“什么？” 　　灼华却没回答，而是盯着夏念看了看，忽然又叹口气：“想起二十几年前见你的时候，你便像现在这般大小，没想到一眨眼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夏念无奈：“你这口气还真的和老人家似的。” 　　灼华这才勾起一丝浅笑，“虽然我的年纪只有二十八，可我毕竟见识要比你多些，自然要成熟许多。” 　　夏念忽然记起，灼华说过自己的死的时候是二十八岁。 　　她心中不免有些好奇，他当初是怎么死的来着？ 　　可她纠结了一会儿，也没想出要怎么问这个问题，才能不伤害到一只鬼的心情，于是便作罢了。 　　灼华见小姑娘皱着眉，盯着自己出神的模样，便伸手用扇子敲了敲她扎满辫子的脑袋，挑眉道：“你想什么呢？” 　　夏念回过神：“对了，你既然是我姥姥的曾祖父，那你肯定见过她的曾祖母了吧？” 　　灼华怔住片刻。 　　“嗯……当然见过。”他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脸上露出一丝回忆的神情，“她人还挺好的。” 　　“长得漂亮吗？”夏念好奇。 　　灼华淡淡道：“我不记得了。” 　　夏念无奈，这种事还能不记得？ 　　灼华叹口气：“她去世得早，生下一对双胞胎便难产而死了，所以你曾祖父……咳，也就是我，对两个孩子十分宠爱，只可惜他们后来也成了孤儿。” 　　夏念心道，原来灼华还有早年丧妻的经历？ 　　不过，见他神色如常，想必时间过去那么久，他应该早就从悲痛中走出来了，于是她便把安慰的话咽了回去。 　　夏念沉默了一下，蹙眉又道：“不过，我姥姥生前好像从来没提过，她家其实是植妖师世家来着。” 　　灼华笑道：“那是因为她并不知道，她父母应该从未跟她说过这件事。她天生资质较差，看不见妖精和鬼魂，我也从来没在她面前现身过，只和小时候的你见过几次。” 　　夏念回忆了一下小时候模糊的记忆。 　　她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便道：“对了……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在树林里玩，然后在树底下睡着了，结果第二天早上却是在自己家床上醒来。我姥姥非说我是自己回去的，可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灼华顿时露出怀念的神色，勾起嘴角道：“那次我倒是记得。那时候你还小，一只手臂就能托起来。” 　　夏念心道，当时果然是灼华把她送回去的，难怪她做梦梦见自己被香喷喷的“阿姨”抱在怀里，结果那“阿姨”竟然是灼华。 　　于是她忽然想起什么，突然站起来道：“你等下。” 　　她说完，便起身离开了客厅。 　　隔了没一会儿，小姑娘便捧着个桃核手串，兴冲冲地跑了回来。 　　她托着那个手串高高举起，道：“这个不会是你给我的吧？” 　　这桃核手串是夏念当时第二天早上在枕头下面发现的，她一直以为是姥姥给她的礼物。问过姥姥后，姥姥却说，这可能是山里的仙人送给她的，她当时还以为姥姥是在逗自己玩。 　　果然，灼华立刻承认道：“嗯，是我送的。没想到你还留着。” 　　他说罢，还伸手从夏念手中拎起那串桃核，轻轻用手指抚摸了一下，笑道：“你还保存得挺好的，这里的灵气丝毫没有受到污染。” 　　夏念无奈道：“我把它当成我姥姥的遗物了。” 　　灼华将手串还给夏念：“这桃核里浓缩了我的灵气，你收好放在身边，对你的修炼很有帮助。以后若是……” 　　说到这里，他便停顿了一下。。 　　这时，沙发上的李奕澄小朋友忽然蹙眉，梦呓了一句：“小刘，把这个样品……拿气相色谱打一下。” 　　夏念哑然失笑，这人怎么做梦还不忘工作呢？ 　　然后她回头问灼华：“对了，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灼华却淡淡道：“我忘了。” 　　就在两人聊天的功夫，谁也没有注意，一只白皙的小手忽然悄悄地伸过来，把桌上绿色的小瓷瓶深深地揣进了自己的衣兜里。 　　…… 　　之后，夏念便在灼华的指导下修炼了一会儿。 　　虽然身体缩水了，可她的体内的灵海容量没变，所以并不耽误修炼。 　　只见她盘膝而坐，很快，小小的身体周围就散发出淡淡的绿色光芒。 　　隔了一会儿，她才睁开眼，见灼华正飘在空中，对自己微笑道：“嗯，最近你进步很快。” 　　“真的吗？” 　　“你现在气海的容量水平已经达到了我当年的十分之一。”灼华略微点头，一脸欣慰道，“现在你可以开始正式练习植妖术了。” 　　他说着，便从衣兜里抖落出一沓纸。 　　“我前几天刚刚在修真论坛里发了征集帖，才两天时间就收到了这么多的回应。” 　　夏念道：“征集帖？征集什么的？” 　　“自然是征集有化形资质的花草树木。”灼华笑道，“以你的水平，还没达到能随便将普通的花草树木炼化成妖的程度，所以要尽量找天生灵气充沛、资质上佳的来练习。” 　　听到这里，夏念立刻想起之前没有化形成功的那些花花草草们。 　　比如夏小画的蒲公英兄弟姐妹，它们净化之后并没能化形。当时夏念还以为是净化仪式出了差错，便将它们种在了花盆里。搬家的时候，她便将那几棵蒲公英又种到了小区后边的野地里。 　　现在想来，家中的小妖们都是灼华的植妖术化形而成，若是灼华没有出力，仅凭当时的她还是不可能炼化出小妖的。 　　灼华又道：“许多修真世家和门派都栽培了许多灵树、灵草、灵花之类的，这些正好是用来练习植妖术的好材料。” 　　夏念灼华接过那沓纸，原来它们是电子邮件的打印版。 　　看来灼华还是更习惯使用纸质的资料，所以便将收到的邮件都打印出来了，这点习惯倒是跟她那个跟不上时代的暴发户爹有点像。 　　只见最上面那张纸上写着：“老朽家中有一棵银杏盆栽，每年都要比平常的银杏多结一次果，果子灵气充沛，是炼丹炼药的好材料。老朽现在年纪也大了，剩不下多少年阳寿了，若是这棵银杏有缘化形成妖，待百年之后，它也能跟老朽家的鹦哥儿做个伴儿。” 　　夏念心道，这语气，还有这个“鹦哥儿”的名字，怎么看起来这样眼熟？ 　　她又翻了几页，果然其余的信件也大多都是希望她能帮忙炼化小妖的，其中一封信还说，自己家养了十八只猫妖，希望能订购几只活泼一点的多肉小妖，给她家的猫主子当伴儿。 　　夏念不禁抬头看了一眼正追着小红满地跑的黑猫黄尚。 　　不得不说，这圆滚滚的多肉小妖还真的挺适合当猫玩具的。 　　灼华表示，这些都是他筛选出来的，比较靠谱的人选，大多都是出身自历史悠久的名门，他们一般会将小妖收为徒弟或仆役，通常不会做出用小妖的灵核来炼丹之类的事。 　　毕竟在正统修真圈里，大多数人还是对“杀妖取核”这类事深恶痛绝，只有修炼旁门左道的修真者才能做得出来。 　　“从前的植妖师，都是做这样的工作吗？”夏念不禁仰头问道。 　　灼华略一点头，“差不多。不过，有些人也偶尔会做些降妖师的工作。” 　　夏念又翻了翻那些信件，笑道：“仔细一想，植妖术根本就是凭空创造出智慧生命，就和传说中的神一样。” 　　灼华打开纸扇，一本正经地点头道：“你说的很对，这正是植妖术的魅力所在。不过，能进化成若妖的灵妖其实寥寥无几，不能像女娲造人那般随心所欲。” 　　夏念长长地“哦”了一声，一张小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然后她便感到头顶传来一阵温暖的触感，原来是灼华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灼华一向只用扇子敲她，很少这样摸她的脑袋，夏念不禁有些怔忪。 　　她抬头看去，便见白衣男人正勾起唇角，笑意温柔。 　　“时间总是过得太快……你要是永远都不长大就好了。”他一脸平静道。 　　夏念经常小时候听自己老妈说这句话。 　　可被灼华这么说，她却心脏微微一缩，总觉得心底某处空落落的。 　　不知为何，她最近总有种灼华某天会突然不见了的错觉。 　　她记得，灼华说过，现代灵气稀薄，对于他这样的书灵而言，是非常不利的环境，而最近灼华打瞌睡的次数似乎也多了起来。 　　不过，灼华并没有注意到夏念的异样。 　　他收回手，打了个哈欠，淡淡道：“我困了，你自己先修炼一会儿，待有事再叫我。” 　　灼华说罢，就背着手飘去阳台的炼丹室转了一圈，指导了一下黑猫黄尚的炼丹操作，然后又给躺在床上生病中的李奕澄小朋友把了次脉，给他换了块用来降温的湿毛巾。 　　忙活了一阵子后，他才重新钻回了书中，闭关修养去了。 　　…… 　　夏念看完那些信，却忽然也觉得有些困了。 　　小孩子的身体果然很容易困倦。 　　当初她上小学的时候，经常在上课时打盹儿，被老师点名起来罚站，她居然还站着睡着了。 　　于是，夏念很快就一歪头倒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才睡了没一会儿，她便感觉有人轻轻碰自己的脸。 　　“嘘，别碰。”夏小茉的声音道，“你会吵醒她的！” 　　“夏念小时候软软白白的。”夏小葱用极轻的声音悄悄道，“……像馒头。” 　　夏念哭笑不得，馒头是什么比喻？她只是有点婴儿肥而已啊！ 　　不过她并没睁开眼，而是继续闭着眼。 　　因为她忽然很想知道，这群小妖们平时在背后是怎么谈论自己的。 　　“那……夏念小时候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问话的声音是夏小白。 　　夏小茉吐槽道：“当然是女孩子，人类和小妖可不一样，一出生时性别就注定了。” 　　然后，夏念感到有只软软的小爪子按了一下自己的胸口。 　　——妈哒！居然有人袭胸！ 　　“可她并没有胸。”夏小白如是说，“和网络直播里的那些小姐姐不一样。” 　　“…………” 　　网络直播？这些小妖精平时都看些啥？ 　　夏小茉则吐槽道：“废话，小孩子哪来的胸部？” 　　“女孩子长大了就会长出胸部吗？”夏小白问。 　　“一般情况下是的。” 　　夏小白长长地“哦”了一声，一副恍然大悟的语气。 　　“可夏念为什么长大了以后也没有？”夏小葱忽然小声道，“难道夏念其实是男孩子？” 　　夏念：“……” 　　好吧，她是个贫乳真是不好意思呢。 　　夏小葱这个问题显然超出了夏小茉的知识水平。她沉默好了一会儿，才闷声道：“这我怎么知道？” 　　一阵翻动纸张和写字的沙沙声响起，夏念微微眯起眼，见夏小画正在低头写字。 　　然后他举起画板，只见上面写着：“据说，男孩子是会有小丁丁的。” 　　“小丁丁是什么？”夏小白茫然。 　　夏小画低头，迅速地画了一副意味不明的示意图，看上去就像根被剥了皮的香蕉，旁边还标注着：“据说是这样的。” 　　小妖们顿时凑过来，仔细研究了一番那幅画。 　　“看起来怪怪的。”夏小葱蹙眉道，“是花蕊吗？” 　　“人类哪有花蕊啊！”夏小茉反驳，“他们又不授粉！” 　　“那他们怎么结种子？” 　　“我只知道，他们是从肚子里结的。”夏小茉答非所问道。 　　夏小白则一脸好奇：“灼华老师也有吗？” 　　夏小茉沉默了片刻。 　　“……问问不就知道了。” 　　夏念：“……” 　　她默默地给即将被迫给小妖们上“性教育课”的灼华老师点了根蜡。 　　…… 　　这时，灼华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招呼几只小妖去厨房帮忙，看来是午餐时间快要到了。 　　伴随着一阵脚步声，房间很快便安静下来了。 　　很快，厨房便传来抽油烟机的声音，炒菜的香气也顺着客厅刮来的微风飘进来。 　　夏念感觉有些饿了，便再次睁开眼，却发现夏小葱正坐在自己的床边。 　　他脑袋上还戴着夏念给买的鸭舌帽，看来他还真的喜欢这顶帽子。 　　此刻他正托着腮，一双漂亮的绿眼睛正从帽檐下默默地盯着她。 　　夏念打了个哈欠，道：“你在干嘛？” 　　夏小葱微微蹙眉道：“夏念，你变小了之后……不害怕吗？” 　　夏念意外道：“害怕？为什么这么问？” 　　“我从前还很小的时候……就很害怕。”夏小葱露出回忆的表情，然后稍稍打了个寒噤，“——我还差点被吃掉。” 　　夏念顿时明白几分，笑道：“放心吧，没人会吃我。” 　　夏小葱盯着她纠结了片刻，才道：“可夏念现在看起来很好吃。” 　　“好吃？”夏念惊讶。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便眼前一黑，随即感觉自己的额头被柔软温暖的东西碰了一下。 　　被亲的夏念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始作俑者自己偏偏涨红了脸，转身匆匆地跑开了，中途还不小心“咣”地一声撞在了门框上。 　　夏念倒抽一口凉气，这一下看上去真心挺疼的。 第54章 流星雨 　　傍晚时分，菜市场渐渐变得热闹起来。 　　一个黑衣少年提着塑料小篮子，走进菜市场。 　　少年相貌清秀，又瘦又高，看起来大约十四五岁的模样。 　　一见到这个少年，一位经常来这里摆摊的卖菜大妈便笑着打招呼：“小伙子，又来帮家里人买菜啦？” 　　那少年微微点头。 　　“今天的豆芽菜很新鲜，都是刚发的！”大妈热情道，“还有这个胡萝卜，自家种的，特别好吃，来几根？” 　　少年弯腰蹲在地上，仔细挑选了一番，一副十分熟练的模样，很快就将几样蔬菜装了袋子。 　　大妈给称了菜，又给抹了零头，还送了他一根自家种的小胡萝卜。 　　黑衣少年立刻规规矩矩地点头道：“谢谢。” 　　大妈顿时喜笑颜开：“不客气！下回再来！” 　　等黑衣少年走开，旁边一家卖豆腐的大哥顿时问：“刘姐，这小孩你认识呀？” 　　大妈笑道：“认识啊，这孩子最近老来。你别瞅他样子年纪不大，不过可懂事了，每天晚上放学后都来帮爸妈买菜！” 　　大哥顿时感慨道：“我闺女长大之后也有这么懂事就好了。” 　　…… 　　听到两人的夸赞，黑猫少年压在帽子底下的猫耳朵顿时微微动弹了一下。 　　他不禁抬手，轻轻地拽了一下兜帽。 　　这时，他的鼻子忽然嗅了嗅，眼睛不由自主地瞟向旁边。 　　那是一家卖鱼的摊位，各种各样的海鱼放在盛满了冰块的冷藏箱中，散发了一股强烈的海腥味。 　　黑猫少年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然后他走到鱼摊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鱼看个不停。 　　卖鱼的大叔招呼他：“小哥儿，买鱼？鱼都是刚运来的，特新鲜。” 　　黑猫少年刚要点头，忽然伸手又摸了摸衣兜里的零钱包，眉头蹙起，露出一副纠结的神色。 　　灼华每天给他的钱刚好够买菜单上罗列的所有材料，并没有给他多余的零花钱。现在他兜里剩下的钱不多了，如果买了鱼，就不够买排骨和鸡蛋了。 　　卖鱼的大叔见他不吱声，便去招呼别人了。 　　很快，旁边有人买了几条刀鱼，让老板给切成段。 　　令人垂涎欲滴的鱼味儿立刻四散开来。 　　鱼摊老板一回头，便见到少年仍然蹲在地上，默默地盯着自己手上的动作，一副看入了迷的模样，同时还明显地咽了咽口水。 　　老板顿时哭笑不得，这孩子怎么回事？馋鱼不至于馋成这样吧？ 　　于是他招呼道：“今天青鱼特别便宜，来两条不？” 　　少年的眉毛拧成一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鱼，似乎在努力和内心的馋虫搏斗。 　　隔了几秒，他才从衣兜里掏出零钱包，掏出几张叠得整齐的钞票，递了过去。 　　“你看，这些能买多少？”他弱弱地小声道。 　　…… 　　晚上，李奕澄小朋友从睡梦中醒来。 　　他一睁开眼，就看到正蜷缩在自己怀中，睡得像只猫的蝴蝶兰小妖。 　　他又伸手扯下头上的湿毛巾，望着陌生的天花板，隔了几秒才恍然反应过来自己是在什么地方。 　　……原来他竟在夏念家里睡着了。 　　“你醒了？”一个声音道。 　　李奕澄抬头，便看到一个陌生的黑发少年正低头，皱着眉看着自己，表情略显阴沉。 　　他立刻注意到，少年的头顶还有两只可爱的猫耳朵。 　　“……” 　　李奕澄有些意外，夏念家什么时候又多了只这样的小妖？ 　　他家也养了猫，算是有十年铲屎官经验的老猫奴了。于是他情不自禁地盯着人家的猫耳朵看了半天，同时心道，难道这只是猫妖？ 　　少年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猫耳朵顿时抖动了两下。 　　然后他叹了口气，道：“其他人都在厨房忙着，就我最闲，所以他们就让我来看看你醒了没。你要是醒了，就准备吃饭吧。” 　　他一脸郁闷地嘟囔完这句，便转身离开了。 　　李奕澄小心翼翼地坐了起来，尽量不去吵醒身边的蝴蝶兰小妖。 　　然后他翻身想从沙发上下来，无奈身矮腿短，沙发又有点高，够了半天也没够到地上的拖鞋，只能干脆光着脚跳了下来。 　　这时，穿着粉红色小围裙的缩小版夏念正端着盘子从厨房出来。 　　小姑娘冲他笑了笑，道：“你醒啦，正好要吃饭了！” 　　见到夏念的这身打扮，李奕澄反应迟钝地怔住片刻，然后才默默点头。 　　很快，夏念和几只小妖鱼贯从厨房中走出。 　　几只小朋友将做好的菜色在餐桌上摆得满满当当。 　　李奕澄仔细一看，只见菜色里一多半居然都是鱼，有蒸鱼、红烧鱼、炸鱼块，还有一道清蒸鱼。其余则都是一些素炒的小菜。 　　他顿时哑然片刻，不禁道：“你家……这么爱吃鱼？” 　　夏念无奈道：“不是，今天正好不小心鱼买多了，放久了又怕不新鲜，所以——” 　　始作俑者的黑猫少年站在一旁默默地晃了晃尾巴，眼睛看天，表示自己神马也不知道。 　　…… 　　上桌之后，李奕澄便道了谢，感谢夏念一家的盛情款待。 　　他语气十分庄重客气，偏偏声音十分稚嫩，门牙又嘶嘶漏风，颇像个刻意装大人的小朋友。 　　夏小画抱了个装满了鲜榨橙汁的瓶子，踮着脚，挨个儿给大家倒上饮料。 　　倒到李奕澄这边，李组长立刻道：“谢谢。” 　　夏小画却一脸高冷，理也没理他，便抱着饮料转身离开了。 　　李奕澄：“……” 　　虽然这只小妖从来不说话，可每次看见他，李奕澄还是有种被讨厌了的错觉。 　　很快，所有的人都落了座。 　　小妖们大多不吃荤菜，他们每人面前都摆着一碗纯素的蔬菜水果沙拉。 　　书灵灼华虽然不吃饭，可他还是在桌旁坐下，单手托着下巴，懒洋洋地摆弄着折扇，看着他们吃。 　　猫妖少年一直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一盘炸鱼块，时不时地舔着嘴唇。 　　直到夏念宣布开饭了，他才迫不及待地夹了个鱼块塞进嘴里，却无奈猫舌怕烫，他立刻被烫得张开嘴倒抽冷气，猫耳朵也背了起来。 　　小妖们吃饭大多都十分斯文，看上去十分有教养。 　　只有夏小白吃饭不太“文明”，他很快就在腮帮子里塞满了水果蔬菜，差点被噎到，于是他又抓起杯子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果汁。 　　夏念只好伸长了胳膊拍他后背，无奈道：“你急什么？” 　　夏小茉则放下筷子，一本正经地教育他：“吃饭要细嚼慢咽，不然对消化不好。” 　　李奕澄并没有马上动筷子。 　　他环视了一圈，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热闹地跟一大家子人吃饭了。 　　自从母亲去世，父亲又和自己关系决裂后，他一直独自一人生活在外地。一眨眼的功夫，他竟有七八年都没回过老家，平日里回家后也仅有一只猫陪伴，就像提前进入了孤寡老人的退休生活。 　　出神了几秒后，李奕澄才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入口中。 　　鱼肉鲜嫩可口，十分美味。 　　他不禁心道，原来夏念的手艺这么好？他记得自己母亲最爱做鱼，而且味道也和这个类似，于是他有些怅惘。 　　他表面上则依旧保持平静，称赞道：“这个鱼很不错。手艺很好。” 　　对面的灼华则摇着纸扇，微笑道：“多谢捧场。” 　　李奕澄一口鱼差点呛到，“……菜是你做的？” 　　灼华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夏念则接话道：“对，这才是我们家大厨。我只会做黑暗料理。” 　　她说着，还冲灼华笑了笑。 　　李奕澄默不作声地看着两人互动的模样。 　　若不是夏念此刻是四五岁小朋友的模样，他真的会觉得两人就像是相处了多年的……老夫老妻。 　　想到这里，李组长自嘲地勾起嘴角。 　　他居然默默地吃了一只鬼魂的醋，更何况，这只鬼魂还是人家的“长辈”。 　　为了掩饰情绪，他又夹了凉拌胡萝卜丝，放入口中。 　　胡萝卜丝清脆酸甜，十分可口，他从没想过这种简单的菜居然也能做得如此好吃。 　　不得不说，夏念家这位书灵做菜果然一流，比他应酬下馆子吃过的那些饭店都强。 　　家中有这样一位会做饭的鬼魂大厨，想必平时夏念的生活也是十分滋润的。 　　李奕澄顿时有点无奈。 　　讲真，他现在已经不知道是嫉妒灼华多些，还是嫉妒夏念多些了。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到有人扯了一下自己的衣摆。 　　回头一看，便看到蝴蝶兰小妖正揉着眼，一副困唧唧的样子，站在他身后。 　　“抱。”它张开双臂道。 　　李奕澄迟疑了一下，只得将它抱起，放在怀中。 　　蝴蝶兰妖乖乖地坐在他怀里，就像个人偶。 　　夏念对这只漂亮的小花妖十分喜爱。 　　她忍不住盯着看了半天，然后道：“它有名字吗？” 　　“……有。” 　　“什么名？” 　　李奕澄犹豫了一下，才道：“李冰璃。” 　　“哪个冰哪个璃？” 　　“冰雪的冰，琉璃的璃。” 　　“…………” 　　作为起名废的夏念对此十分震惊。 　　原来一向以老干部形象示人的李组长，居然也能想出如此玛丽苏的名字？ 　　…… 　　吃饱饭后，小妖们起身收拾盘子刷碗，一眨眼的功夫，就将餐桌收拾得一干二净。 　　之后，他们便拿出学校美术课发的橡皮泥，聚在客厅的茶几旁，捏了起来。 　　据说这是下周一要交家庭美术作业，每个小朋友都要上交一个作品。 　　李奕澄则在灼华的监督下量了体温。 　　他刚从胳膊窝下拿出体温计，结果就被灼华拿去。 　　灼华挑眉道：“嗯，三十六度七，已经退烧了。” 　　他说着，便给了李奕澄一瓶清澈的灵水，让他每隔一个时辰就滴上三滴在口中，再按照修炼的方法，将灵气在体内灵脉回转一圈，很快感冒就可以痊愈了。 　　李奕澄“嗯”地一声答应了。 　　不知为何，他忽然有种被长辈照顾了的错觉。 　　结果，灼华还真的像长辈一般，伸手用扇子敲了一下他的脑门，淡淡道：“行了，去玩吧。” 　　李奕澄哭笑不得。 　　他一个快三十岁的大男人要玩点什么？跟妖精们一起玩橡皮泥吗？ 　　他犹豫了一下，才大步走到几只小妖身边坐下。 　　蝴蝶兰妖正搂着夏小葱的脖子，将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眯起眼一脸满足地吐了个泡泡。 　　在夏念家的几只小妖里，蝴蝶兰果然还是最喜欢洋葱妖。 　　夏小葱显然不太适应被人这么抱着。 　　他红着脸，抿着嘴唇，却又不好意思把身上的小妖甩开，只得浑身紧绷着坐得笔直。 　　李奕澄环视了一圈，见几只小妖手中都已经捏出了几种不同的形状。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问夏小白：“你捏的是什么？” 　　夏小白立刻托起手里的一坨黄色的不明物体，笑嘻嘻道：“蜗牛呀！” 　　李奕澄盯着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是蜗牛，反而有点像……那个。 　　于是他只得作罢，又看向身边的夏小葱。 　　夏小葱捏的是个中规中矩的形状——一只小兔子。 　　只不过，这只兔子的耳朵有点圆，身子有点胖，乍一看有点像猪。 　　而他对面的夏小画则动用牙签等各种道具，很快就捏出了一朵金黄色小花，十分漂亮。 　　李奕澄顿时被小画家同学的大触程度镇住。 　　半晌后，他才夸赞道：“嗯，你这花，很好看。” 　　夏小画手上的动作停滞了一下。 　　然后他将那朵花迅速地揉成一团，显然是要重做。 　　李奕澄：“…………” 　　他果然是被讨厌了……吧？！ 　　这时，夏小茉忽然放下手里的东西，淡淡道：“我做好了。你们看如何？” 　　李奕澄端详了一番夏小茉的大作。 　　那是一大片糊在纸板上的黑色的橡皮泥，上面还用红的绿的橡皮泥贴了一些细细的线条。 　　——意味不明。 　　夏小葱好奇道：“你这是什么呀？” 　　夏小茉抱起双臂蹙眉：“你们难道看不出来吗？” 　　小妖们纷纷摇头。 　　——看不出来。 　　夏小茉摊手道：“这明显是股市K线图啊！” 　　“…………” 　　作为多年老股民的李奕澄不由自主地盯着那副作品看了半天。 　　嗯……这股票好像还涨得挺不错的？ 　　…… 　　当天晚上，李奕澄答应留下来住一晚，观察一下情况，等明早身体恢复正常后再回家。 　　很快，外面便彻底天黑了。 　　夏念和几只小妖在阳台前托着腮望着窗外，忽然想起什么，道：“今晚是不是有流星雨啊？” 　　她记得微博里今天一直在讨论这件事。 　　夏小白好奇道：“流星雨是什么雨？” 　　夏念解释了一番流星雨的原理。 　　“星星会掉下来？”夏小葱听罢，十分震惊，“那、那怎么办？会砸死人吗？” 　　“找个锅盖顶着呗。”夏念开玩笑道。 　　夏小葱听了，拧眉纠结了片刻，便扭头匆匆跑开。 　　没一会儿，他还真的从厨房拿了个锅盖，顶着脑袋上回来了。 　　夏念哭笑不得：“我逗你玩的。流星一般还等没掉到地面就烧光了，砸不到你的，你放心吧。” 　　夏小葱脸一红，便把锅盖拿了下来，扭扭捏捏地藏在了身后。 　　…… 　　之后，几个人类和小妖们便一起搬了凳子，到在阳台上坐着，顺便等着看流星雨。 　　今晚的天气有些凉，毕竟已经是深秋时分了。 　　不过好在空气十分清爽，没有雾霾。 　　正坐在椅子上晃荡着小腿的蝴蝶兰妖忽然抬起头，“啵”地朝天上吐个泡泡，泡泡飘到了半空中，破碎开来，给这个夜晚平添了几分清香的味道。 　　小妖顿时咯咯笑了起来。 　　很快，灼华便从外面探头进来，给他们端了一碟水果、瓜子和热茶。 　　变回了原形的猫妖也不声不响地走过来。 　　它跳到了桌子上，吹着傍晚的微风，一脸心满意足地舔着毛。 　　李奕澄忍不住悄悄伸手摸了一把猫毛，又挠挠它的耳根。 　　猫妖大概心情难得不错，也就眯着眼趴了下来，任由这只猫奴给自己做按摩。 　　夏念靠在椅背上，喝了一口热茶。 　　一股暖流驱散了夜晚的寒冷，她顿时觉得无比舒爽。 　　她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回头一看，果然看见灼华正飘在自己身边，在空中盘膝而坐，轻轻晃着折扇。 　　白衣男人在晚风中衣袂飘飘，宛若谪仙。 　　夏念不免看得入了神。 　　就在这时，她忽然注意到，借着不远处的路灯，灼华的身体似乎在一瞬间变得有些透明。 　　她立刻坐直了身体，仔细一看，那透明感却又消失了。 　　灼华似乎感觉到了夏念的视线，顿时低下头和她对视了一下，嘴角含笑道：“怎么了？” 　　夏念迟疑了一下：“你……最近有没有觉得身体哪里不对劲儿？” 　　灼华静静地望着她。 　　沉默了片刻后，他才沉声道：“不用担心。” 　　夏念蹙眉。 　　不用担心……什么？ 　　就在这时，夏小白忽然叫了一声：“看！” 　　夏念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抬头看去。 　　隔了几秒后，她果然看到，一条明亮的细线迅速地从空中滑过。 　　——流星雨！ 　　夏小葱趁人不备，悄悄地拿出他的锅盖罩在了头顶。 　　其余几只小妖则仰起头望着天空，似乎生怕错过这重要的一幕。 　　李奕澄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夏念。 　　幼小版本的夏小朋友正仰着头，盯着流星雨的方向出神。 　　而她身边的白衣男人却没有关心天空中发生的一切。 　　他正下巴抵着折扇，低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身边的小女孩，嘴角微翘，笑意温柔。 　　看到这幅画面，李奕澄不禁怔住了。 第55章 植妖师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夏念的身体便恢复了。 　　李组长也恢复了成年人的模样，感冒似乎也好了许多。 　　他吃过早饭，便把还在熟睡的小冰璃抱了起来，将小妖装进了背包里，准备告别夏家了。 　　蝴蝶兰睡得迷迷糊糊，进了背包便又靠着李奕澄的肩膀闭上眼呼呼大睡了。 　　看着组长大人背着小妖的模样，夏念心道，这还真有点冷面奶爸的喜感。 　　李奕澄望着夏念，沉默了一下，忽然道：“其实，我挺羡慕你的生活。” 　　夏念有些意外。 　　……羡慕她的生活？ 　　李奕澄看了一圈夏念身后，淡淡地补充道：“就是感觉挺热闹的。” 　　夏念下意识地回头瞟了一眼，便看见一早便起来打扫卫生的灼华正系了条围裙，在客厅里拖地。 　　多肉小红追着灼华的拖把欢快地蹦跶着，嘴里还叫着：“泥好麻！等等窝！” 　　她不禁笑了起来。 　　“嗯，是挺热闹的。” 　　李奕澄回头轻轻拍了一下蝴蝶兰小妖的脑袋，道：“来，说拜拜。” 　　小妖打了个哈欠，下巴搁在组长的肩膀上，啵啵吐了两个米粒大的小泡泡。 　　李奕澄有点无奈：“我还在努力教它说话。它不像你家的几只那么聪明。” 　　“有些小妖可能成熟的比较晚。”夏念安慰道。 　　“嗯，可能吧。” 　　“多给它念几本书，可能会有帮助。” 　　“我刚买了几本儿童识字大全。” 　　“给它看看动画片什么的也可以，小妖都爱看那个，我可以给你推荐几部不错的。” 　　“……好的。” 　　李奕澄忽然又想起什么，蹙眉道：“它现在很喜欢吃甜食，这正常么？会不会蛀牙？” 　　“放心吧，不会的。妖精一般不生病。总的来说，他们只会因为灵气不足而变得虚弱，所以平时给他们多晒太阳，多喂水就行了。”夏念自信满满道，同时因为自己在妖精知识领域的“博学”稍稍得意了一把。 　　“嗯……明白了。” 　　站在门口和夏念交流了一番养妖经验后，李奕澄忽然恍惚间意识到，这个话题大概是他们每次聊天时谈得最多的内容了。 　　他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说好的要追人家，结果每次两人单独相处，有点气氛的时候，他们聊天的话题却总是不自觉地跑偏到了如何养育小妖上。 　　——这种“宝妈闺蜜”的既视感也是醉了。 　　不过，他倒是不反感两人现在的状态。 　　现在他们算是志同道合的朋友，私下里还分享了一点小秘密，似乎暂时保持这样的关系也挺不错的。 　　于是他微微勾了一下嘴角，平静道：“我该走了，下次再聊。” 　　然后，他就拉扯了一下背包的肩带，便转身准备离开了。 　　蝴蝶兰小妖忽然回头，冲夏念摆了摆袖珍的小手：“……白白。” 　　夏念被萌了一脸血，忍不住笑了起来。 　　“嗯，拜拜。” 　　…… 　　一个星期后，夏念终于在灼华的鼓励下，成功开张大吉，正式开始了植妖师生涯。 　　周末，灼华联系了几个修真圈内的人，让他们携带着自家的灵花灵草等登门拜访，来请“植妖师大人”帮他们炼化小妖。 　　本来夏念不太想在家中开工，而是打算在外面找个合适的地方会见这些人。 　　可灼华却对此表示了反对。他说自己已经在家中贴了许多灵符，设下了重重法术结界。若是有人前来捣乱，灼华只需稍微动动手指，便能将他们驱逐出去。所以，此刻夏念家里反而要比外面更加安全。 　　于是乎，到了周六一大早，夏念家便不断地响起门铃声。 　　猫妖黄尚承包了迎宾任务。他穿上灼华之前给订购的深蓝色汉服衣裳，一头乱七八糟的黑发用定型水抹得十分整齐，显得少年身板挺拔，面容俊朗，形象干练。 　　一大清早，他便背着手站在楼道口接待客人，收下客人们递来的名帖，然后将他们引到家中客厅小坐。 　　虽然他办事还算尽职尽责，只可惜脸上总是带着一副被人欠钱的便秘表情。 　　好在客人们都是有求而来，见植妖师家的门童都如此高冷，他们反而更加态度谦和，恭谨有加，频频拱手鞠躬。 　　除了猫妖之外，小妖们也来帮忙。 　　夏小茉包揽了泡茶工作，其余几只则跑前跑后，帮忙上茶上水果，十分勤快麻利。 　　客人们见夏家的小妖们一个个可爱又聪明，顿时又纷纷夸赞一番。 　　其中一个长白胡须的老人还摸着胡子赞叹：“这植妖师家的妖精就是天性温顺懂事，一看便和那些野生精怪完全不同。” 　　大家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不一会儿的功夫，夏念家的客厅就坐满了人。 　　他们大多数都是修真者，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加起来大约十几号人。 　　修真者们平日里大多都在闭关修炼，习惯了过散漫的日子，不急不躁。所以这些人都十分有耐心，见夏念不出来，他们也不急，反而凑在一起品茗聊天，嗑着瓜子，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有位穿着灰色马褂，头发凌乱的白须老人干脆摊开夏念的瑜伽垫，坐在上面闭目盘膝，运起气来。很快他周身便散发出淡淡金色灵气，一看便知是修为较高的修真前辈了。 　　另外，还有位穿着打扮十分惹眼，浑身珠光宝气的贵妇人，她一进门便坐在角落的摇椅上抚摸怀中白猫，不跟任何人打招呼，模样十分高冷。 　　黑猫少年忍不住多瞟了两眼那贵妇怀里的白猫，似乎对这位同类十分感兴趣。 　　可那白猫就和它的主人一般高冷。 　　见黄尚看自己，它漂亮的鸳鸯眼微微地眯了一下，便撇过头去，不肯再看他。 　　见那白猫不愿理睬自己，黄尚的尾巴顿时垂了下来，眉头又再次皱起，显得有些失望。 　　…… 　　此刻，作为今天主角的夏念正透过门缝悄悄往外看。 　　她决定今早暂时不在客人面前露面，所以便一直躲在卧室中。 　　这是因为，灼华先前说了，修真圈和平凡百姓圈子不同，没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偶尔装一下高深莫测的世外高人，反而能刷得修真者们的好感度和好奇心。 　　而且，植妖师原本就是比较神秘高冷，受人尊敬的群体；作为炼化小妖“创造生命”的一族，他们以前的地位也比降妖师、捉鬼师之类的高出许多。 　　很久之前，修真圈兴盛的时候，想要登门拜访植妖师，也要提前一两个月“预约”才行，因此在某段时间里，植妖师堪称修真圈业内大佬，十分受人崇敬追捧。 　　看着门外那群陌生人，夏念不免心里没底，有点紧张。 　　于是她小声问灼华：“你怎么叫了这么多人？” 　　灼华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道：“他们当中只有一半是我叫来的，其余人大概只是想来凑个热闹，看看传说中的植妖师究竟长什么样，顺便跟你攀个交情，交换一下名帖之类的。” 　　夏念无奈，这怎么还搞得跟明星签售会似的？而且，修真者平时都这么闲么…… 　　灼华看了看她，忽然笑道：“你不必紧张。这些修真者和你们网络小说中描述的不同，他们平日里大多深居简出，专注于修炼，因此性子都比较单纯，不会为难你的。” 　　他停顿了一下，又淡淡地补充道：“而且，凡事还有我在。” 　　他最后这句有神奇的安抚作用，夏念顿时感觉不那么紧张了。 　　之后，夏念便进了卧室的洗漱间，换上了灼华之前在论坛里定制的服装。 　　镜子中的她一袭白衣，一头长发扎起一个简单的单马尾，一件轻薄的淡绿罩衣随意地披在身上。 　　而灼华也是一身白衣古装，所以两人站在一处，还真有几分同门师兄妹的既视感。 　　这还是夏念生平第一次穿古装，她不由得在镜子前转了两圈。 　　一旁的灼华嘴角噙笑，点头道：“很不错，这才有植妖师的样子嘛。” 　　他说着，便一翻手，变出一面光洁的纯白色面具来。 　　夏念接过灼华递过来的面具，扣在了脸上。 　　面具是灼华的灵气所化，十分轻薄透气。戴上面具后，夏念竟还真的显出几分“世外高人”的神秘气质来。 　　…… 　　此刻，门外的客人们已经等了大约十几分钟了。 　　大多数修真者仍然淡定自若，可也有极个别人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一个穿着花衬衫戴着金链子，浓眉大眼的方脸汉子忍不住冲黄尚扬了扬下巴：“那个谁，你们家主人呢？把他叫来！” 　　猫妖抖了抖耳朵，皱眉道：“对不起，我只负责接待客人，不负责传话。” 　　“你——”汉子被噎了一下。 　　他随即冷哼两声，一脸不快道：“我们耿家开了七八十年的宝珍阁，就算是沈家，也对我们耿家敬重三分。这植妖师又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个没落世家而已，居然把咱们这些人在外面晾了这么久，简直不像话！” 　　一旁的白须老人睁开眼，一脸淡定地劝慰道：“这位老弟，咱们今天来得早，人家可能还没起呢，你急什么？” 　　另一个穿得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则笑道：“咱们修真之人最忌讳心气急躁。这位先生您若是等不及，就出去转一圈，消消火气再回来如何？” 　　就连一直盘膝坐在一旁的贵妇人也睁开眼。 　　她抚摸着怀中白猫，蹙眉道：“在别人府上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被众人吐槽了的汉子顿时一脸不快地哼哼两声。 　　隔了一会儿，他又抱着双臂，不甘心地吐槽一句：“切，什么植妖师，我看就是个才刚刚出师的毛头小子！在修真圈里还没打出名气，人倒是挺牛气的！” 　　他话音刚落，却感觉有视线盯着自己。 　　回头一瞧，原来是夏家的几只小妖正目不转睛地看他。 　　“…………” 　　这汉子当然不怕小妖精，于是便横眉竖目地瞪他们，“看什么看！” 　　其中一只紫头发的小妖顿时有点怕了，立刻往后缩了缩，站在了另外一只胖胖的小妖身后。 　　其余几只倒是胆子大多了。 　　特别是那只头发乱蓬蓬、穿着粉色小裙子的胖妖，他立刻向前一步，伸出胳膊挡住身后那只紫发小妖。然后他冲汉子勾起一边的嘴角，咧嘴露出亮晶晶的小尖牙来，一副挑衅意味十足的模样。 　　最旁边那只白发绿眼睛的小妖面无表情地看了看那汉子。 　　然后他捧起素描本，低头唰唰在纸上画起了什么。 　　西装中年人好奇道：“你这是在画什么？” 　　那小妖默默地举起本子，只见上面画着一个横眉竖目、眼睛瞪得铜铃大的男性肖像，模样滑稽，还有点漫画风格。 　　众人一看便知是画的那汉子，顿时哈哈笑了起来。 　　汉子顿时脸一红，正待发作，一旁的卧室门却忽然被推开了。 　　一位戴着面具的白衣姑娘款款前行，出现在众人面前。 　　见到她出现，那些客人立刻料到这位便是植妖师了。于是他们纷纷站了起来，拱手打招呼，七嘴八舌地问好。 　　那汉子见了夏念，顿时半张着嘴呆住了，似乎没料到植妖师居然是个年轻妹子。 　　夏念按照灼华教的模样，拱手回礼，然后按照背好的台词道：“诸位道友、同僚，让你们久等了。” 　　生平第一次装逼，还是如此拗口中二的台词，夏念难免有些紧张，差一点咬了舌头。 　　好在她戴了面具，众人没看出她紧张来，纷纷客气地表示没关系。 　　然后，夏念又看向之前脾气暴躁的汉子，抬手咳了一声，道：“这位是宝珍阁的耿老板吧，让您等得太久了，我给您赔不是了。” 　　那汉子显然是个不擅长应付姑娘妹子的，被夏念这么一说，他反而自己先慌了，连忙拱手又哈腰，道：“不打紧、不打紧的！” 　　旁人见到这一幕，便小声嗤嗤笑了起来。 　　之后，他们便按照递上名帖的顺序，挨个儿从乾坤袋等空间法宝中摸出自家栽种的灵草、灵花等物。 　　据说他们之前都按照灼华的指示，用灵水灵酒等物给这些植物都做了净化仪式，所以夏念只需要用植妖术将它们炼化便可。 　　很快，夏念面前便摆了七八盆各种各样的盆栽。 　　这些盆栽大多都是草药，什么人参黄芪芍药等等，居然还有一盆不起眼又有点蔫巴的小仙人掌，看上去也没什么灵气，不知道是不是被主人拿来凑数的。 　　那姓耿的汉子带来的那盆山茶则引来了众人围观，他们纷纷称赞，说这花灵气浓郁，是个好物。 　　汉子顿时一脸得意：“这可是我们宝珍阁从深山老林里寻来的稀罕物，市面上可找不到的！本来打算养大了再填进炉中作炼丹材料，不过总觉得有点可惜，再加上最近我们宝珍阁的确缺了几号人手，就拿来给植妖师试试手气，兴许能炼化出资质高的小妖。” 　　听到手气两字，作为万年非洲人，就连超市抽奖也向来只抽到“谢谢惠顾”的夏念不禁有点心虚。 　　这时，夏念的耳畔忽然传来灼华轻轻的声音：“我看那茶花有些怪异。虽然不明显，可它还是隐约透出一股淡淡的邪气，你要小心。” 　　原来，灼华在夏念的面具中施加了千里传音的法术，让她可以随时听到自己的声音。 　　夏念不禁心道，在场的人居然都没看出这茶花有异样，看来灼华的修为很可能比他们都要高。 　　她在面具后蠕动嘴唇，低声道：“那怎么办？” 　　“你先不要管它，将其余几种按照我说的方法炼化即可。”灼华指示道。 　　“……嗯。” 　　之后，夏念便按照灼华所教的方法，将手放在植株上，闭目运气。 　　很快，她周身便散发出一阵若有若无的绿色光芒，就像覆盖了一层雾气。 　　那雾气流向植物，马上便被植物吸收得一干二净。 　　大概被夏念的灵气所染，周围的空气似乎也瞬间变得清新许多，令人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就连那只高冷的白猫也睁开眼，瞟向夏念的方向，嗅了嗅味道。 　　众人不错眼珠地盯着眼前的一幕，有人甚至屏住了呼吸，不敢出声，生怕一说话打扰到夏念。 　　那姓耿的汉子不禁耿直地赞叹：“嗯！植妖师的灵气果然比常人要纯净许多！妙呀！” 　　他话音刚落，却发现周围人都略显不满地看向了自己，仿佛在责怪他影响到了植妖师大佬运功，他顿时悻悻地闭了嘴。 　　这时，植妖师大佬忽然在面具后睁开眼，淡淡道：“好了。” 　　她话音刚落，只见她面前的芍药盆栽轻轻地晃动了一下。 第56章 大黑鱼 　　很快，夏念面前的那棵芍药花忽然微微颤抖了一下。 　　隔了几秒后，那芍药忽然发出耀眼的白光，同时依稀能看出它的轮廓迅速地缩小了。 　　看到芍药发生变化，夏念心中稍微松了口气。 　　她生平第一次作为植妖师正式出山，万一鼓捣半天什么也没炼化出来，那场面就老尴尬了。 　　众人则纷纷凑近了睁大眼仔细看。 　　很快，光芒终于消失了。 　　花盆里的芍药消失了，仅剩下一只灰不溜秋的小疙瘩，就像个土豆，土豆上还插了朵粉花，就像个小伞。 　　众人顿时愣住了，同时面面相觑。 　　……这是啥玩意儿？ 　　夏念也有些意外，难道是炼化失败了？ 　　之前灼华也提醒过她，虽然这些修真者带来的都是灵气充沛的灵花灵草，可炼化失败的可能性还是有的。 　　于是，她藏在面具后的脸顿时微微一热。 　　就在这时，她忽然发现，那只插了花的小土豆竟然颤动了一下。 　　随后，土豆上忽然裂开两条细缝，竟然睁开了一双棕色的眼睛。 　　仔细一看，那眼睛上居然还长着浓密纤长的小睫毛，而且还是双眼皮。如果不看它灰不溜秋的外表，单看这眼睛，其实还挺漂亮的。 　　它的眼珠转了转，在众人身上瞟了一圈，然后便从身体下方探出两条白嫩的小短腿，便小心翼翼地往花盆边缘挪动了两步。 　　那只白猫忽然一跃而起，跳到了桌上，嗅了嗅芍药小妖的味道。 　　那芍药小妖似乎吓了一跳，立刻便又迅速地缩回腿，闭上眼，重新伪装成一只普通的插花小土豆。 　　看到这一幕，众人顿时惊讶极了，不禁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夏念则再次松了口气。 　　原来，这只芍药已经化形成了小灵妖。 　　小灵妖的形态和若妖不同，往往因为种类不同而大相径庭，而且很多灵妖都长得一点都不像人——详情请参见正趴在水族箱边缘，探出一只触手晒太阳的吊兰妖。 　　而对于这些修真者而言，他们绝大多数人其实都没见过灵妖化形的一瞬间，所以这一幕让他们大感新鲜，只顾着盯着灵妖看个不停，一时间房间内竟没人说话。 　　白须长者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摸着胡须笑道：“你们看，这只灵妖别看外表其貌不扬，可双眼清亮有神，一看便知有一定是个天资聪颖的好苗子！”” 　　其余众人听了，仔细看了看，觉得长者说得很有道理，便纷纷表示赞同。 　　然后他们便开始称赞起夏念来。 　　“啧，植妖师的法术果然高明。” 　　“植妖师姑娘年纪不大，修为竟然如此高深，以后必成大器。” 　　“植妖术如此神奇，幸亏没有失传，不然就太可惜了……” 　　夏念被他们夸得十分不好意思。 　　她心道，这些修真者只不过是没见过植妖术，所以才觉得她的法术十分高超。 　　——这也就是所谓的物以稀为贵。 　　实际上，夏念很清楚，她的修为还远远不及她的“师父”灼华。若是这些人知道，灼华竟然能把一棵普通的白菜梆子炼化成小妖，他们八成要惊讶得掉了下巴。 　　于是夏念忍不住咳了一声，谦虚道：“这不过是最初级的植妖术罢了。” 　　结果，众人显然是曲解了她的意思，以为她是在暗示这种法术对她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 　　他们便又大加称赞了一番，说现在修真圈的年轻人就是要有这种自信精神，骄傲一点也是好事等等，搞得藏在面具后的夏念又是一阵脸红。 　　之后，夏念便又对客人们带来的其他盆栽施展了植妖术，成功炼化出了两只胖滚滚的人参妖，一只身着绿色羽衣的黄芪妖，一只身材纤细高挑的竹妖，还有一只穿着小白裙的曼陀罗妖。 　　看到这些小妖一个接着一个地炼化成功，修真者们都显得有点兴奋，不由得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站在人群后边的夏小白也踮着脚，想看个热闹，奈何身高太矮，什么也看不着。 　　黑猫少年低头默默地看了看身边的胖小妖。然后他将夏小白抱起，扛在了肩膀上，好让他看个清楚。 　　只可惜，除了这几棵花草之外，其余几盆均炼化失败了。 　　没有得到小妖的修真者虽然显得有些失望，不过他们倒是态度豁达，表示这只是自家的花草没有化形的缘分罢了。 　　得到小妖的那几位则显得高兴多了。 　　带来曼陀罗花的是那位贵妇，她显然对炼化的小妖十分满意。那小妖是这些灵妖中长相最像人形的一只，而且看起来也十分聪明。它被贵妇人捧在手心里，竟然也不怕，反而眯起一双淡绿的眼睛，神态淡定自若地提起小裙子行了个礼，引得贵妇人不由得勾起嘴角。 　　而那两只胖乎乎、肚皮圆滚滚的人参妖则调皮多了。白须老人刚将它们轻轻捉起，它们便伸手揪他长长的胡子。白须老者被揪得眼角泛起泪花，不过仍然合不拢嘴地笑呵呵道：“小妖生性活泼好动！这是好事，好事！说明健康嘛！” 　　其余得到了小妖的几人也十分满意。 　　他们纷纷向夏念拱手道谢，然后递来红的白的黄的各种颜色的信封，说是给她的谢帖。 　　夏念正有些疑惑，灼华的声音便从耳畔传来：“那些信封里装的都是钱，你收下便可。修真者讲究淡泊名利，钱财都是身外之物，所以他们习惯把酬金叫做谢帖。” 　　夏念恍然大悟。 　　于是她便接下来那些谢帖，同时咳了一声，道：“感谢各位捧场。” 　　拿来山茶花的汉子见夏念居然无视了他家的花，直接把自己晾在一边，便悻悻地站在一旁生闷气去了。见到那些灵气资质明显不如自家山茶的花草都炼化成了灵妖，他便心中更感气恼，便挤过去对夏念道：“夏大师，你怎么不帮忙炼化一下我家这山茶？” 　　夏念无奈，夏大师什么称呼？ 　　她刚要回答，却听见灼华的声音在耳畔轻轻响起。 　　于是她沉默了一下，忽然道：“耿老板，你家这株山茶花是从哪里挖来的？” 　　汉子皱眉哼了一声，“这可是我们宝珍阁的商业机密！怎么能随便告诉你？到时候你们一个两个都去挖了，没几天就把山里的灵花灵草都挖空了！” 　　夏念沉吟片刻，又道：“您这株山茶花灵气充沛，的确是个炼化的好苗子。可它身上却有股淡淡的邪气，不知耿先生注意到了吗？” 　　听她这么一说，大家都显得有些惊讶，便纷纷凑到山茶花上仔细查看。 　　汉子则脸一红，一脸不快道：“哪来那么多废话！不愿意帮我炼化就算了，我回去便将它填入丹炉，炼成丹药也不算亏本！” 　　他说罢，便将那盆花抱起来，就丢进了背包里的乾坤袋。 　　完成了今天的任务，又送走了客人们之后，夏念便摘了面具，长长地松了口气，并且擦了擦额角的汗水。 　　施展植妖术需要高度注意力集中，而且会消耗大量的灵气。 　　所以这会儿她只觉得浑身酸软，没有力气，还有点头晕，就像一天都没吃饭似的。 　　这时，她听到灼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今天表现得很好。”灼华正从卧室里飘出，摇扇轻笑道，“你进步得很快。” 　　平时总被灼华吐槽不够勤奋，今天忽然被他夸赞了两句，夏念不由得受宠若惊：“谢谢。” 　　灼华沉吟了片刻，又道：“不过，那耿老板带来的那棵山茶还是让我有点在意。” 　　“你的意思是它身上的邪气吗？”夏念道。 　　灼华扇子轻轻敲着手心，淡淡道：“根据我的经验，大邪妖周围天生灵气充沛的动植物很容易会受到它影响，这些动植物体内的灵气受到邪妖气息污染，若是以后化形，它们也很可能会化形成小邪妖。所以，邪妖们经常会聚在一处出现。对于有经验的降妖师而言，深山出现这种有邪气的植物，便是大邪妖出现的征兆。” 　　夏念顿时明白了几分：“你的意思是，他挖那棵山茶花的地方，很可能大邪妖出没？” 　　灼华略一点头表示赞同。 　　他眉头忽然微微蹙起，敲纸扇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不知在想些什么。 　　夏念道：“你怎么了？” 　　灼华这才回过神。他冲夏念勾起嘴角笑了笑，语气平静：“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点往事罢了。” 　　听到这句，夏念忽然对灼华口中的“往事”产生了好奇。 　　灼华几乎很少说起从前的事，只是偶尔在交谈中提起几句。 　　通过零星的信息，夏念模糊地拼凑出了一些概念。 　　比如，灼华从前有一位非常亲密的好友。每次说起这位好友，灼华都会面含笑意，可过后他又会偶尔露出恍然出神的表情，神色里便多了几分怅惘，大概是在缅怀这位逝去多年的友人。 　　就在夏念走神的功夫，灼华忽然打了个哈欠，说了句“今天早点休息”。 　　然后，伴随着一阵荧光，他便钻回了到了植妖书中，看来是又去闭关修养了。 　　…… 　　一周后，天气转凉，秋天已经接近了尾声。 　　这几天里，植妖师夏念的名声渐渐在修真圈内传播开来，灼华表示他的邮箱里已经塞满了各种各样的邮件，有请求炼化自家灵花灵草灵树的，也有订购小妖的，还有不少人单纯地是想攀个交情。 　　白天时偶尔会有人登门造访，从门缝里塞了名帖进来，或者干脆将带来的花花草草放在了夏念家门口。 　　于是，夏念很快便收了各种各样的盆栽。 　　除了各色小型花卉草药，居然还有人放了一大盆松树在走廊里，严重堵塞了走廊交通，惹得物业在业主微信群里喊了半天，问是谁家的盆栽丢在外面了，赶紧收回去。 　　面对这种情况，夏念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那就是，她可能又要搬家了。 　　如果想要继续植妖师的职业生涯，她现在的房子明显私密性还不够。因为来访的客人大多都是修真者，他们其中不少人打扮怪异，行为举止也和正常人不同，很容易引起周围邻居的怀疑和警惕心。 　　另外，夏念还发现，作为植妖师，她的收入要比上班打卡的生活高多了。 　　比如，上周末，她从谢帖中收了一万多块的现金，基本相当于她四个多月的工资。那位自称叫“洛娘子”的贵妇人似乎对她炼化的小妖十分满意，并且在谢帖里放了一粒小小的金宝珠，据说有驱魔的功效，还有极高的收藏价值。 　　面对如此“巨额”的收入，夏念几乎不假思索地向金钱的诱惑屈服了。 　　经过一个星期的纠结后，她终于下定决心，决定先搬个家，然后再辞掉工作，专心做她的植妖师。 　　灼华对此当然是完全赞同的。 　　因为从一开始，他就希望夏念能专心练习植妖术，好让赵氏一族后继有人。 　　听完夏念的决定，他便轻摇纸扇，沉吟片刻，然后笑道：“其实，搬家这件事我倒是有个主意。” 　　夏念不禁道：“什么主意？” 　　“我之前用百度搜索过，从前赵家老宅的旧址上正好建了栋独门独院的二层小楼。因为这几年拆迁计划忽然终止，那栋楼的主人便把它挂在网上出售，若是现在还没卖出去，咱们把它买下来便可。” 　　夏念惊讶：“买下来？可咱们有那么多钱吗？” 　　灼华打了个哈欠，淡定自若地摇扇道：“钱不是问题，我最近新炼的丹药在修真论坛里十分抢手，已经赚了不少。而且，我乾坤袋中还有几样可以出手的宝贝。” 　　之后，他还给夏念看了他在修真论坛交易集市里的账户余额。 　　看到余额数字后，夏念一开始以为自己看错了，便再次仔细数了一遍位数。 　　然后她一脸震惊：“你靠卖丹药就赚了这么多？” 　　灼华平静道：“这也只是些低级的丹药，赚不了多少钱。等我预订的丹炉到货了，以后便可以炼制更高级的丹药了。” 　　“更高级的岂不是很值钱？” 　　“差不多。”灼华打了个哈欠，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从前我炼制的丹药，品质较好的大抵上值几千两一颗。不过，钱财账务上的事，基本都是我那位友人帮忙打理，我又从来没缺过钱，所以没注意到过一颗具体能赚多少。” 　　从来没缺过钱…… 　　夏念突然意识到，灼华从前其实曾经是位真土豪。看他每日扇子不离手的模样，倒还真有点像古代的豪门阔少。 　　只不过，这位“阔少爷”此刻却化身成了他们家的保姆。 　　他每天做饭下厨，刷碗扫地，顺便炼个丹药，再闭关修养一番，生活倒是十分充实。 　　和灼华商议好了之后，夏念便上网搜了一下赵家旧宅的地址。 　　原来赵家旧宅就在W市郊外的一个村落里，地处于W市的自然保护区旁边，距离市内大概有一个小时的车程。 　　那边山清水秀，风景不错，夏念公司的老吴每周末都去那附近钓鱼。 　　另外，夏念净化仪式用的天然泥土便是从那片山区里挖来的，说明那里的环境不错，灵气也很纯净，正适合作为植妖师的修炼场所。 　　随后，夏念又找到了那栋小楼的出售信息，跟对方联系了一下，决定趁着明天周末休息，便去那边看看情况。 　　…… 　　第二天一早，夏念醒来，出了卧室一看，却发现猫妖少年正蹲在装着邪妖的大水族箱前面，尾巴微微晃动个不停，不知道在看什么。 　　走过去一看，却发现水族箱中的男人消失了，只剩下一条浑身漆黑的大鱼正缓缓在水中游动。 　　夏念有些惊讶。 　　水族箱上的封印还十分完整，由此可知，这条鱼其实是邪妖所化。 　　她最近都没太关注这只被封印起来的邪妖，偶尔才会掀开盖布瞧上一眼，竟不知道它竟然变成了这副样子。 　　难道说这就意味着，这邪妖的原型其实是条鱼？ 　　夏念不禁想起了之前在网上看到了的那个传闻，传闻里说，有人在伦敦郊外捉到一条怪鱼，浑身散发黑色邪气。 　　她心道，说不定传闻里说的那条鱼和这个邪妖是“同类”。 　　此刻，猫妖少年还在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条鱼，似乎对它很感兴趣。 　　大鱼在水中游动的速度极慢，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一双漆黑的眼珠透过玻璃无声地望着猫妖，看上去和普通的鱼类似乎没什么两样。 　　之后，灼华从书中醒来，他见了水族箱中的大鱼，便挑眉道：“原来它净化已经成功了。邪妖净化成功后，身体会十分虚弱，所以通常会暂时地恢复原形。” 　　夏念仔细观察了一下那条黑鱼，强迫自己不去想清蒸好吃还是红烧好吃，然后扭头道：“那现在该拿它怎么办？” 　　灼华打着哈欠，略显困倦地说道：“暂时先关它几日，看看情况再说。等到确定没有危险了，再将它放出来也不迟。” 　　这时，夏念忽然看到猫妖少年凑过去，几乎脸快要贴到了玻璃上。 　　她想起黄尚喜欢吃鱼，便忍不住叮嘱道：“黑炭，这鱼可不能吃啊。” 　　猫妖的耳朵抖动了一下，隔了几秒才微微点了一下头，似乎有些不情不愿。 　　不过，考虑到靠他自己也打不开灼华的封印，夏念便放下心来。 　　…… 　　之后，夏念叫醒几只小妖，带他们吃了早饭。 　　然后她便让他们换上衣服，准备出门了。 　　虽然说过是，今天是去带他们办正事、看房子的，可夏小白还是把今天当成了郊游。他早早地便换上自己最喜欢的粉色小裙子，还在头上别了一大堆五颜六色的发卡，好像生怕自己身上的颜色不够多似的。 　　临走前，夏念嘱咐猫妖好好看家，不要动家里的电器设备等等。 　　猫妖此刻已经化回原形。 　　他微微眯起眼，背朝着夏念，晃动了两下尾巴，表示自己听见了。 　　总的来说，夏念对黑炭还是放心的。 　　猫妖的性格很稳重，平时除了睡觉舔毛之外，便是帮着灼华买菜、做家务、炼丹药，相对来说非常听话懂事。 　　之后，她便带上几只小妖，和灼华一同出门去了。 　　…… 　　夏念他们走后，家里顿时难得地安静了下来。 　　一时间，客厅里只能听见挂钟发出的咔嚓咔嚓声。 　　猫妖正躺在沙发上假寐。 　　他偶尔才会翻个身，换个姿势，或者舔舔身上的毛，十分惬意，似乎很享受此刻静谧的时光。 　　忽然，客厅角落里的水族箱发出一连串的咕嘟咕嘟响。 　　那只大黑鱼在水中转了两圈，不断地吐出一串串的小气泡。 　　猫妖抖了一下耳朵，终于被吵醒了。 　　他不紧不慢地打个哈欠，伸了个懒腰，这才从沙发上跳了下来。 　　他走到水族箱边上蹲了下来，抬头看向那只大鱼。 　　那条大鱼周身的气泡变得越来越密集了，很快便将鱼的身形包裹其中。 　　猫妖顿时微微睁大眼，一脸警惕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很快，气泡渐渐地消失了。 　　——黑鱼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之前那个黑发棕色皮肤的人形鱼妖。 　　他的头发在水中四散开来，脸紧紧地贴在玻璃上，一双暗红色的眼睛透过玻璃，和那只猫妖默默地对视着。 　　猫妖立刻向后跳了半步，身上的毛炸了起来，一根尾巴高高竖起，像根鸡毛掸子，同时咧开嘴，发出警告的嘶嘶声。 　　水族箱中的妖忽然竖起一根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然后，他便伸出手，试探性地推了一下水族箱的顶盖。 　　顶盖上灼华贴的符咒立刻发出一阵淡淡的白光，似乎在抵抗他的力量。 　　鱼妖顿时微微眯起眼。 　　他将手平摊出去，手心之中忽然出现了一团水的漩涡。 　　漩涡飞快地旋转着，越转越快，甚至开始发出明亮的淡蓝色光芒。 第57章 郊游去 　　水族箱开始随着漩涡微微颤抖起来。水顺着水族箱盖子的缝隙喷出来，仿佛喷泉一般四溅开来，洒了猫妖一身，淋得它身上的毛发都湿透了。 　　猫妖向后跳了几步，抖了抖身上的水。 　　就在这时，那些喷出的水忽然聚集起来，化成了一只半透明，微微发着蓝光的手，那手摸索着碰到了灼华贴在水族箱盖子上的符纸，试探性地碰触了两下，然后便将符纸唰地揭了下来。 　　见到符纸被揭，猫妖顿时呆若木鸡，竟一时间忘了要逃。 　　多肉小红不知从那个角落里骨碌碌地滚出来，嘴里还叫道：“泥好麻！” 　　猫妖反应极快，一张嘴便叼住了小红，然后一个箭步窜到了旁边的沙发底下，躲了起来，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珠悄悄地往外瞧。 　　很快，水族箱的盖子被水化成的手托起，最后咣当一声滑落在地，瞬间裂成了数片。 　　水族箱中的裸体男人站了起来，身上的水顿时哗啦啦的落了一地。 　　然后他从鱼缸中爬了出来，甩了甩湿漉漉的黑发，目光瞟了一眼躺在沙发底下的猫妖。 　　猫妖顿时往后缩了缩，耳朵背了起来，一副彻底认怂的模样。 　　好在那只鱼妖并没有要对他做什么的意思。他光着脚，吧唧吧唧地在客厅了转了一圈，在地板上下留下一连串湿漉漉的脚印。 　　这时，他的肚子里忽然发出一阵咕噜噜的响声。 　　听到这声音，沙发底下的猫妖不禁抖了抖耳朵。 　　鱼妖的鼻子朝空气中嗅了嗅。 　　然后他忽然在电视柜旁边蹲了下来，拉开抽屉。 　　他不耐烦地从抽屉里丢出一辆塑料小车、一个橡皮泥包装盒、一个揉得皱皱巴巴的识字描红本…… 　　最后，他终于从里面翻出一袋不知放了多久的薄荷糖。 　　他笨拙地撕扯了半天，终于将包装扯开，然后便将糖丢进了嘴里。 　　糖一进嘴，他的眼睛立刻睁大了，随即噗地将糖吐了出来，还抬起胳膊使劲蹭了蹭自己的嘴。 　　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到墙角的猫碗。 　　碗里装着猫妖今早吃剩的清蒸小黄花鱼，是灼华今早特意给黄尚留的午饭。 　　鱼妖拎起一条小鱼，嗅了嗅，然后试探性地舔了舔。 　　之后，他便狼吞虎咽将那条鱼给吃掉了。 　　吃完之后，他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拿起猫碗，将剩下的几条鱼都倒进了嘴里，腮帮子立刻鼓了起来。 　　眼睁睁地目睹午餐被一只鱼妖消灭，猫妖咽了下口水，内心在默默滴血。 　　可他还是老老实实地趴在沙发底下认怂，死活不敢露头。 　　因为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这只鱼妖的法力比他高出不知道多少，一看便知有至少几百岁了的老妖，像他这样才刚刚化形十几年的小若妖，根本不是这种大妖的对手。 　　吃光了猫咪的午饭之后，鱼妖显然还不知满足。 　　他在房间里又转了几圈，在客厅的书柜上翻出了地瓜干、葡萄干等一堆蜜饯，原来是夏小白之前偷偷藏起来的。 　　鱼妖显然是个杂食性的，荤素不忌，什么都吃。他将那些蜜饯统统塞入嘴里，鼓着腮咀嚼着，抬手胡乱地擦了擦嘴角，然后便又顺着味道摸到了夏念家的厨房。 　　他嗅了嗅气味，鼓捣了一会儿，便打开了冰箱。 　　冰箱里放着各色水果蔬菜，还有布丁、蛋挞之类的甜点，都是灼华做的。 　　小妖们喜食甜食，灼华便特意学了几种现代烘焙类的菜谱，用纯天然的食材给他们做了不少甜点。 　　这些甜点夏念也很爱吃，几乎成了她每晚晚餐后的必备点心。若不是可以通过修炼消耗食物的能量和灵气，她恐怕现在要胖个七八斤了。 　　鱼妖拿起两个蛋挞，闻了闻便塞进嘴里。 　　然后他又拿起一个布丁，打开盖子，眉头紧锁地研究了半天。他显然没见过这种食物，并不懂得要用勺子，于是便用手指轻轻地戳了戳，又倒过来晃了晃。 　　布丁从模具里滑落，啪叽一声掉落在地，十分可惜。 　　鱼妖懒得搭理掉在地上的布丁，而是转而拿起一颗苹果，便嘎嘣嘎嘣地啃了起来。 　　随后，他又伸手摸向了放在最上层的草莓慕斯蛋糕，蛋糕上还贴着一张便利贴，用可爱的圈圈形字体写着：“这个是夏小茉的，谁也不准动！” 　　底下还用细细的自动铅笔补充了一行小字：“说的就是你，夏小白！” 　　鱼妖嗅了嗅蛋糕的味道，然后顺手将便利贴撕下揉成一团丢到一边。 　　他将蛋糕塞进了嘴里，沾得脸上全是草莓酱。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门铃声。 　　鱼妖这才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嘴里塞着一根香蕉，目光呆滞地望着声音发出的方向。 　　…… 　　此刻，夏念正领着几只小妖下了大巴。 　　灼华则轻摇折扇，跟在小妖们伸手，一脸怡然自得的模样从车上飘下。 　　放眼看去，四周都是绿油油麦田。 　　天空一片蔚蓝，凉爽清新的秋风迎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 　　看到眼前熟悉的小路，和远处的群山轮廓，夏念顿时感到儿时的记忆涌上心头。 　　小学时，她几乎每年夏天都会来这里度暑假，那些个夏日便成了她童年时期最美好的记忆。 　　时隔这么多年，她没想到自己居然还隐约记得这里的部分景致，尤其是那个有着尖尖山头的小山，她从前经常在那小山脚下的树林里玩。 　　仔细回忆起来，她从前应该就在那片林子里遇见灼华的。 　　看来，书灵以前和她一样，也很喜欢那片林子，不然也不会经常在哪里停留。 　　灼华合扇，嘴角噙笑，淡淡道：“这里果然没什么变化，灵气的气息也和从前一样。”他说着，脸上便露出怔忪的神色，似乎也和夏念一样，沉浸在了回忆之中。 　　几只小妖显然也很喜欢这里。 　　他们面带笑容，一个个显得十分高兴，就像参加集体春游的小朋友。 　　夏念忽然想起，自从出生以来，这几只小妖便一直在城市里生活，还没去过其他地方。 　　植物小妖们天性喜欢干净的空气和土地，比起污染严重的城市，他们肯定更喜欢乡下。 　　很快，夏小白和夏小葱就对路边的麦田，野花，还有路过的蚂蚱、蚂蚁等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在夏小白的带领下，两只小妖一会儿跑到路边蹲着看蚂蚁搬食物，一会儿又跑到田埂上研究给野花授粉的蜜蜂君。趁着夏念不注意的时候，夏小白便悄悄地摘两朵小花塞进嘴里，然后又觉得味道不好，就呸呸地吐了出来。 　　夏小茉则不紧不慢地跟在夏念身旁，在田埂上踱步，俨然一副成熟小大人的模样。 　　看见蜻蜓或蝴蝶飞过，她就盯着瞧个不停，还忍不住伸手去捉，却屡次扑了个空。扑空之后，她还红着脸心虚地看看夏念几人，见他们并没有笑话自己，她便松了口气，哼着民歌茉莉花的曲调，背着手继续往前溜达。 　　小画家则走在队伍的最后边，他偶尔还掏出随身的素描本画上几笔，并且夏念借给他的旧款手机拍下几张照片，仔细地加上滤镜水印，修了图，然后才传到微博里。 　　说起来，自从上次说要当网红之后，小画家便从夏念处借了她淘汰的手机，每天沉迷于发微博，只可惜效果不佳，粉丝没涨几个，每天收到的七八个赞里，便有四五个都是夏念点的。 　　出于同情和鼓励，夏念特意注册了小号关注他，还在同事群里宣传一番，让他们帮忙关注一下小画家的微博。 　　总的来说，宣传的效果还算不错，一夜之间小画家的关注量便涨了十九个。 　　这让他高兴了好一会儿，当即在微博里表示，为了答谢大家的喜爱，他要搞个粉丝转发抽奖，奖品就是一张有他亲笔签名的素描画。 　　然而…… 　　最后转发的人竟然只有两个，一个是夏念，一个是夏念的小号。 　　于是乎，夏念的小号便顺理成章地获得了最终大奖。 　　夏念只得无奈地地收下画，假装自己已经把画快递给了那个根本不存在的忠实粉丝，然后还上了小号对小画家表示了感谢。 　　小画家则认认真真地回复她：“应该说谢谢的是我，很感谢你的支持。放心吧，等我红了之后，我会记得你的！” 　　夏念见了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只好忍笑回复道：“嗯，那我等你红的那天！” 　　…… 　　此刻，距离目的地还有一公里左右的路程。 　　一行人沿着田埂走了大概十分钟，夏念一直在跟灼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修真圈里的事。 　　灼华知道许多从前修真界的奇闻异事，听得夏念津津有味。 　　听完一个关于夫妻双修渡劫成仙、携手进入瑶池仙境的甜蜜虐狗故事后，夏念沉默了一下，忽然捏着下巴蹙眉道：“对了，不是说修真的人都要禁欲的吗？这双修又是什么个原理，阴阳调和？” 　　夏念问这句，不过是单纯地出于理性的好奇心罢了。她从小对于这类事情就喜欢刨根问底，没少被她老妈吐槽。 　　灼华却显得有点尴尬，他用扇子掩了面，咳了一声，淡淡道：“我向来只自己修炼，对那个方面……没怎么研究过。” 　　夏念回头看他，见他扇子边缘的脸颊竟微微泛起红晕，眼睛则瞟向别处。 　　她不禁失笑心道，他这是羞涩了还是心虚了？ 　　这时，夏小茉忽然走来，将手里采来的两束各种颜色的小野花分别递给夏念和灼华。 　　夏念有些惊喜：“给我的？谢谢。” 　　夏小茉背过手，一副大人的模样，淡淡道：“不用客气。” 　　灼华接过花后，沉吟片刻，便一翻手将扇子收了起来。 　　然后他踱步到田埂旁边，弯下腰，从路边扯了野草藤蔓两根。一眨眼的功夫，他便熟练地用那些野花编了几个大小不一的花环。 　　他将其中一个最大的花环轻轻地戴在了夏念的头顶，嘴角翘起淡淡道：“不错。” 　　夏念抬头，伸手摸了摸头顶的花环，却和灼华垂眼望着自己的目光对撞了一下，于是她不禁怔住片刻。 　　之后，灼华又将其他几个花环给了几只小妖。 　　夏小白则接过灼华的花环，拿在手里翻来翻去看了看，蹙眉道：“这是干嘛的？”他说着，将花环凑到鼻子旁边闻了闻，忽然张嘴吭哧咬了一口，咬下了几朵紫花地丁。 　　夏小葱见了，也学小白的模样咬了一口，然后一边嚼着藤蔓，一边一脸委屈道：“……咬不动。” 　　灼华无奈道：“这不是吃的。” 　　他说罢，便将花环从他们手中拿过来，重新帮他们戴在头顶。 　　很快，夏小画和夏小茉也戴起了花环。 　　夏小葱抬手扯了扯自己的花环，显得有些不太自在。夏小画则老老实实地任由灼华给自己戴花环，因为他一向对自己外表打扮并不在意，就算给他穿夏小白的小裙子，他大概也不会反抗。 　　而一向以双马尾小公举形象示人的夏小茉戴上花环后，简直就像化身成了花仙子，惹得夏念忍不住就凑过去，打算亲她脸颊一下。 　　夏小茉便用软软的小手推开夏念的脸，用故作深沉地口吻道：“少侠自重！” 　　看来，她最近没少跟夏小白他们一起看古装武侠剧。 　　没亲到萌物，夏念心里十分痒痒。 　　于是她便转移目标，亲了一下夏小葱的额头。 　　夏小葱瞬间呆若木鸡，脸颊唰地变成了番茄色。然后他便一溜烟躲到了灼华的身后，把脸埋进灼华纯白的衣服里，不敢再看夏念。 　　夏念十分无奈。 　　——她这是被嫌弃了么？！ 　　就在这时，她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低头一看，竟是她老妈发来的微信。 　　“宝儿，今天应该在家呢吧！我来看你了，已经快要到你们家楼下啦！起来刷牙洗脸，待会给我开开门！！” 　　这条微信下面还附上了一个表情包，闪烁着一行幼圆大字：“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 　　夏念这才猛然想起，一个多月前，她老妈曾经在电话里提到过一句，说等天气凉快一些就来W市看她。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老妈居然会来得如此猝不及防，都没提前跟她打个招呼让她准备一下。 　　一旁的灼华道：“你怎么了？” 　　夏念这才回过神，扭头看向灼华，表情纠结。 　　“……是我老妈，她好像来看我了。” 第58章 水煮鱼（修） 　　小区门口忽然出现了一个戴着墨镜，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女人。 　　她涂着豆沙色口红，扎着丝巾，打扮得十分时髦。 　　她摘了墨镜，举起手机，勾起嘴角比了个v字手势，熟练地自拍了几张照。 　　然后她挑了张美颜效果还不错的，发到了朋友圈里，并且附上文字：周末来W市看女儿啦！这里空气很好，秋高气爽，蓝天白云的，很不错，呵呵！ 　　原来，这位女性正是夏念的老妈赵莹。 　　她特意提前一个礼拜，买了这个周末的车票来看女儿，一心就想给女儿一个惊喜。 　　虽然没提前打招呼，可她了解自家闺女，知道夏念宅得很，没有男朋友，在W市也没有要好的闺蜜，周末一般都会在家呆着看电视剧玩游戏，不可能去别的地方。 　　下了出租车后，夏念妈便拖着巨大的亮粉色行李箱，一边低头给看微信，一边往小区里边走。 　　很快，她就来到了夏念住处所在的那栋楼。 　　等电梯的时候，她随手回复了几个朋友圈的留言，又感谢了家里七大姑八大姨们的点赞。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与此同时，一个刻意放粗嗓音的小男孩声音大声道：“老爷子，今天咱们是来干嘛的？” 　　另外一个老年男性的声音道：“老朽先前跟你说啦，今天当然是来拜访夏小姐的！” 　　听到夏小姐三个字，赵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一个穿着蓝色布衣黑色布鞋，头上还包着白布头巾的老者正往这边走来。 　　他身边还寸步不离地跟了个一头棕色卷毛的小男孩，小男孩眼睛明亮，嘴唇红润，长得十分可爱。 　　这一老一小打扮奇怪，说话的语气也十分怪异，赵莹不由得多看了他们两眼。 　　而那两人似乎压根没注意到赵莹，自顾自地继续聊着天。 　　“夏小姐是植妖师，植妖师比降妖师打架要厉害吗？”小男孩好奇道。 　　老者摸摸没太刮干净的胡茬下巴，道：“嗯……论起打架的话，可能还是降妖师厉害一点。不过，我听说从前厉害的炼妖师还是会些降妖除魔的法术。而且，老朽听说过传闻，说这位夏小姐曾经单枪匹马地捉住了一只大邪妖，想必法术也是很不错的。” 　　小男孩顿时眼前一亮，然后扎马步握拳比划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姿势，“那跟俺的降魔拳比又如何？” 　　老者笑道：“以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怎么可能比得过人家？” 　　一旁的赵莹听着这两人的对话，顿时一脸茫然。 　　降妖……什么？ 　　听了老者的话，小男孩顿时嘟起嘴，一脸不满：“俺这个拳法可是练了好几年的！隔壁宋道长家的兔子精就特别知道俺的厉害！跟它切磋了两次后，它现在见了我就跑！” 　　老者却指出：“那兔子精才化形不到两年，胆子小得很，见了谁不跑？” 　　小男孩脸一红，辩解道：“老爷子你不知道，那兔子精其实好生厉害的！上次它咬了俺的尾巴，到现在那里还缺了根羽毛呢！” 　　老者呵呵笑了起来，伸手捏了一把小男孩的鼻尖，“这就是所谓的兔子急了也咬人呀！你呀，下次休要再惹人家了！” 　　听到“兔子精”“尾巴羽毛”之类的关键词，夏念妈顿时默默地戴起墨镜，并且悄悄地向旁边挪动了两步。 　　虽然这爷孙俩看起来人不坏，孙子又长得很可爱，可他们聊天的内容实在太奇怪了。 　　这时，电梯总算到了。 　　一个身着青衫长袍，拿着把折扇，一副古代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出现在电梯里。 　　赵莹顿时愣了一下。 　　——这家伙又是什么情况？ 　　那年轻人顿时眼前一亮，然后作揖笑道：“没想到在这里碰见张老先生，幸会幸会！你们也是来拜访植妖师夏小姐的吗？” 　　赵莹愣了一下，然后才意识到对方不是跟自己打招呼。 　　那老者则笑呵呵道：“原来是子云老弟！没错，我们也是来拜访夏小姐的。” 　　“我刚刚按了门铃，夏小姐好像没在家。”年轻人笑道，“不过我把名帖放入了门缝中，待会。” 　　老者“噢”了一声，然后又道：“对了，你师父近况如何？” 　　年轻人笑道：“家师还在闭关修炼，不日即可出山。” 　　“那老朽有空便去登门拜访，带上几坛陈酿的灵酒，咱们不醉不归！” 　　“行，到时候您提前招呼，我让梨娘给您备点好菜！” 　　那小男孩忍不住插嘴道：“再给洒家备点瓜子毛嗑儿！” 　　年轻人哈哈笑道：“没问题！” 　　三人就这样在门口寒暄了一番。 　　听到“闭关修炼”之类的字眼，夏念妈望天心道，今天怎么总是碰到奇葩？ 　　见外面两人光顾着聊天，她便悄悄地抬起手，想趁他们不注意把电梯门关上。 　　就在这时，那老者忽然向前一步，将差点关上的电梯门挡住，然后对夏念妈笑道：“大妹子，多谢，让你久等了！” 　　夏念妈纠结片刻：“……没什么。” 　　很快，电梯便到了夏念家所在的楼层。 　　赵莹没想到这一大一小两人居然跟自己同一楼下。 　　她不禁心道，这两人所说的夏小姐，不会真的就是…… 　　就在这时，那两人果真来到其中一扇门前，老者抬手敲了敲门，道：“夏小姐在家吗？老朽陈云峰，今天来拜访您啦！” 　　赵莹默默地站在两人后边，摘了墨镜，踮着脚瞧了一眼上面的门牌号。 　　她顿时微微一怔。 　　——这里好像真的是她女儿家！ 　　见赵莹站在后边立着不动，那老者便扭头笑道：“咦？大妹子，你也是来拜访植妖师夏小姐的？” 　　老人身边的小男孩也立刻抬起头，眼睛晶亮地望着她。 　　赵莹则一脸纠结：“呃……” 　　讲真，她实在不怎么想跟这个怪人搭话。 　　见她不说话，老者也不强求，而是扭头再次轻轻敲门。 　　门内迟迟没有反应，老者便抖了抖袖子，从里面抖出一个纯白的信封，然后将信封塞进了门缝里，然后又从胸前掏出一根银杏树的树枝，别在了门把手上。 　　做完这一切后，他便回头笑呵呵对夏念妈拱手笑道：“那老朽告辞了。” 　　他说罢，便领起身边小男孩的手转身走了。 　　等那一老一小两人进了电梯离开后，赵莹便向前按了两下门铃。 　　果然，门内毫无动静。 　　她便掏出手机，想给女儿打个电话，确认一下她现在在哪儿。 　　就在这时，那门内突然传来清脆的咔吧声，好像有人在试着扳动门把手。 　　赵莹很惊讶，难道她闺女其实在家？ 　　忽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一看来电显示，顿时愣住了。 　　——竟然是女儿打来的。 　　她按下接听键，便听到她女儿的声音道：“妈，你现在在哪儿呢？” 　　“我在你家门口啊，不过你家是不是有——” 　　她正想说“你家是不是有人”，却看见那门从里面缓缓地打开了。 　　…… 　　看到门开，赵莹便下意识地愣住了。 　　然后，她便吃惊地看到，出现在门口的竟不是人，而是一只小黑猫。 　　那猫正蹲在地上，抬起头一双圆圆的眼睛望着她，还轻轻晃了晃尾巴。 　　赵莹沉默了片刻。 　　然后她迟疑地举起手机，蹙眉道：“那什么，鲶鱼儿，你家养了猫吗？” 　　夏念的声音显得有些意外：“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赵莹则一脸纠结地盯着那只猫。 　　“你家这猫……会开门？” 　　“…………啊？” 　　…… 　　挂上电话后，夏念怔愣片刻。 　　然后她才回头看灼华，蹙眉道：“我妈已经进家里去了。而且……好像还是黄尚给她开的门。” 　　灼华却并不意外，他略一点头：“嗯，黑炭嗅觉灵敏，又天资聪颖，大概闻出了你母亲的味道，知道她是咱们自家人，便给她开门了。” 　　夏念哭笑不得：“我妈看见是猫给她开的门，这会儿估计被吓得够呛。她向来对这种神怪之类的东西不感冒，而且还有点怕小动物。” 　　“放心吧，黑炭生性温顺，又很聪明，会见机行事。”灼华平静道，“而且，这孩子虽然性情阴郁了点，不过我的话他还是很听的。我之前嘱咐过他，不要在普通人面前化形。” 　　夏念沉吟了一下，道：“下回应该给黄尚也配个千里传音的法宝，就能随时随地联系他了。” 　　灼华却笑道：“说起千里传音的法宝，你倒不如给他配个手机。传音类的法宝大多需要灵力来驱动，用起来费时费力，倒不如手机更方便些。” 　　很快，他们一行人便到了目的地。 　　沿着一条小土路，穿过一小片白桦林后，夏念便看到了那栋白色外砖的二层小楼。 　　小楼门前还有一片园子，园子里种着两棵叶子发黄了的树，树旁边杂草丛生，一看便知已经很久没有打理过了。 　　夏念走上前去敲了敲门。 　　很快，一个中年女人便开了门。 　　见到夏念身边这几只小妖，她不禁笑道：“唉哟，还带了这么多小宝贝来呀！” 　　夏小茉悄悄地在夏小白的衣服上擦了擦手汗，然后才伸出一只手，严肃道：“你好，希望咱们合作愉快！” 　　那阿姨压根没注意夏小茉说了啥，她只看见一个扎着双马尾，萌到令人吐血的小姑娘正向自己伸手过来。 　　于是她笑眯眯地捏住夏小茉的手，上下晃了晃，用哄孩子的口吻道：“噢噢，你好呀！” 　　被彻底当成“小可爱”的夏小茉顿时一脸郁闷，只得任由对方晃自己的手。 　　之后，那中年女人便带着他们在房子里参观了一圈。 　　房子的装潢很简陋，除了厕所和厨房铺了瓷砖，其他房间的地面都是水泥的。墙面上有不少地方墙皮剥落，角落里挂着蜘蛛网，玻璃上也蒙了一层厚厚的积灰，看起来已经好久没人清理过了。 　　不过，这房子倒是足够大。 　　要是把它买下来，以后小妖们就能一人一间屋子，就连猫妖黄尚也不用再睡沙发了。 　　总得来说，夏念对这个房子还算满意。 　　内部装潢什么的以后还可以再改，重要的是，这房子价格很便宜，附近又空气清新，灵气充沛。 　　另外，她也很喜欢这房子附带的小园子。 　　说起来，她从小就羡慕姥姥的园子，一直渴望长大了当个果农，拥有自己的一大片果园，每天有吃不完的桃子苹果梨子。 　　虽然现在她不太可能转行去当个果农，可她还是可以拥有自己的园子，在里面种点花花草草。偶尔心情好了，她还可以炼化一两只小妖，给家里添个丁什么的。 　　唯一的遗憾是，这里距离市区较远。若是真的决定搬家，以后小妖上学要麻烦些，从前租的房子虽然隐蔽性不够，但是最大的优势就是靠近市中心，交通方便。 　　即便如此，夏念还是不忍心放弃这栋房子。 　　若是将它买下来，她其实可以把它当做植妖师的工作室，每周末带小妖们过来，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考虑再三后，夏念便将几只小妖召集起来，问他们：“你们喜欢这里吗？” 　　几只小妖相视了一下，然后纷纷点头。 　　夏小茉背过手，淡淡道：“那二层走廊尽头的房间不错，阳光也很好。” 　　“我比较喜欢一层的那个小房间。”夏小葱脸红道，“离主卧室比较近，而且……隐秘性好。” 　　夏小白则举起手道：“我最喜欢花园！” 　　夏念笑道：“难道你还想住在花园里？那我再给你搭个小狗窝呗？” 　　夏小白顿时听出了夏念的调侃，便红着脸嘀咕一句：“……我又不是狗妖。” 　　夏念则回头看了一眼灼华。毕竟这次买房的钱都是灼华炼丹所赚，所以最后当然还是要征询他的意见。 　　飘在空中的灼华正单手撑着额头，闭着眼似乎在假寐。 　　感觉到夏念的视线，他便睁开眼，嘴角含笑：“那就买下吧！” 　　…… 　　此刻，在夏念家中，赵莹刚放下行李。 　　她坐了一会儿，实在闲不住，便撸胳膊挽袖帮夏念收拾起了客厅卫生。 　　她把散落在地上的杂物和玩具收好，又将地上的薄荷糖糖纸捡起，丢进垃圾桶。 　　然后，赵莹又在各个房间里参观了一番。 　　她忽然发现，每个房间里都摆了床，床上还放着枕头被子，似乎平时有人住的模样。 　　她想起夏念之前说过，现在偶尔会有同事带着小孩来他们家里玩，这些房间大概便是用作客房了。 　　想起之前那对古怪的爷孙俩，赵莹不禁心中有点担忧。 　　不知自家闺女究竟平日里都结交了些什么人？ 　　之后，赵莹又来到了厨房。 　　一进了厨房，她便惊讶地怔住了。 　　只见地面上满是瓜果食物残骸，有咬掉一半的苹果核，啃了几口的香蕉皮，奶油蛋糕的碎屑……另外，居然还有一块完整的布丁。 　　赵莹心道，难道这些是那只小猫淘气搞得？ 　　她琢磨道，那猫会开门，说不定还会开冰箱门。 　　想到这里，她几乎已经完全确定了，罪魁祸首就是那只小猫。 　　收拾完了厨房卫生后，她便走到客厅，伸手拍拍那只黑猫的脑门，假装生气地训斥道：“主人不在家，你就乱捣乱是吧？” 　　猫妖却嗷呜一声，眼睛睁圆了望着她，竟显得有几分委屈。 　　赵莹愣了一下，不禁心中感慨：这猫还真成精了。 　　…… 　　之后，赵莹便把客厅的地面扫了一遍。 　　扫地的时候，她才无意间注意到，墙角居然放着个水族箱。 　　水族箱很大，上面盖着一块有些开裂了的玻璃，玻璃上还贴着湿透了的黄纸，纸上画着些看不懂的图画。 　　水族箱里则养了条大黑鱼。 　　那鱼体型肥硕，肚子圆滚滚的，就像怀孕了似的。 　　它正在水中慢悠悠地游动，显得有些没精打采。 　　赵莹蹲下来看了看那条鱼。 　　那鱼也透过玻璃，一双漆黑的眼睛无声地跟她对望着。 　　她不禁心道，这么一条不好看的鱼，应该不是观赏鱼，而是养来吃的。 　　另外，看这黑鱼长得挺大，要是用大铁锅炖了，估计味道会很鲜美；若是切成段红烧，或者加了麻辣调料，做成水煮鱼，大概也是不错的。 　　赵莹沉吟了片刻。 　　干脆，今晚就把这鱼杀来吃了吧！ 　　她别的菜不敢说做得很好吃，可她做的水煮鱼却是一流的，夏念小时候最爱吃了。 　　想到这里，她看那条鱼的表情便像在看一盘菜，脑海里全是杀鱼切片的步骤。 　　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了赵莹的“杀气”，那条鱼忽然扑腾了两下尾巴，咕嘟咕嘟吐了一串细小的泡泡，嘴里还冒出一点带着果酱的慕斯蛋糕残渣，飘在了水的表面。 第59章 砖上刻字 　　赵莹平时爱吃鱼，也嗜好吃辣，一想到水煮鱼，她自己先有点犯馋了。 　　于是她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这鱼太大……一锅炖不下。切两半，鱼头留着炖汤，尾巴留着做红烧鱼块好了。” 　　那黑鱼眼睛无神地望着她，身体莫名地微微抽搐了一下，就像被她的话吓得发抖。 　　就在这时，赵莹忽然感到有人扯了一下自己的衣摆。 　　回头一看，原来是那只小黑猫。 　　黑猫咬住她的衣服，把她使劲往后扯了扯。 　　然后它松了口，小脑袋竟然像拨浪鼓似的摇了两下。 　　赵莹愣了一下。 　　——猫怎么可能会摇头？ 　　她自嘲地笑笑，以为自己看错了。 　　然后她笑道：“你也想吃鱼吧？别急，等晚上我给你留点鱼尾巴。” 　　黑猫像是听懂了一般轻轻“喵”一声，眼睛看向水中的大黑鱼。 　　大黑鱼也透过玻璃默默地注视着它，一猫一鱼彼此对望，就像在试图用眼神交流。 　　趁着赵莹起身倒垃圾的功夫，黑猫忽然抬起爪子，横在脖子上，做了个切开的动作。 　　然后没等黑鱼反应过来，它便一转身，一溜烟便跑开了。 　　黑鱼默默地望着黑猫跑开的背影，吐了一串小气泡。 　　…… 　　参观完了房子之后，夏念便和房主商量了一下购房的相关事宜。 　　之后，房主好奇道：“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怎么会想买这么偏僻的房子？” 　　夏念下意识道：“嗯……是为了工作需要。” 　　“是吗？那大妹子什么工作呀？” 　　夏念看了一眼灼华，厚着脸皮随便编了个谎：“……业余作家。”她说着，便看向正趴在窗前往外看的几只小妖，“我平时还是会住在市区里，等周末了就带亲戚家的小朋友们过来住两天。” 　　房主顿时恍然大悟：“那是需要这样清静一点的地方。”她说着便呵呵笑了起来，“我们这边环境很好，对你写作灵感啥的肯定有帮助！” 　　夏念笑了笑：“借你吉言。” 　　商量完毕后，他们便决定了签购房合同的日期和时间。 　　两人聊天的时候，灼华始终未发一言，而是斜躺在空中，静静地望着窗外的大树发呆。 　　很快，房主接了个私人电话，便暂时离开了客厅，去了后面厨房。 　　夏念走到窗边，却见灼华低垂着头，双眼闭着，呼吸绵长，竟是睡着了。 　　她伸手在他面前晃了两下。 　　他的睫毛微微翕动了一下，这才缓缓地睁开眼，掩口打了个哈欠，一副半梦半醒的模样，然后沙哑道：“我刚才好像做了个梦。” 　　“什么梦啊？” 　　“没什么，就是今日重返故地，梦见了一点从前的事。”他翻手拿出折扇，在手里熟练地将扇子转了几个圈，表情有些出神，“——其实，除了你之外，我从前还收过两个徒弟。” 　　“原来你从前收过徒弟？” 　　灼华微微颔首，脸上露出回忆的表情：“我当年受他们二人的父亲所托，传授他们修炼的法门。其中大徒弟天资比较普通，性格内向不爱说话，不过胜在勤奋好学，平日里就喜欢关在家中修炼；而另一个则天资聪颖得多，可惜天生散漫懒惰，不肯专心修炼，就喜欢把家里搞得鸡飞狗跳，令人头疼，没少给我惹麻烦。” 　　说起二弟子，灼华的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个怀念的笑意。 　　夏念不禁心道，这个大徒弟性格有点像小画家；而这个二徒弟倒是跟夏小白有些相似。 　　“后来呢？” 　　灼华轻轻摇着扇子，平静道：“我对两个徒弟向来是一视同仁。不过，我潜意识里还是比较心疼大徒弟，主要是同情他天资不足，又比常人勤奋数倍。当年我一心就想把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他。” 　　说到这里，灼华摇扇的动作便停了。 　　他叹息道：“只可惜，他不甘落后于他人，急于求成，便修了魔道，自甘堕落。” 　　夏念听得入神：“那后来呢？” 　　灼华瞟了她一眼。 　　“后来，他打伤亲生父亲，又杀害无辜百姓，就被我亲手斩断了灵脉，隔日便去世了。”他语调平淡地如是道。 　　夏念听了十分惊讶。 　　原来……灼华还有这样的经历？ 　　灼华又沉声道：“这其实是我的错。我若早点注意点一些迹象，及时劝阻他，让他回归正途，也许他还有救。” 　　夏念很想安慰几句，可又不知从何说起。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当年的事肯定不能怪他。 　　夏念了解他的性格，知道除非迫不得已，他是不可能下得去手的；所以，亲手杀了自己最爱的徒弟，对他而言肯定是痛苦的往事。 　　于是她迟疑了一下，一脸纠结道：“这也不能算你的错。做了错事就要负责，俗话说，杀人偿命，放在现代也是要判刑的，所以么……” 　　她一抬头，却发现灼华正用扇子抵着下巴，望着自己勾唇浅笑。 　　她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我就是想安慰你一下。” 　　“我知道。”他展开折扇，平静道，“——那些是过去的事了，我早就忘了。今日重返旧地，我才忽然记起来那些。” 　　就在这时，夏念忽然听见窗外传来咚地一声，随后便是夏小茉的一声惊呼。 　　探头一看，却发现小茉等三只小妖正围在一口井旁边往里看。 　　而偏偏夏小白不见了。 　　夏念一惊，赶紧走了出去，问道：“怎么了？” 　　夏小画回头，蹙眉指了指井里。 　　夏念快步过去一看，果然看到夏小白正站在井里抬头往上看，脸上还挂着没心没肺的傻笑。 　　“夏念！”他挥着手跳脚高兴道。 　　幸亏井被水泥填住了，里面并不深，大概两米多高，所以应该摔不到身体硬实的夏小白。这家伙还是灵妖的时候就没少爬高摔下来，每次摔完都是一骨碌便爬起来，丝毫没有受伤的迹象。 　　见他平安无事，夏念不禁松口气，然后无奈道：“他这是怎么掉进去的？” 　　经过小妖们的一番七嘴八舌的解释，再加上夏小画生动形象的示意图，夏念才知道，原来夏小白是为了捡掉被风吹落井底的花环，才自己跳进去的。 　　于是夏念探头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出来？” 　　夏小白望了望井口，歪了歪头：“……爬出来？” 　　他说着，还真的试着攀着石壁往上爬。 　　只可惜他现在用了易容丹，以他人类小朋友的身体，实在很难爬上这长满了青苔的光滑内壁。若是化成灵妖形态，他或许还有点希望。 　　这时，灼华忽然探身过来，笑道：“我来。” 　　他说罢，就像没有重量的羽毛一般，缓缓地飘入井底。 　　他以公主抱的姿势抱起夏小白，然后便白衣翩翩地带着小妖一起升起，飞到了井口附近。 　　到了井口处，夏小白便挣脱开灼华的怀抱，敏捷地翻身爬了出来。 　　刚一落地，他就扯住夏念的衣袖，笑道：“夏念，你看这是什么！” 　　他说着，便给夏念看手里的半块石砖。 　　那石砖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上面长着青苔，似乎还模糊地刻着两行字。 　　夏念用手擦擦那砖上的青苔和尘土，仔细看了看，然后惊讶地发现，上面竟写了灼华的名字。 　　只见第一行写着：“灼华到此一游，XX乃笨驴一头。” 　　下面则是一句：“XX到此一游，灼华是臭乌龟。”这句后边还刻了个长了四条腿的圈圈，看来刻字的人应该是打算画个乌龟。 　　由于年代久远，XX两个字笔画较多，已经模糊得看不清了，只能依稀辨认出第二个字有个日字头，好像是“景”，或者是“昊”。 　　于是，她将那砖给灼华看了。 　　灼华见了也十分惊讶，他拿起砖，脸上露出怀念的表情，道：“没想到时隔百年，从前我刻下的字还在。” 　　“可能是他们之前封井的时候，无意间从井下翻出来的。”夏念猜测，然后又问，“这是你什么时候刻的？” 　　“那时我年纪还小，比较贪玩。”灼华笑道，“我与友人不慎掉入井中，暂时又没人来救，我俩就在井里的砖上刻字玩。” 　　“友人？你是说一起写植妖书的那个吗？” 　　灼华微微点头。 　　夏念仔细研究了一下那砖头。 　　砖头上，灼华的刻字朴茂工稳，十分有力；而另一个小朋友的刻字则歪歪扭扭，要浅多了。 　　由此可见，灼华从前也是个聪明又早熟的孩子，不然字也不会这么漂亮。 　　灼华现在长得就很好看，想必小时候也应该相貌可爱，不会输给几只小妖。 　　想象着年幼的灼华一脸认真地在砖头上刻字的场景，她不禁有点想笑。 　　就在这时，夏念的手机忽然响了一下。 　　她低头一看，原来又是老妈发的微信。 　　只见上面写着：“宝儿，你今晚想吃水煮鱼还是红烧鱼？” 　　夏念知道老妈爱吃鱼，可能今晚打算给她做鱼吃。 　　她压根没想到那条大黑鱼的事。于是她毫不迟疑地回答道：“还是水煮鱼吧！” 　　…… 　　此时此刻，夏念家中，赵莹刚刚打扫完了房间。 　　她拿了个盆子，撸起袖子，揭开水族箱的盖子，打算把里面的的大鱼捞出来，给它冲冲干净，换换水，等晚上闺女回来了，再杀了它吃肉。 　　奇怪的是，那鱼一被她碰到，便浑身僵住了。 　　被捞出来的时候它也完全不挣扎扑腾，和普通的鱼完全不一样。 　　赵莹将鱼放入装着清水的盆子里，那鱼便仰着灰白的肚皮，飘在水里一动不动。 　　她不禁惊讶道：“死了？” 　　她伸手戳了戳那条鱼。 　　那鱼顿时颤抖了一下，好像被戳到了痒痒的地方似的。 　　赵莹心道，这鱼应该是被关得时间太长了，都蔫了，一看就是要死了。 　　——这要再不吃，等晚上死了，就不新鲜了。 　　想到这里，赵莹便有点动了杀鱼的心思。 　　于是她便将鱼连盆一起端到了厨房。 　　在这过程中，黑猫一直躲在不远处，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赵莹手里的盆子，目光警惕。 　　多肉小红骨碌碌地滚过来，叫道：“泥吃了嘛！” 　　黑猫一巴掌把它按住了，让它闭嘴。 　　赵莹隐约听到了一点声音。 　　她回头看了一眼，却只看到黑猫正蹲在沙发旁边，眼睛无辜地望着自己。 　　她其实看不到多肉小红，便收回了视线，心道，今天怎么还有点幻听了？难道是坐飞机坐的？ 　　之后，赵莹将盆子放在水池边上，便回头翻了一圈抽屉。 　　只见抽屉里整整齐齐地摆着各种调味品，餐具刷得干干净净，刀叉都擦得亮晶晶，分门别类地放在格子里。 　　赵莹不禁心道，原来她闺女平时也不算很懒嘛！ 　　看这厨房，收拾得像模像样的。 　　很快，她就从抽屉里翻到了一个擀面杖。 　　用擀面杖把鱼敲晕，然后再用剪子开膛破肚——这种杀鱼方法还是她跟卖鱼的小贩学的。 　　这时，她忽然听到身后扑通一声水响。 　　一回头，她便看到那条黑鱼竟从水盆里跳了出来，用两个鱼鳍支撑着地面，扭动着光溜溜的身体往厨房外面爬。 　　夏念妈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头一次见到鱼用这种姿势在陆地上爬的。 　　她不禁大感惊奇，这鱼难道还是什么稀有品种？ 　　然后，她不由自主地迈出一步，弯腰伸手，想把鱼抓住。 　　结果，那鱼忽然四周发出一阵白色光芒。 　　她吓了一跳，慌忙后退半步，砰地撞在了冰箱上。 　　耀眼的白光很快便消失了。 　　出现在厨房地面上的，赫然是个棕皮肤黑头发的“怪物”。 　　——他上半身像人，可耳朵上方却长着纯黑色的鱼鳍，而且下半身还是光溜溜的鱼尾巴！ 　　只见他低头一脸困惑地看了看自己的尾巴，尾巴尖啪啪地拍了两下地面，似乎对于这种情况也十分不解。 　　然后，他抬头看向赵莹，警惕地瞟了一眼她手里的“法宝武器”——一根圆溜溜的木棍，同时双臂抱起，做了个护住自己胸口的姿势，似乎在说“你千万别过来”。 　　结果就在下一秒，赵莹便脸色发白将手中木棍唰地丢了过来。 　　鱼妖顿时吃了一惊，大概以为对方丢来什么厉害的法宝，赶紧抬手捂住了脑袋。同时他浑身顿时发出耀眼的蓝色光芒，就像发光罩子，瞬间将木棍反弹了回去。 　　赵莹被蓝光这么一照，眼一翻，身体一软倒了下去。原来，她一时间受不住这么大的惊吓，又被鱼妖爆发的灵气护罩晃了一下，竟直接晕过去了。 　　鱼妖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戳了一下女人的胳膊。 　　见她没有反应，他才长长舒了口气。 　　结果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喵嗷”一声短促的猫叫。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感到背后被软软的小爪子拍了一巴掌。 　　随后，被拍中的地方便是一阵灼烧的疼痛。 　　他扭头一看，才发现那只黑猫正趴在他背后，圆溜溜的眼珠瞪着他，一只小爪子死死地将一张画着符咒的便利贴按在了他的身上。 　　他表情疑惑，张了张嘴，用醇厚的男低音道：“你在干什……” 　　结果他话未说完，几秒钟后，伴随一阵白光，他便又化成了原型，变成一条大黑鱼，还绝望地扑腾了两下。 　　黑炭凑过去，仔细闻了闻鱼的味道，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鱼妖：“……” 　　大鱼一只黯淡的黑眼珠里顿时透出了一丝绝望的光。 第60章 霉神 　　临近中午的时候，夏念一行人便到家了。 　　为了避免把老妈吓到，进门之前，她就让几只小妖暂时化形为常人看不到的灵妖。 　　灵妖很小，单手就能捧起来，所以他们腿短，跑得慢，只能由灼华带着他们走。 　　灼华很快就用左手里捧起小洋葱，右手则托着小画家，又将胖乎乎的白菜妖提起，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然后，他又弯腰抱起了夏小茉。 　　夏小茉缩小了之后，就像个精致的人偶。她一只小手死死地揪着灼华的衣服前襟，眉头紧锁着，好像生怕灼华一不留神，就把自己给摔了。 　　夏念将门缝里名帖、信封等收好，又从地上捡起了一支银杏树的枝条，只见枝条上还粘着一张纸条，原来是一位叫陈云峰的道友留下的，让她帮忙看看这棵树有没有化形的潜力。 　　枝条上隐约有股淡淡的灵气，看来它的本体的确灵气充沛，枝条被摘下后隔了这么久，居然还能保持一丝灵气。 　　夏念将名帖等物交给灼华收好，然后便用钥匙开了门。 　　结果一进客厅，她就看到自家老妈正躺在沙发上，好像是睡着了。 　　她走到沙发旁边，看了看老妈的睡脸，心中疑惑：这个时间是在睡午觉么？ 　　就在这时，猫妖少年忽然从厨房那边探头出来。 　　他蹙眉道：“你们终于回来了。” 　　看见黄尚的样子，夏念有些惊讶：“你怎么变成人了？” 　　——难道说，她老妈看到猫妖化形了？ 　　黄尚则皱着眉，一脸闷闷不乐道：“不变成人，怎么把她抬到沙发上？” 　　他说着，便大步走来，还将手里一块湿哒哒没拧干的毛巾轻轻地放在了夏念妈的额头上。毛巾哗啦啦地淌着水，很快就把沙发巾都弄湿了。 　　“她怎么了？发烧了吗？”夏念有些担忧。 　　黄尚答道：“不是。她只是晕倒了。” 　　“晕倒了？”夏念十分震惊，“发生了什么了？” 　　猫妖却没立刻回答，而是指了指不远处的水族箱。 　　水族箱中，那条黑鱼正一动不动地漂浮着，一只黑漆漆的鱼眼珠无神地望着这边。 　　“你们问它吧。”猫妖一脸郁闷道。 　　夏念心中担心老妈，便在老妈身边蹲下，摘了那条湿漉漉的毛巾，摸了摸老妈的脸颊和额头，道：“妈？你醒着吗？” 　　赵莹眼皮动弹了一下，不过却没有立刻醒来。 　　这时，灼华将手中的灵妖轻轻放下。 　　他将手指搭在赵莹的手腕上，沉吟片刻，然后笑道：“放心吧，她脉象平稳，没什么大碍，估计过会就能醒过来了。” 　　“那她怎么会晕倒？”夏念蹙眉道。 　　灼华看向猫妖，声音沉稳：“黑炭，我们走了之后家里发生了什么吗？” 　　…… 　　之后，他们将熟睡的赵莹搬进了夏念的房间。 　　灼华让夏念给自己老妈喂了一粒灵丸，又在房间里施展了一番安神静气的法术，说是让她先好好睡一觉。 　　很快，赵莹便发出一阵若有若无的鼾声，还翻个身，砸吧砸吧嘴，一副正在做美梦的模样。 　　这样看来，她恐怕要睡到今晚才能醒来了。 　　因为赵莹暂时还不会醒，小妖们便暂时恢复了人形。 　　恢复之后，几只小妖都显得有点高兴，纷纷伸展四肢，活动手指。 　　看来他们早就习惯了这种形态，已经不喜欢再缩小成灵妖了。 　　然后，猫妖便对他们详细解释了一番之前发生的事。 　　猫妖讲故事的功底还不错，只可惜语调沉闷平缓，就像在念经，堪比某些领导开会。 　　他还趁机在故事里夹杂了一点私货，表达了一番怨念，暗示他们下次不要再把他自己丢在家中了。 　　最后，他还没精打采地强调了一下自己在降服黑鱼精时的神勇表现。 　　夏小白听得眼前发亮，啪啪鼓掌道：“厉害！” 　　夏小葱见了，也忙不迭跟着拍手鼓掌。 　　夏小茉则抱起双臂，淡定地夸赞道：“今天你表现得不错，下次有机会给你发锦旗。” 　　猫妖最后皱眉道：“反正事情就是这样了，你们看着办吧。” 　　然后，他眼睛就瞟了一眼鱼缸的方向，悄悄吸了吸口水，嘀咕一句，“——不管是炖的蒸的还是煮的，我都没什么意见。” 　　夏念没反应过来：“煮……什么？” 　　灼华则轻轻敲着纸扇，若有所思地盯着黑鱼的方向。 　　隔了几秒后，他叹息道：“看来是我大意了。没想到，这只黑鱼精看似平常，却能揭开我亲自贴下的镇妖符。这样看来，他很可能是……” 　　他说着，便沉默了一下。 　　夏念问：“很可能是什么？” 　　“现在还不能确定。”灼华微微挑起眉毛，沉声道，“不过，这天底下的妖精之中，能揭开我贴下的镇妖符的寥寥无几……说不定，是妖仙。” 　　夏念很惊讶：“妖仙？就是进化等级最高的那种妖精？” 　　灼华没回答，而是飘到了水族箱旁边。 　　他用扇子敲了敲玻璃，和那只浑身僵直的鱼妖对视了两秒，又摸了摸新贴在鱼缸外侧的几个便利贴，便回头笑道：“黑炭，这些镇妖符是你画的？” 　　猫妖少年蹙眉道：“当然是我。” 　　灼华毫不保留地称赞他：“很不错。” 　　猫妖少年眉头舒展了一下，耳朵抖了抖，脸上的表情终于放松了许多。 　　然后，灼华的扇子里忽然冒出几缕淡淡的绿色光雾，那些雾气钻过玻璃，缠绕在那条大鱼身上。 　　他很快又反手，将那些有形的灵气收回。 　　他闭眼运气片刻，然后才睁眼平静道：“没错，这只鱼妖现在灵气纯净，并没有任何邪气。净化仪式的确是成功了的。” 　　然后他展开扇子，微微晃了两下，淡淡道：“不过，我先前确实看走了眼，竟没看出它虽然灵核缺失，灵气又微弱，可实则功法深厚。我刚刚用灵气试探了一番，发现它的确体质非同凡响，像是修炼了几百年的老妖，甚至可能是已经进化了的妖仙，所以才能在灵核缺失的情况下，维持灵体不溃散。” 　　“它有几百岁了？”猫妖黄尚显得很惊讶。 　　“很可能。” 　　猫妖蹙眉，尾巴尖晃了两下，小声嘟囔道：“那……肉岂不是老了……” 　　灼华假装没听见这句话，而是看向夏念。 　　“这只鱼妖已经净化完毕，基本上应该对人类无害了。但是他先前的确吓到了你母亲，所以再管它几日，观察一下也无妨。”他说着，便勾起唇角，“你是一家之主，就由你来决定吧！” 　　夏念失笑：“我怎么是一家之主了？” 　　灼华一本正经道：“那是自然。你是现任的植妖师，赵氏的正统继承人，当然算作一家之主。” 　　头一次拥有了“一家之主”的头衔，夏念的鸭梨有点大。 　　她一向有选择恐惧症，最不喜欢做决定，所以一向不喜欢当领导。 　　她迟疑了一下，弯下腰，望向了水族箱中的大黑鱼。 　　黑鱼吐了一串细小的泡泡，黯淡的眼睛无声地望着她，看起来似乎有点可怜。 　　夏念便问灼华：“现在以你的功力，应该能逮住它吧？” 　　灼华笑道：“当然，它现在还很虚弱，远远不是我的对手。” 　　“那……先把它放出来看看？”夏念建议。 　　她话刚说完，那条黑鱼便像是听懂了一番，晃动了一下尾巴，拍了拍玻璃上的便利贴，像是在催促他们赶紧把这玩意儿给摘了。 　　灼华倒是爽快利落，他伸手便扯下了便利贴。 　　几秒钟后，鱼缸里的水立刻旋转起来，形成了一个漩涡，并且发出淡淡的蓝光，将黑鱼包裹其中。 　　随后，黑鱼消失了。 　　出现在鱼缸中的，是个长着人类上半身，下半身一条漆黑鱼尾的男性妖怪。 　　夏念一脸惊讶。 　　——这怎么还是个人鱼？ 　　而且，她还注意到，“人鱼”的嘴角还沾着一点红色的痕迹，不知道是血还是果酱什么的。 　　鱼妖漆黑的眼睛望向夏念。 　　夏念也看向他，心道，这鱼妖长得倒是挺好看的，大概算是传说中的剑眉星目？ 　　被夏念这么一看，鱼妖却立刻往后缩了一下，表情警惕，还抬手搂住了自己的肩膀，一副遇到恶霸的小媳妇模样，仿佛生怕夏念下一秒就扑过去把他啃了。 　　最擅长察言观色的夏小白见了，便高兴地举手道：“夏念！他害怕你呀！” 　　夏念哭笑不得：“我有那么吓人吗？” 　　夏小茉则不知从哪儿拿了一块面包，一溜烟跑了回来。 　　她撕了几小块，踮着脚准确地丢进鱼缸里。 　　夏念不禁道：“你在干嘛？” 　　“喂鱼啊。”夏小茉一本正经道，“电视里说了，喂鱼能带来好运。” 　　“……那是喂的锦鲤吧！” 　　结果，那鱼妖还真的将水中漂浮的面包捡起来，塞进了嘴里，目光呆滞地咀嚼了起来。 　　夏念：“……” 　　好吧，原来这条还是个吃货鱼。 　　灼华则摇扇，对那鱼妖平静道：“你叫什么名字？” 　　鱼妖本来在警惕地盯着夏念，听到灼华问自己，他才反应迟钝地扭过头。 　　隔了几秒，他才慢吞吞地抬手指向自己的脸。 　　“河神。”他的嗓音醇厚深沉，倒是挺好听的。 　　“你的名字叫河神？”灼华略显惊讶。 　　鱼妖缓缓地“嗯”了一声，“他们，都叫我河神。” 　　“他们是指——” 　　“那些人。”鱼妖一字一顿地慢慢道，“以前，他们住在水边。他们给我投食，我就下雨。” 　　听到这里，夏念有些惊讶。 　　这不就是向河神献祭求雨嘛！ 　　她的确从公司同事那里听说过，W市以前有座河神庙，就在波光河旁边，XX大革命之前，人们每年夏天都会在河神庙里祈雨，然后将食物投入河中，喂给河神。 　　后来，上头说要铲除封建迷信，便将那河神庙给拆了，于是每年的祭祀活动就彻底取消了。 　　同事小刘还说，她奶奶还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小时候在河边见过河神，是条大鱼，有渔船那么大，肚皮圆滚滚的，还会喷水，应该是条鲸鱼。 　　小刘当时就笑言，她奶奶可能是老糊涂了，鲸鱼是海里的，怎么可能出现在河里？ 　　于是夏念看向灼华惊讶道：“他真的是神仙？” 　　灼华则挑眉，一脸恍然大悟地对那鱼妖道：“原来，你从前是镇守凡间的妖仙。” 　　他说罢，便低声对夏念解释道：“有极个别妖仙不愿意生活在仙境，更愿意滞留在人间，于是他们就被仙界派遣到凡间，镇守一方水土，用自己的法力保佑当地平安，维护凡间的平衡稳定。” 　　鱼妖听罢，不置可否地沉默着，应该是默认了灼华的说法。 　　灼华又道：“对了，你的灵核怎么不见了？” 　　鱼妖抬手捏着下巴，表情纠结，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有点难。 　　隔了一会儿，他才缓缓道：“后来没有投食了，我饿了，出来找吃的。然后，被人类抓住，关起来。” 　　灼华挑眉道：“你怎么被抓住的？” 　　“他们，有厉害的宝贝。我的灵核，被取走了。” 　　夏念心道，原来这只鱼妖是被降妖师抓住，夺走了灵核。 　　她不禁看向灼华，心道，这应该就是灼华所说的修炼旁门左道的降妖师了。 　　那些人会夺走妖精的灵核，用来增加自己的灵气和功力，或者干脆把妖精活生生填入炉子里炼丹，十分残忍。 　　想到这里，夏念不禁对鱼妖……不，应该是河神多了几分同情。 　　然而河神君的讲述还没有停。 　　之后他又讲述了自己灵核丢失后，被迫化为原形的经历。 　　原来，他当年变成黑鱼原形后，从降妖师家中逃出，刚跳回河水之中，却在睡梦中被渔民捞起，差一点被开膛破肚，成了盘中餐；他好不容易逃出炖锅，却又在路边被一群野猫围攻，于是他不得不跳入了排水渠，一路被冲入了大海…… 　　他拼了老命使劲游啊游，不知花了多长时间，他好不容易一路游泳，从大海回到了波光河里的老家。 　　结果，他的老家早就变了个样。 　　波光河两岸都建起了炼钢厂，每日往水中排放污水，河水开始发臭，从前跟他住在一起的鱼类小伙伴都早就化成了腐烂的尸体。 　　长期浸泡在这种被污染的河水里，又饿了几十年，河神君变得越来越虚弱。 　　后来，他就被水中被污染的灵气侵体，甚至被邪气同化，就成了之前那副黑气缭绕的模样，还迷失了心智。 　　虽然失去了理智，可他的食欲还在。 　　于是他便离开了河道，到处觅食，所以他先前才会无意间闯入夏念家中，差点吃了洋葱妖。 　　后来，他因为灵体虚弱，便暂时附身在了路过的黑炭身上，让黑炭差一点也被同化成了邪妖…… 　　听完河神君的讲述，夏念心中唏嘘不已。 　　这么多倒霉事，居然都发生在了他一只妖身上……这哪里是河神，根本是霉神啊！ 　　而在这过程中，夏小葱则一直藏在灼华身后，只敢露出一只眼睛看河神。 　　想来，他应该是还记得当初差点被对方吃了的事。可听完对方的遭遇后，他却眼圈一红，眼泪跟开了水龙头似的哗啦啦往下掉。 　　于是他便扯了灼华雪白的衣袖，使劲儿蹭了蹭脸上的鼻涕眼泪。 　　夏念见了便无奈道：“你怎么哭了？” 　　夏小葱有些羞赧地红了脸，压了压帽檐，带着鼻音沙哑道：“……他实在太可怜了。” 　　…… 　　因为河神暂时没地方去，而且身体又很虚弱，夏念便决定让他先在家里住几天，等恢复元气再离开。 　　于是，河神便一晃又变成了大鱼模样，回到了水中。 　　不过，鱼缸外面的便利贴倒是被夏念扯了下来。 　　据说，妖精被符咒贴住的滋味很不好受，所以不能总贴着这东西让他遭罪。 　　夏小茉又拿了拿了面包、饼干之类的食物，站在板凳上喂鱼，大概是之前还没喂过瘾。 　　黑鱼来者不拒，张着嘴将食物一一吞下。 　　其余几只小妖见了觉得有趣，便也凑了过来，也学着夏小茉的样子往水里丢一些吃的。 　　夏小葱拿了他自己最爱吃的地瓜干，往水里丢了好多。 　　他向来不舍得吃这些地瓜干，生怕吃完了就没了，今天居然拿出来和黑鱼分享，看来他的确已经摒弃前嫌，开始把黑鱼看作值得同情的对象了。 　　夏小白则拿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投喂，什么胡萝卜洋葱皮圣女果之类的，统统丢进水里，可能想试验一下黑鱼最爱吃哪个。 　　黑鱼被投喂得十分兴奋。他甚至在水中一跃而起，翻了个水花，引得几只小妖纷纷拍手惊叹。 　　就连独自在一旁写作业的夏小画也抬起头，略感兴趣地看向这边。 　　黑猫少年也被吸引过来。 　　他绕着鱼缸转了两圈，耳朵抖了抖，然后便丢进去几片猫薄荷叶片。 　　黑鱼一张嘴含住猫薄荷，便噗地吐了出来，喷出水花，溅得满墙都是水。 　　然后它浮出水面，鱼嘴蠕动了一下，用河神深沉的声音评价道：“难吃。” 　　“…………” 　　看到自己的食物被嫌弃，黄尚顿时郁闷地尾巴耷拉下来，一脸的怨念。 　　喂完鱼后，夏小茉便拍拍手，跳下板凳，就背着手溜达去了厨房。 　　几秒钟后，厨房里边传来一声惊恐的尖叫。 　　正在看电视的夏念赶紧跑过去，却看到夏小茉正抬头望着自己。 　　“我的草莓慕斯呢？”她泫然欲泣地如是道。 　　“……咦？” 第61章 法术进步（修 　　之后，灼华答应再给夏小茉做几个新的草莓慕斯，小姑娘这才高兴了许多。 　　不过，她认定偷吃东西的白菜妖，便跑过去叉着腰，一脸义正言辞地指责夏小白贪污了冰箱里的所有甜点。 　　夏小白不懂啥叫贪污，可他也听出茉莉妖口气不对，于是他一脸愤愤不平道：“我有好吃的，为什么要吃你的？不信给你你看！” 　　他说着，便搬了板凳，踮着脚，打开书柜上的收纳盒，伸手摸了半天，却只摸到一个湿乎乎的杏干核。 　　他瞪着手里的核，然后回头一脸惊恐地看向夏小茉，一副要天塌下来了的表情。 　　“我的好吃的不见了！” 　　夏小茉：“……” 　　这时，水中的大鱼便打了个饱嗝，正好吐出一个没消化的杏核。 　　然后，他用鱼鳍将杏核推到鱼缸的角落里，并且默默地转个身，假装这一切都和自己没关系。 　　…… 　　然后，夏小白就屁颠儿屁颠儿跑去书房找夏念，问她要零花钱。 　　夏念便问他要钱干嘛，夏小白支支吾吾半天，才说是自己藏起来的零食不见了。 　　夏念突然明白为啥他最近老是喝凉水也长肉了。 　　——原来他这是偷偷地藏了好多零食！ 　　自从习惯了人类的食物后，夏小白作为一只合格的吃货，他的食物范围渐渐地扩大到了各种各样的零食，甚至可以吃一点水果糖、甘草杏之类的东西，而不再局限于灼华做的食物。 　　夏念忽然想起，前天晚上她半夜起来上厕所，便听到客厅传来嘎吱嘎吱的咀嚼声，走进客厅一看，却什么人都没看见。她当时还以为家里出了老鼠，现在想来，极有可能是夏小白在偷吃自己的藏起来的零嘴。 　　夏念便哭笑不得地吐槽：“藏这么多吃的，你是仓鼠么！” 　　不过，她见夏小白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还是大发慈悲地将自己的“零食”分了他一点。 　　夏小白一脸懵逼地看着手里写着“减肥代餐粉”的袋子，道：“这是啥？好吃吗？” 　　“……还行。用热水冲了喝，还是水果味的呢。” 　　然后，夏小白就兴高采烈地揣着代餐粉离开了。 　　…… 　　很快，到了傍晚时分，原本天气晴朗的W市便下起了连绵的秋雨。 　　夏念望着阴沉沉的天空，心道，这不会是因为他们刚刚投喂了河神吧！ 　　因为河神刚才说了，以前只要人们往河里丢吃的投喂他，他就施展法术，给当地降雨，灵验得很。 　　而且雨量大小还可以调控，投食得又多又美味，他给降大雨暴雨；投食少了，他就下一点毛毛细雨；若是有人投喂了过期腐败的食物，他就给下冰雹。 　　总而言之，作为一只吃货神明，他还是很有职业操守的。 　　夏念不禁动了点歪心思。 　　她心道，若是真有这么灵，等明年夏天天气特别热的时候，就给河神喂点好吃的，岂不是就能下雨降温了？ 　　这时，水族箱中的河神缓缓地浮起，将脑袋探出水面，鼻孔微微翕动，似乎在嗅着空气中的雨水味道，结果却一不小心吸入了一片夏小白丢进去的洋葱皮。 　　他咳嗽起来，赶紧把将洋葱皮给吐了出来。 　　夏念便拿了网，将夏小白丢进去的洋葱皮、水果皮什么的都捞了出来，又给河神大人换上灌注过灵气的纯净水。 　　河神立刻在水中翻腾了两下，然后探出水面，声音低沉道：“多谢。” 　　…… 　　临近晚餐时间，夏念妈终于醒了过来。 　　她一睁眼，便看到自家闺女正坐在床边看自己。 　　她顿时一脸茫然地眨了眨眼，然后沙哑道：“我怎么睡着了？” 　　夏念道：“你不记得之前发生什么了吗？” 　　赵莹困惑道：“发生了什么？” 　　夏念心道，看来和灼华之前预测的一样。 　　她老妈被河神的灵气光芒晃了一下，大脑很可能受到了刺激，所以睡了一觉便失去了记忆。 　　这也是没办法，因为她老妈只是个没有修炼过的普通人，受不了太浓郁的灵气，一不小心就会晕厥、失忆。 　　而这大概也是很少有普通人见过“神仙”的原因，因为他们见过之后，醒来便全忘了，还以为自己只是睡了一觉。 　　这时，赵莹忽然慢慢道：“对了，我记得我把那条鱼捞了出来，还拿了擀面杖打算杀鱼来着……然后呢？” 　　夏念心中无奈，原来她老妈还记得杀鱼的事。 　　她只好道：“你可能坐飞机太累了，就在客厅沙发上睡着了。” 　　“……是吗？”赵莹一脸惊讶，“我真有那么累啊！” 　　夏念暗自庆幸，幸亏自己老妈是个粗线条，特别好哄，换做别人这会儿肯定要怀疑了。 　　其实，她也考虑过把植妖书的事告诉她妈，可又怕信息量太大，把自己老妈吓到。 　　毕竟她了解自己老妈，知道老妈平时最讨厌电视里播的那些修仙玄幻剧，说都是胡诌八扯骗小孩的。 　　不过，虽然最重要的事都忘了，可赵莹偏偏还记得今晚要吃水煮鱼。 　　夏念只得骗她，说那条鱼是名贵品种，是朋友借放在她家，让她帮忙养几天。 　　听说这鱼很值钱，赵莹顿时松了口气道：“幸亏我当时没真把它给宰了！看它长得黑不溜秋的，没什么特点，我还以为是普通的黑鱼呢。” 　　她说着，便凑到鱼缸旁边，仔细看了看。 　　黑鱼看到她靠过来，便往后面缩了缩，整个身体都贴在了鱼缸的后壁上，一副受到了惊吓的模样。 　　赵莹伸手敲了两下玻璃外壁，黑鱼的身体就跟着敲击声抽搐了两下，一只黑眼睛死勾勾地盯着她的手指。 　　夏念怕把河神给吓出毛病，便咳了一声道：“妈，你要想吃水煮鱼，那我出去给你买一条吧？” 　　赵莹回头笑道：“那行，那我跟你一起去！” 　　之后，夏念便和老妈一起出门买菜去了。 　　灼华表示自己也想去，因为家里缺了不少食材，可他又不放心让夏念自己挑选。 　　夏念只好将植妖书揣进了怀里，带他一起出门了。 　　一路上，灼华都默默地飘在她们母女俩身后，俨然就像个背后守护灵。 　　买菜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用扇子指点，让夏念把他严格挑选的各种蔬菜水果装进袋子。 　　不过，灼华对于食材的标准的确太苛刻了，而且眼光毒辣，挑的都是最新鲜的。 　　挑了半天，感觉到菜摊摊主投射来的灼热注视，夏念便脸上一热。 　　其实按照她的性格，买菜时向来是随便抓上几把，从来不好意思多挑——所以说，跟灼华出门，倒是挺锻炼她的脸皮的。 　　赵莹见了倒是甚为欣慰，她家这闺女从小金钱观淡漠，不懂得节约用钱，向来是给多少就花多少，毕业之后没多久就花光了积蓄。 　　现在这孩子居然还学会挑菜买菜，平时也知道在家做饭了，总算看起来像个过日子的人。 　　不过她并不知道，这个所谓的“会过日子的人”，其实是灼华才对。 　　平日里做饭烧菜、打扫房间都是灼华一人包办，黑炭则会帮忙买菜跑腿，夏念几乎啥活都不用做，下班了坐等开饭即可，简直过着天堂一般的生活。 　　买完蔬菜水果后，三人又去鱼摊买了条真正的黑鱼。 　　摊主帮忙宰了鱼，简单处理一下，然后他们便满载而归了。 　　…… 　　回家之后，夏念老妈主动要求下厨，夏念便在一旁打下手。 　　这段时间夏念帮灼华做过一些菜，所以跟从前相比，处理食材的技术提高了一丢丢。 　　见到女儿动作熟练地切菜，赵莹便又是一阵夸赞。 　　水煮鱼的香味很快就从厨房飘散出来。 　　化成灵妖的小妖们纷纷从灼华的衣袖里、肩膀上探头出来，嗅着空气中的香辣气息。 　　夏小茉还打了个巨响无比的打喷嚏：“阿嚏！” 　　然后她顿时捂住脸别过头去，还小声嘀咕着表示，自己作为一个淑女，居然打喷嚏这么惊天动地，实在太羞耻了。 　　之后，夏念便搬了椅子，和自己老妈相对而坐，一起吃晚饭。 　　只可惜，小妖们不能一起吃，他们便眼巴巴地趴在灼华身上往桌上看。 　　灼华则用手支撑着头假寐，手里的扇子微微晃个不停。 　　就在这时，赵莹忽然用纸巾擦了擦嘴角，道：“对了，闺女，你现在还没对象吧？” 　　“嗯？没啊……” 　　夏念突然预感到了老妈想说什么。 　　赵莹笑道：“其实我这回过来还有个目的，就是介绍个不错的小伙子给你认识认识。这个小伙子就在你们W市工作，他小姨的姐夫跟我以前是高中同学，他说这家人都挺不错，这小伙子跟你差不多大，收入稳定，有车有房，而且长得可帅了……” 　　之后，赵莹便花了五分钟碎碎念了一番，将这个传说中有车有房又有颜值的小伙子夸得都要上天了。 　　一旁的灼华听了，便微微眯起一只眼，勾起嘴角瞟了一眼夏念，似乎对她的反应有些好奇。 　　夏念便无奈道：“这你别操心啦，我现在还不想谈恋爱呢，不着急！” 　　赵莹看了看自己闺女，忽然一脸神秘地探头过来道：“鲶鱼儿呀，你是不是有看上的人了？” 　　夏念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赵莹笑道：“我看你从前都不爱打扮的，现在梳妆台上却多了不少化妆品，所以推理出来的呗。” 　　夏念：“……” 　　她瞟了一眼客厅的梳妆台，心里吐槽：赵侦探你推理错啦！ 　　家里最近确实多了一些瓶瓶罐罐，什么化妆水精华液面霜，全是夏念从前不舍得用的高端品牌。 　　殊不知，这些全是灼华网购的。 　　因为之前炼制的第一批美容丹销路不错，灼华就迷上了研究这些东西。 　　他每日上网看帖子钻研各种护肤成分，还买来各种精华、面霜之类的，用他网购的各种炼丹设备进行各种实验，竟然还真的做出各种功效的外用驻颜药膏、美容灵水等等，放到修真论坛里卖，竟然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修真者并不是神仙，虽然他们靠修炼能保持较好的皮肤状态，可该老的时候还是会变老，不可能一辈子保持青春，所以不少女性修真者还是很喜欢这类灵丹妙药，所以销路还是很不错的。 　　于是乎，吃完饭后，夏念便拿了几瓶美容灵水和一瓶驻颜丹给她老妈。 　　赵莹本来对这些东西的效果将信将疑，还怀疑是传说中的三无产品。 　　不过，她还是抵抗不住好奇心，临睡前吃了一粒有消除皱纹功效的驻颜丹。 　　结果，到了第一天早上，赵莹一照镜子，便各种惊喜，表示自己脸上的细纹居然真的有消退的迹象，然后便又是拿出手机一阵自拍。 　　面对如此喜爱自拍的老妈，夏念也是无语凝噎。 　　自从智能手机普及之后，家里的女性长辈们聚在一起，便举着手机自拍个不停，她家老妈也染上了这种习俗，无论出门吃饭还是逛街，都要先拍为敬。 　　然而，赵莹并不知道，她在自拍的时候，肩膀上便趴了只白胖的小妖，学着她的样子，在脸边比着V字手，龇牙咧嘴地笑得有些难看。 　　不过幸好，相机是拍不到灵妖状态的小妖的。 　　…… 　　之后的两天里，夏念便请了假在家陪老妈，每天逛逛街，享受一下母女的二人世界。 　　几只小妖在家里的时候基本上只能化成灵妖形态，等夏念妈睡了之后，他们才能变回人形，所以这两天可把这群小家伙憋得够呛。 　　灼华给他们布置了修炼的任务，几只小妖又没别的事做，便只好在书房组团专心修炼法术。 　　夏小葱的水系法术已经有了大幅度的进步。 　　从前，他只能发射发射小水团什么的，现在……他能发射大水团了。 　　夏小画则开始正式学习降妖术，先学习画符。他第一个学的便是逼妖精现出原形的降妖咒文，只不过，这咒文有一定危险性，一不小心画错了，就会反噬到主人身上。 　　幸好夏小画天生用笔技巧一流，画这种东西还是轻而易举的。 　　夏小茉则继续学习最基础的修炼术。 　　结果，练着练着，她身上的香气变得越来越浓郁了。 　　殊不知，花妖的香气其实是有一定迷魂作用的，所以灼华老师之前就考虑过，让夏小茉下一步学习迷惑法术。 　　很快，坐在她旁边离得最近的夏小葱和夏小白便先被香气熏得一阵头晕目眩。 　　夏小白第一个睡着了，他一个跟头栽倒在地，发出砰地一声闷响，估计摔得挺疼。 　　夏小葱下巴点了两下，一脸迷迷糊糊的模样，手里的水团则啪地一声破碎开来，纯白的浓雾顿时弥漫开来，就跟进了桑拿房似的。 　　正在画符的夏小画被浓雾遮挡了视线，顿时手一抖…… 　　…… 　　本来正在客厅看电视的夏念听到书房传来动静，回头一看，便看见雾气正从房门里缓缓飘出。 　　她赶紧瞟一眼身边看电视看睡着了的老妈。 　　然后她才起身跑到书房门口，推开门。 　　透过雾气，她看到，一株开着小黄花的蒲公英、一个绿油油的大白菜，一棵香喷喷的茉莉，还有长着绿苗的紫皮洋葱正并排躺在地上。 　　夏念一脸震惊。 　　“这是怎么回事？” 　　灼华沉默了一下，平静道：“没什么，一点小失误。” 　　“……哎？” 　　伴随一道白光，几只小妖迅速地恢复了灵妖形态。 　　他们面面相觑了几秒。 　　然后，其中三只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夏小茉。 　　“又、又不是我一个人的错！”夏小茉脸一红，不忿道，“你们这是推卸责任！是不对的！” 　　之后…… 　　夏小茉就被赶去阳台，独自一人练习迷魂术去了。 　　…… 　　周一晚上，夏念妈便要动身离开了。 　　她现在还有一年半才退休，最近公司又不好请假，所以她也是专门趁着周末，请了一天假来看看女儿，所以现在就得回去了。 　　临走前，赵莹忽然对自己女儿说：“其实，我这次来，是来突袭检查你的。” 　　夏念看向自己母亲笑意盈盈的脸，惊讶道：“突袭检查什么？” 　　“还不是担心你的生活状态嘛！你这孩子宅得很，老爱自己一个人呆在家里，我怕你憋出毛病。”赵莹顿了顿，又笑道，“不过，这次过来，看见你的样子，我就放心了。” 　　夏念不知该说什么好。 　　在得到植妖书之前的那几个月里，她的生活状态确实听够糟糕的。 　　每次打电话的时候她都尽量避免和老妈提起这些，可没想到老妈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了。 　　所谓知女莫若母，就是这个意思了吧！ 　　赵莹又道：“看你现在脸上笑容多了，家里又收拾得整整齐齐的，还会做饭了，总算像个成年人的样子了。” 　　夏念被夸得有些惭愧，毕竟她现在还是懒，最大的功臣其实是灼华。 　　只可惜，她暂时还不能将灼华介绍给老妈——毕竟老妈只是普通人，在通常情况下是看不到作为书灵的灼华的。 　　最后，赵莹笑着补充道：“要是哪天再给我带回来个帅哥男朋友，就更完美了。” 　　夏念心道，帅哥男朋友暂时没有……帅哥书灵倒是有一只，而且还是您家“长辈”呢。 　　想到这里，夏念忍不住问：“妈，你听我姥姥提过他的曾爷爷吗？” 　　夏念妈愣了一下：“你姥姥的曾爷爷？我都没见过他……你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就是有点好奇。”夏念迟疑了一下，试“以前好像听我姥说过一点，好像是说我曾爷爷曾经是个植妖师，而且还有个一起写书的好朋友？” 　　赵莹困惑道：“植……什么？写什么书？” 　　夏念心道，她果然没听说过这个。 　　这时，赵莹忽然又道：“对了，我倒是想起一件有点意思的事。我妈以前跟我说，我姥爷很小很小的时候，家里曾经出现过一个仙人，长得特别漂亮，穿着白衣服。她还说，那仙人以前还是她曾爷爷的好朋友呢！” 　　她说罢，便笑了笑：“你姥以前就爱讲这些牛鬼蛇神的迷信故事，这世界上哪来的什么仙人啊——还穿着白衣服，我看说不定是鬼呢！” 　　听到白衣服，夏念便想起了灼华。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仙人”应该就是已经化成了书灵的灼华——可他不是她姥姥的曾祖父么，怎么成了好友？ 　　……难道是她老妈记错了？ 　　于是她忍不住问：“我姥的曾爷爷……是叫灼华吗？” 　　赵莹惊讶道：“你从哪听的这个名字？” 　　“好像是听我姥说的。”夏念撒了个小谎。 　　赵莹恍然大悟地笑了笑：“那是你记错了，你姥姥曾爷爷那辈，如果我没记错，好像都是福字或者景字辈的吧，我家里还有你姥姥留下的赵家家谱来着……嗯，应该没有叫灼华的。” 　　…… 　　下楼之后，赵莹就用手机app叫了出租车，准备去火车站了。 　　上车之后，她透过玻璃窗，有些不舍地望向女儿出租房的窗户方向。 　　就在这时，她忽然看到一个手持折扇，一袭白衣的年轻男子正站在一扇小窗边，似乎正在望着这边的方向。 　　与此同时，一颗头发乱蓬蓬，毛茸茸的小脑袋也探了出来，兴奋地冲她挥手。 　　男人顿时伸手按了按小朋友的脑袋，似乎想把他按回去。 　　她顿时愣了一下，便数了数楼层，想确认一下那是不是自己女儿家的窗户。 　　可一眨眼的功夫，男人和小朋友竟凭空消失了。 　　赵莹顿时惊呆了。 　　……仙、仙人？！ 　　她揉了揉眼，那两人的确不见了，只剩下随风飘动的窗帘。 　　“……” 　　话说，这次来女儿家，她又是幻听又是晕倒，刚才居然又看到了幻觉…… 　　夏念妈顿时默默抹了把冷汗，表示鸭梨很大。 第62章 美术作业 　　送走老妈之后，夏念心里还是有点介意之前老妈说的事。 　　如果灼华不是赵家的人，那他为什么会在这种事情上撒谎？ 　　夏念实在想不透其中缘故，又不太好意思直接问灼华。她便给老妈发了微信，让她把赵家家谱拍了照发给自己，就说是对家谱长什么样感兴趣。 　　老妈的动作倒是十分迅速。 　　当天半夜，她刚下了高铁回到家，就给夏念发来了照片。 　　夏念将照片放大，仔细地看了一遍。 　　赵家的家谱写的十分完整，详细地写了每个人的名姓、生卒年月等等。 　　——家谱上并没有灼华的名字。 　　而她姥姥的曾祖父则名叫赵云景。 　　夏念忽然想起一件事，便翻身下了床，从抽屉里翻出之前夏小白从井底捡到的石砖。 　　她对着台灯的光线细细查看。 　　除了灼华之外的另一个名字已经非常模糊了，不过若是仔细看，的确像是“云景”两个字。 　　夏念不禁皱眉。 　　如果这位曾祖父是赵云景……那，灼华到底是谁？ 　　若灼华是那个“一起著书的友人”，当初为什么不跟她说实话呢？ 　　夏念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左思右想不得其解，只好带着疑惑睡下了。 　　…… 　　到了第二天早上，她一觉醒来，发现灼华已经在厨房做早餐了。 　　他身上穿着围裙，背朝着她举着铲子煎鸡蛋，嘴里还嘀咕着：“……今天煎个心形的吧！”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几盘煎得十分漂亮的心形太阳蛋便出现在了餐桌上。 　　灼华还在上面挤了自制的番茄酱，黄白红相间，看着就让人食欲大作。 　　夏念不禁夸赞道：“今天的煎蛋真好看！” 　　灼华笑道：“我刚网购了几种煎蛋模具。对了，我还买了一些新的烘焙器材，今晚可以吃点不一样的东西了。” 　　夏念突然明白，昨晚由黑炭签收的那个大纸箱里装着的是什么了。 　　之后，趁着几只小妖还没起床，夏念便在厨房忙碌的灼华身后转了两圈，心里琢磨着要怎么问问他家谱的事。 　　灼华感到她在身后转悠，便回头道：“你在干什么？” 　　夏念挠了挠太阳穴，道：“需要帮忙吗？” 　　灼华便伸手一指，淡淡道，“帮我切了那个杨桃吧！” 　　夏念将杨桃放在菜板上，切成漂亮的星星形状。 　　然后她瞟了一眼身边灼华的侧脸。 　　她心道，以前她就觉得灼华长得太漂亮了，尤其是那双桃花眼，微笑的时候特别有吸引力。 　　可她姥姥、她老妈，还是她自己，都是典型的杏眼、塌鼻梁，小时候她有点婴儿肥，就被同学嘲笑像哈巴狗……总之和和灼华长得一点都不像。 　　想到这里，夏念切杨桃的动作顿时慢了下来。 　　她终于忍不住道：“灼华，你以前的名字叫赵云景吗？” 　　听到这个名字，正在从锅中捞出玉米粒的灼华顿时怔了一下，手上的动作停滞了一下。 　　他看向夏念，平静道：“好吧，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知道什么？” 　　灼华沉默了一下。 　　他放下漏勺，又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然后看向夏念，淡定自若地笑笑。 　　“其实，我并不是赵家的人——之前骗了你，是我的错。” 　　…… 　　听到这句，夏念十分意外，她没想到灼华居然这么痛快就承认了。 　　她顿时道：“那你是……” 　　“我只有灼华这一个名字，并没有姓。”灼华道，“我和你姥姥的曾祖父是从小青梅竹马的挚友，我们一同修炼，一同著书。他临死之前，我答应他，以后要好好照顾他的后人，代替他将植妖术传授下去，发扬光大。” 　　夏念不解道：“那你当初怎么没说实话？” 　　灼华翻手拿出折扇，勾唇浅笑：“其实原因很明显。我就是想让你把我当成你的长辈，这样你才能信任我，愿意跟我学植妖术。” 　　夏念惊讶道：“就这么简单？” 　　“当然。”灼华用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道，“不然我骗你还能有什么好处？” 　　夏念蹙眉：“这么说来，你根本跟我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灼华一脸认真地点头：“嗯，的确没有。” 　　夏念十分纠结：“可我这段时间一直都你当成家里的长辈……” 　　说起来，她这算是被“占便宜”了么？ 　　灼华却道：“严格来说，我当然算是你的长辈。毕竟我和浮生是结拜兄弟。” 　　“……浮生？” 　　“浮生是云景的字。”灼华勾唇，露出一丝怀念的表情，“这还是我给取的。我小时候是个漂泊在外的流浪儿，无父无母，也没有姓名。他给我取了灼华二字，我便给他取了浮生。” 　　夏念听了不禁道：“你们俩关系一定很好吧！” 　　“那是自然。”听到这句，灼华嘴角翘起的弧度增加了一点，显得有点高兴，“按照现代话来说，我们是灵魂伴侣。” 　　夏念愣了一下：“呃……” 　　这句话听起来gay里gay气的……一定是她最近看多了基番产生的错觉。 　　她沉默了一下，道：“其实我挺羡慕你们的——有这样志同道合的朋友。在这世界上，挚友可遇不可求，比谈恋爱难多了。” 　　灼华却摇扇淡淡道：“你也不用羡慕。你现在也有朋友。” 　　他顿了顿，又合起扇子轻轻敲了下自己胸口，浅笑道：“若是你不嫌弃，你我完全可以结成个忘年交。” 　　——还忘年交！ 　　夏念无奈，他这是在强调自己辈分高？还是年纪大？ 　　…… 　　之后，灼华便打发黑炭去叫小妖们起床。 　　小画家第一个洗漱完毕，坐在桌边坐等开饭，十分乖巧。 　　其余三只小妖却姗姗来迟，他们每人都打着哈欠、揉着眼睛，摇摇晃晃地走进餐厅。 　　小红倒是一如既往地精神。它在小妖们之间蹦跶个不停，嘴里还叫着从电视剧里新学的句子：“泥喝多了嘛！再来瓶啤的！” 　　夏念看他们一个个都顶着黑眼圈，顿时笑道：“你们这是怎么了？没睡好？” 　　“他们昨天中了茉莉妖的迷魂术，白天睡多了，所以晚上睡不着了。”灼华一脸平静地解释道 　　夏念恍然大悟，原来是夏小茉的锅。 　　可夏小茉自己也是一副困得不行的的模样，夏念便好笑道：“你也中了自己的迷魂术？” 　　夏小茉打着哈欠，擦了擦眼角的泪花，严肃道：“并不是。我只是昨天赶作业到很晚而已。” 　　“下次作业要提前写完。”夏念拿出长辈的样子教育道。 　　夏小茉垂下眼“哦”了一声，一副略显惭愧的模样。 　　夏小白听着他们俩的对话，并且塞了一大勺玉米沙拉在嘴里。 　　他一边鼓着腮帮子嚼着玉米粒，一边好奇地问身边的夏小葱：“这周末都有什么作业啊？” 　　夏小葱看了看他，然后掰着手指认真地数道：“有二十道数学题，一篇语文课文抄写……对了，还有美术作业，一幅画。” 　　夏小白听完便半张着嘴，一脸震惊，仿佛头一次听说这件事。 　　夏念不禁敲他脑袋，吐槽道：“你震惊个毛线！你们不是一个班的嘛？” 　　夏小白捂着被敲疼的脑袋，环视其余几人，皱眉都：“难道说……你们都写完了？！” 　　其余三人微微点头。 　　夏小白：“……” 　　他顿时有些不忿道：“你们怎么不等我一起？” 　　夏小茉却翻个白眼：“昨天我们写作业的时候，你一直在偷偷用夏念的手机玩游戏，你忘啦？” 　　夏念惊讶：“玩游戏？玩什么游戏？” 　　“……妖王荣耀。” 　　夏念产生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用的谁的账号？” 　　“你的。” 　　“……” 　　大概怕被夏念训斥，夏小白赶紧一翻身跳下凳子，嘴里还叫道：“我去写作业！” 　　之后，他便从粉红色翅膀小书包里掏出了作业本，在书桌上摊开，俨然一副要现赶作业的模样。 　　好在他态度还算认真，并没有说要借别人的来抄，这一点倒是让人欣慰。 　　只不过，距离上学还有十几分钟时间了，他不太可能写完所有的作恶也。 　　夏念刷了碗，回头探头看了看，却发现夏小白本子上所有数学计算题的答案都等于“666”。 　　“……” 　　她忍不住手痒，弹了一下他毛蓬蓬的后脑勺，道：“666什么鬼？你自己好好看看，个位数加减法能得出三位数吗？” 　　夏小白恍然大悟，“对啊！” 　　然后，他拿起橡皮，把所有的“666”都改成了“6”。 　　夏念扶额，然后伸手抢过他的本子：“时间来不及了，不准乱写凑数。你就跟老师说没写完，等晚上回家后补上。现在先把美术作业画了吧！” 　　夏小白只得悻悻地“嗯”了一声，然后便掏出水彩笔，开始认真画起画来。 　　幸好画画作业不需要多长时间，他总算在上学迟到之前，将美术作业画好了。 　　为了避免迟到，夏念今天决定骑车带他们去上学。 　　上班高峰期容易堵车，所以骑自行车其实要比打车快多了。 　　她让几只小妖变成灵妖形态，然后在车筐地垫了块坐垫，便将几只小妖放在里面。 　　四只萌物在车筐里挤成一团，就像一群人偶形态的小宠物，夏念不禁再次被萌得肝颤。 　　这还是小妖们第一次用这种方式出门。 　　夏小白一路上都十分兴奋，他张着嘴，让迎面而来的风灌满自己的腮帮子。 　　夏小茉和夏小葱则显得有些紧张。 　　他们死死地抓着车筐边缘，生怕夏念一个拐弯就把他们甩下去了。 　　夏小画则端端正正地坐在正中央，居然还趁机修炼了一番，周身立刻散发出淡淡的绿色萤光。 　　在路口处，夏念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叮当两声车铃。 　　她回头一看，却惊讶地看到了熟人。 　　来人正是骑车上班的李组长。 　　此刻，李组长的车筐里，也赫然坐着一只银发粉裙的小可爱，正是李组长家的李冰璃同学。 　　那小可爱见了夏念，便“啵”地给了她一个热情的飞吻，粉色的小泡泡立刻向夏念飞来，中途破裂开来，散发了一股淡淡的香气。 　　李组长见到夏念，也是十分惊讶：“你怎么也骑车？” 　　夏念点头：“嗯，送他们上学。你呢？” 　　“我带她去学校看看，准备让她也入学。”李组长解释道。 　　然后他戳了一下小妖的后背，淡淡道：“怎么不跟阿姨问好。” 　　小可爱咯咯笑道：“阿一嚎！” 　　夏念捂着胸口，感觉自己要被萌吐血了。 　　“你也好啊。”她十分亲切和蔼地笑道，还掏出一瓶灵丸，给蝴蝶兰妖倒了一粒水蜜桃味儿的。 　　小妖伸手接过去，不客气地塞进嘴里。 　　然后，只听得她自家“老爸”淡淡道：“说谢谢。” 　　小妖显然被调教得十分听话，立刻声音清脆道：“……斜蟹！” 　　夏念：“……” 　　嘤嘤嘤……她急需医疗包！！ 　　不过她没注意到，自己车筐里的几只小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夏小白忽然伸手道：“我也要！” 　　夏小葱见了，也迟疑不决地悄悄伸手，也想来一颗。 　　夏念吐槽：“你早上吃了那么多东西，还不够？” 　　夏小白哼了一声，一脸大写的不高兴。 　　夏小葱顿时涨红了脸，赶紧把手缩了回去。 　　夏念沉吟片刻，对李组长道：“让小冰璃也进一年三班吧，以后跟我们家几只就是同学了。” 　　李组长简洁道：“可以。” 　　“这样一来，我家夏小茉也有伴儿了。她们都是花妖，而且又是女孩子。” 　　听到这句，李组长显得有些意外，“女孩子？他们现在不是没有性别？” 　　“嗯，严格来说是这样的。”夏念解释道，“不过，据说他们对自己的性别还是有点概念的。等以后长大，进化成了大妖，他们就会根据自己的倾向，转化成有性别的人类形态。” 　　李奕澄道：“这个我也知道，不过……” 　　他欲言又止地看看自己车筐里的李冰璃，忽然叹口气：“我给他取的名字，可能取错了。” 　　夏念不解地看向他。 　　取错名字是什么意思？因为名字太玛丽苏了吗？ 　　就在这时，绿灯亮了。 　　两人一前一后，一路骑车便到了小学门口。 　　李奕澄停好车子，就对夏念道：“我先去教导处那边，办入学手续。” 　　他说罢，便将李冰璃从车筐里抱起来，动作十分熟练，俨然一个已经锻炼成型的“奶爸”模样。 　　夏念心中觉得好笑，又感到这场景有些温馨，便不由得勾起了嘴角。 　　之后，四只小朋友在无人的地方化形成人。 　　夏念摸了摸背包。 　　背包中藏着灼华借给她的乾坤袋，她很快就从袋中拽出了几只小妖的书包。 　　他们背起书包，纷纷跟她摆手道别，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夏念默默地望着四小只的背影。 　　直到他们消失在教学楼里，她才转身离开。 　　…… 　　很快，一年三班的上课铃声终于响了。 第一节 是数学。 　　坐在前排的夏小画一脸认真地埋头做题，忽然不小心碰掉了橡皮，橡皮滚到了身边齐福浩的凳子底下。 　　小画家弯腰捡橡皮，却无意间碰了一下齐福浩的胳膊。 　　齐福浩感觉自己被碰，顿时瑟缩了一下。 　　夏小画：“……” 　　他瞟了一眼齐福浩，然后默不作声地将橡皮放回桌面上。 　　殊不知，齐福浩现在十分害怕夏小画。 　　他今早来的有点早，正好远远地看见夏小画的“妈妈”骑车过来。 　　他心中好奇，便躲在树后悄悄偷看了一会儿。 　　很快，夏妈妈便独自一人进了旁边的公共厕所。等她再次出来的时候，身后却凭空多了四个小朋友。 　　齐福浩顿时惊呆了。 　　天啦噜！ 　　这四个人，居、居然晚上住在公共厕所里？！ 　　这件事进一步证实了他的猜测——这有一家子果然不是普通人。 　　他不禁脑洞大开地暗暗猜测：他们说不定在公共厕所里放了个“传送装置”，直接连接他们的宇宙飞船，就跟他上周末看的科幻电影一样。 　　正因为如此，他才会特别害怕自己的同桌。 　　他生怕小画家一下子化身大脑袋细胳膊的怪物，把他抓去宇宙飞船上做实验，或者直接把他洗洗炖巴炖巴吃了…… 　　小画家显然也察觉到了齐福浩害怕自己，因为对方表现得太明显了。 　　不过，他对此并没有任何反应，而是继续我行我素地做自己的事。 　　…… 　　上午最后一节美术课上，老师一上课便要检查他们的周末作业。 　　这次作业的题目是：我家的晚餐。 　　题目要求是，画自己家晚饭吃了什么。 　　小朋友们用稚嫩的笔触画出了各色各样的食物。 　　不过，大多数人的画作实在比较糟糕，必须要加上附注才能看出来这家人到底吃个了啥。 　　乍一看上去，就像所有人家里都吃了五颜六色的“黑暗料理”。 　　老师先是看了夏小葱的画作，只见上面规规矩矩地画着炖鸡和各种炒菜，旁边还写着备注，虽然笔法笨拙，不过能看出来画的是啥，已经比大多数人都强了。 　　于是老师夸赞了一番，又拿起了他身边陈英歌的画。 　　那张纸上赫然画着两个圆圈，每个圈圈里还点着个红点。 　　美术老师沉默了一下。 　　“你这吃的是啥？” 　　陈英歌嘿嘿一笑：“红枣糕啊！” 　　“……哦。” 　　美术老师暗暗擦了把冷汗。 　　——差、差点想歪了！ 　　然后她又转了一圈，转到了前排的夏小白身边。 　　夏小白的纸上画了许多小方框，下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图片已被打码处理，充值一元即可查看原图（或者一块地瓜干也行）。” 　　美术老师沉默了一下，面无表情道：“零分。” 　　夏小白顿时张开嘴，一脸震惊。 　　“老师，难道你不好奇原图是什么吗？”他赶紧举手道。 　　“一点也不。” 　　“…………” 　　…… 　　之后，美术老师又夸奖了夏小茉的作画，因为她画了一大桌非常丰盛的菜色，而且还配了高脚杯和红酒，简直就是晚宴级别的。 　　然后她又走到了夏小画身边。 　　她知道班上这个叫小画的小朋友画画十分厉害，所以才特意最后才看他的作画，就是想把他的画作为优秀范例，给大家展示。 　　结果，夏小画作业里画的，却是几个手拉着手的小朋友。 　　小朋友的表情形态形象生动，每个都有自己的特点。 　　美术老师惊讶道：“你这个画怎么回事？不是应该画晚饭吗？怎么画的是小朋友呀！” 　　小画家低头看了一眼，没说话。 　　齐福浩悄悄地倾斜身体，瞟了一眼画，顿时被吓得瑟瑟发抖。 　　——最中间那个短头发、穿名牌运动衣名牌球鞋的小男孩，怎么看怎么像他啊！ 　　夏小画从眼角默默地瞥了一眼齐福浩。 　　然后，他这才面无表情压在底下的另一幅画拿了出来，并且在纸上写字道：“不好意思，拿错了。” 　　老师看了看那幅画得十分诱人水煮鱼水彩画，笑道：“很不错啊！” 　　然后她就举起画，向全班展示，还让大家都向夏小画同学学习。 　　齐福浩默默地抬头望着那幅水煮鱼。 　　不知为何，他忽然有种自己被耍了的错觉…… 第63章 齐福浩 　　送完小妖上学，夏念就去上班了。 　　她打算等这个月结束，领到工资后，再跟领导提辞职的事。 　　结果，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同事刘芳芳忽然对她道：“念念啊，你知道咱们部门有人要走了吗？” 　　夏念差点把汤喷出来，然后才意识到，刘芳芳说的不可能是自己。 　　“……谁？” 　　“就是李组长啊。”刘芳芳笑道，“听说，上面要把他调到分公司去了。” 　　夏念听了心中十分惊讶。 　　原来，李组长也要离开这个公司了？ 　　…… 　　下午，夏念路过李组长办公室门口，却听到一个稚嫩清脆的娃娃音道：“这四森么？” 　　李奕澄的声音淡淡地回答道：“这是咖啡，你不能喝。” 　　夏念心中惊讶，难道蝴蝶兰小妖也来了？ 　　她凑过去，透过门缝一看，果然看到了李组长家的小冰璃。 　　小冰璃已经化成了人形，而且使用了易容丹，所以头发已经从银色变成了富有混血气质的深棕色。她身上穿着白T恤和背带牛仔裤，扎着高高的马尾辫，一副十分清爽利落的打扮。 　　冰璃同学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在门口偷窥的夏念，顿时咧开嘴，冲门口挥手笑道：“阿一嚎！” 　　夏念藏不住了，只得敲敲门，推门探头笑道：“不好意思，打扰了。” 　　李组长略显意外，不过他还是点点头，“你来了。” 　　他说着，便看了一眼身边的小妖，解释道：“今天带他参观完了学校，公司里正好有急事，没时间送他回家了，就带他上公司里来了。” 　　夏念夸赞道：“冰璃这身衣服不错。” 　　李组长看了一眼身边的小妖，扶了一下眼镜，嘴角勾起一丝笑意：“那就好。我没买过童装，随便选的。” 　　这时，李冰璃忽然举起手臂，笑道：“麻麻，抱抱！” 　　夏念很惊讶：“妈妈？” 　　李组长略显窘迫地再次扶了扶眼镜，淡淡道：“我一直在训练他叫我爸爸。” 　　然后他弯下腰，熟练地抱起李冰璃，将小妖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这时，同事老吴忽然敲了敲门，探头进来，笑道：“大橙子，我给你带了点我媳妇腌的辣萝卜……” 　　他说着，便忽然注意到了坐在李奕澄腿上的李冰璃。 　　老吴顿时睁大眼，一脸惊喜道：“唉哟，这小不点儿是谁家的呀！” 　　“这是……我亲戚家的孩子。”李奕澄撒谎道。 　　结果，李冰璃却抬头看向李奕澄，声音清脆道：“麻麻，我困了！” 　　老吴一脸茫然：“妈妈？” 　　李组长和夏念对视了一眼，然后才咳了一声，道：“这孩子……天生脑子缺根筋。” 　　老吴一脸哭笑不得：“缺根筋？” 　　“……嗯。” 　　被自家“麻麻”吐槽了的李冰璃却一脸傻乎乎的笑容，看起来还真的像缺根筋似的。 　　老吴走过去，弯腰看了看李冰璃，伸手捏了一下小妖白白嫩嫩的脸颊，笑道：“这孩子真可爱，他爸妈肯定长得很好看吧！” 　　李冰璃揉了揉脸，一脸认真地看了看面前的男人。 　　隔了几秒后，小妖忽然再次绽开一个笑容，然后高兴道：“爸爸！” 　　“……” 　　全场静默了两秒钟。 　　李组长一脸尴尬，夏念和老吴均是一脸惊讶。 　　…… 　　之后，老吴摸了一块大白兔奶糖给李冰璃，又放下一坛子腌菜，便离开了。 　　“他最近逮着一个男的就叫爸爸，见到电视里的男主角长得好看，也说那是他爸爸。”李组长一脸无奈地对夏念道，“你们家小妖也有这个毛病吗？” 　　夏念失笑：“没有。” 　　就在这时，不知什么时候从李组长怀中跳下来的小妖忽然“唔”地一声。 　　俩人低头一看，便看到小妖正捂着嘴，两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们。 　　“你怎么了？”李奕澄惊讶。 　　仔细一看，原来那坛辣萝卜竟然被打开了。 　　李奕澄将小妖的手掰开，这才发现小朋友的嘴唇被辣椒辣得又红又肿，就像香肠。 　　“你吃这个干什么？”李组长一脸无奈，“你忘了你不能吃辣的了吗？” 　　小妖伸着舌头，倒抽着凉气，两眼含着泪花，就像只哈巴狗，可脸上偏偏还是笑嘻嘻的表情。 　　然后，小家伙忽然撅起红唇，在李组长脸上吧唧一声留下一个带有辣椒味儿的吻。 　　李奕澄赶紧推开小妖，无奈道：“都说了，在外面别乱亲人。” 　　夏念却心中暗暗发笑，李组长是个冷淡的闷骚，和小蝴蝶兰妖奔放热情又缺根弦的性格简直绝配。 　　然后，她递给小妖一杯凉水，让小朋友喝点水漱漱口。 　　李冰璃含着水，腮帮子鼓起老高，就像个青蛙。 　　然后，李奕澄看了看夏念，“对了，前些天我在修真论坛里见到一些关于你的帖子。” 　　“是吗？” 　　“嗯，你现在，在论坛里还挺出名的。” 　　他说着，便点开手机，让夏念看了看他放在收藏夹里的帖子，果然是之前来过夏念家的修真者发的。 　　其中一个最热门的帖子，内容则是楼主晒刚刚从植妖师那里炼化的曼陀罗小妖。 　　夏念还记得这个曼陀罗妖的主人，是个打扮得十分漂亮的贵妇大姐姐，她当时还带着自家的白猫。 　　这位贵妇人的网名叫“慕容姐姐”，当时投递的名帖上则写着“慕容婉若”，这名字一度让夏念印象深刻，感觉苏得很。 　　帖子里的照片拍得很好，无论是光线，还是抓拍角度都是一流的。 　　照片里的曼陀罗小妖很可爱，而且被这位新“主人”打扮得十分漂亮，光是在这几张照片里，她就换了至少七八套衣服，还带着各种颜色的蝴蝶结、项链和手镯。 　　贵妇人还给小妖搭了一个娃娃屋，屋内的装饰全是一水儿的少女粉，还有一张公主大床，床边围着粉色的帷幔。 　　这些照片看得修真网友们纷纷表示了羡慕嫉妒恨。 　　有些人表示，这只小妖太可爱了，好想要一打！ 　　还有人表示：慕容姐姐，您家还缺小妖么，会炼丹术的那种！ 　　其中一张照片，小妖带着金色钻石发箍、穿着黑色蕾丝洋装，枕着白猫毛绒绒的身体，睡得正香甜。 　　一妖一猫一起躺在粉色的公主大床上，那画面美得不行。 　　夏念看完不禁想起这位慕容姐姐当时在谢帖里写的话，她说自己并不需要妖精仆役，也不想收徒，炼化小妖只是想让小妖陪自己家猫主子玩。 　　现在看来…… 　　这位贵妇姐姐压根是把小妖当成了小公举来养，小日子过得比她家猫主子还好，哪里还是什么“陪玩”，根本就是家里的新主子嘛！ 　　这个帖子人气很高，已经有十几页的回帖了。 　　不少人在底下纷纷表示，自己也想要一个这样的小妖，还有人打听这位植妖师的联系方式。 　　于是，便有热心人在帖子里甩了灼华给夏念建的工作邮箱链接，以及夏念在论坛里的id，让他们自己给植妖师发名帖。 　　夏念这才明白，最近她的工作邮箱每日新邮件爆满的原因了。 　　…… 　　很快，等夏念离开办公室后，李奕澄便又刷了一会儿修真论坛。 　　那位叫“灼灼其华”的网友刚好给他发了私信，问他近日如何。 　　说起来，自从上次去了夏念家后，李奕澄便猜到了网上这位“灼灼其华”，就是夏念家的那位叫灼华的书灵。上次他给灼灼其华寄东西，地址便是夏念所在的那个小区。 　　但是对方显然还不知道“e”其实就是他，每次网上聊天，对方还是以“圈兄”来称呼他，李奕澄便也没戳破。 　　其实，李奕澄还是挺乐意跟灼华交流的。 　　因为灼华懂得很多，又很有耐心，是个十分难得的良师益友。 　　李奕澄毕业之后一直专心工作，又由于他性格原因，除了老吴之外，他还几乎没什么朋友，所以，多个灼华这样的网友对他来说也不算坏事。 　　两人在私信里闲聊了几句后，灼华便道：“圈兄，近日我又新制了一批灵丸，新研发了几种新口味，寄给圈兄尝尝吧！” 　　李奕澄立刻想起了上次害得他一日之间缩小成了幼童的灵丹。 　　他顿时下意识地打字道：“不用麻烦了，我家的灵丸还够。” 　　“呵呵，圈兄不用跟我客气。其实，我已经寄了，只不过忘了跟你打招呼。” 　　“哦，那就多谢了。” 　　“吃完之后，记得把食用口感告诉我。”对方叮嘱道。 　　“……嗯。”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回家后，李组长就签收了一大箱快递。 　　他心中惊讶，怎么寄了这么多？ 　　结果打开一看，里面原来是塞了一大堆用来减震的废纸，掏出废纸，居然里头还有个箱子。 　　打开里面的箱子，又掏出堆起了小山的废纸和泡沫后，李奕澄终于翻到了最里面的一个巴掌大的小药瓶。 　　“…………” 　　李组长不禁想起上次外婆给自己寄的泡菜，也包得那叫一个严实，似乎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碰碎了。 　　好吧…… 　　果然“长辈们”都是非常细心的。 　　然后，李组长倒了一粒白色灵丸出来，小心翼翼地闻了闻，才舔了一下。 　　他有些惊讶，这个……好像是榴莲味的？ 　　吃了一粒灵丸后，他察觉到这灵丸其实很普通，没什么特殊作用，只是一阵暖流从胃部涌遍全身。于是他闭眼将灵气疏导到全身灵脉，汇入灵海，顿时觉得浑身舒畅，就像冲了热水澡，又喝了杯浓咖啡。 　　李冰璃看得好奇，伸出白嫩的小爪子，咯咯笑道：“麻麻，给窝！” 　　李组长便倒了两粒浅绿色的灵丸，一个给了小妖，一个自己放入口中。 　　结果，一股呛鼻的辛辣气息立刻在口腔中扩散来开，害得他顿时泪眼模糊了。 　　小妖则脸颊唰地一下涨红成了番茄，泪水哗啦啦地顺着脸颊往下淌。 　　李奕澄无语凝噎。 　　这居然是芥末味儿的！ 　　——为什么要做芥末味的灵丸？！ 　　“……” 　　一人一妖半张着嘴，泪眼婆娑地对望了几秒。 　　然后他们非常默契地转身飞奔到客厅，同时抓起茶几上的水杯，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 　　…… 　　晚上，夏念吃完饭，便打算带小妖们一起出去散步。 　　她把植妖书揣入怀中，就和灼华一道出门了。 　　猫妖黄尚今天也跟他们一起出门散步，他今天依旧是黑发少年的人类模样，一直紧紧地跟在他们身后，低着头一语不发。 　　灼华则背着手走在最前面，打着哈欠摇着扇子，晚风灌满了他的长袍。 　　夏念望着他的背影，总觉得他随时就会腾云驾雾起飞了。 　　很快，他们一行人就溜达到了附近的公园里。 　　公园里有个池塘，池塘旁边是一片树林，树林里的树木都很粗壮，看来都有些年头了。 　　灼华忽然飘起，然后轻轻地落在了一棵杨树的枝头坐稳。 　　他一只手搭在树干上，闭眼片刻，之后才睁眼笑道：“这棵树原来已经有五十几岁了，它当初在这里的时候，这片公园还没建起来呢。” 　　夏念惊讶道：“这你怎么知道的？” 　　“植妖师修炼到了一定程度，便可以和植物沟通交流了。”灼华浅笑，“不过，植物的‘语言’其实非常玄妙，意思也往往很模糊，我也只能读懂一个大概而已。” 　　听到这句，小画家便仰头看向灼华，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从他们背后的小路那边传来。 　　一行人回头一看，原来是散步的一家四口人。 　　一对中年父母，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还有一个和小妖们年纪差不多的小男孩。 　　那女孩挺漂亮的，大眼睛高鼻梁尖下巴，空气刘海长卷发，还穿着时下流行的一字肩连衣裙。她一直在低头玩手机，似乎对周围的一切并不关心。 　　她弟弟则长得普通多了，单眼皮，小圆脸，穿着一身有着大大logo的名牌运动衣。 　　“浩浩，最近学校怎么样呀？”那孩子母亲微笑道。 　　小男孩听到这句，顿时支支吾吾道：“还……还行吧。” 　　“交到新朋友了吗？新转来的那个同桌怎么样？”孩子老爸温声问道。 　　“他呀……他其实……” 　　小男孩犹豫不决，目光飘忽不定。 　　忽然，他无意间看到了站在不远处树下的一行人。 　　他立刻睁大眼，浑身僵住了。 　　——怎、怎么是他们！ 　　夏小白第一个反应过来，伸手一指他，高兴道：“小富豪！”小富豪是齐福浩的外号，跟他喜欢炫富的性格倒是挺般配的。 　　正在树下画画的小画家这才抬起头，默不作声地看了一眼齐福浩一家人。 　　夏念顿时道：“认识的吗？” 　　“是我们班上的同学。”夏小葱小声道，“小画家的同桌。” 　　这时，齐福浩父母大步走来，笑着跟夏念他们打招呼。 　　“听说你们是浩浩的同学？”齐福浩爸爸笑道。 　　几只小妖纷纷点头。 　　他看了看夏念，大概觉得夏念太年轻了，不像孩子妈妈，便道：“这是……你们姐姐吧？” 　　“这是夏念！” 　　夏小白笑着介绍道，然后他又指了指正站在不远处，靠着树双手插兜的猫妖少年，“那是黄尚！” 　　“皇……什么？”齐爸爸茫然。 　　夏念咳了一声，接话道：“嗯，我是他们姐姐。平时他们父母太忙，就由我照顾他们，接送他们上学什么的。” 　　“那你挺辛苦的吧？”齐福浩妈妈一脸同情道。 　　“还行，他们都很懂事听话。” 　　“嗯，一看他们就是很聪明的小朋友。”齐福浩妈妈笑道。 　　几人聊天的时候，齐福浩一直躲在自己老姐身后，只露出一只眼睛，警惕地盯着小画家。 　　小画家则一直坐在树下低头画画，偶尔抬头看一眼正在聊天的三个大人。 　　忽然，他像是感觉到了齐福浩的视线，便抬起头看向了这边。 　　齐福浩顿时吓了一跳，赶紧假装若无其事地错开目光。 　　然后，小画家忽然站了起来，夹着画板向齐福浩这边走来。 　　齐福浩一脸紧张，死死地揪住了自己老姐的裙子。 　　他姐姐顿时没好气地翻个白眼吐槽：“你抓我裙子干嘛？都出褶了！快撒手！” 　　齐福浩愣了一下：“我……” 　　这时，只见小画家在画板上迅速写了一行字：“请问你是网红冷墨红吗？” 　　姐姐一脸意外：“咦？你认识我？” 　　“我是你的粉丝。”小画家如是写道。 　　姐姐显得有点高兴：“哦，原来你是我的粉丝啊！” 　　“可以给我签名吗？” 　　之后，小画家还真的把本本递给齐福浩的姐姐。 　　女孩一笔一划地签上自己的艺名——“冷墨红”，还在后边画了个心形。 　　她爸妈见了便笑言，没想到自己女儿还有这么年轻的小粉丝。 　　齐福浩则有些茫然，这家伙真是他姐的粉丝？ 　　然后，小画家收好了签名，又一脸认真地举起画板：“你可以教我怎么成为网红吗？” 　　姐姐顿时笑了起来：“你也想当网红呀？” 　　小画家一脸乖巧地点头。 　　“行呀，你以后多看我的直播，我再教你怎么当网红！”她笑道，伸手摸摸小画家的小卷毛，还一脸惊喜地嘀咕道“好软哦”。 　　小画家则在画板上写：“谢谢小姐姐。” 　　“嗯嗯！” 　　姐姐捧大脸，一脸被萌化了的样子。 　　齐福浩见自己老姐居然跟小画家如此亲密，他心中暗暗有些不忿。 　　他姐姐平时就知道凶自己，别说摸摸他脑袋了，哪天不毒舌吐槽他就不错了。今早，他姐还把他骂了一通——不过就是偷偷用了一下她新买的口红而已嘛！ 　　隔了几秒，他终于忍不住，伸手扯了一下姐姐的裙子，“……姐。” 　　结果，他姐扯平了被拉出褶皱的裙子，不耐烦地回头凶巴巴道：“你又干嘛？” 　　齐福浩脖子一缩：“呃……没什么。” 　　齐福浩的爸妈此刻已经察觉到，这个靠写字交流的小男孩，可能就是家长微信群里说的那个不会讲话的孩子。 　　他们不禁对视了一下，然后齐福浩妈妈对夏念笑道：“这孩子真懂事，虽然不会说话，可很有礼貌。” 　　齐福浩爸爸则开玩笑地笑呵呵道：“就是，跟我们家浩浩完全不一样。你看看他，真像个小耗子似的，见了人就知道往他姐姐身后缩。” 　　齐福浩则一脸委屈。 　　他平时才不是这样的好吗！今天是特殊情况！ 　　临走前，齐福浩爸爸弯腰笑道：“以后大家多跟浩浩玩，大家当好朋友，好不好？” 　　几只小妖彼此对视了一眼。 　　“没问题，我以后体育课带他一起玩。”夏小白豪气十足地拍胸口保证。 　　其余几只也跟着纷纷点头。 　　齐妈妈十分喜欢懂事安静的小画家，又心疼这孩子不会说话，便对小画家笑道：“以后你就多照顾照顾我们家浩浩，带着他一起学习。” 　　小画家怔住一下，面无表情地瞟了一眼齐福浩，低头写字道：“嗯，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 　　被亲生老妈“卖”了的齐福浩小朋友站在姐姐身后，一脸绝望。 　　就在这时，他忽然隐约听到上方传来一声男人的轻笑。 　　他茫然地抬头，却只看到空无一物的树杈。 　　齐福浩顿时背脊冒起一阵凉风，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顿时扯着老妈的衣摆，害怕道：“妈，妈！我们快点回家吧！” 　　齐妈妈则一脸无可奈何。 　　“你这孩子，今天怎么神经兮兮的？” 　　“我……我肚、肚子疼！”齐福浩结结巴巴地说着，就弯腰捂住自己的肚子，龇牙咧嘴表情狰狞。 　　果然，这成功引起他父母的注意。 　　他们认定齐福浩是晚上吃多了冷饮，坏了肚子，便告别了夏念一行人，拉着儿子去附近医院看大夫去了。 第64章 交朋友 　　等齐福浩一家人走后，夏念便对小妖们笑道：“看来，你们跟班上同学相处得都不错吧。” 　　夏小茉一脸淡定道：“那是肯定的。我和班上的同学关系都不错。大家都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夏念无奈，一年级小朋友哪来的什么“君子之交”？难道不都是一起跳绳爬树玩泥巴躲猫猫的小伙伴吗？ 　　然后她笑道：“当初送你们去上学，就是为了锻炼你们跟人类打交道的能力，对你们以后生活是很有好处的。要是能交上一两个朋友，就更好了。” 　　夏小白立刻举手道：“为什么交朋友？” 　　夏小茉替夏念答了：“笨，当然是为了积累人脉啊！” 　　“人麦是什么麦？”夏小白一脸茫然。 　　夏小茉愣了一下，抱起双臂一脸严肃：“反正你知道是很重要的东西就对了。人家都说，人脉越多，越好办事嘛！” 　　夏念吐槽她：“其实你也是一知半解吧？” 　　夏小茉显然被说中了心事，她脸一红，眼睛看向别处：“才、才不是呢！” 　　然后夏念看向小画家和夏小葱两只。 　　她知道这两只不太喜欢与人交流，所以她一直有点担心他们会被班上的小朋友孤立。 　　于是她弯腰道：“你们两个呢？交到朋友了吗？” 　　夏小葱愣了一下，然后压低了鸭舌帽的帽檐，脸微微泛红着点了点头。 　　“朋友……有。”他小声道。 　　小画家也在一旁表情平静地微微点头。 　　夏念顿时深感欣慰，原来她之前的担心是多余的。 　　于是她想了想，道：“下次把他们叫到家里来做客吧。” 　　正好让灼华做点好吃的，招待一下小朋友，也算是帮助小妖们跟班上的同学打好关系。 　　夏小葱想了想，然后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小画家则在纸上写：“我的朋友可能来不了。” 　　夏念有些不解：“为什么来不了呢？家离的太远？” 　　夏小画摇头，然后他在地上蹲下来，迅速地画了一幅速写，速写里画的正是一棵大树，旁边还画着个箭头，写着“这是朋友”三个字。 　　夏念一脸震惊：“啥？你的朋友是一棵树？” 　　夏小画点头。 　　“它住在学校的花圃里。我每天都中午都和它讲话。”他低头写字，“它是一棵性格很好的树，很随和。” 　　夏念：“……” 　　一棵性格随和的树……她实在想象不能。 　　树上的灼华则摇扇笑道：“小画果然天资聪颖，原来已经学会了和植物沟通的方法。” 　　听到灼华夸赞自己，小画家便微微翘起嘴角。 　　夏念则有些好奇道：“和树聊天，不知道是什么感觉的？” 　　听到这句，灼华忽然收起纸扇，一翻身从枝杈上轻盈地跳了下来，仿佛没有重量一般落了地。 　　然后，他微笑着冲夏念伸过手，沉声道：“你来。” 　　夏念不解道：“干什么？” 　　灼华却没有回答，而是绕到她身后，轻轻抓住她的肩膀。 　　“别怕。”他轻声道。 　　还没等夏念反应过来，她便感到一阵失重，随后脚下一空。 　　她惊呼一声，便感到自己腾空飞起，最后被灼华稳稳地放在了最粗的一根树杈上。 　　夏念有点恐高，她死死抓着灼华的小臂，不敢动弹，也不敢说话。 　　灼华则在她身边盘腿飘着，一只手臂任由夏念抓着，另一只手则拍拍她肩膀，安慰道：“怕什么，难道我还会让你摔下去不成？” 　　夏念发觉底下几只小妖都在盯着自己，她不禁脸一红：“这是要干嘛？” 　　“当然是教你和植物沟通的方法。”灼华浅笑。 　　他反手动作温柔地捉住了她手腕，然后将她手放在了树干的一块疤痕上。 　　“闭眼。”他轻声道。 　　夏念立刻感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暖流顺着灼华的手心流入自己的手腕灵脉。 　　她意识到，这是灼华在给自己提供灵气。 　　她便下意识地闭起眼，然后感到自己和树干接触的地方渐渐变得温暖起来。 　　她忽然察觉，自己的感官似乎变得迟钝了起来。 　　晚风的凉爽，灼华身上的气息，渐渐地变得模糊了。她只能感觉到灼华碰触自己，和自己自己碰触树干部分肌肤的温暖。 　　隔了几秒，夏念似乎感到耳畔传来溪流般的水声，那水声似乎又像是有人在她耳畔窃窃私语。 　　与此同时，一股令人十分安定、平静的情绪从她胸腔扩散开来。 　　她不禁嘴角微微上扬。 　　几分钟后，她才缓缓地睁开眼。 　　“听见了？”灼华问她。 　　夏念一脸心满意足地点头：“有种让人很舒服的声音。不过……我好像没听懂它说了什么。” 　　“听不懂是正常的，毕竟你是人类，不是妖。等以后慢慢习惯了，你自然而然就能听懂其中一二了。”灼华摇扇淡淡道，“不过，现在听不懂也没什么大碍，花草树木的生活都很单调，所以它们平日里只会讲些晒太阳喝水之类的琐事，无聊得很。” 　　很快，夏念又跟这棵杨树交流了几分钟。 　　渐渐地，她感觉自己似乎理解了一点杨树窃窃私语中的含义，可是那感觉稍纵即逝。 　　不过，她还是依稀察觉道了大树情绪中似乎流露了一丝焦躁感。 　　于是她就问了灼华，灼华便答道：“你的感觉没有错。它刚刚一直在抱怨最近下雨下得太少了。” 　　夏念笑道：“下雨少了，就应该多投喂一下咱们家的河神。” 　　…… 　　之后，趁着这附近没人，灼华便抓住夏念的肩膀，带着她一通从树上飘落。那动作就像武侠电视剧中的轻功似的。 　　等夏念刚一落地，夏小白便一脸期待地举手：“桌花老师，带我也飞一次好吗？” 　　其余几只小妖也望向了灼华。 　　灼华对小妖们一向纵容，便也挨个抱起他们，带着他们飞到树上。 　　几只小妖很快就在树上最粗的枝杈上坐成一排。 　　猫妖少年则伴随着一道白光，化身成黑猫。 　　他三两下就爬到了树上，稳稳地站在了几只小妖头顶的一根树杈上。然后他趴了下来，懒洋洋地眯起眼晃了晃尾巴，似乎对自己的爬树技巧十分得意。 　　夏小白晃着腿，冲树下的夏念伸手笑道：“夏念，你也上来呀！” 　　夏念却说：“我就算了，我怕我再一上去，就把树枝给压塌了。” 　　就在这时，他们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刺耳的哨声。 　　夏念回头一看，果然看到一个戴着管理员袖标的大姐正含着口哨，大步走来。 　　“那几个小孩！给我下来！”那管理员吼道，“谁让你们爬树的！” 　　然后，她便又含起口哨用力吹了两下。 　　不知是哪个小妖起了个头，伴随着一道白光，那几只小妖纷纷地化成了灵妖形态。 　　于是，那管理员大姐被白光一晃，同时听到几声咯咯笑从树上传来。 　　紧接着，那几个小朋友竟然都消失了。 　　管理员大姐顿时半张着嘴，嘴里的口哨掉了下来，一副惊呆了的模样。 　　她一脸茫然地看向树底下的夏念：“你……你看见了吗？” 　　用余光瞟了一眼从树上翩然落下的白衣男子后，夏念背过手，有点心虚地问管理员：“看见什么啊？” 　　管理员大姐瞪了她几秒，再次抬头看了看树上。 　　只见一只黑猫在树杈上站起，伸了个懒腰，然后轻轻地“喵”了一声。 　　——除了这只猫之外，树杈上空无一物，只能听到知了叫个不停，哪里还有什么小朋友？ 　　之后，管理员大姐就一边脸色发白地念叨着“大白天活见鬼了”，一边转身匆匆地离开了。 　　…… 　　一晃周末又要到了。 　　夏念思前想后，决定把这周末的时间腾出来，让小妖们请学校里的小朋友来家里做客，增进一下同学情谊。 　　周五早上，她就嘱咐几只小妖，让他们在学校里每人叫上一两个关系好的同学，等周末的时候来家里玩。 　　听到夏念的嘱咐，几只小妖均作出了不同的反应。 　　夏小白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夏小茉和夏小画则是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 　　夏小葱则不知想起什么，便脸一红压了压帽檐，道：“那我……我去问问他。” 　　到了学校后，夏小茉一坐下，便悄悄地回头瞟了一眼自己身后的小姑娘。 　　说起来，班上这些人类小朋友，她还真就只看自己背后这位顺眼。 　　因为这个小姑娘圆脸大眼睛，长得有几分像夏念，性格十分软萌，也跟夏念有点类似。 　　可到目前为止，夏小茉还没跟这个小姑娘讲过几次话。 　　虽然她自认为是成熟的大人，和那些小屁孩完全不一样；可实际上，在外人面前，她总是特别容易害羞。 　　——当然，这一点她打死也不会承认的。 　　纠结了片刻后，夏小茉终于扭头看了看身后的小姑娘，一脸严肃道：“白晓瑜，我有事跟你说！” 　　正在闷头看语文书的白晓瑜一脸震惊地抬起头，鼻梁上的眼镜往下滑了一点。 　　她扶起眼镜，反应迟钝道：“啥？” 　　白晓瑜性格比较内向不合群，因为戴了眼镜被班上的孩子嘲笑，所以一直都有点自卑。 　　她万万没想到，这位新转来的漂亮女孩子居然会主动跟自己搭话。于是她有些懵逼，竟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反应了。 　　夏小茉说：“周末去我家做客，我请你吃饭。” 　　白晓瑜挠挠脸颊，有点不好意思：“为什么是我呀？” 　　“不为什么，看你顺眼而已。”夏小茉淡淡道。 　　白晓瑜愣住了。 　　“哦……是吗？” 　　夏小茉伸手，递给白晓瑜一张便利贴，“这是我家地址，你从你家坐十五路公交车，过了三站就到了。” 　　白晓瑜扶着眼镜低头一看，惊讶道：“咦？你怎么知道我家住在这里呀？” 　　夏小茉脸一红。 　　“你可别误会，我才没有偷窥你的扣扣空间呢！” 　　她说罢，就匆匆地扭过头去，迅速地拿起语文书看了起来，却没注意书其实是拿倒了的。 　　白晓瑜：“……” 　　她忽然想起，最近两天，自己的扣扣空间里莫名出现了一个点赞狂魔，一夜之间给她半年来发的所有说说都点了赞。 　　刚刚听到夏小茉的那句话，她总觉得，自己好像知道那个点赞狂魔是谁了…… 　　…… 　　上午的美术课上，美术老师董冰教大家画简笔画的小猫，然后就留了时间让大家自己创作。 　　她在班上转了一圈，检查了一番大家的作画情况。 　　经过夏小白的身边时，她不由得停下来了看他的画作。 　　只见纸上赫然画着一个长着黑色刺猬头的红脸小人。 　　“……” 　　——这尼玛是猫？ 　　董老师沉默了片刻，决定假装啥也没看见，便抬腿走向教室后排。 　　等她在后排看了一圈回来后，又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夏小白的大作。 　　不知出于什么缘故，那个小人的手里又多了几根绿油油的棍子。 　　董老师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点了点那几根棍子：“你这画的是什么？” 　　夏小白抬头咧嘴笑道：“是大葱呀！” 　　“大葱？” 　　“对啊，我画的是我家的猫，名叫黄尚。”夏小白说着，便指了指那只黑猫手里的“大葱”，“他每天都去买菜，我就画了几根葱，暗示一下！” 　　董老师沉默了一下：“你家猫长这样？还会买菜？” 　　夏小白点头，“对呀！” 　　“…………你是跟我们活在不同的次元么？” 　　夏小白茫然：“什么叫不同的次元？” 　　“没什么。”董老师又看了看那幅画，大概不想打击小朋友的自尊心，便面无表情地表示，“画的很好，很有想象力，我喜欢。” 　　夏小白顿时被夸得一脸喜滋滋：“谢谢冰冰老师！” 　　下课之后，董老师去了趟洗手间，然后回来整理了一下讲台上的教案和素材图片。 　　忽然，一幅画从她教案里飘了出来，掉在了地上。 　　她弯腰捡起，却发现正是夏小白画的那张举着大葱的人形红脸猫咪。 　　画上还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给冰冰老师。以后我们就是朋友啦！” 　　董冰顿时一脸无奈地勾起嘴角。 　　这孩子…… 　　迟疑了一下后，她还是把那幅画折起，夹在了教案里。 　　…… 　　美术课下课后，几只小妖聚在了一处，讨论着周末聚会的事。 　　“你们都邀请了谁？”夏小茉问他们。 　　夏小葱脸红着表示：“……我请了鹦哥儿。” 　　夏小白笑着举手：“我打算请冰冰老师！” 　　夏小茉愣了一下，微微蹙眉：“董老师？不是说好的请人类小孩子吗？她……年纪有点大了吧？” 　　夏小白却一脸的理直气壮：“可我现在只有她一个朋友啊！” 　　夏小茉大概懒得理睬他，便扭头看夏小画：“你呢？” 　　小画家将目光从窗外移开，然后写字：“我还没想好。” 　　他写完，眼睛便瞟了一眼不远处正在擦黑板的齐福浩。 　　台上的齐福浩莫名感觉脖颈一凉，手一抖，黑板擦就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下意识地摸摸脖颈，回头看了一眼。 　　不过，小画家已经淡定地收回了视线。 　　就在这时，班主任吴老师驼着背进了门，他用教鞭敲敲黑板，声音沙哑道：“大家安静一下！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 　　吴老师十分慈祥和蔼，所以对小朋友们的威慑力一向不太够。 　　他喊了好一会儿，教室里这才总算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今天咱们班又转来了一个新同学。”吴老师说着，便冲门口招招手，微笑道，“来，新同学进来吧！” 　　台下顿时传来一阵窃窃私语，大家都十分惊讶，怎么又有新同学转来了？ 　　小孩子们好奇心旺盛，不少人已经伸长了脖子往门口看，希望第一时间看到新同学的模样。 　　很快，一个穿着背心牛仔裤，扎着马尾辫的小朋友便挺着胸脯，迈着正步进了门。 　　小朋友长着一双显得有些成熟的丹凤眼，高鼻梁樱桃嘴，皮肤很白，尤其是睫毛，又浓又密，就跟小扇子似的，简直漂亮得不像话，跟目前班上公认的班花夏小茉不相上下。 　　见到这位小朋友，班上的同学们顿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有人好奇道：“这个是男孩还是女孩呀？” 　　周围人纷纷摇头，表示不清楚。 　　之前，他们都以为夏小葱和夏小画是女孩子，后来学生证一发下来，大家才知道原来他俩都是男的。这导致班上不少小同学一度怀疑人生，再也不敢轻易判断别人是什么性别了。 　　新同学环视一圈教室，目光最后落在门口方向。 　　门口则站着个成年男人，他背着手，单手扶了一下眼镜，冲新同学比划了一个握拳加油的手势，看起来应该是新同学的家长。 　　新同学顿时咧嘴一笑，唰地弯腰九十度鞠躬，头发差点甩到第一排的男同学脸上。那男同学吓了一跳，赶紧往后缩了缩。 　　吴老师一脸无奈：“那个……你先自我介绍一下吧。” 　　新同学背过手，一字一顿地大声道：“我、叫、李、冰、璃！” 　　“……” 　　霎时间，教室里一片寂静。 　　全班同学显然都被这句抑扬顿挫、气势十足的自我介绍给镇住了。 　　门口的男人则略显欣慰地勾起嘴角，冲台上的李冰璃竖了一下大拇指，大概意思是“你表现得很好”。 　　吴老师愣了一下，然后递过一根粉笔：“呃……你会写自己的名字吗？” 　　李冰璃接过粉笔，然后就转身在黑板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三个脸盆一样大的字：“李冰璃。” 　　有个男孩子忍不住举手：“你是男孩还是女孩？” 　　所有的学生都停下手上的小动作，一脸好奇地盯着李冰璃，似乎都对这个问题十分在意。 　　李冰璃歪着头，眨巴眨巴眼睛，显得有些困惑，还求助似地看了一眼门口的男人。 　　因为这位新同学转来得比较急，吴老师手头暂时还没有他的资料，于是他忍不住咳了一声，道：“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大家以后都要好好相处啊！来，大家鼓掌欢迎！” 　　台下立刻响起一阵还算热烈的掌声。 　　吴老师戴起老花镜，看了看手上的座位表：“嗯……让我先看看，安排你坐在哪里呢——” 　　李冰璃环视了一圈教室，忽然抬腿就往后排走去，径直走到了夏小葱身边。 　　夏小葱则抬起头，一脸警惕地盯着他。 　　只见李冰璃忽然咯咯一笑，凑过去捧住夏小葱的脸，噘起嘴吧唧一声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夏小葱顿时瞪大眼，石化了。 　　他身边的陈英歌则“啪”地一拍桌子，蹭地站了起来，一脸震惊地指着李冰璃吼道：“你……你要对俺家夏老弟做啥！” 第65章 自己人别开腔 　　之后，吴老师就去隔壁班给李冰璃搬了套桌椅来。 　　李冰璃个子矮，老师就让他坐在第一排。 　　结果等吴老师一转身，小家伙就吃力地拖着比自己矮不了多少的椅子，吭哧吭哧地到了最后一排，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夏小葱的身边。 　　“……” 　　夏小葱皱眉看了看他，表情十分为难。 　　李冰璃则冲夏小葱咧嘴咯咯一笑，便又噘着嘴过来要亲。 　　夏小葱吓了一跳，浑身一僵。 　　陈英歌倒是反应得极快，他伸出一只手，啪地按住了李冰璃的嘴，涨红着脸道：“你、你这个人，怎么随便乱亲，成何体——” 　　他一激动，嘴巴突然凸起，一转眼变成了黄色的喙，耳朵眼里也突然噗噗地冒出了几根红色的鸟毛。 　　于是，他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尾音便突然变成了“嘎”地一声尖锐的鸟鸣。 　　他赶紧“呀”地尖叫一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鸟嘴，又用另一只手将耳朵里的毛塞了回去。 　　旁边一个胖胖的男孩正埋头偷吃书桌里的金丝肉松蛋糕。 　　他无意间看到陈英歌外表的变化，顿时吃了一惊，手里的蛋糕便掉了下来，骨碌碌地滚到了一边。他瞪着已经恢复原状的陈英歌，又使劲揉了揉眼睛，估计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吴老师有点耳背，他这会儿终于听到了声音，便放下手中的教案，摘了老花镜，抬头好奇道：“怎么有鸟叫？” 　　陈英歌的眼睛转了半圈，忽然伸手一指窗外，大声道：“看！有只肥喜鹊！” 　　大家顿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连李冰璃也一脸好奇地伸长了脖子瞧个不停。 　　“哪有肥喜鹊？”有人好奇。 　　陈英歌挠着后脑勺嘿嘿一笑：“已经飞走了。” 　　吴老师这才注意到并排而坐的那三人，惊讶道：“你们仨认识的吗？关系这么好，非要坐一起？” 　　夏小葱赶紧低下头假装看书，表示跟自己没关系。 　　陈英歌则急忙忙解释：“俺才不认识这种人呢！” 　　他说罢，回头一看，却发现李冰璃正用黑亮亮的丹凤眼望着自己，浓密的长睫毛还轻轻地眨了眨。 　　看到对方一脸单纯无害的表情，陈英歌竟有点愧疚起来，他不禁脸一红，挠着太阳穴道：“俺的意思其实是——” 　　没等他说完，对方咧嘴露出一个毫无心机的傻笑，还撅起嘴冲他啵地送来一个飞吻。 　　“……” 　　莫名其妙收到了飞吻的陈英歌一脸呆滞，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原来，这家伙不过是脑子有毛病罢了。 　　…… 　　之后，吴老师让李冰璃搬回了第一排。 　　毕竟李冰璃小朋友个子矮，坐最后肯定是要看不见黑板的。 　　结果，等吴老师一走，小家伙又拖着椅子回到了夏小葱身边，似乎打定主意一定要挨着洋葱妖坐着。 　　一来二去，吴老师只得一脸无奈地放弃了，默许了李冰璃坐在最后一排，还让两个男同学帮忙，把桌子也搬到了后边。 　　下课之后，不少小朋友好奇地围着李冰璃问东问西，大概是觉得他长得好看，行为举止又和常人不同。 　　他们七嘴八舌地问“你家住在哪里”，“以前在哪上学”之类的，李冰璃却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一句话也不回答。 　　班上有个叫罗蔓蔓的小姑娘性子比较急，她顿时指着李冰璃的鼻子，皱眉埋怨道：“你怎么不说话呀！” 　　李冰璃愣了一下，歪着头看了看罗蔓蔓指着自己的手，一脸困惑。 　　然后他却忽然抓起对方的手腕，吧唧在手背上亲了一下。 　　被亲了小手的罗蔓蔓顿时小脸唰地红得透亮，她赶紧把手缩回去，结结巴巴道：“你、你突然干嘛呀你！神经病呀你！” 　　她说完，就捂着手，转身急忙忙地跑掉了。 　　正在讲台上备课的音乐老师目睹了这一切，他顿时惊呆了。 　　这……这算撩妹吗？！ 　　——现在的小孩子简直了！ 　　很快，音乐课上课了。 　　刘老师叫了几个同学站起来唱一段刚教的儿童歌曲。 　　这些小朋友大多今年才六岁，声带还没完全发育好，真正能唱得不跑调的寥寥无几。总的来说，大多数人还都处于“都是自己人千万别开腔”的水平。 　　不过，刘老师还是挥舞着教鞭，微笑着给每个小朋友打拍子，末了也会鼓励性地带着大家一起鼓掌，表示大家唱得都好听极了。 　　然后，他忽然看了一眼坐在最后排的李冰璃。 　　他还记得上课前目睹的一幕，对这个新来的小朋友有些好奇，便点道：“那个新同学，来给大家唱一段！” 　　李冰璃有些困惑地眨眨眼，回头看了一眼夏小葱和陈英歌。 　　陈英歌无奈地压低声音道：“说的是你呀！看俺们俩干啥！” 　　李冰璃这才一脸恍然大悟的站了起来。 　　“来，我起个头。”刘老师十分亲切地笑道，“我有一个，美丽滴愿望——唱！” 　　李冰璃眨眨眼，然后背过手，张嘴便唱了起来。 　　——几分钟后。 　　全班一片寂静。 　　隔了几秒后，不知谁起了个头，教室里才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刘老师则是一脸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的便秘表情。 　　李冰璃的声音十分好听，若说是夜莺般的嗓音也不为过。 　　只可惜就是…… 　　没有一个字在调上！ 　　跑调到如此程度的小朋友，刘老师教书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 　　他忍不住也跟着大家一起啪啪鼓掌，心中则默默淌泪：真是白瞎了这么有天分的嗓音啊！ 　　作为一名有理想有志向的小学音乐老师，刘老师实在不甘心这样的嗓子被埋没，于是接下来半节课里，他都在试图努力纠正李冰璃的音准。 　　结果，事实证明，这项工作充满了艰难的挑战性。 　　刘老师急得满头大汗，也没让李冰璃顺利地学会“哆来咪发嗖”。 　　殊不知，大多数植物小妖在音乐方面都没啥天赋，他们比不上鸟妖，天生控制声带的能力就比较强。 　　所以，班上唱得最好的便是陈英歌，夏家的几只小朋友则都是“跑调天王”。 　　——当然，夏小画除外。 　　小画家唱歌从来不出声，只动弹嘴唇，所以也不存在跑调不跑调了。 　　最后，下课铃响了，刘老师也只好十分心痛地放弃了。 　　…… 　　下午最后一节课上课前，教导处施主任板着个脸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原来是给李冰璃送学生证来了。 　　李冰璃将学生证别在胸前，然后挺胸抬头，迈着大步回来了。 　　不少人伸长了脖子看他胸前的学生证，大概想看看他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 　　于是乎，有人立刻惊讶地伸手一指：“是男孩！” 　　听到这句，班上立刻出现了一阵喧哗。 　　“完了！我猜错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猜对啦！” 　　“——你们几个猜错的，红包拿来！” 　　原来，这群小孩子刚刚私下打了赌，猜李冰璃是男是女，赌五毛钱的；谁输了就要晚上在班级扣扣群里给大家发五毛钱的红包。 　　不过他们并不知道，李冰璃的性别其实是李组长决定的。 　　李奕澄送李冰璃上学之前，从修真论坛找了个自称是“妖精心理学专家”的人编写的性别倾向的心理测试。最后，李冰璃测试的结果是，他百分之四十一可能是男孩子，百分之三十九可能是女孩子，还有剩下百分之二十是……性别不明。 　　于是乎，虽然男孩子的可能性只占了一点点的优势，可李组长还是给他填报了性别为“男”。 　　——也正因为如此，李组长才会说自己可能给李冰璃起错了名字。 　　这时，门口的施主任环视了一圈热闹的教室，然后冲讲台上的吴老师点了下头，皱眉道：“吴老师，看来你们班作业留少了。” 　　吴老师一脸哭笑不得地扶了一下老花镜：“嗯……的确是。” 　　…… 　　放学后，美术老师董冰走出校门，正要启动电动车，忽然感到有人扯了一下自己的衣角。 　　她回头一看，却看到胖乎乎的粉裙子小姑娘正叉腰站在自己身后。 　　她顿时蹙眉道：“夏小白？你怎么在这儿？” 　　夏小白咧嘴，露出可爱的小犬牙：“冰冰老师！我有个非常重要的私人问题！” 　　“私人问题？什么私人问题啊？” 　　夏小白一脸认真：“咱们两个，是好朋友吗？” 　　董冰愣了一下，作为一名人民教师，说是学生们的“好朋友”，好像也没什么不对，于是她道：“嗯，是好朋友。” 　　夏小白咧嘴笑了，显得很高兴，又问：“那你明天有空吗？” 　　董老师怔住：“明天？你问这个干嘛？” 　　夏小白忽然一翻手，像变魔术似的变出一朵蔫巴的小黄花，然后和一张小纸条一起塞给董老师：“你看！这是我写的请帖！” 　　董老师低头看向手里的纸条，纸条上笔迹稚嫩，夹杂了好几处错别字：“明天下牛六点，公候冰冰老师光淋！地址是XX小区X号楼X单元XXX室。” 　　“这是干嘛？”董老师不解。 　　夏小白叉腰，用理所当然的语气道：“我们家夏念姐姐说，让我们请学校里的好朋友去家里做客！” 　　董老师无语片刻，然后道：“你姐姐说的是让你请同龄的小伙伴，老师我年纪大了，不适合你们的聚会，你找别人吧！” 　　她说着，正要转身拧电动车钥匙，却又被夏小白扯了衣角。 　　她一回头，便看到小姑娘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可我只有冰冰老师一个好朋友！” 　　董老师：“……” 　　她忽然有点心疼这小姑娘，弯下腰，面无表情地摸摸夏小白毛蓬蓬的脑袋，“这样吧，老师要是有空，就去你家看看，怎么样？” 　　夏小白顿时咧嘴笑了。 　　然后他又不知从哪儿变出一小束小黄花，塞给她，“一言为定！” 　　说完，小家伙就屁颠屁颠地转身跑开了，似乎生怕人家突然反悔似的。 　　…… 　　晚上，小妖们和夏念几乎同时回家了。 　　最近灼华很少出来，常常在书中闭关修养，黑猫黄尚又是个爱偷懒的家伙，白天经常趁灼华不在睡懒觉，所以家中环境一度陷入了脏乱差的状态。 　　考虑到周末有客人来，不能让人家看笑话，夏念便动员大家一起打扫卫生。 　　不过，她并没有吵醒书中的灼华，打算让他今晚好好休息一下。 　　其实他们现在收入不低，可以请家政服务来家里帮忙。但是，夏念并不愿意放弃“全家人一起大扫除”的快乐。 　　很快，小妖们穿上了清一色的嫩黄色小鸭子图案围裙，然后在夏念的指挥下拿着扫帚、抹布打扫自己的卧室去了。 　　夏念则扎起了头发，拿了扫帚，去清扫厨房地面。 　　扫了一会儿，她忽然感觉扫帚碰到了什么硬物，然后便是咣当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摔倒了。 　　她弯腰一看，便看到一个棕色的小花盆正孤零零地倒在冰箱后边。 　　夏念弯腰伸长了胳膊，够了半天终于把花盆够了出来。 　　这是一盆有些干巴的小仙人球，好像是上次那拨来家里的修真者留下的。 　　夏念还记得这盆仙人球，当时她还以为是某个修真者拿来凑数的。 　　果不其然，它后来也没有化形的迹象，于是就被它的主人给抛弃了。 　　没想到它还竟然一直留在她家中，没有被灼华打扫卫生时丢掉。 　　夏念仔细看了看那盆仙人球，然后闭上眼，按照灼华之前教的方法，试图用灵气和意念和植物沟通。很快，她清楚地感觉到了，仙人球体内还存有一丝灵气，而且还流露出挣扎求生的无助情绪，感觉就像溺水的人在发出求助信号，表示“自己还能抢救一下”。 　　于是夏念便将仙人球拿起来，给它换了土，又浇了灵水。 　　然后，她又给仙人球施展了一下植妖师的法术。 　　虽然不知这能不能让仙人球化形，不过，植妖师的法术对于植物而言有益无害，能让病怏怏的植物重新焕发活力。 　　做完这些后，夏念将仙人球放在河神的水族箱旁边，便又去打扫厨房了。 　　她一转身，刚走后没一会儿，花盆中的土壤中忽然发出一阵轻微的窸窣声。 　　很快，仙人球的表面忽然缓缓地睁开一对圆溜溜的淡青色眼珠，还长着刺一样的白色睫毛。 　　那对眼珠眨巴两下，看了一眼正在水中眯着眼缓缓游动的黑鱼河神。 　　河神刚刚吃了小妖们投喂的一大堆零食，肚子圆滚滚的，现在游着都有点费劲儿。 　　隔了几秒后，仙人球小小的、带刺的身体忽然晃动了两下，然后忽然就从土里站了起来，原来下面竟长出了一对白嫩的小短腿。 　　它摇摇晃晃地走到花盆边缘，往下看了看。 　　它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似的往下一蹦，结果却在光滑的水族箱顶上摔了一跤，骨碌碌地滚了几圈，就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河神被吓了一跳，差一点一拍尾巴从水族箱里跳出来。 　　而那仙人球更是吓得够呛。 　　它瞪大眼，竟像只河豚一般迅速地充气、膨胀起来，浑身的白刺噗噗噗地向四周发射了出去。 　　…… 　　正在厨房的夏念听到水声，便赶紧走来看看情况。 　　只见大黑鱼正从水里缓缓地探出半只鱼头，光溜溜的脑袋上插着几根白刺。 　　“……有点疼。” 　　河神大人声音深沉地如是道。 第66章 客人来了 　　夏念见了一脸懵逼，这什么情况？ 　　仔细一看，原来水中还飘着只胖鼓鼓的浅绿色生物。 　　这是……河豚？ 　　夏念凑过去一看，那“河豚”原来还长着两条小短腿和一双圆眼珠，短腿在水中乱蹬，浑身上下的细刺耀武扬威似的竖立着。 　　看这只“河豚”的外形，她立刻联想到了刚才那盆仙人球。 　　定睛一看，果然，旁边花盆里的仙人球不见了，只剩下一盆土。 　　夏念十分吃惊，原来是仙人球化成了小妖！ 　　这时，仙人球妖挣扎了两下，忽然翻了个白眼，咕嘟嘟地冒出一串泡泡，身体迅速地缩小成了半个巴掌大小，然后就沉了底。 　　夏念见它一副快要被淹死的模样，赶紧伸手进去，想要把它捞起来。 　　好在河神倒是反应得快，他游到缸底，咬住仙人球妖的小短腿，将小妖扯出了水面。 　　夏念见状，便捏着小妖身上的几根刺儿，就把它从水里给拎了起来。 　　小妖终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忽然嘴巴撅成o形，像水枪一般喷出一股又细又长的清水，正好喷了夏念一脸。 　　夏念：“……” 　　她面无表情地抹了把脸上的水，然后让路过的猫妖黄尚给自己找了块干毛巾，将仙人球给小心地包裹起来，帮它擦干。 　　仙人球小妖倒是老实，一动不动地任由她擦了。 　　它一双淡青的圆眼珠默默地望着夏念，身上的刺也纷纷倒下，贴着身体收好，模样乖巧得很。 　　夏念立刻察觉到，小妖虽然身上长着刺，可身体其实很有弹性，有点像多肉小红的手感。 　　严格来说，仙人球也是“多肉植物”的一种，只不过平时大家都习惯分开来叫而已。所以，仙人球小妖长得有点像景天科的多肉妖大概也在情理之中。 　　擦干了身体后，仙人球小妖便蹬了两下腿，身体在毛巾上笨拙地左右滚了两下。 　　看样子，它应该是打算从地上站起来，只可惜它小腿太短，身体又太圆，想站起来没那么容易。 　　夏念忍不住伸手捏住了它的小刺，借力帮它站了起来。 　　站起之后，小妖竟弯腰九十度角深深鞠了一躬，好像打算跟她道谢。 　　结果这一鞠躬，它便重心不稳，又一头向前栽倒，骨碌碌滚了两圈就从桌边上掉了下去。 　　夏念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它，一阵刺痛顿时从手心传来。 　　她倒抽一口冷气，一撒手，仙人球便掉了下去，吧唧一声在地上摔成了带刺的圆饼状。 　　大概是被吓到之后的条件反射，小妖身上的刺立刻又竖了起来。 　　忽然，多肉小红不知从哪儿跑来，它一边绕着仙人球妖蹦跶，一边兴奋地叫道：“泥好麻！泥四谁！！” 　　就在这时，仙人球妖恰好噗地一声恢复了圆球状。 　　小红一不留神，便跳到了仙人球的脑顶。只听得它“啊呀”叫了一声，便被仙人球头顶的刺戳中，然后就被插在上面下不来了。 　　“……” 　　夏念无奈，只得伸手将小红给拔了下来。 　　好在小红并不怕扎，被拔下来之后，它被扎到的地方就迅速地恢复了原样，好像一点都没受伤。 　　结果，被拔下来之后，小红居然又绕着仙人球小妖蹦跶了两圈，然后“哟嘿”叫了一声，便把自己戳在了仙人球的身上。 　　它眯起小眼珠蠕动着身体，从仙人球上掉了下来。 　　之后，它便又再次重复之前的动作，似乎觉得这样很有趣。 　　夏念无语片刻。 　　好吧……这家伙果然是个抖M。 　　好在仙人球并不反感小红，反而有些感兴趣地盯着小红的一举一动，最后反而一脸乖巧地在地上坐了下来，任由小红往自己身上粘。 　　…… 　　之后，夏念从书房找了个镊子，帮河神大人拔了扎在脑门上的小刺。 　　拔了刺后，河神便用鱼鳍轻轻拍了两下水面，沉声说了句“谢谢”。 　　等夏念和猫妖扫完了厨房和客厅，其余几只小朋友也终于打扫完了自己的房间。 　　他们被新出现的小妖吸引了注意力，纷纷凑过去围观。 　　夏念则挨个房间溜达了一圈，检查一下大家的扫除情况。 　　夏小葱和夏小画的房间干净得一尘不染。 　　尤其是夏小画的，连被子都叠得整整齐齐，小衣柜里的衣服也都按照类别和颜色排列好，乍一看就像杂志上的居家照片。 　　夏念看完，不禁有点怀疑，小画家说不定跟她一样，也是处女座的。 　　当然，她自己本人并没有什么洁癖，一直都是个假的处女座就是了…… 　　然后，她又进了夏小茉的房间。 　　这房间乍一看挺整齐的，还飘着一股淡淡的茉莉花清香，感觉上的确是小姑娘的闺房。 　　结果…… 　　一打开衣柜就全露馅了。 　　衣柜里的衣服全都乱七八糟地塞成了一团，几条草莓图案的小胖次还串成一串挂在了钩子上。 　　夏念无奈摇头。 　　她只得帮夏小茉把衣服都重新叠好，又把小胖次也卷起来放在收纳盒里。 　　至于夏小白，夏念对他没报什么期待，已经做好了帮他重新打扫一遍的准备。 　　结果一推门进去一看，她却发现小白的房间还挺干净的。 　　她心中感慨，没想到家中最令人操心的白菜妖都这么懂事了，不容易啊！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衣柜里忽然传来一阵窸窣声。 　　她打开衣柜一看，却看到一只肥嘟嘟胖乎乎的浅绿色“八爪鱼”正挂在衣柜里。 　　它一只触手高高举着个鸡毛掸子，一只触手抓着抹布，剩下几只触手则拿着玩具、零食包装纸之类的东西。 　　见到夏念，那吊兰妖滚圆的黑眼珠转了两圈，顿时一撒手，手里的东西便叮叮咣咣地落了一地。 　　然后它就迅速地钻进了衣柜里的衣服堆里，只露出几条藏不进去的触手在外面。 　　“……” 　　夏念不愧是和小妖相处多了，早就习惯了类似这样的情形。 　　于是在无语了片刻后，她便一脸淡定地捡起地上的东西，又把衣柜门关上了。 　　之后，在夏念的审问下，夏小白才不情不愿地承认，他的确是用零食贿赂了吊兰妖，让它帮自己做家务。 　　夏念听罢，不禁心中感慨，虽然这家伙平时爱卖蠢，可他的小脑袋瓜偏偏总爱动些歪脑筋。 　　反观平日里爱装成熟，总爱把“人情往来”之类的挂在嘴边的夏小茉，她在关键时刻反而却想不出这样的歪主意来，本质上就是个傻白甜。 　　另外，这只吊兰妖没想到也是个吃货，平时见它只会懒洋洋地躺在阳台上吃着水果晒太阳，偶尔给灼华吐几团灵质，没想到居然也会被一点零食收买，愿意帮夏小白干活。 　　扫除完毕后，灼华终于从书中醒来，然后他就叫了两只小妖去厨房帮忙做饭。 　　很快，灼华就将做好的精致小菜端上了桌。 　　一家人外加一只黑猫便在桌边坐好，准备吃饭了。 　　结果就在这时，正挂在阳台上吹风的吊兰妖忽然发出一阵干呕的声音，然后……吐了。 　　它吐了一大团又一大团的黏糊糊的灵质，然后就没精打彩地挂在花盆边缘，几只垂下的触手晃来晃去。 　　夏念见状，赶紧叫来灼华给它看看。 　　灼华将手指轻轻地搭在吊兰妖其中一只触手上（夏念：“咦？这样也能诊脉？”），闭目沉思片刻，才摇扇淡淡道：“它只是吃到了无法转化成灵气的东西，相当于人吃坏了肚子，没关系，吐出来就好了。” 　　……吃坏了肚子？ 　　夏念立刻想到了之前的事，便叫来了夏小白，问他到底给吊兰妖吃了啥。 　　夏小白一脸无辜：“我做的沙拉呀！” 　　“沙拉？” 　　之后，夏小白便屁颠屁颠地端来了一个装着东西的保鲜盒。 　　“——你看！”他一脸高兴道，“我准备明天拿来招待客人！” 　　夏念打开盖子，看了看面前那一坨黏糊糊五颜六色的不明物体：“这是什么？” 　　“沙拉呀！” 　　“里面都放了什么？” 　　夏小白露出回忆的表情：“都是我喜欢吃的东西。有香蕉、苹果、花生酱、煎鸡蛋……哦，还放了几只蜗牛。” 　　“蜗牛？！”夏念一脸惊讶。 　　夏小白十分得意地嘿嘿一笑：“我从学校的草丛里捉到的。” 　　夏念：“……” 　　她十分严肃地训斥地一番夏小白，不许他再糟蹋食物，并且给他科普了一番农民伯伯种地的辛苦，什么“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之类的。 　　然后，她就在夏小白一脸心痛的表情中，十分干脆地将那盒东西给倒掉了。 　　…… 　　晚上吃完饭后，夏念在家长微信群里收到了一条消息。 　　发消息的人是白晓瑜同学的妈妈。 　　她说她家女儿第一次收到同学邀请，特别高兴，所以今晚一直吵着要去同学家做客，拦都拦不住。她不太放心让女儿自己去同学家玩，就问他们家有几个大人负责看管孩子，孩子们大概几点能回家等等。 　　夏念理解这个妈妈的心情，便认真地回复道：“我们家有三个大人。大概晚上六七点就能回家了。” 　　三个大人，当然是把河神也算在了里面。黄尚的外表还是个少年，所以不能作数的。 　　白晓瑜妈妈听了似乎放心了不少，就和夏念闲聊了一会儿，东拉西扯地说了一些孩子的教育问题，还说自己家女儿比较内向，年纪又小，让小茉同学以后多照应她点。 　　于是，夏念就叫来夏小茉，让她给白晓瑜妈妈回话。 　　夏小茉就对着手机，背着手语气淡然地表示：“白晓瑜妈妈，您放心吧。我和白晓瑜同学是前后桌，这就是缘分。等以后我飞黄腾达了，也不会忘记她的！” 　　白晓瑜妈妈显然被“飞黄腾达”这四个字给镇住了。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弱弱地回复：“嗯……嗯，那就好。” 　　…… 　　第二天下午，夏念便和灼华一起准备好了丰富的水果零食，摆在了茶几上，准备招待客人。 　　黑猫少年闲着无聊，便拿出之前夏念买的那对玩具里的一袋小气球。 　　然后，他用打气筒吹了一些气球，挂在家中的各个角落里，看起来就像是过六一儿童节。 　　河神大人见大家都在忙，估计也不愿意闲着，于是他难得地化成了人鱼形态，趴在鱼缸边上，帮黑猫吹气球。 　　只见他憋足了一口气，竟然能毫不费力地连吹十个，脸不红大气也不喘你，肺活量那叫一个惊人。 　　很快，第一个客人就来了。 　　来人正是白晓瑜和她的妈妈。 　　白晓瑜仍然是平日里的双麻花辫发型，穿着宽松的白T恤和牛仔裤，打扮得跟她妈妈一样朴素。 　　她十分害羞地躲在自己妈妈身后，怯生生地跟夏念说：“姐姐好。” 　　这句姐姐叫得夏念心花怒放。 　　殊不知，她从前去学校接几只小妖放学时，没少被小朋友叫“阿姨”。 　　或许是看夏念长得太年轻，白晓瑜妈妈显然不太放心。她絮絮叨叨地嘱咐了夏念一番，说自家女儿不能喝牛奶，不能吹凉风，不能看电视云云。最后，她亲了自己女儿脸蛋一口，说晚上六点半来接她，有事就用手机给她打电话，然后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见到白晓瑜来，夏小茉便第一个跑来。 　　她背过手，假装一副冷淡的口吻道：“你来啦。” 　　“嗯。”白晓瑜有点局促不安地点头。 　　“跟我来，我给你看个好东西。”夏小茉淡淡地说完，便背着手踱着方步往自己房间走，却中途一不小心在猫妖的猫碗上绊一跤摔倒。 　　她顿时脸一红，回头迅速地瞥了一眼白晓瑜。 　　幸好，白晓瑜是个懂事的妹子，她神色如常，并没有表现出要笑话夏小茉的意思。 　　见到夏小茉这个样子，夏念不禁心中好笑。 　　其实，夏小茉比谁都重视今天的事。 　　昨天晚上她忙了一整晚，提前准备好了给白晓瑜的礼物——手工贺卡一张，上面写着一首赞颂友情的古诗。 　　另外，夏念还无意间撞见她偷偷用黄尚的手机，在论坛里发帖，问“班上的女同学第一次来家里作客要怎么招待她在线等”。 　　很快，白晓瑜就去夏小茉房间玩了。 　　两个小朋友关上了门，不知道在里面干些什么，半天也没出来。 　　之后，没过多一会儿，第一个客人也来了。 　　来人正是夏小葱请来的小伙伴——陈英歌。 　　陈英歌自然是被他家老爷子陈云峰给领来的。 　　一见到夏念，陈老爷子便弯腰拱手，一通客气，又再次奉上了自己的名帖。 　　“之前老朽来过几次，都没拜见到夏小姐，实在可惜。”他笑呵呵道，“不过，咱们俩家倒算有缘，两只小家伙现在做了朋友，以后往来的机会就多啦！” 　　然后，陈老爷子便夸赞了一通夏念，说她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云云。 　　夏念赶紧抱拳表示：“我还差的远，听说您才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辈！” 　　她之前在修真论坛里见过陈云峰的名字，他十几年前便是圈内赫赫有名的降妖师了，后来他归隐山林闭关修炼，宅了好多年，直到最近两年才带着自家小妖重新回归社会。 　　陈云峰顿时笑眯眯地摸着胡茬道：“哪里哪里，德高望重不敢当！” 　　于是乎，两人杵在门口，彼此寒暄客气了一番。 　　旁边的陈英歌毫不客气地打了个打哈欠，显然对这种的大人之间的“商业互吹”并不感兴趣。 　　这时，夏小葱从夏念身后探头悄悄看向了陈英歌。 　　陈英歌顿时高兴道：“夏老弟！俺来啦！” 　　夏小葱勾起嘴角，冲他微微点头。 　　然后，两个小朋友便十分有默契地手拉着手跑开了，只留下夏念和陈云峰两人在门口继续寒暄着。 　　…… 　　之后，好不容易送走了陈老爷子，又答应对方有空就去他们家看看那棵银杏之后，夏念便关上了门，回到了客厅这边。 　　这时，她看见夏小茉正领着白晓瑜从卧室出来了。 　　不知为何，白晓瑜的眼圈红红的，好像哭过。 　　夏念一脸惊讶地看向夏小茉：“她怎么哭了？” 　　夏小茉一脸无辜地摊手。 　　“我只是给了她礼物，然后她就哭了。”她说着，便神神秘秘地凑到夏念耳边，“……她说她从来没收过礼物。” 　　夏念顿时了然，原来这个叫白晓瑜的小姑娘还挺单纯可爱的，居然会因为这种事哭。 　　于是她拍拍夏小茉肩膀：“你好好安慰人家。” 　　夏小茉想了想，便背手一翻，变出一朵散发芬芳的茉莉花。她伸手一递，清了清嗓子：“你别哭了，这个也送给你。” 　　白晓瑜见了花，立刻脸红着接了过去：“嗯，谢谢。” 　　夏小茉见了也脸微微一红，别过头：“客气什么！” 　　见两个小姑娘相处得融洽，夏念心中十分欣慰。 　　回头一看，另外一边夏小葱则和陈英歌一起玩太空沙去了，他们两人似乎正在努力堆一个城堡出来，结果却堆出了两坨四不像的东西出来。 　　在这段时间里，夏小画则安安稳稳地坐在窗边画画，似乎对这一切都毫不感兴趣。 　　至于夏小白，他一直站在窗边踮着脚往外看，不知道在等谁。 　　夏念便走过去，揉揉夏小白的脑袋，笑道：“你看什么呢？” 　　夏小白转过头，一脸纠结：“冰冰老师为什么没来？” 　　夏念沉吟了一下。 　　她早就猜到，这个老师之前很可能只是随口一说哄他的，毕竟作为一个大人，来参加小孩子的聚会总会有点怪怪的。更何况那老师也不是夏小白的班主任，说是家访也不太对劲儿。 　　于是夏念安慰道：“可能冰冰老师有事吧！” 　　夏小白一脸失落地“哦”了一声，头顶顿时噗地开了一朵蔫了吧唧的小黄花。 　　见他这副样子，夏念有点无奈，而且又莫名有点小吃醋。 　　——原来这孩子这么喜欢那个“冰冰老师”？ 　　这时，夏小白忽然又幽幽叹口气，托着腮一脸闷闷不乐道：“夏念，你说了要我们在学校交朋友，可我没交到，怎么办？” 　　夏念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是因为没完成自己交代的事情而郁闷？ 　　于是她笑道：“交朋友又不是什么必须完成的任务。这回没交到，下次再试试呗，没什么大不了的。” 　　听完这句，夏小白顿时长长地“噢”了一声，终于显得高兴了不少。 　　就在这时，家里的门铃又响了。 　　夏小白顿时举手自告奋勇道：“我去开门！” 　　于是他就一溜烟，飞奔着过去开门了。 　　结果门一开，夏念便听到他用惊讶的口吻道：“咦？你是谁？” 　　夏念绕过玄关门口的酒柜，走过去一看，却看到一个穿着一袭青衣的年轻男人正站在门口。只见他腰间系着一条扎满了绿叶的腰带，头顶上也顶着片大绿叶子，看起来着实有些怪异。 　　夏念见了不禁愣了一下。 　　普通人会把绿叶子顶在脑袋上吗？这有点不太吉利吧！ 　　那男人见了夏念，便微微一笑，拱手一弯腰，态度十分恭谨：“请问这里可是夏家？” 　　夏念以为他是来拜访的修真者，便问：“您是哪位？” 　　那年轻人笑眯眯道：“在下白杨，是夏先生请我来贵府做客的。” 　　夏念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哪个夏先生？” 　　年轻人一脸认真地拱手回答：“当然是平日里陪在下聊天解闷，还指导在下修炼的夏先生！” 第67章 白杨兄 　　这时，年轻人忽然眼前一亮，冲夏念身后深深地鞠了一躬，用毕恭毕敬的口吻道：“小生见过夏先生！” 　　夏念一回头，却看到小画家正夹着画板站在自己身后，还冲年轻人微微点了点头。 　　夏念：“……” 　　她一脸惊讶，难道说，夏先生其实指的是……小画家？！ 　　果不其然，只见小画家举起手中的画板，画板上写着：“我等你好久了。” 　　门口那青衣人连忙冲小画家拱手道：“小生一路步行而来，途中遇到了一点麻烦，因此到得迟了些，抱歉，抱歉！” 　　小画家表情淡定地点点头，然后写字：“不要紧，来了就好。” 　　夏念则杵在一旁一脸茫然。 　　——小画家是什么时候认识这人的？ 　　看这人的古装打扮，应该不是普通老百姓，八成是修真圈里的人。 　　……或者是妖也说不定。 　　这时，那青衣人又对夏念作揖笑道：“想必这位就是夏先生常常提起的植妖师夏姑娘了，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相貌清丽，气质脱俗，非同凡响！” 　　夏念沉默了一下。 　　她回头瞟了一眼门口穿衣镜中穿着围裙，扎着低低的马尾，素面朝天的自己，不由得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相貌清丽？气质脱俗？真的说的是她么？ 　　小画家看了看那青衣人，又看了看夏念。 　　然后他微微蹙眉，面无表情地提笔在纸上写：“这些话明明是我夸夏念的。” 　　青衣人见了顿时笑眯眯道：“当然，当然！在下只是重复夏先生的话而已！” 　　夏念顿时恍然大悟，原来这些是小画家夸她的。 　　这叫什么来着？情人眼里出西施？子不嫌母丑？ 　　呃……好像都不太对…… 　　…… 　　不知出于什么缘故，白杨显然对小画家十分尊敬。 　　他一口一个夏先生叫着，进门之后还表示，能受到夏先生邀请，是他的荣幸云云。 　　进了客厅后，他也不坐沙发，而是取了块坐垫，动作熟练地一抖长袍，然后端端正正地盘腿坐在茶几旁边，俨然一副标准的古人坐姿。 　　周围几个小朋友都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打扮怪异的人，就连鱼缸中的大黑鱼也透过玻璃，默默地盯着他看。 　　夏念则扯过小画家，小声道：“你是从哪里认识的这人？” 　　夏小画翻了翻画板里夹着的画纸，翻到了那棵大树的素描，然后伸手指了指“朋友”二字。 　　夏念惊讶：“你的意思是，这人就是这棵树变的？” 　　夏小画点头。 　　他低头涂涂写写了好一会儿，然后举起画板给夏念看。 　　“他是几十年前就化形了的树妖，从前一直隐居在深山老林，不久前才刚刚进化成了若妖。后来，那片林子被人类砍没了，还被改成了苗圃。他就化为原形，假装成一棵白杨树苗，混在了其他绿化树里，最后无意中被运进城市，栽在了我们学校的花园里。” 　　他还细心地给这番话配上了漫画风的插图。插图里的小树苗还配有颜文字表情，被挖出来的时候就在冒冷汗，被栽起来的时候又笑眯眯的，十分喜感。 　　夏念看完，顿时恍然大悟：“所以，你说之前一直跟树聊天，其实是跟这只树妖聊天？” 　　夏小画点头。 　　夏念问：“那他怎么叫你夏先生呀？” 　　夏小画歪过头露出认真思考的表情，然后才写字道：“因为他这个人比较客气，说当初是我点拨了他，他才能成功修炼成若妖，化成人形，所以就非要拜我为师。” 　　夏念有点惊讶：原来小画家还能点拨别人修炼？厉害了！ 　　大概看出夏念的疑问，小画家便写字补充道：“白杨是自学成才，没有老师，所以这几十年来一直都个灵妖，没能进化。我把灼华老师教的东西复述给他，他天资聪颖，一点就通，很快就修成了若妖。” 　　他偏过头蹙眉想了想，又在末尾增加了一句。 　　“不过，白杨兄一向很有幽默感，拜师什么的，可能只是开玩笑而已。” 　　开玩笑？ 　　夏念失笑，她怎么觉得白杨的态度倒是挺认真的？ 　　…… 　　之后，夏念从厨房端了茶水过来招待客人。 　　结果进了客厅一看，那青衣人正站在墙边，一脸认真地查看墙上的几幅画。 　　那些画都是小画家的大作，夏念觉得好看，就装裱起来挂在了客厅最显眼的地方。 　　夏念走了过去，叫白杨的年轻人便回头笑眯眯道：“这些画想必都是夏先生的作品吧！” 　　“对呀。” 　　白杨点了点头，然后称赞道：“在下一眼便能认出夏先生的画作，他的画风千变万化，不拘一格，妙趣横生，尤其是用笔之精妙着实令人钦佩！” 　　他一边说还一边两眼放光，一副略显激动的模样。 　　夏念有点无奈，他这样子，倒像个夸赞自家偶像的小迷弟。 　　夏小画则一脸淡定地在纸上写字：“白杨兄又开玩笑了。” 　　白杨却一脸严肃道：“在下是真心夸赞，怎么能叫开玩笑？” 　　然后，他忽然抬手，指了指其中一幅兔子吃草的图画，表情认真道：“你们请看，这副兔吃草画得十分出色，不仅画面栩栩如生，而且还寓意颇深。” 　　夏念一脸困惑：“这有什么寓意？” 　　白杨勾唇一笑：“兔吃了草，粪便化作肥料，让新草长得更加茁壮，不正是天地万物，循环往复，生生不息的象征么？” 　　夏念：“……” 　　她小声弱弱道：“嗯……我觉得他可能只是单纯地想画个兔吃草而已。” 　　一旁的小画家也跟着默默点头。 　　白杨似乎没听见夏念说了什么。他忽然眼前一亮，又啧啧称赞道：“还有这副鱼汤图更是绝妙！用色巧妙，下笔如有神，这鱼眼之处更是点睛之笔！你请看，这眼中央的一点浓墨，正是反应了鱼被煮熟一瞬间的绝望，而它眼角处这一点恰到好处的反光，却又体现了它对生的渴求，正是体现了夏先生高超的作画技巧，和对鱼类生命的同情！” 　　“哦……” 　　夏念已经不知该从何开始吐槽了。 　　小画家则面无表情地举起画板，只见上面写了一串的“233333”。 　　然后，他又微微翘起嘴角，加上一句：“我说过了，他这人很有幽默感。” 　　夏念一脸哭笑不得。 　　这……这算很有幽默感？ 　　这分明是强行给自家“偶像”的作品加滤镜的小迷弟好吗！ 　　这时，白杨又感慨道：“在下惭愧，其实在下最爱的还是这副美女图，寥寥几笔便画出了这位姑娘淡雅脱俗的神韵，实在不简单，不简单！若是有机会能见见这位姑娘就好了！” 　　夏念仔细一瞧那幅画，差点喷了。 　　——这幅画画的其实是灼华。 　　灼华长发飘飘，还穿着一袭白衣，的确会被人看作是“姑娘”。 　　她见白杨呆呆地盯着那幅画的模样，便默默地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不忍心拆穿人家的幻想。 　　只能说，幸好这会儿灼华还在书中休养闭关，要到晚上才能出来。 　　…… 　　之后，夏念去厨房准备晚上的饭菜。 　　食材什么的，灼华之前已经准备好了，她只需要下锅炒炒即可。 　　结果刚炒了两盘菜，她就发现家里的酱油用没了。 　　于是她便嘱咐猫妖少年帮忙看着家里几个小朋友，她出去买个酱油就回来。 　　一直趴在卧室床上打瞌睡的猫妖顿时站了起来，喵了一声，伸了个懒腰，然后便一转眼化成了原形。 　　“记得把耳朵和尾巴收起来。”夏念叮嘱他，“家里还有普通人呢，别吓到人家。” 　　猫妖打了个哈欠，点了点头，头上的猫耳朵顿时嗖地缩了回去。 　　等夏念走后，猫妖少年这才进了客厅。 　　见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他顿时微微蹙眉，叹口气道：“我只是被派来看着你们的。” 　　说完这句，他就抱着膝盖坐在了鱼缸旁边，还拿了袋饼干，往鱼缸里丢。 　　河神顿时张嘴吞下饼干，在水中兴奋地翻了个儿，表演了一下水中前空翻，似乎在表达被投食的喜悦之情。 　　见到他出现，白晓瑜顿时好奇地小声问：“这个小哥哥是谁？” 　　夏小茉伸手抽了张卡，托着腮一脸平静：“是我们家宠物。” 　　白晓瑜一脸震惊地看了看那少年，弱弱地小声道：“你、你们家的宠物……是人？” 　　夏小茉头也不抬地淡淡道：“我当然是开玩笑的。” 　　白晓瑜顿时长长地“哦”了一声，拍拍胸口，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 　　此刻，白杨正独自一人盘腿坐在茶几旁边。 　　他环顾四周，见大家都在各自玩各自的，他便咳了一声，笑道：“诸位都在玩些什么，带在下一个可好？” 　　夏小茉头也不抬道：“我们在玩大富翁，学习如何炒房地产，赚大钱，走向人生巅峰。” 　　陈英歌则嘿嘿一笑，指了指面前的一大坨不明物体：“俺们在堆宇宙飞船！里面住着凹凸曼！” 　　“哦，嗯……是吗？” 　　白杨略显尴尬地笑笑，显然一句也没听懂。 　　他又看了一眼正趴在桌边画画的夏小画，忍不住张了张嘴，然后又闭上了，大概生怕打扰人家作画。 　　没人理睬他，白杨大概实在闲得发慌，就就扯了片自己腰间的叶子，对着阳光正着数了一遍上面的叶脉数量，又反着数了一遍。 　　最后他四下瞟了一圈，见没人注意自己，就又把叶子给塞嘴里嚼吧嚼吧吃了。 　　吃了之后，他脑袋顶上顿时又噗噗冒出几片新叶子来。 　　玩了半天叶子后，白杨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 　　他背着手溜达一圈，走到那黑衣少年身后，咳了一声试图搭话：“这位仁兄，您养的鱼长得真肥呀！” 　　黑衣少年头也不抬地闷声道：“它吃的多，当然肥。” 　　说罢，他又嘀咕一句“可惜我又不能吃它”。 　　水中的鱼顿时像听懂了一番，默默地往浴缸的角落里缩了缩，明明鱼脸没什么表情，可还是能看出它对那黑衣少年的警惕。 　　白杨：“……” 　　他沉吟了片刻，然后又溜达到了夏小白身边。 　　夏小白正在忙着玩手游，手机屏幕上全是五颜六色的技能特效。 　　白杨不禁问他：“这位仁兄，你这是在做甚？” 　　夏小白抬头咧嘴一笑：“这是妖王荣耀！” 　　白杨一脸困惑：“妖王什么？” 　　…… 　　十分钟后，夏念终于买了酱油回家了。 　　结果一进门，她就看到几只小朋友正围在青衣人身边，小脑袋凑在一起，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只有小画家并没参与，而是独自一人坐在一边低头画画。 　　走过去一看，夏念顿时哑然失笑。 　　好吧，原来是夏小白在教人家玩手游！ 　　自从她给每只小妖都配了手机之后，夏小白就迷上了玩手机游戏。 　　夏念只得给夏小白规定了时间，每天只能玩一个小时，而且必须是在当天的修炼任务和学校作业都写完的情况下。 　　即便如此，夏念还是好几次撞见他悄悄地躲在厕所里玩，有一次他居然还化成了灵妖形态，躲在床底下，趴在巨大的手机屏幕上玩得入迷。 　　后来，夏念不得已，便让灼华给手机下了封印的法术。这法术比防沉迷系统还管用，只要每天使用游戏软件超过一个小时，手机就会自动关机，然后就再也打不开了。 　　夏小白一脸兴奋地指挥白杨：“你先这样，然后再这样……看到有人过来了，你就马上点这里，就能用这个最厉害的法术啦！” 　　白杨手指在屏幕上笨拙地点了好几下，然后摇头道：“这个法术实在太难了！” 　　“不难不难！不信你看我操作！” 　　夏小白说着，就抢过手机，动作娴熟地点击起了屏幕。 　　白杨在一旁看着，不禁称赞道：“真厉害！” 　　夏小白被他夸得心花怒放，嘿嘿一笑：“我现在水平已经相当高了，在全服里排名第一万七千八百五十九呢！” 　　就在夏小白忙着吹牛的时候，他后脑勺忽然被人不客气地弹了一下。 　　他回头一看，果然看到夏念正单手叉腰站在自己身后。 　　“你在干嘛？”夏念笑道，“又玩上瘾了是不是？来，把手机给我。” 　　夏小白顿时捧大脸，眼巴巴地望着夏念。 　　夏念收敛起笑容，面无表情：“卖萌没用。” 　　夏小白：“……” 　　他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在沙发上倒下，一副葛优瘫的模样。 　　夏念指了指夏小茉等人，谆谆善诱道：“你学学其他人，玩点健康的不行吗？” 　　夏小白没精打彩地“唔”了一声。 　　白杨看了看夏小白，忽然笑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在下给这位仁兄讲个故事如何？” 　　夏小白来了点精神，蹭地坐了起来：“故事？什么故事？” 　　“是在下从前在深山中修行的故事，”白杨露出怀念的表情，“话说，当年有只刚刚修炼化形的麻雀妖，它每日都衔来米饭、馒头，原来是为了喂一只住在河里的鲤鱼……” 　　之后，白杨就给夏小白绘声绘色地讲了一只麻雀妖和一只鲤鱼妖之间的友情故事。 　　其余几个小朋友听得入了神，也忍不住纷纷凑过来，听他讲。 　　就连埋头画画的小画家也抬起头，感兴趣地看向了白杨。 　　其实，灼华平时也会给小妖们讲故事。 　　不过论起讲故事的功底，似乎白杨要更胜一筹。他能把一桩非常平常的小事讲得妙趣横生，而且还用变化语调，给里面的角色配音。 　　夏念不忍心打扰他们，打算去厨房做饭。 　　结果她一回头，却看到一只脑袋迅速地从餐厅门口缩了回去。 　　夏念：“……” 　　她大步走过去，果然看到灼华正拿着扇子飘在空中。 　　夏念笑道：“你醒了？” 　　灼华微微点头。 　　他瞟了一眼客厅那边，若有所思地敲了敲扇子：“那位新客人是谁？我怎么没见过？” 　　“是小画的朋友。” 　　然后，夏念跟灼华解释了一番来龙去脉。 　　灼华挑眉道：“原来是白杨树化成的野生妖精，难怪身上有股特别的妖气。” 　　他回头看了一眼客厅，微微蹙眉，又用一副若无其事的口吻淡淡道：“这么说，咱们家几个小妖都挺喜欢他的？” 　　夏念看了看灼华的表情，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顿时笑道：“你这……不会是吃醋了吧？” 　　灼华毫不迟疑道：“怎么可能？” 　　他顿了顿，摇扇一脸平静道：“我是几只小妖的老师，也是创造了他们的人，算作他们的父亲——怎么会吃一个外人的醋？” 　　他说完，眼睛却又不由自主地往客厅那边瞟了一眼。 　　夏念十分无奈。 　　这家伙明明心里介意得很，可嘴上却一点都不诚实嘛！ 　　就在这时，灼华忽然从衣袖里翻出一个小瓶。 　　“不过，今天有普通人在场，正好可以试验一下我炼制的新药。” 　　夏念惊讶：“什么新药？” 　　“就是能让我的灵体在普通人面前显形，化为实体的丹药，是用吊兰妖吐出的灵质浓缩而成的。”灼华平静道，“这样一来，以后我就出门办事就方便多了。” 　　夏念顿时了然：“那样的确挺方便的。” 　　随后，灼华就倒了一粒灵丹在嘴里，然后微微眯起眼，盘腿打坐调息了一番。 　　半分钟后，他终于睁开眼，然后缓缓落地，摇着扇子一脸期待地看向夏念：“如何？” 　　夏念仔细地看了看，实话实说道：“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灼华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忽然笑了笑。 　　“这样的确有些不对劲。” 　　他用扇子点了一下的夏念肩膀，指挥道：“你先转过去一下，不要回头。” 　　夏念一脸不解，不过还是听话地转了个身，面朝门外。 　　随后，她便听到背后传来一阵窸窣的布料摩擦声。 　　她心中好奇，特别想扭头瞧一眼，却听到灼华的声音淡淡道：“不准偷看。” 　　夏念：“……” 　　她只得背着手，百无聊赖地踮着脚跟抬头看天花板，同时心道：他这是在干嘛……难道是换衣服么？ 　　一分钟后，灼华终于开口道：“你可以转过来了。” 　　一回头，夏念便惊呆了。 　　“你……你这穿的是啥？” 第68章 面试一下 　　夏念一回头，便惊呆了。 　　“你……你这穿的是啥？” 　　只见灼华穿着一身十分正统的灰色西装，系着条方格领带，一头长发在脑后扎起一个高高的马尾，手里还拿着根细长的棍子。 　　夏念：“……” 　　其实这身衣服没什么毛病，反而显得他身材挺拔，能把人帅一脸血的那种。 　　只是她见多了白衣翩翩的灼华，乍一看他这副白领装束，一时间有些不适应罢了。 　　灼华轻轻叩击着手里的棍子，勾唇浅笑：“怎么样？我现在像不像个老师？” 　　“老师？”夏念惊讶。 　　“是啊。”灼华说着，还指了指自己胸口的牌子，“不信你看。” 　　夏念仔细一看，只见那名牌上写着“W市桃花小学-灼华老师”的字样。 　　“…………” 　　她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手里的“棍子”其实是教鞭。 　　不过，这桃花小学什么鬼？ 　　夏念从来没听过说W市还有这样的小学，八成是灼华杜撰的名字。 　　看着灼华的打扮，夏念不禁想象了一下他站在讲台上的模样。 　　讲真…… 　　如果学校有这样一位貌美如花的男老师，恐怕班上的同学都要没心思听课，光顾着看颜了。 　　夏念不禁问他：“你怎么打扮成这样？” 　　灼华答：“为了保持低调，不引人注意。” 　　夏念十分无奈：“低调？就你这个长相，想要不引人注意的确有点难。” 　　灼华似乎把这句话当成了称赞，立刻勾起嘴角：“是吗？多谢。” 　　他在手心里轻轻叩击了两下教鞭，忽然想起什么似的。 　　“哦，对了，还忘了两样道具。” 　　他说着，便从衣袖里抖出一副黑框眼镜，戴了起来，然后又变出一本绿色封皮的《高等数学》，夹在了胳膊底下。 　　他扶了一下眼镜，看向夏念：“如何？” 　　夏念惊讶：“你这道具还准备得挺齐全么？” 　　灼华一脸平静：“那是当然。” 　　夏念又指出：“可你不是小学老师吗？这本书对小学生来说……好像有点早了吧？” 　　灼华显得有些意外：“是吗？这本书是在你的书柜里找到的，对他们来说太难了么？” 　　“肯定啊！”夏念哭笑不得，“这可是我大学时的课本呀！” 　　灼华一脸恍然大悟：“嗯……既然如此，那我来本基础点的好了。” 　　他说罢，便将那本高数收回袖子里，然后又伸手在乾坤袋中掏了半天，最后掏出一本《从零开始学烘焙》。 　　夏念：“……” 　　好吧，这敢情是又从数学老师变成了烘焙老师。 　　…… 　　之后，灼华就夹着那本烘焙书，背着手溜达进了客厅。 　　见到他这身打扮出来，几只小妖都惊呆了。 　　就连猫妖黄尚也半张着嘴表情呆滞，嘴里叼着的半根木天蓼树枝也掉了下来。 　　白杨看到他也是一脸惊讶。 　　他眼睛瞟了一眼墙上那幅画，又看了看灼华，似乎在认真对比长相。 　　“这位是……”他忍不住道。 　　夏念赶紧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家……亲戚，平时会给小孩子们当当家教什么的，大家叫他灼老师就行。” 　　陈英歌立刻唰地站起来，站得笔直，大声吼道：“卓老师好！洒家是陈英歌！” 　　他说着，还敬了个标准的少年队礼。 　　“……” 　　灼华显然被陈英歌气势汹汹的问好镇住片刻，然后才微微点头：“嗯，你好。” 　　白杨见状，顿时一拍大腿，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然后他也连忙站起来，拱手道：“原来您就是灼华师祖！小生白杨，见过师祖！” 　　灼华语塞片刻，“什么师祖？” 　　白杨毕恭毕敬地弯腰，一脸认真地解释道：“您是夏先生的老师，而夏先生又是点拨在下修炼的师父——那您不正是在下的师祖？” 　　灼华咳了一声，摆手道：“师祖么……就不必了。你我看起来年纪相当，所以你叫我灼兄即可。” 　　白杨却一脸严肃：“那怎么能行？在下从前虽隐居深山，可也学过人间界长幼有序、尊老敬老的规矩。在下听夏先生提起过灼师祖，知道您比在下资历深、修为高，所以在下自然要尊称您一声前辈的！” 　　听到“尊老敬老”四个字，灼华顿时嘴角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夏念见了便有点想笑。 　　她知道灼华一向反感别人说他老，总爱强调自己才二十几岁，年轻得很。 　　先前他在修真论坛里与人交流，有个网友亲切地喊作“大叔”，他就因此郁闷了好一会儿。 　　灼华清了清嗓子，抖了一下手腕，忽然愣了一下，好像这才记起手里拿着的不是折扇，而是教鞭，于是他赶紧改为用教鞭敲了敲手心，淡淡道：“不用那么客气，你以后还是叫我灼老师吧。” 　　白杨立刻笑眯眯地拱手道：“嗯，知道了，灼师祖！” 　　灼华：“……” 　　一旁的夏念则暗自发笑。 　　看来，这白杨还有点天然黑的属性啊！ 　　灼华沉默了一下，然后转移话题道：“听说白杨兄是我们家小画在学校里认识的朋友。” 　　“没错，在下和夏先生是亦师亦友的关系。”白杨态度恭谨地表示。 　　“嗯……”灼华沉吟片刻，然后严肃道，“不瞒你说，我们家家教一向比较严格，按照规定，小孩子交朋友是需要审核的，所以你得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夏念听了不禁一脸惊讶，她怎么没听说过他们家还有这种规定？ 　　“不知白杨兄籍贯何处？”灼华问。 　　白杨立刻答道：“在下籍贯是W市区XX乡王家村。” 　　灼华略一点头，又问：“那白杨兄平日里喜欢做些什么？有什么特长？” 　　白杨怔住一下，不过他还是一脸认真地抱拳回答：“在下平日里最爱晒太阳，特长么……”他微微偏过头，“大概是特别爱长叶子吧！” 　　夏念哑然失笑，爱长叶子也算特长？ 　　——那他们家夏小白还特别爱开花呢。 　　灼华嗯嗯两声，又瞟了一眼手心的什么东西，淡淡道：“那白杨兄对自己的优缺点怎么总结？未来又有什么规划？对咱们公司……咳，我是说对咱们家又有什么看法？” 　　夏念忍不住扯了一下灼华的衣袖，凑过去小声道：“你这怎么跟面试似的？” 　　灼华则凑到夏念耳畔：“你说得没错，我的确是在面试他。” 　　夏念被他的吐息搞得耳朵痒痒，不由得侧过头看他：“为什么？” 　　“……等下你就知道了。” 　　白杨则微微蹙眉，一脸纠结地想了一会儿，才答道：“在下的优点应该是有耐心，缺点么，就是偶尔脑子不太灵光。” 　　夏念失笑，这孩子也太实诚了。 　　幸亏这不是真的面试，不然哪有跟人家面试官承认自己脑子不好使的？ 　　然后白杨又拱手道：“不过，在下从来没想过未来规划的事，不知灼师祖可否指点一二？” 　　灼华微微点头，似乎对白杨谦虚的态度十分满意。 　　然后他平静道：“那么，你对跑业务这项工作感兴趣吗？” 　　白杨顿时一脸茫然：“跑……什么？ 　　…… 　　随后，夏念才从灼华口中得知，原来灼华一直打算招个懂事听话的人（或者妖），平日里跑跑腿，拜访拜访修真圈里的各大门派家族，联络一下感情，考察一下小妖们的待遇和工作环境，顺便给作为植妖师的夏念拉点“业务”回来。 　　本来，灼华是打算培养猫妖黄尚做这份工作的。 　　只可惜，黄尚每天都顶着张闷闷不乐的便秘脸，没把人家吓到就不错了，实在不适合这种抛头露面的外勤工作。 　　白杨倒是对灼华的提议十分感兴趣。 　　他眼前一亮，表示自己正好最近闲得发慌，想找些事情来做。 　　然后他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转头问夏小画：“夏先生认为如何？” 　　夏小画微微点头，举起画板：“我认为不错。” 　　得到了夏小画的支持，白杨显得很高兴。 　　他对灼华拱手歪头问道：“那在下何时来工作呢？” 　　灼华一翻手，从衣袖里变出一个银色的名牌，就跟他胸前别着的那个一模一样。 　　他将牌子递给白杨：“你戴好它，明日早上八点半准时来上班便可。” 　　白杨赶紧跟接什么宝贝儿似的，用双手接了过去：“知道了，灼师祖！” 　　灼华一脸哭笑不得：“既然你是我们家的员工了，以后你叫我灼兄即可，不用叫什么师祖了，听着怪别扭的。” 　　白杨犹豫了一下，才道：“嗯……那好吧。” 　　…… 　　之后，灼华便进了厨房，亲自下厨做好了剩下几道菜。 　　因为有小妖在，所以这些菜都是以素菜为主，还有一道色彩缤纷的水果沙拉，以及一盘作为甜点的枣糕。 　　白杨作为一只树妖，当然也是可以吃点素食的。 　　不过他吃得特别少，只夹了两三口菜便放了筷子，然后安静地坐在一边等着大家吃完。 　　灼华则托着腮用教鞭敲着桌面，和往常一样观看大家吃饭。 　　白晓瑜见了，便小声问夏小茉：“你们家那个叔叔怎么不吃呀。” 　　夏小茉头也不抬地淡淡道：“他怕胖，减肥。” 　　白晓瑜一脸恍然大悟，认真道：“嗯，叔叔这个岁数的确容易胖。我妈说啦，男人嘛到了一定年纪就容易发福，还让我爸小心一点……” 　　一旁的夏念听了，顿时憋着笑瞟了一眼灼华，心道，幸好他刚刚没听见两个小姑娘的对话，不然又要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了。 　　那份水果沙拉显然是最受欢迎的。 　　没过一会儿，沙拉里就剩下不几块水果了。 　　白晓瑜妹子十分有教养。见到水果沙拉快没了，她就不再继续夹了，而是转而吃别的。 　　小画家和夏小葱也没有觊觎水果沙拉的意思，看来他们俩已经吃饱了。 　　至于陈英歌，他没怎么正经吃饭，而是一直在忙着嗑瓜子。 　　他简直就是个嗑瓜子狂人，咔嚓咔嚓不停歇地嗑了二十分钟，面前很快就堆起了一座瓜子壳的小山。 　　神奇的是，他居然还能一边嗑瓜子一边滔滔不绝地跟夏小葱侃大山，嘴巴就没闲着。害得夏念不由得盯着他研究了半天，很想知道他是怎么做到这点的。 　　…… 　　很快，餐桌上大部分人都吃饱撤下了，只剩下夏小白、夏小茉，和吃饭最慢的白晓瑜还留在桌上。 　　那碗水果沙拉这时已经空了，仅剩下一块猕猴桃躺在底下。 　　夏小白咬着筷子，看了一眼碗里的猕猴桃，又看了一眼对面的夏小茉。 　　夏小茉正要伸筷子夹最后一块水果，却注意到了小白的目光。 　　两只小妖默默无声地对视了两秒，空气中一时陷入了尴尬的气氛。 　　夏小茉沉默了一下，显然不想白白让给夏小白，便再次将筷子伸向那碗水果沙拉。 　　夏小白忽然伸手地猛地一指夏小茉身后，震惊道：“你看！那是谁？！” 　　夏小茉面无表情地淡淡道：“你这个太老套了，已经过时了。” 　　她说着，便用筷子夹起那块猕猴桃，塞进了嘴里。 　　就在这时，她身边白晓瑜突然“啊”地尖叫了一声。 　　扭头一看，只见白晓瑜正涨红着脸，匆匆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只留了一点细缝悄悄地往外看。 　　夏小茉愣了一下。 　　然后没等她回头，她便听到背后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道：“这么说，你们吃完了？” 　　夏小茉回头一看，便看到一个黑头发、棕皮肤，浑身湿漉漉的裸体男人正站在自己身后。 　　“……” 　　一向伶牙俐齿的夏小茉瞬间涨红了脸，结结巴巴道：“你、你怎么——” 　　男人却没理睬她，而是迈出一步，伸手拿了半块枣糕，塞进嘴里。 　　他腮帮子鼓起，一边嚼着枣糕，一边又伸手拿夏小茉盘子里的几块拔丝芋头。 　　就在这时，猫妖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他一伸手，“啪”地将一张便利贴贴在那男人背后。 　　一阵耀眼的白光过后，男人消失了，只剩下一条贴着便利贴的大黑鱼在地上扑腾个不停，嘴里还含着块没来得及吞下的芋头。 　　猫妖看了看地上的鱼，又瞟了一眼被吓得掉了魂、嘴巴张成o型的白晓瑜妹子。 　　“……不好意思，我家的鱼吓到你了。”他微微蹙眉，一脸郁闷道。 　　他说罢，就弯腰抱起大黑鱼，转身啪嗒啪嗒地踩着拖鞋离开了。 第69章 友情 　　夏念闻声赶来，便看到猫妖肩膀上扛着条大黑鱼，跟扛着麻袋似的，低着头往客厅走。 　　她睁大眼：“这什么情况？” 　　黄尚看了看夏念，幽幽叹口气：“……暴露了。” 　　夏念不解：“什么暴露了？” 　　黄尚蹙眉，啪地拍了一下大鱼的身体，还溅起一点水花：“当然是他。” 　　大鱼立刻扑腾了两下尾巴，似乎被拍得有点疼。 　　夏念惊讶：“他刚才化形了？” 　　黄尚一脸闷闷不乐地点头：“还把人家客人吓到了。” 　　“……” 　　夏念赶紧一溜小跑着进了餐厅，便看到夏小茉和夏小白正蹲在地上往桌子底下看。 　　桌子底下则传来一阵“呜呜呜”的女孩子哭声。 　　夏念弯腰一看，果然看到麻花辫小姑娘正捂着脸，蹲在桌子底下哭个不停，显然是被吓到了。 　　她不禁心道，之前答应了人家妈妈要好好照顾人家闺女，结果，却把小姑娘吓得半死，这下待会怎么跟人家妈妈交代？ 　　于是她忍不住跟夏小茉对视了一眼。 　　夏小茉马上便心领神会，她冲夏念点点头，然后对桌子底下的白晓瑜道：“你不用怕，其实，你刚才看见的……都是幻觉！” 　　白晓瑜抽抽噎噎地从指缝里看她：“幻……幻觉？” 　　“对呀。”夏小茉歪头想了想，然后一本正经摇头晃脑，“人生就是一场梦，偶尔遇到几次幻觉，也是情有可原的嘛！” 　　“……哎？” 　　白晓瑜一脸懵逼，大概完全没听懂夏小茉的意思。 　　一旁的夏念一脸哭笑不得。 　　这句话乍一听很有哲理，实则狗屁不通，也不知夏小茉又是从哪里学来的。 　　夏小白则笑嘻嘻道：“不就是只鱼妖嘛，有那么吓人吗？不然你看我，我还是白菜……” 　　夏念吓一跳，赶紧一伸手捂住了小白嘴，又按住他头顶噗噗冒出的几朵小花。 　　幸亏，白晓瑜妹子有些弱视，又为了擦眼泪摘掉了眼镜，所以并没注意到夏小白头顶的小花骨朵。 　　夏念想了想，咳了一声，试图安慰道：“小妹妹，她们是逗你玩的。其实吧，你刚刚看到的……” 　　她本来想说：刚刚看到的其实是哥哥给你表演的魔术——大变活人。 　　虽然这理由的确有点牵强，可总比夏小茉说的“幻觉”要靠谱多了。 　　实在不行，她就把河神找来，让他穿好衣服，假装一下魔术师，再给白晓瑜表演一遍就好了。 　　就在这时，一只修长白净的手忽然从夏念肩膀上方探过来，然后轻轻地拍了一下白晓瑜的肩膀。 　　与此同时，一股淡淡的花香四散开来。 　　“睡吧。”一个温柔的声音从夏念后背轻轻传来。 　　白晓瑜立刻停止了抽泣。 　　她的表情变得呆滞了几分，然后就眼睛一番，身子一软，正好一头栽倒在了夏小茉的怀里。 　　“她怎么了？”夏小茉惊讶。 　　夏念回头看去，果然看到灼华正站在自己身后。 　　他嘴角噙笑，平静道：“不用担心，她只是被我的迷魂法术点到，睡着了。等她醒来，应该就不会记得刚刚那件事了。” 　　夏念道：“你还会这样的法术？” 　　她记得灼华说过，花妖一向擅长这类迷魂法术，没想到作为植妖师的灼华也会。 　　灼华略一点头，一翻手再次变出自己的扇子。 　　然后他展开扇子淡淡道：“我会的法术很多，只是平时总想不起来用罢了。” 　　结果，就在这时，桌子那边也传来“咚”地一声巨响。 　　夏念回头一瞧，只见夏小白正头朝下倒在地上。 　　见他半张着嘴，脸颊被地面压得变了形，似乎还隐约传来呼噜声，显然是睡了过去。 　　“诶？他怎么也睡了？”夏念十分惊讶。 　　灼华略显无奈：“有些人就是对迷魂类的法术特别敏感，稍微接触一点就会被迷晕。不用担心，应该很快就能醒过来了。” 　　之后，灼华便挽起袖子，用扇子敲了两下夏小白的后背和屁股。 　　结果夏小白竟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还砸吧砸吧嘴，说着梦话：“……多放糖。” 　　夏念一脸哭笑不得。 　　她弯腰抱起躺在夏小茉怀中的白晓瑜，然后又让灼华抱着夏小白。 　　灼华抱起胖乎乎的白菜妖，顿时露出一丝惊讶，“他又胖了。” 　　夏念吐槽：“能不胖么？平时就他吃的最多。” 　　灼华却笑道：“胖点也不错，对于植物小妖而言，他们胖也只是身体壮实的象征，不会有什么害处的。” 　　夏念无奈摇头。 　　只能说，灼华平时太惯着这些小妖了。 　　因为夏念每日分发的零嘴有限，夏小白总悄悄地背着她去找灼华要吃的，灼华也一向来者不拒，经常给他塞些果脯、水果味灵丸之类的好吃的，还嘱咐他不要告诉夏念。 　　殊不知，夏念早就无意间撞见了好几次，只是她也心软，便假装没看见罢了。 　　…… 　　之后，两人将两个小朋友放在了卧室的床上，让他们并排躺好。 　　客厅里的其余几个小朋友已经聚在一起写作业了。 　　陈英歌一边写还一边叽叽咕咕，一会儿说“这道题俺用脚趾头都能算”，一会儿又说“啊呀这道题好难”。 　　夏小葱没什么反应，大概早就习惯他的碎碎念了。 　　夏小茉则忍不住充满怨念地瞥了他好几眼。 　　过了一会儿，夏小茉实在忍无可忍了，便放下手里的笔，蹭地站了起来。 　　陈英歌和夏小葱同时惊讶地抬头看她。 　　“夏老妹儿，你咋啦？”陈英歌忽然一脸恍然大悟，“哦，你尿急嘛？” 　　听到后半句，夏小茉顿时一脸不忿：“怎么可能？我才不会那个呢！” 　　陈英歌显得十分震惊：“什么？你不尿尿？” 　　“废话！花妖从来不用上厕所的好吗？” 　　陈英歌：“……” 　　他一脸三观被刷新了的表情，忽然又好奇道：“那你吃坏了肚子咋办？难道一直憋着不拉便便吗？” 　　听到“拉便便”三个字，夏小茉顿时脸一红：“你……你怎么能跟女孩子说这种话题！” 　　她说完，就抱起自己的作业本，一脸愤慨地转身离开了。 　　陈英歌困惑地看向夏小葱：“她怎么了？” 　　夏小葱也一脸迷茫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明白。 　　就在三只小妖写作业的功夫，夏小画则一直坐在飘窗上画画，应该是一早就把所有的作业都完成了。 　　白杨便背着手，站在一边围观他画画。 　　只见他一会儿眼前发亮，一会儿又摇头晃脑，嘴里念念有词，偶尔还抚掌喝彩：“妙呀，妙！” 　　幸好，夏小画定力很好，对白杨发出的任何声音都充耳不闻。 　　忽然，他放下画笔，眼睛瞟了一圈四周，似乎想找什么。 　　白杨便赶紧问道：“夏先生要什么？” 　　小画家沉默了一下，然后在纸上写：“有点渴。” 　　白杨见了，便立刻屁颠屁颠地跑去倒了杯水：“夏先生请用！” 　　小画家也欣然接过他递来的水，写道：“多谢。” 　　白杨顿时笑眯眯道：“不客气！夏先生还需要什么？” 　　夏小画怔了一下，偏过头想了想，才写道：“好像有点热。” 　　白杨便立刻一翻手，变了一根长满了大叶子的杨树枝，给夏小画扇风。 　　夏小画眯起眼享受了一下微风，同时再次默默举起那张写着“多谢”的纸。 　　夏念见了这两人的互动，顿时哑然失笑。 　　看来，这白杨还真是夏小画的忠实粉丝。 　　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被小画家身上哪点“魅力”征服的？难道只是画功吗？ 　　…… 　　很快，到了六点半，白晓瑜妈妈就准时来接孩子了。 　　听说自家闺女吃饱了就睡着了，白晓瑜妈妈并没怀疑什么，毕竟这个年纪的小朋友的确爱困。 　　白晓瑜很快就被叫醒了。 　　她揉着眼，打着哈欠，不情不愿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一副完全没睡醒的模样。 　　不过，看她的样子，显然已经是把之前发生的事忘光了。 　　夏念不禁暗暗欣慰，幸好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都比较单纯迷糊。 　　白晓瑜醒了，可夏小白居然还没醒。 　　他依旧睡得四仰八叉，还把白晓瑜的被子统统拽过来骑在两腿之间。 　　夏念戳了他好几下，也没把他戳醒，最后只得作罢。 　　随后，一家人便到门口送别白晓瑜母女。 　　“有空再来玩呀。”夏念弯腰对白晓瑜笑道。 　　白晓瑜一脸羞涩地点了点头。 　　“跟人家说谢谢呀！”白晓瑜妈妈捅了一下自己女儿。 　　白晓瑜脸一红，小声道：“……谢谢。” 　　“大声点！”白晓瑜妈妈一脸不满道，“我在家怎么教你的来着？全忘啦！” 　　突然被老妈一吼，白晓瑜顿时吓得一哆嗦，立刻脖子缩了缩。 　　白晓瑜妈妈见了，便叹口气，摇头道：“这孩子胆太小，一点都不像我。” 　　夏小茉却忽然一本正好地开口道：“这位妈妈，这你就不懂了。” 　　“不懂什么？”白妈妈一脸不解。 　　“白晓瑜胆小，还不是您吓的。”夏小茉背着手淡淡道，“小孩子也是人，也是要面子的，您不能老在外面训她。” 　　听到后半句，白晓瑜顿时怯生生地抬头看了看自己老妈，似乎在观察她的反应。 　　晓瑜妈妈则一脸啼笑皆非：“你一个小孩，哪懂得这些？” 　　夏念见状，忍不住帮自家“闺女”说话：“我家小茉懂得特别多。而且，她说得其实也有道理。” 　　晓瑜妈妈语塞了片刻，隔了几秒才“嗯”了一声。 　　就在这时，灼华忽然淡淡道：“教育子女是门学问，当父母的确不容易，所以才要多学多思考，及时纠正错误。” 　　晓瑜妈妈其实早就注意到了这位长得过分好看、堪比明星的年轻男人，见他对自己说话，她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就假装抬手挽了一下发丝：“是……是吧。” 　　灼华摇着扇子微笑道：“我是会看相的。你家这女儿的面相不错，一看便是有才气又有福气的，将来必成大器，你大可不用担心。” 　　晓瑜妈妈这才脸上多了点笑容：“嗯，谢了。” 　　…… 　　送走了白晓瑜母女后，陈云峰老爷子也来接自家小妖了。 　　陈英歌似乎十分不舍得离开。 　　他一脸恋恋不舍地握住夏小葱的手，依依惜别道：“夏老弟，咱们日后有缘再聚！” 　　夏小葱似乎受到了他的感染，竟眼圈一红沙哑道：“嗯，下回再见。” 　　夏念哭笑不得，这生离死别一般的场景是要闹哪样？ 　　她忍不住提醒：“你们周一上学不是还能见面吗？” 　　夏小葱顿时一脸恍然大悟。 　　陈英歌却蹙眉道：“离周一还有好多个时辰呢！俺就想每天都和夏老弟在一起！” 　　夏小葱点了下头，意思是他也这么觉得。 　　夏念心道，小孩子的友情还来得真快！ 　　这还没相处几个月，这俩人就如胶似漆了。 　　等陈英歌走后，白杨也起身表示时间不早了，要告辞了。 　　他一脸认真地拱手表示：“在下一走，花园里就多了个大洞，着实不太雅观。” 　　夏念这才想起他是学校里的一棵树，便笑道：“那你明天来上班时怎么办？” 　　白杨一怔，顿时一脸纠结：“呃……在下还没考虑过这件事。” 　　夏念无奈，心道，这家伙之前说自己脑子偶尔不太灵光，说不定还真的不是自谦…… 　　灼华却在一旁淡淡道：“这一点好解决，你去找棵跟自己长得差不多的树，埋在坑里替代自己，不就得了？” 　　白杨顿时眼前一亮：“师祖果然聪慧，竟能想到这等绝妙主意！” 　　“……是灼兄。”灼华纠正。 　　白杨却没听见似的，拱手笑眯眯道：“那夏先生，灼师祖，还有余下几位，在下告辞了。” 　　他说罢，便一抬腿跨过门槛，转身大步离开了。 　　…… 　　等客人们都走了，夏念便和灼华、黄尚一起打扫了一下房间。 　　很快，外面天色彻底黑了。 　　夏小白终于醒了过来，他揉着眼，一脸迷迷糊糊地从房间里走出来。 　　夏念笑道：“睡好了？” 　　夏小白打着哈欠点了点头。 　　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冰冰老师来了吗？” 　　夏念无奈，原来他还记得这码事呢？看来他还真的把那位冰冰老师当成了自己朋友。 　　她正要安慰两句，门口却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她大步走过去，透过猫眼一看，原来是个快递小哥。 　　她推开门，那快递小哥便笑道：“同城快递，您签收一下！” 　　夏念接过快递一看，原来是个挺沉的小箱子，收件人居然还是夏小白女士。 　　夏念：“……” 　　同城谁会给夏小白寄快递？难道是同学？ 　　签收了快递后，她便叫来夏小白一起拆包裹。 　　打开箱子一看，里面原来附了张纸条，上面写着：“很抱歉今天老师有事，不能去陪你玩了。送你份礼物，祝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落款居然是“冰冰老师”。 　　夏小白顿时眼前一亮，高兴道：“冰冰老师！” 　　他迫不及待地拆了包裹，撕开里面的黑色塑料袋，然后倒出几本书。 　　只见那几本书分别是小升初考试各门辅导书、中考真题解析，以及一本崭新的《备战高考的心理学指南》。 　　夏念：“……” 　　她哭笑不得，这几本书有点太……未雨绸缪了吧？ 　　夏小白一脸困惑地看向夏念：“这些书是干嘛的？” 　　夏念沉默了一下，摸了摸夏小白的脑袋，叹口气道：“这些都是人生必过的坎儿啊！” 　　夏小白懵逼状。 　　“……啥？” 　　…… 　　第二天，白杨还真的准时来打卡上班了。 　　只见他身上沾了不少泥土，灼华便无奈道：“你这是在土堆里打了滚儿？” 　　白杨却笑呵呵道：“在下刚刚去郊外挖了棵差不多的树，不小心沾上了这些尘土，让师祖见笑了。” 　　灼华叹口气：“算了吧。你将这套衣服换上。” 　　白杨赶紧接过衣服：“多谢师祖！” 　　很快，白杨就换好衣服，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只见他身穿一件印着宋体“夏”字的绿T恤，配着一条棕裤子，头顶还戴着他自己的“绿叶帽”。 　　这模样这配色，嗯……还真像棵树。 　　夏念看向那身土了吧唧的衣服，盯着衣襟上的“夏”字片刻，不禁问道：“这衣服难道是——” 　　灼华笑道：“这正是咱们家员工的统一工作服。” 　　夏念：“……” 　　她记得灼华说过，以后可能还会招聘几个负责采购药材原料，看管炼丹炉的打杂人员。 　　于是，她默默地给以后灼华要聘请的员工点了根蜡。 　　然后她弱弱地举手问了句：“我应该不用穿吧？” 　　灼华看向她，摇扇笑道：“你想穿也行啊！我这应该还有套小码的。” 　　他说着，还真的从袖子里一反手翻出另一套来。 　　夏念赶紧摆手：“不用了，不用了！” 　　之后，灼华便给白杨交代了任务，让他今天去一趟W市郊外的山区采几种药材来，然后再去一趟沈家。 　　夏念好奇：“为什么去沈家？” 　　灼华道：“沈家毕竟是当今修真圈最有分量的降妖师世家，和他们打好关系没什么坏处。而且，我对他们家园子墙角处的一棵古树也有点感兴趣。” 　　“古树？” 　　灼华微微点头：“那是棵桂花树，我之前见过一次。它灵气充沛，年年开花不断，香气浓郁，应该资质不错，可不知什么原因迟迟没有化形。让它就这么呆在沈家，也算是埋没了才华，实在有些可惜。” 　　夏念失笑，原来一棵树也能埋没才华？ 　　灼华又道：“若是能将它炼化成妖，给家里添个丁，以后再培养成你的助手，也是不错的。” 　　夏念顿时恍然大悟，笑道：“原来，你是打算挖人家的墙角啊！” 第70章 请求帮忙 　　之后，灼华就从乾坤袋里掏出个手机，递给白杨，说是平时联络他用的。 　　白杨当然不会用手机。 　　夏念教了半天，才让他学会了解锁屏幕和接听电话。 　　白杨将手机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半天，一脸感慨道：“原来，这种法宝这样厉害，还能千里传音！也难怪现在的人对它爱不释手，每日对着它一看就是大半天。” 　　夏念笑道：“这不是法宝，这叫科技产品。” 　　白杨不解：“那是什么？” 　　“就是……科学进步的产物，人类智慧的结晶。” 　　“比法术还厉害？” 　　“总的来说是比法术厉害多了。”夏念笑道，“比如说，人类科技都能把人送到月亮上去了，法术可做不到吧？” 　　白杨一脸震惊：“去月亮上？” 　　他说着，就忽然凑过来一脸神秘地小声问夏念：“那……你们是否见过嫦娥仙子？” 　　——嫦娥仙子？ 　　夏念一脸无奈。 　　虽说白杨已经化形很久了，可他的基本常识似乎还停留在一百多年前的水平。 　　听小画家说，白杨从前还是棵树的时候，一直呆在了一个村子里的私塾里。作为一棵有化形资质的树，白杨天生就很有灵性，渐渐地，竟然能听懂人类的语言，便跟着私塾的先生学了不少东西，除了四书五经之外，还有古代的礼仪、道德准则之类的。 　　不过，他化形之后便一直隐居在深山老林，后来又一直宅在小学校园里，从未出过门，所以才会如此欠缺现代社会的常识。 　　想到这里，夏念不禁心道，看来以后灼华有得教了。 　　…… 　　很快，白杨就拎起灼华给买的公文包，将名牌认认真真地别好摆正，就兴致勃勃地正式出门工作去了。 　　结果刚出门没一会儿，他就打了电话过来。 　　夏念正在看电视剧，就顺手按了免提键，问道：“怎么了？” 　　白杨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没事！在下就是试试这千里传音的效果！”他仿佛生怕夏念听不见似的，吼得特别大声，“夏姑娘！你能听见吗！！” 　　夏念被白杨的声音震得耳膜嗡嗡响。 　　她赶紧将免提音量调低了些，然后无奈道：“我能听见。” 　　听到白杨那边传来呼啸的风声和汽车引擎声，她便问：“你这是在公交车上吗？” 　　之前灼华教过白杨乘公交车的注意事项——上车投币，给孕妇、老人让座，还有到站记得下车之类的，而且还给他演示了一遍投币操作。 　　白杨大声回答：“没错，在下就在这铁皮大车上！这铁皮大车果然好生厉害，不用马拉，就能跑得如此飞快！” 　　夏念：“……” 　　她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周围乘客像看煞笔一样看他的眼神了。 　　“你路上小心点。”她忍不住嘱咐道，“过马路时要注意安全，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说话。” 　　她突然感觉，自己就像在嘱咐一个第一次出门的小朋友。 　　“在下知道了！多谢夏姑娘关心！” 　　“那……就先挂了吧？有事再联络。” 　　“嗯，在下告辞！”大声吼完这句，白杨便挂断了电话。 　　…… 　　走了大半天后，到了当天下午，白杨终于回来了。 　　进门之后，他就笑眯眯地跟夏念作揖：“小生不辱使命，已经完成了灼师祖交代的工作。” 　　夏念点头道：“那就好。灼华还在闭关修养，等他醒来你再跟他说吧。” 　　白杨略一点头，然后拱手道：“那……在下先将那棵树抬上来？”他说着还四下张望一番，嘀咕了一句“好像放不下吧”。 　　夏念惊讶：“什么树？” 　　“当然是那棵桂花树啊。” 　　夏念更惊讶了：“啊？你把那棵树带来了？” 　　白杨挽起袖子，伸手往窗外一指：“夏姑娘请看。” 　　夏念往窗外一看，果然看到一辆大卡车正停下楼下，卡车上正摆着一棵刚被挖出、根系还裹着土的大树。 　　夏念：“……” 　　她哭笑不得：“你怎么把树带来了？” 　　白杨笑道：“沈老板十分慷慨，听说植妖师夏姑娘对他们家这棵树感兴趣，便立刻请人来将树挖了出来，还派了手下给您送来了。” 　　他说罢，夏念便看到一个脑袋从驾驶席冒头出来。 　　——原来还是个熟人，就是之前见过的那个叫沈紫蝶的蝴蝶妖精。 　　沈紫蝶似乎注意到了窗前的夏念，还面无表情地伸手冲她摆了两下。 　　虽然他今天穿着男装，可他披散着头发，所以乍一看还是有很像女孩子。 　　夏念望着卡车里的那棵树，十分无奈。 　　——家里根本装不下这么大的树啊！ 　　若是运到郊外的那栋房子里，种在院子中倒是可以。 　　唯一的问题是，这样的大树要怎么做净化仪式？他们要上哪去找这么大的密封容器？ 　　于是，夏念先让白杨请沈紫蝶上了楼，让猫妖黄尚给客人拿了根自制的水果味的冰棒。 　　然后，她便走进书房，拍了拍植妖书，将灼华从书中叫醒，想问问他的意见。 　　灼华打着哈欠从书中升起，眼角还泛着泪光，一副困得不行的模样。 　　听完夏念的话，他便打开折扇，单手撑着额头，飘在空中淡淡道：“这个很好解决。” 　　他说着，便拿出一瓶看着十分眼熟的灵丸。 　　“你取五粒减龄灵丸，研磨成粉末，溶入灵水之中，洒在树根上，即可让它化为幼苗大小，最后再把它栽入花盆之中。”他声音懒洋洋地说道。 　　夏念惊讶：“还有这种操作？” 　　她知道这灵丸对于人而言减龄效果一流，没想到也对树使用？ 　　灼华却没回答。 　　他用扇子掩了面，打了个大哈欠，便又钻回了书里，看来应该是还没睡够。 　　之后，夏念便按照灼华的指示，将灵丸用捣蒜泥的石臼研磨成粉末，又倒进脸盆，跟灵水混合在一起，然后将灵水泼洒在了大树的根系上。 　　为了防止被人看见树的变化过程，她就让沈紫蝶和白杨帮忙，用废旧床单和报纸将桂花树给盖了起来，又将卡车停进了小区门口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干完活后，夏念就请沈紫蝶暂时留下来住，等第二天早上再开车回去。 　　沈紫蝶嘴里含着吃了一半的水果棒冰，歪着头犹豫了片刻，然后才点头欣然同意。 　　…… 　　作为一只蝴蝶妖，沈紫蝶十分安静，不怎么说话，也不喜欢活动。 　　不过，他倒是挺爱吃灼华做的水果棒冰。 　　留下来后，他就笔直地坐在夏念家的沙发上，一声不吭地啃着棒冰，看电视里面播出的港台剧。 　　白杨则坐在飘窗上，跟夏小画一同打坐修炼。 　　两妖身上顿时散发出淡淡的绿色光芒，空气中还弥漫了一股灵气特有的清新味道，就像雨后的原始森林。 　　夏念不由得深吸一口气。 　　她心道，以后真应该让小妖们多在家修炼几次，还有净化空气的效果。 　　晚上，夏念没有吵醒灼华，而是自己下厨做了点简单的菜色。 　　沈紫蝶谢绝了一起吃饭的邀请，表示自己已经辟谷很久了。 　　然后他就掏出一个透明的小瓶子，往里插了根吸管，坐在沙发上滋溜滋溜地喝了起来。 　　夏小白见他喝得起劲儿，便好奇道：“你在喝什么呀？” 　　沈紫蝶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辟谷用的灵酒。” 　　夏小白举手：“好喝吗？” 　　沈紫蝶沉默了片刻，浓密的长睫毛眨了眨。 　　“……不，很难喝。” 　　夏小白一脸怀疑，然后伸手道：“给我尝尝好吗？” 　　沈紫蝶犹豫了一下，“你确定？” 　　夏小白赶紧点头。 　　沈紫蝶便拿了根新吸管，递给他。 　　夏小白小心翼翼地吸了一口。 　　然后他忽然瞪圆了眼睛，“噗”地一声将灵酒喷了出来，又用袖子使劲儿擦了擦嘴角。 　　沈紫蝶则一脸淡定地将吸管收起。 　　“都说了很难喝，你非不信。” 　　之后，夏小白冲进了厨房里，拿起一杯水就咕噜噜地漱起口来。 　　夏念见状，便问他发生了什么。 　　听完夏小白支支吾吾的解释，夏念便无奈地敲他后脑勺：“下次记住了，小孩子不能喝酒。” 　　夏小白捂着后脑勺，看了看夏念，忽然蹙眉道：“那我什么时候才不是小孩子呢？” 　　夏念答道：“等你长大之后呗。” 　　“那我什么时候长大？” 　　听到这句，夏念便语塞了片刻。 　　其实，她还真不知道小妖要多少年才能长到成年人的大小。 　　据灼华说，小妖的成长速度跟很多因素都有关系，比如资质、灵气摄入情况、修炼情况等等，有些小妖可能只需一两年便能长成成人大小，可有些小妖花上几百年修炼，却也只是小孩外形。 　　也就是说，单看外表，是不能判断一只妖究竟多大年龄、化形了多久的。 　　夏念家的几只小妖在这几个月里身高都多少长了点，不过变化不大，和同龄的人类小孩子差不多。 　　夏小白算是长得最慢的那个。若不用易容术，他现在的若妖形态仍然是几只小妖里最矮的那个，比夏小茉还矮了一头。 　　所以，夏念有时会怀疑，说不定夏小白在很长时间里都要保持小孩子的形态了。 　　于是她沉吟片刻，伸手揉了揉夏小白那头手感颇好的蓬蓬头，笑道：“这种事着急没用，你以后多多修炼，才有机会早点长高个儿，变成大人。” 　　夏小白顿时长长地“噢”了一声。 　　之后，他居然破天荒地跑去跟夏小画、白杨并排坐着，像模像样地修炼起来了。 　　看来，他对长个子的渴望已经成功地战胜了懒癌，真是可喜可贺。 　　晚上，夏念临睡前去查房时，却发现夏小白的被窝里没人。 　　转了一圈后，她最后终于在阳台上发现了白菜妖的身影。 　　只见小妖正盘腿坐在阳台的凳子上，背朝着门口，一副专心修炼的模样，头顶还冒出两朵黄色的小花。 　　夏念不禁心中惊讶，原来他这么刻苦，这么晚了还在修炼？ 　　她小心翼翼地推门走过去一看，却发现夏小白正闭着眼，下巴抵着胸口，还发出若有若无的呼噜声。 　　“……” 　　夏念失笑，原来他竟是修炼到一半就睡着了。 　　她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抱起夏小白。 　　就和灼华说的一样，他的确胖了一些，身体软绵绵的，但是并不像想象中那么沉。 　　这时，夏小白在梦中下意识地揪住了夏念的衣襟，翻个身，口水蹭了她一胳膊。 　　夏念将他轻轻地放在床上，又给他盖好被子，掖了被角，才悄悄地转身离开。 　　…… 　　第二天一大早，夏念一觉醒来，下楼一看，便发现卡车上的被单已经瘪了下去。 　　她掀开被单一看，果然看到了一棵幼苗大小的桂花树，而且树的叶片颜色也比之前翠绿了许多，还冒出一些小巧玲珑的花骨朵。 　　她将树苗搬出来，栽入事先准备好的花盆之中。 　　然后，她嘱咐猫妖黄尚每日给它喷灵水，等它适应了环境，再将它放入净化箱中进行净化仪式。 　　正蹲在水族箱上舔毛的黄尚听了夏念的嘱咐，便打了个哈欠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见了。 　　之后，他就蜷缩成了一团，一副打算先睡上一觉再说的模样。 　　夏念有些无奈。 　　黄尚平日里很听话，让干嘛干嘛，不过偏偏就是特别爱睡觉。 　　和所有的猫科动物一样，他每天要睡十几个小时。所以，每次干完灼华交代的任务，他就会化为原型，躲到一边去闷头大睡了。 　　等吃完了早餐，又送走了沈紫蝶，夏念便带着几只小妖去上学了。 　　他们一走，家里立刻安静了下来。 　　猫妖香甜地睡了一大觉，一直睡到了快中午头，然后他才伸了个懒腰醒了过来。 　　伴随着耀眼的白光，猫妖便化身成了黑发黑眸的少年。 　　然后，他动作娴熟地穿好了围裙，拿起扫把、拖布，先是把家里仔细地清扫了一遍。 　　然后他又从厨房拿了一大盘食物，踮着脚站在水族箱前，将切成块状的水果蔬菜丢进去喂鱼。 　　河神立刻张嘴将食物一一吞下。 　　猫妖盯着黑鱼吃东西的一举一动，舔了舔嘴唇，又咽了咽口水。 　　河神吃完了，便将脑袋探出水面。 　　“谢谢。”他沉声道。 　　猫妖闷闷地“嗯”了一声，就转身继续干活去了。 　　他先给桂花树喷了水，给多肉小红换了一碟蜂蜜水，然后又喂了吊兰妖。 　　之后，他又拿着鸡毛掸子和抹布擦了一遍灰，刷了马桶，擦了厨房灶台，整理了一下书柜，收好所有散落在房间角落里玩具…… 　　他并没有注意到，在这过程中，河神一直透过玻璃默默地盯视他的一举一动。 　　干完了所有的活，猫妖就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环视一圈干净整洁的客厅，嘴角总算勾起了一点点笑意。 　　这时，河神忽然缓缓地浮出水面，鱼嘴动弹了两下，用醇厚的男性声音道：“你，每天干活，很勤劳。” 　　猫妖似乎吓了一跳。 　　他猛地一回头，尾巴也跟着晃了晃，蹙眉道：“你说什么？” 　　河神缓缓地重复道：“你，很勤劳。我，喜欢勤劳的人。” 　　猫妖抖了抖耳朵，一脸不快：“你喜欢什么人，关我什么事？” 　　河神偏过头，一只幽暗的鱼眼睛看了看他，忽然再次开口：“你，帮我个忙。” 　　猫妖却不客气道：“我凭什么要帮你？” 　　河神沉默了一下，忽然细长的鱼鳍塞入嘴里，然后掏出一个圆溜溜的白色小珠子。 　　“你，帮我。”他一字一顿道，“这个，给你。” 　　猫妖凑到水缸边，晃了晃尾巴，嗅了嗅那珠子的味道。 　　“这是什么？”他微微蹙眉，“又没什么味道。我不要。” 　　“这是，好东西。”河神的语气里似乎多了一点急切，“鲛人珍珠，值钱。” 　　猫妖沉默了一下：“值很多钱？” 　　鱼脑袋使劲儿点了点，还溅起一点水花。 　　猫妖的耳朵抖了抖，然后从自己的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零钱袋，从里面倒出一堆钢镚：“跟这些比呢？” 　　河神看了一眼，沉吟片刻，才道：“大概是这些的几千倍，几万倍。” 　　猫妖狭长的瞳孔顿时放大了几分，尾巴也左右晃了两下。 　　“那……你说吧。”他迟疑了一下，“你要我帮你什么忙？” 　　河神却没立刻回答。 　　他先是在水中翻腾了两下，然后一阵白光过后，大鱼的身形迅速地膨胀、长高。 　　最后，一个头发湿漉漉的男人便出现在水缸中。 　　他缓缓地从缸中站了起来，水哗啦啦地落了一地。 　　猫妖被人形河神暗红色的眼睛一打量，顿时有点怂了。 　　于是他一对猫耳背了起来，贴在脑顶，同时后退了两步。 　　“你……你干嘛？” 　　他下意识地摸了张画着符咒的便利贴，脸颊上也因为紧张冒出了几根猫胡子。 　　河神闷不吭声地瞟了一眼他手中的便利贴。 　　“我，不干嘛。” 　　他说着，便摊开手掌，露出手心里的白色珍珠，“你，愿意帮忙。这个，先给你。” 　　猫妖盯着那珍珠，迟疑了一下。 　　他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嗖地一把抓走了珍珠。 　　“那你可不准反悔！” 　　他急忙忙说完这句，便将珠子塞进了嘴里。 　　然后，一道白光过后，他就化身成一只小黑猫，嗖地钻进了沙发底下躲了起来。 第71章 换座风云 　　上午大课间时间，一年三班按照惯例调整座位。 　　所有的小朋友要背着自己的书包，在走廊里按大小个排排站，然后再按照顺序进教室，等老师安排座位。 　　为了确定自己的位置，不少小朋友还没等进教室，就已经开始数前边的人数，判断自己这回能坐到第几排。 　　齐福浩站在队伍后边，踮着脚，掰着手指头费劲儿地数了半天。 　　按照目前的顺序，他应该是坐第三排，夏小画比他个子高一点，估计要坐第四排。 　　也就是说，他剩下半学期都不用跟夏小画同桌了。 　　想到这里，齐福浩便悄悄地拍拍胸口，大大地松了口气。 　　刚排了没一会儿，教室里便传来一声哀嚎：“夏老弟！俺不能跟你同桌啦！咋办！” 　　——这声音一听就是那个逗比陈英歌的。 　　还在排队的同学顿时发出一阵哄笑：“哈哈哈哈哈！” 　　等了好一会儿，队伍终于缩短到了齐福浩这里。 　　他进了教室，便看到吴老师伸手一指。 　　“你坐那里吧！” 　　齐福浩一看，原来是第三排正中间的位置。 　　班上的同学把前几排中间的座位称为贵宾席，因为这个位置最显眼，上课时有任何小动作都会被老师第一时间发现。 　　齐福浩：“……” 　　他有些不情愿地挪动着脚步，走到座位旁边坐了下来。 　　回头一看，他的新同桌原来是班上新转来的同学夏小茉。 　　夏小茉瞥了他一眼，忽然伸出一只手，一本正经道：“你好。” 　　齐福浩愣愣地看着女孩子伸过来的白嫩小手，一时间不知怎么反应。 　　夏小茉却主动抓起他的手腕，上下晃了晃，然后严肃道：“俗话说，家中靠父母，出门在外靠朋友，以后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不过我不一定会。” 　　齐福浩反应迟钝地“哦”了一声。 　　他自我安慰道，虽然夏小茉有点怪，可也算班里公认的班花，跟她同桌肯定会被班上的男同学羡慕死，总比只会闷头画画、从不讲话的夏小画强些…… 　　想起夏小画，齐福浩便忍不住私下张望了一圈，很想知道夏小画坐哪儿了。 　　他并没注意到，自己身后的座位上有个人正在弯腰从地上捡散落的文具，所以成功躲过了他的扫视。 　　没看见夏小画，齐福浩不禁微微偏过头，心中疑惑：难道夏小画去尿尿了？ 　　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到一块绿色橡皮不知从什么地方滚了过来，在最后停在了他的脚边。 　　他迟疑了一下，伸手将橡皮捡起，却发现那竟是个绿皮肤、大眼睛的外星人图案橡皮。 　　“……” 　　齐福浩感觉自己背脊一阵恶寒。 　　现在他一看到外星人图案就条件反射地起鸡皮疙瘩。 　　就在这时，齐福浩忽然感到自己的肩膀被人碰了碰。 　　他回头一看，顿时惊呆了。 　　只见夏小画正笔直地坐在自己身后，那双漆黑的眼睛平淡无波地望着自己。 　　齐福浩脸一红，差一点从椅子上跳起来，结结巴巴道：“是、是你！” 　　夏小画却平静地举起手中的小本本，只见本本上写着：“谢谢。” 　　齐福浩瞪眼：“你谢我干嘛？” 　　夏小画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一般，翻到本子的下一页：“谢谢你帮我捡了橡皮。” 　　齐福浩笨拙地读了一遍那行字，然后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外星人橡皮，突然发现橡皮的角落里的确写着一个工整的“画”字。 　　“……” 　　他立刻像被烫到手了一般，迅速把它丢到了夏小画的桌子上。 　　“还你！” 　　说完这句，他就急忙忙转回了头去。 　　…… 　　很快，吴老师便宣布上课了。 　　上课之后，吴老师给大家布置了几道加减法数学题，让大家先算着。 　　夏小画很快就做好了题目。 　　大概闲得无聊，他便托着腮，拿起一支笔在纸上涂涂画画，偶尔扭头看向窗外路过的小鸟发呆。 　　坐在前边的齐福浩则是一脸欲哭无泪。 　　他对坐在自己背后的夏小画十分在意，而且总感觉对方在盯着自己的后脑勺看，让他的后脖颈总有种刺痒般的错觉。 　　他顿时如坐针毡，浑身不舒服，就一直在椅子上晃来晃去地扭动屁股，同时默默淌泪心道：这还不如跟他同桌呢！好想换座位啊嘤嘤嘤…… 　　就在这时，吴老师忽然从老花镜上方看了看齐福浩，疑惑道：“齐福浩，你怎么了？怎么坐着还这么不老实？” 　　齐福浩纠结了片刻，才举起手，弱弱道：“吴老师，我……尿、尿急！” 　　吴老师略一点头：“那你快去。” 　　齐福浩顿时蹭地站起来，一溜烟地跑去厕所了。 　　吴老师无奈地看向他的背影，摇头嘀咕道：“小孩子就是不能憋尿，看把他急的。” 　　…… 　　等齐福浩磨磨蹭蹭地上完了厕所，中午下课铃也响了。 　　于是，齐福浩干脆没回教室，而是改道去食堂吃饭了。 　　吃完饭，他便从兜里拿了块大白兔奶糖，一边含着奶糖一边往花园那边溜达，想看看昨天挖的那个蚂蚁洞怎么样了。 　　结果，他正好在花园里忽然碰到了学校雇佣的园丁老大爷。 　　于是他规规矩矩地弯腰大声道：“老师好！” 　　学校规定，学生见了任何教职工都要问“老师好”，不管是园丁、清洁工还是门卫大爷，都要称呼他们为“老师”，是为尊敬。 　　不过，严格遵守这个规矩的学生并不多，齐福浩算是其中一个。 　　园丁老大爷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嗯，嗯，你好你好！” 　　他说罢，便又将注意力放在了面前的那棵大树上。 　　他伸手拍拍树，小声嘀咕道：“这树怎么搞的……才过了个周末，怎么就缩水了？” 　　齐福浩仔细一看，这才发现，那棵白杨树的确矮了不少。 　　他记得这棵树原本比周围的树都要高，可今天却比旁边的桃树还矮了一点点。 　　他忽然想起，夏小画从前中午偶尔会跑来对着这棵树“念经”。 　　难道说…… 　　是夏小画对这棵树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想到这里，齐福浩顿时忍不住绕着树转了两圈，却没看出什么端倪。 　　这时，他忽然注意到，树底下的泥土似乎被人翻出来过。 　　他弯下腰，却发现一棵开着小黄花的蒲公英正病怏怏地躺在土里，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齐福浩觉得这小野花有点可怜。 　　于是他便忍不住伸手将那棵蒲公英扶正了，将它重新种回土里。 　　然后他还用手里喝剩下的半瓶矿泉水给蒲公英浇了水。 　　齐福浩并没注意到，一双漆黑的眼睛正透过一年三班教室的窗户，默默地注视着这里。 　　干完这些后，他便拍拍手上的泥土，心满意足地欣赏了一下自己刚种的小花，然后就哼着“小苹果”的曲调，蹦蹦哒哒地离开了。 　　…… 　　刚回到教室门口，齐福浩便听到吴老师的声音道：“齐福浩呀，你回来得正好！” 　　吴老师说着，就笑着地冲他招手。 　　“来，你跟白晓瑜换个位置吧！她个子矮，视力又不太好，不能离黑板太远。” 　　齐福浩愣了一下，只见白晓瑜一脸惊喜地跟前面的夏小茉对视了一下。 　　而坐在她身边的夏小画则托着腮，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 　　不知为何，齐福浩的脑海里忽然浮现了老妈常说的一句话：这都是孽缘啊！ 　　之后，齐福浩便搬着自己的东西，坐到了白晓瑜原本的位置上。 　　屁股才落座没一会儿，他就看到夏小画举起了本子，上面写着：“咱们又是同桌了。” 　　齐福浩哭笑不得地“嗯”了一声。 　　然后，他单手托着下巴，十分老成地幽幽叹了口气，又抬头看向天花板，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 　　夏小画默默地注视着他片刻，然后再次低头写字，又伸手碰了碰他的肩膀。 　　齐福浩扭头看过去，顿时愣住了。 　　只见那本子上写着一行清秀整齐的字：“你是不是不喜欢和我同桌？” 　　“呃……” 　　齐福浩语塞片刻，不由自主地跟夏小画对视了两秒。 　　夏小画目光平静如水，表情认真，默默地等待着他的答案。 　　不知为何，齐福浩忽然产生了一丝淡淡的愧疚感，就跟昨天不小心气哭了隔壁小妹妹时的感觉一样。 　　“其实，我也没……反正就是……” 　　齐福浩吞吞吐吐了半天，也没说出半句像样的话来。 　　于是他的脸迅速地泛起了明显的红晕。 　　这时，上课铃终于响了。 　　夏小画收起本子，然后掏出课本，坐板正笔直，一副坐等上课的乖学生模样。 　　齐福浩也忍不住学着他的样子，拿出课本，挺直腰板。 　　这节课是齐福浩最讨厌的英语课。 　　上着上着，他就开始忍不住走神，脑海里浮现了昨晚刚看的那部动画片的情节。 　　读单词的时候，他就一边盯着前排李冰璃摇晃的马尾辫走神，一边嘴巴敷衍地一开一合，实际上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就在这时，英语老师忽然道：“这位小同学，你来给大家读一下这段对话好吗？” 　　齐福浩回过神，这才发现老师正笑盈盈地望着自己。 　　他磨蹭着站了起来，一脸茫然地盯着自己面前的课本。 　　……卧槽，完蛋了！ 　　他根本不知道要读哪一段啊！ 　　他欲哭无泪地悄悄瞟一眼讲台上的英语老师。 　　说起来，这位云芸老师虽然看起来很和蔼很温柔，实际上却很严厉，经常动不动就罚抄课文，还总在微信群里找家长告状，所以班上的同学都有点怕她。 　　就在这时，齐福浩忽然听到一个极轻、极细微的声音从身边传来。 　　“……第十五页，第三段。” 　　齐福浩顿时一脸震惊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夏小画。 　　——哎？他说话了？！ 　　齐福浩呆呆地看着夏小画，后者却始终低着头盯着自己面前的课本，这让他一时间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 　　这时，云芸老师问道：“你怎么不读呀？” 　　齐福浩这才回过神，赶紧拿起课本，用蹩脚的英语磕磕绊绊地把那段对白读了一遍。 　　云芸老师顿时竖起拇指，笑眯眯地称赞：“你读得棒棒哒！非常好！Very good！坐下吧！” 　　齐福浩坐下后，忍不住瞟了夏小画的侧脸几眼。 　　他不由得心想，难道说，夏小画其实是好人，之前是他错怪了人家？ 　　其实，上次他爸妈已经教训过他了，让他不要胡思乱想，这世界上根本没有妖魔鬼怪、外星人啥的，还禁止他以后再看恐怖电影。 　　爸妈说的总是没错的。齐福浩现在还处于完全信任父母的年纪，于是他也渐渐地觉得，之前那些可能真是他看多了电影产生的错觉吧…… 　　于是在纠结了片刻后，齐福浩便忍不住撕了张纸，悄悄地写了句话。 　　然后，他就把那纸团迅速地丢在了夏小画的腿上。 　　夏小画看了他一眼，然后拆开了纸团。 　　只见纸团上写着一行十分难看的、蚯蚓乱爬一般的大字：“钢才你帮我、射射你！” 　　夏小画：“……” 　　他默默地改正了所有的错别字，然后又在纸团背面涂涂画画了一会儿。 　　他将纸团整齐地叠成小方块，放到了齐福浩的书桌上。 　　齐福浩瞟了一眼讲台上的老师，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纸。 　　只见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一行小字：“不用客气。” 　　——末尾处，还画着一朵微笑着的蒲公英小花。 　　齐福浩顿时微微睁大眼。 　　不知为何，看着那朵小花，他幼小的心灵忽然有点感动了…… 　　…… 　　此时此刻，在夏念的床上香甜地睡了个午觉后，黑猫便打了个哈欠，从睡梦中醒来。 　　结果，他一睁开眼，却看到一双黯淡无光的眼睛正默默地盯着自己。 　　“——嗷！” 　　黑猫蹭地从床上跳了起来，吓得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原本靠着他睡觉的小红和仙人掌妖顿时也吓得跳了起来。 　　仙人掌妖立刻噗地膨胀成一个球，身上的刺同时啪啪啪地射了出去。 　　“喵？”猫妖瞪着面前一丝不挂的鱼妖，“——你、你又想干嘛！” 　　“你，说好的，要帮我。” 　　河神一边淡淡地说着，一边伸手试图拔掉脸上的仙人掌细刺。 　　猫妖顿时不耐烦地摆了摆爪子：“没看到我现在很忙吗？等我有空就会帮你了。” 　　河神偏了偏头，一脸困惑，同时再次拔掉了一根刺。 　　“……忙着睡觉吗？”他问。 　　猫妖眯起眼别过头去，假装没听见河神说了什么。 　　然后，他便轻轻一跃，敏捷地蹦到了地上。 　　伴随着一道白光，猫妖便再次化身成了人类少年形象。 　　他蹙眉瞥了一眼仍然蹲在床边的河神，闷闷不乐道：“我现在有很多工作要做呢。你……好好呆在家里，不要跟过来啊。” 　　猫妖说完，便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客厅。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伸手拿起外套穿在身上，又从衣架上取下买菜用的购物袋。 　　他摸了摸口袋，嘀咕了一句“钥匙、钱包都带了”，然后就推门离开了。 　　猫妖不习惯坐电梯，那种失重的感觉让他特别不舒服。 　　于是他径直路过了电梯，走进了楼梯间，选择步行下楼。 　　结果，才下了两层楼，他就听到背后清楚地传来一阵啪叽啪叽的脚步声，就像有人光着脚踩在湿漉漉的地板上。 　　猫妖脑顶的尖耳朵顿时冒了出来，还微微动弹了两下。 　　他默不作声地又走了几步，忽然猛地一回头，却发现背后其实空无一人。 　　他顿时皱眉，朝空气中嗅了嗅气味。 　　“有人吗？”他问。 　　——没人回答。 　　猫妖少年沉默了一下，一脸郁闷地嘀咕了一句“难道是幻觉么”。 　　然后他便转过身，继续往楼下走。 　　就在他刚转身的一瞬间，地面上便再次出现了一对湿乎乎的脚印。 　　然后，那脚印便一前一后地移动着，无声无息地跟上了猫妖的步伐，就像有个透明人在跟着他一样。 第72章 两个男人 　　下了楼后，猫妖少年便径直走到了附近的菜市场里。 　　此刻虽然还没到下班时间点，菜市场里已经有不少摊贩提前出来摆摊了。 　　进了市场后，猫妖便大步走到一个卖水果的摊位前。 　　卖水果的是一位三十来岁的大姐，她显然是认识猫妖的。一见他出现，大姐便热情地跟他打招呼。 　　“唉哟，这不是小黑吗？”大姐笑道，“今天刚新上了橙子，特甜，还很便宜，尝尝不？” 　　她说着，就将一个橙子掰开一半，递了过去。 　　猫妖少年朝着橙子翕动了一下鼻翼。 　　橙子特有的香气钻进了猫妖敏感的鼻腔，他立刻皱起眉，抬手使劲儿揉了揉鼻子。 　　“……不用了。”他抽着鼻子闷声道。 　　然后他低头从兜里掏出一个hello kitty封面的小本本，翻开本子看了看上面的食材清单，然后道：“我要买两个火龙果，要大的，新鲜的。” 　　“好勒！我给你从箱子里挑几个好的！”摊主大姐笑道。 　　她说着，便转身去搬卡车上的水果箱去了。 　　忽然，一阵响亮的犬吠忽然从猫妖少年身后传来。 　　少年转过身，只见一个头上戴着蝴蝶结的长毛小狗正用圆溜溜的眼珠瞪着自己，同时冲他疯狂地叫个不停。 　　“……” 　　猫妖微微蹙眉看向那泰迪。 　　忽然，他微微眯了一下眼，扯动了一下嘴角，周身立刻隐隐地散发了一股妖气，同时嘴角还露出一颗晶亮的小尖牙。 　　小狗似乎察觉到了猫妖身上压迫性的危险气息。 　　它立刻“嗷呜”地哀鸣一声，便浑身颤抖着趴在地上，丝毫不敢动弹。 　　狗的女主人见状，赶紧收紧了牵引绳，将吓得浑身瘫软的小狗给强行拽到了自己身边。 　　她一脸歉意地对猫妖道：“实在不好意思！我家狗平时还挺老实的，今天不知怎么了，老是叫个不停！” 　　少年沉默了一下，忽然幽幽叹口气，闷声道：“没事。我从前经常被狗追着跑，已经习惯了。” 　　狗主人顿时笑了起来：“被狗追着跑？哈哈，小弟弟你真幽默！” 　　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水果摊上摆着的那半个橙子忽然神奇地飘了起来。 　　飘到一半，橙子就突然一下子消失了。 　　空气中立刻传来一阵咕啾咕啾的咀嚼声，同时似乎还有橙子的汁水四溅开来。 　　紧接着，一个苹果也无声地飘了起来，然后伴随着嘎嘣清脆的一声，苹果顿时莫名少掉了三分之一，残留的部分还可以看到清晰的牙印。 　　听到声音，猫妖顿时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结果，他却看到一个被啃了一口的苹果咚地掉在了地上，然后骨碌碌地滚到了自己脚边。 　　猫妖：“……” 　　他踢了一脚苹果，表情略显困惑。 　　这时，大姐已经帮猫妖挑好了火龙果，装入袋中，又称了称分量。 　　“下次再来啊！”大姐麻溜地接过钱，递过袋子笑道。 　　猫妖微微点了一下头。 　　然后，他又在菜摊那边转了一圈，买了白萝卜、芹菜、生菜等几种蔬菜。 　　最后，他手里的购物袋都装得满满的，再也塞不下任何东西了。 　　猫妖有些吃力地拎着袋子，额头渐渐地渗出细密的汗水，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于是，他放下袋子，站在树荫下喘了会儿气，同时嘴里嘀咕了一句“下次应该借个乾坤袋来”。 　　忽然，袋中的一根白萝卜微微动弹了两下，然后悄无声息地飘起了半公分。 　　猫妖灵敏的尖耳朵顿时从脑顶冒了出来。 　　他抖了抖越多，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袋子。 　　大概是感受到了他的注视，那根飘起的萝卜立刻准确地掉回了袋中，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 　　猫妖：“……” 　　他沉默了片刻，弯腰从袋中捡起那根萝卜，闻了闻气味，又翻来覆去检查了一遍。 　　他蹙眉嘀咕了一句：“萝卜成精了？” 　　白萝卜却静静地躺在他的手中，纹丝不动。 　　就在这时，一股诱人的香气不知从什么地方飘来。 　　猫妖顿时鼻翼翕动了两下，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还伸出舌头舔了舔上嘴唇。 　　然后他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眼睛望向香气飘来的方向。 　　…… 　　此刻，市场的角落里，一家烧烤摊刚刚开张做生意。 　　负责烤肉的小哥将串好的羊肉串、鸡翅、鸡心、沙丁鱼等等一一摆在炭火炉上，很快便冒出了阵阵青烟，一股令人流口水的烤肉香气顿时四散开来。 　　就在他专心烤肉的时候，摊位前面忽然多了个人。 　　抬头一看，他却看到一个穿着黑上衣，年纪大概十五六岁的少年正站在烤炉前面。 　　那少年手里提着两个巨大的购物袋，里面装着满满的蔬菜，估计是刚刚买完菜回来。 　　烤肉小哥很少见到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自己出来买菜，不禁心中略感好奇。 　　然后他笑道：“小兄弟，撸串吗？” 　　少年一语不发地低头盯着炭火上的肉串，又伸手摸了摸裤兜，表情纠结。 　　隔了几秒，他才闷声道：“……给我五串鸡翅，五串鱼，不要放辣，谢谢。” 　　烤肉小哥顿时笑道：“行，那你先进店里坐会儿等等！” 　　少年点点头，然后就进了店里，找了个板凳坐了下来。 　　店内还有两个客人，是两个陌生男人。 　　他们一个穿着衬衫牛仔裤，一个穿着一身黑西装。两人点了啤酒和肉串，正在一边喝酒，一边高谈阔论着什么，见猫妖少年进来，他们便忽然停了下来，同时回头看了一眼这边，然后才转过头去继续聊天。 　　坐下之后，猫妖就托着腮，眼睛默默地盯着门外的烤串摊看。 　　他看得出神，却没有注意到，自己身边的板凳微微地动弹了一下。 　　这时，那两个男客人其中之一叹口气，道：“你听说了没？最近上头发下了硬指标，咱们每人都要在今年年底前至少抓住两个。” 　　“嗯，我也接到通知了。”西装男微微点头，“据说是最近协会里接到了举报，说咱们市一带可能有厉害的——” 　　他说着，便瞟了一眼猫妖，然后压低了一点声线。 　　“……那个出没。听说有人已经在黑山那边抓到了几只小的，不过大的那个一直没逮到，所以上头不得已就下达了硬指标，把所有人都尽可能动员起来。” 　　衬衫男再次叹口气，喝了口酒，“现在野生的越来越少了，留下来的都是些精得很的老家伙，它们都学会了隐藏气息，不会隐藏气息的，也都知道往深山老林里头躲，哪有那么容易逮住？就拿我说吧，我已经两三年都没见过野生的若妖了，小灵妖也只抓住了十来只而已！” 　　听到若妖、灵妖等字眼，猫妖少年顿时从眼角瞥了眼那两人。 　　那西装男则蹙眉对他同伴道：“你小声点，现在协会保密政策越来越严格了。原则上是禁止在公众场合谈论这种话题的，毕竟建国后上头对这类活动一向限制很多……” 　　衬衫男满不在乎地摆手：“怕什么啊，普通人就算听了也听不懂吧？难道他们还会因为咱们讨论妖怪就报警不成？” 　　西装男无奈地笑了笑。他给衬衫男把酒满上，然后道：“不过，你刚才说得也对。听说最近这十年里，协会里不少同行都洗手不干了，就连沈家也有不少弟子转行去干别的了。咱们这一行越来越不好混了。” 　　衬衫男再次长长地叹了口气，咕嘟嘟地喝了半杯酒：“哎，就是嘛！” 　　西装男平静道：“现在这年月，人心越来越浮躁，降妖除魔已经没什么前途了，愿意潜心闭关修炼的人也越来越少了，反而是宝珍阁这样，靠垄断灵药材料，投机倒把的黑心商，反而在圈内混得风生水起。” 　　衬衫男打了个酒嗝：“最近这几十年，就没听说过有哪个人渡劫成功的，修仙什么的早就成了传说啦！很多人修炼的目的就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而已，所以不少门派世家早就已经没落了，就算是咱们这样的降妖师世家，也不过是领着修真协会发的补助金，每年完成上头发布的捉妖硬性指标罢了，根本没有外人看起来的那么风光。” 　　西装男略一点头，端起酒杯。 　　“……现在的修真界，已经和几百年前完全不同了。” 　　…… 　　就在这时，猫妖少年的烤鱼和烤鸡翅终于端了上来。 　　他拿起一根烤鱼，放在嘴边吹了半天，才轻轻地咬了一点。 　　结果，他还是被烫得张着嘴倒抽了一口凉气。 　　——没办法，猫舌怕烫，就算变成了人形，他还是不能吃太热的东西。 　　这时，那衬衫男忽然又道：“对了，靳兄，关于那个硬性指标，你打算怎么完成？” 　　西装男沉吟了一下：“还没想好。” 　　衬衫男凑过去，用手挡着，用耳语般的声音轻轻道：“我听说……有不少人为了完成指标，会捉来家养的妖精，冒充野生妖，交上去充数。” 　　西装男惊讶：“这不是协会命令禁止的吗？” 　　衬衫男嘘了一声，悄悄瞟了一眼猫妖少年，然后附在西装男耳边小声说了两句什么。 　　此刻，猫妖少年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面前的美味，所以并没有听到他们都聊了些什么。 　　吃完了所有的烤串后，少年便心满意足地眯了眯眼，然后舔了舔油汪汪的上嘴唇。 　　然后他拎起购物袋，走到门口准备付账。 　　“一共四十块钱！”小哥笑道。 　　猫妖少年低头，数了数自己零钱包里硬币，然后眉毛微微皱起。 　　小哥不禁道：“怎么了？钱没带够？” 　　猫妖沉默了一下，忽然从兜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白色珠子，递给那小哥：“……这个给你。” 　　小哥看了看那珠子，顿时哭笑不得道：“你用这个付钱？” 　　猫妖却皱眉道：“这很值钱。” 　　小哥一脸怀疑：“值钱？就这塑料小珠子？你哄小孩呢？”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道：“给我看看。” 　　猫妖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只见那衬衫男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他弯腰仔细看了看猫妖手中的珍珠，然后笑道：“你这珍珠我买了，多少钱？” 　　他说着，就翻出自己钱包，从里面拿出一叠人民币，递了过去，“我这正好刚取了一千块钱现金，应该够吧？” 　　烤串小哥顿时一脸懵逼。 　　他看看那叠粉红的毛爷爷，又看看猫妖，心道，难道这是遇到诈骗团伙了不成？ 　　而猫妖却连看都不看那叠钱一眼。 　　作为一只妖，他对钱数金额多少没有具体概念，更对钱没什么特别兴趣。 　　于是他眉头紧锁，表情阴沉地打量了那男人一圈，然后就一翻手将那珍珠揣回裤兜里。 　　“我不卖。”他闷声道。 　　“……嫌钱少？我还可以支X宝转账。” 　　猫妖却倔强地表示：“就是不卖。” 　　衬衫男顿时被噎了一下，他哭笑不得道：“你宁愿用它换几根烤串，也不愿意卖给我？” 　　猫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烤串好吃，我很喜欢。”他闷声道，“——可我不喜欢你。” 　　衬衫男：“……” 　　没等他反应过来，猫妖就拎着购物袋，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这时，看够了热闹的烤串小哥反应迟钝地一拍大腿：“哎呀，还没收钱呢！那小孩，你别跑！” 　　那衬衫男却扯住小哥的衣领，递给他一张钞票，笑道：“别追了，我替他付了吧！” 　　小哥一脸惊讶地收过钱，嘀咕了一句“别是假的吧”，然后就回屋里找验钞机去了。 　　衬衫男则转过身，和身后的同伴交换了一下视线。 　　西装男看向他，顿时心领神会地微微点了点头。 　　等小哥从柜台后边验完钞票，找了零钱出来，却发现那两个男人都不见了。 　　他拿着钱，望着空无一人的店内，一脸茫然。 　　“呃……这到底咋回事？” 　　而他却没有注意到，他身后桌上的碟子里，一根没吃完的烤鸡翅忽然飘了起来，然后凭空消失在了半空中。 　　…… 　　很快，猫妖少年就走到了小区附近。 　　不过他却没有立刻进小区，而是一转身，便进了旁边一条无人的小巷。 　　走了几步后，少年便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皱着眉，一脸阴郁的表情：“你们别藏了，出来吧。” 　　他话音刚落，身后和面前的大树后面立刻同时走出了两个男人。 　　——原来，他们正是刚刚在烤串店里吃饭的两个客人。 　　衬衫男单手插兜，表情淡定地大步向他走来。 　　而他身后的西装男则迈出一步，无声地堵住了猫妖的后路。 　　“别怕。”那衬衫男笑道，“我们就是想跟你聊聊。” 　　猫妖少年蹙眉：“聊什么？” 　　衬衫男上下打量了一下少年，“你应该不是人类吧？” 　　猫妖闷不吭声地捏紧了手中的购物袋。 　　见猫妖不说话，衬衫男便道：“其实，你妖气隐藏得很好，只可惜刚刚在菜市场里，你为了吓唬那条狗，还是泄露了一点妖气，对吧？” 　　猫妖还是没回答，而是语气生硬道：“你想干嘛？” 　　“我说了，只是想跟你聊聊，谈个生意。”衬衫男笑道，“你刚才拿的那颗，应该是鲛人珍珠吧？” 　　“……你看错了。”猫妖的眼睛看向别处。 　　衬衫男却说：“我不可能看错。那珠子散发着淡淡的深海灵气，隔着老远我都能闻到。” 　　猫妖看了看他，小声嘀咕一句“你是狗么”。 　　衬衫男听到这句，顿时哭笑不得道：“我是人，又不是狗妖。不过，你一只小妖精，哪来的那么值钱的东西？不会是从主人哪里偷的吧？话说回来，你主人是谁？” 　　猫妖却道：“我没有主人。” 　　“没有主人？”衬衫男惊讶。 　　猫妖蹙眉道：“我家里有师父，有姐姐弟弟妹妹……还有一条宠物鱼。就是没有主人。” 　　衬衫男顿时一脸茫然：“嗯？宠物鱼？” 　　他身后的西装男则接话道：“你师父是谁？哪门哪派？叫什么名字？” 　　猫妖瞥了一眼身后的西装男：“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不为什么。随便聊聊而已。” 　　猫妖沉默了一下。 　　“可我不想跟你们聊天。”他一脸闷闷不乐，“我要走了，你们不准再跟着我。” 　　说完这句，他就拎着购物袋，转身便要离开。 　　结果，那西装男却向前一步，挡住了他的去路。 　　同时，衬衫男也围了过来，两人顿时将猫妖夹在了中间。 　　猫妖顿时一脸警惕，脸上顿时冒出了几根细细的猫胡须。 　　“你们又要干嘛？”他皱眉道。 　　他身后的衬衫男笑道：“小兄弟，别怕，来跟我们走一趟，不会伤害你的……” 　　衬衫男说着，竟从兜里唰地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啪地贴在了猫妖的肩膀上。 　　这时，猫妖身上忽然发出一阵耀眼的绿色光芒。 　　西装男顿时脸色一变：“不好！快闪开！” 　　他话音未落，只见那绿色光芒“砰”地将那衬衫男的手连同符纸一起弹开了。 　　衬衫男顿时向后踉跄了两步，差一点摔倒在地。他捂着通红的右手，一脸震惊道：“他身上有符咒！” 　　西装男也一脸警惕地后退一步，蹙眉盯着猫妖道：“你身上居然有专门对付降妖师的符咒？你师父……到底是什么人？” 第73章 水系法术 　　“你师父……到底是什么人？” 　　猫妖少年沉默了一下，忽然抱起双臂，学着夏小茉常用的口气，淡淡道：“你猜。” 　　西装男：“这我怎么猜得到？” 　　“那我就不告诉你。” 　　西装男哭笑不得：“你……你这什么逻辑？” 　　衬衫男则冷哼一声：“正统的修真门派哪来的这种专门对付降妖师的符咒？我看啊，他师父肯定修炼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旁门左道！” 　　猫妖头顶的尖耳朵抖了两下。 　　“……旁门左道是什么？” 　　“当然是邪魔外道修炼的那些玩意儿！” 　　“邪魔外道又是什么道？” 　　衬衫男无语片刻：“你在故意跟我抬杠？” 　　猫妖蹙眉：“我为什么要故意跟你抬杠？”他停顿了一下，“抬杠又是什么？” 　　衬衫男：“……” 　　眼看着对话进行不下去了，衬衫男便对猫妖身后的西装男使了个眼色。 　　西装男会意，便悄悄地从兜里摸出一把镇妖用的桃木剑，然后慢慢地靠近了猫妖少年。 　　就在这时，一个什么东西忽然飞了过来，“啪”地打中了西装男的额头。 　　他下意识地一抬手抓住了那东西，低头一看，惊讶道：“嗯？鸡骨头？” 　　衬衫男愣了一下，然后猛地一回头，大喝一声：“什么人？！” 　　他话音刚落，只见面前的空气中，忽然出现了一个稀薄的人影。 　　那人影只出现了一瞬间，然后便立刻消失了。 　　与此同时，半空中忽然不知从哪儿哗啦啦地倾倒下许多水，将面前的三人皆浇成了落汤鸡。 　　猫妖突然被水浇透，顿时一脸闷闷不乐地甩了甩头发上的水。 　　然后他下意识地舔了舔自己手背上的水渍，蹙眉嘀咕了一句：“有鱼味儿。” 　　西装男看向自己的同伴，一脸惊讶：“这是水系法术？” 　　衬衫男则高声对着空气道：“这位不愿现身的道友，你这种蹩脚的水系法术也想对付我们二人，你也太小看我们了吧？” 　　他话音刚落，只见不知哪儿嗖地飞来一道水箭，啪地打中了他的脸。只见他脸上立刻刺啦一声冒气一团热气，他“唉哟”一声，捂着脸便惨叫道：“好烫！居然特么是热水！” 　　西装男见同伴中招，慌忙举起手中桃木剑，做出防备的姿态。 　　那黑影再次从稀薄的空气中显形。 　　从它的轮廓能依稀辨别出，这是个身材结实的年轻男性。 　　“你到底是什么人？”西装男质问。 　　衬衫男捂着被烫得发红的脸，咳嗽了几声，沙哑道：“你小心点，他身上有股奇怪的妖气！” 　　西装男也蹙眉道：“我也感觉到了。赵兄，你见过这种妖气吗？” 　　“没有。”衬衫男脸色阴沉道，“不过，普通家养的妖精妖气通常都很温顺，我看……这只八成是个野生的。” 　　趁着两人忙着对付黑影的时候，猫妖便抱着那袋子蔬菜，悄悄地挪动脚步，走到了没人看得见的树丛里。 　　他一猫腰，伴随着一道白光，他就变回了一只浑身湿漉漉的小黑猫。小猫“嗖”地一下钻进了旁边的树丛中，一眨眼就消失了不见了。 　　见猫妖趁机跑了，那两人却没有追过去。 　　现在，他们全身心的注意力放在了面前的黑影身上。 　　西装男顿时道：“既然是野生的，那不正好可以捉来交任务？” 　　衬衫男不置可否地沉默了，他眯起眼，忽然道：“还记得上次你我联手时使出的那个镇妖术么？” 　　西装男微微点头，“当然记得。” 　　他话音刚落，两人便动作敏捷地往后跳了半步，然后在那黑影周围警惕地摆开阵势。 　　一人手中持剑，另一人则再次从兜里摸了几张金黄色的符纸，然后同时摸了几粒灵丹，丢入口中。 　　吃了灵丹后，他们身上便同时散发出淡淡的红色和蓝色灵气，仿佛七八十年代武侠剧的五毛钱特效。 　　其实，他俩之前刚刚在巷子的两侧入口处，用法宝布下了防止普通人靠近的结界，和消音用的符咒。 　　所以就算他们大打出手，暂时也不会有人发现这里的异状。 　　这两样都是降妖师工作时经常会用到的道具，是修真协会租借给他们的，就是为了保证降妖除魔的工作不会受到普通人的打扰。 　　那黑影站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两人的一举一动，丝毫没有要逃跑的意思，反而单手托着下巴，微微偏过头，一副好奇看热闹的模样。 　　衬衫男绕到黑影背后，和同伴交换了一下视线。 　　然后他便突然抬手一挥，丢出一张散发着红色灵气的符纸。 　　那符纸化作一道红光，“嗖”地一声飞向了那黑影的后脑勺。 　　…… 　　——半分钟后。 　　作为一只猫，黄尚同学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无声无息地跑了回来。他敏捷轻盈地爬到了一棵树上，悄悄地透过树杈之间，观察小巷这边的情况。 　　待看清之后，猫眼瞬间睁圆了几分。 　　“……” 　　这……什么情况？ 　　只见小巷中白雾弥漫，就像突然进了男澡堂。 　　白雾之中，刚刚那俩男人正四仰八叉地以十分不雅的姿势倒在地上。 　　他们脸色发白，浑身湿透，动弹不得，仿佛一副刚被人按在水中蹂躏过的模样。 　　黑影正悄无声息地站在他们身边，默默地低头注视着他们。 　　“你……你怎么会……”西装男瞪着那黑影，“你到底是谁？” 　　衬衫男则挣扎一下，喘了口气，虚弱道：“那个……这位前辈，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要不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这时，那黑影忽然从半透明状态，渐渐地变成了实体，竟是个黑头发、棕色皮肤，身材结实的裸体男性。 　　他蹲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看了看那两个躺在地上的男人。 　　“我，不喜欢，降妖师。”他声音平静，一字一顿地缓缓道。 　　“……” 　　听到这句，两人顿时不安地对视了一眼。 　　不喜欢降妖师的妖精倒是不少，可像眼前这位一样法力高强的却不多见。 　　他们两人顿时心凉了半截，落在这种妖怪手里，今天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衬衫男结结巴巴道：“那你、你想干什么？” 　　西装男也显得紧张了起来：“这位前辈，刚才我俩不过是想跟前辈切磋法术，伤及人命就不好了。您说对吗？” 　　男人面无表情地沉默了一下。 　　“嗯……” 　　这一声轻轻的“嗯”，却把那两人吓得同时一哆嗦。 　　只可惜，他们现在想跑也跑不了。 　　他们的身体各处灵脉被黑影制造的水汽封印住，一点力气也使不上，连一根指头都动弹不了。 　　男人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才道：“可我，也不喜欢，杀人。” 　　两人顿时悄悄地对视了一眼，皆是暗暗松了口气。 　　“那……前辈现在想怎样？”西装男小心翼翼道，“我俩身上倒是有些灵丹、法宝什么的，还值点钱，要不您都拿去？” 　　男人面无表情地打量了一下两人， 　　然后他忽然站了起来，一伸手，淡淡道：“……全部，都给我。” 　　…… 　　下午，夏念正式向上级递交了辞呈。 　　递交辞呈的时候，她正好在领导办公室碰到了李组长。 　　原来，李奕澄今天也是来跟公司同事辞别的，从明天开始，他就要去分公司上班了。 　　离开领导办公室后，李奕澄忽然在一个僻静的拐角处停了下来，低头看向夏念，嘴角微微翘起一个弧度。 　　“你家小妖最近如何？”他平静道。 　　“都挺好的。你家冰璃呢？” 　　“冰璃也挺好的。”李奕澄顿了顿，“最近刚给他报了补习班。” 　　“补习班？学什么？” 　　“英语，奥数，国学启蒙，和游泳班。”李奕澄想了想，“哦，对了，昨天刚给他报了个击剑班。” 　　夏念惊讶：“上这么多班？” 　　“嗯，学习要趁早，不管是小妖还是小孩子都一样。”李组长背着手，以一副老成的口吻淡淡道，“现在这社会，多一项技能就多一条路可走，我也是为了他以后着想。” 　　“……” 　　不知为何，夏念竟有点同情小冰璃。 　　她干咳一声：“你家冰璃挺忙啊。” 　　“还行吧。反正他呆在家里也是看电视，浪费时间，还不如出去多学点东西。” 　　“嗯……也对。” 　　想起家中每天写完作业就聚在一起玩沙子、侃大山、玩妖王荣耀的几只小朋友，夏念忽然莫名有点心虚。 　　——和李组长一比，她的“家教”可能太宽松了？ 　　“哪天带冰璃来我家做客。”夏念客气地邀请道。 　　她此刻心里打算的则是，自己上周末一时脑热，在网上买了一大堆童装，家里的小妖穿不过来。其中几件粉嫩小公主款式的小裙子特别适合李冰璃，正好可以让她来家里试穿一下。 　　李组长看向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浅笑。 　　“可以。”他收敛了笑意，平静道，“不过他白天要上课，可能只有晚上有时间。” 　　“……那晚上也行，正好一起吃晚饭。” 　　夏念一脸无奈，这冰璃小朋友现在忙得堪比大明星了，连去朋友家做客都要挤出时间才行。 　　告别了李组长之后，夏念又跟化验室的同事们道了别。 　　大家都好奇地问她辞职之后要去哪里高就，还有人开玩笑地问她，是不是打算结婚生孩子了。 　　夏念总不能说是去当植妖师，于是便回答：“我有个好朋友开了网店，让我去帮忙。” 　　这句话其实也不算假。 　　“好朋友”可以指灼华，网店么……灼华的确在网上卖东西，只不过卖的是修真人士才识货的灵丹妙药。 　　大家听了，纷纷笑着表示，让夏念回去把网店地址发过来，他们好捧个场。 　　跟同事们一一道别后，夏念心中竟还有些空落落的。 　　平时关系最好的刘芳芳见她要走，竟然还红了眼圈，说以后再也没人跟自己每天中午一起追美剧、吐槽日漫新番了。 　　说起来，夏念跟化验室这些人相处得还算融洽，大家都是学理科的，共同话题多，也没什么办公室内勾心斗角的糟心事，还曾经一度让她找回了上学时的感觉。 　　临走前，夏念为了表达感谢，就给每个同事都送了一瓶“维生素糖果”。 　　实际上，它其实是灼华做的灵丸，有提高免疫力、延年益寿的功效，而且还根据普通人的体质，缩减了灵气和部分药材的含量。 　　…… 　　离开公司后，夏念看时间还够，就打车去了趟郊外的房子。 　　她戴起口罩，穿上围裙，仔细打扫了一遍房内的卫生，将灰尘和蜘蛛网清理了一遍。 　　扫完除后，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一脸欣慰地看着面前清扫得十分整洁的客厅。 　　——如果不出意外，这周末她就可以正式把这里当做“植妖师工作室”启用了。 　　最后，她又给院子里的石榴树浇了水，除了一部分杂草，才动身回家。 　　回到家中后，夏念刚一推门，便看到灼华正单手支撑着额头，斜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黑猫则蹲在他身边，低头安静地舔着身上的毛。 　　夏念走过去，却发现白衣男子竟然闭着眼，单手支撑着额头，微微半张着嘴，俨然是已经睡着了。 　　她看着灼华的睡脸，不由得心道，颜值高的话，就算是张着嘴睡觉……似乎也比普通人好看些。 　　想到这里，她忽然恶作剧心顿起，于是便从衣兜里掏了一颗灵丸。 　　她冲黑猫嘘了一声，然后悄悄地把灵丸放在灼华嘴里。 　　灼华似乎在梦中察觉到了什么，便砸吧一下嘴，正好咬到了坚硬的灵丸。他顿时一下子清醒过来，嘴里的灵丸咔哒一声掉在了地上。 　　“怎么了？”他一脸茫然。 　　夏念憋笑道：“没什么。” 　　黑猫则动弹了一下耳朵，眯起眼打了个哈欠，似乎认为夏念的玩笑很无聊。 　　灼华用衣袖掩面，也跟着打了个哈欠，然后沙哑道：“你今天回来的这么早？” 　　“嗯，今天下午刚去公司辞了工作，所以就早点回来了。” 　　就在这时，夏念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你，回来了。” 　　夏念转过身，却看到变成人形的河神正从厨房那边走来。 　　看到河神身上的打扮，夏念不禁一脸惊讶。 　　只见他脖子上歪歪地系着条灰领带，身上披着件不太合身的黑西装，里面叠穿一件格子衬衫和一件白衬衫，下半身则是条深蓝色的牛仔裤。 　　夏念：“……” 　　她啼笑皆非：“你这身衣服哪来的？” 　　她怎么不记得家里有这样的男装，难道又是灼华买的？ 　　河神则一脸平静地看向她。 　　“捡来的。”他淡淡道。 　　“……哎？” 第74章 登门道歉 　　之后，夏念从猫妖口中听说了大概的事情经过。 　　听到那两个降妖师企图在黄尚身上贴符咒时，她不禁有些气愤：“降妖师就可以这么光明正大地在大街上捉妖吗？这跟诱拐儿童有什么区别？太无耻了！” 　　盘腿坐在一旁的河神默默地点了两下头。 　　灼华则摇扇平静道：“自古以来，降妖师中总会有一些这样的害群之马，捉不到野生妖精，便去捉那些无害又温顺的家养小妖。” 　　听到这句，猫妖顿时眯起眼，尾巴微微晃了两下，然后软软地喵了一声。 　　夏念则恍然大悟：“你先前就预料到了会发生这样的事，所以才在黄尚身上放了对付降妖师的符咒？你果然有先见之明。” 　　灼华不置可否地勾起嘴角。 　　“不过，这次还多亏了河神。”他笑道，“河神不愧是妖仙，即便没了灵核，对付这种三流降妖师还是绰绰有余的。” 　　听了灼华的夸赞，河神毫无反应，而是默默地从桌上拿起一个苹果，嘎嘣嘎嘣地啃了起来。 　　夏念想了想，忽然道：“不过，经过这次这件事，那两个人不会怀恨在心，又要跑来惹麻烦吧？” 　　“这你大可不必担心，他们两人毕竟也是降妖师，受修真协会的规章制度约束，捉家养小妖原本就是违规行为，被发现的话，是会被吊销降妖师资格证书的，所以他们并不敢造次，反而会害怕我们告发他们。” 　　灼华说着，便打了个哈欠，撑着下巴一脸困倦。 　　“而且——我敢打赌，不出两日，那两人就会自动上门来赔礼道歉。” 　　夏念惊讶：“你怎么知道他们会来道歉？” 　　灼华微微眯眼，从眼角瞥了她一眼，笑道：“我自有办法。等他们来时，你便知道了。” 　　……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大早，几只小妖上学后，夏念家里就来了两个客人。 　　两人一个穿着黑西装，一个穿着白衬衫，跟猫妖少年描述中的一模一样。 　　给他们开门的人是刚刚来上班打卡的白杨。 　　听说两人是来登门赔礼道歉的，白杨便笑眯眯地弯腰请他们两人进门，然后让他们先在沙发上小坐。 　　结果，两人刚一屁股坐下，那衬衫男便“啊”地痛呼一声，蹭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然后他便涨红着脸，从屁股上拔下一团长满了刺的圆球。 　　那圆球从他手中挣扎开来，噗噗地长出两条腿，就一溜烟跑到了电视桌底下，藏了起来，只留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往外看。 　　白杨作揖笑笑：“抱歉，家中小妖较多，难免会有磕碰。” 　　衬衫男只得忍着痛扯动嘴角，勉强地笑笑：“不要紧，不要紧，是我自己不小心！” 　　之后，白杨又从厨房端来茶水，微笑道：“二位先用茶。” 　　西装男说了句“多谢”，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却发现茶杯中似乎有东西漂浮着，便噗地一声将茶水喷了出来。 　　“……” 　　他定睛一看，只见一个圆圆的红色球体正飘在水中。 　　圆球在水中滚了一圈，圆圆的眼珠盯着他眨了眨，然后忽然撅起嘴，便喷出一股细细的水流，正中西装男的脸颊。 　　白杨连忙将那杯水接过去，挠挠鬓角笑笑：“实在抱歉，倒水的时候没注意杯子里有东西。要不，在下给您再换一杯？” 　　西装男擦了擦脸上的水，无奈地摆手：“不用了。” 　　之后，两人左等右等地等了半天。 　　就在他们等得快要不耐烦的时候，厨房那边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一见到来人，两个男人皆是脸色一变。 　　“是你！”衬衫男惊呼。 　　——这来人正是河神。 　　只见他身上叠穿着两件衬衫，下面则换上了西装男昨天穿过的黑西裤，裤脚明显短了一截。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两人，默默地啃着手里的一根冰棒，未发一言。 　　三人对视了几秒，一时间气氛有些僵持。 　　西装男忍不住咳了一声，用谨慎的口吻道：“原来您是……植妖师夏小姐的朋友？” 　　河神不置可否地看着他。 　　他忽然一抬手，默默地从桌上的果盘里拿起一根粟米棒，用牙齿撕开包装纸，像仓鼠一般咯吱咯吱地啃了起来。 　　“……” 　　殊不知，对面那两人刚刚被他一抬手的动作，吓得冒了一头的冷汗，差一点就掏出怀中的法宝和镇妖符了。 　　…… 　　几分钟后，夏念便戴着白色面具，进了客厅。 　　一进客厅，她便看到河神正盘腿坐在茶几上，嘴里含着两根粟米棒。 　　而对面的两个陌生人则皆是脸色发白，一副如坐针毡的模样，就像对面坐着的是什么妖魔鬼怪。 　　夏念不禁清了清嗓子，“两位是……” 　　这两人显然是见过网上植妖师的照片，一见到夏念的打扮，他们连忙站起来毕恭毕敬地问好，然后自我介绍了一番。 　　原来，那西装男叫靳宗材，衬衫男则叫赵常章，是沈家门下的外室弟子，也是修真协会认证的降妖师。 　　而他们的名字则让夏念无语了片刻。 　　——总裁？厂长？ 　　这两人的爸妈起名还真够另类的。 　　赵常章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冷汗，眼睛瞟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河神，然后点头哈腰道：“夏小姐，昨天是我们两个太鲁莽了，竟不知道那小猫妖是您家的仆役妖精，更不知这妖……咳，我是说着这位大仙是您的朋友，早知如此，我们也不敢……” 　　夏念却微微蹙眉：“二位搞错了，我们家没有仆役妖精，黄尚是我们的家人。” 　　听到这句，正在沙发上蜷缩假寐的猫妖顿时动弹了一下耳朵。 　　“……皇上？”靳宗材哑然。 　　“这名字多霸气！”赵常章捅了一下身边的同伴，忙不迭地竖拇指夸赞，“猫主子嘛，叫这个名字没毛病！” 　　夏念看了看他们，“你们怎么知道黄尚是我家的？” 　　靳宗材和赵常章有些意外地对视了一眼。 　　然后，赵常章一脸无奈地摊开右手手心：“夏小姐不用再捉弄我们了。您看，当然是因为这个。” 　　只见他手心中印着个亮绿色的“印章”，印章上紧凑地写着一行繁体字：“此乃植妖师夏家之印。” 　　靳宗材看了看自己的同伴，犹豫了一下，然后才解开了自己的领口扣子，原来他锁骨上也印了个相同的印章。 　　夏念：“……” 　　她不解道：“这是什么？” 　　赵常章欲哭无泪道：“夏小姐，您别说笑了，这不正是您放在那小猫妖身上的符咒嘛！” 　　靳宗材无奈地拱手：“夏姑娘，不得不说，您这符咒好生厉害，我甘拜下风。它不仅将赵兄的镇妖符反弹了回来，还在我们二人身上刻下烙印，封堵了我们体内的各大灵脉。我们两人昨天尝试了一整晚，也没能将它解开，反而一运气功来，就让我们两人浑身被蚂蚁啃了一般难受，到今早才缓解了一点。” 　　夏念顿时明白了几分。 　　原来，灼华的符咒比她之前以为的还要厉害许多，不仅能反弹别人的降妖术，还能封堵别人的灵脉。 　　这样想来，也难怪昨天河神能将他们二人秒杀，原来是灼华的符咒起了助攻作用。 　　想到这里，夏念便回头看了一眼飘在空中的灼华。 　　灼华这会儿隐藏了身形，所以只有自家人才能看得到他。 　　只见他轻轻敲着纸扇，笑道：“你问他们，想不想解开符咒？” 　　夏念便看向那二人，重复了一遍灼华的问题。 　　那两人赶忙表示当然想解开，还说只要能解，他们什么条件都愿意答应。 　　夏念沉吟片刻：“这个么……容我考虑一下。” 　　她说着，便回头瞟了一眼灼华，希望他给点意见。 　　灼华则淡淡道：“这二人当初用的是最低级的镇妖符，只能将妖精逼出原形，说明他们并没想要伤害黑炭，只是想把他捉住带走罢了。” 　　他说着，便轻笑了一声。 　　“不过，也幸亏如此，我的符咒才只是封住了他们的灵脉，并没有对他们造成什么实质伤害。若他们动了杀意，用了能让妖精魂飞魄散的法术，那么光是符咒的反弹效果，就足以震断他们全身的灵脉。由此可见，这二人其实也没到无可救药的程度，大概只是一时糊涂罢了。所以，给他们解开符咒也未尝不可。” 　　夏念听罢，便以为灼华要饶过这两人了。 　　说实话，她也不愿再与这两个降妖师纠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是，一想到他们差点将黄尚捉走，她心中还是有些怨念。 　　结果，灼华却又淡淡道：“不过，就这么放过他们也未免有些可惜。” 　　他说着，便一翻手，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笑道：“你就对他们说，解开符咒可以，但是必须用这些东西来交换。” 　　夏念扭头看了看那清单，不禁压低声线，耳语道：“这些都是什么？” 　　“都是些常见的灵药材料罢了。”灼华摇扇淡淡道，“放心吧，我不会故意为难他们的。” 　　夏念便清了清嗓子，按照纸上所写，跟两人念了一遍。 　　两人听罢，顿时露出一副苦瓜脸。 　　“夏姑娘，”靳宗材十分为难道，“您说的这些灵药灵草虽然都不是什么特别稀罕的东西，可您要的量也太大了。若是一二十斤我还能给您搞来，这一两百斤么……” 　　赵常章也是一脸纠结：“数量是有点多了。要不，您给打个折？” 　　这时，灼华忽然凑过来，低声跟夏念说了几句什么。 　　夏念听罢，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她还是按照灼华所说，语气平静道：“赵先生，听说您姑姑是赫赫有名的灵药商人，搞到这些灵草应该不算困难吧？还有靳先生，听说您丈母娘在海外做灵石、宝珠的代购生意，应该很轻松就能搞到这些材料才是。” 　　两人听罢，皆是一脸惊讶，大概没想到夏念连这种事都调查到了。 　　他们无奈地对视了一眼，只得不太情愿地勉强答应了夏念的要求，说尽量在一个星期内将那些材料备齐，然后再登门拜访。 　　其实，除了解开符咒之外，两人也担心夏念会向修真协会告发他们的行为，同时又对昨天发生的事心有余悸，所以才会如此听话。 　　现在回想起来，两人皆是懊恼不已。他们昨天的确太鲁莽，只顾着完成硬性指标，却没有事先仔细调查，就贸然出手，得罪了大佬，还犯了修真圈里的大忌。 　　不过，他们也没别得办法，只能接受夏念的条件，然后便悻悻地起身告辞了。 　　…… 　　等那两人离开后，夏念便摘了面具，对灼华笑道：“之前还以为你心软要放过他们呢。原来，你早就调查好了他们俩的底细，一早就准备要敲诈他们一笔？” 　　灼华却勾起嘴角：“那也是看在这两人诚心悔过的份上，我才开出了这样的交换条件，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解开他们的封印。而且么……” 　　“而且什么？” 　　“很久之前，修真界大多数人都潜心修炼，与世无争，可现在时代不同了，一些人修炼的动机已经不再单纯，甚至可能会为了一己私利做出伤天害理之事。”灼华摇扇平静道，“所以，让他们早点明白，咱们植妖师的夏家是不好惹的，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夏念：“……” 　　不知为何，听到最后这句“不是好惹的”，她莫名有点感动，可仔细一想又觉得有点中二，仿佛武侠小说中才有的桥段。 　　于是她便笑道：“这样也好，以后咱们家小妖出门也有底气了，不怕别人欺负。” 　　灼华似乎听出夏念语气中调侃意味。 　　他笑了笑，沉吟了一下，才道：“其实，在修真界里，名气高有声望的家族的确非常受人尊敬。咱们夏家虽然不必跟他们一样，可提高一些声望和威慑力还是有必要的。” 　　夏念叹口气：“只可惜，我的长相不太有威慑力。” 　　灼华却淡淡道：“长相不过是皮囊罢了，气场更重要。修炼到一定程度的人，光是站在那里便有一股令人折服的高人气质，这便是气场。只要你专心修炼，气场自然而然就有了。” 　　夏念：“……” 　　她不禁对着镜子默默地捏了把自己有些稚气的脸。 　　高人气场么……难道她也可以有？ 　　…… 　　几天后，天气逐渐转冷。 　　夏念趁着这几天空闲，将新家整理妥当，买了一些家具和电器，还给灼华开辟了专门的炼丹室，而她的植妖师专用工作间也基本上已经成型了。 　　周五晚上，夏念闲着没事，便亲自去学校接几只小妖回家。 　　见到是她来接，夏小白顿时第一个冲过来，抱住她的腰，用脸蹭她的肚子，高兴道：“夏念！” 　　其他几只小妖也显得有点高兴。 　　不过，他们都比小白同学矜持多了，不太好意思当着同学的面抱夏念。 　　夏小葱则走过来，趁人不备，悄悄地捏住了夏念的手，还不太好意思地压低了一点帽檐。 　　大概见她独自一人带这么多小朋友，还一个比一个长得可爱，于是周围的家长都投来了好奇的注视。 　　夏念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便没做过多停留，赶紧领着他们往车站走去。 　　路上，夏小白一直在滔滔不绝地讲白天发生的趣事。 　　讲着讲着，他忽然举起手，笑嘻嘻道：“对了，夏念，家长会是什么？” 　　夏念惊讶：“家长会？” 　　走在一旁的夏小茉背着手淡淡道：“嗯，今天老师通知，下周开家长会。” 　　夏念听罢不禁心道，家中现在四只小妖都在上学，若只有她一人去家长会，会不会有些奇怪？ 　　夏小茉又一脸认真道：“哦，对了，因为小画上次期中考试得了全班第一，小葱得了第三，所以老师说了，小画和小葱的家长到时候要做五分钟的演讲，跟大家分享一下教育子女的心得。” 　　夏念：“……” 　　她有些哭笑不得，教育子女的心得肯定没有，教育小妖的心得可以么？ 　　夏小茉似乎看出她的紧张，就善解人意地拍拍她手背，一本正经道：“不要紧张，这种会议演讲通常没人听的，你随便从网上抄几篇心灵鸡汤，糊弄一下就可以啦！” 　　夏念一脸无奈。 　　好吧……这么说也对。 　　…… 　　回家之后，夏念刚一推开门，却闻到从厨房传来一阵鱼汤的香气。 　　她以为是灼华在做饭，结果探头一看，却发现灼华并没在厨房里。 　　猫妖和河神正并排站在灶台边，不知在认真研究着什么。两人身上都穿着围裙，头上还扎着头巾，俨然一副厨师模样。 　　夏念不禁有些意外，“你们在干嘛？灼华呢？” 　　河神回头默默看了一眼夏念，没说什么。 　　猫妖则跑过来，面无表情道：“灼华师父还在睡觉。我们没做完饭之前，谁也不准进来。” 　　他说着，就咣当一声当着夏念的面关上了门。 　　夏念：“……” 　　她心中不禁有些好奇，这两人到底在干嘛，怎么还神神秘秘的？ 　　于是，她忍不住贴在门口偷听了一会儿，只听得里面两人一会儿说“有点淡加点盐”，一会儿又说“有点咸再添点水吧”。 　　“…………” 　　夏念顿时暗暗地替食材们捏了把汗。 　　——不知这两人究竟能做出怎样的菜色来？ 　　之后，夏念也懒得再偷听了，便陪着几只小妖在客厅看电视。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猫妖才探头进来，皱眉道：“饭做好了，你们可以过来了。” 　　夏念进了餐厅一看，却惊讶地看到一桌看起来还不错的饭菜。 　　仔细一瞧，有鱼汤、红烧鱼、烤鱼、煎鱼……满满一桌的全是鱼。 　　她哑然片刻：“怎么全是鱼？” 　　猫妖别过头去，尾巴微微晃了晃，脸颊泛起可疑的红晕。 　　河神则一字一顿地沉声道：“鱼，很好吃。请你，吃鱼，感谢，你们。” 　　夏念顿时恍然大悟，“你是为了感谢我们，才特意做的这顿晚餐？” 　　河神默默点头，又看向猫妖：“黄尚，愿意帮我。” 　　夏念听了，不禁心中有点感动。 　　于是她拿起一双筷子，笑道：“那我先尝尝味道吧，看看你们手艺如何。” 　　她夹了一筷子烤鱼，却无意间将烤鱼翻了个个儿，结果惊讶地发现，烤鱼的背面一点肉都不剩，俨然只剩下骨头了。 　　“……” 　　仔细一看，她才发现整桌的鱼都是如此。 　　好多鱼都被吃得只剩下了半条，还有些只剩下孤零零的鱼头和鱼尾。 　　夏小茉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便惊讶道：“咦？这些鱼怎么就剩骨头了？” 　　听到这句，猫妖脸上的红晕顿时更明显了。 　　他心虚地盯着脚尖，小声嘀咕道：“没什么……尝味道，不小心尝得有点多而已。” 　　一旁的河神瞟了一眼猫妖，也学着他的模样默默低下头，一副承认错误的模样。 　　夏念：“……” 　　她顿时一脸哭笑不得。 　　尝味道就自己吃掉半桌菜的厨师……她还是第一次见。 第75章 长会 　　之后，一家人便在桌边坐好开始吃饭了。 　　河神额外给几只小妖准备了全素沙拉拼盘，基本上把家里的几种水果蔬菜都倒进去了，整个就是一大杂烩。 　　小妖们不吃鱼，而两位“厨师”在做饭的时候就自己先填饱了肚子，于是乎，整桌的鱼类菜肴便只能由夏念独自享用了。 　　总的来说，除了鱼汤有点淡、红烧鱼有点咸，煎鱼几乎只剩下鱼头鱼尾了之外，菜的味道……其实意外还可以，作为第一次做饭的新手厨师而言，已经很好了。 　　夏念不禁竖拇指夸赞：“不错啊，很好吃！” 　　听了她的夸奖，河神眨了下眼，没什么反应；猫妖少年反而脸一红，胡须从脸颊上冒了出来，蹙眉道：“还凑合吧。反正跟灼华师父比……还是差了点。” 　　虽然桌上的菜有一半被吃掉了，可对于夏念而言量还是太大了，根本吃不完。 　　她心道，浪费食物实在可惜，不然剩下就先放在冰箱里，留着明天再吃好了。 　　就在这时，她忽然注意到，站在一旁的河神还没走，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夏念筷子上的动作。 　　夏念：“……” 　　她看了看他：“呃……反正我也吃饱了，要不剩下的都给你？” 　　河神黯淡的目光中似乎多了点光彩。 　　然后他默默地点了点头。 　　之后，夏念便离开餐厅，去客厅查看几只小妖的情况。 　　看到几个小朋友都乖巧地围在桌边写作业，她顿时一脸欣慰。 　　然后她就坐在一旁陪他们待了一会儿，顺便指导了一下夏小白握笔的姿势，又订正了夏小茉数学作业里的几个错误。 　　至于夏小画和夏小葱，两人作业字迹工整，简直无可挑剔，真不愧是小学学霸。 　　特别是夏小画，不一会儿功夫，他就搞定了所有的作业。 　　然后，他就安静地坐在一旁看从图书馆借来的书。 　　夏念凑过去一看，只见那本书的名字叫《网红的自我修养与提高》。 　　夏念：“……” 　　她无奈心道，原来这孩子对当网红还挺执着的。 　　等小妖们写完了作业，夏念忽然想起今晚的碗还没刷。 　　她一起神，却发现河神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水族箱的水中。 　　黑色的大鱼正仰着灰白色的肚皮，飘在水面上转着圈仰泳，一副十分悠哉的模样。而他身上的衣服则被脱下，胡乱地丢在了水族箱旁边。 　　夏念无奈，只得过去将河神的衣服捡起来，放进了脏衣篮。 　　然后，她走进餐厅一看，却惊讶地发现，桌上的盘子都被清理得一干二净，连一点葱花、油水都没剩下，亮晶晶地反射着餐厅吊顶的灯光。 　　“…………” 　　她哭笑不得，这些盘子……难道是被舔了一遍么？ 　　…… 　　事实证明，家中有个顶级吃货的好处就是，刷碗的时间会被节省许多。 　　夏念只花了十分钟，就将所有的餐具刷洗干净，摆在沥水架上晾干。 　　她忽然想起小妖们喝果汁的杯子还没刷，便一转身打算去餐厅拿，却看到白衣男子正探头飘进来，手中还端着一个放着果汁杯的木盘。 　　“抱歉，今天睡得时间有点长。”灼华微笑道，“看来，你们已经吃完晚饭了？” 　　虽然面含笑意，可他的神色还是略显疲倦，说话的声音也略带了一点沙哑。 　　夏念不禁略感担忧，便问：“你……怎么了？最近几天，你闭关修养的时间有点长啊。” 　　灼华用轻描淡写的口气道：“没什么，就是最近和书的连接减弱了一些，让我的体力大不如前罢了。” 　　他说着，便将果汁杯放在水池中，打开水龙头。 　　听到这句，夏念不禁惊讶道：“和书的连接减弱？这样正常吗？” 　　她记得灼华说过，植妖书承载了他生前的执念，而且纸张材料比较特殊，其中蕴含了一些珍贵的材料，能够从天地中汲取灵气。 　　所以，书本身就相当于他的“气海”所在，只有始终与植妖书保持连接，他才能一直保持现在的灵体形态。 　　灼华却道：“没什么，只要我离开书本超过一定时间便会如此，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所以我才需要增加在书中闭关修炼的时间，修复和书本的连接。” 　　他说着，就拿起杯刷，开始熟练地刷起杯子来。 　　“没认识你之前，我曾经一度在书中闭关了二十几年，甚少有机会到外面看看。”他一脸平静地看向夏念，“现在多亏了你，我才能在外面多待上一段时间。” 　　夏念不解：“为什么是多亏了我？” 　　灼华将刷好的杯子整齐地排列在一旁，又擦了擦手上的水渍，才回头道：“我之前说过，你周身的灵气能够影响到周围的事物，李兄便是受此影响，才发掘了体内植妖师的潜在能力。” 　　夏念知道，他说的李兄正是李奕澄李组长。 　　李组长原本只是有点根骨的普通人，在她灵气的影响之下，才在照顾花草的时候无意识地使出了植妖术，从而无意间帮助了蝴蝶兰妖化形。 　　灼华又淡淡道：“我先前为了炼化家中这几只小妖，就与你体内的灵脉进行了短暂的连接，将我的灵气灌入你的气海之中。所以，直到现在，你我的灵脉还保存着一点微弱的连接，正是这点连接，才让我能较长时间地脱离植妖书，在书外维持灵体状态。” 　　他说着，便缓缓抬起手，冰凉的指尖轻轻地摩挲了一下夏念的额头。 　　感到指尖的触感，夏念忽然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她想起，几个月前，就在刚刚得到植妖书的时候，她的确做过一些奇怪的梦，梦见自己的额头被轻轻碰触，之后就有种奇妙的温热感涌遍全身。 　　此刻回忆起来，她才明白，原来，那是灼华在她体内灌输灵气时的感觉。 　　她想了想，忍不住问道：“既然你和书的连接减弱了，那你为什么干脆跟我连接起来不就行了？这样以后你不就能一直待在书外了么？” 　　灼华略显意外地看向她，微微挑眉：“你应该不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吧。” 　　“……怎么了？”夏念不解。 　　灼华翻手拿出扇子，却没有立刻展开，而是淡淡道：“若是我完全借用你体内的灵海来维持灵体，我就会完全附身在你的身上，就像我附身在书本中那样。时间久了，你的灵海、灵脉甚至灵魂都会被我所同化。” 　　“被同化之后会怎样？” 　　灼华垂眼看她，隔了几秒后才道：“你会慢慢地失去自我意识，最后变成完全被我控制的一具空壳了。” 　　夏念顿时惊讶地睁大眼。 　　灼华望着她，忽然勾起嘴角，笑意温和。 　　“正因为如此，我才万万不能那样做。” 　　他说完，又一脸困倦地打了个哈欠，眼角泛起一点泪花。 　　“放心吧，现在的状况，我也不是没有办法应付。只要尽量缩减在书之外的能量和灵气消耗，然后在书中多闭关修养几日，差不多就能恢复了。” 　　他说完，还真的又钻回植妖书中去了。 　　…… 　　灼华这一觉睡得有点长。 　　他这一闭关，就闭关了整整三天才出来。 　　到了第四天，正好是学校开家长会的日子。 　　中午午休时间，一年三班的班主任吴老师戴着老花镜，在讲台上翻看今天下午家长会上需要的资料。 　　他翻了一页纸，忽然就觉得嗓子不太舒服，顿时咳嗽了起来。 　　他正想从上衣口袋掏出手帕，却听到一个清脆的孩童声音道：“班班老师，你怎么啦？” 　　吴老师抬头一看，果然便看到一个头发乱蓬蓬、穿着翠绿色连衣裙的小姑娘正抬头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 　　——原来是班上那个叫夏小白的同学。 　　这孩子几乎给每个老师都起了“昵称”。因为自己是班主任，所以这孩子就总叫他“班班老师”。 　　吴老师不禁笑了笑，忽然又咳了一声，才沙哑道：“放心吧，老师没事。” 　　结果，夏小白却踮起脚，软乎乎的小手搭在了吴老师的手腕上，眯起眼，嘴里似乎还念念有词着什么。 　　吴老师摘了老花镜，无奈道：“原来你还会诊脉啊？诊断出啥结果没？” 　　夏小白这才睁开眼，一脸认真道：“班班老师，你心跳得挺正常的！” 　　吴老师顿时一脸哭笑不得，心跳得不正常那还了得？ 　　“……是吗？那就好。” 　　“我们家桌花老师会诊脉！待会儿让他给您看看！”夏小白叉着腰笑嘻嘻道。 　　吴老师愣了一下：“桌花老师？” 　　这算什么名字？也是昵称么？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有人敲门，原来是下午来开会的几名家长已经到了。 　　家长们跟老师开会的时候，同学们要先暂时去操场上玩，等开完会后再回来。 　　于是，吴老师便将夏小白和其余几个小朋友先打发出去，嘱咐他们玩的时候要注意点安全， 　　过了没一会儿，班上学生的家长们便陆陆续续地赶到了。 　　看着教室差不多快坐满了，吴老师便戴起老花镜，对着学生名单，慢条斯理地点名。 　　大多数学生家中都只来了一位家长，不过也有一部分学生父母都来了。 　　很快，吴老师便念到了夏家几个小朋友的名字。 　　“夏小画——夏小画的家长到了吗？”他念完，便环视教室，“还没到吗？夏小白、夏小茉、夏小葱的家长呢？” 　　听到这一串小字辈的名字，家长们顿时忍不住发出善意的笑声。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吴老师一回头，只见一个穿着风衣牛仔裤的年轻姑娘正站在门口。 　　她扶着门框，气喘吁吁，一脸歉意道：“不好意思，迟到了两分钟，中途堵车耽误了一点时间！” 　　吴老师看她眼熟，便扶了扶老花镜，露出一副回忆的表情：“嗯……你是哪位同学的家长来着？” 　　那姑娘挽起发丝笑笑：“我是夏小葱和夏小画的姐姐。” 　　她说罢，身旁忽然探出一个脑袋。 　　这是个头发乌黑、五官清秀的年轻人，看上去也就十几岁的模样。 　　他瞟了一圈在座的家长，然后肩膀耷拉下来，长叹一口气，用没精打彩的语气道：“……我是夏小白的表哥。” 　　“嗯，请进请进，随便坐！”吴老师招呼道。 　　两人刚一进门，门口就又立刻出现了第三个人。 　　这也是个年轻小伙子，看起来要比之前那位年纪大些。 　　他五官分明，眼眶深邃，皮肤又呈现小麦色，看上去大约二十五岁左右的模样。 　　只见他一边的腮帮子微微鼓起，不知道在嚼着什么东西，等咽下嘴里的食物，他才面无表情地举起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一字一顿道：“夏小茉的大舅。” 　　吴老师愣了一下。 　　“呃……大舅？” 　　而那男人却没再说多余的话。他像搂着什么宝贝似的，紧紧地抱着怀中装着零食的牛皮纸袋，目不斜视地大步进了门，然后就一屁股坐在了夏念旁边的位置上。 　　周围的几个家长纷纷投来好奇的注视。 　　大家都在琢磨，这帅小伙儿怎么长得这么像外国人，难道是混血？ 　　吴老师则哭笑不得地扶了扶老花镜。 　　——这夏家的家长，怎么一个比一个奇怪？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又传来一个温润好听的声音：“您好。” 　　吴老师抬头一看，便愣住了。 　　只见门口站着位光彩照人的“美人”，仿佛跟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那人穿着西服套装，戴着黑框眼镜，胳膊下还夹着个绿色的文件夹。 　　他一头柔顺的黑发随意地披散在肩膀上，一双隐藏在镜片之后的桃花眼环顾了一圈教室，最后停留在最前排的三人身上，嘴角便立刻翘起了一个弧度。 　　在场的几乎所有家长都看傻了眼。 　　这……这是哪来的明星么？ 　　不然现实中怎么可能有长得这么好看的人？ 　　“吴老师是吧？我是夏家的家教老师。” 　　那人说着，便伸出一只手，微微一笑。 　　“我家的小妖……咳，小朋友平日里受您照顾了，谢谢。” 　　看着对方伸过来的手，吴老师恍然回过神，赶紧跟对方握了握。 　　握完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嗯？家教？” 　　台下的家长们此刻也是一脸惊讶。 　　——居然连家长会都参加，这家教也太称职了吧！ 第76章 下雨了 　　很快，家长会就正式开始了。 　　吴老师戴着老花镜，对着手里的演讲稿，语气单调地念了一遍上半个学期的学习情况总结。 　　台下不少家长开始走神，甚至有人靠着椅子开始打起了瞌睡。 　　等吴老师念完，就有个孩子爸爸小声对身边人嘀咕：“你看，果然返聘的老教师就是不行……小孩子听他上课不得困死。” 　　周围的人也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对，年纪大的老师太没有活力了。” 　　“小学老师嘛，还是要年轻一点的好！” 　　“没错，年轻人才能跟小孩子打成一片，老人有代沟。” 　　男家长见大家都同意自己的意见，心中略感得意。 　　于是他拍拍身边人的肩膀，笑道：“你认为呢？” 　　他身边的男人立刻回头，合上手中的文件夹，冲他微微一笑，温和道：“不好意思，你说什么？” 　　“……” 　　男家长被这笑容晃到，顿时噎了一下，同时心道，也不知道这家人怎么想的，请了这样一位明星脸的大帅比当家教——难道是他们家请家教的条件是看脸不成？ 　　然后他才讷讷道：“我就是说呀——你觉得年轻老师好，还是年纪大一些的老师好？” 　　那男人摸了摸下巴，沉吟片刻：“我倒是认为，相比于年轻老师，年长者阅历更多，更有耐心，知识面更丰富，这也是一种优势，你认为呢？” 　　这番话让男家长一时间无法反驳，只得悻悻地“哦”了一声。 　　等念完了演讲稿，吴老师便拿出一厚摞作文纸。 　　然后他说，自己上个礼拜刚刚布置了一项特别的家庭作业，让小孩子们将自己想要对父母说的心里话当成作文写下来。 　　“其中有几篇作文让我感触很深。”吴老师咳嗽了两声，沙哑道，“所以我想拿出来今天跟诸位家长分享一下，让大家听听小朋友们的心声。” 　　听到这里，台下的家长顿时来了几分兴致。 　　吴老师很快便拿起最上面几篇作文，用平缓单调的语气念了一遍。 　　当然了，这些作文都是匿名的。 　　——至于是谁写的，就只能让家长们靠作文中的只字片语，自己猜测了。 　　第一篇作文的作者明显是个小男孩，他在作文里表示，希望爸爸平时少喝一点酒，打他的时候下手轻一点； 　　第二篇作文则写，希望爸爸有出息一点，多赚一点钱，这样妈妈就不会总摔东西、发脾气了； 　　第三篇作文则是个小姑娘写的，她说爸爸最近总也不回家，妈妈老是躲在房间里哭，这些让她很害怕，怕得每天晚上都在做噩梦，她只希望爸爸妈妈能早点和好，全家人再像从前一样每天去公园散步…… 　　听完这几篇作文，全场的家长都沉默了。 　　跟他们想象中的完全不同，这些作文的内容也太沉重了！ 　　原来，这些看起来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小朋友，也有这么多敏感的心思呢…… 　　少部分家长则趁人不备，悄悄地擦了擦眼里的泪花；其中一个孩子妈妈则干脆捂着脸小声啜泣起来，还喃喃自语着“宝贝对不起”。 　　这时，吴老师又拿起一篇作文，扶了扶眼镜，道：“这篇作文也让我很感动，大家可以听听。” 　　他说罢，便对着作文念了起来。 　　这篇作文文笔很好，语句通顺连贯，根本不像是一年级小朋友足以写得出来的。 　　作文的作者用娓娓道来的口吻写，自己曾经非常孤独，被人像垃圾一样丢在路边，每天都在黑暗中瑟瑟发抖，直到后来终于遇到了现在养育自己的XX（这里的名字被吴老师用某某代替了）。某某用温暖的胸怀融化ta坚冰一般的内心，让ta心中充满了爱与美好…… 　　最后结尾处，作者激动地写道：“等我长大了，我就赚很多很多钱，给她买许多珠宝首饰，让她住大别墅，跟她一起坐私人飞机出去周游世界！” 　　听完了这篇作文，台下所有的家长——特别是女性家长，全都被感动得稀里哗啦的。 　　大家纷纷四下张望，心道，这是谁家的孩子写的，实在太感人太温馨了，居然这么爱自己的麻麻，还要给她买私人飞机什么的，这绝对不是普通的小朋友啊，是小天使的化身好吗！ 　　此刻，门外正贴在门上偷听的某个双马尾小姑娘脸颊通红，快要滴出血来了。 　　她小声嘀咕了一句：“这是侵犯隐私好么……” 　　跟她一起悄悄偷听家长会内容的白晓瑜妹子一回头，顿时好奇道：“咦？小茉，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呀？” 　　夏小茉一惊，赶紧心虚地捂住自己脸：“什么脸红啊？我哪有？” 　　白晓瑜看了看她，恍然大悟：“刚才那个作文是你写——” 　　夏小茉的脖子都红了一圈，急忙打断她的话：“怎么可能！我才写不出来那么羞耻的作文呢！” 　　她说完，头顶居然冒出一个白色的小花骨朵来。 　　她趁着白晓瑜不备，赶紧抬手捂住花骨朵，红着脸转身飞快地跑掉了。 　　“……” 　　望着夏小茉远去的背影，不知为何，白晓瑜的脑海中忽然冒出一句她老爹常说的话。 　　“果然是女人心海底针啊！” 　　她学着夏小茉平时的模样，一脸深沉地摇头叹气道。 　　…… 　　之后，吴老师又念了几篇作文。 　　这几篇相对来说就没有之前那么沉重了，甚至还有点……无厘头？ 　　比如，其中一篇里写，希望爷爷能带着自己多去夏小葱同学家做客，因为他很喜欢夏老弟，也希望爷爷不要老是带着他去深山里隐居啦，因为他想跟夏老弟当一辈子的好朋友。 　　大家听了顿时哭笑不得。 　　这是写给爷爷的心里话，还是对夏小葱同学的告白信啊！ 　　另一篇作文则用稚嫩的语气写，自己长大之后想跟姐姐结婚，然后种一大堆白菜。 　　众人听完无力吐槽。 　　怎么是种白菜？通常来说不应该是生一大堆宝宝么？ 　　另一篇作文里则写，虽然现在全家人在一起生活得很快乐，可ta却总希望那个人只对自己一个人好，眼睛里只看着自己，只抱着自己，只跟自己一个人说话…… 　　听完这篇，台下的家长莫名背脊直冒凉风。 　　——谁家的小朋友占有欲这么强？虽然有点萌，也可也有点可怕啊卧槽！ 　　最后一篇作文则要欢乐多了。 　　这篇文笔不错，写得就像个短篇小说。作文里用偏向口语化的语气，生动地描写了家中的种种趣事，包括一家人一起喂鱼，一起去公园溜猫，还有一起修炼（众人一头雾水：溜猫？修炼？）的有趣场景，最后。这位小作者表示，他很喜欢现在的家人，希望这样的生活能够永远继续下去，也希望全家人能永远这样在一起。 　　听着听着，夏念忍不住托着腮笑了起来。 　　她对几只小妖们平时的说话习惯非常熟悉了，这篇一听就是夏小葱写的。 　　她下意识地瞟了一眼灼华。 　　坐在窗台边的男人此刻正默默地回头望向这边，嘴角微微翘起一个笑意，然后又平静地收回了视线。 　　夏念不禁怔住了。 　　不知为何，刚刚一瞬间，她似乎看到阳光正从灼华的身体里穿透过来，可一眨眼的功夫，那景象又消失了。 　　听完所有的作文，台下立刻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最后，吴老师又举起一篇作文，咳嗽了两声。 　　“还有就是，各位家长回去要多督促自己家孩子写作业，以后这样的作业就不要交上来了。” 　　只见那篇作文纸上印着个粉红色的唇印，旁边还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麻麻我爱你！” 　　台下的家长顿时哈哈笑了起来。 　　这小朋友还挺有意思的，居然这么热情地表达对妈妈的爱意。所以严格来说，这作文其实也没什么不对嘛！ 　　坐在最后一排戴眼镜的男人则默默地低头扶额，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 　　很快，家长会就进行到了最后一个阶段，让优秀学生代表的家长上台演讲。 　　虽然有点紧张，可夏念还是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上了。 　　夏小茉的“大舅”——也就是河神第一个举起手，面无表情地啪啪怕拍了几下巴掌，十分给面子。 　　其余家长见状，也跟着鼓起掌来。 　　很快，教室里便再次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夏念：“……” 　　她顿时脸一红，感觉更紧张了。 　　虽说之前夏小茉建议她从网上抄几篇鸡汤来，可夏念最后还是决定自己写。 　　好几年没写过作文的夏念，憋了整整两天，才憋出这三千来字的演讲稿。 　　说实话，她对这演讲稿一点底气都没有。 　　因为里面没多少关于培养子女的干货，大多都是她跟小妖们平日相处时得到的种种感悟。与其说是演讲稿，不如说是篇“散文”。 　　她走上讲台，深吸一口气，环视了一圈教室里的众人，最后目光停留在灼华的身上。 　　灼华默默地冲她点了点头，似乎在表示鼓励。 　　夏念终于感到自己狂跳的心脏平复了不少，于是她低头看向了演讲稿，念道：“从前，我一直以为，人在这个世界上，总是孤独的。” 　　听到这句，台下的家长们顿时愣住了，彼此面面相觑，大概并没有料到这样的开场白。 　　“每天起床时，是独自一人；上班时，是独自一人；吃饭时，也是独自一人。即使被欢声笑语所忽然，也总会觉得孤单。外面的世界再喧嚣，当回到空无一人的家中时，又会觉得白天的热闹不过是一场梦境，此刻的冷清与孤独才是真实的……” 　　“所以，有时我会觉得，每个人在世界上都是单独存在的个体，注定要从虚无中出生，又从虚无中死亡，生命中遇到的任何人，不过是过客而已。那时候的我并没有预料到，有一天我会遇见这样几个小家伙，他们彻底了改变了我的人生……” 　　念着念着，夏念竟渐渐地沉浸在了自己写的文字之中，全然忘记了紧张。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书架上多了许多儿童读物和教材，抽屉里塞满了玩具，洗手台上摆着各种颜色的牙刷，吃饭时桌上也多了几双碗筷，晚上回家后，等待自己的不再是冷清的空房间，而是飘着饭菜香气，充满了温馨气息的屋子……” 　　“这时，我才恍然发现，我的生活已经在无形之中被无孔不入地入侵了。而这种入侵，却让我的内心十分地安定、充实，仿佛从一开始，我的人生本来就应该如此……” 　　“……所以，如果冥冥之中真的有种力量——” 　　念到这里，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向灼华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我会感谢他，将这些小家伙带入了我的生活，让我获得了生命中最有价值的一段体验。” 　　…… 　　演讲结束后，教室里陷入了一片沉寂，隔了几秒后，才忽然响起了一阵异常热烈的掌声。 　　不少家长悄悄地抬起胳膊，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花。 　　夏念刚刚的演讲让这群年轻的父母十分感同身受，想起自己为人父母的辛苦，和随之而来的幸福感。 　　就连吴老师也跟着鼓起掌，冲夏念微微点头，声音沙哑道：“嗯，你讲得很好！” 　　“谢谢。” 　　夏念羞涩地挠了挠太阳穴，弯腰鞠了一躬，然后才走下了讲台。 　　很快，本次的家长会便正式宣布结束了。 　　结束后，李组长便走来跟夏念道别，说自己公司那边还有事。 　　“你之前讲的很好。”李奕澄扶了一下眼镜，面无表情道，“我很感动，都快掉眼泪了。” 　　夏念哑然失笑：“是吗？” 　　她还真想象不到李奕澄感动得两眼泪花的模样…… 　　李组长走后，一些家长便跑来围到夏念身边，夸赞她演讲稿写的好，听得他们都哭了；还有人来跟夏念取经，问她家的小葱和小画为啥学习那么好，有什么诀窍没。 　　夏念被问得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家里的小妖成绩好，那只是因为小妖们比人类小朋友开智得早、天生学习能力强，跟她的教育方式真的没啥关系。 　　最后，夏念实在没法，便清了清嗓子：“关于这些问题……你们可以去问我们家教嘛！他对辅导功课特别有一套，我们家的小朋友都是他教出来的。” 　　她说着，便伸手指了指正一脸悠闲地靠窗而立的灼华。 　　家长们一听，便又跑过去围住了灼华。他们七嘴八舌问他“我们家儿子作文不好怎么办”、“数学要怎么才能提高”、“需不需要上英语外教辅导班”等等。 　　灼华见状，便无奈地瞟了一眼夏念，大概猜到是夏念推锅给了自己。 　　于是他翻手拿出纸扇，敲着纸扇淡淡道：“大家不要急，一个接着一个问。” 　　听完大家的疑问后，他沉吟了一下，才道：“总得来说，无论是学什么，最重要的是兴趣的培养。若想培养兴趣，就要让他们自己学会挖掘学习的乐趣……” 　　灼华这番话乍一听头头是道的，家长们立刻露出一副茅塞顿开的表情，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夏念则在一旁哭笑不得地心想，这些不正是她昨天在网上搜到的那几篇心灵鸡汤里的内容么！ 　　没想到灼华看过一遍就都记住了，这就是传说中的过目不忘？ 　　此外，作为“夏小茉大舅”的河神也被几个家长团团围住，问他夏小茉平日里都看些什么书，上什么补习班。原来，他们都听说夏小茉语文成绩很好，文笔也很棒，之前的作文还被选去参赛了。 　　河神一边听着大家七嘴八舌的提问，一边嘎嘣嘎嘣地吃着一根黄瓜，始终一语不发。 　　等大家问完了，他才默默地看向窗外，动了动嘴唇。 　　“要下雨了。”他沉声道。 　　家长们一脸茫然：“……啊？” 　　…… 　　之后，还真的跟河神说的一样，天空果然哗啦啦地下起了雨来。 　　夏念正愁自己没带伞，却看到灼华从西服外套的里神奇地变出了几把伞来。 　　她不禁感慨道：“还是你有先见之明，知道在乾坤袋里放伞。” 　　灼华却笑了笑：“出门在外，自然是要准备得充分些才行。” 　　随后，夏念便将灼华带来的雨伞分给几只小妖和河神。 　　河神却拒绝道：“我，不用伞。” 　　他说罢，就第一个率先走进了雨里，还仰着头眯起眼，任由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打湿自己的衣衫，一副十分享受的模样。 　　夏小白见状，也学着他的一样子，一溜烟跑进了雨里。夏小葱迟疑了一下，也没忍住诱惑，跟着他跑进了雨里。感受着雨水气息，他顿时嘴角上扬，显得很高兴。 　　夏小白在雨中高兴地蹦跳着招呼夏念：“夏念，快来！” 　　夏念正要阻止，灼华却伸手一拦，淡淡道：“不用管他们。他们都是植物小妖，偶尔浇浇天然的雨水也不错。” 　　跟其他人截然相反的是，猫妖显然十分讨厌水。 　　他自己一个人撑着一把大黑伞，眉头紧锁，小心翼翼地不去踩到地上的积水，然后又抬起头，用一副哀怨的表情看了看阴沉的天空。 　　夏念站在台阶上，低头看向夏小茉和夏小画，笑道：“你们怎么不去？” 　　夏小茉却翻了个白眼：“又不是没见过雨，何必大惊小怪呢？” 　　她说着，便抬起手抓住夏念的手腕，脸微微一红，别过头道：“夏念，我们打一把伞吧！” 　　夏念还是头一次见她这么亲近自己，心中一软，便反手跟她十指交叉，笑道：“行，走吧。” 　　一旁的夏小画一声不吭地注视着她们俩。他忽然悄悄地抬起了一只手，轻轻地碰了一下夏念的手背，大概也想跟她手拉手，结果中途却又手指一僵，迅速地缩了回去。 　　然后，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脸上忽然多了些失落的表情。 　　就在这时，夏念的手忽然反过来紧紧地握住了他的，将他的小手温暖地包裹其中。 　　夏小画顿时惊讶地抬起头，却发现夏念正嘴角含笑地看着自己。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她笑道。 　　“……” 　　夏小画默不作声地低着头，一向面瘫的脸上突然多了几分可疑的红晕。 　　这时，灼华忽然翻手拿出自己的扇子，将扇面展开去接落下的雨水。他抬头默默地望着天空，似乎和那些植物小妖一样，也很喜欢此刻的水汽。 　　夏念回头看了看男人的侧脸，沉默了片刻。 　　不知为何，最近她总是心里总隐约有些担忧。这大概因为，生活过得太平稳了，人就会变得患得患失，生怕某天会失去些什么。 　　于是她忍不住轻轻叫了一声：“灼华。” 　　灼华微微偏过头看向她，嘴角含笑：“怎么了？” 　　夏念迟疑了一下：“……没什么。” 　　然后，她抬手挽起发丝，拍了一下灼华的手臂，笑了笑：“走吧，该回家了。” 　　她说罢，便松开了小妖的手，打开夹在胳膊底下的伞，走进了雨中。 　　两只小妖见状，也像小尾巴一样连忙跟了上去。 　　而灼华却停在了原地没动。 　　他望着夏念和小妖的背影出神，脸上的笑意渐渐地收敛了几分。 　　然后他忽然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手指轻轻地摩挲了一下夏念碰触过的地方。 　　就在这时，夏小白忽然跑来，伸手扯了一下灼华的衣摆。 　　“桌花老师！” 　　见灼华低头看向自己，白菜妖这才咧嘴一笑，凑过去压低了声音道：“如果你以后想跟夏念结婚，得先过我这关才行！” 　　他说着，不等灼华反应过来，就快跑了两步跟上了前面夏念的步伐。 　　然后他扯住了夏念手肘的衣料，回头冲灼华吐了下舌头，做了个鬼脸。 　　灼华：“……” 　　他露出一丝自嘲似的笑意，微微摇头，然后便撑着伞，大步跟了上去。 第77章 光芒 　　又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刻。 　　最近几日一直秋雨连绵，直到此刻，窗外的雨才渐渐地停了，乌云散开，皎洁的月光透过玻璃投射在地面上。 　　穿着粉色兔子睡裙的双马尾小萝莉正躺在床上，眉头紧锁，表情痛苦纠结，好像正在做什么可怕的噩梦。 　　隔了一会儿，她才猛地睁开了眼，微微喘着粗气。 　　——好可怕。 　　夏小茉惊魂未定地捂着自己胸口。 　　她刚刚居然梦见自己买的几只股票都跌停了，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吓人的梦么？！ 　　之后，茉莉妖便华丽丽地失眠了。 　　她毫无睡意，两只眼睛跟铜铃似的瞪着天花板。 　　……完全睡不着嘤嘤嘤。 　　于是，夏小茉终于忍不住，翻身下了床。 　　她抱起自己的枕头，一边打哈欠揉着眼睛，一边往夏念的房间方向走。 　　从前，每次做了噩梦睡不着，夏小茉都会跑去找夏念。 　　因为，只要呆在夏念身边，她就会觉得心情特别平静，然后很快就能陷入梦乡。 　　不过，最近夏小茉已经好久没做过噩梦了。 　　被人丢进垃圾箱、被苍蝇蚊子环绕的恐怖记忆，现在已经渐渐地变得模糊起来，她每晚梦见最多的，还是学校和家中的种种场景，偶尔还会有令人不舍得醒来的美梦出现。 　　今晚还是她这一个月来头一次做噩梦。于是，她还是下意识地像从前那样，跑去找夏念一起睡觉。 　　…… 　　刚走到夏念的房间门口附近，夏小茉便注意到，夏念房门的门缝里正隐约漏出一点光芒。 　　夏小茉顿时一脸困惑地停下了脚步。 　　这个时间，夏念的房间里怎么会有光呢？ 　　难道夏念大半夜在自己房间里偷偷地修炼不成？ 　　想到这里，夏小茉便悄悄地靠近了门口，透过门缝悄悄地往里看去。 　　结果，她却看到了令人惊讶的一幕。 　　白衣男子正漂浮在夏念床铺的正上方，淡淡的白色光芒萦绕在他的身体四周，散发着温暖、静谧的气氛，让他看上去比平时更像是误落凡间的神仙，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夏小茉不禁心中好奇，灼华老师在干嘛，怎么半夜跑到夏念的房间里来了？ 　　想到这里，她便悄悄地将门缝推开了一点点。 　　只见灼华正漂浮在空中，静静地俯瞰着沉睡中的女孩，长长的睫毛微微垂下，近乎完美的侧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然后，他忽然向女孩伸出了一只手。修长、白皙得几近透明的手指尖碰触到了女孩的衣服前襟上。 　　迟疑了片刻后，他便缓缓地解开了女孩衣领最上方的两颗扣子。 　　夏小茉顿时半张着嘴，惊呆了。 　　——原来灼华老师就是电视里常说的那种“色狼”么？！ 　　就在这时，灼华手上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 　　女孩的衣衫半敞开，露出胸口一小片裸露的肌肤来。 　　灼华迟疑了一下，便伸出一只手，指尖轻轻地搭在了夏念胸口中央。 　　他微微眯起眼，身上的白衣忽然像灌满了无形的风一般，衣袂漂浮起来，周身的光芒则向着两人接触的地方聚集了起来。 　　门口的夏小茉紧紧地搂着怀中的枕头，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幕，一时间忘了做出反应。 　　忽然，灼华的眉毛微微皱起，神色也变得凝重了几分。 　　一眨眼的功夫，女孩胸口顿时发出了一阵耀眼夺目的白光，让窗外的月光瞬间黯然失色了。那光芒就像在保护什么东西一般，无声无息地将灼华的手指弹开了。 　　灼华只得收回了手，而那光芒便立刻消失了，就像是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 　　他轻轻叹了口气。 　　“……还是不行。” 　　他低声说罢，默默地望着女孩毫无防备的睡脸片刻。 　　然后，他忽然再次伸出手，手指在女孩的脸颊上迟疑了片刻，像是怕吵醒她似的，又改为挑起了她的一缕长长的头发，任由她柔软的发丝在指间慢慢滑落。 　　月光之中，书灵的表情忽然变得无比柔和，目光如水般沉静。 　　他缓缓地抬起手指间那一缕发丝，凑到了唇边，将触未触。 　　睡梦中的夏念终于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她微微蹙眉，眼皮轻轻地动弹了一下。 　　灼华的动作顿时一僵，默默地放下了手。 　　忽然，他的桃花眼忽然微微眯起，回头看向了门口。 　　跟灼华的目光相撞的瞬间，门口的夏小茉吓了一跳，赶紧把脑袋缩了回去。 　　然后，她便听到灼华的声音淡淡道：“小茉吗？我知道你在门口，进来吧。” 　　夏小茉只得抱着枕头，一脸不情不愿地走进了房间。 　　“灼华老师。”她闷声道。 　　灼华平静道：“你在门口偷看多久了？” 　　夏小茉一脸紧张：“我、我什么也没看见！” 　　灼华十分无奈：“你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夏小茉脸一红，心虚地辩解道：“才不是呢！” 　　灼华沉默了一下：“其实，你看见了也没关系。” 　　他说着，便又垂眼看向了熟睡中的夏念。 　　“小茉，你喜欢夏念吗？”他忽然问。 　　夏小茉迟疑了一下，看向躺在床上的夏念，才红着脸微微点头。 　　“嗯……很喜欢。”她小声道。 　　听到这句，灼华的嘴角顿时微微扬起。 　　“我也是。” 　　他忽然探身过来，伸出手，手指搭在了茉莉妖的额头上。 　　“睡吧。”他语气温柔地低声道。 　　夏小茉愣了一下，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困意袭来，于是便身体一软，踉跄了一步，便倒在了灼华的怀中。 　　…… 　　第二天一大早，夏念在半梦半醒之间，听到熟悉的声音道：“你醒了。” 　　她睁开眼，清晨灿烂的阳光照在脸上，让她不禁眯起眼。 　　待适应了光线后，她便看到白衣男人正系着围裙站在阳光之中，手里拿着个园艺水壶，大概刚刚在给阳台上的花浇水。 　　夏念打了个哈欠，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 　　“睡得怎么样？”灼华看向她笑道。 　　夏念沙哑地“嗯”了一声。 　　昨晚她睡得很踏实，就是中途好像做了个梦，可梦的内容已经记不清了，只模糊地闪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今天的早餐是小笼包、杂粮粥，还有几种小菜，都是灼华亲手做的。 　　小笼包很好吃，夏念一口气吃了十个，已经比她平时早餐吃得要多很多了。 　　吃饭的时候，灼华便在一旁的半空中漂浮着，沉默不语地注视着她的侧脸，手里的扇子微微地摇晃着。 　　夏念感觉到他的视线，便无奈道：“你能不能不盯着我吃饭？” 　　换做平时，灼华会半开玩笑地表示，自己做的饭当然要看着别人吃下，才比较有成就感。 　　可今天他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就收回了视线看向了窗外。 　　夏念看了看他，总觉得今天的灼华和平时有些不同，好像有点心事似的，于是她忍不住关切道：“你怎么了？没休息好么？” 　　灼华平静道：“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一点事，走神了。” 　　他说着，沉默了一下，又道：“对了，我今天打算出门一趟。” 　　“出门？” 　　“嗯，有点事情要去办一下。” 　　夏念还是第一次见灼华要亲自出门办事，从前不论是采买药材还是拜访修真门派，他都会打发白杨或黄尚去办。 　　于是她好奇道：“什么事啊？” 　　灼华看向夏念，微微一笑：“去见一个网上认识的朋友。” 　　夏念听了不禁一脸惊讶。 　　——什么？灼华居然要跟网友面基？ 　　…… 　　灼华表示，只要吃了新炼制的那种灵丸，他就能暂时脱离植妖书的范围，以人类的形态出现。 　　可夏念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便嘱咐他出门之后一定要注意安全，身体不舒服就赶紧回家；另外，见网友的时候也要小心人身财产安全，当心被骗等等。 　　灼华漫不经心地“嗯嗯”地答应着。 　　末了，便看向夏念微微一笑，平静道：“你就放心吧。” 　　夏念愣了一下，忽然想起，灼华虽然最近经常闭关，可毕竟跟家中那些小妖们不同；以他的修为，在外面不太可能会遇到什么危险。 　　于是她脸上一热，心道，看来她还真是照顾小妖们照顾习惯了，竟然染上了爱唠叨的毛病。 　　很快，灼华便换好了衣服从房间里面出来了。 　　见到他的新装扮，夏念不禁愣了一下。 　　只见他穿着深蓝色的运动夹克和牛仔裤，一头柔顺的长发在脑后高高地扎起一个马尾，还戴了一顶白色的棒球帽。因为他的容貌原本就十分年轻，所以此刻的他，看上去就像个在校大学生。 　　发觉到夏念的愣神，灼华不禁笑道：“怎么了？” 　　夏念反应迟钝地微微摇头。 　　她承认，灼华这身阳光小哥哥的打扮……还挺不错的。 　　“没什么，还挺好看的。”夏念咳了一声，“你就穿这身去见网友吗？” 　　灼华笑了笑：“和之前那一身衣服的相比，这一套要大众化一些。根据我的观察，现在的年轻人很流行这样的打扮。” 　　什么叫现在的年轻人……这句话就足以暴露年龄了好吗？ 　　夏念无奈摇头，然后建议道：“比起穿什么样的衣服——你还不如像明星那样把脸挡起来，这样才比较不容易吸引别人的注意力。” 　　灼华沉吟了片刻，“嗯，好像有些道理。” 　　他说着，还真的一翻手，从夹克内侧藏着的乾坤袋中变出一个墨镜，戴在脸上：“现在呢？” 　　看着灼华此刻的模样，夏念忽然意识到，只要挡起那双桃花眼，灼华的长相就少了几分“仙气”，颜值上便更接近普通人了。 　　于是她一脸认真地点点头：“还行，现在好多了。” 　　得到了夏念的肯定，灼华便笑道：“那我走了。晚上等我回来做饭。” 　　夏念愣了一下，才微微点了点头，嘴角泛起笑意。 　　“嗯，等你回来。” 　　…… 　　灼华走后，小妖们才陆陆续续地起了床。 　　夏小茉是最后一个醒的，醒来之后便一直不停地打哈欠。 　　夏念便笑道：“怎么了？没睡好？” 　　茉莉妖揉着眼，皱着眉，嘟囔道：“……我也不知道。” 　　吃早饭的时候，夏小茉竟然吃着吃着，便咬着叉子，托着腮呼呼睡着了。 　　夏小白见状，就悄悄地在她脸上抹了点果酱。 　　夏小茉猛然醒来，抬手一抹脸，顿时一脸惊恐：“啊！有血！” 　　夏小白立刻捂着嘴噗地笑了起来。 　　小画和小葱两只则默默地对视了一眼，眼神中皆流露出一丝无奈。 　　夏念听到声音，便走过来用纸巾替她擦了擦脸，安慰道：“别怕，你看，只是果酱而已。” 　　夏小茉仔细看了看，这才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大姨妈呢。” 　　夏念：“……” 　　她哭笑不得，这孩子不知从哪儿学了这个新词，就随便乱用。 　　话说回来…… 　　植物小妖应该没有大姨妈这种东西吧！毕竟他们并没有人类的X器官。 　　那他们要怎么繁衍后代呢？授粉？扦插繁殖？ 　　想到这里，夏念不禁盯着夏小茉打量了一圈，脑补了一系列不可言说的景象。 　　夏小茉莫名被她看得浑身打了个寒噤，顿时脸一红：“你看什么呀！” 　　夏念笑了笑：“没什么。” 　　…… 　　之后，夏念打算趁着今天没事，给家里做做大扫除，顺便准备一下明天的事。 　　原来，她和灼华几天前便商议好，这周末在新家举行植妖师的正式出山仪式，邀请一些圈内有声望的修真者来家里做客。到时候她要表演一下现场施法，将那棵桂花树炼化成妖，顺便还可以再接几个任务，赚点外快。 　　这种带有表演性质的施法需要一定的仪式感，才能显出植妖术的神秘和庄重。 　　所以，到时候夏念除了穿上植妖师的服装之外，还要念一些羞耻度颇高的台词，摆一些固定的动作，于是必须提前几天做好练习才行。 　　可惜，家中实在没什么可以打扫的地方。 　　到处都是一尘不染，冰箱里整齐地摆着水果、蔬菜，就连厕所都像卧室一样干净，没有一丝异味。 　　只能说，黄尚他实在太勤快了。 　　作为一只原本应当以卖萌为生、好吃懒做的猫主子，黄尚与其他同类不一样，他每天除了休息之外，基本上都在帮家里干活。 　　特别是最近一段时间，他几乎包揽了除了做饭之外的一切家务。 　　夏念实在找不出活干，便决定把家里的鞋子都刷一遍。 　　刷鞋的时候，多肉妖小红忽然蹦跶了过来，嘴里还叫着：“枣桑嚎！” 　　夏念不禁笑着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你也早上好啊。” 　　小红绕着夏念跳了两圈，一不小心“啊呀”一声跳进了旁边的脏水盆里。 　　夏念赶紧把它捞了起来，只见它浑身沾满了泡沫，还在微微发抖。 　　夏念便用干毛巾它擦了擦，又用吹风机吹干。 　　它顿时在夏念手心里摊成了一团肉饼，嘴里还呻吟着：“诶嘿~” 　　看着手心里的小红，夏念忽然想起，最近几日都没有见到仙人掌妖。 　　灼华说，某些小妖天生害羞，经常会躲起来好几天不见妖影，所以不必理会，过几天它自己便出来了。 　　夏念不禁心道，家里就这么大点地方，也不知道仙人掌到底藏到了哪里。 　　干完活后，夏念打算去泡个澡，促进一下血液循环，然后再准备一下明天的仪式。 　　她进了浴室，掀开浴帘放好了热水。 　　脱完衣服后，她忽然想起家里放在外面的那瓶沐浴液刚好用完。她便弯下腰，打算从最下层的柜子里里找瓶新的沐浴液出来。 　　结果，她刚一拉开柜门—— 　　柜子里，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正透过针刺般坚硬的浅绿色发丝，用幽怨的目光无声地望着她。 　　夏念：“……” 　　她瞬间石化了几秒，然后就默默地关上了柜门。 　　嗯…… 　　一定是她打开柜子的方式不对吧。 第78章 仙人掌 　　此刻，四只小朋友正安静地围在一起。 　　坐在他们中间沙发上的，是个长着绿色刺猬头的小妖。 　　小妖有双黑溜溜的大眼睛，黑眼圈很明显，脸色有些苍白，看上去有种好几天没睡觉了的病态感。 　　他身上裹着条条纹浴巾，纤细单薄的肩膀都露在外面，显得他的脑袋和身体更加不成比例了，就像个营养不良的孩子。 　　被众人围观的他一直低垂着头盯着地面，也不说话。 　　夏小茉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地伸过手：“你好。” 　　仙人掌小妖看了看她伸过来的白净小手，没有动弹。 　　夏小茉的手顿时尴尬地僵在了半空中，她脸一红，悻悻地缩回了手，嘀咕了一句“又是个不懂人情世故的”。 　　夏小白则笑嘻嘻道：“我是夏小白！以后咱们就是朋友啦！”他说着，便伸过手去，似乎打算拍拍对方的肩膀。 　　结果，没等他碰到自己，仙人掌小妖却浑身一抖，猛地往后一缩，躲开了夏小白的爪子，漆黑的大眼睛里流露出明显的惊慌来。 　　夏小白的手顿时僵在了半空中，改为挠了挠太阳穴，一脸困惑地回头看向夏小葱：“他怎么了？” 　　夏小葱一脸认真道：“可能你把他吓到了。” 　　“我有那么可怕？”夏小白惊讶。 　　夏小葱沉默了一下。 　　或许是想起了刚刚化形时，被白菜妖追着满屋跑的记忆，他便用力地点了点头。 　　夏小白：“……” 　　他顿时一脸郁闷地蹲在墙角用粉笔画着圈圈，嘴里还小声叽咕着：“这不科学……我明明这么可爱，怎么会吓到人呢……” 　　夏小画望着仙人掌小妖，歪着头想了想，然后低头在纸上写道：“你认识字吗？” 　　仙人掌妖默默地看了看一眼纸上的字，微微点了一下头。 　　夏小画继续写：“你可以把想说的话都写在纸上，我就是这样的。” 　　仙人掌妖沉默不语地盯着那张纸。 　　大概因为黑眼圈的缘故，小妖此刻的表情显得有些阴沉，和猫妖少年的那张万年欠债便秘脸有的一拼。 　　然后，他忽然拿起了一根铅笔，缓慢地，一笔一划地在纸上写起字来。 　　小妖们纷纷好奇地将脑袋凑了过去，想知道他究竟写了啥。 　　夏小白还跟着他写字的速度，拉长了声调念了起来。 　　“我——讨——厌——这——个……”念着念着，他忽然一脸困惑，“咦？下面这个字念啥？” 　　这时，刚洗完澡的夏念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过来，笑道：“你们在几个在干什么？” 　　夏小白立刻举起那张纸，高兴道：“夏念你看！这是夏小掌写的！可有的字我看不懂！” 　　夏念无奈，这孩子别的没学好，反而学会了她的起名废——夏小掌是什么鬼？ 　　然后，她拿起那张纸，定睛一看，只见上面用稚嫩的笔法、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大字。 　　“我讨厌这个腐朽而冷漠的世界。” 　　夏念：“……” 　　她顿时嘴角微微一抽。 　　——没想到，仙人掌小妖居然天生就会写字，还会写这么复杂的字。 　　只能说，它真不愧是在修真门派里待过的仙人掌，平时应该耳濡目染，在化形之前便学会了很多东西，所以才如此早慧、通灵性…… 　　只不过，这句中二度爆表、歌词似的话是怎么冒出来的？ 　　夏念抬起头，看了一眼仙人掌小妖，后者则低着头地望着地面，一副打定主意不跟任何人视线交流的模样。 　　她心道，看来这只小妖也是个天生有点心理问题的，八成是跟它化形之前的经历有关。 　　当初夏念无意间发现它的时候，它就病怏怏的，叶片发黄，一副好久都没人浇过水的样子；而且，若不是当初被主人抛弃，它也不会在夏念家的冰箱后边被发现。 　　这样想来……其实这孩子也挺可怜的。 　　思及此处，夏念便忍不住伸手，想摸摸仙人掌的脑袋，安慰他一下。 　　结果，刚碰到小妖的头发，那针刺一般的浅绿色发丝立刻竖了起来，毫不留情地戳进她掌心的肉里。 　　夏念被扎得立刻眼角泛起了泪花。 　　她赶紧缩回手，看了看手心里扎着的几根硬刺般的发丝。 　　“真不愧是仙人掌，好扎手啊。”她哭笑不得道。 　　听了这句，仙人掌小妖顿时抿起嘴唇，皱着眉，盯着地面不说话。 　　看着小妖的模样，夏念不禁心道，当初还是灵妖时，仙人掌看起来倒是十分温顺乖巧，任人抚摸，和小画家有点相似；而实际上，化成若妖之后，他的性格却和小画家截然不同。 　　看来，一个小妖最终成型的性格，是不能完全靠它在灵妖期间的表现来断定的。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一个细如蚊蚋的声音道：“……对不起。” 　　夏念愣了一下，便发现仙人掌小妖那双漆黑的大眼睛正透过发丝，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 　　“……” 　　夏念承认，自己在刚刚那一瞬间的确被萌到了。 　　仙人掌小妖虽然乍一看上去气质太过阴沉，可他长得一点都不差——尤其是那双大眼睛，睫毛浓密，十分漂亮；虽然鼻梁有点塌，不过圆圆的小鼻头倒是十分可爱，就像小狗小猫的鼻子。 　　于是她忍不住伸手拍了两下小妖的肩膀，笑眯眯道：“没关系。” 　　和之前夏小白的待遇不同，仙人掌这一次并没有躲开夏念的手，而是低垂着头，十分乖巧地任由夏念碰触自己。 　　…… 　　拍肩的时候，夏念一不小心碰到了扎进手心的刺，她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夏小葱立刻抬头看她，轻声道：“……疼？” 　　夏念笑了笑。 　　“没事，就是扎了几根刺而已。” 　　夏小葱压低了一点帽檐，脸红着伸手小声道：“我要看。” 　　因为帽檐能挡住一部分脸，所以害羞的洋葱妖对帽子向来情有独钟；这顶黑色的是他的最爱，就算在家的时候，也要戴好长时间。 　　之后，还没等夏念反应过来，她的手腕就被夏小葱纤细的手指抓了起来。他将夏念的手掌向上摊开，仔细看了看，便用手指肚小心翼翼地捏着，帮她拔出了好几根刺。 　　见小朋友一副认真帮自己拔刺的模样，夏念不禁觉得心底柔软的地方再次被碰触了一下。 　　于是她嘴角不禁泛起了一丝笑意。 　　“谢谢。” 　　夏小葱顿时脸更红了，他抬手再次压低一点帽子，“……不客气。” 　　一旁的夏小画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一人一妖的互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仙人掌妖则始终盯着脚尖，似乎对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不感兴趣。 　　…… 　　之后，夏念便给仙人掌找了件新衣服，换下了他身上裹着的那条浴巾。 　　换衣服的时候，他便一动不动地任由夏念摆布自己，就像个人偶似的。 　　夏念费了一番力气，终于帮他穿上了衣服。 　　然后她便退后两步，仔细看了看效果。 　　家里小妖的衣服都拿去洗了，只有这件纯白色的连衣裙能穿。 　　而这条裙子对于仙人掌小妖来说明显宽松了许多，让他的身形顿时显得更加纤细单薄了，再配合他神经质一般苍白的肌肤、深深的黑眼圈，以及刺猬头一般的绿毛，倒显出了几分奇特的萌感来。 　　夏念沉吟了片刻，忽然对小妖笑道：“你……就叫夏小仙怎么样？” 　　…… 　　此刻，在W市的一家餐厅中，一个女服务生端着茶水，走到了窗边的一个圆桌旁边。 　　她忍不住悄悄地瞟了桌旁的男客人两眼。 　　这位客人虽然戴着帽子和墨镜，可通过他近乎完美的下巴曲线，高挺的鼻梁，还有性感的薄唇可以完全判断出——这绝对是个颜值不低的美青年。 　　服务生妹子不禁心道，这位不会是网红、明星之类的吧！不然怎么会在室内还戴着墨镜呢？ 　　于是，她一边偷看男客人的模样，一边倒茶，却一不小心手一抖，把茶水倒到了外面，她连忙说了句“抱歉”。 　　男客人却嘴角微微翘起：“没关系。” 　　服务生妹子顿时脸一红。 　　——卧槽，声音也很好听！ 　　不过，妹子并没忘记自己的职责，于是她清了清嗓子，递上菜单，弯腰温声道：“请问您现在要点菜吗？” 　　男客人却平静道：“暂时不用，我在等人。” 　　服务生听了不由得心道，在这样的高级餐馆独自一人等人……嗯，八成等的是女朋友吧？ 　　过了没一会儿，餐馆门口便推门进来了一个年轻男人。 　　这男人个子挺高，穿着格子衬衫牛仔裤，戴着副眼镜，脸上挂着一丝不苟的严肃表情。 　　进门之后，他便对门口迎宾的服务生小哥道：“灼先生预订的餐位在哪里？” 　　很快，他就被服务生带到了窗边的桌旁。 　　原本正在低头看报纸的男人这才摘了墨镜，抬头看向那眼镜青年，微微一笑。 　　“你来了。” 　　眼镜青年见了他，顿时一脸惊讶：“你怎么这身打扮？” 　　他说罢，便环顾了一圈周围，察觉到有些客人在好奇地看向这边，顿时显得不太自在起来。 　　桌边的男人则折起报纸，放在一边，笑道：“圈兄，你看上去一点都不惊讶。原来你已经知道灼灼其华是我了？” 　　眼镜青年面无表情道：“嗯，之前猜到了。就是给你寄礼物的那次。我只是没想到，原来你也才道e就是我了。” 　　原来，这眼镜青年正是李组长李奕澄。 　　——而坐在桌边的男人自然便是灼华了。 　　灼华闻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伸手邀请道：“请坐吧。” 　　李奕澄这才拉开椅子，在对面端端正正地坐了下来。 　　他看了看对面的人，忽然微微蹙眉：“你怎么会约我出来？夏念她知道吗？而且……” 　　他说着，忍不住压低了一点声线。 　　“……而且你不是书灵么？这样大白天出门没问题么？” 　　灼华却没立刻回答。 　　他一脸漫不经心地翻了翻面前的菜单，忽然笑道：“这家店的菜色倒是挺丰富的，竟有天南海北的各种菜式。” 　　李奕澄扶了扶眼镜，一脸严肃道：“这顿我请。毕竟你之前帮了我许多忙，又教了我不少有用的东西——所以这顿饭算是表达我的一点感谢之情。” 　　灼华并没有推辞客气，而是望着面前的菜单，摸着下巴沉吟了片刻，微微翘起嘴角。 　　“嗯……说起来，我好像已经有几十年没吃过东西了。今天尝尝别人的手艺，也是不错的。” 　　李奕澄哑然片刻：“几十年没吃过东西？” 　　对面的男人平静道：“因为灵体形态是无法进食的。” 　　“……” 　　李奕澄看向灼华的眼神中瞬间多了几分同情。 　　于是他倾身向前，清了清嗓子：“那……咱们今天多点点儿吧！” 　　灼华笑了笑。 　　“那我就不客气了。” 第79章 信赖的人 　　这家店的上菜速度实在有点慢。 　　等菜的时候，两人随意了聊了一会儿跟小妖、修炼有关的话题，然后暂时陷入了沉默。 　　李奕澄望着窗外出了一会儿神，然后便忍不住看向了对面。 　　灼华正低头认真地翻看一本美食杂志，偶尔还捏着下巴，微微偏过头，露出一副若有似的表情。 　　李奕澄忽然想起，上次见他的时候，他还身穿一袭白衣古装，长发飘飘，令人惊艳，仿佛从古风游戏CG图中走出的人物似的。 　　所以当时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不然三次元中怎么可能存在如此漂亮的人？ 　　而今天，灼华却是一身的街头运动风，还戴着棒球帽，一副青春活力的打扮，感觉就像公司里新来的那些大学刚毕业的男孩。 　　令人意外的是，虽然那头长发略有违和感，这身衣服却依然挺适合他的。 　　只能说，长得好看的人不论穿什么都好看。 　　——这一点只要看旁边那桌年轻妹子的反应就知道了。 　　从刚刚坐下之后开始，李奕澄就注意到，旁边那桌客人一直在偷看这边。 　　这会儿她们更加变本加厉了，不仅一边偷看，还一边笑着掩口窃窃私语，掏出手机悄悄地往这边拍了两张照片。 　　这时，李奕澄隐约听到其中一个短发妹子对她的同伴激动道：“不对，我觉得戴眼镜的那个才是受呢！斯文冰山受！” 　　对面的长发妹子注意到李奕澄的视线，连忙“嘘”了一声：“你小声点！让人家听见多不好！” 　　短发妹子不好意思地吐了一下舌头，假装端起水杯喝水。 　　李奕澄：“……” 　　他哭笑不得地心想，作为一个经常被他表妹吐槽是“不能再直了的直男”，居然也有被人YY的一天…… 　　灼华大概也听到了她们的对话。 　　他忽然从杂志上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那两个妹子，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丝笑意。 　　两个女孩立刻注意到了灼华的笑容，顿时脸一红，赶紧低下头假装夹菜。 　　实际上，她们面前的盘子早就已经空了，只剩下一点葱花可以吃了。 　　…… 　　等了大约十来分钟，两人点的菜终于陆陆续续地端上来了。 　　很快，两人面前的桌子就被满满的十几道菜给占满了。 　　仔细一看，菜色种类丰富，荤素搭配合理，一看就是非常讲究饮食的人才能点出来的效果。 　　李奕澄看了看面前的一桌菜，忍不住道：“咱们……是不是点的有点多？” 　　灼华显得有些意外：“是吗？” 　　李奕澄赶紧道：“没关系。我就是随便说说。” 　　灼华看了一圈桌上的菜，这才一脸恍然大悟：“抱歉，我是按照我从前的饭量和习惯点的。不过，今天我的确吃不下这么多。毕竟这副人类身体的形态只是暂时的，顶多维持一天的时间罢了。” 　　李奕澄无奈道：“那你从前的胃口还挺大的。” 　　灼华笑了笑：“从前的日子比较清闲，没有电脑、网络，所以平日里除了修炼之外，我便偶尔研究研究美食，打发些时间罢了。只可惜做好的菜肴往往无人享用，我便慢慢地练得胃口大些，免得浪费了好不容易做好的美味。” 　　之后，两人没有做多余的寒暄和客套，而是直接拿起筷子吃起饭来。 　　灼华果然对做饭颇有研究，对桌上的各种菜色皆能说出一番头头是道的理论来，而且还能提出菜中的一些可以改进的缺陷，配合他娓娓道来的语气，感觉就像在看舌尖上的中国。 　　李奕澄听得一时间入了神。 　　同时，他又心中有些不解，今天对方叫自己出来，不会就是为了跟自己讨论美食这么简单吧？ 　　而最让他困惑的是，灼华居然能一边聊天，一边夹菜吃饭，并且保持了最大程度的动作优雅——就连喝汤都不发出一点声音。 　　李奕澄一边悄悄观察灼华的动作，一边默默吃饭，竟然没一会儿就吃饱了。 　　他下意识地拿起餐巾，擦了擦面前桌上溅上的污渍，又将餐巾整整齐齐地叠起来，放在了一边。 　　然后他便抬头看向对面的灼华。 　　后者正微微眯起眼，细细地品尝一道蛋羹，脸上还露出一丝满足的笑意。 　　李奕澄终于忍不住，扶了下眼镜微微蹙眉道：“灼……前辈，今天你请我出来，是有什么事要找我谈吗？” 　　不知为何，他脑海中莫名冒出了夏念的脸。 　　说起来，灼华也算是夏念家的“长辈”了。难道他是听说自己之前对夏念表了白，所以特意叫他出来，嘱咐他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家姑娘？ 　　就在李奕澄脑洞大开地胡思乱想时，灼华便放下了勺子，平静道：“我之前在网上看到，这家餐馆的创始者正是我从前一位熟人的重孙。从前我经常光顾那位熟人的饭馆，现在看来，他的厨艺后继有人，实在令人欣慰。” 　　李奕澄“嗯”了一声：“这家店的确历史悠久，在本地很出名。” 　　灼华忽然微微叹口气：“只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如此幸运。很多过去的事物，最后都会随着时代的变迁渐渐地消亡了，修真界便是如此。” 　　李奕澄赞同地点头：“的确如此。” 　　“当然，这些也不能完全算是坏事。”灼华忽然笑了笑，“很多旧的事物的确跟不上时代的进步了，就像从前的书信，可能要几天甚至几个星期才能送到对方手中，而现在网络这么发达，我只需要点击几下键盘，就能把消息传给千里之外的人，比修真界那些所谓的千里传音法宝还要厉害得多。” 　　李奕澄扶了下眼镜，表情认真。 　　“我倒是觉得，手写的书信更能体现人感情的真挚。不过，现在很少有人会写信了吧！” 　　“很多即将消亡的事物的确存在其美好的一面，所以才令人觉得惋惜。”灼华淡淡道，同时拿起陶瓷酒壶，放在鼻端嗅了嗅气味，“就像是这传统工艺酿制的美酒，灵气充沛，只可惜真正能品出滋味的人越来越少了。” 　　李奕澄听了，忍不住自己也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果然感到一股淡淡的灵气在齿间扩散开来。 　　“果然好酒。”他称赞道。 　　灼华勾起嘴角笑了笑：“这酿制灵酒的方法，当初还是我传授给那位熟人的，没想到他竟然也教会了自己的后人。” 　　“难怪这酒和普通的酒味道完全不同。原来灼前辈对酒也有研究吗？” 　　“略通一二。” 　　李奕澄顿时来了几分兴致，他平时饮酒不多，不过对酒文化还算很感兴趣。 　　于是，两人还真的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了酒的话题。 　　李奕澄喝了一点酒，便觉得浑身发起热来，大概是这灵酒中灵气的作用。 　　而灼华却神色如常，似乎不论喝多少，都对他的身体起不到任何影响。 　　忽然，只听他淡淡道：“其实，不光是酿酒术如此，修真界很多事物也是如此，比如赵家的植妖术。植妖术若是就此没落，就称得上是现代修真界的最大的损失。” 　　李奕澄不禁赞同：“植妖术的确很神奇。” 　　灼华笑了笑：“不光是神奇这么简单。虽然植妖术被归为炼妖术一类，可它本质上却与其他炼妖术截然不同。世间万物皆有灵气，灵气又能够促进万物生长。而自古以来，修真界无数修真者都在靠吐纳吸收灵气而修炼，而它究竟是什么，直到现在也不得而知。” 　　他说着，便端起了酒杯，酒杯之上，似乎缓缓地有白色的雾气升起。 　　“植妖术是最接近灵气本质的法术，说它能够从虚无中创造出生命也不过过。”灼华的目光穿过雾气静静地看向对面，“很久之前，我有个友人说，若是有人能完全理解植妖术中的奥妙之处，或许就能真正地领悟世间万物的本质所在了。” 　　作为理工狗的李奕澄不禁感慨：“要是这样的话，国家真应该专门拨款立项，来研究植妖术才对。” 　　“只可惜，现在天底下只有一个人能够继承植妖术了。” 　　“你是说夏念？” 　　灼华微微地点了点头。 　　李奕澄：“……” 　　他脑海中对夏念的印象里瞬间多了个“濒危珍稀物种”的标签。 　　…… 　　等饭菜吃得差不多了，灼华忽然从衣襟里摸出了一个绿色的小锦囊。 　　他从锦囊中倒出了一块通体晶莹的小石头，递给了李奕澄。 　　“这个你拿着。” 　　李奕澄仔细地看看那块奇特的石头，石头的中央有一抹红色，离远了看就像是颜色浅些的血迹。 　　仔细一看，才发现那其实是一片桃花的花瓣。 　　“这是什么？”李奕澄不解。 　　灼华平静道：“这就是我今天叫你来的真正原因——我有件非常重要的事，需要你的帮忙。” 　　李奕澄的目光不禁从玉石上移开。 　　“为什么是我？”他蹙眉道。 　　“因为你是唯一的人选。”灼华端起酒杯，淡淡道，“我从前的友人大多已经离世，当下除了夏念和小妖们之外，你是我唯一可以信赖的人。” 　　李奕澄哑然片刻。 　　“可你才认识我几个月而已，而且，我们的交流也大多是在网上。” 　　灼华勾起嘴角：“我一向看人很准，虽然你外表冷漠，可本性耿直、纯良，是个能够遵守信用的人，所以我才会把这件事托付给你。” 　　听到这句，李奕澄不禁耳根一红。 　　被人当面这样评价自己外冷内热的性格……还真的挺尴尬的。 　　于是他忍不住扶了扶眼镜作为掩饰：“然后呢？” 　　“其实，这件事对你来说很简单。” 　　灼华说着，便指了指李奕澄手中的石头。 　　“这块灵玉之中的花瓣平时会一直保持这样的颜色。若有一天，它的颜色变成了黑色的，你就将它丢入火中，将外层融化，里面的封印着的符咒就会被释放出来。” 　　“这符咒是干什么的？”李奕澄蹙眉道。 　　灼华再次勾起嘴角，可笑意却显得有有些疲倦乏力。 　　“它是用来镇压邪灵的符咒，封存在了我生前最重要的一样物体上，所以与我的灵体直接相连。一旦符咒被释放，我就会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听到这句，李奕澄的眼睛顿时微微地睁大了。 　　“什——”他一脸震惊，“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灼华望着他，目光沉静如水。 　　“——当然是为了保护夏念。” 　　“或许……未来的某天，我会伤害到她。” 　　…… 　　中午吃完饭后，夏念修炼一会儿，又练习了一下明天的台词，然后就陪几只小妖写了一会儿作业。 　　她托着腮，目不转睛地看着几只小妖闷头写作业的模样。 　　看着看着，她忽然就有点困了，便打了个哈欠。 　　然后，她忍不住趴在了桌上，闭起眼假寐了起来。 　　从窗外吹进来凉爽的秋风，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清新的水汽，令人心旷神怡。 　　她趴着趴着，竟然没一会儿就真的睡着了。 　　夏念身边的小画家早就写好了作业，他这会儿正在低头画画。 　　画着画着，他放下了笔，回头默默地看向了夏念的睡脸。 　　忽然，他抬起手，悄悄地用小指头勾住了夏念的大拇指。 　　他顿时脸颊泛了红，心虚似的抬起了头，望向了其他三只妖。 　　洋葱妖和茉莉妖都在乖乖地写作业中，夏小葱坐得端正，神色平静，正在本子上一笔一划地写着今天的作文日记；夏小茉则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把好不容易扎起来的双马尾揪得乱七八糟的，嘴里还在嘀咕着“明明有计算器还要学算数什么的简直有猫饼”。 　　对面的夏小白则单手支撑着下巴，半张着嘴打瞌睡，嘴角还流出晶莹的口水。 　　他面前摊开的作文纸上则歪歪扭扭地写着几行开头：“今天天气晴朗，早上我和夏小画夏小葱夏小茉一起吃了早饭，然后喂鱼。最近我们家的鱼吃得特别多，胖胖的很可爱……” 　　夏小画：“……” 　　他再次低头看了一眼夏念，嘴角立刻上翘了一点细微的弧度。 　　就在这时，一阵叮咚的门铃声忽然传来。 　　夏念的又不是股在睡梦中微微蹙眉，轻轻地“嗯”了一声，不过却没有立刻醒来。 　　夏小白顿时睁开眼，吸了吸口水，迷迷糊糊道：“谁来了……” 　　夏小茉头也不抬道：“可能是白杨吧。” 　　夏小葱点头表示赞同。 　　小画家站了起来。 　　他默不作声地指了指门口，又指了指自己，意思是他去开门。 　　…… 　　很快，小画家便来到了玄关附近。 　　他踮着脚打开门，却惊讶地看到，一个穿着灰色夹克，打扮朴素的中年男人正站在门口，肩膀上还扛着个巨大的编织袋。 　　那男人见到小画家，也是微微一怔。 　　然后他后退了半步，看了看门牌号，疑惑地挠了挠脸颊：“我没走错吧？” 　　小画家沉默了一下。 　　然后他掏出随身的便签本，飞快地写道：“您找谁？” 　　那男人愣了一下，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里……是夏念家吧？” 　　他停顿了一下，“我是夏念的父亲。” 第80章 夏爸爸 　　大概是睡觉姿势不太正确，夏念这一打盹儿，就做了个有点阴沉的噩梦。 　　她梦见自己仍然住在从前那个狭窄的出租房里。 　　一推开门，出现在眼前的是潮湿、冰冷的空房间…… 　　小妖们都不见了，灼华也不在，她找遍了整个房间，也没有找到植妖书。 　　突然，她心脏一沉，浑身一阵冰冷。 　　什么植妖书，什么书灵，什么修真界，这一切其实都是假的……都只是她在忙里偷闲的下午做的一个有点漫长的梦而已。 　　她忽然感到脸颊一阵湿润，抬手一抹，自己竟然是哭了。 　　就在恍惚之间，夏念发现，周围的景物消失了，而是变成了一片耀眼的白茫茫。 　　她发现，自己又来到了那棵开满了桃花的大树下。 　　白衣男人正站在树下，面无表情地望着这边， 　　一阵风吹过，花瓣纷纷落下，男人的白色衣袂顿时随风飘起。 　　熟悉的香气随着风扑面而来，是灼华身上特有的气息。 　　就在一眨眼的功夫，那男人忽然就来到了夏念面前。 　　他低头默默地望着她，嘴角微微翘起。 　　夏念愣愣地望着对方的眼睛。 　　虽然灼华平时总爱笑，可她还从未见过他用这样的目光看过自己。 　　——那目光炙热、毫无掩饰，仿佛要看透她的身体和全部灵魂。 　　夏念忽然感到胸口有些沉闷，下意识地抬起手想揪住自己的衣服前襟。 　　结果，她却触摸到了自己赤裸的胸口。 　　她低头看去，却发现自己竟然……没穿衣服。 　　她的脸上顿时火烧一般地热了起来。 　　——不对，这一定是梦！ 　　她小时候偶尔会做这样没穿衣服的噩梦，可那些梦从未像现在这样真实。 　　随后，她却感到眼前一暗，温热的衣料贴上了自己冰凉的肌肤，甚至有些滚烫起来，将她轻柔地环抱其中。 　　灼热的呼吸吹拂在了耳畔。 　　“……夏念。”男人的声音微微沙哑。 　　…… 　　半梦半醒之间，夏念感觉有人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同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呼唤自己的小名。 　　“念念？醒醒。” 　　她猛然睁开眼，刚刚的梦境一下子变得模糊。 　　随后，梦境的记忆便像是握紧的沙子一般从指尖迅速滑落，最后坠入黑暗消失不见了。 　　她抬头看向前方，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孔出现在眼前。 　　她顿时清醒了几分，揉了揉眼，一时间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爸？” 　　定睛一看，出现在眼前的男人果然正是她好几个月没见过面的亲爹。 　　她顿时一脸惊诧。 　　“爸！你怎么来了？” 　　此刻，夏父正在她对面席地而坐，几只小妖也围绕着茶几坐着，默默地望着夏父的一举一动，皆是一脸乖巧的模样。黑猫模样的猫妖则在沙发上蜷缩成一团假寐，耳朵却在微微动弹着，表示着它其实并没有真的睡着。 　　不远处，卧室门缝里则无声无息地露出一只黑溜溜的大眼睛，默默地看向这边，然后又迅速地缩了回去。 　　夏爸爸顿时弯起眼角，笑容温和：“这不是今天正好来W市跟客户开会嘛，所以就顺道过来看看你！一推开门，见到这几个小家伙，我还以为我走错门了呢！” 　　夏念挠挠脸颊““他们其实是……” 　　之前糊弄外人时还好说，面对自己亲爹，总不能还说是亲戚家的孩子吧？ 　　夏爸爸却笑呵呵道：“嗯，我知道，他们都是你邻居家的小孩嘛，平日里托你照顾的，对吧？” 　　“哎？呃……对。” 　　夏爸爸又伸手摸了摸一旁夏小画的脑袋。 　　“这孩子特别懂事，刚才邀请我进来，还给我倒茶了呢！” 　　夏小画垂下眼睛，一动不动地任由夏爸爸揉乱了自己的头发。 　　夏念见了不禁心中略感惊讶。 　　夏小画虽然性格温顺，可他并不喜欢别人碰触自己——除了夏念和灼华之外，任何成年人的抚摸他向来都是拒绝的。 　　看来，他是把夏念爸爸当成了“自家人”，所以才会不反感对方的抚摸。 　　之后，夏爸爸忽然从行李袋里摸出一根鱼肉香肠，他将手里的香肠掰开一段，放在手心里，递给一旁的黑猫，笑道：“乖咪咪，来，吃好吃的！” 　　猫妖立刻毫不客气地一口将香肠吞了下去。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还软软地“喵”了一声，声音里竟有点撒娇的成分。 　　喂完猫，他又掏出一袋糖果，分发给几个小朋友。 　　“你们都叫什么名字呀？”他笑眯眯地问。 　　“夏小白！”白菜妖一脸高兴地捧着糖果。 　　“我是夏小茉。”茉莉妖伸过手，一本正经地跟夏爸爸握了握。 　　“……夏、夏小葱。”洋葱妖不知为何扭扭捏捏起来，还一脸羞涩地压低了帽檐。 　　“夏小画。”小画家在纸上如是写道。 　　夏爸爸顿时一脸惊讶。 　　“嗯？怎么全都姓夏？你的邻居都跟咱们家一个姓吗？” 　　“咳……是啊，特别巧。” 　　“那还真奇怪。”夏爸爸蹙眉，“咱们家的姓也不算很常见啊。” 　　夏念硬着头皮胡扯：“嗯，所以说都是缘分嘛！” 　　夏爸爸眉头舒展开来，笑呵呵道：“那也难怪你跟这些小孩相处得好，原来都是姓夏的，自家人嘛！” 　　夏念不禁松了口气。 　　幸亏她爹这点跟她娘亲一样，心思单纯，通常情况下比较容易糊弄…… 　　不过，她以后真应该给几只小妖起个化名。 　　这几个“小”字辈的名字排在一块，听上去的确怪怪的——就像起名废的三流网文作者用脚趾头想出来的名字似的。 　　之后，夏爸爸便对自家女儿嘘寒问暖了一番，主要就是问她每天几点起床，一日三餐都吃些什么等等。 　　听着老爸的絮絮叨叨，夏念不禁莞尔一笑。 　　她家老妈是个办事一向雷厉风行的爽快性格，而老爹却是这样细心又爱唠叨的“老妈子”类型，两人恰好互补。“性格互补”什么的乍一听很般配很和谐，然而性格差异太大，却正是导致他们后来离婚的原因之一。 　　“这个一日三餐要讲究荤素搭配，多吃瘦肉、鸡蛋，粗纤维……” 　　没过一会儿，夏爸爸便又开始唠叨他的饮食经验了。 　　夏念听着听着便开始走神，心道，她爹从前就特别痴迷于研究美食和养生，话说这点跟谁有点像来着？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开门的声音。 　　夏念顿时心下一沉，糟了，她还没来得及通知灼华啊！ 　　果不其然，玄关那边很快便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回来了。刚刚路过了菜市场，所以就买了点蔬菜——” 　　父女两人同时回头，只见长发披肩，斜斜地戴着一顶棒球帽，还穿着一身运动风套装的年轻男人正走进客厅。他手里拎着个装满了大葱、圆白菜的塑料袋，另一只手则提着个哈密瓜。 　　“今天茄子很新鲜，今晚做个肉末烧茄……” 　　男人话说到一半，这才注意到坐在夏念对面的夏爸爸。 　　他顿时微微挑眉，跟夏念爸爸默默地对视了两秒。 　　夏爸爸一脸狐疑地打量了一圈来人，“这位是——” 　　夏念赶紧抢先道：“灼华，这是我爸。爸，这个……也是我家邻居。” 　　好在灼华反应很快。 　　他瞟了一眼夏念，然后立刻微微点头，用现代人的语气道：“哦，原来是夏念的父亲，您好您好。” 　　夏爸爸却没立刻回答。他微微蹙眉，眼睛从灼华的脸打量到他手上的塑料袋。 　　“你真是念念的邻居？”他语气中带着几分生硬的质疑。 　　夏念：“……” 　　她差点忘了，自己老爹平时在家里虽然爱唠叨、性格又软，可再怎么说也是建筑公司老总，此刻，她老爹显然是又端起了平日里给工人开会时的的领导架子。 　　不过，幸好此刻面对夏父的是遇事向来波澜不惊的灼华。 　　只见他面不改色地回答道：“对，我住楼上，1401室。” 　　夏念不禁佩服起灼华临场发挥的能力，其实1401室暂时还没人入住呢。 　　“只是邻居吗？那你怎么有念念家的钥匙？”夏父一脸怀疑，又瞟了一眼灼华手中的塑料袋，“而且，你还买了菜……” 　　说到这里，他忽然回头看向了夏念，一脸震惊。 　　“——男朋友？” 　　夏念哭笑不得，就算是男朋友，也用不着这么震惊吧？ 　　她只得解释道：“不是的，我们就是朋友。” 　　一旁的夏小白立刻举手，笑嘻嘻道：“他是桌花老师！” 　　夏念便顺着夏小白的话道：“对，他是这几个小朋友的家教老师，有时白天过来在这边上课，所以我就给他配了把钥匙。” 　　“是吗？” 　　夏父脸上的怀疑丝毫没有消失。 　　他毫不客气地盯着灼华看了几秒，眼神中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后者则是一脸的淡定自若，甚至还冲他露出一丝浅笑。 　　“…………” 　　夏父被灼华的笑容晃了个正着。 　　他严肃地沉默了一下，然后才抬头看向自己女儿，眉头紧锁：“这小伙儿长得挺帅啊。你跟爹说实话，真的不是男朋友？” 　　夏念十分无奈。 　　“……真的不是！” 　　…… 　　之后，夏父便从随身的袋子里拿出一袋袋的紫薯、玉米、萝卜等土特产，竟是他从老家那边一路背过来的。 　　夏念无奈道：“这些东西到处都有卖的，背过来多麻烦，还挺沉的。” 　　夏父却摆了摆手。 　　“你小孩子不懂。这些可是你姑姑他们自家种的，在外面可买不到！” 　　就在这时，一只白净修长的手伸了过来，拿起一根紫薯。 　　“这紫薯的确不错。”灼华嘴角噙笑，手指轻轻地摩挲了两下紫薯的外皮，“——外形饱满，一看就是吸收了天地灵气，在细心呵护下长大的。” 　　虽然这句话在普通人听来有些奇怪，不过他的话还是引起了夏父的共鸣。 　　他笑呵呵道：“没错，这些可都是纯天然无污染的，绿色食品！” 　　灼华看着面前的紫薯，摸了摸下巴。 　　“嗯……若是用大火蒸熟，再去皮压成泥，做成紫薯糕，放凉后再食用，应当是不错的。” 　　夏父顿时眼前一亮。 　　“不错，也可以做成紫薯饭，或者裹着糖做成拔丝紫薯。” 　　“我倒是还知道一道红豆紫薯汤，很适合这个季节。” 　　“那这个玉米呢？拿来炖排骨吧！” 　　“这玉米颗粒饱满娇嫩，味道应该很清甜，若是配合鸡蛋、牛奶等调制成玉米羹，也是不错的一道甜点。” 　　“啧……听起来的确不错。” 　　于是乎，两人就凑在食材旁边，交流起了做菜的经验来。 　　夏父年轻时创业干包工队的时候，经常在外面自己做饭吃，所以竟学会了一手还不错的好厨艺。 　　从前，夏念经常点外卖吃，还被他爹吐槽过，说点外卖又贵又不干净，自己做饭健康又省钱；只可惜夏念这点随她娘亲，对做饭实在没什么兴趣。 　　聊着聊着，夏父对灼华的态度顿时变得稍稍亲切了一点。 　　他还笑呵呵地拍拍灼华的肩膀，“小伙子，不错啊，现在会做饭的年轻人不多了！像你这么讲究饮食养生的更是少见啊！” 　　夏念听罢，在一旁哑然失笑。 　　还年轻人呢…… 　　她爹若是知道，从理论上来讲，灼华其实比他还年长一百来岁，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灼华倒是欣然地接受了夏父的夸赞，还一脸淡定地表示：“俗话说，民以食为天，饮食得当，才是身体健康的本钱。” 　　“你这话说得对。”夏父叹口气，“不过，道理虽然简单，可很多小孩子就是不懂。你看夏念，以前上学时就老是吃泡面、吃零食，不正经吃饭。我说了很多次，她妈也不管……” 　　之后，夏父就唠叨了一番夏念上学时的事，说她从前学习很好，就是生活上懒散又邋遢，这点随她妈，所以以后一定要找个会做家务的老公云云。 　　眼看着自家老爹要把自个儿上学时那点黑历史都抖落出来了，夏念赶紧咳了一声，打断他们的对话：“那什么，时间还早，要不咱们去客厅看会儿电视吧？” 　　灼华却打了个哈欠：“……不了。我还是先回去了，不打扰两位了。” 　　他说着，便看了一眼夏念。 　　夏念当然知道他所说的“回去”是指回书里闭关。 　　于是她翘起嘴角：“行，那你回去之后好好休息。” 　　灼华也看向她，微微一笑：“知道了。” 　　夏念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是看着灼华的。 　　她却没注意到，自家老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侧脸。 　　…… 　　很快，灼华便离开了厨房。 　　玄关那边立刻传来开门闭门的声音。 　　不过，夏念知道，灼华其实并没有离开，而是回到书房的植妖书里去了。 　　等灼华走后，夏父沉默了片刻，然后才对自己女儿叹口气道：“念念，你也大了，是成年人了，有些事我的确不该过问太多，可是……” 　　“嗯？可是什么？” 　　夏父不禁笑了笑。 　　“其实，刚才那个小伙子还挺好的，会做饭这点很不错，人还挺有礼貌的。”他停顿了一下，“就是人长得太漂亮了，像电视里头那些小鲜肉啥的，总感觉不太放心啊！” 　　夏念哭笑不得：“有什么不放心的？”她和灼华又不是…… 　　就在这时，一只骨骼分明的大手忽然伸过来，从她面前拿起了一根紫薯。 　　她一回头，便惊讶地看到，化成人形的河神正站在自己身后。 　　他身上穿着上次“从外面捡来的”衬衫和牛仔裤，扣子扣错了好几个，裤兜里还塞着半截领带。 　　他一双黑眼睛则黯淡无神地盯着父女两人，嘴里嘎嘣嘎嘣地啃着那根生紫薯，腮帮子立刻鼓起来老高。 　　“…………” 　　夏念忍不住嘴角微微一抽。 　　夏父则一脸惊诧：“这是谁？” 　　还没等夏念回答，河神就面无表情地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 　　“夏小茉的大舅。” 　　他含糊不清地说完，便又拿起两根紫薯三根玉米，在怀里紧紧地搂着，转身大步离开了。 　　夏父一头雾水：“什么？”谁大舅？ 　　“嗯，他……也是邻居，跟小朋友一起过来串门的。”夏念答得一脸心虚，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圆不了谎了。 　　“啊？又是邻居？” 　　夏父看向自己女儿的眼神中顿时带了一丝深深的担忧。 第81章 晚饭日常 　　晚上，夏父非要给女儿露两手，于是便亲自下厨做饭了。 　　在夏念的搭把手下，他把排骨和玉米下了锅，厨房里立刻弥漫着一股炖肉的香气。 　　一出餐厅，夏父却便看到包括四个小朋友在内的一大桌人正团团围在餐桌边。 　　除了河神之外，桌旁还多了个黑发黑衣的陌生少年。 　　少年头顶还冒出两个尖尖的耳朵，看起来就像装饰物。见到夏父出现，少年便皱着眉抬手捂住了耳朵，等他的手再移开时，那耳朵竟不见了。 　　“…………” 　　夏父很惊讶，这是变魔术？ 　　然后，他把正在切水果的女儿拉到一边，小声道：“你家的邻居怎么又多了一个？” 　　夏念探头一看，顿时嘴角一抽。 　　“嗯，那是夏小白的表哥。” 　　夏父再次回头看了一眼正在餐厅一副心安理得坐等开饭的众人。 　　“你的邻居都这么喜欢来你家蹭饭？”他露出一丝怀疑的神色。 　　“是啊……邻里关系好嘛。我有时候也去他们家蹭饭来着。” 　　夏父长长地“哦”了一声，眼睛还是忍不住往餐厅那边打量。 　　夏念：“……” 　　她无奈扶额，别说是她爹了，现在她说的话连她自己都不信。 　　不过，夏父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感慨一番，现在城市里很少有邻里关系这么好的了。 　　然后他就按照人数，多炒了两道菜，也多准备了一些米饭主食。 　　好久没吃自己老爹做的饭菜了，夏念不禁觉得心中温暖，感觉就像回到了小时候。 　　夏父的做菜风格和灼华完全不同，灼华讲究色香味俱全，从切菜的细节和摆盘都要求严格，拍了照片不用修图，就能直接登上美食杂志封面了；而夏父的风格则要“粗暴”多了，蔬菜都切得仿佛被摧残过一般，炖菜也是黏糊糊的一大锅，属于那种乍一看不怎么样，实际味道却很好的类型。 　　几只小妖倒是对食物的外表不怎么挑剔。只不过，他们只挑素食吃，炖排骨之类的肉菜就被他们无视了。 　　夏父见了便忍不住道：“你们几个小孩子怎么不吃肉呢？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识货，挑食可不好呀！” 　　他说着，就站起身，笑眯眯地给每个小朋友都夹了一大块炖的脱骨了的排骨肉。 　　小妖们每个都长得十分软萌可爱，所以夏爸爸见了他们就喜欢，也是没办法的事。 　　夏小茉：“……” 　　她默默地盯着自己碗里的肉片刻，然后放到了身边河神的碗里，面无表情道：“大舅，给你。” 　　“孩子大舅”也不客气，毫不迟疑地就夹起肉放入口中。 　　其余几只小妖见了，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纷纷将自己碗里的肉夹给了河神。 　　河神来者不拒，很快就把碗里所有的肉都塞进了嘴里，腮帮子立刻鼓得像个半球形。 　　夏父惊讶：“你们就这么不爱吃肉吗？” 　　几只小妖立刻摇头。 　　——尤其是夏小葱，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夏父不禁嘀咕：“不爱吃肉的小孩还挺少见的。” 　　夏念笑道：“他们不爱吃，就别勉强了，吃素也挺好的。” 　　夏父顿时点点头，又给几只小妖夹了一些蔬菜，笑道：“来，多吃点，多吃点！我做得有点多，吃不了就浪费了，大家不要客气！” 　　这时，夏念忽然看到不远处的卧室门缝里悄悄里露出了半张小脸。 　　于是她找了个借口，起身去厨房盛了一碗水果沙拉，然后走到卧室门口，将沙拉悄悄地放在了门缝后边。 　　等她再转身看过去时，那碗沙拉已经不见了。 　　夏念不禁莞尔，嘴角勾起了一丝浅笑，这才重新回到餐厅里。 　　结果，她才坐下没一会儿，门口那边又传来一阵门铃声。 　　离门边最近的夏小葱主动起身去开门。 　　很快，穿着绿色员工服，戴着顶绿叶帽的白杨便探头出现在餐厅门口。 　　他看了一圈桌上的美食，又看了一眼夏父，立刻笑眯眯地作揖鞠躬：“这位就是夏姑娘在短信中所说的夏伯父吧？在下白杨，见过夏伯父！” 　　夏父沉默了一下，扭头看夏念：“又是邻居？” 　　“嗯……邻居。” 　　夏念一脸生无可恋地望天。 　　其实她猜到了这家伙可能要来凑热闹。 　　最近白杨白天的外勤任务比较少，所以他闲的实在发慌，每天都要找点借口过来溜达一圈，帮忙通个马桶、安个灯泡什么的；其余时间，他就化成原形，呆在附近人民公园的假山里头陪鸟儿唠嗑。 　　夏父沉默了一下，凑过来微微蹙眉：“等下你们全楼的人不会都来蹭饭了吧？咱们这点菜也不够吃啊。” 　　夏念哭笑不得：“不会的！” 　　很快，白杨就自己去书房搬了把电脑椅，毫不客气地挤在了猫妖和河神之间。 　　河神当然没什么反应，猫妖则微微蹙眉，一脸不快地往旁边挪了挪凳子，一副老不大乐意的样子。 　　坐下之后，白杨还笑眯眯道：“今天您府上的晚餐可真丰盛！” 　　然后，他就不客气地端起空碗，拿着筷子，一副随时随地准备开饭的模样。 　　夏父哑然片刻，然后忍不住咳了一声，“那，咱们就开吃吧！大家别客气！” 　　小妖们这才规规矩矩地拿起筷子，然后就开始正式吃饭了。 　　全桌人中，河神大概是吃得最快最多的，他的米饭盛了一碗又一碗，最后还把大家喝剩下的西红柿蛋花汤直接连盆端起来，咕嘟咕嘟地喝了个精光。 　　猫妖少年则只盯着那盘酥炸小黄花鱼吃，别的菜色一概不碰。很快，他的碗里就堆起了鱼骨头的小山。 　　夏父见了，忍不住凑到女儿耳边小声道：“你这两个邻居……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啊！” 　　“……对，他们就这性格，比较豪爽。” 　　夏父四下张望了一圈，赶紧把碗里最后几块糖醋里脊夹给自己女儿，还用耳语般的声音嘀咕了一句：“快吃，再不吃都被抢没了！” 　　夏念一脸无奈，其实她已经吃饱了。 　　于是趁自己老爹起来倒饮料的功夫，她就悄悄地把几块肉都分给了河神。 　　河神吃完了肉，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上的番茄酱，微微眯起眼，一副十分受用的模样。 　　没过一会儿，小妖们便吃饱了。 　　他们起身将自己的小碗、小勺、小筷子都端到了厨房，整整齐齐地在水池里垒成了一摞。 　　然后，他们就用石头剪子布决胜负，输的人要帮所有人刷碗。 　　最后，夏小葱在败者组中连输两局，成为了最后的输家。 　　他顿时欲哭无泪看了看自己的手：“……为什么每次输的都是我？” 　　几只小妖轮流深沉地拍了拍他肩膀，以示鼓励，夏小画还一脸淡定地在纸上写“加油”，然后就跟在其他人身后去客厅看电视了。 　　之后，猫妖少年便主动来帮夏小葱刷碗。 　　夏父也要帮忙，却被夏念笑着阻止了。 　　“让他们来吧。” 　　厨房本来就不大，水池边上挤不下三个人，夏父只得作罢。 　　“嗯……好吧。” 　　猫妖干活倒是十分勤快利落，很快就把所有的盘子都刷得干干净净，光可鉴人。 　　夏父见了不禁啧啧夸赞：“小伙子，干活不错呀！” 　　猫妖似乎被夸得有点高兴，他立刻挺直腰板，从脸颊悄悄冒出的胡须也跟着抖了两下。 　　就在这时，他忽然瞟了一眼手边的一个盘子，那个盘子边缘还沾了些红烧鱼的酱汁。 　　于是他悄悄地将右手变成兽爪形状，用肉垫迅速地将酱汁抹掉，然后又放在嘴边眯起眼舔了舔。 　　夏父一扭头，他又立刻将爪子背到了身后去，假装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 　　之后，所有人便都去客厅看电视了。 　　电视里演的是古装剧，情节欢乐，十分热闹。 　　夏小白则拿了手机，非要再教白杨玩妖王荣耀。夏念这回没有阻止，反正作业都写完了，稍微玩一会儿也没什么大不了。 　　夏念也拿了个垫子，在茶几边上盘腿而坐，陪大家一起看电视。 　　电视剧里恰好演到男主角拿了聘礼来向女主父亲提亲的场景。 　　夏父见了，不禁开玩笑道：“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帅小伙来向你爹我提亲呢？” 　　他说着，还一脸慈爱地摸了摸自己闺女的脑袋。 　　夏小白听了，便从手机上抬起头，唰地举手：“提亲是什么？” 　　夏父耐心地解释道：“就是古代人结婚之前的一种仪式，男孩子要给女孩子的爸爸妈妈送礼，表达自己的心意。” 　　夏小白听罢，便长长地“哦”了一声，还托着腮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其余几只小妖也沉默不语地面面相觑了一番，似乎在无声地用眼神交流。 　　晚上，夏父决定在女儿家住下。 　　夏念把夏小画在阁楼的床铺收拾出来，作为临时的客房，而夏小画则今晚暂时跟她一起睡。 　　夏小画对于这样的安排没有任何异议，还帮着夏念铺床，换上新的床单被罩。 　　夏父忍不住问：“我之前就想说了，你家的床这么多，而且家里全是小孩的玩具、书啥的——这些小孩不会平时就跟你一起住吧？” 　　夏念扯谎能力明显提高了一点，她面不改色道：“对，他们父母比较忙，所以我这里就算是临时的托儿所了。” 　　夏父显得有些惊讶：“你一个人照顾这么多小孩儿？” 　　“是啊。” 　　夏父沉默了一下，忍不住拍拍自己女儿肩膀，叹口气道：“虽然赚钱很重要，可你也别太辛苦了，平时多留点时间给自己，谈谈恋爱啥的，毕竟你也老大不小了。” 　　原来，夏父把夏念这里当成了那种收费的家庭托儿所，以为她是在靠这个做兼职赚外快。 　　夏念也不反驳，而是笑道：“我最近还不想谈恋爱，等以后的吧。” 　　之后，父女两人又聊了几句，大多都围绕夏念最近的生活和工作。 　　听说夏念又要辞职自己创业了，夏父不禁无奈摇头：“你这孩子，虽然看着性格挺软，其实跟你妈一样倔，遇事一根筋，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那种。” 　　见自己老爹谈论自己老妈的表情中带了一丝怀念，夏念不禁心道，看来人还是忘不了自己的初恋，更何况还是曾经恩爱过的夫妻。 　　于是她忍不住道：“爸，你和我妈，当年就只是因为性格不合才离婚的吗？” 　　听到这个问题，夏父顿时愣了一下。 　　他沉默了一下，才沉声道：“也不只是那么简单。人和人的感情，本来就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楚的。两人在一起起初会很容易，慢慢的……好像有些东西就变了。” 　　他说罢，便回头默默地望向了窗外，不知是不是陷入了回忆。 　　看着父亲的侧脸，察觉到他脸上的憔悴，和眼角明显的皱纹，夏念不禁意识到，她父亲已经真正意义上地开始老去了。 　　“念念，现在你也大了，我就跟你说实话吧。”夏父微微叹口气，“若时间能倒流，我是绝对不会那张离婚协议书上签字的。” 　　听到这句，夏念不禁愣了一下。 　　原来……她爸有这样的想法？ 　　夏父又伸手揉了揉夏念的头发，疲惫地笑了笑。 　　“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有时候看起来很牢固，实际上比想象中的要脆弱多了，所以才需要好好呵护。要是以后你也有了家庭，而且生活也挺幸福，那就一定要好好珍惜——别到了以后再后悔，就晚了。” 　　…… 　　很快，夏念就离开了阁楼房间。 　　夏父在床上躺了下来，翻个身，却看到墙上贴了一张水彩画。 　　他一眼就认出，画里画的正是他家闺女，而且身边还围着那几个邻居家的小朋友。 　　画面中央的夏念最为醒目，她正弯腰摸着其中一个小朋友的脑袋，脸上正挂着一丝温柔的笑意，仿佛浑身都沐浴在圣光之中。 　　这幅画的落款是——小画。 　　夏父不禁笑了笑。 　　——这个叫小画的小朋友还真喜欢他家女儿，把她画得这么漂亮。 　　话说回来，之前那些“邻居们”都看上去跟夏念关系很亲近，就像认识多年的老朋友。 　　一起吃饭的几个年轻小伙子一个个长得都很帅气，就跟电视明星似的，不过，夏父却能看到的出来，他们的确跟自己女儿并没什么暧昧。 　　唯一让他有些介怀的，则是那个提早离开的姓“卓”的小伙儿。 　　可能是长相的缘故，他总觉得那小伙儿身上带着点“不食人间烟火”一般的仙气儿；而且，那人和他家闺女的相处模式也有些令人在意。另外，就是那年轻人看着他女儿时的表情和眼神，让他的脑海里莫名绷紧了某根弦…… 　　胡思乱想之间，夏父的睡意便渐渐涌了上来。 　　在半梦半醒之间，他忽然隐约感觉床边有嘎吱嘎吱的脚步声。 　　他顿时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起身摸向床头灯，点亮一看，却惊讶地看到，自己身边的床头柜上正摆着一束小黄花。 　　夏父一脸疑惑地拿起那束小黄花。 　　……这是啥？ 　　他翻身起床，打算去趟卫生间。 　　结果，他脚下却碰到了什么东西。 　　低头仔细一看，只见地上居然放着一盒自制饼干、一个装满了鹅卵石的小瓶子、一张贴满了茉莉花瓣的手工贺卡，还有几张得了满分的小学一年级试卷。 　　漂流瓶上，还贴着个便利贴，只见上面笔画稚嫩地写着一行大字。 　　“爸爸：请把夏念念嫁给我们吧！” 第82章 幻境空间 　　夏念晚上吃得有点多，睡不着觉，于是便起身去了厨房，想去拿瓶牛奶。 　　结果，一打开冰箱，她却发现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一排自制的水果酸奶、果汁，瓶子上贴着便利贴，上面写着熟悉的繁体小楷，提醒他们晚上不要忘了喝。 　　这些标签一看就是灼华写的，这让她脑海中立刻浮现了灼华穿着围裙，一边哼着不成调的曲子，一边往瓶子里灌鲜榨果汁的模样，这让她不禁暗暗发笑。 　　作为一个修为深不可测的修真圈前辈，现在的灼华却化身为他们家职业保姆、家庭煮夫一般的存在，这大概算是种……反差萌么？ 　　想到灼华，夏念便想起他还在书中闭关。 　　今晚的晚餐如此热闹，可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现在想来，原来是少了个默默围观大家吃饭的书灵。 　　她给自己倒了杯牛奶，用微波炉热了一下。她端着牛奶，在客厅里百无聊赖地转了一圈，帮小妖们整理一下茶几上的作业本。 　　路过书房门口的时候，她忍不住推门走进了进去。 　　——植妖书正静静地躺在书房的桌面上。 　　她拿起植妖书摸了摸封面，心道，也不知道灼华平时在书中是怎样的状态——在书里睡觉没人打扰，会不会比在外面更安静更舒服些？ 　　就在这时，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碰触一般，封面立刻微微变得温热了起来。 　　紧接着，书页便自动哗啦啦地翻了几页，最后停留在一页空白纸上。 　　纸上很快就浮现了一行漂亮的小楷：“睡不着？” 　　夏念顿时一惊，不禁道：“灼华？” 　　灼华立刻写道：“是我。” 　　“原来还有这种操作？”夏念失笑。 　　“我在书中的时候，可以任意改变书页里的文字。” 　　夏念立刻想起，她之前的确见过书页上的文字变化，一开始她还以为是隐形墨水之类的东西，后来才知道，其实是灼华在控制书本上的文字内容。 　　她好奇道：“里面感觉怎么样？” 　　“很安静。” 　　“书里空间很大吗？” 　　“很大，很空旷。” 　　“里面都有什么？” 　　隔了一会儿，灼华便写字道：“你想进来看看吗？” 　　夏念惊讶：“我也能进去？” 　　“当然。” 　　就在这时，一只白色透明发光的手忽然从书页中伸了出来，向上摊平，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夏念迟疑了一下，才伸手轻轻握住了那只手的手腕。 　　对方却忽然反过手，与她十指相扣，将她牢牢地抓住了。 　　几秒钟后，夏念便感到一阵失重，周围的景物瞬间被一片耀眼的白茫茫取代了。 　　她踉跄了两步，然后感到自己被温热的怀抱搂住了。 　　不过，对方很快就放开了她。 　　夏念抬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灼华带着温和笑意的脸。 　　然后，她便惊讶地看到，眼前是一片漫无边际的草原，天空是蔚蓝色的，阳光透过纯白色的云块投射而下，形成无数灿烂的光柱、 　　不远处的地平线上则孤零零地立着一棵没有叶子、只剩枝干的大树，和空旷的草原形成了鲜明对比，给人以一种壮美而凄凉的孤寂感。 　　夏念感到周身都被温暖的触感包围着，还闻到了一股令人沁人心脾的清香，和灼华身上的如出一辙。空气仿佛凝固住了一般，连一丝微风都没有，不过并不会觉得沉闷。 　　“这里好漂亮。”她不禁发自内心地感叹道。 　　“这里是我用灵气构筑的空间。”一旁的灼华解释道。 　　此刻，他正站在夏念身边，双脚好好地站在地上，皮肤仿佛加了一层滤镜一般微微地发着光。 　　夏念看着他的模样，不由得出了神。 　　灼华则用扇子往前遥遥一指：“这里其实很单调，没什么好参观的，也就只有那棵树算作个景点。” 　　夏念闻言，也顺着他扇子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她想往前走几步，却发现两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灼华似乎看出了她的不便，便摇扇浅笑道：“这里的空间是为了灵体而构建的，普通人进来后会难免会行动不便。” 　　他说着，便向夏念伸过扇子来，“你且抓住这个，我将空间中的一部分灵气引渡给你。” 　　夏念抓住了扇子的另一头。 　　几秒钟后，她立刻感到一股淡淡的暖流顺着扇子流入了掌心。 　　然后她便感到身体再次一阵失重，随即整个身体竟然像氢气球一样飘了起来。 　　她顿时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挣扎了两下，牢牢地抓住了灼华的扇子。 　　灼华单手轻轻托住了夏念的手肘。 　　从手肘处传来温热的体温，夏念飘在空中的身体立刻稳定了下来。 　　看着地面上两人投下的阴影，她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个被灼华牵在手中的“人形气球”，于是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然后，她就被灼华的扇子牵引着，缓缓地向前飘去。 　　“对了，”她忽然道，“灼华你不是最近跟书本气海的连接减弱了么，现在使用这么多灵气没关系吗？” 　　灼华平静道：“不用担心。我在书中时，和书本的连接是非常牢固的。而且，书本气海中的灵气也很充沛，暂时还用不完。” 　　夏念这才放下心来，微微点了一下头。 　　…… 　　夏念很快就发觉，幻境里的距离感也是不真实的。 　　天际边的那棵树看上去离得很远，实际上却很近。 　　很快，他们俩便来到了那棵树底下。 　　夏念抬头看去，只见树杈光秃秃的，连颗芽都看不到。 　　她一只手依旧握着灼华的扇子，让灵气不断地丝丝融入自己的体内，另一只手的手指则摩挲过凹凸不平的树干。 　　树干有些冰冷，和周围温热的空气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不禁好奇道：“这是真的树么？还是你在幻境中变出来的？” 　　“差不多。就和这幻境之中的景色一样，它也是灵气的聚集体。” 　　“可它摸起来冷冰冰的。” 　　“它少了点重要的东西，所以现在还在沉睡。等时机成熟了，它才会重新发芽开花。” 　　夏念似懂非懂地“噢”了一声。 　　灼华低头注视着夏念片刻，忽然抬起头：“你看。” 　　天空中央的太阳忽然向下沉落，原本蔚蓝的天空一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了夕阳的橙红。 　　夏念顿时惊呆了：“这是……” 　　灼华微笑着解释：“这个幻境中时间和天气都是可以被我控制的，我刚刚让它变成了黑夜模式。” 　　他话音刚落，只见一轮新月从他身后的天际线上缓缓升起。 　　天空逐的颜色逐渐加深，最后变成了丝绒般的深蓝，无数繁星在空中闪烁着光芒。 　　眼前这无比真实而壮丽的让夏念不觉看得失神，胸腔顿时再次充满了快要溢出的情绪，心脏也砰砰地跳个不停。 　　于是她抓住扇子的手不禁悄悄地捏紧了几分。 　　两人同时握着扇子的一头，默默无言地望着璀璨的星空。 　　一道乳白色的银河从他们头顶贯穿整个天际，最后汇入不远处漆黑的草原边际。 　　虽然知道这一切都是幻境中的假象，可夏念还是无法控制地沉醉在了此刻的景色之中。 　　“真好看。”她凝视着天空，感慨道，“就像看3D电影一样。不过比电影真实多了。” 　　忽然，夏念感到浑身微微地打了个颤，一阵寒意涌上心头。 　　她不禁下意识地单手抱紧了肩膀。 　　“怎么有点冷了呢？” 　　灼华立刻抬手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伴随着一阵暖流，她立刻感到身体的寒意减轻了几分。 　　“因为你是生灵，在这里停留太久，是会出现副作用的。” 　　灼华平静道，然后他一翻手，便变出了一件白色的罩衣，轻轻地搭在了夏念的身上。 　　灵气所化的罩衣十分温暖，夏念的身体立刻就不再打冷颤了。 　　随后，两人就在树底下并排席地而坐。 　　夏念眺望着远方，忽然低声道：“这里虽然很漂亮，但的确太空旷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人若是在这种地方待久了，肯定会有种无法言喻的寂寞感。 　　灼华回头看她：“少了什么？” 　　夏念发挥自己的想象力仔细想了想，然后伸手一指。 　　“在这里再变个大房子出来，带喷泉和游泳池的那种，墙角再种几棵蔷薇——”她的脑海中莫名地就冒出了一棵开满了桃花的大树，“——再来棵桃树就更完美了。” 　　“想法虽然不错，”灼华笑道，“只可惜，这里的景色是由我的潜意识中的心境所化。所以很多时候，我也没办法控制这里究竟会出现什么。” 　　夏念沉默了一下。 　　她望着眼前空旷无垠的昏暗草原，忽然想起，灼华从前几十年都独自一人“住在”这样的幻境之中。 　　于是她不禁微微蹙眉：“那你自己一个人呆在这里的时候……不会寂寞么？” 　　“从前的确会。”灼华轻轻摇着纸扇，忽然低头看了一眼夏念，嘴角勾起一丝笑意，“现在不了。” 　　夏念抬头看向灼华。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灼华此刻的眼神有几分熟悉的炽热，让她不禁想起了昨天晚上的那个梦。 　　话说回来，那个梦究竟是什么内容来着？ 　　想到这里，她脑海里顿时浮现了一个画面：没穿衣服的自己好像正在被抱在怀中，柔软而温热的衣料的触感贴合着她赤裸的肌肤…… 　　她顿时脸上一热。 　　等、等下，那个梦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草丛之中几个萤火虫忽然无声地飘了起来，短暂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定睛一看，原来那些“萤火虫”其实是灵气的光点，正从地面中升起，飘到半空中，最后消失在夜空繁星的背景之中。 　　“时间不早了，你该睡觉了。”灼华的声音从她头顶附近传来。 　　夏念还真的感到一股倦意涌上心头，便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她望着天空，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皮也开始不断地打架起来，整个身体开始渐渐地下沉，下沉…… 　　…… 　　白衣男人低下头看向夏念，后者正靠着大树的树干，紧闭双眼，俨然已经是睡着了。 　　他用扇子轻轻抵着下唇，默默地望着夏念的睡脸片刻。 　　然后，他伸出一只手，手指忽然变成了半透明的，缓缓地探入了夏念的前胸。 　　他的嘴唇抿起了一条直线，神色变得凝重几分。 　　片刻之后，他便将手从夏念的胸前收回，手心里则多了个发着乳白色光芒的光球。 　　与此同时，一阵微风轻轻地吹过，草原立刻发出了一阵沙沙声。 　　光秃秃的树杈在风中有节奏地左右摆动，就像在对着那个光球招手。 　　望着手中的光球，灼华的嘴角顿时微微上翘了起来，笑意中却带了些无奈。 　　“没想到这么简单就取出来了。看来，你的力量和从前比，也减弱了不少。” 　　就在这时，那光球忽然从白色转为了暗红色，红色的光芒幽幽地照亮了大树的枝杈。 　　灼华顿时微微蹙眉。 　　“为何你还在拒绝？”他轻声道，“过去这么多年……你也该离去了吧，到底还在执着些什么？” 　　那光球微微颤动，似乎在无声地表达着什么。 　　灼华轻叹一声。 　　他双手合十，紧紧地捂住了光球，低声默念了两句咒文。 　　那光球立刻在他手中拼命挣扎了起来，就像某种生物。 　　忽然，它就从灼华的指缝间钻出，无声地飞回了夏念的胸口，瞬间消失不见了。 　　夏念的身体则立刻被暗红色的光笼罩其中，就像燃起了火焰。 　　睡梦中的女孩微微蹙眉，轻轻呻吟。 　　灼华见状顿时脸色一变，低呼一声“糟了”。 　　他附身向前，双手抓住了夏念的肩膀，深吸一口气，将她的额头抵在自己的额头之上。 　　两人的身体同时发出了耀眼夺目的白光，瞬间将暗红色的光芒掩盖了。 　　…… 　　半梦半醒之间，夏念忽然感觉像是跳入了火炉之中，浑身滚烫起来。 　　恍惚间，感觉有人正在碰触自己的额头，呼吸吹拂在她的脸颊上，同时一个声音轻轻在她耳畔说了句：“抱歉……马上就好了。” 　　之后，她的身体才慢慢地降下温来，重新进入了梦乡。 　　一觉醒来后，夏念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卧室的床上，被子正好好地盖在身上。 　　她翻个身，用被子蒙着头想了半天，也没回忆起来昨晚自己究竟是怎么回到的床上的。 　　最后的结论是，一定是她在幻境空间中睡着之后，灼华把她送回来的。 　　可她怎么会睡得那么快？难道这也是幻境之中的副作用么？ 　　起床之后，夏念刚换好衣服，一回头，却发现门缝里一只黑溜溜的大眼睛正无神地盯着自己。 　　她顿时吓了一跳。 　　“……小仙？” 　　那只眼睛跟她默默地对视了一下，就立刻转身跑开了。 　　夏念推开门往外看去，果然看到了一个穿着小白裙的瘦小身影匆匆地跑开了，中途还撞到了正拿了扫帚准备扫地的猫妖。 　　猫妖少年顿时皱着眉，嘀咕一句：“难道我是隐形的么……” 　　灼华此刻还在书中闭关，小妖们都还没起床。 　　夏父从厨房探头招呼夏念过来吃早饭。原来，他今早刚刚去外面买了豆浆和油条，还有烤了几个紫薯。 　　夏念吃惯了灼华做的早餐，竟然有些不适应路边摊的口味，只吃了一点，便放下了筷子。 　　她不禁无奈心道，看来她的口味已经被灼华的厨艺给养得刁钻了。 　　猫妖少年似乎对紫薯有些感兴趣。他蹲在桌边嗅了嗅，然后又拿起一个连着皮咬了一口，顿时一脸厌恶地皱起眉来。 　　然后，他就把咬了一口的紫薯“咚”地丢进了河神的鱼缸里。 　　“给你了。”他闷闷不乐道。 　　自从家里有了河神之后，夏家的小妖们都染上了这个毛病——只要碰到不爱吃的食物，就会统统投喂给河神。 　　河神立刻张大嘴，露出一排晶亮的小尖牙，把紫薯吭哧吭哧几口给吃掉了。 　　…… 　　吃完早餐，夏父就要出发了，说是今天约了几个老客户去爬山、钓鱼。 　　他换上了一身冲锋衣，背着装着鱼竿的大背包，脖子上挎着个单反，便笑眯眯地跟夏念告别了。 　　“告诉那几个邻居家的小家伙，我争取多钓几条鱼，晚上给他们做鱼汤喝！” 　　听到鱼汤两个字，刚刚起床的几只小妖没什么反应。 　　反而是正在给鱼缸换水的猫妖少年手上的动作一僵，头顶瞬间冒出两个耳朵，微微动弹了两下。 　　夏念对她爸道：“看来，你还挺喜欢他们几个的。” 　　夏父笑呵呵：“是啊，他们几个小家伙长得多好看，一个个的跟洋娃娃似的。对了，他们昨天还送了我不少小礼物呢。” 　　“……小礼物？” 　　“对呀。都是些小东西，零食啊，满分卷啊什么的，挺可爱的。” 　　夏念身后的几个小妖顿时低下头，偷偷地目光交流了一番，脸上都挂着只有对方才懂的窃笑。洋葱妖还脸一红，低下头去盯着自己脚尖。 　　只有正在帮猫妖换水的夏小画依旧神色如常。他一脸淡定地举起手中装满清水的盆子，踮着脚倒进鱼缸中。 　　鱼缸中的大黑鱼顿时在水中翻滚了两圈，又慢吞吞地浮起半个脑袋，打了个有烤紫薯味道的饱嗝儿。 　　…… 　　等父亲走后，夏念便开始着手准备今天植妖师出山仪式的事。 　　本来她应该提前去新家住上一夜的，可没想到自己老爹突然跑来，完全打乱了她的计划。 　　这会儿灼华还在书中闭关，夏念敲了几下书，又叫了他的名字，见他没有反应，她只得将书往背包里一揣，便带着几只小妖们准备出门了。 　　除了小画家之外，其余三只显然把这次出门又当成了郊游。 　　他们一吃完饭便换好了衣服，又背起了自己的小书包，在包里装满了零食、果汁和灵丸等等。 　　小画家则只背了个画板，他一早就换好鞋，默默地垂手站在一边，耐心等待其他人。 　　临出发前，夏念忽然用余光看到，一个穿着白裙的刺猬头小妖正站在门后默默地盯着这边。 　　她不禁笑道：“你也来吗？” 　　仙人掌妖迟疑了一下，才微微点了点头。 　　夏念便向他伸出手：“那走吧。” 　　小妖低垂着头沉默了一会儿，才磨磨蹭蹭地走了过来，然后把手放进夏念的掌心里。 　　仙人掌妖的手很纤细，有点凉凉的。 　　夏念握紧了他的手，低头冲他笑了笑。 　　看到她的笑容，仙人掌妖的眼睛微微睁大了几分，然后再次垂下了头去。 　　除了夏念和小妖们之外，河神和猫妖也跟来了。 　　毕竟今天是夏家植妖师正式出山的重要日子，他们两个便主动要求来帮忙。 　　河神身上穿着黑紫色相间的运动衫套装，是夏念刚从网上买的。 　　穿上这身衣服后，河神俨然变成了运动型男模样。 　　只可惜，他怀中却抱了个装满了食物的塑料袋，腮帮子里还塞满了吃的，这一点跟他的“型男形象”实在有些不符。 　　上了公交车后，河神不用扶着把手，一直保持着站立的姿势，面无表情地吃着东西。 　　司机猛然一个急刹车，他都没被撂倒，只是微微晃了两下，便保持了平衡，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除了河神之外，小妖们也成为了乘客们重点围观的对象，好多阿姨大婶小姐姐都笑眯眯地跟他们几个搭讪。 　　夏小白似乎很喜欢这种受人关注的感觉。 　　他背着手，笑眯眯地一口一个“姐姐好”“阿姨好”叫着，竟然没一会儿就收了一兜的糖果和零食；有个小姐姐特别喜欢他，还给了他一块价格不菲的进口巧克力。 　　夏念见了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从前，她曾经以为夏小白是几只小妖中最蠢萌的一个，现在看来，他好像才是……情商最高的那个？ 　　…… 　　很快，一行人便下了公交车。 　　走了大约十来分钟，他们就到了新家门口。 　　猫妖少年和小妖们负责打扫房间，摆放桌椅；夏念则从乾坤袋中取出之前灼华准备的水果拼盘、甜点饼干等各色零食，摆在院子里的桌子上，用来招待客人。 　　河神个子最高，他在门口悬挂起了“夏氏植妖师出山仪式”的条幅，又在家中各处贴起了装饰性的绿叶子和绿气球。 　　——绿色，便是夏家以后的代表颜色了。 　　毕竟夏家是“植妖师”，绿色代表植物，还是挺贴切的。 　　很快，客人们便陆陆续续地赶到了。 　　后来才赶到的白杨担起了接待客人的责任，检查过客人递上来的请柬和名帖后，他便热情地接待各位贵宾进门，按照门派、世家给大家在院子里安排观礼的席位。 　　站在二楼窗口处的夏念暗暗地透过窗帘缝隙观察外面。 　　此刻，院子里的桌子旁已经坐满了来自修真界的客人，其中还有一些眼熟的脸孔。 　　那棵等待化形的桂花树上挂满了白色和绿色的气球，鲜花和气球装饰的拱门底下，河神正面无表情地背着手站着充当背景，偶尔才趁人不备，拿起一块饼干塞入嘴里。 　　夏念沉默了一下，忽然觉得这场景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想到这里，她不禁回头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 　　镜子中的自己正穿着“植妖师的传统装束”，一袭绣着浅绿色花纹的白袍，外面披着条轻薄的纱衣，头上还戴着用茉莉花、洋葱花、白菜花和蒲公英编织的小花环。 　　“……” 　　她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现在这样还真挺像结婚仪式的。 　　只是……身边缺了个新郎而已。 第83章 节目演 　　很快，仪式的时辰便到了。 　　夏念戴起白色面具，忽然又看到了放在桌上的植妖书。她将书拿了起来，揣入了胸前的怀中。 　　书页似乎传来了一阵温热的触感，让她紧张的心情平复了许多。 　　她快步走到了一楼玄关前，深吸一口气，闭上眼，默默地在心中重复了一遍等下要念的台词。 　　就在这时，她身后忽然传来一个陌生的稚嫩童音。 　　“你都准备好了？” 　　夏念一回头，顿时呆住了。 　　一个穿着一身白衣的男孩子正背着手站在自己身后，缓缓地摇着一把折扇，脸上还带着些倦怠之色。 　　夏念一脸惊讶地瞪着他。 　　“你是谁？” 　　对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啪地合上扇子沙哑道：“也对，你还是头一次见到我这副模样，不认识也是正常的。” 　　“……” 　　夏念沉默了一下，才迟疑不决道：“难道你是……灼华？” 　　对方不置可否地上扬起嘴角，露出一丝浅笑。 　　…… 　　此刻，院中的宾客都在耐心等候。 　　修真者大多都过惯了闲散生活，所以他们并不着急，嗑着瓜子、喝着茶水，倒是十分悠哉；其中一些人干脆席地而坐，闭目调息，静静等待植妖师的出现。 　　就在这时，一阵悠扬的笛萧合奏响起。 　　用砖头、木板和油毡布搭起的临时舞台上，一个穿着绿T恤的年轻人走到中央，手里还拿着个话筒。 　　“咳咳，喂喂……”他拍了拍话筒，试了试音量，然后笑眯眯地看向台下的人，“大家好，我是今天的主持人，我叫白杨，是白杨树所化的妖，目前担任夏家的业务员、外勤采购人员和植妖师助理。在仪式正式开始之前，我们家的小妖们特意给大家准备了几个小节目，请大家欣赏。” 　　一听说那几个可爱的小妖精要表演节目，台下顿时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不少宾客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小妖们能表演啥？” 　　“我看应该是法术之类的吧？” 　　“……小妖能会什么法术，我看可能是化形表演吧！” 　　有个老人家摇着蒲扇笑道：“以老朽看，植妖师应该是想让咱们瞧瞧夏家几个小妖的资质，若是谁看中了哪个，领走便是了。” 　　周围的几人顿时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那老者又道：“其实，老朽这次来，主要是为了给孙子收个一起上学、修炼的小书童。只可惜，野生小妖大多顽劣，上次从施家订购的那只狐妖就十分调皮，竟带着我家孙儿白天逃课去捉蛐蛐儿。听说植妖师炼化的小妖都很温顺听话，正适合做伴读……” 　　就在他说话的功夫，台上的白杨将话筒在支架上放好，又看了一眼手心里的台词小抄，这才大声道：“第一个节目是——心算表演，表演者是夏小葱。” 　　穿着运动衫套装、戴着鸭舌帽的小朋友立刻走上台来，怀里还抱着个小黑板。 　　他将小黑板放在地上，拉低了一点鸭舌帽，然后踮着脚对着话筒道：“现在，请大家给我随便出几道两位数以上的加减乘除算术题吧……谢谢。” 　　他越说声音越小，一副十分没自信的模样。 　　宾客们大概头一次看到小妖表演算数，心中好奇，便有不少人举手，纷纷走上台在黑板上写下自己出的题目。 　　可能是见小妖年纪小，所以大家都没有刻意为难，大多数人都出的是加减法题目，只有少数几道是乘除法。 　　夏小葱拿着粉笔，抬头歪着头看了看黑板，就开始一笔一划地写起了答案来。 　　写答案的过程中，他没有在任何题目上多做停留，甚至都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似乎任何题目他都能在一眨眼的功夫算出答案来。 　　台下的宾客顿时发出惊叹声。 　　有人甚至掏出手机，点开计算器，帮夏小葱检查结果对错。 　　结果竟然是……全对。 　　宾客们顿时惊讶地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通常来说，修真者们一般不会送小妖去人类的学校上学，小妖们只需要学习如何炼丹画符，再练几手妖术便足够了，人类学校的科目知识对他们而言并无意义，反正他们以后也不需要进入人类社会，更不需要文凭什么的。 　　也就是说，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小妖表演如此厉害的心算能力——大多数小妖能会打算盘、用计算器就不错了。 　　俗话说，物以稀为贵。乍一看到如此擅长心算的小妖，宾客们不免心中惊奇，纷纷暗暗心道，植妖师家的小妖果然不一般，天生聪颖，这么难的算数都能一秒作答。 　　夏小葱冲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同时笨拙地捂住差点从头顶脱落的帽子，弱弱地小声道：“……谢谢大家捧场。” 　　台下立刻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第二个节目是小短剧，表演者是夏小白和夏小茉。 　　两只小妖都穿着女孩子的服饰，一个白白胖胖的，头顶绑着个乱蓬蓬的小丸子，小脸还有点婴儿肥；另一个则是个标致的瓜子脸小美人，还扎着可爱的双马尾。 　　见到这两只，台下不少女宾客都被萌出一脸血，纷纷捂脸表示“太可爱了”。 　　小短剧的内容很简单，讲的是一棵白菜和一株茉莉在花园中相遇，就蔬菜和花卉到底哪个对人类的贡献大产生了一系列富有哲学性质的辩论。 　　两个植物在争论中逐渐达成了彼此理解，建立了纯洁的友情。 　　最后，两只小妖手拉着手，声音清脆地表示，他们会在祖国大花园中茁壮成长，准备好了为建设社会主义做贡献。 　　——不用说，这短剧的主要编剧正是夏小茉同学本人。 　　她花了十分钟就写完了这个剧本梗概，润色剧本的工作则交给了白杨。 　　白杨从前是种在私塾旁边一棵大树，平日里耳濡目染，也学了不少东西，所以身上才会有种饱读诗书的文人气质，他的文笔自然也是不错的，经过他一润色，这剧本就变得生动多了。 　　看完这个短剧，台下的修真界众人顿时哭笑不得地纷纷鼓掌。 　　只能说，真不愧是建国后成精的小妖，果然思想正直纯洁、积极进步，和外面那些野生的就是不一样！ 　　在剧本的结尾处，夏小白还背着手大红色能表演了一串绕口令，什么“黑化肥灰化肥”、“刘娘牛年想买牛”之类的，吐字清晰流利，令人叹为观止。 　　下一个节目则是夏小画的，他要当众演三分钟人物素描，给在场坐在前排的嘉宾们画肖像。只见他拿着炭笔，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了生动的形象，客人们见了不禁啧啧称奇，赞叹不已。 　　可夏小画自己却不太满意。 　　他沉默了一下，又将面前画了一半的画作揉成一团，丢到一边，然后又重新给客人画了新的。 　　白杨见状，就悄悄地挪动脚步，然后趁人不备，弯腰将那些纸团捡了起来。 　　然后他把纸团在桌上展开，小心翼翼地卷起，塞入怀中，嘴角便悄悄勾起一丝心满意足的笑意。 　　…… 　　最后一个压轴的节目便是河神的表演。 　　他表演的项目是——投食降雨。 　　穿着运动套装的河神端端正正地坐在舞台中央的椅子上，一语不发地望着前方，就像个木偶似的。 　　众人顿时投去好奇的注视，纷纷心道：降雨术他们倒是见过几次，可“投食降雨”是什么鬼？ 　　就在这时，只见猫妖少年端着个装满了水果的果盘，将盘子放在了河神面前的圆桌上。 　　河神毫不客气地拿起一个苹果，嘎嘣几口便吃完了，又拿起了一根香蕉，三两口就消灭了香蕉后，他又抓起了一块哈密瓜…… 　　于是乎，接下来，在场几十双眼睛都默默地围观着台上的男人吃水果。 　　很快，河神就吃了十几个苹果，七八根香蕉，还有哈密瓜、榴莲、山竹等等……虽然目前的表演内容只是吃东西，可众人却纷纷看得入了迷。 　　有人甚至悄悄地咽了下口水，同时无奈地心想，自己明明已经辟谷很久了，可一看到这家伙吃得如此香甜，肚子里的馋虫居然被勾了起来。 　　其实，这种“表演”就跟网上的大胃王吃播视频差不多。即使是辟谷多年的修真者，也觉得观看别人吃饭会有种奇妙的满足感。不少人还暗暗有些好奇，很想知道这家伙一顿究竟能吃下多少。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河神终于吃完了面前果盘里全部水果。 　　然后，他抬头看了看天空，缓缓地伸出了一只手。 　　他的手心里立刻聚集起了一团晶莹剔透的水，水团的周围还萦绕了一股淡蓝的水汽。 　　周围的空气似乎瞬间变得潮湿、凝重了起来，就像是暴风雨的前兆。 　　“高级降雨术！”有人低声惊呼。 　　众人顿时发出一阵惊叹。 　　河神手中的水团越聚越大，很快就超过了足球大小。 　　他微微眯起眼，漆黑暗淡的眼睛中闪过了一丝淡淡的红光。 　　天空之中，几片阴云似乎正在缓缓聚集中，一阵凌乱的风吹过，吹跑了桂花树上的几个氢气球。 　　台下的众人顿时屏住了呼吸，一时间现场变得异常安静，只能听到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 　　就在下一瞬间—— 　　河神手中的水团突然“啪”地一声炸开了。 　　无数晶莹的水珠铺天盖地地倾落而下，哗啦啦地将舞台浇透了。 　　河神自己也被浇成了落汤鸡，头发还湿漉漉地滴着水。 　　他微微蹙眉，表情淡定地从嘴里吐出一股水，然后对着话筒一字一顿道：“还没，吃饱。” 　　台下的众人此刻皆是一脸呆若木鸡的表情。 　　隔了几秒，大家还恍然回过神，哭笑不得地鼓起掌来。 　　吃了那么多水果，居然还没吃饱？这家伙是饿了好几年……不，好几百年没吃饭了么？ 　　虽然表演失败了，可河神显然不打算再尝试第二次了。 　　他站了起来，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就面无表情地大步下了舞台。 　　白杨见了，赶紧拿着话筒上了台，笑眯眯道：“表演暂时到此结束，接下来就是这次仪式的压轴戏了——”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咳了一声，然后弯腰做了个恭请的手势。 　　“让诸位久等了——接下来，有请植妖师夏姑娘，给大家带来现场植妖术施法表演！” 　　只见玄关的大门缓缓地推开了。 　　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个身穿一袭纯白纱衣的姑娘，她头顶花环，腰间别着一根树枝，脸上则覆着个白色面具。 　　此外，她周身似乎有淡淡的微光笼罩，还散发了一股纯净清新的灵气味道。 　　台下不少人见状，顿时微微点头，脸上露出赞许之色。 　　那姑娘执扇弯腰拱手，给大家行了个礼，缓缓道：“今日感谢诸位光临寒舍，招呼不周，还望见谅。” 　　她话音刚落，身后的门中却忽然出现了一个大约七八岁的男孩子。 　　那男孩身上也穿着白衣，一头黑发在脑后松散地扎起，皮肤白皙，五官精致漂亮，眉头间还有一抹浅浅的淡红。 　　他单手拿着折扇，背靠着门框，脸上则挂着淡淡的笑意，目光沉静地环顾了一圈台下众人，那模样透着股完全不符合外表年龄的成熟。 　　台下一些人顿时暗暗惊讶，这个……难道也是夏家的小妖？ 　　有一定修为的人大多能一眼判断出别人的修为高低。 　　不少人很快就发现，这孩子单看气质就不太简单，并不像是普通的人类小孩，可也不像寻常小妖。 　　那位想要给孙儿找书童的长者顿时来了几分兴致，摸着胡茬盯着那男孩看个不停，嘴里还嘀咕了一句：“恩……这看起来倒是个资质不错的。” 第84章 妖仙 　　老者看着那白衣男孩，摸着胡茬嘀咕了一句：“这个看起来倒是个资质不错的，若是能当我家孙儿的书童……” 　　就在这时，台上的夏念微微偏过头，冲一旁等候的猫妖少年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猫妖立刻心领神会，点开了连接音响的手机音乐播放器，一阵轻柔的民乐从音响中响起。 　　然后，夏念便从手边的篮子中抓出一大把花瓣，投向空中。 　　她身后幼童模样的灼华则微微翘起嘴角，抬手便捏了个风决，一阵微风将花瓣吹得漫天飘扬，仿若雪片。 　　夏小白一脸高兴地伸手去接：“好漂亮！” 　　其余三只小妖也纷纷露出了笑意。 　　就连不远处的树后，一个穿着白裙的刺猬头小姑娘也悄悄地露出一只眼睛，默默地注视着这边。 　　猫妖少年目不转睛地盯着飘落的花瓣，微微摇晃了几下尾巴。他细长的瞳孔瞬间放大了几分，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动作敏捷地抓住了几片。 　　河神也抬头望着那些粉白相间的花瓣，似乎也沉迷在了此刻的景色之中。其中一片恰好落在了他的嘴角，他就飞快地舔了一下，将花瓣舔入口中。 　　“没有味道。”他微微蹙眉如是道。 　　夏念忽然抽出腰间的树枝，沾了一点面前玻璃大碗中的灵水，向空中轻轻甩去。 　　同时，她深吸一口气，轻声念诵了一段净化咒文。 　　“天地自然，秽炁分散……”她抬手再次沾了些灵水，洒至空中，“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 　　其实，在净化仪式中，咒文只是一种形式，并不是必须的。不同门派，不同世家用的咒语也不太一样。 　　植妖术与其余法术、炼妖派系又截然不同，仪式过程比较随意，并没有所谓的“正规步骤”，也没规定必须念怎样的咒文，所以，夏念其实这里是借用了道教的净秽咒，目的当然是为了显得专业一些。 　　很快，夏念的净化术便起了作用。 　　融合了灵气的水汽飘散在空中，化成点点璀璨的光芒，空气似乎变得清新了几分，弥漫着仿佛来自森林深处的气息。 　　不远处山脚下的树林似乎也感受到了净化法术的力量，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树林中的蝉鸣似乎也受到了感染，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修真者们都沉醉于这纯净的灵气氛围之中，深吸一口气，脸上均是心满意足的神情。一些人则下意识地闭起双目，暗中运转灵气，趁机调息起来。 　　隔了一会儿，夏念才缓缓睁开眼。 　　净化仪式很成功，她稍稍地松了口气。 　　刚才在念那段咒文的时候，她差点念错一个字，咬了舌头，不过幸好她声音小，没人注意到这点。 　　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 　　白衣男孩则轻轻摇着手中折扇，一本正经地冲她微微颔首。 　　夏念：“……” 　　不得不说，孩童模样的灼华还真挺可爱。 　　此刻的他，长着红润又有些婴儿肥的小脸，粉嫩的嘴唇，唯一不变的就是那双漂亮的桃花眼，还有那头可以直接去做发膜广告的柔顺黑发。 　　夏念承认，自己一向对这种型号的正太没有抵抗力。 　　而此刻的灼华，几乎实现了她多年以来，作为一位老姐姐对萌物的全部妄想。 　　夏念沉默一下，然后清了清嗓子，掩饰了一下被萌得肝疼的情绪，这才弯腰凑过去对灼华小声道：“你看，我做得还不错吧？” 　　灼华动作熟练地合扇，用稚嫩的童音平静地回答：“不错，已经很好了。” 　　…… 　　此时此刻，夏念的净化仪式就像在平静的水面上投下了一颗石子，在空气中泛起一圈圈无形的灵气涟漪，辐射到了更远的地方。 　　不远处，重峦叠嶂的山峦深处，一阵阴风忽然刮起。 　　一团没有形体的黑色雾气从树木的阴影中缓缓出现，随即又迅速地聚集成了一个矮小的人形。 　　那人形长着两个尖耳朵，屁股后边还竖着根蓬松的大尾巴。 　　他隐藏在茂密松林的阴影之中，默默地望着夏念家所在的方向，尾巴微微地左右摇晃了两下。 　　“……好闻的味道。” 　　一个软糯的孩童声音轻轻地如是说道。 　　…… 　　忽然，夏念莫名觉得背后一阵恶寒。 　　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台下的宾客都在盯着自己。 　　于是她赶紧摆正姿态，将手中的树枝又别回腰间。 　　随后，夏念便款款前进，踩着之前练好的优雅步伐，走到了那棵桂花树前。 　　她绕着树转了三圈，手指摩挲着树干。 　　她清楚地感觉到，树干之中隐约有灵气流动，昭示着这棵树旺盛的生命力，和蕴藏着的化形潜质。 　　“不要紧张，将灵气在体内运转三圈，再缓慢灌入树干之中。”灼华的声音通过面具轻轻响起。 　　夏念深吸一口气。 　　她停下脚步，闭上双眼，开始尝试通过手指的触摸，跟桂花树树干中的灵脉连接起来。 　　忽然，她的手指指肚中便传来微微刺痛的灼热感。 　　跟之前她化形过的植物不同，这棵桂花树似乎在抗拒被她炼化，在与之接触的瞬间，它就开始出现不同寻常的反应。 　　她顿时微微蹙眉，额头渐渐地渗出了细密的汗水。 　　过了不知多久，她忽然听到了一个细微的声音，仿佛有人在她耳畔轻声呓语。 　　“……谢谢你。” 　　就在这时，一阵旋风忽然刮起，将夏念和桂花树团团环绕其中。 　　桂花树的树枝在风中剧烈地摇摆着，一些气球被吹得脱离的枝条，飞向了更高的空中。同时，一股浓郁的桂花香气四溢开来，就像有人突然打破了一整瓶的桂花精油。 　　在场的宾客皆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不少人甚至站了起来，希望能看得更清楚些。 　　有人则小声嘀咕道：“这灵气的浓度……实在有些非比寻常啊。” 　　夏念身上的衣裙裙摆被吹得凌乱，她忍不住眯起眼，用纱衣的袖子挡住了自己的脸，同时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她忍不住道：“这是怎么回事？” 　　灼华的声音立刻从面具中传来：“不用怕，你已经成功了……快看，它马上就要化形了。” 　　灼华话音刚落的瞬间，桂花树忽然散发出了淡淡的乳白色光芒，就像笼罩了一层薄雾。 　　与此同时，旋风忽然停了下来。 　　短暂的沉寂过后，桂花树无声地发出夺目的耀眼光芒，在场的宾客顿时纷纷眯起眼。 　　有人忍不住蹭地站了起来，惊呼一声：“这、这难道是——” 　　还没等他说完话，光芒顿时渐渐地黯淡了下去。 　　——桂花树已经消失了，只剩下了一个土坑。 　　一个浑身发着白光的人影正漂浮在距离地面一米左右的空中，根据轮廓，能依稀看出是个古代服饰、雌雄莫辩的人。 　　见到这个白色人影，在场的宾客都是一副震惊表情。 　　小妖们也纷纷仰头望去，皆是一副看得入迷的模样。 　　在场的所有人中，只有灼华和河神神色如常。 　　他们其中一个平静地望着空中的人影，一脸若有所思；另一个则一脸淡定掏出一块有点烤得发硬了的饼干，咯吱咯吱地啃了起来。 　　那人影周身散发着浓郁的桂花气息，却并不刺鼻。 　　笼罩在这甜香的气息中，在场无人不心情舒爽，就仿佛刚刚泡了热水澡，又饮了一杯凉茶的畅快感。 　　就在这时，那人影忽然缓缓欠身，对站在树下的夏念行了个作揖礼。 　　然后，一个雌雄莫辩、宛如溪水般清澈的声音回响在夏念耳畔。 　　“吾乃桂犀，原本是山中神木所化妖仙，被林间住民奉为山神。” 　　听到这个声音，夏念不禁微微睁大眼，浑身的毛孔瞬间张开了，仿佛体内的每一寸灵脉都被这悦耳的声音洗涤了一遍。 　　在场的所有人也都陷入了沉默，细细聆听着白影的话语。 　　“后，林木遭砍，森林被毁，吾无家可归，灵气溃散，灵体逐年虚弱——”说到这里，那声音便低沉了几分，显得有些哀伤，“最后不得已才化为原形，便是一连沉眠数年。” 　　随即，声调又微微上扬了几分。 　　“今日有幸受姑娘的植妖术点化，吾才得以苏醒，重获仙身。此大恩大德，吾深记于心。” 　　说到这里，在恍惚之间，夏念似乎隐约地看清了那白影的脸庞。 　　原来，那竟是个有着狭长凤眼，面容十分俊美的人，额头间还贴着几片金色的花钿。 　　那人翘起嘴角，冲夏念微微一笑。 　　夏念不禁怔住片刻。 　　不知为何，这人的气质和笑容都让她想起了灼华。 　　“吾暂且回归瑶池仙界去也。姑娘大恩，日后有缘再报。”清澈的声音在夏念耳畔轻轻地说道，“今日吾灵力尚未恢复，暂且以此物答谢姑娘，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待说完最后一个字，那人影忽然变得透明了起来。 　　一阵狂风再起，她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等她再睁大眼时，面前的人影却已经消失了。 　　夏念怔愣了片刻，眼角忽然闪过一丝光芒。 　　仔细一看，原本土坑所在的地方，竟出现了一个金色的小瓶子。 　　她刚弯腰捡起瓶子，却听到背后传来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回头一看，她惊讶地发现，几乎全体宾客都站了起来。 　　他们纷纷向她弯腰作揖，连声道贺。 　　“恭喜夏姑娘，贺喜夏姑娘！” 　　“哈哈，夏姑娘果然好生厉害！竟点化了一位沉睡多年的妖仙！” 　　“由此可见，植妖师的法术果然非同一般，与传言中完全一致。” 　　“啧，有生之年竟然能亲眼目睹山神化形，今天咱们果真是有眼福……” 　　鹦哥儿的爷爷陈云峰也凑过来，笑呵呵地拍了一下夏念的肩膀：“没想到姑娘还留了这一手！咱们修真界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妖仙出世了，看来夏姑娘——不，夏大师你这回真的要出名喽！” 　　夏念顿时一脸哭笑不得。 　　其实，她刚才的震惊程度完全不亚于在场的任何人，只是脸上戴着面具，所以才显得她比较淡定罢了。 　　然后，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灼华，而后者却背靠着门框一脸平静，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刚刚的结果。 　　夏念不禁小声道：“灼华，难道你早就知道么？” 　　灼华顿时轻声回答：“我先前的确察觉到这桂树有些异样，不过，直到刚才，我才确定它的确是妖仙所化。” 　　很快，宾客们便纷纷将夏念围起来，七嘴八舌地问她刚刚那妖仙都跟她说了什么。 　　夏念这才意识到，原来刚刚那妖仙的声音只有她一人能听见。 　　还没等她回答，又有人问她炼化这种大妖仙是什么感觉的，若是以后再遇到那山神，会不会趁机多许几个愿望云云。 　　夏念很快就被众人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轰炸得一脸懵逼。 　　就在她茫然不知所措的功夫，她忽然感到自己的手腕被冰凉的小手轻轻地拽住了。 　　低头一瞧，她便看到白衣男孩正仰头从人群的缝隙中望着自己。 　　“跟我来。”他轻声道。 　　就在这时，只听白杨的声音高声道：“夏大师已经累了，要先去休息一下。大家若是带了灵草灵花，就先交给在下，夏大师等下会逐一为大家施法炼化！” 　　夏念被灼华一路牵着手腕，然后回到了夏宅大门内。 　　灼华仰着头看向她，然后笑道：“妖仙只对你一人讲话，说明他只愿意跟你交流，所以他说的话，还是不要随便向别人透露比较好。” 　　夏念立刻点头：“嗯，其实我也这么想的。” 　　她说着，便展开了手心，露出里面的小金瓶，笑道：“灼华你看，这是那个妖仙刚才给我的。你觉得是啥？” 　　灼华伸手拿起那瓶子，打开瓶盖，顿时一股沁人心脾的桂花香气从瓶口飘出。闻到这股香气，他立刻微微睁大眼，就像闻到了什么有毒气体一般，赶紧一翻手迅速地将瓶盖给塞住了。 　　“桂花精油么？”夏念好奇。 　　“呃……差不多吧。” 　　灼华咳了一声，白皙的小脸上却泛起一丝可疑的红晕。 第85章 羞耻地开花 　　见了灼华的反应，夏念不禁疑惑地拿过瓶子闻了闻，却没闻到除了花香之外其他奇怪的味道。 　　“这精油怎么了？”她好奇道，“难道还有什么奇怪的成分么？” 　　灼华迟疑了一下，才道：“你要知道，花的香气并不是给人欣赏的，而是为了吸引昆虫授粉，传宗接代吧？” 　　夏念“嗯”了一声：“对呀，我知道，那怎么了？” 　　“所以，若是将花中的香气成分和灵气一起提炼出来，浓缩成精油，就会……” 　　灼华说着，忽然眼睛瞟向别处，脸上的红晕明显了几分。 　　然后，他就“啪”地一声合上扇子，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反正你知道这是好东西就对了。它毕竟是妖仙的灵气浓缩而成，对于植物小妖可能会有一点……咳，其他的特殊效果，不过，对于你这样的人类修真者而言，是非常有益的。平日里，你只需在香薰炉中点上几滴，再运气修炼，效果会事半功倍。” 　　夏念正要收起瓶子，忽然想起什么，笑道：“既然这东西这么好用，那你在书中闭关修炼的时候，也用上几滴怎么样？” 　　白衣男孩却再次脸一红，赶紧别过头，斩钉截铁地回答：“不，我就不用了。谢谢。” 　　不知是不是夏念的错觉，她忽然注意到了，灼华额头的那一抹花瓣形状的“花钿”顿时颜色变得更深了。 　　看到灼华额头的花瓣，夏念立刻联想起了之前桂花仙额头上的金色花钿。 　　她忍不住盯着灼华的额头出神了片刻。忽然，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手指指尖轻轻地碰到了那片粉色的花瓣。 　　在被她碰触的瞬间，灼华顿时浑身僵住了，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也微微睁大了几分。 　　而夏念则隐约察觉到，手指尖有淡淡的热度传来。 　　她不禁有些惊讶：“你是不是有点发烧？” 　　灼华却用扇子轻轻推开了她的手，平静道：“不是的。” 　　就在这时，几只小妖忽然推门走了进来了。 　　夏念这才缩回手，回头看向小妖们，却没有注意到眼前白衣男孩的异样。 　　夏小白眼尖，他一下子就被夏念手中的金色小瓶吸引了。 　　于是他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一脸好奇地踮起脚，凑了过来：“这是什么？” 　　“是刚才那位桂花山神给我的。”夏念笑道，“很好闻。” 　　听说很好闻，夏小白便用鼻子凑近了瓶口，深吸了一大口气。 　　灼华见状，似乎吓了一跳。 　　他连忙伸出扇子阻止，可是却已经迟了。 　　只见夏小白露出了一脸迷醉的表情，就像是中了夏小茉的“迷魂香”。 　　紧接着，他乱蓬蓬的头发里“噗噗噗”地接连冒出一大堆黄色的小花骨朵，几乎将他头顶全都占满了。 　　夏念一脸吃惊。 　　灼华则无奈地用扇子抵住了额头，“……我就知道。” 　　夏小白茫然地抬头看了看自己脑顶上突然冒出了一小片“花园”。 　　他突然脸一红，哎呀一声便捂住了自己的脑袋蹲了下去。 　　然后，他就眼泪汪汪地抬头看夏念。 　　“夏念念，我开了好多花……感觉好羞耻怎么办？” 　　夏念哭笑不得：“你从前不也总在头顶开花吗？现在怎么突然扭捏起来了？” 　　“我……我也不知道。” 　　夏小白结结巴巴地回答，捂着脑袋，脸颊涨成了番茄。 　　其余三只小妖顿时面面相觑了几秒。 　　夏小茉和夏小葱几乎同时“噗嗤”了一声，然后纷纷捂嘴窃笑起来。 　　夏念不禁看向一旁的灼华：“他这是怎么了？” 　　听到夏念的疑问，灼华就打开扇子摇了两下，用惯常的语气和稚嫩的嗓音淡淡地回答：“植物小妖们刚刚化形后的一段时间里，心智还未成熟，对于开花这件事还处于懵懂阶段——” 　　他说着，嘴角勾起了一丝无奈的笑意。 　　“不过，等他们渐渐长大了，心智上越来越接近人类，有了性别概念，就会觉得开花这件事……其实挺羞耻的。” 　　夏念顿时恍然大悟了几分。 　　其实，对于植物们而言，花朵就是它们的繁【和谐】殖器官嘛！ 　　以前她没少见过家里几只小妖开花，却从未往这个方向上考虑过……只能说，她还是太纯洁了！ 　　想到这里，夏念顿时有点尴尬，又有些啼笑皆非，忍不住伸手摸摸头顶的花环。 　　——这要她以后怎么直视小妖们开的花？ 　　夏小画听罢，便一脸淡定地低头在便签本子上写字。 　　“小白这孩子终于长大了。” 　　——本子上的字如是道。 　　夏念：“…………” 　　她哑然失笑：“嗯……是吧。” 　　…… 　　之后，白杨便将收上来的各色花草盆栽放在院子里摆了一排。 　　居然有人还带了一棵高大的雪松过来，那松树就高高地耸立在一堆低矮的盆栽之间，十分惹眼。 　　夏念按照植妖术的步骤，挨个儿给盆栽们做了一番施法。 　　大部分盆栽暂时还没动静，其中一小部分则成功化形成了小灵妖。 　　众人们顿时被这些可爱的小妖们吸引了，纷纷聚集起来围观，伸手摸摸、捏捏。 　　鹦哥儿的爷爷陈云峰终于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小树妖。 　　他用乾坤袋运来的那棵银杏树已经做足了净化准备，所以化形很顺利。 　　伴随着一道漂亮的绿光，那大树便消失了，土堆里则躺着个披着黄绿色小斗斗篷，头上还戴着顶金黄色小帽的小人。 　　那小人十分聪颖，竟一化形就会说话。 　　只见它一骨碌翻身起来，金绿相间的圆眼珠转了两圈，看了看面前正蹲在自己面前的陈老爷子，然后就细声细气地说了生平第一句话： 　　“——爱卿平身。” 　　在场所有人都是一脸惊讶，就连陈云峰老爷子也愣了一下。 　　银杏妖又背起手，翻了个白眼，嗓门尖细道：“朕要用膳！” 　　之后，陈老爷子便无奈地跟众人解释了一番。 　　原来，最近他家鹦哥儿在看了八十遍水浒传之后，又迷上了看清宫戏。 　　这棵银杏树天资聪颖、懂得人言，在窗边偷听了不少，所以说话才是这副腔调。 　　夏念听了顿时哑然失笑。 　　这陈老爷子家里的小妖，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中二”？ 　　——简直跟最近很火的那个叫“顾甜甜”的深井冰精分系cosplay网红一模一样。 　　不过，小孩子么，看了电视剧就要学里面的台词、剧情也是正常的。她自己小时候也曾经模仿电视剧里的嬷嬷，拿缝衣针扎她的小布偶…… 　　当然，这种羞耻的往事现在就不要提了。 　　等施法完毕后，夏念的额头便又渗出了一层薄汗。 　　一只小手顿时递过来一块干净的毛巾，回头一看，原来是夏小画。 　　夏念接过毛巾，笑道：“多谢。” 　　然后，另一只小手又递给她一杯水。 　　不用回头，光凭气息，她就知道是灼华了。 　　她喝了一口水，顿时感到浑身的疲倦被消除了许多。 　　“休息一会儿吧，你今天已经很辛苦了。”灼华淡淡道。 　　夏念“嗯”了一声，忽然又回头道：“对了，先前你说，你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是因为灵气不足缘故？” 　　灼华点了一下头。 　　“可你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夏念微微蹙眉，“怎么忽然灵气不足？是因为和植妖书的连接又减弱了？” 　　白衣男孩却摇了摇头。 　　“只是先前闭关修炼的时候出了点意外，所以消耗了不少灵气罢了。”他轻轻地叩击着扇子，平静道，“虽然我现在身体缩水了，法力也跟着大打折扣，可在书外消耗的灵气却缩减了三分之一，这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起码……在书外维持灵体的时间会增加许多。” 　　夏念顿时了然：“原来是节能模式。” 　　灼华笑了笑，“差不多。” 　　…… 　　之后，不少客人跑来询问夏念家几只小妖的情况。 　　原来，他们竟以为之前的“才艺表演”是为了将小妖“推销”出去的手段。 　　他们都十分中意这几只聪明可爱的小妖，表示愿意收他们为杂役妖精，甚至是收为徒弟；一些门派世家还纷纷跟夏念打包票，说植妖师家的小妖聪颖又温顺，一看就是难得的好料子，所以他们是绝对不会亏待他们的。 　　青云派的掌门李仙人还奉上一个镶着金边的礼盒，里面装满了各色珍珠灵玉，非要夏念将那个“白衣童子”匀出来给他，他好收回家给他家孙儿当伴读。 　　夏念听罢一脸惊讶。 　　——白衣童子，难道不就是灼华？ 　　她顿时哭笑不得道：“这位前辈，你看错了吧，那个不是小妖，是人啊！” 　　李仙人却摸着胡茬，微微蹙眉：“怎么会？夏姑娘莫要诓人，老朽不会看走眼的！那小妖一看便气质非同寻常，绝不可能是寻常孩童。”他说着，语气忽然放软了几分，作揖道：“夏姑娘你不必多虑，老朽只是想收他做我那可爱孙儿的书童伴读罢了！是绝不会亏待他的！” 　　他说着，似乎为了证明自家孙儿的确很“可爱”，还摸出了两张照片。 　　照片上，一个胖嘟嘟的小男孩正一只手往自己嘴里塞蛋糕，脸颊上沾满了奶油，另一只手还在抓桌上罐子里的糖果，照片里的李仙人则笑眯眯一脸慈爱地望着自己孙子，手里还拿着蒲扇给孩子扇风。 　　夏念：“……” 　　这孩子一看就是被自家长辈惯坏了的那种。 　　讲真，她还是觉得自己家几只小朋友要可爱多了。 　　之后，夏念不得不费了一番口舌，才让众人相信自己并不打算“出售”家中任何小妖。 　　从今往后，她也只接炼化灵妖的工作，而家里的几只小妖都是非卖品，是不会轻易送出去的。 　　见宾客们皆是一脸的不解或失望，夏念便清了清嗓子，补充道：“等我家小妖们长大了，若诸位仍然有意给他们提供优质的工作岗位，那么请走正规途径——双方面试，签劳动合同，谢谢！” 　　…… 　　很快，植妖师出山仪式便正式结束了。 　　宾客们渐渐地散去，院子里再次清静了下来。 　　许多修真者闲散惯了，不太讲究去别人家做客的礼仪，所以桌椅板凳都乱七八糟地摆放着，桌面上满是食物残骸，和吃剩的瓜果、点心。 　　好在他们还有个“人形食物回收机”——河神。 　　很快，河神就把现场所有剩余的食物都吃得一干二净。 　　而猫妖则端着个簸箕，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等他吃完一桌，猫妖就将桌面上的垃圾统统扫入簸箕里。 　　夏念之前消耗了许多灵气和体力，所以灼华坚持要她先去房间里休息。 　　然后，在小妖们和灼华的共同协力下，他们很快就把院子清理得一干二净了。 　　就在扫除工作进行的过程中，距离院子几百米开外的树林之中，一双瞳孔细长的眼睛正默默地透过草丛注视着前方。 　　忽然，草丛里冒出两个毛绒绒的红色耳朵尖，微微地颤动了两下，又迅速地往后转了转，似乎察觉到了背后的什么动静。 　　随即，一个尾巴毛蓬蓬的身影便嗖地一下钻到了树丛的更深处，消失不见了。 　　就在这时，伴随着一阵嘎吱嘎吱踩过针叶的脚步声，四个穿着冲锋衣，每个都背着鱼竿袋的中年男人便出现在树林中的小径上。 　　“哎？老夏，刚才那边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过去了？”其中一人忽然道。 　　“没啊，你看见什么了？” 　　“……没什么，我可能看错了吧。” 　　被称为“老夏”的男人沉默了一下，忽然笑道：“对了，老金啊，我听说，这附近山里好像有野兽出没。总不会是闻到咱们水桶里刚钓上来的鱼味儿，所以就跟上咱们了吧！” 　　老金顿时一脸哭笑不得：“老夏呀，您可别吓唬我！” 　　“说是野兽，估计也就是兔子、刺猬之类的。”另一人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笑道，“你们几个大老爷们，可别自己吓唬自己哈！” 　　那人想了想，忽然又道：“说起这个传言呀，我倒是听说，这山里头有个关于妖怪的民间故事呢！” 　　“什么狐妖？”老夏显得有些好奇。 　　“就是说呀，这山里头住了个妖怪，每隔一段时间就跑出来抓黄花大闺女回去当媳妇，据说是要搞那个什么来着？对了，就是采阴补阳……” 　　老金听到这里立刻摆手：“得了吧，郭总，你越说越玄乎了！” 　　郭总笑了笑：“这不是给你们讲讲故事解闷嘛！” 　　一行人一边唠嗑一边走着，几人都没注意到，他们身后的一棵灌木忽然微微晃动了两下，同时一个长着红色尖耳朵的脑袋从树丛上方悄悄地探出了一半。 　　“……有味道。”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自言自语似的嘀咕着，“植妖师……的味道。” 　　…… 　　随后，树丛中忽然亮起一阵耀眼的蓝色光芒。 　　蓝光过后，那耳朵忽然消失不见了，树丛上方则静静地漂浮着一团浑身燃烧着的蓝色火焰。 　　那火焰原地打了个圈，然后就无声无息地飞向了那几个男人身后，速度快得惊人。 　　那个叫“老夏”的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他顿时脚步一滞，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却看到眼前一道蓝光嗖地一闪而过，然后就没入自己的胸口消失了。 　　“…………” 　　老夏茫然地低头摸了摸自己的前胸，却什么感觉也没有。 　　“老夏，你咋啦？”身边有人问他。 　　“……没什么。” 　　老夏盯着自己胸口，挠了挠脸颊，自言自语了一句“难道看错了”，然后才拎着水桶，转身大步跟上了自己的同伴。 　　…… 　　晚上，夏念一回家，便看到自家老爹正拎着个红色塑料桶，喜滋滋地跟自己显摆白天钓的鱼。 　　一听说有鱼，猫妖少年便咽了咽口水，立刻跑过去围观。 　　夏念本来以为他只是钓了些小鱼，结果探头一看，却看到几条肥大的鱼正在水中游动，每只看起来都至少有七八斤。 　　“这么多鱼？”她一脸惊讶。 　　“嗯，今天你爸我运气贼好！”夏父一脸高兴，“其他几个人都没我钓得多呢！” 　　想起之前刚刚见过的“桂花山神”，夏念不禁笑起来：“说不定是山里的神仙保佑你呢。” 　　听到这句，夏父却道：“神仙我倒是没看见，就是回来路上遇到了一点怪事。我正在小道上走着呢，结果……” 　　他说着，却忽然住了口，摆了摆手，笑道：“算了，不提了。对了，你看这几条鱼今晚打算怎么做？红烧？清蒸？” 　　这时，一个少年音忽然从一旁弱弱地响起：“……炖汤。” 　　两人低头一看，却惊讶地看到，黑衣少年正趴在水桶边上，嘴角正淌着可疑的晶莹液体。 　　他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微微蹙眉。 　　“不然，生吃也行。” 　　“…………” 　　夏父忍不住笑了起来。 　　“呵呵，这孩子……还真爱吃鱼啊！” 第86章 绑架案件 　　当晚，夏父便下厨炖了一大锅的鱼汤。 　　猫妖少年自己就喝了三大碗，十分捧场。 　　趁着夏父不注意，他就变回了猫咪形态，用软绵绵的肉爪子拍拍滚圆的肚皮，四脚朝天地躺在沙发上打盹儿。 　　几只小妖吃完饭，又写完了剩下的作业，然后就被灼华叫去书中的空间里修炼了。 　　自从灼华离开书的时间缩短之后，他偶尔就会把灵妖形态的小妖也带进书里去，在书中教他们法术。几只小妖都挺喜欢在书里待着，因为那里很漂亮，空气纯净，还充满了灵气。 　　至于仙人掌妖…… 　　这孩子一回家就不见了踪影，不知又躲到哪里去了。 　　夏父以为几个小朋友都回家去了。他不禁感慨道：“没了四个小家伙，家里还真的有点冷清啊！” 　　夏念对此十分赞同。 　　她已经习惯了热闹的家庭气氛，早就忘了独自一人居住是什么感觉的了，所以这几日白天小妖不在的时候，她就会觉得异常空虚，总想找点事情来做。 　　所以，她还是很佩服那些能够一连闭关修炼数日的修真前辈的。 　　白杨这会儿不在，猫妖和河神又都恢复了原形，于是房间里暂时又只剩下夏家父女两人。 　　两人坐在电视机前看肥皂剧，吃着水果，十分惬意。 　　肥皂剧有些无聊，看着看着，夏父就仰着头半张着嘴，呼呼大睡起来了。 　　大概因为白天太累了，没过一会儿，夏念也单手支撑着额头打起盹儿来。 　　没过一会儿，一团足球大小的蓝火，忽然悄无声息地从夏父的胸口飘了出来。 　　蓝火绕着夏念转了两圈，一双发着荧光的眼珠隐约从火焰中浮现。 　　一个毛绒绒的兽爪忽然悄悄地伸了出来。 　　爪子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夏念的肩膀，似乎想试试她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就在这时，水族箱忽然发出啪叽的水声，原来是睡梦中的河神在水里翻了个跟头，尾巴不小心拍击了一下水面。 　　兽爪立刻嗖地缩了回去，那蓝火也迅速地钻进沙发底下躲了起来。 　　夏念也听到了声音，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醒来。 　　她打了个哈欠，揉揉眼，却没有发现任何异状。 　　她将自家老爹摇醒，然后自己则去浴室洗了澡，又吹干了头发，贴了张浸泡了灵水的面膜。 　　——这灵水面膜是灼华最近研制的新品，已经在修真论坛里卖了许多片了。 　　它十分好用，贴在脸上有些温暖，就像被一双看不见的大手轻柔地包覆着，又十分透气，正适合秋天使用，夏念最近每天晚上都会用上一贴。 　　在这过程中，夏念并没有注意到，一团蓝火无声地穿过了浴室的玻璃门，钻了进来。 　　蓝火悄悄地绕到了夏念身后，火中那双眼珠默默地注视着夏念的裸背，火焰两侧的蓝色似乎稍稍变红了一点，就像多了两团红晕。 　　…… 　　此刻，植妖书的空间则是傍晚状态，夕阳将半边天照得如火烧般通红。 　　那棵孤零零的大树底下，几只小妖正在凝神运功，练习法术。 　　夏小葱的水系法术进步很快，他现在能够制造一团白色的浓雾，离远看就像一朵云；夏小茉被禁止在空间里练习迷魂术，所以她就跟着夏小画一起练习画符。 　　至于夏小白，因为他目前还没有展现任何法术天赋，所以灼华就暂且让他先按照基础的修炼方法继续练习。 　　隔了一会儿，已经在书中恢复了成年人形态的灼华便打开扇子，打了个哈欠，沙哑道：“行了，今天就先练习到这里吧！大家早点回去歇息，明日还要上学。” 　　他说着，便一挥衣袖，天空瞬间暗了下来，迅速地变成了深夜模式，月光倾泻而下，在草地上投下了斑驳的树影。 　　几只小妖这才睁开眼，纷纷跟灼华道别。 　　“灼华老师再见！” 　　“桌花老师，拜拜啦！” 　　“……老师明天见。” 　　灼华冲几只小妖一脸倦意地笑了笑，笑意异常温柔。 　　“再见。” 　　等几只小妖的身影从空间中消失了，他就收敛了笑意，后退了几步。 　　他身影忽然变得透明了几分，整个人像是被树干吸收了一般，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 　　光秃秃的大树枝条在风中轻轻摇晃了几下。 　　仿佛是感应到了主人的沉睡，月光和星辰黯淡了下来，整片草原瞬间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一片死寂。 　　…… 　　夏念很快就在床上躺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她睡着之后，几只化成人形的小妖就悄悄地跑来看她了。 　　“夏念睡着了？”夏小白问。 　　“嘘——”夏小茉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别吵醒她。” 　　夏念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忽然翻个身头朝下趴在床上，脸颊都被枕头压得变了形。 　　夏小葱认真地看了看夏念的睡脸，忽然小声道：“夏念睡着的样子……很可爱。” 　　其余三只小妖默默点头表示赞同。 　　忽然，夏小白踮起脚，吧唧在夏念脸颊上亲了一口。 　　夏小葱顿时脸一红，“我也要。”他说着，就撅起嘴，凑过去亲了一下夏念的额头。 　　夏小茉顿时一脸气愤地瞪那两只小妖：“你、你们……流氓！” 　　夏小画则默默地垂手站在一旁，一语不发地看着他们。 　　“流氓是什么？”夏小白好奇问。 　　夏小茉语塞了片刻：“就是随便吃女孩子豆腐的人！” 　　夏小白恍然大悟：“我喜欢吃桌花老师的豆腐。” 　　“……啊？” 　　“桌花老师做的凉拌豆腐很好吃！” 　　夏小茉很恼火：“我说的不是那个豆腐啦！” 　　就在这时，夏念忽然微微皱起眉，抓起被子蒙住了脑袋。 　　“你们吵死了。”她在被子里闷声道。 　　几只小妖面面相觑了一下。 　　他们不约而同地做了个捂紧嘴巴的动作。 　　然后，他们就蹑手蹑脚地离开了夏念的卧室，并轻轻地关上了门。 　　…… 　　几只小妖走后，过了不知多久，夏念房间的梳妆台底下忽然亮起了莹莹的蓝光。 　　那团蓝火无声地飘了出来。 　　蓝火在半空中旋转着，迅速地膨胀起来，最后化成了一个浑身冒着蓝光的矮小身影。 　　那身影悄悄地走到了夏念床边。 　　他伸手戳了戳夏念的肩膀，又戳戳她的脸颊。 　　夏念这回是真的睡熟了，一点反应都没有。 　　那身影这才松了口气。 　　他立刻伸出一只手，手心里托着一小团蓝色的火焰。 　　那火焰忽然迅速地膨胀，化成一大团发着荧光的雾气，那雾气迅速地将床上的夏念包裹其中，就像蚕茧一般。 　　一眨眼的功夫，伴随着一阵夺目的光芒，雾气又快速地凝聚起来，最后又化成了一团蓝火。 　　——而床上的夏念，却连着身上的被子一起不见了。 　　蓝火“嗖”地飞到了那身影的手心里，静静地漂浮着。 　　火焰中央，隐约能看到一个袖珍的女孩身影正蜷缩成一团，身上还盖着条粉红色的棉被。 　　就在这时，夏念的卧室门忽然发出吱呀一声，轻轻地推开了一条缝隙。 　　蓝火的主人似乎吓了一跳。他反应剧烈地蹭地跳了起来，头顶冒出两个尖尖的耳朵，还咧开嘴露出两颗小犬牙。 　　然而，门缝外面却空无一人。 　　他顿时松了口气，然后转身轻轻一跃，跳到了卧室窗台上。 　　焦急而笨拙地鼓捣了足足半分钟后，他似乎才搞明白，这窗户不是推开的，而是要向旁边拉开的。 　　拉开窗户后，他顿时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屁股上同时无声地冒出了一条蓬松的红色大尾巴。 　　他晃了晃尾巴，低头看了一眼正漂浮在手心中的蓝色火焰，嘴角顿时上扬了一个弧度。 　　而他丝毫没有察觉到，就在这时，一个长满了刺的浅绿色小球从地上跳了起来，就像颗巨大的苍耳种子一般，牢牢地吸附在了他的尾巴上。 　　然后，他纵身一跃，竟毫不迟疑地跳出了窗外去。 　　他在空中张开蓬松的大尾巴，就像张开降落伞一般，在空中飘了好一会儿，才最终扑通一声，以十分不雅观的姿势摔落在地。 　　他就单手托着火焰，另一只手揉着被摔疼的屁股，从草丛中站了起来。 　　忽然，一阵刺耳的猫叫忽然传来。 　　一个浑身炸了毛的花猫正站在篱笆上，发出警告的嘶吼声。 　　“别怕。”带着鼻音的软糯声音低低道。 　　他说着，就弯下腰，向那花猫伸出了一只手。 　　花猫：“……” 　　它浑身炸起的毛忽然恢复了原样。 　　然后，它小心翼翼地凑过来，闻了闻他手上的气味儿，最后竟然撒娇似的在他的手上蹭了蹭。 　　“乖。”他轻声道，还温柔地摸了摸小猫的脑袋。 　　忽然，他站了起来，毛蓬蓬的尾巴摇晃了两下。 　　“我该走了。”他小声道。 　　花猫似乎听懂了一般，安静地蹲在篱笆上，抬头默默地望着他。 　　随后，伴随着一阵耀眼夺目的蓝光，他就化成了一个有着蓬松大尾巴的小型四足动物，一只爪子里还托着那团火焰。 　　一眨眼的功夫，那动物便转身无声地一跃而起，轻盈地跳上了附近一棵大树，又从这棵跳到了另一棵上，最后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 　　第二天一早，夏小白竟第一个破天荒地醒来。 　　他第一反应是去夏念卧室找她，于是就一边挠着肚皮，一边打着哈欠推门走了进去。 　　结果一进门，映入眼帘的，却是空无一人的大床。 　　清晨的微风吹起了窗帘，窗户是大敞开的。 　　夏小白揉了揉眼，又打了个哈欠。 　　“……夏念念？” 　　——无人回应。 　　他在卧室里转了一圈，又拉开衣柜往里瞧了瞧。 　　然后他一脸茫然地挠了挠头。 　　“……夏念去哪儿了？” 　　…… 　　很快，其余几只小妖也醒了。 　　听说夏念不见了之后，他们也帮着在家中各处找了一圈，甚至连阁楼的储藏室都看过了，还是没找到夏念的身影。 　　——夏念不见了！ 　　夏小茉忽然道：“对了，夏念会不会是去逛早市了？” 　　夏小画却低头写字：“夏念的手机、钱包都还在。” 　　他说着，还伸手指了指床头柜，夏念的手机果然还在充电，钱包也好好地躺在那里。 　　“这不正常！夏念出门是不可能不带手机的呀！”夏小茉一脸认真地分析道。 　　夏小白忽然眼前一亮：“桌花老师肯定知道！” 　　他说着，就一溜烟跑进了书房。 　　他爬到椅子上，抓起那本植妖书，猛拍了几下，喊了灼华的名字，然后又把书哗啦啦翻了好几遍。 　　结果，灼华却并没有出现的迹象。 　　“桌花老师不出来，现在怎么办？”他哭丧着脸看向其他三只小妖。 　　三只小妖彼此对视了一眼，都陷入了沉默。 　　…… 　　然后，他们就便又把家里找了一遍，中途还惊醒了沉睡中的夏父。 　　听完几个小朋友七嘴八舌的解释，夏父顿时惊讶道：“什么？念念不见了？” 　　他一开始还不太相信，一个大活人好好的怎么会突然不见了？ 　　直到后来，他发现夏念的衣服鞋子、钱包、手机都还在，这才紧张了起来。 　　于是，他拿起夏念的手机，打算给她在W市的亲朋好友都打个电话问问。 　　…… 　　过好一会儿，上学的时间过去了。 　　夏念果然还是没有回来。 　　夏父则给在客厅地焦急地转着圈，嘴里还嘀咕着“要不就报警吧”。 　　小妖们在窗边趴成一排，彼此交换了一下不安或惶恐的视线。 　　——这还是他们生平第一次碰到这种事。 　　自从化形以来，灼华和夏念便一直以长辈和守护者的身份陪伴着这些小妖。而他们对夏念的依赖之情更是早已根深蒂固了，从未想过有天夏念会离开他们。 　　夏小葱忽然抬手，用力揉了揉眼睛，声音带了一点哭腔：“夏念……” 　　夏小茉吓了一跳，顿时瞪他：“你……你哭什么呀！还没确定是不是失踪案件呢！” 　　她说着，似乎受到了夏小葱的感染，自己的眼圈也红了一点。 　　夏小画坐在一旁，无声地望着他们，那张精致的小脸上似乎也带了几分忧虑的神色。 　　夏小白看了看那三人，忽然“唰”地举起手。 　　“我提议——咱们自己去找夏念吧！” 第87章 目击证猫 　　夏小白举手：“我提议——咱们自己出去找夏念吧！” 　　夏小画听了，第一个站了起来，默默点头。 　　夏小葱也使劲儿用衣袖擦了擦眼泪，“嗯”了一声。 　　“我也去。”猫妖的声音忽然从他们背后传来。 　　回头一看，一只小黑猫正仰头望着他们。 　　原来，他不知什么时候也醒了，还听到了他们几人的对话。 　　夏小茉皱眉：“可是，你们打算从哪儿开始找啊？” 　　夏小白挠了挠脑袋：“呃……从楼下开始？” 　　夏小画低头“唰唰唰”写了一行字，举起了手中的便签本：“我同意小白的意见。小区里说不定有人见过夏念。” 　　“嗯。我也同意。”夏小葱抽着鼻子，点了下头。 　　夏小茉抱着双臂沉默了一下，然后看了看他们：“那你们谁身上有夏念的照片？” 　　小妖们互相看了一眼，然后纷纷从贴身的口袋里、裤衩里（夏小茉一脸震惊：“夏小白你怎么把照片放这里……”）摸出一张照片。 　　原来，这些都是上次他们从影集里“偷来”的夏念童年照。 　　夏小茉哭笑不得：“我是说夏念的近照！不是小时候的照片啦！” 　　猫妖忽然道：“我好像有。” 　　他说着，就飞快地一溜烟离开了。 　　没一会儿，他就叼着自己的手机跑了回来。 　　黑猫用爪子的肉垫拍了拍屏幕，解了锁，很快就翻到了一张夏念正在吃西瓜的照片。照片中的女孩吃得腮帮子鼓起，脸颊上还十分没形象地沾了两颗西瓜子。 　　“这张可以喵？”猫妖抬头看他们。 　　夏小茉点头：“没问题。” 　　她看向其他人：“那——咱们现在就出发？” 　　其余四妖同时点了点头。 　　——于是乎，夏家“失踪人口搜救临时小队”便正式宣布成立了。 　　…… 　　半梦半醒之间，夏念感到自己似乎被散发着腐叶和青草气息的潮湿水汽包围了。 　　她的鼻孔忽然有些痒痒，忍不住“阿嚏”了一声。 　　一睁眼，她就感到毛绒绒的物体从脸颊上掠过，同时一个红色的身影从眼前一闪而过。 　　夏念立刻睁大眼。 　　眼前出现的，竟是一片覆盖了厚厚针叶的林地。 　　放眼望去，四周全是郁郁苍苍的参天大树，茂密的树冠编织成天然的天棚，在林地中投下星星点点的闪烁树影。 　　耳畔依稀传来小溪潺潺流过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一丝水汽。 　　夏念猛地坐了起来，却因为坐得太急导致了一阵头晕目眩。 　　她赶紧扶住旁边的树干，茫然地环视四周。 　　这……难道是梦？ 　　就在这时，她忽然从眼角瞥见，一棵松树后边忽然露出了半条毛绒绒的粗尾巴，另一边则露出了半截耳朵。 　　大概是感觉到了夏念的注视，那尾巴立刻晃了两下，稍稍往树后缩了缩。 　　夏念：“…………” 　　——那是啥？ 　　作为一个和小妖们朝夕相处的植妖师，夏念对妖气已经很熟悉了。 　　而躲藏在树后的那个生物，身上却一点妖气的味道都没有。 　　夏念盯着那棵树片刻，然后扶着树干缓缓地站了起来，却感到脚上一阵疼痛。 　　她倒抽一口冷气，低头一看，只见脚背红肿着，肿处还糊着一层东西，像是某种捣碎了的绿色植物。 　　这疼痛立刻让夏念清楚地意识到，此刻并不是梦。 　　就在这时，树后忽然传来一阵窸窣声。 　　与此同时，长着红色尖耳朵的半张小脸悄悄地从树后探出，一只金色的眼珠看向夏念的方向。 　　“你好。”一个带着鼻音的声音小声道。 　　这声音软软甜甜的，就像年糕的口感一般。 　　夏念：“……” 　　她警惕地盯着那棵树，心里琢磨着等下要不要扭头就跑。 　　可问题是，这四周群山环绕，都是一眼望不到边缘的茂密树林，应该是W市郊外的山区深处，若是这么毫无方向地盲目逃跑，也不知道跑多久才能跑到有人烟的地方，更何况她脚上还有扭伤。 　　她下意识地摸向口袋，却忽然想起自己身上还穿着睡衣，手机不可能在身上。 　　这时，树后边忽然冒出了一个小小的脑袋。 　　那是个皮肤白皙，脸蛋红润的小家伙，头顶上还长着两个毛茸茸的尖耳朵。 　　他从眼睛上方悄悄地打量着夏念，在跟夏念目光接触的瞬间，他的耳朵就往后一趴，立刻向树后又缩了缩。 　　“你……你在干什么？” 　　他说着，尾巴还上下晃动了两下。 　　根据对方的外貌特征，夏念不禁问道：“你是狐妖？” 　　对方的尾巴毛瞬间炸开，声音变得尖细了几分，似乎有些不满：“我才不是狐狸！” 　　“那是什么？” 　　对方沉默了几秒，才有些不情愿地回答：“……我的原形是松鼠。” 　　夏念惊讶：“松鼠妖？” 　　小妖微微点头。 　　夏念有点想看看松树妖到底长什么样，就稍微向前迈了一步。 　　结果，那小妖似乎吓了一跳，立刻往树后缩了缩，还哆哆嗦嗦地嗓音打颤道：“你……你别怕，我、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夏念：“……” 　　她忍不住指出一个事实：“我怎么感觉你更怕我呢？” 　　小妖显然被说中了心思，摇晃的尾巴顿时一僵。 　　见它的反应，夏念稍稍放心下来。 　　看来，这小家伙的确不像有恶意的模样。 　　“是你在我脚上敷的药？”她问。 　　小妖默默地点头。 　　夏念心道，她果然猜得没错，糊在她脚背上的叶子的确是消肿的草药。最近她炼化了不少灵药仙草，所以对草药的味道已经非常熟悉了。 　　于是她又问：“所以这里到底是哪里？” 　　树后那根蓬松的尾巴微微地晃动了两下。 　　“这里是我家。”松鼠妖声音软软地回答。 　　“……” 　　——好吧，松鼠妖的家在松树林里，这没毛病。 　　夏念只好又换了个问题：“是你带我来这里的吗？” 　　对方“嗯”了一声表示承认。 　　夏念实在很难想象，这小家伙是怎么把她这个一百来斤的大活人抗到这么远的地方来的。然后她转念一想，小妖们大多都会些空间系的妖术，所以，这小妖八成也是把她塞进了乾坤袋之类的空间里，才把她带到了这里。 　　“为什么带我来这儿？” 　　“因为你是植妖师，他们说，植妖师很厉害……能救我的朋友。” 　　“你朋友？” 　　“嗯。” 　　小妖抬起毛绒绒的兽爪，遥遥地指了指某个方向，“他们在那边。” 　　“你的朋友也是小妖？” 　　小妖摇头：“他们还没化形。” 　　夏念心道，松鼠妖的朋友，八成也是松鼠。 　　“呃……你知道应该植妖师不是兽医吧？” 　　小妖却道：“不，他们说，只有植妖师能救我的朋友。” 　　“他们是谁？” 　　“森林里的老爷爷们。” 　　夏念：“什么老爷爷？” 　　“老爷爷就是老爷爷啊。” 　　……答非所问。 　　夏念暗猜，估计也是住在森林里的妖精吧。 　　虽然知道对方八成没恶意，可夏念还是隐约有些担忧。 　　她身上没带手机，不能通知家里人，而且以她老爹的性格，这会儿还不知要担心成啥样，说不定已经报警了。 　　于是他不抱希望地问道：“你这有手机吗？” 　　松树妖有些好奇地反问：“受鸡？” 　　“……那你有千里传音之类的法宝吗？” 　　小妖摇头摇得像拨浪鼓。 　　“这样吧——”夏念想了想，提议道，“你先带我回家去，让我先跟家里人说清楚原因，然后我再去看看你的朋友，怎么样？” 　　小妖沉默了好一会儿，耳朵抖动了好几下，大概在努力思考。 　　“行。”他最后小声道。 　　听到这个回答，夏念松了口气。 　　看来这是个讲道理的小妖。 　　忽然，一阵凉飕飕的风不知从什么地方刮起。 　　与此同时，一个阴森森、仿佛金属摩擦一般的声音在空中响起。 　　“我就说怎么闻到了人类的臭味儿——狗蛋，你又把外人带到森林里来了？” 　　夏念吓了一跳。 　　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墨色长袍的人影正立在一棵大树树杈上。 　　那人身材修长，戴着个灰色的面具，虽然穿着一身古代服饰，可却顶着一头杀马特风格的绿色挑染碎发。 　　和小妖不同，夏念清楚地感觉到了这人身上传来的妖气。 　　那妖气十分富有压迫性，虽然不及昨天见过的桂花妖仙，可比家中那些小妖不知强了多少倍。 　　不过，这人身上的妖气倒是挺纯净的，并不像邪妖那般凌厉，看来也是这山中的生物所化的野生妖怪。 　　松鼠妖似乎有点怕这人。 　　他缩了缩脖子，“我……我只是……请了植妖师来……” 　　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压根听不见了。 　　没等他说完，那树上的人便忽然跳了下来。 　　即使是在下落的过程中，他也一直保持着背着手的姿势，身上的长袍衣摆在风中飘起。 　　待落地之后，衣袂才缓缓落下。 　　夏念被这武侠动作片特效一般的场景镇住了。 　　“您是……哪位？” 　　那人却冷哼一声，猛地一抖衣袖，厉声道：“人类，你可知这森林乃是禁地？” 　　夏念沉默了一下。 　　“呃……可这里好像是旅游区吧？”她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那人似乎被噎了一下，然后才道：“那也是你们人类擅自闯入罢了！这里从前就是禁地！” 　　“为什么？” 　　“因为我说它是，它就是！” 　　“……” 　　夏念顿时意识到，这是只说不通道理的妖。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道：“那什么，其实也不是我愿意进来的，我也挺想回家的，不然，您借我个地图之类的，我自己走回去？” 　　那人幽暗的绿眼睛透过面具盯着夏念片刻，然后又看了一眼那只松树妖。 　　“狗蛋！你给我过来！”他一招手冷冷道。 　　“…………” 　　一只松鼠妖叫狗蛋…… 　　夏念终于知道，这世界上有人比自己还起名废了。 　　松鼠妖迟疑了一下，才不情愿地挪动着小碎步，移动到了夏念面前。 　　这下夏念总算看清了松鼠妖的全貌。 　　这是个穿着白色绒毛上衣，头顶着尖耳朵，屁股长着大尾巴的小妖。他的手掌还是兽爪形态，脚上也遍布着红色的绒毛，脖子上还用麻绳拴着一颗圆滚滚的松塔。 　　“现在，把狐火还我。”那黑衣男人忽然伸手，冷冷道。 　　松鼠妖睁大圆溜溜的黑眼睛：“我……” 　　“我知道你趁我睡觉时偷了我的狐火。” 　　松鼠妖圆润的脸蛋微微一红。 　　他的兽爪伸进自己的上衣里，掏了半天，终于掏出了一小团蓝色的火焰。 　　“喏……给你。” 　　男人袖子一扫，那火焰便自动钻进他的袖口中消失了。 　　然后，他又语气生硬道：“顽劣小徒，你去给这人类指路。下次不准再带外人进来了。” 　　他说完，连看也不看夏念一眼，就潇洒地拂了一下袖子，转身抬腿要走。 　　夏念松了口气，心道，这里附近应该有旅游专线的公交车，若是去路上拦一辆，她就能回家了。 　　就在这时，那男人忽然停下脚步。 　　他弯腰一伸手，从松鼠妖的尾巴后边捉起了一个圆滚滚带刺的绿色物体。 　　“这是什么？”他蹙眉道。 　　见到那“物体”，夏念顿时一脸惊讶。 　　——小仙？！ 　　那绿色球状物立刻裂开一条细缝，不客气地一口咬住了那男人的手指。 　　“……嘶。” 　　男人倒抽一口凉气，手指一僵，毫不迟疑地用力一甩。 　　仙人掌小球立刻飞了出去，噗地扎在了松鼠妖乱草一般的红色头发里。 　　松鼠妖下意识地伸手捂住脑袋，却被仙人掌小妖身上的刺扎得“唉哟”一声，赶紧松开了手。 　　那小球从他头顶一跃而起，然后就准确无误地跳到了夏念的肩膀上。他临时收起了一部分小刺，所以并没有扎到夏念。 　　夏念忍不住蹙眉道：“小仙？你怎么跟来了？” 　　绿色小球探出一只袖珍小手，扯着夏念的头发，一语不发地左右晃了晃，像是在摇头。 　　而那黑衣男人似乎刚刚才看到夏念从地底下冒出来一样，死死地盯着她看。 　　片刻之后，他忽然凑了过来。 　　冷灰色的面具几乎快要贴到夏念的鼻尖。 　　她顿时后退了两步，脚上再次传来一阵清晰的痛感。 　　“你干什么？” 　　那男人哼了一声，道：“怪不得你身上的味道有些奇怪，原来你是植妖师？” 　　一旁松鼠妖忍不住细声细气道：“对呀，我刚才说过了嘛。” 　　男人假装没听见。 　　他忽然一伸手死死地抓住了夏念的肩膀，“既然如此，你便跟我来吧！” 　　话音刚落，他便忽然揽过夏念的腰将她腾空抱起。 　　没等夏念的惊呼声出口，下一秒，她竟然就被他……扛麻袋一样在了肩膀上。 　　伴随着一阵可怕的失重感，那人便扛着她一跃而起，跳到了旁边的一棵大树上。 　　…… 　　此刻，在夏念家的小区里，夏小白正高高地举着手机，“漂亮小姐姐，请问你见过这个人吗？” 　　被称为“漂亮小姐姐”的是个一身白领装束的年轻女性。 　　她顿时笑了笑，弯腰仔细看了看照片，道：“没见过，不好意思哦，小朋友！” 　　另一边，其余几只小妖也各自拦住了路人，打听夏念的去向。 　　只见夏小葱拦住了一个中年大叔，脸一红，小声道：“你……你看这个……” 　　大叔却连看都不看一眼，而是瞟了一眼腕表，一脸不耐烦道：“走开走开！我还有急事！” 　　末了，他还嘀咕一句：“现在的商家真不要脸，竟然雇这么小的小孩子来推销。” 　　夏小葱的手僵在半空中片刻。 　　然后，他一脸垂头丧气地低下了头。 　　这时，夏小茉和小画也跑了过来。 　　小画举起便签本：“有线索了吗？” 　　其余两只小妖微微摇头。 　　“我们也没有。” 　　大家的脸上同时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忽然，猫妖少年大步走来。 　　他依旧皱着眉，一副不大高兴的模样。 　　“我找到了一个目击证人，不过……” 　　夏小茉眼前一亮：“什么？他在哪儿？” 　　猫妖指了指旁边的树丛，“在那儿。” 　　夏小茉看了看，一脸疑惑：“可那没人啊！” 　　猫妖却高声道：“你可以出来了。” 　　他话音刚落，只见一只黄白相间的花猫从树丛里钻出来。 　　它蹲在地上，抬头望着猫妖，软绵绵地“喵呜”了一声。 　　夏小茉瞪眼：“你说的目击证人就是它？” 　　猫妖微微偏过头，忽然面无表情地一击掌：“哦，对了——应该是目击证猫。” 　　夏小茉无力吐槽：“这不是重点吧？” 　　猫妖指了指那只花猫，淡淡道：“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叫大花，它也认识夏念，因为夏念经常会给它带小鱼干吃。最近它每晚都在这附近巡逻，这里是它的地盘，这附近就没有它不知道的事情。” 　　大花听罢，微微眯了眯眼，耳朵还抖了两下。 　　夏小白立刻笑了笑：“大花你好呀。” 　　猫妖弯下腰，对那只花猫道：“大花跟大家说说你昨晚看见的事情。” 　　花猫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一秒，两秒…… 　　隔了好一会儿，它就懒洋洋地打了个大哈欠，又用后脚挠了挠下巴。 　　众妖们：“…………” 　　夏小茉忍不住道：“你确定……它能听懂人话？” 第88章 森林污染 　　猫妖少年却道：“不是听不懂，而是我们猫同类一般不用讲话这么低端的交流方式，而是用动作和气味。” 　　夏小茉很惊讶：“原来讲话是很低端的吗？” 　　猫妖在花猫面前比划了几个手势，摸摸它的脑袋，又挠了挠它的下巴。 　　花猫一脸满足地眯起眼，还打起了呼噜。 　　然后，猫妖又拿出一根小鱼干，放在了花猫面前。 　　花猫嗷呜一口吞掉了小鱼干。 　　之后，只见它翘着尾巴，原地转了一圈，在地上打了个滚儿，最后蹭了猫妖少年两下，又软软地喵了一声，然后就转身跳进了身后的树丛之中。 　　猫妖少年就跟看懂了一样，微微点头：“嗯……原来是这样。” 　　他看向其他人。 　　“它说，昨晚有个红头发的奇怪家伙从窗户上跳了下来，身上还带着夏念的气味。” 　　夏小茉一脸大写的怀疑。 　　“什么？你从它那几个动作里就看出这么多？” 　　就在这时，那花猫忽然又从树丛里跳了出来，将含在嘴里的一个东西吐了出来。 　　仔细一看，原来竟是一小撮红色短毛。 　　猫妖拿起那撮毛，放在鼻端嗅了嗅。 　　他的脸颊上不由自主地冒出了几根细长的胡须。 　　“这应该是那个怪人掉下来的，上面还有一股妖气。” 　　“会不会是它带走了夏念？”夏小茉猜测。 　　猫妖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他闷闷不乐道。 　　夏小白茫然地看向其他人：“所以现在怎么办？” 　　夏小画忽然低头写字：“我听说降妖师有种罗盘，能够根据微弱的妖气，定位妖精的位置。” 　　夏小葱立刻点头。 　　“嗯，这个我也听英歌说过。他爷爷就有一个。” 　　他说着，便掏出手机。 　　“——等会儿，现在正好是课间，我给英歌打个电话问问。” 　　他按了几下键，拨通了一个号码。 　　很快，手机里便传来陈英歌的大嗓门：“夏老弟！你在哪儿！你今天咋没来上学！” 　　夏小葱赶紧把手机拿开了一点：“那个，我有个急事儿想问问你……” 　　“啊？啥急事儿？！” 　　夏小葱一脸尴尬：“你小声一点……我就是想问，你爷爷不是降妖师吗？你家应该有定位妖气的罗盘吧？” 　　“当然有呀！” 　　“那……能不能现在借我用用？” 　　他快速地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啥？夏老姐失踪了？！”陈英歌的嗓门又拔高了几分，“夏老弟，你不要急！你等着，俺这就过去帮忙！” 　　“什么？不是，你等等——” 　　还没等夏小葱说完，陈英歌就急急火火地挂断了电话。 　　然后…… 　　陈英歌的手机就因为欠费停机打不通了。 　　…… 　　那面具男一路扛着夏念，在树杈之间轻盈地跳跃，最后来到了森林的边缘。 　　夏念被放到了地上。 　　她顿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差一点吐出来。 　　“就是这里了。”面具男冷冷道。 　　夏念强忍着呕吐的感觉，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有几座化工厂，一阵风吹来，风中还夹杂了一股刺鼻的怪味儿。 　　她终于忍不住，弯下腰干呕起来。 　　面具男瞟了她一眼：“你怎么了？” 　　夏念摆了摆手，吐了一口酸水，总算觉得减轻了几分。 　　“我晕车。”她沙哑道。 　　“……晕车？” 　　就在这时，那红松鼠小妖忽然从树丛里跳了出来。 　　他手心里捧着一个带刺圆球，踮着脚将球递给夏念，圆润的小脸莫名泛起一丝红晕。 　　“喏……给你的。” 　　夏念有些惊讶。 　　——原来，松鼠妖把小仙也带来了。 　　“嗯……谢谢。” 　　小仙立刻从松鼠妖的手心里跳了起来。 　　他抓住了夏念的衣襟，然后躲进了她睡裙的衣兜里，只露出一双黑眼珠往外看。 　　夏念环顾四周，发现这片空地并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遭到了人为砍伐。 　　她四周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树桩，树桩之间还凌乱地摆着被废弃的松树枝条。树桩的截面很新鲜，看来是不久前才刚刚被砍的。 　　夏念忍不住弯腰，摸了摸其中一个树桩。 　　树桩一片冰冷，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生命的迹象了。 　　作为能够和植物沟通的植妖师，看到这样的景象，夏念不免稍稍圣母了一回。 　　……太可惜了。她微微叹口气。 　　在这过程中，那面具男默默地站在一旁望着夏念的侧脸，似乎有些出神。 　　忽然，松鼠妖小心翼翼地用兽爪扯了一下夏念的裙摆，红着脸小声说：“你……你跟我过来一下。” 　　他说着，就四肢着地，仿佛小动物一般，敏捷地跳过几个树桩，最后停在了一片空地前。 　　空地中央是两个大树桩，树桩较粗，看来已经树龄不小了。 　　每个树桩旁边的土里还插着根做工粗糙的木板，木板上则歪歪扭扭地用木炭写着一行字，分别是——“友人松树大哥之墓”和“友人松树二哥之墓”。 　　那松鼠妖用兽爪拍了拍木板上的尘土，在树桩前跪了下来，双爪合十，又抹了一把眼泪，抽了抽鼻子。 　　面对如此悲伤而诡异的情景，夏念不禁陷入了沉默。 　　结果，只听松鼠妖道：“大哥，二哥！你们别怕，我带植妖师来啦，你们两个有救了！” 　　他说着，就扭过头，用期待的目光眼巴巴地望着夏念。 　　夏念：“……” 　　她忍不住道：“等下，你说的朋友们，就指的这两棵树？” 　　松鼠妖点头：“正是！松树大哥和松树二哥结的松子是这附近最好吃的，我跟他们认识好多年啦！” 　　夏念：“……” 　　她只得实话实说，“抱歉，这个我真的做不到。” 　　松鼠妖蓬松的大尾巴顿时耷拉下来，瞪着夏念：“真的？” 　　“真的。” 　　松鼠妖犹豫了一下：“可……可你不是植妖师吗？森林里的老爷爷们说了，只有植妖师能救这片森林里的大树。” 　　夏念哭笑不得：“你们可能是对植妖师有什么误解吧？” 　　这时，夏念身后传来那男人的声音。 　　“万物皆有一死，这乃是定数。植妖师也是一介凡人，当然无能为力。” 　　他说着，便大步走到了夏念身边。 　　他望向那两个孤零零的树桩，又瞟了一眼夏念，目光收敛，声音低沉了几分。 　　“不过，那些老树妖有一点说得没错，你虽然救不了那几棵树，却可以救这片森林。” 　　“……救森林？什么意思？” 　　面具男抬起手，笔直地指向那片工厂。 　　“看到那边了吗？” 　　夏念点头。 　　那片工厂区是最近两年刚建起来的，其中几家是从受污染的海岸那边搬迁过来的；其中一家工厂，正是李组长后来去的那家分公司。 　　“它们污染了这附近原本纯净的森林灵气。”面具男冷淡道，“森林里最近滋生了一些邪妖，都是拜这些被污染的灵气所赐。” 　　夏念立刻想起，之前那两个想捉猫妖少年的降妖师就说过，最近W市郊外森林里的确有邪妖出没，所以修真协会才会下达硬性指标，将全市的降妖师都动员起来。 　　没想到，导致邪妖出现的罪魁祸首，竟是这一片新兴的工厂区。 　　面具男又道：“而且，这些邪妖和我从前见过的邪妖不同。它们都是由邪气聚集而成，没有灵核，还在不断地彼此吞噬。照这样下去，恐怕不出多久，这森林就会彻底沦为邪气聚集的污秽之地。” 　　松鼠妖立刻细声细气道：“到时候，像我们这样的小妖就都死定了……” 　　他说着，还抱着胳膊浑身打了个哆嗦，脸色一白，似乎被自己的话吓得要命。 　　夏念听罢，便一脸严肃地点点头：“嗯，这些工厂估计在偷偷排放废料，我倒是可以帮你们去有关部门举报一下。” 　　面具男嘲讽似的冷哼了一声、 　　“邪气已生，即便将它们全部迁走，也无济于事。现在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将这片森林的灵气彻底净化，将邪气从这里驱散出去，再用符咒将这四周封印起来。” 　　夏念顿时恍然大悟：“所以，你们是想让我在这里做净化仪式？” 　　面具男微微点了点头。 　　“你是植妖师，如果我没记错，净化仪式是你们的专长。” 　　“话虽这么说吧，可是……” 　　夏念一脸为难，这森林这么大，她要到何年何月才能将它全部净化完毕？ 　　“对了，还不知道植妖师尊姓大名？”那面具男忽然从眼角看向夏念。 　　夏念答道：“我叫夏念。夏天的夏，思念的念。” 　　“原来是夏姑娘。我叫胡墨离，乃是这森林之中的黑狐所化。” 　　夏念心想，原来这位是个狐妖，难怪先前他说松鼠妖偷了他的狐火。 　　可这狐妖跟她印象中的完全不同。 　　她一直以为狐妖都是长相妖媚性感，擅长迷惑人心的类型。 　　可眼前的面具男却穿着一身黑衣，还戴着面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说话态度也十分冰冷。 　　松鼠妖忽然细声细气道：“对了，夏姑娘，你不要相信外人胡说八道，他才没有诱拐人类女子回来采阴补阳呢。” 　　夏念：“……” 　　——采阴补阳？那是什么操作？ 　　胡墨离却不耐烦道：“不过是外面那些人以讹传讹的谣言罢了，无聊得很。” 　　松鼠妖也点头附和：“明明是那些女孩子死缠烂打，非要嫁给墨离师父的！” 　　胡墨离似乎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然后抬手揪住松鼠妖的耳朵，训斥道：“就你话多！” 　　松鼠妖立刻被揪得泪眼汪汪。 　　“师父……疼，疼！我错了！” 　　胡墨离见状，就哼了一声，松了小妖的耳朵。 　　他忽然轻盈地一跃，就跳到旁边一棵大树树杈上盘腿而坐。 　　他淡淡道：“夏姑娘，事不宜迟，你现在就开始吧。” 　　夏念哭笑不得：“这森林这么大，只靠我一个人，恐怕几年也净化不完吧？” 　　胡墨离却道：“不要紧，你只需将这附近方圆五里净化了即可。” 　　“方圆五里？那也太大了吧！” 　　“不急，又不是要你一日之内就净化完毕，等明天再继续也不迟。” 　　夏念：“……” 　　她无奈道：“我不能一直留在这里。” 　　“为什么？” 　　“因为……家里还有人等着我呢。” 　　听到这句，胡墨离沉吟了片刻。 　　“有道理。”他微微点头，“对于人类而言，家人的确是最重要的。” 　　夏念松口气，看来这家伙也不是说不通道理。 　　胡墨离紧接着又说：“既然如此，你便将家人都接到这里来吧。这森林地方大，又有许多山洞，多住几个人还是没问题的。” 　　“……啊？” 　　就在夏念一脸懵逼的功夫，松鼠妖忽然跳到树杈上，凑到胡墨离耳畔小声说了几句什么。 　　胡墨离微微颔首，然后缓缓道：“——更何况，等以后你嫁给狗蛋，你的家人便也是我的家人，同住一处也是应当的。” 　　听完这句，夏念一时间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什么？我要嫁给谁？” 　　一旁的松鼠妖顿时低下头玩弄着自己的尾巴尖，扭扭捏捏地小声回答：“当、当然是嫁给我呀！” 　　夏念：“……” 　　单身二十几年的夏念同志，此刻有些茫然。 　　——她这是……被一只松鼠求婚了？ 　　松鼠妖则红着脸，小声嘀咕一句：“之前看到了你的……咳，所以只能负责了嘛。” 　　胡墨离微微点了一下头，似乎对这句非常赞同。 　　就在这时，一群鸟儿不知从什么地方哗啦啦地飞了起来。 　　与此同时，森林那边似乎隐约传来了一丝不详的气息。 　　夏念敏感地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便下意识地看向树林的方向。 　　树上的胡墨离忽然低低地说了一声“糟了”。 　　然后，他便忽然从树上飞身而下，挡在夏念前面，冲树林的方向冷冷道：“狗蛋，你快带着你媳妇快跑。” 　　他话音刚落，只见前方的树林之间，忽然隐约地浮现了一团没有形状的黑雾。 　　夏念见状，顿时微微睁大了眼。 　　…… 　　此刻，夏家忽然响起了一阵门铃声。 　　开门一看，来人正是陈英歌。 　　只见鹦鹉妖气喘吁吁，脸颊通红，一进门就吼道：“夏老弟！俺来帮忙了！” 　　夏小葱看了看他身后：“就你自己？” 　　陈英歌嘿嘿一笑：“放心吧，夏老弟！别忘了，我可是老爷子的徒弟，也算是半个降妖师！” 　　他说着，就从书包里掏了半天，最后从一堆瓜子底下掏出一个金属的盘状物体。 　　那罗盘看起来更像是科技产物，上面还有个小小的液晶屏，还有七八根长短不一的指针。 　　“这就是降妖师的罗盘？”夏小茉好奇。 　　“嗯，这是改良版！”陈英歌笑呵呵道，“我这个还是最新型号呢！” 　　之后，在几只小妖的围观下，陈英歌将那撮红毛放在了罗盘中央，然后拨动了几下上面的指针，又将液晶屏上的数字调整了一下。 　　然后，鹦鹉妖便捧着罗盘，在房间里转了几圈。 　　几只小妖便像尾巴一样紧随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就连水族箱中的河神也探出半个鱼头，默默地关注着这边。 　　转到第五圈的时候，陈英歌忽然猛地停住了脚步。 　　“有了！” 　　他一转身，立刻跟身后的夏小葱撞了个满怀。 　　两个小妖的脑门顿时咚地碰到了一起。 　　夏小葱捂着额头，泪眼汪汪地沙哑道：“怎么了？你发现什么了？” 　　陈英歌揉着额头，猛拍一下夏小葱的肩膀，嘿嘿一笑。 　　“夏老弟，俺发现那只妖的位置啦！” 第89章 净化术 　　此刻，w市郊外，树林里的那团黑雾迅速地聚集了起来。 　　隐约之间，黑雾似乎幻化出了一个四足动物的模样，看着像豹子又像狼，眼睛处还有暗红的光。 　　这景象竟让夏念看得入了迷。 　　——原来，这就是胡墨离他们之前所说的邪妖？ 　　她心脏跳得跟擂鼓似的，一时间忘了要逃走。 　　忽然，那邪妖将身子俯低一些，绕着树林来回踱步，那双红眼睛牢牢地盯着夏念几人。 　　一阵古怪而刺耳的咕噜声从邪妖身上传来，就像喉咙里卡着个什么硬物，令人毛骨悚然。 　　胡墨离一甩袖子，袖口中飞出一小团蓝色的狐火，火焰准确地击中了邪妖的额头。 　　邪妖浑身上下顿时被明亮火焰包围住了，它发出一阵尖锐的悲鸣，身体痛苦地蜷缩成了一团。 　　胡墨离冷哼了一声，又趁机又重新发射数团狐火，那些狐火如子弹般纷纷射中了邪妖的身体。 　　邪妖身体顿时被打得溃不成形，只得重新幻化成一团黑色的雾气。 　　胡墨离嗤笑一声：“看你还如何作祟！” 　　结果，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那雾气却又迅速地聚集成团，再次化成野兽形态。 　　与此同时，幽暗的林间再次出现了十几双暗红色的眼睛，更多的邪妖开始缓缓向这边靠拢。 　　胡墨离顿时“啧”了一声：“真是难缠！” 　　他说罢，便又从袖中变出数团火焰。 　　那些蓝色的火球绕着他的身体飞快地旋转，仿佛是有生命的个体一般，最后，那些火球迅速地在他面前聚集起来，最后竟融合成了一个脸盆大小的巨大火团。 　　…… 　　就在这时，松鼠妖声音尖细地叫了一句：“墨离师父要放大招了！媳妇，快跑呀！” 　　他说罢，就抓起夏念的手腕。 　　虽然这小妖看着娇小玲珑的，没想到力气还挺大。 　　夏念的手腕被掐得死死的，挣脱不开，只得忍着脚伤的疼痛，任由那小家伙拽着自己往前跑。 　　两人跑了不知多久，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砰”的爆炸声，就像有人点了个二踢脚。 　　一人一妖下意识地回头看去。 　　只见那片空地之中隐约有熊熊的蓝火升起，同时一阵凄厉的野兽悲鸣此起彼伏地响起，令人寒毛直竖。 　　仙人掌小球似乎也感到了什么。 　　它立刻蠕动了几下，将自己完全缩进夏念的衣兜里。 　　这时，一阵令人作呕的邪气顺着风刮来，夏念顿时感到胃里一阵翻滚。自从修炼植妖术以来，她对邪气的味道似乎也越来越敏感了。 　　于是她忍不住皱起眉，同时捂住了口鼻。 　　大约过了半分钟，声音终于消失了，而林间的蓝火也渐渐地黯淡下去。 　　夏念心道，难道已经结束了？ 　　松鼠妖立刻高兴道：“一定是墨离师父把他们都打败了！” 　　就在这时，夏念忽然感到一阵不详的气息从右侧传来。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扯住了狗蛋的胳膊。 　　而松鼠妖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他敏捷地向后跳了半步，紧张道：“那是什么？” 　　夏念不禁猛地停下脚步。 　　她的心脏顿时狂跳了起来，脚踝处的疼痛反而因为恐惧而减轻了几分。 　　十几双暗红的眼睛正从灌木之间出现。 　　……一股刺鼻的邪气味道扑鼻而来。 　　夏念顿时感到胃里再次翻江倒海起来。 　　她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手腕上的桃核手串。 　　这手串是她小时候灼华送她的。在枕头下发现这手串的时候，她还以为是姥姥的礼物，后来才知道，原来是灼华送她的“护身符”。 　　因为这手串中蕴含了灵气，有安神的功效，所以她偶尔晚上临睡前会戴在身上，这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松鼠妖忽然往前迈了一步。 　　他把夏念挡在身后，抽了抽鼻子，沙哑道：“别、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虽然他嘴上逞能，可一张小脸惨白，抓着夏念的手还在微微颤抖，很明显要比夏念还要害怕多了。 　　夏念不禁蹙眉：“狗蛋，你——” 　　随即，伴随着一道淡粉的光芒，松鼠妖的身躯竟然蹭蹭地长高了不少，最后竟变成了红发碧眼的高个儿少年模样。 　　他伸长胳膊，将夏念护在身后，又一翻手，从衣襟里掏出一团小小的狐火。 　　“幸亏我没把所有的狐火都还给墨离师父。” 　　少年有些紧张地冲夏念勾起一点嘴角。 　　此刻，树林中的邪妖渐渐地聚集了过来。 　　黑雾形成的野兽绕着两人缓缓踱步，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嘶吼。 　　少年连忙高高地举起狐火，让它蓝莹莹的光芒照在那些黑雾身上。 　　那些邪妖纷纷后退了一点，丝毫没有要攻击的意思，大概是畏惧于少年手中的狐火。 　　忽然，一阵树枝被踩过的清脆咯吱声传来。 　　夏念一扭头，只见一个穿着衬衫牛仔裤的男人从一棵松树后出现了。 　　松鼠妖朝空中嗅了嗅味道，微微睁大眼：“是人类？” 　　见到这人，夏念十分惊讶。 　　——这人她认识！ 　　他正是上次那两个企图抓黄尚回去充数的降妖师之一。 　　夏念立刻想起对方的名字：“赵常章？” 　　对方却毫无反应，表情僵硬，一脸冷漠地望着夏念，就像僵尸一般。 　　就在这时，他周身忽然升起了一层薄薄的黑雾。 　　松鼠妖一惊：“糟了！这个人类的心智被邪妖控制了！” 　　他话没说完，只见赵常章忽然掏出一把桃木剑，用剑尖刺破手指，面无表情地蠕动了一下嘴唇，念了句咒文。 　　一道金光顿时直冲一人一妖两人地飞来。 　　“小心！” 　　夏念赶紧推了一把松鼠妖。 　　松鼠妖少年立刻就地一滚，成功躲过了金光。 　　就在这一瞬间，一个邪妖忽然趁机一跃而起。 　　它的脸上裂开一条血红色的缝隙，露出尖刺般的牙齿。 　　一眨眼的瞬间，那些牙齿便深深地嵌入了夏念的肩膀。 　　…… 　　邪气刺鼻的恶臭味猛地钻进夏念的鼻腔。 　　她的肩膀立刻传来一阵剧痛，同时滚烫的液体顺着身体缓缓流下。 　　夏念脚下一软，缓缓地跪倒在地。 　　她的意识顿时变得模糊了几分，眼前的景物也被黑色的雾气所笼罩，遮蔽了她的视线。 　　恍惚之间，她听到松鼠妖大叫了一声：“植妖师！” 　　一道狐火一闪而过，便又传来一阵邪妖发出的悲鸣。 　　此刻，夏念清晰地感到火辣辣的邪气正顺着伤口钻进她的身体，入侵她的灵脉…… 　　她不禁蹙眉心道，难道她也要像那个降妖师一样被控制了吗？ 　　忽然，她感到自己的衣兜微微动弹了一下。 　　一个淡绿色的小圆球从她衣兜里蹦出来。 　　圆球迅速地膨胀，浑身的尖刺噗噗噗地飞射出来。 　　夏念立刻清醒了几分，微微睁大眼，试图抓住那那圆球。 　　“小仙，别……”她沙哑道。 　　一只邪妖忽然一跃而起，裂开一排利齿，将那个圆球咬住。 　　圆球发出一阵淡绿色的光芒，然后就被那邪妖活生生地吞入了腹中。 　　…… 　　看到这一幕，夏念瞬间感觉浑身的血液凝固了。 　　忽然，她感到手腕处的桃核发出了灼热滚烫的温度。 　　她下意识地抬起左手，摸向桃核手串。 　　“……灼华。” 　　桃核手串忽然发出轻微的咔嚓声，一道细细的裂纹顿时出现在了手串之上。 　　夏念突然感到胸口一阵灼烧的滚烫。 　　她低头看去，却发现自己胸前竟隐约发出了一阵淡淡的红光。 　　她顿时有些迷茫。 　　——这是……幻觉么？ 　　就在这时，几只邪妖忽然再次扑向了夏念的方向。 　　夏念周身的红光忽然变得更耀眼了。 　　那光芒仿佛突然爆发的超新星，持续不断地照耀着整片密林。 　　那些邪妖被照到后，伴随着一阵阵凄厉的惨叫，纷纷溃散为黑色的雾气，最后消散在红光中。 　　松鼠妖呆呆地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那红光莫名让他浑身的汗毛倒竖。 　　兽类的本能让他隐约察觉到，那红光之中，似乎隐藏了比那些邪妖更可怕的存在。 　　于是他忍不住向后退了几步，躲藏在了树后。 　　这……到底是什么？ 　　…… 　　夏念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渐渐地脱离肉体。 　　肩膀的疼痛在逐渐地离自己而去，只剩下清晰的灼烧感，就像灵魂都被投入了烈火之中。 　　她不禁神志恍惚地心想，她这是要被活活烧死了么？ 　　那些中世纪被焚烧的女巫……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感觉？ 　　忽然，夏念隐约闻到了一股清香的气息。 　　那气息就像一道清凉的风，瞬间吹散了一点她体内的灼烧感。 　　“别怕……我来了。” 　　忽然，一个熟悉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与此同时一条温暖的手臂便紧紧地环住了她的肩膀。 　　夏念抬头看去，一瞬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灼华的脸庞就在她眼前距离咫尺的地方。 　　她瞬间清醒了几分，睁大了双眼。 　　灼华的眉头紧锁，脸色有些憔悴，目光中透着隐隐的担忧。 　　夏念还从未见过他露出这样的神情。 　　“你还记得净化术的咒文吗？”他轻声道。 　　夏念微微点了下头。 　　然后，她的手就被灼华温热的手心则覆盖了起来。 　　“跟我一起。”灼华低声说道。 　　“元始安镇，普告万灵……”两人几乎同时念出了咒文，“……岳渎真官，土地祗灵。” 　　男人的声线轻柔镇定，女孩的则微弱而沙哑。 　　两者交织在了一起，竟如同放大了许多倍一般，回响在这片林地的上空。 　　咒语虽然只是形式，却有集中注意力的效果，让夏念逐渐忘却了身体的灼烧感。 　　伴随着念诵，她身上的红光渐渐地黯淡了下去。 　　最后，她感到周身的灼烧感消失了，而肩膀的痛楚却又回来了。 　　她顿时感到身体一沉，随即就靠在了温暖的臂膀之上。 　　…… 　　少年模样的松鼠妖站在树丛之中，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幕。 　　夏念身上的红光消失了。 　　而林间的空气忽然也跟着变得纯净了几分。 　　灵气的气息飘散在空中，还隐约透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松鼠妖不禁喃喃自语：“这就是……植妖师的净化术？” 　　就在这时，他头上的尖耳朵忽然抖了抖。 　　回头一看，只见黑衣男人正站在自己身后，神色凝重。 　　那男人脸上的面具已经不见了，露出一张俊美的男性面容。他的眼尾微微上挑，嘴唇红润，有几分女性的阴柔，脸颊上则有道浅浅的血痕，看起来是刚刚才受的伤。 　　“墨离师父！” 　　松鼠妖连忙一打滚从地上爬了起来，扑了过去扯住了胡墨离的衣角，抽了抽鼻子：“刚才吓死我了！” 　　然后，他一抬头，又惊讶道：“师父，你受伤了？” 　　胡墨离沉默了一下。 　　他伸出手，似乎想摸摸小妖的脑袋，可却又僵住一下，改为拍拍小妖的肩膀。 　　“不碍事，不过是一点小伤。”他淡淡道。 　　他抬手一抹，脸上的血痕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对了，墨离师父！”松鼠妖连忙指了一下夏念，“你快去看看，植妖师她被邪妖咬了！” 　　胡墨离听罢，便眉毛一皱，大步走到了夏念面前。 　　此刻，夏念正半跪在地上，低垂着头，双眼闭合，肩膀的衣料已经被鲜血浸湿了。 　　松鼠妖蹲下来看了看夏念，忽然眉毛拧成一团。 　　“墨离师父，你说，植妖师会不会是被我们害的？如果我没把她带到这里来，就……” 　　他说着，就眼圈一红，竟真的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胡墨离看了他一眼，叹息一声：“化形这么久了，你还是个爱哭鬼。” 　　他说着，就从衣襟中掏出块手帕丢在了少年的脑袋上。 　　松鼠妖抓起手帕，就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鼻涕。 　　胡墨离朝夏念弯下了腰。 　　他忽然看到，夏念微微敞开的胸口处似乎隐隐有一团红色。 　　胡墨离微微蹙眉：“这是……” 　　他下意识地伸手过去。 　　“……别碰。” 　　一个男性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 　　与此同时，他便感到自己的手腕被冰凉的手指抓住了。 　　胡墨离一惊，猛地甩开那只看不见的手。 　　“——是谁？！” 　　他话音刚落，只见一个半透明的人影渐渐地从空气中缓慢浮现。 　　一眨眼的功夫，那人影便有了实体。 　　身着一袭白衣的男性正半跪在夏念的身旁。 　　他单手紧紧地搂住女孩的身体，脸上神色倦怠，一双桃花眼冷淡地扫了一眼胡墨离，目光中似乎带了几分怒意。 　　“不要碰她。”他冷冷地重复道。 　　胡墨离十分惊讶：“你是谁？” 　　他仔细地打量了一番那人的模样，“……你也是妖？” 　　那人却没理睬他，而是缓缓起身，将女孩从地上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就像对待易碎品一般。 　　“……该回家了。”他低声道。 　　然后，他便抱着那女孩，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到了旁边的树林之中。 第90章 桃花妖 　　夏念微微地抬了抬沉重的眼皮，只觉得喉咙干渴，肩膀依旧传来清晰的灼痛感。 　　模糊的视野中出现的，是一张十分熟悉的脸庞。 　　他正低头望着自己，目光中的情绪平淡而收敛。 　　看到灼华的脸，夏念的意识总算渐渐回归了肉体。 　　她闻到了从身下传来潮湿的泥土青草芬芳，还混杂着灼华身上特有的气息。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原来正躺在草地上，还枕着灼华的腿。 　　她忍不住蠕动了一下嘴唇，清了清干涩的嗓子：“咳……” 　　听到她的声音，灼华的眼皮抬了一下，原本倦怠的神色瞬间多了几分光彩，嘴角也上扬了起来。 　　“……你醒了。” 　　“夏念醒了！”一个清脆的童音忽然叫道。 　　一张小脸顿时出现在了夏念的视野之中，竟是夏小白。 　　他盯着夏念，紧张兮兮道：“夏念，你感觉怎么样！” 　　一旁的双马尾小姑娘则嘘了一声，埋怨道：“你不要吵，小声一点！” 　　她说着，便蹙眉伸手摸摸夏念的额头，略一点头。 　　“嗯……没发烧就好。” 　　另一个软软细细的声音在夏念耳畔响起：“……夏念。” 　　她偏过头看去，却夏小葱正跪在自己身边，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 　　小画家则蹲在他旁边，幽暗的绿眼睛望着夏念，脸色似乎比平时还要苍白了几分。 　　他举起手里的便签本，上面写着：“你还好吗？” 　　忽然，另外两个脑袋也探头凑了过来俯看夏念。 　　其中一个是猫妖少年，另一个却是黄绿色的鸟脑袋。 　　它站在猫妖的肩膀上，粗声粗气地吼道：“夏老姐，我们来救你了，你可别死啊！” 　　听到这句，猫妖少年眉头一皱，伸手就捏住了鸟嘴，冷冷道：“不准乌鸦嘴。” 　　鸟妖立刻发出“唔唔”的抗议声。 　　从含糊不清的只字片语能猜出，它是努力辩解，说自己不是乌鸦，是鹦鹉。 　　夏念：“……” 　　她心道，原来，他们都是特意来找她的。 　　一股温暖的情绪顿时从心底升起。 　　她扯动了一下嘴角，笑了一下，声音嘶哑道：“放心吧，我还没那么容易死呢。” 　　她说着，便动弹了一下想要起来。 　　肩膀处立刻传来灼烧的刺痛，就像被无数根铁针扎入了皮肉，让她顿时倒抽冷气，下意识地捂住了伤处。 　　“……别动。” 　　灼华低声道，然后用手掌盖住了夏念的伤口。 　　夏念立刻感到，一丝清凉的灵气顺着两人肌肤接触的位置，缓缓地流入了她的肩膀，让她的灼痛感顿时减轻了一些。 　　“放心吧，之前的净化仪式起了作用，阻止了大部分邪气入侵你的灵脉。”灼华冲她浅笑道，“我刚刚用灵水帮你洗净了伤口中残留的邪气，很快它便会自然愈合了。” 　　夏念抬手摸了摸肩膀。 　　忽然，仙人掌妖被邪妖吞噬的一幕浮现在她脑海中。她顿时感到胸口一阵沉闷。和其他的小妖不同，她和夏小仙相处的时间最短，感情稍浅，可是，它毕竟是为了救她才…… 　　想到这里，夏念顿时感到心脏紧缩了起来。 　　“对了，小仙他……” 　　她话没说完，却被灼华打断了。 　　“别担心，它还在我这儿。” 　　灼华说着，忽然一翻手，从衣袖中变出一个绿色的小球，同时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这小妖倒是命大。邪妖吞了它，还没来得及消化，就被净化术驱散了，所以这小东西就从邪妖身体里掉了出来。” 　　小球正躺在灼华的手心中，浑身的刺软塌塌地倒着，双眼紧闭。 　　“它怎么了？”夏念蹙眉问。 　　“——只是晕过去了。” 　　仔细一看，果然看到那圆球的身体正在缓缓地起伏着，呼吸绵长而均匀。 　　夏念立刻感到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她支撑着身体，想要坐起，却被灼华轻轻按住了。 　　“你刚刚被邪妖所伤，又用了净化术，所以消耗了许多灵气。”他低声道，“我已经叫人来接我们了，你先歇息片刻比较好。” 　　夏念“嗯”了一声，忽然又对小妖们道：“对了，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这还多亏了鹦哥儿的妖气定位罗盘。”夏小葱挠挠头。 　　鹦鹉妖顿时“嘎”地大叫一声，还扑腾了两下翅膀，“不客气！” 　　“也要感谢大花！”夏小白笑道。 　　“大花？”夏念茫然。 　　“就是目击证猫。” 　　“……啥？” 　　“还有一路飙车载我们过来的快车司机。”夏小茉微微点头，一脸严肃道，“——我刚刚给他打了个好评。” 　　…… 　　之后，来接他们的车子终于赶到了。 　　开车的人竟然是李组长，原来他今天恰好在分公司的厂子里上班，离这里很近。 　　接到灼华的电话后，他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一推门下了车，他便看到夏念正脸色苍白地靠着灼华站着，身边还围着几个小妖。 　　李奕澄：“……” 　　他一脸惊讶：“这是发生什么了？” 　　夏念有些无奈，“说来话长。” 　　上了车后，夏念便把之前发生的事细细跟所有人讲了一遍。 　　待讲到她被邪妖咬了的部分时，她忽然停顿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微微蹙眉，“我当时感觉胸口有些灼烫，眼前还有一片红光。我总感觉，好像是那个红光把那些邪妖击退的。” 　　她说着，似乎还依稀能感觉到胸口传来灼烧感。 　　她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前胸。 　　“那红光是什么？也是净化术么？” 　　灼华默默地看着她，并没有立刻回答。 　　而这短暂的沉默，却让夏念意识到，这件事可能并没有那么简单。 　　于是她仔细地看了看灼华的表情：“你怎么了？” 　　这时，坐在驾驶席开车的李奕澄忽然在路口停下了车子。 　　他扭头看向他们，眉头微微蹙起。 　　“灼华，难道你还打算瞒着她吗？” 　　夏念茫然：“瞒着什么？” 　　——有什么事情是这两个人知道，而她却不知道的么？ 　　听到这句，化成灵妖形态，正挤在一起坐在猫妖少年怀中的小妖们也纷纷从副驾驶席侧面探头出来，向后排的两人投来好奇的视线。 　　李奕澄眉头皱的更紧了。 　　“虽然你说过，她暂时不知情会更安全一点，当时我也同意了。可现在这种情况……”他停顿了一下，“而且，你自己也说过，要是真到了不得已的时候，她有权利知道一切，毕竟这是她自己的身体。” 　　夏念不由得看向了灼华。 　　而灼华却目光平直地望着前方，一语不发，像是在沉思什么。 　　片刻后，他从眼角默默地瞟了一眼夏念，才微微地点了一下头。 　　夏念一头雾水：“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李组长刚刚提到了“身体”二字。 　　——是她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是那红光的缘故？还是说……她得了什么奇怪的绝症？ 　　灼华望着夏念，长长叹口气后，他才道：“夏念，你还记得你很小的时候，曾经得过一场大病吗？” 　　夏念愣了一下。 　　她刚想回答没有，却在电光火石之间，想起了一点模糊的记忆。 　　一个画面迅速地从她脑海中闪过，洁白的医院病房，耀眼的日光灯，以及姥姥那张憔悴而疲倦的脸。 　　“我真的得过病？”她茫然。 　　为什么她从未听过她家里人提起过？ 　　“因为那时你不过两三岁罢了。”灼华淡淡道，“虽然你当时年纪还小，却已经显露了植妖师的根骨和天资——有天赋的人往往灵气味道浓郁，最吸引那些心术不正的邪妖。有只邪妖袭击了你。” 　　“我竟然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夏念喃喃道。 　　人的记忆果然是不靠谱的，大脑总会保护性地清除一部分令人不快的往事。 　　——尤其是童年的记忆，更是如此。 　　灼华忽然伸出手，指尖微微碰触了夏念锁骨中央。 　　“为了救你，你姥姥便挖出了赵家埋藏在地下，封印了许多年的一样东西，然后把它放入了你的身体里。”他的声音低沉。 　　“……一样东西？是什么？” 　　灼华的嘴角微微翘起，笑意却显得疲倦而无奈。 　　“是我的灵核。” 　　…… 　　——灵核？ 　　夏念茫然，灵核难道不是妖才有的东西吗？ 　　她望着灼华那张五官完美得过分的脸，忽然意识到一个事实，那就是，灼华从未跟她说过……他是人类。 　　她一直以来，都先入为主地认为灼华是鬼魂。 　　可仔细回想起来，灼华表现得的确不像是普通的魂魄，比如他坐车会晕车，能从灵体状态化身为人类形态，而且身体缩水之后额头还出现了“花钿”的图案。 　　“桌花老师是妖。”一个声音忽然道。 　　夏念回头一看，只见灵妖形态的夏小白正趴在副驾驶席顶上，笑道：“这个我早就知道了！” 　　其余几只小妖听罢，也跟着默默点头。 　　夏念十分惊讶：“你们全都知道了？” 　　几只小妖面面相觑了一眼。 　　“我们以为……夏念你也知道呢。”夏小葱弱弱道。 　　夏小白举手：“桌花老师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 　　夏小茉则一脸淡定：“光看颜值也知道了吧。你觉得普通人类里，会有长得像灼老师这么漂亮的么？” 　　听到这句，猫妖少年十分赞同似的微微点头。 　　鹦鹉妖也粗声粗气道：“俺家老爷子之前也说了，灼华老师很可能是妖！因为普通鬼魂不可能附身在书里那么长时间！” 　　夏念哑然片刻。 　　“原来这么长时间以来，就只有我自己不知道？” 　　李奕澄却扭头平静道：“不，我也是几天前才刚刚听说的。” 　　夏念哭笑不得：“……好吧。” 　　实际上，她也知道自己和李组长是不同的。 　　她和灼华朝夕相处，竟然都没察觉到他其实是妖。她忽然怀疑，自己从前一定是智商下线了，所以才没注意到那些那么明显的细节…… 　　灼华笑了笑：“小妖们能察觉，也是因为他们的灵气与我同源，所以会感觉比较亲切。我的妖气隐藏得已经很完美了，这一百年来，极少有人类能够发觉我的身份。你们两人察觉不到，也在情理之中。” 　　听到这里，夏念莫名产生了一丝怨念，她看向灼华：“你从来没跟我说过，你是妖。” 　　灼华一脸平静：“可你也从未问过我。” 　　夏念：“……” 　　好吧，她的确从未怀疑过灼华的身份，更不可能去问他究竟是人是妖。 　　灼华又淡淡道：“而且，自从化形以来，我一直都隐藏了妖气和身份，在人类当中生活，所以我并不是刻意隐瞒，只是这一百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而已。” 　　他说着，便露出一丝苦笑。 　　“其实，我早已把自己当成了人类来看待，已经忘记作为妖的感觉了。” 　　李奕澄忽然插了句话：“我倒是觉得，人类和妖精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扶了一下眼镜，“反正都是有喜怒哀乐、生老病死的生物。严格来说，地球上恐怕没有比妖精更和人类相似的存在了。” 　　夏念不由得看向了几只小妖。 　　——的确。 　　这些小妖长得和人类一样，也有人类的情感，会哭泣、会撒娇，也会为了她而担心难过，她实在没办法再把他们当成是异类。 　　所以，此刻即便听说灼华是妖，她竟只是有些懊恼自己从前的迟钝罢了。 　　灼华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并不会因此发生怎样的变化。 　　想到这里。夏念忽然抬头看向灼华，微微蹙眉：“对了，你还没说，你是什么妖？” 　　灼华沉默了一下。 　　他抬起手，手指在额间滑过，一片桃红色的花钿顿时清晰浮现。 　　看到那花瓣，夏念忽然想起了从前做过的那些关于梦。 　　她微微睁大眼。 　　“原来……你是桃花妖。”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即便隐藏了妖气，可灼华的名字却早已昭示了他的身份。 　　“猜对了。”灼华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他忽然一翻手，无数闪烁着微光的桃花花瓣从他掌心飞出，在车厢中缓缓飘落。 第91章 灼华的决定 　　小妖们纷纷睁大眼，看得入了迷。 　　夏小白毫不吝啬地称赞：“桌花老师的花好漂亮！” 　　夏念一伸手，就接住了一片闪烁着的花瓣。 　　而那花瓣却只在她手心里停留了一瞬间，便像雪片一般，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原来，这些花瓣只是灵气所化，并不是实体。 　　夏小白忽然唰地举手：“对了，桌花老师这么厉害，难道……是妖仙？” 　　灼华笑了笑。“从前的确是。但我失去灵核多年，灵力已经退化许多，现在大概不过是大妖的水准罢了。” 　　夏念有些惊讶。 　　——原来灼华是妖仙？ 　　仔细一想，之前见到桂花妖仙时，她就察觉到那妖仙和灼华有几分说不上来的相似之处。而且，灼华也说过，只有妖仙才能在灵核缺失的情况下维持灵体。 　　先前她头一次见到妖仙时，还惊叹于妖仙的美丽与强大。 　　而实际上，她却早就在不知不觉间，与真正的“妖仙”朝夕相处很久了。 　　夏小茉忍不住问：“灼华老师去过仙境吗？” 　　灼华微微点头。 　　猫妖的耳朵抖了抖，蹙眉道：“那……仙境长什么样？” 　　“很漂亮。”灼华笑意温和，“但是又很空旷，人若是待久了，会觉得寂寞，所以才会有很多妖仙选择留在人间。” 　　之后，几只小妖又七嘴八舌地问了许多关于仙境的问题，比如仙山里有没有凤凰、神木，瑶池里的鱼是不是都很大，一锅炖不下的那种。 　　听到大鱼的话题，猫妖便又咽了咽口水，胡须也冒出来几根。 　　虽然聊天的重点不小心跑了题，可夏念没有阻止他们。 　　其实上，她自己对仙境也十分好奇。 　　末了，鹦鹉妖还粗声粗气地感慨道：“若是有机会去仙界观光，俺这辈子也算是生而无憾了！” 　　…… 　　聊着聊着，车子便行驶到了夏家门口。 　　回到家中，夏父见到女儿平安归来，顿时大大地松了口气。 　　夏念不想让老爹担心，便骗他说自己是去晨跑，中途迷了路，幸亏遇到了熟人。 　　夏爹顿时哭笑不得：“你这孩子，晨跑怎么还能迷路？下次出门记得带手机，别再这么迷糊了！” 　　夏念无奈地点了点头。 　　之后，夏念才知道，原来老爹今天上午本来有个重要会议，却因为夏念的事耽搁了，这会儿已经迟到了半个小时。 　　夏念便对她爹笑道：“你快去吧，我没事的。” 　　…… 　　等夏父走后，几只藏身于灼华袖口中的小妖也终于恢复了人类形态。他们折腾了一上午，也都累了，于是夏念就帮他们给学校请了假，让他们先睡个午觉，休息一会儿。 　　然后，她便将化成圆球的小仙人掌放在了花盆里，又给它喷了些灵水。 　　夏念检查了肩膀的伤口。 　　才过了这一会儿，它已经开始有了愈合的迹象。 　　然后她便走到了阳台上，却看到灼华正迎风而立，背着手望着天空发怔。 　　夏念走了过去，站到了他身边。两人并肩而立，沉默了片刻。 　　想起之前的事，她又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胸口。 　　“对了……”她抬头看向灼华，“你还没说，你的灵核是怎么被封印的？” 　　其实，夏念一直都很想知道灼华从前的往事。 　　一部分是出于好奇心，而以另一部分则是因为，她总感觉自己并没有真正地了解过他。 　　灼华明明知道她的一切，她的过去，她的童年，甚至总能猜透她的想法……而她对灼华的过去却知之甚少。 　　灼华听罢，这才回头看向了夏念。 　　他叹了口气，“还记得我说过我有个堕入魔道的徒弟吗？” 　　夏念点头，“嗯，我记得。” 　　上次灼华说过，他有两个徒弟，一个天资聪颖却懒散好玩，一个天资平平却十分刻苦勤奋。只可惜，那个勤奋的徒弟后来急于求成，便走了歪门邪道。 　　“他当时一心为了超越我，便从深山禁地的封印之中受到了邪妖的蛊惑，将它释放。” 　　他望向远方，手中的折扇缓缓地摇晃。 　　“那邪妖化形于千年前，对于当年的修真界而言，不过是个传说。它被释放之后，便机缘巧合之下，吞噬了我的灵核，更是让它妖力倍增。为了降住它，修真界各大门派世家都派出了弟子，可仍然死伤无数，经过了几天几夜的大战，最后才勉强将它封印起来。” 　　听到这里，夏念忽然想起，灼华从前给小妖们讲修真圈轶事的时候，的确提到了一百多年前的那次邪妖和人类的战斗。 　　据说当时死了几百人，而修真界原本就人丁稀薄，死掉的又好多是门派世家的精英弟子，所以那次大战过后，原本还算兴旺的修真圈便一度受到了重创，从此便陷入了低谷。 　　原来，这件事竟然和灼华有如此密切的关联。 　　“虽然它从前是我的灵核，可它现在已经完全脱离了的控制。”灼华说罢，便叹了口气，“而且，当初封印的时候，灵核之中还残存了那邪妖的一丝元神。每次当我试图碰触它的时候，都会隐约感到，它内部有种并不属于我自己的力量存在。” 　　夏念听罢，便默默地捂住胸口。 　　灼华的灵核，邪妖的一丝元神……还有将这两样封印起来的法术。 　　原来她从小到大，身体里都藏着这些了不得的东西。 　　若不是灼华亲口所言，她恐怕还以为是什么三流玄幻小说里的桥段。 　　“可是……”夏念蹙眉，“你之前为什么没跟我提起过？” 　　灼华合扇，语调平缓道：“原因很简单。这邪妖的元神已经在你体内封存了二十几年，能一直保持稳定，也是因为作为宿主的你并没有感知到它的存在，所以它便一直保持了沉睡状态，并没有被你的意识触动。而你若是察觉到了体内的灵核，那灵核之中的邪妖元神很可能也会因此被触动——若是它因此彻底苏醒过来，就糟了。” 　　夏念立刻想起之前树林中那个被邪妖控制了心智的那个降妖师。 　　灼华说着，便无奈地勾起嘴角：“所以，这也是我不告诉你真相的原因。我一直以为这样对你而言更安全。” 　　“那现在怎么办？”夏念眉头紧锁，“把灵核取出来么？” 　　听到这句，灼华脸上的笑意便收敛了起来。 　　“只可惜，它暂时还不能取出来。” 　　“为什么？” 　　“我趁你熟睡时，曾经将它取出过一次。”灼华叹口气，“可它却忽然灵力暴走，就和今天一样，险些让你有生命危险。我费了一番力气，强行将它的灵力压制住，才将它重新封入了你的体内。而这也让我确定了一件事——这灵核绝对不能轻易取出。” 　　“取出来会怎样？”夏念问。 　　“经过这些年，你体内的灵脉灵海已经和这灵核本身融合在了一起，若是灵核被取出，封印就会被强行打破。”灼华淡淡道，“最坏的情况下，我将灵核吸收后，会被邪妖的元神控制，让当初造成生灵涂炭的妖魔再次出世。” 　　灼华说着，目光又暗沉了几分。 　　“但是，若不及时取出，封印也迟早有一天会消失。”他目光平直地望进夏念的眼里，“到时候，你可能也会……有危险。” 　　听到自己会有危险，夏念并不觉得害怕，只是有些困惑和迷茫。 　　——若是取出也不行，不取出也不行，这要如何解决？ 　　“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灼华忽然嘴角上扬。 　　“当然有。在封印消失的一瞬间，将我化形前残留的桃树精元烧毁，就能将灵核彻底破坏，这样邪妖的元神也会因为失去宿主而溃散。”他语气异常温和，“放心吧，我已经将那精元交给了信任的人，只要他履行承诺，你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夏念却微微睁大眼。 　　她记得，灼华说过，失去了灵核的妖只有在灵核还存在的情况下，才能维持灵体。 　　“可这样一来，你怎么办？”她一脸纠结，“你不会也——” 　　她终究没说出那个死字。 　　“严格来说，只是魂魄消散罢了。”灼华平静道，“对于妖而言，失去了灵核后，它就已经算是死亡状态，和鬼魂没有区别。” 　　“……真的没别的办法了么？” 　　“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 　　灼华说罢，又摇扇道：“人生老病死乃是定数，妖也是一样，你不必太难过。而且，自从失去灵核之后，我这几十年来日益虚弱，迟早有一天会消散。此刻附身在书中，也不过是拖延些时日罢了。” 　　听他如此轻描淡写地谈论着自己的生死，夏念莫名觉得胸口有些沉闷。 　　这让她想起小时候姥姥生病时，也是用了这样的口吻来安慰她。 　　然而，真正能够看淡生死的人，这天底下又有几人？ 　　人是有血有肉的生物，所以才会因为亲人的死亡而恐惧、迷茫，亦或是痛苦。 　　想到这里，夏念忽然意识到，灼华果然并不是真正的“人类”。 　　他身上总有种缥缈不定的谪仙气质，无论对待任何事都是云淡风轻的态度。 　　所以，她才会偶尔觉得，虽然自己与他朝夕相伴，却又总有种淡淡的疏离感…… 　　“……我不同意。”她忽然低声道。 　　灼华似乎没听清她的话，“你说什么？” 　　“我不同意你刚才说的。”夏念蹙眉，“你之前说，这是最好的方法，可是，这种近乎于自杀性质的同归于尽，难道不是在逼到绝境时才会用的办法么？ 　　灼华静静地看着她。 　　“可只有这个方法才能保证你的安全。”他语调微微下沉，“答应过云景，若是他去世了，我会照顾他的后人。” 　　看他一脸淡然的表情，夏念心中纠缠的某团思绪忽然便展开了。 　　原来，他也并不是看淡一切生死。 　　他还没到如此超脱的程度。 　　他只是…… 　　为了保护她，才会被迫选择牺牲自己罢了。 　　想到这里，夏念的心脏紧缩了几分。 　　而她并不甘心。 　　让别人牺牲自己来保护她，这简直是狗血小说一般的情节。 　　而且，只是稍稍想象一下灼华消失的情景，她就会觉得胃里一阵翻滚，胸口的沉闷感也回来了。 　　忽然，她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丝灵感。 　　“对了——”她忍不住扯住了灼华的袖子，心中燃起了希望，“如果对我自己进行净化仪式，直接把邪妖的元神驱赶出去呢？就像咱们之前对河神做的那样，最后河神不也恢复了正常？” 　　灼华却表情凝重：“不行，这样做风险太大。人间的灵气浓度稀薄，净化术的效果并不好，很可能会反过来触动封印。” 　　“可也是有一定几率成功的，对吧？” 　　灼华低头，和她的目光相撞。 　　大概看出她眼神中的坚决，他顿时怔住了片刻。 　　“成功的概率非常低，并不值得冒险。”他忽然微微蹙眉，“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在瑶池仙境之中施展净化术，还有一线希望。在这天地六界之中，大概没有比那里灵气更浓郁的地方了。”他嘴角微微翘了一下，笑意勉强，“只可惜，我从未听过有凡人进入仙境——除非你修炼大成，渡劫成仙。” 　　夏念顿时心脏一沉。 　　那也就是……不可能了？ 　　…… 　　之后，灼华便回到书中去了。 　　他先前也消耗了许多灵气，所以这会儿便又是回去闭关休养了。 　　夏念则一直在琢磨灼华说过的话。 　　她下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桃核手串。 　　手串均匀地裂开了数道缝隙，是被之前邪妖的邪气震裂的。 　　原来，这桃核是灼华的原形所结，所以才会和植妖书中的空间相连，所以之前灼华才会第一时间赶到，帮助夏念用净化术镇压暴走的灵气。 　　夏念不由得心道，之前净化术就成功地镇住了她体内的灵核，这也就意味着，净化术其实还是有效果的。 　　所以，她实在不愿意相信，除了灼华所说的那个办法之外，他们就真的走投无路了。这就好比做实验，若是实验第一次失败了，那么只要改动某些变量，反复尝试，总会有一天达到预期的效果。 　　这时，夏念忽然想起，她家中不是还有一位曾经的“妖仙”么！ 　　若是问他，说不定能问出什么答案！ 　　于是她立刻跑去敲了敲水族箱。 　　河神缓缓地从水面上浮出脑袋。 　　“……夏念，怎么了？” 　　夏念把自己的疑问说了一遍。 　　“进入，仙界？”河神的语气中带了一丝困惑，“为什么？” 　　“这说来话长。” 　　河神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用低沉的嗓音回答：“我听说……如果，妖仙，用灵力，打开通道，也许可以，让凡人，进入仙界。” 　　夏念顿时重新燃起了希望：“真的？” 　　黑鱼的脑袋微微地点了点。 　　“如果，我的灵核，还在，我会帮你。”他沉声道，“作为，帮我净化，的报答。但是现在……” 　　夏念却微微摇头。 　　她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外套口袋，那里正装着那瓶桂花妖仙送的精油。 　　她掏出那个小巧的白色瓷瓶，低头沉默了片刻。 　　她记得，桂花妖仙曾经只对她一人说过，日后定当涌泉以报，也许他会答应自己的请求。 　　可问题是…… 　　她要怎么跟妖仙联系上？ 　　这时，夏念忽然注意到，那瓷瓶瓶底有一行不起眼的金色小字。 　　她仔细地看了一遍那行字，顿时微微睁大了眼睛。 　　——她已经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了。 第92章 梦境 　　瓶上其实就写了十二个小字—— 　　布条浸香，系于铃上，挂于东窗。 　　夏念从旧衣服上剪下来一个干净的白布条，又用桂花精油浸湿，将它绑在了一个风铃上，挂在了家里唯一朝东的窗户上方。 　　铃铛随风叮当作响，桂花香气随风飘散，沁人心脾。 　　夏念挂完铃铛，等了一下午，也没见要妖仙出来。 　　反倒是东窗阳台上栽种的几盆花，在桂花精油的香氛影响下，纷纷冒出了小花苞。 　　其实，她也不确定这是不是召唤妖仙的方法。 　　只不过，这瓶桂花精油和一般的精油不同，留香时间特别长，到了晚上，朝着东窗的房间里还是弥漫了一股淡淡的香气。 　　所以，夏念决定先将它多挂一段时间。 　　晚上，灼华还是没从书里出来。 　　临睡前，夏念去查看一圈小妖们的情况，见他们都乖乖地躺下睡觉了，她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躺下后，她竟然失眠了。 　　最近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整理一下。 　　她侧身躺着，望着窗外的月亮。 　　今天的月色已经很漂亮。 　　——不知道仙界的月光是否也和人间界的一样？ 　　她想起，灼华曾经也是妖仙。 　　他也去过仙界，还比她多活了几百年。他经历过的，都是凡人无法想象的。 　　夏念忽然产生了一阵淡淡的寂寥感。 　　可能，她从来都没了解过真实的灼华…… 　　然后，她又想到，或许对于灼华来说，消失或是死亡的概念，都与普通人类完全不同吧，所以他才会淡定地接受生死，丝毫不为所惧。 　　可他大概没想过，若是他有一天不在了，小妖们会有多么难过…… 　　虽然他们相处的时间很短，可他们却已经习惯了彼此的存在，就像是多年前便相识的朋友，又像是家人。 　　想到这里，夏念竟觉得鼻子有点发酸。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她背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她翻个身，却看到夏小画正垂手默默地站在自己床边。 　　他身上正穿着深灰色的宽松款睡衣，显得他的身材更加纤细单薄，皮肤更加苍白。 　　“怎么了？”夏念勾起唇角，“睡不着？” 　　夏小画微微点头。 　　他从睡衣口袋里掏出便签本，在上面写了一行字。 　　“夏念，灼华老师会离开我们吗？” 　　夏念惊讶：“为什么这么问？” 　　夏小画迟疑了一下，又写：“我那天偷听了你们的对话。对不起。” 　　夏念：“……” 　　她沉默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夏小画的脑袋。 　　“我会保护灼华老师的。”她的嘴角微微翘起一个笑意，“放心吧。” 　　夏小画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点。 　　他默默地点了一下头，可片刻之后，却又皱眉摇了摇头。 　　他低头写道：“可我也不想夏念遇到危险。” 　　夏念愣了一下。 　　“放心吧，我不会的。” 　　夏小画幽暗的绿眼睛望着她片刻，忽然就低下了头。 　　他的嘴唇微微抿起，眉头紧锁。 　　见他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夏念心中暗暗叹息。 　　蒲公英妖是几只小妖里最早熟，也是最心思敏感的一个。夏念知道，他一定隐约察觉到了这次这件事的严重性。 　　夏念沉默了一下，竟一时间想不出安慰的话来。 　　她只好再次摸摸夏小画柔软的白色发丝。 　　“明天还要上学呢……回去睡觉吧。” 　　夏小画却没有动弹。 　　他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见他这副模样，夏念只好叹口气。 　　她起身往旁边挪了挪，又拍了下自己旁边的枕头。 　　“过来躺着吧。”她笑了笑，“我陪你。” 　　夏小画迟疑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在夏念身边躺了下来。 　　瘦小的男孩子胳膊规规矩矩地放在身体两侧，在床上躺得笔直，却只是到了夏念身高的一半。 　　夏念给他盖起被子，然后又拍拍他单薄的肩膀。 　　说起来，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哄小画家睡觉。 　　自从小画家化形以来，他一直都是独自一人睡，从来不需要别人陪着。反观夏小白他们，隔三差五便抱着枕头偷偷爬上夏念的床，非要她亲亲抱抱才肯睡觉。 　　之后，夏念便也躺了下来。 　　她按照自己的小时候的记忆，一只手搭在夏小画的身上，有节奏地拍了拍他的身体。 　　虽然她知道小妖并不是小孩子，可面对这些小家伙，她总会不由自主地按照对待孩子的方式对待他们。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人类的母性本能。 　　拍着拍着，夏念竟然便有点困了。 　　于是她打了个哈欠，渐渐地合上了眼睛。 　　夏小画悄悄地拉起被子，挡住了自己的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绿眼睛。 　　他瞥了一眼身边的夏念，望着她的睡脸。 　　隔了一会儿，他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跟夏念对视了片刻。 　　他伸出手，手指碰了一下夏念的脸颊，又迅速地缩了回去。 　　苍白的小脸上，泛起了一丝淡淡的红晕。 　　“夏念？”他小声沙哑地叫道。 　　夏念没有动弹。 　　她竟然已经睡着了。 　　夏小画轻轻地用小手指勾住了夏念的一缕发丝。 　　他的身体微微蜷缩了起来，将自己缩进被窝里，然后将额头抵在她的肩膀上。 　　……从夏念身上传来了她特有的气息。 　　纯净、温暖， 　　男孩子藏在被子里的嘴角顿时上扬了几分。 　　…… 　　夏念又做了个漫长而模糊的梦。 　　在梦里，她又来到那片空旷的土地，四周一片白茫茫，寸草不生。 　　唯一最清晰的景物，便是那棵树枝光秃的大树。 　　周围的雾气中透着一丝冰冷的死寂，她不禁稍稍打了个寒噤。 　　然后，她才注意到，自己仍然是一丝不挂的。就像刚刚出生时一样，浑身赤裸，毫无遮蔽。 　　夏念向那棵树迈开步子。 　　她走到那棵树下，手指轻轻摩挲过那棵树的树皮。 　　树皮之中，隐约有温热的触感在跳动。 　　夏念微微睁大眼。 　　……这棵树还活着。 　　就在这时，她忽然感到一个温暖的双臂从背后环住了自己。 　　同时，一个低沉微哑，无比熟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你来了。” 　　柔软的唇瓣，贴在了她的颈窝上，触感真实。 　　夏念浑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她的理智想要推开对方，可身体却软绵绵的，丝毫不能动弹。她感到男人温热的手掌，贴在她的后背……然后又再次缓缓下滑，将她的身体拉近，直至两人的身体毫无缝隙地贴合在了一起。 　　夏念屏住呼吸。 　　身体莫名滚烫了起来。 　　…… 　　第二天早上醒来后，夏念一脸睡眼朦胧地对着镜子刷牙。 　　昨天晚上，她好像做了个什么梦？ 　　虽然不记得具体内容了，可她还隐约记得温暖的亲吻、灼热的呼吸，还有衣料摩擦的触感…… 　　镜中的女孩脸颊泛起了红晕。 　　那个梦的确挺羞耻的，可是，却又让她忍不住在脑海中反复品味回忆。 　　她顿时产生了一丝罪恶感。 　　梦里那个对象，明明是灼华。 　　可她在现实中从未以那种方式看待他，为什么会在梦里…… 　　她刷牙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她背后响起。 　　“念念，你起来啦！我待会赶火车，你就不用送——” 　　夏念手一抖，差点把牙刷丢进水池里。 　　她回头看去，只见老爹正背着行李，手里拎着钓鱼的水桶，看上去一副准备出发的模样。 　　“你要走了？”她抹了一把嘴角的牙膏沫，惊讶道。 　　夏父顿时一脸无奈：“我昨天不是说了吗，今天上午的火车，一会儿就走。” 　　夏念这才想起，昨天的确有这样一番对话。 　　昨天发生了太多的事，她当时有些心不在焉，听过了便忘了。 　　“那我送你。”她漱了口水，用毛巾擦了擦水渍道。 　　夏父看了下手表，笑道：“待会有人来接我，就不用你去了。” 　　夏念“嗯”了一声。 　　她望着自己父亲片刻，忽然发觉，她父亲的确比从前憔悴了许多。 　　之前她还以为是奔波劳累导致的，现在仔细一瞧，男人的眼角多了些皱纹，鬓角斑白，的确是衰老的迹象。 　　夏念忍不住走过去，搂住住了父亲的腰。 　　夏父有些惊讶，“怎么了？” 　　夏念闷声道：“没什么。就是突然……” 　　说到这里，她忽然停住了。 　　最近发生的事，让她忽然有些多愁善感起来。 　　身边的亲人们正在老去，他们迟早会有一天在她的生命中消失，这是无法避免的事实。 　　仔细算来，她和父母在一起的日子，已经剩下不了多少了。 　　夏父抬起手，拍了拍自己女儿的后背。 　　“行了，别难过，下回有机会，我还来看你呢。”他沉声安慰道。 　　然后，他又松开双臂，用厚实的手掌摸摸夏念的脑袋。 　　“要是想爸爸了，就给我打电话。” 　　夏念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夏父忽然又笑了笑：“念念，其实这两天我一直都想说，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夏念愣了一下。 　　她瞒着的事情，严格来说，还真不少。 　　比如植妖书，比如小妖们的真实身份，还有灼华…… 　　夏父又道：“说起来，你那几个邻居小伙子都挺好的。我看他们对你都不错，不像是普通邻居……你跟我说实话吧，他们是不是对你——有点你那个意思？” 　　夏念：“……” 　　原来，她爹指的是这个？ 　　她哭笑不得：“不是的。他们真的只是……嗯，来蹭饭的邻居。” 　　除了灼华之外，其余几人说是“蹭饭的”其实也不为过，毕竟他们又不给家里创收。 　　夏父以一脸过来人的表情，拍拍夏念肩膀，叹口气道：“你这点随你爸我年轻时候，在感情方面太迟钝了。我当年就是因为这个吃了不少亏，伤害了不少小姑娘，你可千万别学我。” 　　“…………” 　　夏念惊讶，原来她爹年轻时候还是“少女杀手”不成？ 　　可她老爹一脸的神色凝重，让她想笑也笑不出来。 　　夏父又笑道：“而且，你也年纪不小了，要是他们几个人里有你看上的，交往一下也为什么不好的——我看，那个饭量很大的小伙子就很不错嘛，人不爱说话，又很沉稳。对了，还有那个长得跟明星似的小伙子。他会做家务，又会做饭，正好跟你这懒散的性格互补。那个穿黑衣服的就算了，虽然也很勤快，可是看着年纪太小，不像成年人啊……” 　　夏念哑然失笑。 　　她爹什么时候染上了拉郎配的习惯？还是说，作为一个父亲，老是有种全天下的小伙子都暗恋自家闺女的错觉？ 　　“行了，您别说了。”她无奈道，“小心耽误了一会儿赶车！” 　　她说着，便推着她爹出了洗手间。 　　…… 　　送走了父亲之后，夏念就站在窗前，望着夏父离开的背影，直到他上了一辆轿车，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之后，几只小妖也陆陆续续地醒来了。 　　夏念督促他们吃早饭，穿衣服，然后就打发黄尚去送他们去上学了。 　　等小妖们一走，家里立刻安静了下来。 　　夏念打坐修炼了一番，运行了一圈灵气，然后又给花盆中的夏小仙喷了些灵水， 　　小红蹦了起来，贴着还在沉睡的绿色小球身边拱了拱。 　　“泥好麻！”它高兴道。 　　小球动弹了一下，竟真的缓缓地睁开一双漆黑的眼珠，没精打采地看了看夏念。 　　夏念有些惊喜：“你醒了？” 　　夏小仙没回答啊，而是又缓缓地合上了眼睛，看来，他的身体的还是有些虚弱。 　　夏念小心翼翼地将夏小仙托起。 　　她将小球放在了阳台上，让他多晒晒太阳。 　　对于植物小妖而言，晒太阳除了光合作用之外，是能够促进体内灵气循环的。 　　小红也跟着跳了起来，它挨着夏小仙摊成一个圆饼，似乎也开始享受起日光浴来。 　　然后，夏念就又给河神喂了些早餐吃剩的水果。 　　河神从水面浮起，打了个苹果味儿的饱嗝。 　　“有人，来了。”他忽然沉声道。 　　他话音刚落，客厅的阳台那边便传来一阵敲击玻璃的声音。 　　夏念回头一看，却看到长着毛蓬蓬尾巴、红色尖耳朵的生物正在敲她家的窗户。 　　——竟然是一只松鼠。 　　夏念走到窗边，只见那松鼠用软糯的声音细声细气道：“植妖师，是我！” 　　夏念：“……” 　　——果然是狗蛋。 　　她推开窗，惊讶道：“是你？你怎么来了？” 　　狗蛋抬头望着她，毛茸茸的脑袋微微偏过头，“墨离师父让我来看看，你怎么样了！” 　　夏念无奈：“我挺好的。” 　　狗蛋的爪子挠挠耳朵，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昨天的事……都是我不好。”他说，“所以，今天我来给你赔礼道歉啦，这些就送给你，当歉礼！” 　　他说着，便忽然一翻手，爪子里浮现了一小团狐火。 　　他使劲晃了晃狐火，竟从狐火里倒出一粒粒松子。 　　松子立刻在阳台上哗啦啦地堆起小山，最后都快把狗蛋自己埋起来了。 　　最后，他只露出一双耳朵，在松子的小山里闷声道：“够……够了吗？” 　　夏念哭笑不得。 　　“够了，够了！” 　　然后她将狗蛋从松子堆里捏着后脖颈拎了起来，将他放在一旁。 　　“还有，墨离师父说，你要是不愿意嫁给我也不强求。”松鼠说着，就羞涩似的低下头去，搓着两只粗短的小前爪，“不过，你要非要嫁，我……我也可以勉强接受啦……” 　　夏念无奈。 　　“这个……我还是拒绝吧！” 　　松鼠毛茸茸的脑袋垂得更低了。 　　他抽了抽鼻子闷声道：“嗯，好吧。” 　　不知为何，夏念竟觉得他有点失望？ 　　然后他的尾巴晃了两下，又将爪子伸入狐火，掏出一张小纸条。 　　“对了，这个是墨离师父写给你的信！” 　　夏念接过纸条，只见上面写着细细的炭笔字。 　　仔细一看，竟是从左至右写的简体字： 　　“上次多亏了姑娘的净化术，清除了大部分邪妖，森林暂时已经平静了许多。为了表达感激之情，狗蛋以后会暂时留在您家，作为杂役妖精。我这徒弟虽然顽劣愚笨，可也会些旁门左道的小法术，您以后尽管差遣他。” 　　夏念抬头看向狗蛋，惊讶道：“你师父要把你留下来？” 　　那松鼠点点头。 　　他轻轻一跃从阳台上跳了下来。 　　在空中伴随着一道光芒，他立刻化身成为长着毛蓬蓬尾巴的少年模样。他晃了晃尾巴，红着脸不好意思地挠挠耳朵：“墨离师父说……说该是时候让我出山，上外面历练历练了。” 　　夏念一脸为难：“可是，我家的人口已经够多了。” 　　狗蛋却一挺胸，拍拍肚皮：“放心，我吃得特别少。” 　　夏念无奈扶额。 　　“……重点不是这个好吗？” 　　狗蛋又赶紧补充：“而且，别看我这样，我的法术还蛮厉害的呢。” 　　“是吗？你会什么？”夏念有些好奇。 　　狗蛋掰着手指：“我会低级易容法术，中级易容法术，高级易容法术，还有……” 　　他脸一红，瞟了一眼夏念，“没了。” 　　“……” 　　夏念哭笑不得：“所以，你只会易容法术是吗？”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开门声。 　　进门的原来是刚刚送完小妖上学，又买了菜回来的猫妖黄尚。他一看到站在阳台门口的狗蛋，顿时微微睁大眼。 　　作为松鼠妖的狗蛋似乎有点害怕猫妖。 　　见到猫妖一出现，他就一闪身躲到了夏念身后，扯着夏念的衣袖，一脸紧张道：“你……你好呀。” 　　猫妖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他眉头皱起，充满敌意地瞪着狗蛋。 　　“——你是谁？”他冷冷道。 第93章 梦境缠绕 　　经过夏念的一番介绍，猫妖便上下打量了一番狗蛋。 　　他又凑过去，皱皱鼻子，嗅嗅他身上的气味，脸上的胡须也冒出了几根。 　　不知是不是因为小型啮齿类动物天生跟猫咪是天敌，狗蛋还是有点害怕猫妖。被猫妖嗅味道的时候，他就浑身紧绷了起来，毛蓬蓬的大尾巴也僵直了几分，就像根大鸡毛掸子。 　　猫妖蹙眉：“你是老鼠精？” 　　狗蛋脸一红：“是松鼠啦。” 　　“哦。怪不得有股奇怪的味道。” 　　猫妖说完，就别过头一脸高傲地哼了一声，便拎着菜转身去厨房了。 　　夏念：“……” 　　她无奈心道，猫妖这是怎么了？ 　　…… 　　之后，夏念便将狗蛋暂时作为家中的“新员工”留下了。 　　她还给狗蛋找了一套之前灼华定制的员工制服。 　　制服对于瘦小的少年而言有点大了，而且还得跟猫妖一样，在屁股上开个小口，方便尾巴钻出来。 　　狗蛋换好衣服，大概闲着无聊，就跟在夏念背后转悠了几圈。 　　夏念回头无奈道：“你跟着我干嘛？” 　　狗蛋赶紧挺起胸：“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我什么活都能干。” 　　大概为了展示自己的能干程度，他还撸起衣袖，拍了拍自己并不怎么发达的肱二头肌。 　　夏念心道，这孩子的工作热情倒是挺高涨的。 　　她四下看了一圈，正好看到猫妖正拿了扫把正在扫地。 　　猫妖最近一直很勤快，他每天早晚都要各扫一遍地面，每次都能打扫出来一大堆他自己的猫毛。 　　于是夏念便指了一下：“那你先帮黄尚打扫一下房间吧。” 　　…… 　　猫妖少年低头忙着扫地，扫了一圈，他忽然感到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多了个尾巴。 　　他一回头，却看到新来的那个松鼠妖正晃着他那条毛蓬蓬的红色大尾巴，手里也拿了个扫帚，正在学着他的模样跟在他身后扫着地。 　　见他回头，松鼠妖便一脸羞涩地笑起来，露出两颗洁白的小门牙：“植妖师说让我帮你的忙。” 　　“……” 　　猫妖沉默了一下，冷淡道：“不用。” 　　他说着，就转身继续扫地去了。 　　结果，背后的小尾巴居然还寸步不离地跟着他，而且似乎还有意模仿他的一举一动。 　　于是乎，只见走在前边的猫妖扫两下，后边的松鼠妖便也学着扫两下。猫妖停下脚步，松鼠妖便也跟着停下脚步。 　　然后，猫妖又弯腰检查沙发底下的灰尘。 　　松鼠妖便也跟着一起趴下来看个不停，还好奇道：“猫大哥，咱们在找东西吗？” 　　猫妖：“…………” 　　他微微蹙眉，胡须又不由自主地冒出几根。 　　猫妖一点也不想理睬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 　　不知为何，光是看到松鼠妖那条毛蓬蓬大尾巴，那对可爱的尖耳朵，还有圆润脸蛋上傻乎乎的笑容，他就一肚子火气。 　　扫完地后，他也不搭理松鼠妖，而是自顾自地拿了鸡毛掸子去擦书房的桌子和花瓶。 　　松鼠妖也学着他的模样，用自己的大尾巴充当掸子，开始掸起灰起来。 　　扫得干净不干净另说，他模仿能力倒是一流的，猫妖手里的掸子晃几下，他的尾巴也跟着晃几下，结果却在猫妖好不容易擦干净的桌面上又留下了无数根细小的绒毛。 　　猫妖见了，嘴角的肌肉顿时抽搐了一下。 　　他忍不住蹙眉道：“你能不能别帮倒忙？” 　　松鼠妖一愣，又忽然一紧张，尾巴笨拙地一扫，正好碰倒了一个玻璃花瓶。 　　花瓶骨碌碌地滚到了桌子边缘，猫妖赶紧一伸手给抓住了。 　　他顿时擦了擦冷汗，吁了一口气。 　　然后，他就扭头一脸怨念地瞪向松鼠妖。 　　作为啮齿科小动物的松鼠妖，本能地察觉到了猫科动物散发的杀气。 　　他顿时一缩脖子，伴随着一道白光，竟是变成了松鼠原型，一溜烟躲到了电视后边，只露出一只眼睛：“对……对不起嘛。” 　　猫妖面无表情地沉默了一下。 　　然后他唰地伸出手，毫不迟疑地拎起了松鼠妖的后脖颈，将它丢到了书房门外。 　　“咣当”一声，门就被关上了。 　　…… 　　之后，夏念一下午都在修炼。 　　她按照灼华所教的吐纳、运气的方法进行练习，竟然一眨眼的功夫，时间便飞快地过去了。 　　修炼完毕，一推开门，却看到松鼠妖少年正抱着膝盖，坐在自己书房门口。 　　她有些惊讶：“你在这儿干嘛呢？” 　　松鼠妖抬起头看向夏念，眼神中带着一丝哀怨。 　　“你怎么了？”夏念惊讶。 　　“……被赶出来了。”他抽抽鼻子郁闷道。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夏念隐约猜到了可能跟猫妖有关。 　　她忽然记起，猫妖其实最讨厌别人抢他的工作做了。 　　平时夏念偶尔把他的家务活都做了，他还会老大不高兴，生半天闷气，好像觉得有人抢了他的工作，就会威胁到他家中的地位似的。 　　看着面前一脸沮丧的狗蛋，夏念有些无奈。 　　好吧……这个锅她背。 　　刚刚的确是她没考虑周全，才会出现这样的事。 　　于是她想了想，又对松鼠妖道：“对了，等会儿你陪我去接小妖们上学吧？” 　　松鼠妖立刻眼前一亮，连忙从地上跳了起来：“嗯，我去！” 　　之后，松鼠妖便易容变成了普通的人类模样。 　　他的易容术果然挺厉害的，才一眨眼的功夫，他的尾巴和耳朵就收了起来，一头红发也迅速地伸直、颜色加深，最后变成了一头漆黑的长卷发。再配上圆润娇嫩的脸蛋，以及那双漂亮的深蓝色眼睛，他此刻看上去就像个混血外国小姑娘。 　　夏念打量了他一圈，惊讶道：“你这样还真像个女孩子。” 　　狗蛋脸一红，挠挠脸颊。 　　“人家是雄性啦。” 　　长相如此精致的伪娘少年，名字却叫狗蛋…… 　　夏念沉默片刻，十分同情地拍了拍狗蛋的肩膀。 　　“你师父的起名水准实在太差了。要不——我给你想个新名字吧！” 　　…… 　　之后，夏念便和狗蛋一起，乘车来到了小学校门口。 　　狗蛋的长相果然吸引了周围路人的注意。 　　有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还好奇地问她：“小姐姐，你是歪果仁吗？你从哪里来的？” 　　狗蛋答：“我是从山里来的。” 　　小女孩有点懵：“山里？” 　　夏念咳了一声，解释道：“当然是从外国的山里。” 　　小女孩顿时一脸恍然大悟。 　　下了车后，两人等了一会儿，终于看到几只小妖正肩并肩走出校门。 　　夏念注意到，几个小家伙都显得有些垂头丧气。 　　她不禁暗暗猜测，难道是考试没考好？ 　　见到夏念，夏小白便一溜烟跑过来，不客气地搂住她的腰，将脸埋进她衣服里。 　　“夏念念。”他抬头抽了一下鼻子，眼圈红红的。 　　夏念摸他脑袋，“怎么了？” 　　“我们班班老师住院了！”夏小白沙哑道，“听说他得了重病！可能会死的那种！” 　　一旁的夏小茉捏着书包肩带，神色凝重地仰头看夏念：“听说是晚期肺癌。” 　　夏念一脸惊讶。 　　上次家长会的时候，她还才见过他们的班主任吴老师，没想到现在居然检查出了肺癌？ 　　听到夏小茉的话，夏小葱和夏小画站在一旁默默无言。 　　夏小葱的眼圈也有点红，看来十有八九之前也哭过，而小画家则默不作声地低着头，似乎心情也有些低落。 　　“……都是我的错。”夏小白忽然带着鼻音闷声道。 　　夏念不解：“为什么？” 　　“因为我上次答应他，让桌花老师给他把脉，结果……我后来忘了。” 　　夏小白越说声音越小，又低下头去盯着脚尖。 　　夏念恍然大悟，只得摸摸他脑袋，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 　　“可是……” 　　夏小茉却接话道：“正好明天咱们要去医院看吴老师，到时候请灼华老师给他看看，不就可以了吗？” 　　听到这句，夏小白终于恢复了一点精神。 　　他点了点头，抬手使劲儿揉了揉眼里的泪花，勉强笑了笑：“嗯，桌花老师一定有办法的！” 　　其余几只小妖也跟着纷纷点头。 　　只有小画家没点头，而是默默地抬头看了一眼夏念。 　　夏念心道，原来小妖们都如此信任和依赖灼华。 　　现在知道班主任老师得了癌症，他们就已经如此难过了，若是让他们知道灼华以后…… 　　想到这里，夏念不禁暗暗叹口气。 　　之后，夏念便跟几个小妖介绍了松鼠妖。 　　“这位是家里新来的……嗯，狗蛋哥哥。” 　　松鼠妖顿时腼腆地笑了笑，露出两颗门牙：“大家好。” 　　大概因为狗蛋看起来很有亲和力，几只小妖似乎都挺喜欢他的，尤其是夏小白，一路上都在问东问西，跟他打听森林里的生活如何，是不是有很多其他的小妖。 　　狗蛋便回答：“森林里小妖不多，不过，我平时就在林地里玩，跟森林许多松树都很熟悉啦，它们其中一些年纪很大了，会讲故事，什么都懂，我就叫他们老爷爷。到了季节，他们就会结很多松子，我就把松子在树底下埋起来，等冬天再吃，春天溪水融化了，我就去水里游泳，有时候不小心睡着了，就会被水冲着一直冲到了下游……” 　　小妖们听得十分入迷。 　　夏念看着他们的模样，忽然想起，她从前就曾经想过，生活在人类社会，对于小妖们而言，并不是必须的选择，毕竟他们并不是人类。 　　如果他们更向往自由自在的野外生活，更愿意像那些野生同类们一样，隐居在深山之中，而她却让他们像人类的小孩子一样去上学，这会不会扼杀了他们的本性？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后，夏念又突然察觉到，她只不过是，害怕小妖们也会有一天离开自己罢了。 　　她顿时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这种心情，和害怕子女有一天会长大离去的父母有什么区别？ 　　…… 　　很快，公交车便到站了。 　　回家之后，夏念便闻到厨房传来一阵食物香气。 　　探头一看，原来是灼华终于从书中闭关出来了。 　　他飘在空中，正穿着围裙，面前的锅里正咕嘟嘟地煮着汤。 　　听到夏念推门的声音，他便回头，脸上依旧带着平日里那种慵懒闲散的笑意，摇着扇子对夏念道：“回来了？” 　　她默默点头。 　　“需要帮忙吗？”她说着便挽起袖子走了进去。 　　切水果的时候，她忍不住回头望着灼华的侧脸片刻。 　　不知为何，不过才两天没见，她总觉得，灼华给她的感觉似乎和平时不太一样了。 　　这或许是因为，她知道了灼华能够陪伴他们的时间，也许……不多了。 　　也不知道，两人这样一起做饭的时光还剩下多少？ 　　想到这里，她又是一阵难过。 　　忽然，她感到手指一阵冰凉，低头一看，竟是锋利的刀刃切破了她的食指，鲜血立刻泊泊涌出。 　　灼华忽然从她肩膀上方伸手过来，有些冰凉的手指抓住了她的手腕。他的睫毛盖住了眼眸，低头看向她受伤的手指，嘴角同时勾起一丝无奈的笑意：“这么不小心？” 　　夏念：“……” 　　她心底某处微微颤抖了一下，脑海中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昨晚的梦，脸颊顿时滚烫了几分。 　　于是她下意识地猛然缩回手。 　　灼华扬眉疑惑道：“你怎么了？” 　　和灼华的视线碰撞的瞬间，夏念竟是一阵心虚，还混杂了一丝惭愧。 　　其实她很清楚，在灼华眼里，她只是晚辈，和那些小妖们并没有什么区别；他之所以会教她植妖术，又悉心照顾她的日常生活，也是因为这一点罢了。 　　她低头望着灼华雪白的衣袂，突然觉得，自己的那些梦，和产生的那些想法，就像是玷污了他一般。她实在不敢想象，若是灼华知道她做的那些梦，会以怎样的想法来看待她。 　　“我……我去找个创口贴吧。” 　　她声音微哑地说罢，就转身低着头匆匆离开。 　　她下意识地摩挲着刚刚被灼华碰触的手腕，那里似乎仍然残留了他手指留下的冰凉触觉。 　　而她身后的灼华则笑意渐渐收敛。 　　他望着女孩远去的背影，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 　　…… 　　吃饭之前，夏念也跟灼华介绍了狗蛋。 　　在灼华面前，狗蛋似乎有些紧张。 　　大概因为，他刚刚才听说这位便是教夏念植妖术的师父，曾经还是位妖仙。 　　于是他一直笔直地正襟危坐，连耳朵都不敢动弹一下。 　　“既然如此，那就留下来吧。”灼华听罢便平静道，“以后你便跟黑炭学习炼丹，当他的助手，如何？” 　　狗蛋忙不迭地点头：“嗯！” 　　猫妖听罢，却皱眉闷闷不乐道：“我才不需要助手。” 　　灼华瞟了一眼他，忽然勾起嘴角：“有了助手，你就可以被正式提拔为夏家的首席炼丹师了。” 　　猫妖愣了一下，晃了两下长长的黑尾巴，才勉为其难似的点了下头道：“那好吧。” 　　之后，猫妖便指挥狗蛋去帮他刷洗炼丹炉了。 　　很快，几只小妖写完了作业，灼华就开始指导他们修炼。 　　这一切，似乎都和往常一模一样。 　　夏念将刷好的碗放在沥水架上晾干。 　　从窗外吹来的晚风，让挂在窗沿上方的铃铛叮铃作响。 　　桂花的香气已经淡了许多了。 　　她忍不住回头望向身后的客厅。 　　小妖们正围在男人身边，盘腿闭目修炼。 　　灼华则手持折扇，低头望着他们。 　　大概察觉到夏念的视线，他便抬眼，冲夏念微微翘了一下嘴角，便又收回了视线。 　　夏念沉默了一下。 　　在这一瞬间，她忽然觉得，若是能让时间永恒停驻在这一刻…… 　　那就再好不过了。 　　…… 　　——一晃又到了晚上。 　　夏念翻来覆去了一会儿，才终于睡着了。 　　睡着之后，她果然又陷入了和昨夜相似的梦境。 　　梦里，白衣男人低头望着她，嘴角含笑。 　　他的手指轻轻地捏住她的下巴，然后垂下头，在她的嘴角留下一个轻吻。亲吻缓缓下移，经过她的锁骨，她的胸口…… 　　夏念丝毫无法挣扎。 　　她浑身轻轻地打着颤，牙齿也是，可她并不是觉得冷。 　　温热的手指顺着她的脊梁骨缓缓滑下。 　　她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低低的呻吟：“嗯……” 　　那声音中充满了暧昧的诱惑意味，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忽然，夏念闻到了一股浓烈的桂花香气。 　　她的胳膊被狠狠地抓住了，甚至抓得有点疼了。 　　下一秒，她猛地睁开眼，气喘吁吁地坐了起来。 　　一个身披淡紫色薄纱，面容异常俊美的男性正背着手站在她的床边，眉间还隐约可见几片金黄的花钿。 　　夏念立刻完全清醒了，微微睁大了眼。 　　“……桂花妖仙？” 　　对方不置可否地眯起一双凤眼，露出一丝浅笑。 　　“方才，吾见姑娘印堂发黑，似是被梦魇所缠，所以吾刚刚不得已，才将姑娘强行从梦中拽出。”他说着，便缓缓地弯腰作了个揖，“得罪了，还望姑娘见谅。” 第94章 乘云驾雾 　　“……梦魇？” 　　夏念的脑海中立刻隐约浮现起刚刚的梦境片段。 　　原来，她连续地做了相同的梦。 　　她立刻察觉到，事情可能有些不对劲儿。 　　难道说，那些梦其实和她体内的灵核有关系？ 　　想到这里，她便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胸口。 　　桂花妖仙默默地看了看她，“姑娘是有何事烦恼？” 　　夏念抬头看向他。 　　她忽然注意到，同样是妖仙，桂花妖仙和灼华的确有几分气质相似。 　　只不过，和气质闲散慵懒的灼华不同，桂花妖的五官和装束都带了一股无法忽略的贵气，说话的语调也是平缓而柔滑的，嘴角还始终噙着一丝浅笑。 　　“其实，我有件事想让你帮忙。”夏念说。 　　“姑娘请讲。” 　　“我听说，妖仙能打开一条通往仙境的通道，让凡人也能通过，是真的吗？” 　　听到这句，桂花妖显得有些意外，他的笑意收敛了几分，认真地看了看夏念：“难道说，姑娘是想去仙界？” 　　夏念点头。 　　桂花妖低眉敛目，沉吟了片刻。 　　“吾从前的确听说过，从前的确有妖仙擅自打开了一条通往仙界的通路，将人间界和仙境暂时地连接在了一起。吾虽并未施展过类似的法术，可想来若是条件允许，还是可以做到的。” 　　夏念顿时燃起了希望：“真的吗？” 　　桂花妖微微一笑：“当然。只不过，不能是现在。” 　　“为什么？” 　　“吾的灵力才刚刚恢复了三成而已，所以可能要等上一段时日，等吾的灵力恢复至七成以上，才有可能施展法力，在人间界和仙界之间撬开一条缝隙。” 　　“那需要等多久？” 　　“照目前来看……”桂花妖沉默了一下，“大约六个月。” 　　六个月…… 　　夏念之前问过灼华，灵核的封印可能支撑不了多久了，多则一年半载，少则三四个月，都是有可能的。 　　等桂花妖仙恢复灵力，到时候很可能已经来不及了。 　　大概看出夏念的为难，桂花妖仙便又道：“不过，吾听说，人类修真者创造的某些幻境空间，便恰好处于仙界和人界之间。如若在稳定的幻境空间之中，抄近路开辟一条通路，那么以吾现在的灵力，倒是极有可能成功的。” 　　“幻境空间么……” 　　夏念喃喃自语，忽然便想到了，上次她和灼华去逛的修真集市，不正是处于幻境空间之中么？ 　　当时灼华便告诉她，这幻境空间恰好夹在人界与仙界之间，所以如果在里面乱闯，很有可能会在时空裂缝中迷失，这点就和桂花妖仙说得一模一样。 　　于是她连忙对妖仙道：“我知道有这样的幻境空间，就在沈家！” 　　桂花妖仙略一点头：“嗯，吾从前栽种于沈家后院，观察他们多年，他们的确拥有创造幻境空间的法宝。” 　　“如果从他们家的幻境空间，能不能打开去仙界的通路？” 　　桂花妖仙嘴角含笑：“吾不敢保证，不过，有值得一试的可能性。” 　　…… 　　之后，夏念便与桂花妖仙商议好，明天一早便去沈家，借一下他们的幻境空间。 　　夏念感激道：“妖仙，谢谢了。” 　　虽说对方是为了报恩，可打开空间通路的法术是非常消耗灵力的，而桂花妖仙才刚刚恢复了三成功力，对他而言，这个法术应该也很难，甚至可能会消耗他体内好不容易恢复的大部分灵力。 　　可他却还是一口答应了夏念的请求，甚至没有问她个中缘由。 　　对于这一点，夏念还是十分感激的。 　　桂花妖仙则笑道：“吾在人间界有个俗名，叫岳折香，姑娘唤在下岳兄即可。” 　　他说罢，便略一弯腰，作揖浅笑道：“那么，吾明日一早便来接姑娘。” 　　…… 　　第二天起床后，夏念便在便利贴上给灼华写了留言，压在了植妖书之下，告诉他自己很快就回来，让他不用担心。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回头一看，原来是河神。 　　他头发湿漉漉的，身上则穿着件黑灰色的浴袍。 　　“你，真的要去，仙界？”他微微蹙眉，沉声道。 　　夏念点头。 　　“那，这个，给你。”他说着，便伸出来一个拳头。 　　那拳头握紧了几分，又展开手向上摊开，手心之中，竟出现了一个散发着白光的圆润珠子。 　　“这是，我灵力凝聚所化。”河神一字一顿道，“危急时刻，可保性命。” 　　夏念愣了一下。 　　她小心翼翼地接过河神的珠子，揣入口袋之中，然后笑道：“谢谢。” 　　猫妖少年忽然也从河神身后探出头来。 　　“听说你要去仙界？” 　　原来，他已经从河神口中听说夏念要去仙界的事了。 　　然后，他也从兜里摸出一样东西递给夏念。 　　仔细一看，竟是一包小鱼干。 　　“给你路上吃。”猫妖蹙眉，晃了晃尾巴说道。 　　夏念哑然失笑。 　　“谢了。”她将小鱼干拿过来，也塞进了随身的斜挎包里。 　　猫妖少年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夏念。 　　“灼华师父他……真的会消失吗？”他蹙眉道。 　　夏念沉默了片刻。 　　“只要我的净化术成功，就不会。”她勾起嘴角笑了笑，“放心吧，我会努力的。” 　　…… 　　之后，夏念便将几只小妖召集了起来。 　　她说，自己暂时要出门一趟，并且嘱咐狗蛋和黄尚要好好看家。 　　化身为松鼠形态的狗蛋趴在茶杯里，晃了晃尾巴好奇道：“植妖师要去哪儿？” 　　夏念沉默了一下。 　　她环顾几只小妖，见他们都仰头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她不禁叹了口气。 　　“其实，有件事我想告诉你们……” 　　然后，夏念便将灼华告诉她关于体内灵核的一切都告诉了小妖们。 　　听完夏念的话，除了夏小画之外的几只小妖都惊呆了。 　　尤其当听到封印解除之后，灼华可能会与邪妖同归于尽时，夏小葱忽然眼圈泛起了泪花。 　　“我不想灼华老师死。”他沙哑道，“可是，我也不想让夏念死……” 　　松鼠妖的尾巴顿时耷拉了下来，黑溜溜的眼珠望着他们，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而夏小茉最容易受情绪感染。 　　看到夏小葱哭，她也跟着抽噎了起来，于是就把脑袋埋进了夏念的前胸，蹭起了鼻涕眼泪，抽抽搭搭道：“夏念……不要离开我们！” 　　夏念无奈地摸摸他们的头发：“放心吧，现在还没到那种地步呢。” 　　“可是，如果净化术失败了呢？”夏小白的眉头紧锁地问道。 　　夏念看向他：“所以我才要去仙界。仙界的灵气浓度很高，是施展净化术的好地方。” 　　夏小画则在纸上写：“所以还是有失败的可能性，对吗？” 　　夏念迟疑了一下。 　　她并不想让小妖们担心，于是便沉默了。 　　夏小画大概是敏感地察觉到了夏念沉默背后的含义。 　　他的小脸上顿时写满了浓浓的担忧。 　　然后他又低头写了一行字，举起画板，带着一脸庄重认真的表情：“我也要去。” 　　夏念惊讶：“去仙界？” 　　夏小画点了下头。 　　夏小白见了，便连忙举手：“我也要去！” 　　夏小葱和夏小茉也纷纷抹干净眼泪，表示他们也想去。 　　夏念无奈：“你们去干嘛？” 　　夏小茉蹙眉：“因为夏念你又不会降妖除魔的法术，自己一个人去仙界，不会很危险吗？” 　　其余几只小妖听了，顿时纷纷点头。 　　夏小葱还变出一团水，抽了抽鼻子，声音沙哑道：“我……会保护夏念。” 　　夏念无奈地叹口气。 　　然后她玩笑要，轻轻地抱住了几只小妖。 　　“放心吧，有妖仙跟我一起去，是不会有危险的。” 　　她说罢，便忍不住挨个儿在他们的额头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在家等我，好吗？”她低声道。 　　…… 　　就在这时，一股浓郁的花香从她背后飘来。 　　回头一看，果然是穿着一袭淡紫纱衣的桂花妖仙，岳折香。 　　见到这一身华贵之气的妖仙，在场的几只小妖都看傻了眼。 　　岳折香勾起嘴角浅浅一笑，还露出脸颊的一点酒窝。 　　“姑娘可准备好了？” 　　夏念默默地点了下头，然后站了起来。 　　只见岳折香走到窗前，忽然一挥袖子，袖子里便喷出了一股白雾。 　　那白雾立刻化成了一小团散发着淡淡金色的云。 　　见到那云，松鼠妖便声音尖细地叫了一声：“哇，祥云！” 　　岳折香一翻身，便轻盈地跳到了祥云之上。 　　夏念惊讶：“要坐这个去？” 　　岳折香笑道：“这样比较快些，姑娘不必紧张，吾的祥云上有障眼法，凡人是看不见的。” 　　他说着，便向夏念伸出一只手：“姑娘，请。” 　　夏念纠结了片刻，才抓住了岳折香的手，爬上了那朵云。 　　没想到，这云表面十分有弹性，就像席梦思床垫。 　　等她爬上之后，那云便凹陷了下去，就像个柔软的碗，将她包裹其中。 　　还没等她坐稳，那云便忽然嗖地一下飞了起来，她顿时吓得脸色发白，死死地抓住了云的边缘。 　　“姑娘，你看。” 　　岳折香的声音混杂在呼啸的风声之中，在她耳畔响起。 　　夏念缓缓地睁开眼。 　　她小心翼翼地越过祥云的边缘看去，城市的高楼大厦已经缩小了成了火柴盒大小，几片稀薄的云雾就从他们眼前近在咫尺的地方飞掠而过。 　　虽然从飞机上见过类似的景象，可是从祥云之上往下看，却是另一番风景。 　　夏念的心脏狂跳了起来。 　　不知为何，除了恐惧之外，她心底还油然而生了一丝兴奋。 　　原来，腾云驾雾便是这样的感觉？ 　　可惜的是，只看了一小会儿，她就觉头晕目眩起来，于是赶紧将头缩回了祥云的“碗”中。 　　“第一次乘云，夏姑娘感觉如何？”岳折香微笑道。 　　“……还是坐车好些。” 　　夏念忍着干呕的欲望，如实回答道。 　　岳折香顿时哈哈笑了起来，笑声竟然有几分爽朗。 　　“勿怕，马上就到了。”他笑着安慰，然后一挥袖子，竟让祥云忽然加速了几分。 　　夏念顿时“啊”地惊呼一声，赶紧死死地揪住了祥云上凸起的一小团。 　　她的斜挎包盖子忽然动弹了一下。 　　一双幽暗的绿眼睛正透过盖子边缘的缝隙，无声地往外看去。 　　…… 　　小妖们站在窗前，目送着夏念和妖仙乘云离去，最后消失视野之中。 　　夏小葱揉了揉眼。 　　他回头一看，忽然疑惑道：“嗯？小画呢？” 　　其余几人也跟着回头瞧了一眼。 　　——原本站在他们身后的小画家竟然不见了。 　　夏小葱茫然地其他人对视了一下。 　　“小画……去哪儿了？” 第95章 净化灵核 　　乘祥云旅行果然比坐车要快多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沈家宅邸便出现在了视野之中。 　　很快，祥云缓缓地降落在沈家正门。 　　沈家院落中的几名降妖师见到这腾云驾雾而来的两人，皆是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 　　夏念从祥云上跳下，还未等她站稳，便听到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道：“夏小姐？” 　　回头一瞧，一个穿着一袭青衣长袍，戴着眼镜的短发男人正大步走来。 　　夏念立刻认出，原来是从前见过两次的管家吴桐。 　　吴桐看向正一甩袖头收起祥云的岳折香，态度恭谨地作揖道：“见过岳仙人。” 　　岳折香嘴角含笑，略一点头。 　　夏念心道，原来这两人曾经见过？ 　　她想起，从前岳折香就栽种在沈家别院，跟吴桐认识也没什么奇怪的。 　　吴桐扶了一下眼镜：“事情的大概我已经听说了，老夫人今日特意吩咐我取出了幻境空间的镇境法宝，供二位使用。” 　　夏念有些惊讶：“你们已经知道了？” 　　“今天一早，岳仙人就来过一次，将事情的大概告诉了我们。” 　　岳折香略一点头，声音清冽：“多谢。” 　　吴桐态度恭谨地欠身道：“岳仙人算是与我们沈家有缘，能帮得上您的忙，是我们的荣幸。更何况，借用一下镇境石这种小事，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罢罢了。” 　　之后，吴桐便带着他们进了内宅。 　　一路上，服饰各异的沈家弟子规规矩矩地分列两行，垂手而立迎接他们。 　　见了夏念一行人，他们便纷纷低眉敛目地弯腰作揖，连头都不敢抬一下，态度十分恭敬。 　　夏念心道，这些沈家弟子倒是挺热情好客的。 　　殊不知，这些人其实刚刚目睹了夏念与妖仙乘坐祥云而来的一幕，知道他们两人至少其中一人是已经飞升进入仙境的高人。 　　而在修真圈里，对于仙人的恭敬和崇拜是毋庸置疑的。 　　对于现在的凡间而言，真正的仙人数量屈指可数，而且大多数都隐居深山老林，甚少出现在世人面前，所以很多沈家弟子还是第一次见到仙人腾云驾雾的场面。 　　他们当中不少人都在偷偷打量着跟在夏念身后的岳折香。 　　岳折香并没有像灼华那样常常隐藏自己的灵力。所以，此刻他周身不仅散发了一股浓郁的桂花香气，还萦绕了一股妖仙独有的富有压迫感的灵气，让人完全无法忽视。 　　这时，吴桐又对夏念两人道：“老夫人最近几日身体不适，不能见客；而我们沈老板又刚刚出了趟远门，帮老夫人寻采灵草去了，所以不能亲自来迎接两位，实在抱歉。” 　　岳折香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不必道歉。吾从不在意你们人间界的凡俗礼节。” 　　吴桐顿时点头道：“那是自然。” 　　夏念跟在两人身后，时不时感到周围人向自己投来的好奇注视。 　　她扭头看去，那些弟子便纷纷低下头去不再看她。 　　在跨过一个门槛时，她偶然听到一个男弟子低声道：“这就是那个植妖师？她看着挺年轻的呀，可惜……” 　　旁边人立刻“嘘”了一声。 　　——可惜什么？ 　　夏念回头瞧了一眼，说话的那两人立刻低下头去不再出声。 　　很快，两人便来到了沈家宅邸深处的一栋白墙绿瓦的建筑前面。 　　黑漆的木门上贴着金黄的符纸，还写着巨大的“闲人免进”的四个白字。 　　吴桐却毫不迟疑地扯掉了那些符纸，吱呀一声推开门，弯腰道：“两位请。” 　　夏念迟疑了一下，才迈过门槛。 　　这是一个六七十平米见方的大房间，房间内十分空旷，什么家具也没有，不过却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地面铺着纯白色的瓷砖，四周的雪白墙面上则画着各种各样的阵法和符咒，其中大多数夏念都看不懂，只有少数能认出是镇妖魔用的。 　　房间正中央摆着一块形状怪异的纯黑色石头。 　　石头长得就像个中间凹陷的大圆饼，表面十分光滑，似乎还反射了淡淡的棕红色光泽；石头上也贴了许多张符纸，还挂着一长串五彩的小旗，就像是旅游景点常见的那种“幸运石”、“天外飞石”之类的东西。 　　“这便是我们沈家的镇境石了。”吴桐介绍，“它是沈家祖先千年前从蓬莱一带海中打捞出来的。这几百年来，我们沈家一直用它来开辟幻境空间。二位若是想制造幻境，这块石头是最好的选择了。” 　　夏念伸手轻轻摸了一下那块石头，却什么感觉都没有。 　　岳折香忽然向前一步，伸手扯掉了镇境石上的一张符纸。 　　一阵旋风忽然在房间中刮起，吹得夏念的衣摆都飞了起来。旋风之中，带有海水气息的浓郁灵气扑面而来。 　　“不错。”他微微颔首，“有这块石头，便够了。” 　　…… 　　岳折香将手放在了那块镇境石之上。 　　他闭起眼，忽然眉间的金色花纹发出了淡淡的光芒，周身的紫色纱衣缓缓地飘起。 　　镇境石四周再次刮起了一股旋风，吹起了掉落在地面的符纸。 　　那旋风越转越快，吹得墙上的挂画都飘了起来，在空中嘎吱作响。 　　夏念不由得被狂风吹得眯起眼。 　　镇境石忽然发出了夺目的蓝色光芒，将整个房间都吞没了。 　　一眨眼的功夫过后，光芒黯淡了下去。 　　只见镇境石上方浮现了一个像镜子一般光滑的圆形物体。 　　圆形无声地反射着房间中的景物，还发出淡淡的蓝色光芒。 　　夏念仰头望着那近乎完美的圆形。 　　……好漂亮。 　　“这就是幻境空间的入口了。” 　　岳折香说着，便跳上石头，向夏念伸出一只手。 　　“姑娘，请勿耽搁，这入口只能暂时维持一小会儿。”他催促道。 　　刚刚踏上石头的一瞬间，夏念便感到一股吸引力隐约从那蓝色镜面之中发出。 　　透过镜面表面，她隐约看到里面有白色的雾气缓缓旋转。 　　岳折香第一个率先走入镜中，他的身形立刻被雾气吞没了。 　　夏念深吸一口气，也跟着走了进去。 　　她面前的视野，顿时被茫茫的白雾覆盖了。 　　她往前走了几步，四周依旧是一片白茫茫，却没有看到桂花妖仙的身影。 　　空气潮湿而冰冷，还有些凝重，连一丝灵气都感受不到。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里……真的是仙界？ 　　“妖仙？”她呼唤道，“……岳先生？” 　　——没人回应。 　　夏念的心底忽然产生了一丝恐惧。 　　桂花妖仙去哪儿了？ 　　难道说，这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有人吗？” 　　她向前走了两步，抱紧双臂，声音微颤。 　　就在这时，她忽然感到斜挎包动弹了一下。 　　低头一看，竟看到一个有着白色蓬松头发的小人正从盖子中钻出一个脑袋。 　　“夏念。”他声音软软细细地说道。 　　夏念一脸惊讶：“小画！你怎么在这儿？” 　　就在这时，夏念眼前的白雾忽然渐渐地消失了，空气中的凝重气息也跟着不见了。 　　出现在她面前的，竟然是一条土路，土路两侧则是绿油油的，一望无际的麦田，远处云雾萦绕之中，群山环绕。 　　“这里是……” 　　她惊讶地睁大眼。 　　这里她再熟悉不过了，正是通往她新家的那条土路。 　　虽然不知道这里是否就是仙界，或者只是通往仙界的通路，可身后来时的那面“镜子”已经消失了，所以她只能选择前进。 　　于是她便捏紧了斜挎包的带子，沿着路往前走去。 　　走了不知多久，他们终于来到了熟悉的园子前面。 　　园子里栽种着各色鲜花，月季花、紫藤花、薰衣草、矮牵牛等等，此刻都在热烈地绽放。 　　她推开栅栏门，走了进去。 　　上了台阶后，她推了一下门，门立刻缓缓地打开了。 　　“有人吗？”她问。 　　客厅中空无一人，并没有妖仙的踪影。 　　背包中的夏小画探出头，伸出一个小小的便签本。 　　“这里真的是仙界？” 　　“……我也不知道。” 　　这里灵气纯净，的确比人间界的灵气要浓郁几分。 　　可是，却和灼华描述中的仙界完全不同。 　　好在夏念此刻还算冷静。 　　经过这几个月来的修炼，她现在就已经和其他修真者一样，心性较为平和，遇事才会比从前更加镇定；若是换做从前的她，现在恐怕早就已经陷入恐慌了。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姑娘。” 　　夏念猛然回头，顿时看到桂花妖仙正背手站在她身后。 　　她不禁稍稍松了口气。 　　“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我创造的一个幻境空间。” 　　“那……我们要怎么去仙界？” 　　岳折香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没有感情的笑意。 　　“吾从未打算带你入仙界。” 　　夏念心脏紧缩了几分，“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现在的仙界与从前不同了。”妖仙凤目微微眯起，“近百年来，你们凡人肆意污染天地灵气，导致邪妖滋生。众仙无可奈何，只得将仙界完全封闭起来，避免邪妖入侵仙界净土。现下仅凭吾一个小小的妖仙，并不能能打开通络，放凡人入内。” 　　“可你说过……” 　　“吾的确说过。”他停顿了一下，“是吾骗了你。” 　　夏念睁大眼：“为什么？” 　　“因为，吾知道你为何要去仙界。”他平静道，“你是想要净化体内的邪妖元神。” 　　夏念十分惊讶。 　　难怪桂花妖仙从未问过她前往仙界的原因。 　　原来是，他早就知道了。 　　岳折香又道：“今日将你带来此地，乃是瑶池众仙的命令。” 　　“瑶池众仙？” 　　“天下妖仙，皆听令于仙界的瑶池众仙。” 　　夏念恍然记起，灼华之前曾经跟小妖们讲过，瑶池众仙，就是传说中掌控仙界的管理者。 　　岳折香声线清冷：“百年前，妖仙灼华违反瑶池众仙定下的仙界律法，擅自将灵核赠予凡人，才最终导致妖邪出世，生灵涂炭。瑶池众仙罚他在仙界封印百年，而他却迟迟未归，滞留人间。今日妖邪又将打破封印出世，瑶池众仙怜悯苍生，不愿再见到凡间再遭祸乱，便派吾将你封印于于灵狱之中。” 　　他说罢，便叹口气，目光微沉了几分。 　　“灵狱乃是封印仙界罪人和邪神之地，与凡人所创的幻境空间相似，同样处于仙界与人界的裂缝之中。吾不忍心将姑娘封印于灵狱，便擅自根据姑娘记忆中最熟悉的景致，创造了这个幻境空间。” 　　夏念沉默了一下。 　　“……那你们打算关我多久？” 　　岳折香却没有回答，而是缓缓道：“姑娘若是想尝试净化体内邪妖，大可在此地进行，只不过——” 　　他停顿了一下。 　　“姑娘体内封印的，乃是千年前封印的上古邪神的一丝元神。千年前，仙魔大战之时，瑶池众仙为了封印那上古邪神，就消耗了仙界的大部分灵力，后来它的一丝元神出世，便让人间大乱，生灵涂炭。所以，除非是将其投入仙界灵核所在——也便是瑶池之中，才有可能将其彻底净化，否则便只有封印一途。” 　　说到这里，他便微微叹口气。 　　“而瑶池又千百年来一直是仙界禁地，连吾等也决不允许入内，夏姑娘肉体凡胎，更是不允许踏入半步。更何况，若净化失败，导致瑶池本身受污染，后果便不敢设想。” 　　夏念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果我体内的封印消失了……那么这个幻境本身，便是关押我的封印？” 　　岳折香嘴角微微下垂，不置可否地看着她。 　　夏念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了灼华、小妖们、以及她父母的面容…… 　　若是她真的回不去了，他们怎么办？ 　　岳折香忽然又平静道：“虽然瑶池众仙的命令不可违背，然而夏姑娘对吾有恩，吾今日乃是背信弃义、恩将仇报之举。。” 　　他忽然嘴角上扬，面露一丝笑意。 　　“若姑娘净化成功，瑶池众仙便没有了关押姑娘的理由，此地的封印就会自动解除，姑娘便能回到人间界了。所以，虽然吾不能送姑娘去仙界，可吾愿意在此处，用吾剩下的全部灵力，协助姑娘净化。” 　　夏念心中顿时又浮现了一丝曙光：“所以……你愿意帮我？” 　　岳折香微微颔首。 　　他略一摊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跟我来。” 　　……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阳光明媚的院子里。 　　伴随着一道光芒，岳折香忽然回头冲夏念勾唇一笑。 　　然后，他摇身一变，变成了一棵高大的桂花树，树上开满了散发着浓郁香气的金色桂花。 　　与此同时，他的声音在空气中回响。 　　“吾的原形仙身乃是树，树木本身便有净化土地和空气中灵气的功效，姑娘且在此地施展净化术，吾会在姑娘周身同时施展净化法术，助你一臂之力。” 　　夏念深吸一口气。 　　她盘膝在树下坐好，心中却满满的忐忑不安。 　　如果净化失败了……她实在不敢想象后果。 　　她被封印在这里，就不用担心灼华会消失了，可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灼华和小妖们，而且她很可能也会被邪妖控制心智，化成邪魔，她就胃里一阵翻滚得难受起来。 　　这时，她的背包动弹了一下。 　　小画家从包中跳了下来，一阵白光过后，便化成了人类形态。 　　他蹲了下来，一脸担忧地望着她。 　　“夏念……” 　　听到这句难得的呼唤，夏念扯动嘴角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小画家柔软的发丝。 　　不知为何，看着小画的脸，她忽然感到自己内心的情绪忽然平静了许多。 　　她并不是勇敢的人。 　　而此刻，一种更强烈的情绪却战胜了恐惧。 　　于是她抬头看向桂花树：“妖仙，如果我净化失败了，你能把这只小妖送出去吗？” 　　桂花妖声线清冷：“当然可以。” 　　夏小画却在纸上潦草地写下：“我不走。” 　　他仰头望向夏念，嘴角下垂，嘴唇抿成了一条细线。 　　看着小妖脸上倔强的表情，夏念沉默了一下，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夏小画却垂下头，忽然将脸埋进了夏念怀中。 　　“我只想跟夏念在一起。”他声线沙哑地低声道，“要是没有夏念……我谁也不想要。” 　　听到这句，夏念不禁愣住了。 　　…… 　　之后，净化仪式便正式开始了。 　　夏念从随身的包中取出装满了灵水瓶子。 　　她将灵水从头浇下，冰凉的水顺着她的发丝流入脖颈，她不禁微微打了个寒噤。 　　她感到夏小画柔软的手轻轻地搭在了她的胳膊上。 　　于是她微微睁开眼，冲夏小画浅浅地笑了一下。 　　然后她闭上双眼，将一颗灵丸含入口中，又缓缓地闭上双眼。 　　很快，夏念的感官开始渐渐地迟钝了起来。 　　她逐渐地进入了修炼时的冥想状态。 　　灵气，在顺着她周身的灵脉缓缓流动，就像凉爽的溪水，带走了她身体的疲倦，以及内心最后的一丝焦灼。 　　此刻，她心如止水。 　　桂花妖仙清澈的声音回响在她头顶，“你看到什么了吗？” 　　施展高级净化术，施术者会进入打坐状态，灵脉又与被施术对象相连，往往会让施术者看到幻象。 　　幻象可能是施术者本身灵气和灵脉的具现化，也可能是被施术对象的记忆。 　　夏念的眼皮微微动弹了一下。 　　在黑暗的视野之中，她忽然看到了几条发着微光的细线，从她眼前缓缓浮现。 　　“有发着光的……溪流。”她轻声呢喃，“有光点，从溪流中升起，就像萤火虫。” 　　“那是你体内灵脉在你心境中的具现。还有别的吗？” 　　夏念的眉头微微蹙起。 　　顺着灵脉，她往前望去。 　　在灵脉的交织聚集之处，她看到了那个东西。 　　那是一棵光秃秃的大树，屹立于漆黑一片的空间中。它浑身散发着淡淡的红色光芒，在黑暗之中尤为鲜明。 　　那些溪流中升起的光点围绕在那大树周围，树周围似乎有一层无形的屏障将它与那些光点隔开。光点则环绕着大树缓缓旋转，形成了漂亮的光雾。 　　夏念望着那棵树，思绪渐渐地向前飘去，飘到了那棵大树底下。 　　树干上系着一条红绳，那红绳正微微地发出红光，比树身散发的红光更为鲜艳。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用意识去碰触那棵树，却被无形的屏障弹了回去。 　　不需要任何说明和解释，夏念立刻明白了。 　　——这棵树，应该就是灼华的灵核在她心境意识中的具现。 　　而那个邪妖，便是被封印于这棵树之中。 　　夏念沉默了一下，嘴唇微微翕动。 　　“元始安镇，普告万灵……岳渎真官，土地祗灵。”她将双手捂在胸前，垂下头，轻声默念，“左社右稷，不得妄惊，回向正道，内外澄清。” 　　伴随着她的念诵，一阵微风无声地刮起。 　　桂花树的树叶开始在风中有节律地微微震颤，就像在响应她的咒文。同时，散发着乳白色淡淡光芒的清澈的雾气，从她四周的土地之中缓缓升起，将她团团缠绕其中。 　　而在她心境之中，那些光点开始向那棵树聚集起来。 　　它们碰触在树周围的屏障上，然后无声地没入其中，消失了。 　　那些光点便是夏念体内的灵气具现，她将自己的灵气导入灵核的封印之中，让它们融入灵核里。 　　而从地面升起的乳白色雾气，则是桂花妖仙催生而成，它们不断地通过夏念周身的灵穴、皮肤，融入她的灵脉，补充她缺失的灵气。 　　环绕在大树周围的光点越来越多，越来越明亮。 　　其中一些光点终于突破了封印的屏障，没入大树的树皮。 　　最后，那些光点竟然聚集成了一条条细线般的“溪流”，不断地流入大树的枝干。 　　很快，大树浑身暗红色的光芒渐渐地黯淡了下去。 　　它开始转而散发淡淡的乳白色光芒。 　　与此同时，夏念的身体也和那大树一样，浑身散发了白光。 　　随着灵气的注入，那白光变得越来越明亮，越来越耀眼。 　　夏念忽然感到，她胸口忽然一阵强烈的沉闷。 　　她开始觉得呼吸困难，就像有人在她身上压了块大石头，同时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可她知道，净化术绝对不能中止， 　　她咬紧牙关，双目紧闭。 　　就在这时，白光忽然骤然变亮了几分。 　　夏念忽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同时便是一阵强烈的失重感，就像身体突然掉落悬崖，又被一阵狂风卷起。 　　她呼吸急促，猛然睁开眼。 　　眼前的白光消失后，出现在她眼前的，却是一个白墙青瓦的矮墙，矮墙那头，传来了一阵孩童嬉闹的笑声。 　　她不禁怔住了。 　　这……是哪儿？ 　　忽然，几片花瓣缓缓地从空中飘落。 　　她下意识地伸手接过花瓣，又抬头一看，却被满满一树灼目的淡粉色晃了眼。 　　她愣住片刻。 　　这是桃树？ 　　就在这时，树上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轻笑。 　　夏念眯起眼仰头望去，却依稀看到一个白衣身影正斜斜地躺在树杈之间。 　　她顿时感到心脏猛跳了起来。 　　“灼华？” 　　那人却没说话，而是忽然一抬手，丢了一样圆滚滚的东西下来。 　　与此同时，一声“唉哟”从树下传来。 　　夏念闻声看去，这才注意到，原来树下正躺着个穿着青衣布衫，留着清朝发式的少年，大概十三四岁左右的模样。 　　那少年一边揉着被砸疼的脑袋，一边仰头看向树上，一脸愤愤不平：“灼华，你又用桃核砸我！” 　　他的视线并未在夏念身上停留，似乎是看不到她的存在。 　　树上的白衣人则轻笑了几声。 　　“你又在此处偷懒睡觉。”他慵懒地淡淡道，带了几分少年特有的沙哑声线。 　　可夏念却仍然辨认出，它正是灼华的声音。 　　这时，树上的人忽然一翻身轻盈地跳了下来。 　　他稳稳地落在了夏念面前。 　　望着他的脸，夏念不觉呆住了。 　　眼前的灼华长着略显稚气的少年脸庞，不会超过十五岁。他一头黑发在脑后扎起，身上依旧是一身无暇的纯白。 　　唯一与她记忆中完全相同的，则是他嘴角噙着的一丝漫不经心的微笑。 　　“云景，我刚刚在山里发现了一样好东西，给你瞧瞧。” 　　他笑着说道，便伸手过来。 　　手心之中，正站着一个头顶一朵小白花的绿色小人。 　　小人眨巴眨巴眼，吮吸着枝条般的浅绿色手指，又好奇地抬头看了看灼华。 　　布衫少年立刻惊喜道：“小灵妖？你从哪里发现的？” 　　他说着，便向前跑了几步，胳膊竟然径直穿过了夏念的身体。 　　夏念低头望去，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几近透明，就像个无色的鬼魂。 　　云景…… 　　夏念默念着这个名字。 　　赵云景，正是和灼华一起写书的那位赵氏先人的名字。 　　夏念忽然明白了。 　　原来，这是灼华灵核之中残留的记忆。 第96章 灼华的过去 　　之后，两个少年便凑在一块儿，趴在树下的草地里，研究起了那只小灵妖，你一句我一句地议论起了灵妖的形态变化，化形的条件等等。 　　夏念从前跟灼华学了不少理论知识，所以也听懂了大半。 　　而她的视线却无法从少年形态的灼华身上挪开。虽然知道只是记忆，可眼前的灼华看起来如此真实。 　　这时，云景托着腮，晃着小腿，忽然道：“灼华，我想好了，我以后不要当降妖师了，我要当植妖师！” 　　少年灼华扭头看向他，略显惊讶：“植妖师？” 　　“嗯。”云景微微蹙眉，“降妖师虽然厉害……可我却觉得，他们对天地万物，不过只是理解了一点皮毛罢了。他们只会降妖除魔，可是却从没想过，这些小灵妖到底为什么存在于天地之间？小妖们究竟是如何化形，为何化形？为什么所有的飞禽走兽到最后都会修炼成人形？” 　　云景说着，便忽然从衣袖里掏出一个破破烂烂的线装书，书上写着“植妖术纲要”三个字。 　　“这是父亲留给我的书，是我们赵家祖先传下来的。听说我们赵家原本是植妖世家，可惜到我父亲那辈，植妖术便便失传了。”少年抚摸着那本书，叹口气，“我若是能学会赵家祖先传下的这法术，说不定就能知道刚才那些问题的答案了！” 　　就在这时，墙那边忽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云景，灼华，你们二人又在偷懒了。” 　　夏念回头一瞧，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站在墙垛上，摸着胡须，一脸无奈地摇头笑着。 　　“师父！” 　　“……师父。” 　　两个少年立刻一骨碌爬了起来。 　　云景赶紧将那本书藏在背后，灼华则悄悄地把灵妖放入了衣袖之中。 　　之后，夏念便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吸引着一样，寸步不离地跟在了两个少年身后。 　　他们两人跟着那老人进了院子里。 　　院中有孩童在嬉笑打闹，穿过院子，他们便来到了大堂里。 　　一些穿着青衣的孩子们正在盘腿修炼，他们当中有的才四五岁，有的看起来有十三四岁了。 　　而穿着白衣的灼华在他们当中却显得尤为显眼。 　　见他们进来，在场的少年们纷纷作揖打招呼：“师兄们好！” 　　灼华径直走到最前排挨着师父的地方，面朝着台下的弟子们盘膝坐下，表情慵懒闲散，还打了个哈欠。 　　而赵云景则坐在了最前排，还冲旁边一个小姑娘咧嘴笑了笑。那小姑娘脸一红，又瞟了一眼台上的灼华，这才低垂下头去。 　　那老人抚摸胡须，朗声道：“近日各位修炼勤苦，小有所成，但切不可懈怠。这修真之事就像是盖房子，先要打好基础，才能盖得更结实……” 　　台下的弟子大多聚精会神，仔细聆听，没人动弹。 　　赵云景则一会儿挠挠腮，一会儿环顾四周，一副坐不住的模样。 　　而灼华却单手支撑着额头，一脸懒洋洋的神色，没一会儿竟然闭起眼，打起了瞌睡来。 　　台下一些弟子注意到灼华在打瞌睡，顿时嗤嗤地笑了起来。 　　还有人捅了捅身边的人：“你看灼华师兄……他又睡着了。” 　　老人终于察觉到了什么，一回头，便无奈地呵斥道：“灼华，你又在贪睡！” 　　灼华这才睁开眼，打了个哈欠，擦了擦眼角的泪花，一脸平静道：“师父误会了，我只是打坐入静，心神出窍了而已。” 　　台下的弟子们再次低低地笑了起来。 　　老人哭笑不得：“既然你如此刻苦，便给诸位师弟师妹展示一下你修炼的成果吧！” 　　灼华坐正了几分，忽然一翻手，手心里便浮现了一团白色的灵气，那灵气的光芒纯净、耀眼。 　　老人也略显惊讶，然后抚摸胡须欣慰地点头点头：“不错，不错，原来你已达到了练气九层，以你的年纪实属不易！” 　　台下的弟子们顿时纷纷发出惊叹。 　　“灼华师兄好厉害！” 　　夏念则站在一旁，心中暗暗疑惑。 　　为什么灼华会跟这些降妖师弟子们一起修炼，难道他们不知道他其实是桃花妖？而且，他又为什么是少年形态？此时的灼华难道还没有进化成妖仙吗？ 　　她心中正想着这些疑问，忽然，她眼前的景象像是蒙上的薄纱似的，模糊了几分。 　　然后，就像是为了解答她的疑惑一般，眼前的景象像是点了快进键的录影带一般，迅速地在她面前掠过。 　　神奇的是，夏念居然看懂了那些快进影像之中的含义。 　　那感觉并不像是看电影，而更像是灼华的记忆直接灌入了她的脑海之中。 　　…… 　　那些是灼华灵核中年代更早的记忆。 　　她看到，幼年时期的赵云景走进深山玩耍，差点被邪妖捉去。 　　而隐居于深山之中的某位桃花妖仙闲来无聊，便击退邪妖，救了他一命，又化身为孩童形象，出现在赵云景面前。 　　一开始，灼华只是以孩童的形象来逗弄他罢了。 　　可心思单纯的赵云景却一心把灼华当成了一起玩耍的小伙伴。 　　在得知灼华没有父母之后，他还邀请灼华去自己家里做客。 　　灼华隐藏了自己的妖仙身份，却依然被收养赵云景的师父一眼看出天资不凡。 　　老人上下打量一番灼华，摸着胡须夸赞，说此子身上灵气纯净，是个修炼的好苗子。 　　于是，他便把灼华当成人类孤儿收留了下来，作为徒弟。 　　很快，更多的记忆便如同潮水般不断地涌入。 　　夏念面前的景色也换了又换，最后就像不断闪现掠过的幻灯片。 　　灼华与云景一同渐渐地长大了。 　　两人不论是修炼、吃饭，还是玩耍，几乎每天都在一起，亲密无间。 　　在这段时间里，或许是因为扮演人类灼华的角色时间太久了，灼华似乎真的忘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全心全意地投入这漫长的“角色扮演”之中。 　　他每年都会细微地调整着自己的外貌身高，让自己的成长速度与云景一致，以竟无人发觉，这看似天资聪颖的男孩，其实是个早已修炼得道的妖仙。 　　所是说，他们看似是一同成长，实际上，却是已经修炼成妖仙的灼华刻意假扮成了人类孩童的模样，陪着云景一同长大罢了。 　　夏念忽然想起，灼华曾经说过，云景是他人生中唯一的朋友；和云景相处的那段时光，让他至今难以忘怀。 　　现在想来，或许正是跟云景一起成长的经历，让作为花妖的灼华第一次体验到了人类世界的温暖，所以才让他始终对此念念不忘。 　　…… 　　一晃不知过去了多久，两个男孩都长成了挺拔的少年。 　　夏念的眼前再次出现了一个清晰的场景。 　　赵云景正端端正正地坐在窗前的书案旁。 　　灼华则手持折扇，斜斜地靠着窗框，单手支撑着下巴，依旧是那副慵懒的模样。 　　此刻的灼华已经是夏念记忆中的成年人模样。 　　而赵云景的长相也成熟了许多，只不过和灼华相比，脸上还是带了几分年轻人的稚气。 　　赵云景用毛笔蘸了墨水，沉吟片刻，然后在面前的线装书封面上提笔写下了“植妖书”三个字。 　　写完之后，他便吹了吹尚未干透的墨汁，抬头与灼华相视一笑。 　　“灼华，以后若是著成此书，咱们就可以将赵氏的植妖术传于后人了……”他笑道，声音俨然已经褪去了少年的沙哑，多了几分醇厚和低沉。 　　夏念恍然大悟。 　　原来，他们就是从这一刻开始写植妖书的…… 　　…… 　　很快，夏念眼前的场景再次飞快地变幻起来。 　　两个年轻人辞别了教导他们降妖术的师父。 　　然后，他们便于赵家老宅之中，正式闭关潜心研究植妖术来。 　　云景很聪颖，悟性很高，而且还有灼华这样修炼成妖仙的树妖从旁指点助力，于是他的植妖术很快就有了进展。 　　过了没多久，老宅之中就被他们炼化的小灵妖们占满了。 　　灵妖出现后没多久，他们由炼化出了第一只若妖，那是个仙人掌所化的绿头发小姑娘，看起来和夏小仙竟有几分相似。 　　之后，更多的若妖被炼化了出来。 　　小妖们一只只地出现，赵家俨然变成了热闹的幼儿园。 　　灼华和云景便悉心教导那些小妖们修炼，教他们法术，照顾它们的生活，俨然成了两个敬职敬业的“奶爸”。 　　很多人听说赵氏后人继承了赵家的植妖术，便纷纷上门拜访，寻求可以收作杂役或徒弟的小妖，其中不少小妖都被那些门派世家领走了。 　　于是乎，院子里又重新变得空荡荡起来。 　　而他们的植妖书，也终于著成了大半。 　　…… 　　到这里，快进的画面终于又放缓了几分。 　　此刻窗外的阳光明媚，灼华正斜躺在踏上打瞌睡。 　　几只小若妖正悄悄地爬上他的床，其中一只调皮的小妖，还轻轻地捏住了灼华的鼻子。 　　灼华忽然睁开眼。 　　小妖们嗤嗤发笑着，顿时一哄而散。 　　灼华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看向门外。 　　“……云景？” 　　他话音刚落，赵云景果然从们走了进来，领着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进了门。 　　那少女看着有些眼熟，身上穿着粉白的衣裙，相貌清秀。 　　赵云景脸红着挠了挠头：“灼华，你看谁来了？” 　　灼华抬眼瞟了一眼，不感兴趣地淡淡道：“是谁？” 　　除了云景之外，他似乎对任何人都十分冷淡——这一点倒是与夏念认识的他有些许不同。 　　赵云景哭笑不得。 　　“你怎么忘啦？这不是从前跟我们一起修炼的林婉儿林师妹嘛！” 　　那小师妹瞟了一眼灼华，小脸顿时涨红了几分。 　　她微微欠身，有些紧张地结巴道：“灼……灼华师兄。” 　　夏念忽然记起，原来这就是之前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 　　灼华盯着那小师妹看了看，微微挑眉，似乎这才想起对方的身份。 　　“哦，原来是你。” 　　他笑了笑，便将目光投向了云景。 　　“对了，云景，我刚刚想到了炼化若妖的几个窍门……” 　　“……” 　　被冷落在了一旁小师妹顿时低下了头。 　　少女的表情中流露出浓浓的失落。 　　…… 　　之后，灼华的记忆再次快闪。 　　等到场景清晰起来后，夏念的眼前便充满了热闹喜庆的红色。 　　眼前的墙上贴着大红的喜字，耳畔传来吹锣打鼓的喜乐。 　　赵云景正牵着他的新娘，满面笑容地跨进门槛，接受众位宾客的道喜。 　　而宾客之中，穿着白衣的灼华依旧如此显眼。 　　他正靠着身后贴着喜字的柱子，望着两位新人沉默不语，表情中似乎隐约地透露了一丝担忧。 　　等到两个新人走到自己面前后，他忽然迈前一步，手持折扇，面含微笑地弯腰作揖：“恭喜两位了。” 　　他说着，忽然一翻手，无数粉白的花瓣从手心中喷涌而出，纷纷飘落。 　　新娘听到灼华声音，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悄悄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赵云景却似乎没有注意到身边人的异样。 　　他有些惊喜地望着那些飘落的花瓣，还伸手去接。 　　那些花瓣落入他的手心，便瞬间消失了。 　　赵云景失笑：“原来是幻术？” 　　他说着，便无奈地看向灼华：“灼华，不是我说你，你又不是花妖，总爱变这些花瓣出来又有什么用……” 　　灼华含笑不语，并没做任何辩解。 　　…… 　　至此，记忆便再次快进了。 　　之后，林师妹便嫁入了赵家。 　　两人，从此就变成了三人。 　　此刻院中秋色正浓，赵云景正在院子里树下的书案前埋头著书，而灼华则慵懒地托着腮坐在一旁，偶尔才伸出折扇，在他面前的书上指点一二。 　　林师妹便在一旁含笑不语地望着他们，手中默默研墨。 　　夏念敏感地注意到，林师妹看得最多的，却不是她的丈夫，而是灼华。 　　她微微蹙眉。 　　难道说，这个林师妹其实真的对灼华…… 　　就在这时，一阵风刮起，院子中的大树忽然发出沙沙的响动，一片惨败的叶子飘了下来，落在了灼华的衣袖上。 　　林师妹下意识地伸出手，将那片叶子拂去。 　　做完这个举动，她自己似乎也吓了一跳，顿时脸颊涨得通红，慌忙垂下了视线。 　　灼华微微抬了下眼，表情平静地瞟了一眼林师妹。 　　后者则咬着嘴唇，低着头，一语不发。 　　灼华忽然站了起来，语气平淡道：“我该走了。” 　　赵云景抬起头，一脸茫然。 　　“嗯？你去哪儿？” 　　而灼华却没有回答。 　　他转身背着手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 　　林师妹呆呆地立在原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欲言又止。 　　不过，她最后却还是低下了头去，未发一言。 　　…… 　　此后，灼华便暂时离开了赵家。 　　他给赵云景留下了一封信，说自己要去云游四海。 　　此后，灼华的记忆忽然就变得更加模糊了起来。 　　他在这段时间里，的确游历了全国的名山大川。 　　或许是为了填补空虚，他还以人类的身份，拜了各地的名厨为师，修习起了厨艺。 　　这段记忆飞快地闪过，仿佛是记忆的主人在刻意忘却这一段回忆，认为它无关紧要。 　　夏念隐约感觉到了记忆之中隐藏的某种强烈的情绪。 　　那就是……寂寞。 　　…… 　　很快，记忆的画面忽然又清晰了几分。 　　出现在夏念眼前的，又是那座白墙红瓦的赵氏老宅。 　　原来，不知过去了多久，灼华又再次悄悄回来了。 　　他站在门口，透过窗子望去。 　　此刻，云景俨然已经成熟了许多，还留起了胡须，看起来已经过了而立之年。 　　而他身边的妻子则斜斜地靠着窗棂，抚摸着隆起的肚子，朝自己的夫君露出一丝笑意。 　　忽然，窗子中的云景回头望过来，似乎察觉到了灼华的存在。 　　灼华迟疑了一下。 　　他后退了两步，重新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在了阴影之中。 　　然后，他便又离开了。 　　这一次，他却没有离开很久。 　　只过了几个月的时间，他便又回去了。 　　这一次，他大概也只是想远远地看一眼他的友人。 　　云景正抱着两个哭泣的婴孩，坐在窗前发怔。 　　院子里散落的纸钱还为打扫干净，其中一张飘飘忽忽地落到了灼华面前。 　　灼华弯下腰，捡起了那张纸钱，忽然眉头紧锁了几分。 　　然后，他终于大踏步走进了院门。 　　“云景。”他低声呼唤旧友的名字。 　　见到灼华出现，云景顿时露出惊讶的表情。 　　随即，他便勾起嘴角，笑容却有些凄然。 　　“……你回来了。” 　　…… 　　自从丧妻之后，云景便性情大变。 　　每日除了照看两个孩子之外，他便是每日一语不发地坐在窗边喝酒。 　　——从来不哭，也不笑，就像个木头人。 　　从前那个总是脸上带笑、性格开朗的少年，似乎已经彻底从他的身体里消失了。 　　然后，他们来到了林婉儿的墓前。 　　云景半跪下来，将放着两个婴儿的篮子搁在一旁。 　　灼华沉默地低头看着他，忽然伸出一只手，默默地搭上了他的肩膀。 　　云景忽然开口，声音苦涩。 　　“灼华……你知道吗？婉儿她真正想嫁的人，其实一直都是你。” 　　听到这句，灼华并无特别反应。 　　他的眼皮微微下垂了几分，保持了沉默。 　　忽然，篮子里的婴儿大哭了起来。 　　云景却没有理会孩子的哭泣。 　　他低垂着头，擦了擦墓碑上的尘土，声线沙哑：“我常常在想，若当年娶了婉儿的是你，也许她现在就不用死了。” 　　灼华叹口气：“你错了。” 　　云景回头看他，勾起一丝苦涩的笑意：“为什么？因为你不喜欢她？” 　　灼华沉默了一下，才缓缓开口。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 　　他说着，便忽然后退了半步，身体四周渐渐地发出淡淡的白光。 　　一眨眼的功夫，灼华的身形便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棵高大的桃树。 　　树上开满了茂盛的桃花，挤作一团团，在云景的视野中投下了灼目的粉色。 　　云景睁大了双眼。 　　他缓缓地站了起来，抬头望向桃树。 　　过了半晌，他才回过神来，声线嘶哑道：“原来，你……是妖？” 　　“我是。” 　　“这些年来，你一直在骗我们？” 　　“……” 　　灼华没有回应，似乎是无言以对。 　　云景忽然扯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古怪的冷笑。 　　“因为你是妖，所以你当初才会离开我们？” 　　“也许吧。” 　　云景仰着头，眯起眼望向满树的桃花。 　　“你知道，婉儿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灼华依旧保持了沉默。 　　“她说，若是再能见灼华师兄一面，就好了。” 　　云景说完，竟低低地笑了起来。 　　而那笑声却丝毫没有任何欢乐的成分，就像是溺水之人的喘息。 　　笑着笑着，他便腿一软，便在树下缓缓跪了下去。 　　他捂着脸，一声哽咽过后，笑声变得刺耳而嘶哑，逐渐地变成低低的抽泣。 　　一阵白光后，灼华再次化成了人形。 　　他缓缓地在云景面前跪了下来。 　　“抱歉，云景……是我来晚了。”他轻声说道。 　　云景将额头轻轻地搁在了他的肩膀上。 　　隐忍的抽泣，最后终于变成了嚎啕大哭。 　　…… 　　之后，记忆再次快进了。 　　哭过那一场之后，云景似乎便渐渐地从亡妻的伤痛中走出来了。 　　他和灼华似乎又重回了少年时代的关系，并且重新开始和灼华一起著书。 　　只是，他对植妖术的热情，却远远不及年轻时候了。 　　刚刚才炼化的小灵妖，都被他统统卖给了门派世家。 　　而他则对妻子留下的两个孩子十分溺爱，给他们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还专门请了奶娘来照看他们。 　　这两个双胞胎一个叫赵辰旭，一个叫赵辰昇。 　　他们的性格截然相反。 　　哥哥辰旭生性活泼好动，弟弟辰昇则内向安静，正好一个像他们爸爸，一个像他们妈妈。 　　到了他们三岁那年，云景便让他们拜了灼华为师，让灼华教他们修炼的法门。 　　毕竟灼华是妖仙，论起指导修炼，他的确更有资质。 　　灼华欣然答应了。 　　此后，他便当起了两个小家伙的师父来。 　　他还专门在赵家老宅开辟了炼丹房，炼制些丹药辅助他们两人修炼。 　　此后，日子渐渐地归于平静。 　　云景变得开朗了许多，偶尔还会同两个小家伙一同嬉笑打闹，依稀能看出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了。 　　而灼华的脸上也多了些笑意。 　　他自此便留了下来，悉心照料这父子三人，利用上了之前云游时学的厨艺。 　　云景对此也十分感激。 　　一次醉酒之后，他便仰头大笑，猛拍灼华的肩膀。 　　“灼华，我云景此生能结识你这样的友人，死而无憾了！” 　　灼华被他拍得差一点喷出一口灵酒。 　　他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你醉了。” 　　…… 　　看到这些的记忆，夏念忽然觉得，若是他们能永远这样相处下去，也是挺不错的。 　　然而，事实证明，幸福的时光果然都是短暂的。 　　两个双胞胎慢慢长大，眉眼间渐渐地多了他们父母的影子。 　　忽然有一天，弟弟辰昇突然倒下了。 　　原来，他竟是感染了某种当地流行的瘟疫。 　　按理说，修真者抵抗力强，一般是不会得瘟疫的，可辰昇身体虚弱，年纪又小。 　　而且，他天生灵脉比常人纤细许多，无法用灌注灵气的方法让他恢复，也无法消化灵丹。 　　妖仙并不是起死回生的大罗神仙，所以就连灼华对此也无能为力。 　　记忆的景象中，男孩正躺在床上，脸色蜡黄，幼小的身体痛苦地蜷缩成一团。 　　云景则坐在床边，握着儿子的手，表情悲切，一语不发，仿佛又回到了他妻子刚刚去世时的时候。 　　忽然，他缓缓地站了起来，朝向了灼华。 　　下一秒，他竟扑通一声在灼华面前跪了下来。 　　灼华愣住了：“云景，你……” 　　云景却死死地扯住了灼华的衣袖，声音哽咽。 　　“灼华，你不是妖仙吗？妖仙也是仙，不是吗？求求你，想想办法，救救辰昇！就算用我这条命去换，我也愿意！” 　　灼华：“……” 　　他望着泪流满面的友人，沉默了片刻，忽然轻轻地扯开了对方的手。 　　云景有些绝望地望着他，声线嘶哑：“灼华，我……” 　　灼华却冲他微微地摇了下头。 　　“不必担心，我有办法。”他低声道。 　　听到这句，云景便微微地睁大眼，眼神中重新浮现了一丝希望的光彩。 　　灼华大步走到了床边。 　　他低头望向床上面色蜡黄的小家伙，神色凝重。 　　片刻之后，他忽然低下头，抬起一只手，轻轻地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妖仙的身体顿时发出了夺目的白光。 　　白光之中，一颗纯白无暇的珠子无声地从他的前胸浮出。 　　他托着那颗珠子，将它放在了男孩的身上。 　　那珠子就像被吸收了一般，缓缓地没入了男孩的胸口。 　　…… 　　灵核中残留的记忆到这里便戛然而止了。 　　夏念猛地睁开眼。 　　她的心脏砰砰直跳，气喘吁吁地向前倾倒，双手支撑着潮湿的土地。 　　原来，灼华是为了救云景的儿子，才取出了灵核。 　　而当年的灼华应该没想到，在许多年之后，他的灵核又救了赵家的另外一个后人——也就是她。 第97章 灼华的过去(2) 　　“……夏念。” 　　夏念抬起头，看到夏小画正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 　　“我没事。”她疲倦地勾起了一下嘴角。 　　夏小画默默地掏出一个灵丸，放到了夏念的唇边。 　　夏念含住了灵丸，一股清冽的灵气顿时在口腔中四散开来，暂时地驱散了她的疲惫。 　　之后，她深吸一口气，再次打坐入静。 　　在心境之中，她看到那棵大树身上的淡红光芒已经黯淡了许多。 　　她不禁心中惊喜，这是不是意味着，净化仪式成功了？ 　　大概是猜到她心中所想，岳折香的声音忽然在她耳畔回响：“净化术并未结束。不过，灵核之中的邪气的确变得微弱了。若是吾猜的没错，那邪妖元神大概是潜入了灵核的更深处，藏了起来。” 　　夏念顿时心脏一沉。 　　“那现在怎么办？” 　　“姑娘的神识刚刚潜入了灵核之中，等下再潜入得更深些，或许便能完成净化仪式了。”桂花妖仙的声线带了一丝疲惫，“吾的灵力大约还剩下三分之一……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可以支撑到最后。” 　　听完妖仙的话，夏念便再次集中注意力，凝神静气，重新开始刚刚中断的净化术。 　　心境世界之中，那些光点再次浮起，缓缓地向那棵树聚集起来。 　　夏念的知觉再次变得迟钝了起来。 　　此刻，她完全沉浸于了心境之中，所有对外的感官都被完全封闭了。 　　不知过了多久，心境中的景物倏然变得明亮了几分。 　　夏念发觉自己正踩在潮湿冰冷的土地上。 　　天空正落下细密而冰凉的雨滴。 　　灼华就站在她的面前。 　　他依旧穿着一袭白衣，斜靠在大树上，面无表情地抬头望天，伸手去接从空中落下的雨水。 　　大约是雨水的缘故，此刻的灼华，周身似乎散发着几分清冷而孤寂的气息。 　　“……灼华。” 　　虽然知道这只是记忆的幻象，可夏念忍不住脱口而出。 　　灼华立刻垂下眼皮，望向她的方向，微微弯唇，露出一丝浅笑。 　　夏念愣住了。 　　她心底忽然热了起来。 　　说起来，她不过才一天多没见到灼华罢了。 　　可是，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又刚刚看过了灼华过去漫长的回忆，此刻竟让她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忽然，她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灼华师父！” 　　“师父！” 　　夏念回头看去，只见两个七八岁左右的男孩正快步向这边跑来。 　　他们两个长得很相似，眉眼间很像云景小时候。跟在后边的那个一个男孩要长得瘦小些，而且嘴角还有一颗痣。 　　灼华冲两个男孩笑了笑。 　　“辰旭，辰昇，你们今天起得很早。” 　　个子高一些的男孩笑嘻嘻道：“灼华师父！咱们今天学什么法术？” 　　灼华沉吟片刻。 　　“先让我看看你们最近修炼的成果吧！” 　　两个男孩在树下盘膝坐下。 　　两人紧闭双目，吐纳天地灵气，很快周身便浮现了一层淡淡的乳白色柔光。 　　待他们重新睁开眼，灼华便笑道：“很不错。你们两人进步很快，尤其是辰旭，你这么快就掌握了练气的基础，果然是天资聪慧。” 　　辰旭被夸得顿时挠着太阳穴嘿嘿一笑，一张小脸因为兴奋而涨红了。 　　而他身边的辰昇则默默地瞟了一眼自己哥哥，抿起嘴唇，低下头去不说话。 　　灼华看了看那两个男孩，背过一只手，摇着扇子淡淡道：“既然，你们二人进步得都很快，那么从今天开始，我们可以开始正式修习法术了……” 　　之后，夏念眼前的画面又变了。 　　两个男孩每日都会来这里和灼华汇合，然后跟他学习法术。 　　辰旭的确很聪明，似乎对任何法术都一点即通，竟很快便学会了水决、风决，还有各种画符的技巧。 　　看到人家小孩子这么厉害，夏念还有点羞愧。 　　看来，之前灼华说她在修炼方面资质平平，果然是没说错。 　　辰昇则学得要慢多了。 　　他的资质的确远远不如辰旭，修炼很快就遇到了瓶颈。 　　按照灼华的话说，虽然辰昇体内有妖仙的灵核，可他并不是灵核的主人，而且还没修炼到足以驾驭灵核中灵气的程度。 　　大概不甘心落后于自己亲哥哥，辰昇开始每天天没亮便起床修炼，还经常半夜偷偷溜出来，到后院借着月光研究父亲书房中的修炼典籍。 　　而这些，都被灼华看在了眼里。 　　他默默地站在远处，注视着男孩的一举一动。 　　或许是因为辰昇的勤奋和刻苦打动了灼华，灼华对他似乎要比辰旭更上心一些，对他的指导也悉心许多，还偶尔单独把他叫出来，指导他修炼上的技巧。 　　相比之下，辰旭就截然相反。 　　他虽然天资聪颖，可偏偏是个坐不住的性子。 　　他对修炼和法术也没那么大兴趣，每日只练习一小会儿，便跑出去找村子里的小伙伴们去山里玩，经常一玩就玩到晚上才回来。 　　和灼华的宽容不同，云景对两个儿子的教导则要严厉多了。 　　说起来，夏念快认不出现在的云景了。 　　他蓄起了胡须，眼角多了几分细纹，明明才刚刚到而立之年，可看起来却苍老成熟了许多。 　　每次看到大儿子灰头垢脸地从外面疯玩回来，他就会大发脾气，把他狠狠地训斥一通。 　　自从他妻子去世之后，他对修炼的热情似乎大打折扣，现在的他每日除了在房中独自一人饮酒之外，便是在窗前发呆。 　　偶尔，他才会想起植妖书的事，匆匆地书上记下几笔什么，便搁到了一边。 　　至此，从前那个活泼开朗、求知欲旺盛的少年，便彻底消失在了变迁的岁月中。 　　而此刻的灼华，也清楚地察觉到了友人的变化。 　　自从灼华用灵核救了他的小儿子之后，云景对灼华的态度就变得非常客气，甚至有些刻意讨好的意味。 　　而且，他也不允许两个儿子违抗灼华。 　　有时候听到两个男孩顶撞灼华，他毫不留情地训斥一番。 　　若是火气上来，他还会狠狠地扇上一巴掌，怒骂他们不知好歹，忘恩负义。 　　每次面对这样的云景，灼华的嘴唇都会微微抿起，表情淡漠，像是在无声地抗拒。 　　透过记忆传递的情绪，夏念清晰地感觉到了灼华心中的无奈和痛苦。 　　她不禁心脏难受得缩成一团。 　　虽然，赵云景是和她有血缘关系的祖先，而且她也能理解云景当初救子心切的心情……可不知为何，看过这样的记忆之后，她却更替灼华难过。 　　…… 　　她眼前的记忆依旧在不断地快进中。 　　灼华似乎在尽量避免和云景见面。 　　他很少在赵宅附近出现，只会每天准时在后山的树下，等着两个男孩过来，然后传授他们法术。 　　在教导他们修炼的时候，灼华的脸上便会多了些笑意。 　　偶尔，云景会远远地望着他们，却不靠近。 　　每当这个时候，他脸上总会露出些许惆怅的神色。隔了许久后，他才会低低地叹息一声，转身离开。 　　很快，两个男孩也渐渐地长大了。 　　他们长得越来越像少年时期的云景。尤其是哥哥辰旭，他的性格也和年少时的云景如出一辙。 　　和当年的云景一样，赵辰旭也是个好奇心和求知欲十分旺盛的孩子。 　　他的兴趣很广泛，除了研究天文地理、飞禽走兽之外，还跟村里的木匠叔叔学了几门手艺。 　　只可惜，他却是个三分钟热度，任何事物都是浅尝辄止，没有一样学得精的。 　　而且，他虽然根骨不错，可偏偏就是对修炼提不起兴致，每天只修炼一小会儿，便坐不住了。 　　一开始，灼华还偶尔训斥他两句，说他没有定性，最后实在教导无能，便无奈地放弃了，默许了他的行为。 　　而弟弟辰昇却对修炼十分刻苦上进，甚至有些痴迷的程度。 　　他对除了修炼之外的任何事都不感兴趣，每日除了跟灼华学习之外，剩下的时间，他都在自己的房中打坐，或者研究修炼方面的书籍。 　　每次辰昇在法术上有了些许进步，灼华都会毫不吝啬地夸赞他。 　　每当如此，少年便会勾起嘴角，脸上露出难得的笑意。 　　记忆迅速地快进了。 　　不知不觉之中，两个男孩又长大了一些。 　　而灼华的身体却忽然开始缩水了。 　　他越来越年轻，从成年人的模样，渐渐地变成了少年。 　　夏念记得，灼华说过，这是他的灵体虚弱时的“自我保护机制”，会自动变成灵气消耗较低的“节能模式”。 　　两个男孩都知道灼华是妖。而且，妖都是可以变换外貌形态的。 　　所以，面对灼华的变化，他们竟没有怀疑什么。 　　…… 　　而在这段日子里，云景的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了。 　　不知因为什么缘故，云景的身体忽然变得日益憔悴，再加上常年酗酒，才过了而立之年的他，竟然看起来就像四五十岁的中年人。 　　一日，云景在窗边饮酒，刚倒了半杯，却被一把纯白的扇子挡了下来。 　　“别喝了。” 　　灼华淡淡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 　　云景抬头看去，身穿白衣的少年正站在窗边低头望着他。 　　他不禁怔住片刻。 　　“……是你。” 　　说罢，他便轻轻推开灼华的扇子，然后将酒杯放到了唇边，却忽然咳嗽了起来，咳得满脸通红。 　　灼华似乎有了些怒意。 　　他微微蹙眉，将他的酒杯抢走，酒水顿时洒了一窗台。 　　云景只得作罢。 　　他单手支撑着下巴，醉意朦胧地瞟向灼华，忽然勾起唇角，低笑了两声。 　　“灼华，我知道么……其实，我一直都很羡慕你。” 　　灼华蹙眉：“羡慕我？” 　　“你是阳寿无限的妖仙，在这人世间，你可以毫无牵挂，想来就来，想走便走。”他微微眯起眼，望向天空，“再过上一百年，像我们这些凡人，对你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那样多潇洒。” 　　灼华沉默了一下：“妖仙和人，并没有你想得那么不同。” 　　“……是吗？” 　　“只是活得比你们长些罢了。妖仙们也有凡人的喜怒哀乐，也有恩怨情仇。” 　　“如果是这样，那你们比我们还要可怜些。” 　　“为什么？” 　　“因为……再过了几十年，我们阳寿尽了，便可以脱离肉体转世投胎，重新开始。等喝下一碗孟婆汤，过去的烦恼，便眨眼间烟消云散了。”云景唇角上翘，笑意冷涩，“可对于你们来说，这些都是没有尽头的。” 　　“人生也不全是痛苦。”灼华皱眉，“你太悲观了。” 　　云景却只是笑了笑。 　　他又重新拿了个酒杯，斟满酒。 　　他端起酒杯，轻轻碰了下嘴唇，忽然目光涣散了几分，低声喃喃自语：“只可惜，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就什么都没了。” 　　灼华忍不住提醒：“别忘了，你还有两个儿子。” 　　云景扯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是啊。” 　　“若是为了他们着想，你也该珍惜自己。” 　　云景不置可否地沉默了，然后将酒一饮而尽。 　　隔了片刻，他忽然面无表情道：“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很久之前……我的大部分灵脉早就已经损毁了。” 　　听到这句，灼华顿时微微睁大眼。 　　他忽然猛然伸手，抓住了云景的手腕 　　云景单手端着酒杯，面无表情地继续喝酒，任由他给自己把脉。 　　片刻之后，灼华才默默地放下了手。 　　看向友人的眼神中，忽然多了几分悲戚和同情。 　　“为什么会这样？” 　　“十几年前，为了救婉儿，我用尽了生平所知的所有法术，甚至还用了书上的禁术。所以，我早就成了个不能修炼的废人……”云景说着，低喘似的轻笑了一声，“能苟延残喘，靠着你炼制的灵丹活到现在，就已经很不错了。” 　　“……你从来没跟我说过。” 　　云景平静道：“跟你说？难道你还有第二个灵核来救我？” 　　听到这句，灼华顿时哑然了片刻。 　　云景抬头望向他，忽然再次露出一丝笑意。 　　而这次的笑意，却多了几分柔和。 　　忽然，他用手背掩住口，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又毫不在意似的伸手抹掉了嘴角的血迹。 　　他冲欲言又止的灼华微微摇头。 　　然后，他忽然声线嘶哑道：“对了，灼华……这些年，我一直没问过你，没了灵核之后，你的灵体到底还能维持多久？” 　　灼华目光微垂。 　　“……我也不知道。” 　　云景瞟了他一眼，再次沉默了。 　　他望向窗外，再次给自己斟满酒，喝了一杯，然后又是一杯。 　　这一次，灼华并没有阻止他。 　　隔了不知多久，云景忽然再次开口。 　　“再给我三年。”他低声道。 　　灼华回头看向他，面露困惑。 　　“三年什么？” 　　“三年之后……”云景涣散的目光聚焦在白衣少年的脸上，“我会亲手取出辰昇体内的灵核，还给你。” 　　灼华十分震惊。 　　“取出灵核？你知道这样会有什么后果吗？” 　　“我当然知道。”云景语气平淡而机械，“他的灵脉已经与你的灵核融为一体，我要是那样做的话，他就会死。这个，我早就知道了。” 　　说着，便再次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忽然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 　　“说到底，他也只是个肉体凡胎罢了，大不了死后再转世投胎，没必要用你的命来换。” 　　他说这话的语气，仿佛真的看透了生死一般。 　　听到这句，灼华忽然眉毛紧锁，脸上露出了些许愠色。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看，你真是喝醉了。” 　　云景却平静道：“你若不是你救了他，这孩子也不会在这世上多陪伴我十年。这十年来，我一直都对你……” 　　说到这里，他看向灼华，忽然欲言又止了片刻。 　　然后，他轻轻叹了口气，又咳嗽了两声。 　　“现在……都已经够了。”他望向窗外低声道。 　　…… 　　眼前的场景渐渐地模糊了。 　　记忆再次快进。 　　夏念下意识地抬起手，却摸到了她自己脸颊上的泪水。 　　她有些茫然。 　　刚刚一瞬间，灼华残留在记忆中的情绪，深深地缠绕在了夏念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这就意味着，即便灵核离体，可它与主人的连接还是存在的，所以才能存下这些记忆。 　　之后，在接下来的记忆里，云景忽然又变得不一样了。 　　他就像是卸下了心中的什么重担一般，脸上忽然多了些笑容。 　　他喝酒的次数少了很多，平日里陪自己两个儿子的时间多了些，还会偶尔指导他们修炼植妖术。 　　偶尔，他还会端了棋盘，去找灼华下棋。 　　两人坐在树下，常常相对无言，交流的媒介便是眼前的棋盘。 　　他们就像所有相处多年的老友一般，即便沉默以对，也不丝毫不会觉得尴尬。 　　一眨眼，时间便过去了几个月。 　　春去秋来，院子里很快就堆满了厚厚的落叶。 　　云景的状况开始令人堪忧。 　　他咳嗽的次数越来越多，身体越来越虚弱，甚至开始卧床不起。 　　灼华炼制的丹药，对他而言，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并不能解决最根本的问题。 　　毕竟灵脉是一个人生命的根本所在，一旦受损，就再也无法修复了。 　　在这段时间里，辰旭一如既往地每日游手好闲，每日鼓捣各种各样的兴趣爱好，倒是忙得不亦乐乎。 　　而辰昇的修炼水平忽然有了大幅度的进步。 　　他就像是突然开了窍一般，在修炼上忽然提升了几个层次，还靠自学学会了几样厉害的法术。 　　每次学会了新的法术，他都会跑去演示给灼华看。 　　在得到师父的肯定和称赞后，他就会不好意思挠挠脸颊，笑得就像个腼腆的孩子。 　　夏念却从记忆中残留的情绪里感觉到，面对着辰昇的突然进步，灼华似乎在隐约地担忧着什么…… 　　转眼间，距离云景和灼华约定好的三年期限越来越近了。 第98章 灼华的过去(3) 　　记忆中的场景忽然转换为了深夜。 　　天空中乌云密布，看起来似乎是要下雨了。 　　一阵萧瑟的冷风吹过。 　　就连只是记忆旁观者的夏念，也微微打了个寒噤。 　　“吱呀”一声轻响，赵家老宅的大门被轻轻地推开了。 　　一个少年探头出来，他四下张望片刻，然后便蹑手蹑脚地离开了院子。 　　他刚走了没多久，一棵树后便忽然出现了一个白色身影。 　　灼华默默地注视着少年的背影。 　　随即，他便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一路上，辰昇竟都没未发觉自己被人跟踪了。 　　他一路走到了森林深处。 　　然后，他在一棵大树前停了下来，弯腰伸手从树洞之中掏出了一个布包。 　　少年从布包中拿出了一个瓷瓶，从中倒出了一个发着淡淡红光的珠子。 　　他盘膝而坐，将珠子放在面前，让它在半空中静静地悬浮着。 　　片刻的调息之后，他的周身竟缓缓地浮现了一层灵气。 　　——是红色的灵气。 　　与此同时，他的眉间竟出现了一道红色的花纹，就像火焰。 　　见到此景，不远处隐藏了身形的灼华顿时皱起了眉头。 　　他低声道：“果然如此么……” 　　这时，只见那少年忽然睁开眼，将珠子缓缓地托起。 　　他正待将珠子放入口中，却忽然感到自己的手被狠狠地抓住了。 　　他顿时猛地抬头。 　　待看清身后的灼华时，他立刻露出了明显的惊慌失措。 　　“灼、灼华师父？” 　　灼华此刻虽然只是十一二岁的孩童模样，可他眼神中的凌冽，却仍然让辰昇浑身打了个哆嗦。 　　“你在干什么？”灼华冷道。 　　“我……” 　　少年语塞片刻，低下头去。 　　灼华忽然一翻手，死死地捏住了少年的手腕。 　　少年顿时吃痛，惊呼一声：“……师父！” 　　灼华微微眯起眼，沉默了片刻。 　　待他睁眼时，眼神中却流露出浓浓的失望，还有明显的愤怒。 　　而夏念还是第一次见到灼华脸上露出这么明显的怒色。 　　“你果然在吞噬邪妖的灵核。”灼华蹙眉道，“你难道不清楚，这是魔修的修炼方法吗？” 　　“……” 　　少年涨红了脸，低下头去。 　　灼华捏紧了少年的手腕：“是谁教你的？” 　　“是……是我自己学的。”少年瞟向别处，眼神竟有几分心虚。 　　灼华眉头紧锁：“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辰昇抿起嘴唇，忽然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抬头道：“灼华师父，你们不用瞒着我，其实我都知道了。” 　　灼华哑然片刻。 　　看着少年眉头紧锁，嘴唇紧抿的表情，他脸上愠怒的神色终于稍稍缓和了一点。 　　“你都知道什么了？”他问。 　　“我知道，我爹他……活不长了。”少年低垂着头，带着鼻音闷声道，“而且，灼华师父你也没办法救他，对吧？” 　　听到这句，灼华不禁微微睁大眼。 　　他迟疑了一下，才默默点了一下头。 　　少年的神色又带了一丝悲戚，垂下了头去。 　　“那天，我不小心偷听到了你们的谈话，所以就——” 　　说到这里，他便停住了。 　　灼华微微眯起眼：“所以，你就从典籍上学会了魔修的方法，吸收了邪妖的灵核，大幅度提升了功力和修为，就是为了想办法救你爹？” 　　少年沉默不语地低着头，大概是默认了。 　　灼华忽然松开了少年的手腕，他叹了口气，声线微沉：“你知道。就算你用这个方法提升的修为再高，也无法修复已经损毁了的灵脉吗？” 　　少年的表情终于绷不住了。 　　他带着泫然欲泣的表情，声线沙哑道：“可是，我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爹……我只是想试试。”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乎听不清了。 　　灼华沉默了片刻，再次长长地吐了口气。 　　“跪下吧。”他淡淡道。 　　少年有些茫然地抬头，“……灼华师父？” 　　“让你跪下你就跪下。” 　　辰昇愣住片刻，还是顺从地在灼华面前跪了下来。 　　灼华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按在了少年的额头上。 　　他的身体四周忽然散发了一阵乳白色的光芒，雪白的衣袂微微飘起。 　　看着眼前的一幕，少年顿时睁大了双眼。 　　暗红的光芒忽然从他的眼中浮现。 　　而那红光，一瞬间便被那纯洁的白光淹没了。 　　少年依旧保持着半跪的姿势，却忽然浑身抽搐了起来，额头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嘴唇也被他自己生生咬破了。 　　然后，他就突然一翻白眼，便头一歪倒在了地上，显然是晕厥了过去。 　　而灼华的身形却也在白光之中迅速地缩水了。 　　等光芒小时候，他竟变成了七八岁的孩童模样。 　　他低头看了看地上晕倒的少年，弯下腰摸了摸少年的额头，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然后，他又看了看自己的缩小后的手，无奈地挑了下眉。 　　“灵气……好像消耗得有点多么。” 　　…… 　　记忆再次快进了。 　　辰昇的事，果然最后还是被云景知道了。 　　云景听罢后，便大发雷霆。 　　他怒气冲冲地勒令辰昇跪下。 　　在一阵痛骂过后，他又剧烈咳嗽了起来，身子一歪，跌坐回了床上。 　　“爹！” 　　辰昇连忙扑过去，却被云景一把推开了。 　　他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少年，忽然嘴角勾起一丝悲戚的笑意。 　　“昇儿，你知道，你的命是谁给的吗？” 　　少年不禁微微睁大眼。 　　之后，云景便将灼华用自己宝贵的灵核救了他的事，以及三年之约的事，都一一告诉了眼前的少年。 　　“本来还有两个月，就到约定的期限了。”他沙哑道，“没想到，你如此不争气，竟差点自甘堕入魔道，以你这样的心性，以后即便是修炼得道，也是个祸害，既然如此……” 　　说到这里，他忽然沉默了一下。 　　然后，他便从枕头下面缓缓地抽出了一把短剑。 　　看到那柄剑，辰昇立刻睁大眼，语气中带了几分恐惧：“爹……你要干什么？” 　　云景用剑尖指向眼前的少年，眉头紧锁，表情中多了无法掩饰的痛苦。 　　“别动。”他嗓音苦涩，“马上就结束了。” 　　“爹，你是……你是要杀了我吗？” 　　少年盯着眼前的剑，满脸的不敢置信，声音颤抖。 　　“你为了灼华师父，就要杀了我？”他再次发问。 　　一阵强烈的恐惧感涌入了夏念的脑海。 　　夏念立刻意识到，这是灵核之中残留着的辰昇的情绪。 　　原来，这段回忆是辰昇的。 　　难怪这段记忆里并没有灼华的身影。 　　云景却没有回答。 　　而他的剑尖却忽然微微颤抖了起来。 　　他突然又咳嗽了起来，咳得满脸通红，看着辰昇的目光变得涣散了几分，语气却忽然放缓了一些。 　　“抱歉，昇儿。”他低声沙哑道，“原本在十三年前，你就应该……这辈子，爹欠了你的，下辈子爹再还。” 　　听到这句，少年的瞳孔瞬间缩小了。 　　云景忽然唰地举起剑，便向少年的胸口刺去。 　　他这一刺，终究还是犹豫了一下。 　　那剑刺偏了几分，仅仅地刺中了少年的腋下。 　　云景忽然手一软。 　　剑当啷一声，滑落在地，还沾着辰昇的鲜血。 　　他面露了几分茫然，歪着头，似乎有些困惑地看着地上的剑。 　　“我……我还是下不了手么……”他喃喃自语。 　　少年惊恐地后退着爬了几步，死死地捂着被刺中的地方。 　　他低头看去，却看到满掌心的鲜血。 　　他露出了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似乎直到这一刻，他才确信他爹真的是要杀了自己。 　　求生的本能，让少年忽然从一骨碌地上爬了起来。 　　他后退了两步，忽然猛地推开门，夺门而逃。 　　他一路狂奔，也头都没有回一下。 　　…… 　　夏念就像被一阵风带着，一路跟着奔跑的少年，一直跟到了森林的最深处。 　　少年扶着树干，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然后在树旁缓缓跪倒。 　　他忽然开始放声大哭。 　　森林中的鸟儿，都被他的哭声吓得哗啦啦飞了起来。 　　大概是被灵核中少年的情绪所感染，夏念忽然有点同情他起来。 　　说起来，这孩子也才十五六岁罢了。 　　突然得知亲生父亲竟然要杀了自己，想必换作任何人都会崩溃的。 　　就在这时，一团暗红的雾气，忽然从不远处幽暗的林间缓缓升起。 　　然后，那雾气慢慢地聚集成了一个穿着白衣的人形。 　　看到那人形，夏念便惊讶地睁大眼。 　　——那竟然是灼华。 　　而且，还是成年版本的灼华。 　　那个灼华的嘴角噙着一丝浅笑，漆黑的眼睛中忽然微微地透过一丝红光。 　　看到这一幕，夏念忽然明白了。 　　这个人并不是灼华。 　　少年也注意到了身后的动静。 　　他回头看去，顿时揉了揉眼，一脸惊讶，沙哑道：“灼华师父？” 　　“辰昇，你怎么了？”灼华平静地问道。 　　“是我爹！我爹他——” 　　说到这里，他似乎想起了云景要杀自己的原因，便忽然脸色一白，住了口。 　　“放心吧。”灼华忽然笑了笑，“我不会让云景杀了你的。” 　　“真的？”少年微微睁大眼。 　　“当然了。” 　　灼华说着，便向前迈出两步。 　　他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摸了摸少年的头发，声线温柔道：“你是我最疼爱的徒弟，我怎么舍得？” 　　“灼华师父……” 　　少年忽然哽咽了一声，就扑进了灼华的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灼华”轻轻地抚摸少年的头发。 　　而他的表情，却是冷若冰霜的。 　　夏念的心脏揪紧了几分。 　　虽然她没有亲临现场，可她也察觉到，这个假“灼华”身上带了一丝不祥的气息。 　　就在这时，那“灼华”忽然抬起头，从眼角瞟了一眼夏念的方向，嘴角还微微扬起一丝弧度。 　　夏念的心脏猛地狂跳了两下。 　　她被看到了？ 　　可……这怎么会呢？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而对方却收回了视线，没有再看向她。 　　就在这时，那“灼华”忽然低下头，在辰昇的耳畔说了两句什么。 　　一阵狂风骤然刮起。 　　落叶纷纷吹落，挡住了夏念的视线。 　　夏念不由得眯起眼。 　　隔着纷繁落叶的缝隙，她看到，辰昇忽然表情恍惚地点了一下头。 　　然后他便伸出手，轻轻地扯开了自己的衣服前襟。 　　那“灼华”立刻又化成一团红雾，然后无声地钻入了那少年的胸口。 　　少年微微张大嘴，脸上的肌肉僵硬在了震惊的表情上。 　　他忽然垂下了头，面无表情地活动了两下手指，脸上渐渐地浮现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少年抬头仰望天空，低喘着发出一阵诡异的冷笑，随即竟化成了一阵狂笑。 　　那笑意让夏念毛骨悚然。 　　笑过之后，他便声音低哑轻柔地望着天空，表情冷漠道：“瑶池众仙，你们足足封印了我千年……今日，我虽只有一丝神识恢复了自由，可也足以杀尽你们的后人。” 　　说完最后一个字，伴随着一阵轰隆隆声，地面忽然颤抖了起来，滚滚的乌云从天边聚拢而来。 　　一道紫色的闪电从天劈下。 　　少年的周身立刻像烧着了一般，燃烧起了明亮的红色光芒。 　　…… 　　眼前的景象骤然间破碎了。 　　残留在灵核中剩余的如同上千张幻灯片一般迅速地从夏念面凌乱地掠过，只能让她隐约看清几个画面。 　　这让她胃部一阵翻滚，同时感到一阵强烈的呕吐感。 　　“夏念……” 　　夏念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与此同时，桂花妖仙清澈的声音也在她脑海中响起。 　　“姑娘切勿分神……吾这就将剩下的灵气送入你的气海之中。” 　　很快，纯净的灵气气息便温柔地将她的身体包裹起来。 　　她顿时感到呕吐感减轻了几分。 　　然后，她恍惚地看到，浑身发着暗红色光芒的辰昇漂浮在空中。 　　身穿长袍的降妖师和道士们正围在他身边，大声高喊着什么；辰昇伸出一只手，无数散发着红光的黑色火焰从他手心中飞出…… 　　空气中弥漫着肉体烧焦的气息。 　　惨叫声，痛呼声，怒骂声，不绝于耳。 　　在战斗火光的映照下，少年形态的灼华正手持折扇，嘴唇抿成一条线，面容凝重地望着前方。 　　夏念立刻明白，这便是灼华之前所说的那场持续了几天几夜的大战了。 　　正如灼华所描述的一样，战斗场面十分惨烈，令人不忍直视。 　　修真者们倒下了一批又一批，他们的身体被烧焦，被炸裂，无数房屋、村庄和农田陷入了一片可怕的火海。 　　附身在辰昇体内的邪妖，就像发了狂一般地破坏着他眼前的一切。 　　…… 　　而在这些杂乱的战斗场面之中，夏念又看到另外的景象。 　　她发觉自己又来了赵家老宅。 　　老宅院子里的花园杂草丛生，一片荒芜，地面上堆积着厚厚的落叶，呈现萧条破败的景象。 　　透过窗子，夏念看到，云景正躺在床上。 　　他眼圈深陷，面容枯槁，发鬓斑白，竟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一般。 　　布衣少年正趴在他的床边哭泣。 　　夏念立刻从打扮中认出，他是哥哥赵辰旭。 　　少年模样的灼华依旧穿着一袭白衣。 　　他沉默不语地站在一边，低头注视着床上的男人。 　　夏念不禁心道，这难道又是……灼华的记忆？ 　　原来，灵核深处残留的这些记忆里，其实混杂了灼华和辰昇两个人的。 　　正因为如此，刚刚那一段记忆才会变得异常混乱。 　　这时，床上的云景忽然抬了下眼皮，无神的目光缓缓地在灼华的脸上聚焦。 　　“灼……华？是你？” 　　灼华微微点头。 　　他抿起嘴唇，像是在压抑某种情绪。隔了片刻，他才忍不住沙哑道：“云景，辰昇他……” 　　说到这里，他忽然便停顿了一下。 　　云景咳嗽了起来，脸上忽然泛起了一丝并不自然的红晕。 　　然后，他才虚弱地轻轻道：“昇儿怎么了？” 　　灼华的嘴唇动弹了一下。 　　“……没什么。” 　　趴在床边辰旭发出了一声哽咽。 　　云景别回视线，目光怔怔地望着天花板，似乎在看旁人看不到的景象。 　　“看来……约好的两个月的期限还没到，我就要先走了。”他虚弱道。 　　听到这句，辰旭顿时有些慌了。 　　“爹！你快别说了！” 　　云景吃力地缓缓抬起一只手，似乎想摸自己儿子的头发。 　　辰旭赶紧将他的手，牢牢地握在了手心里，哽咽道：“爹，我在这儿呢！” 　　云景冲自己儿子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虚弱的笑意。 　　辰旭带着哭腔道：“爹！你放心吧，以后我肯定好好修炼，然后跟灼华师父学植妖术！以后……以后我肯定再也不让你失望了……” 　　他说不下去了。 　　灼华忽然向前迈出一步，一只手轻轻地捏住了辰旭不停颤抖着的肩膀，无声地表达着安慰。 　　云景眼皮微微抬了一下，望向了床边少年模样的灼华。 　　他的嘴唇微微动弹了一下，声线微弱。 　　“抱歉，灼华。我果然还是……没能下得去手。约好的期限，我还是没能遵守。” 　　“别说了。”灼华低声平静道。 　　而他脸上的神色中流露出了隐忍的难过。 　　云景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曾经想当你的好兄弟，后来，又想当婉儿的好夫君……到最后，我还想做个好父亲。只可惜……这些我都失败了。” 　　他咳嗽了起来，嘴角扯动了一个笑意。 　　“看来，就跟师父说的一样，做人……的确不能太贪心。我若只选了其中一样……现在，大概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他说着，声音便渐渐地变得无力起来。 　　听到这几句，灼华目光微沉，握着折扇的手顿时收紧了几分。 　　“不，你已经尽力了。”他沙哑道。 　　云景的瞳孔忽然涣散了几分。 　　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了少年模样的灼华脸上。 　　“若是……”他的声音细若游丝，“能回到从前那个时候……就好……” 　　结果，他终究没有说完最后一个字。 　　他的手缓缓地从辰旭的掌心滑落，垂在了床边。 　　辰旭哭喊：“爹！爹！” 　　灼华的身体顿时微微摇晃了一下。 　　啪嗒一声，他手中的折扇滑落在了地上。 　　…… 　　“你放心吧，我……一定替你好好照顾他们。” 　　眼前的景象渐渐地模糊了，只剩下灼华的声音回响在了夏念的耳畔。 　　她喉咙顿时像是堵着什么似的疼了起来。 　　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脸颊无声地滑落。 　　与此同时，她眼前的景象再次飞快地闪过。 　　她看到，浑身散发着红光的少年踏入了一片林间的空地。 　　空地之中，有棵巨大的参天古树，树干粗壮，大概两个人都抱不过来。 　　景象忽然放缓了几分，夏念的视野终于变得清晰了一点。 　　少年向那棵古树缓缓地伸出手。 　　“我等了千年……”他低声沙哑道，“终于……可以解开这封印了……” 　　忽然，地面震颤了起来。 　　泥土忽然开裂，同时从缝隙中透出了鲜红的光芒。 　　那些光芒形成了一个巨大法阵图案。 　　少年低头看向那法阵。 　　在瞬间的怔愣之后，便发出了一阵愤怒的吼叫。他就像头被激怒的野兽一般扑向法阵外侧，却被法阵的红光狠狠地弹了回去。 　　他捂着脸，发出一阵痛苦的哀嚎，身子一软，便半跪在了法阵的中央。 　　就在这时，无数穿着道袍或布衣的修真者出现在了空地的四周。 　　他们警惕地盯着眼前的少年。 　　有人高声怒骂：“你这妖魔！你杀害我门派一百五十三名弟子，今天我便叫你血债血偿！” 　　少年猛然抬起头，他的眉间顿时清晰地浮现出了暗红的魔修印记。 　　他环视四周，发出一阵令人背脊发凉的刺耳冷笑。 　　这笑声让那些修真者不由得交换了一下惊惧不安的视线，一时间竟无人敢上前。 　　这时，他忽然眼神直勾勾地望向了某个方向。 　　夏念回头看去，却看到一个纯白的身影出现在了林间。 　　她立刻认出，那是已经恢复了成人形态的灼华。 　　此刻，灼华的身体已经变得有些透明了。他的衣袂在空中无声地飘起，就像没有重量一般。 　　似乎风一吹，他整个人就会马上消散。 　　而那些修真者们似乎都认识他，见到他出现，他们便纷纷向两侧退去，给他让出了一条路。 　　灼华大步走到了少年面前。 　　少年无声地抬头望着他。 　　忽然，他嗤嗤地笑了起来，笑声就像粗重的低喘，十分诡异。 　　“你来迟了，妖仙！”他声音尖锐而嘶哑地说道，“此子已被我榨干了最后一丝灵力，灵脉皆断，已经没救了！” 　　灼华却没有理睬他。 　　他低下头，将一只手缓缓地搭在了少年的额头上。 　　少年立刻睁大眼，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你竟敢——” 　　他话音未落，只见两人的身体同时发出了如冰雪般纯净清澈的白光。 　　看到这光芒，那些修真者们皆是一脸的怔忪，一些人还不安地后退了两步。 　　不知过了多久，白光终于黯淡下来，消失了。 　　少年身子一歪，倒在了灼华的怀中。 　　他额头的魔修印记忽然渐渐地消退了。 　　“灼华师父……” 　　少年目光涣散地望着白衣男人的脸，“我……怎么了？” 　　灼华沉默了片刻。 　　从他的侧脸，夏念能看出，他此刻的表情异常悲伤。 　　“你只是做了个噩梦。”他低声道，“现在，你已经醒了。” 　　少年的表情立刻变得放松了几分，又扯动了一下嘴角，似乎是想笑一下。 　　他的笑意最终僵在了唇边。 　　然后，他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灼华轻轻地将少年的身体放在了地上。 　　望着少年像是沉睡中一般的安详表情，他不由得轻轻地叹了口气。 　　然后，他便将手放在了少年胸前。 　　伴随着一阵柔和的白光，他竟然将手插入了少年的胸腔之内。 　　片刻之后，他便掏出了一个圆珠，圆珠四周还隐约萦绕了一圈浅白的雾气。 　　见到这“珠子”，四周的修真者顿时发出了惊叹之声。 　　“……妖仙的灵核。”有人低低地说道。 　　就在这时，那圆珠颤抖了两下，里面似乎有红光隐约透出。 　　灼华微微蹙眉。 　　他无声地握紧了拳头，低声默念了两句咒文。 　　珠子立刻停止了颤抖，红光也渐渐地消失了。 　　完成这一切后，灼华便将那珠子放入了一个纯白色的玉盒之中，又盖上了盖子…… 　　…… 　　在盖子盖上的瞬间，夏念的眼前立刻陷入了一片漆黑。 　　她忽然感到自己的胳膊被人轻轻地捏住了。 　　“看够了吧？”一个低沉而柔和的声音说道。 　　夏念一惊。 　　她正要回头看去，身体骤然失重，就像突然掉落了万丈深渊。 　　她张大嘴，发出了无声的尖叫。 　　不知过了多久，坠落感忽然消失了。 　　夏念睁开眼，却被眼前一片白茫茫晃得有些目眩。 　　她摇晃了一下，才勉强站住。 　　环顾四周，原来，她正站在一片空旷的白色世界之中。 　　她茫然地转了个身。 　　映入眼帘的，赫然是那棵树枝光秃的大树。 　　树干之上，还系着那条颜色鲜艳的红绳。 　　夏念忽然明白了。 　　此刻，她的意识已经潜入了灵核的最深处。 　　——净化术终于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了。 第99章 邪妖 　　“夏念。” 　　一声轻柔的呼唤从背后响起。 　　夏念转过身。 　　白衣男人就站在她的身后，他一边的嘴角上扬，露出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 　　夏念惊讶：“灼华？” 　　话一脱口，她便察觉到有些不对。 　　此刻，她的意识已经潜入了灵核的深处。 　　而灼华不可能出现在这里，这里唯一封印着的，则是…… 　　联想起之前灵核记忆中看到的的场景，夏念顿时微微睁大眼，警惕地后退了两步。 　　“你不是灼华。”她眉头紧锁。 　　对方浅笑不语。 　　忽然伴随着一阵微风，他竟无声无息地瞬移到了夏念的面前。 　　他抬起手，用折扇抵着下颌，垂下目光，笑意温和地望着夏念。 　　夏念抬起头，怔怔地望着对方的眼睛。 　　对方忽然微微俯下身，用折扇轻轻地托起了她的下巴。 　　“我等了这一刻……很久了。”他的声线微微沙哑。 　　夏念想要挣扎，可她在心境中的“身体”却像是被点了穴道一般，软绵而无力，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了。 　　她的嘴唇蠕动了两下，终于艰难而虚弱地憋出一句话：“……你是邪妖。” 　　对方却冷笑了一声。 　　他的语气中似乎多了几分焦灼。 　　“邪妖？很久之前，我也是仙界的一员。我不过是违抗了瑶池众仙的命令，他们便将我封印在了灵气贫瘠又肮脏的凡间界。到现在为止……已过去了千年。” 　　他说罢，便状似烦恼地叹了口气。 　　“你现在怕我也是情有可原。”他微微偏过头，表情无奈，声线则再次变得柔和了几分，“你在记忆中看到的，不过是表面。当时，我的一丝神识借由那少年离开了封印，一心便只想到了要复仇，再加上我被封印了千年之久，突然重见天日，难免有些癫狂。我从前是仙，而在得道成仙之前，我也是凡人的一员，杀生并不是我心中所愿。” 　　他的声音中就像有种魔力，这让夏念浑身的神经再次微微战栗了起来，同时意识模糊地觉得，对方无论说什么应该都是正确的，她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 　　而她仍然清醒的理智却告诉她，这一切不过是这邪妖的一面之词，都是辩解无力的谬论…… 　　“所以，别怕。”对方像哄小孩子一般，声线低沉道，“我不会伤害你的。而且，我们从前不是在梦中见过很多次了吗？” 　　听到这句，夏念顿时微微睁大了双眼。 　　大概猜出了夏念心中所想，邪妖顿时若有若无地轻笑了一声。 　　“你在梦里看到的，还有此刻看到的，并不完全是我控制的。” 　　他轻轻抚摸夏念的头发，动作温柔。 　　“你们这些凡人，生来便有欲望，这是你们与生俱来的本能。可你们偏偏又虚伪得很，总是被凡尘间的条条款款所束缚，还会因为自己的欲望而产生罪恶感……而我，只是将你们内心深处最真实的一面引出来了而已。” 　　听到这里，夏念的潜意识深处则产生了一丝微弱的恐惧。 　　她记得，灼华说过，这个邪妖最擅长挖掘人的内心，从而借此入侵人内心最脆弱的部分，从而控制人的心智。 　　难道说，她也要像赵辰晟那样，被这个邪妖控制了？ 　　想到这里，她垂下的手指便无力地动弹了一下。 　　“你想……干什么？”她声线细弱地说道。 　　听到这句，那邪妖顿时微微挑眉，显出几分惊讶的神色，眼底也飞快地闪过了一丝红光。 　　“你居然还能保持自我意识？”他勾起一边的嘴角，牢牢地盯着夏念的眼睛，“看来，即便在凡人当中，你也算是天赋异禀的了……难怪你当初竟能用净化术暂时压制住体内的妖气。” 　　他说着，便忽然死死地攥住了夏念的手腕，声线骤冷了几分。 　　“跟我来。” 　　夏念的潜意识里依旧在无声地反抗。 　　可她却还是像只氢气球一般，任凭被对方牵着手缓缓向前飘去。 　　很快，他们来到了那棵树下。 　　白衣男人伸出手，指向那棵树上的红绳。 　　“看到了吗？那便是一切的开端，真正的罪恶之源。”他淡淡道。 　　夏念无声地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前方。 　　而她的脑海中残存的自由意识则在拼命地挣扎、尖叫着，试图挣脱束缚。 　　邪妖说着，便回头看向夏念，嘴角噙笑。 　　“只要解开了那个封印，我就会离开这个灵核。灵核自动归位后，那个妖仙就会恢复仙身，他就不会消失了。” 　　他说着，手指便抚摸上了那条红绳，然而却立刻被一道暗红的光芒给猛然弹开了。 　　他顿时挑起一边眉毛，嘲讽似的嗤笑了一声。 　　“如果不是因为我大部分灵力被封印，这点雕虫小技，能奈我何？” 　　然后，他便忽然抓起了夏念的手臂，还弯腰凑到她的耳边。 　　“刚刚的记忆你也看到了。”他声线温柔地缓缓道，“灼华原本是修炼了几百年的桃花妖仙，他本应无牵无挂，自在潇洒，却因为你们赵家先祖的缘故，落得如此下场……赵家欠了他那么多，现在，作为赵氏后人的你，该是放归他自由的时候了。” 　　他说着，就拽着夏念的手臂，将她拽得几乎贴在了那棵树的树干上。 　　“快，把这个绳子解开。”他低声催促道，“然后，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那条红绳就在夏念眼前近在咫尺的地方。 　　仔细一看，那红绳其实系的并不牢固，而是打了个简单的蝴蝶结。 　　似乎她一伸手，就能轻而易举地把它给扯掉。 　　夏念目光涣散而呆滞地望着那条绳子。 　　只要解开它，就结束了？ 　　她下意识地缓缓抬起手臂，就像个牵线木偶一般。 　　然而，就在手指在距离红绳仅剩一厘米距离的时候，她忽然停住了。 　　与此同时，她浑身忽然发出了一阵柔和浅蓝色光芒。 　　邪妖突然焦躁起来。 　　“你身上带了什么？”他警惕地后退了半步，声音刺耳了几分。 　　夏念的意识终于清醒了几分。 　　她茫然地低头望去。 　　她的前襟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发出浅蓝的光芒。 　　…… 　　现实中，原本正闭着眼打坐的夏念忽然猛地睁开了双眼。 　　她涣散的目光低头望向自己的胸口。 　　蓝色的光芒顿时变得更耀眼了。 　　夏小画一脸震惊地瞪着眼前的一幕。 　　“夏……念？” 　　只见夏念面无表情地缓缓地抬起手。 　　她脸上带着恍惚的表情，就像在梦游。 　　然后，她从胸口掏出了一颗发着耀眼蓝光的珍珠。 　　——那正是河神之前送给她的那一颗。 　　纯净的深海灵气从灵珠中喷涌而出。 　　夏念的周身忽然刮起了一阵狂风，将她卷入其中。 　　小画立刻后退着踉跄了两步。 　　他用手臂挡着脸，吃力地向夏念伸出手，似乎想扯住她的衣服。 　　结果，他还是被狂风吹得向后连连后退。 　　就在这时，伴随着一道白光，桂花妖仙忽然恢复了人形。 　　他及时地抓住了小妖单薄的肩膀。 　　夏小画抬头看向岳折香，声线嘶哑地大声道：“夏念怎么了？” 　　岳折香牢牢地盯着夏念的方向。 　　“现在不能靠近她，”他捏紧小画的肩膀，声音沉静道，“净化术，就要结束了。” 　　夏念低着头，双手牢牢地将珠子捂在了胸口。 　　深海灵气形成的狂风在她周围飞快地旋转着。 　　灵气发出淡蓝的光芒，逐渐地向女孩的身体聚集起来，就像不断缩紧的漩涡。 　　最后，淡蓝的灵气就像茧一般，将女孩紧紧地包裹其中。 　　旋风骤然停止了。 　　天地间忽然陷入了一片可怕的寂静。 　　夏念的周身正散发着淡淡的蓝光。 　　她依旧保持着低头含胸的姿势，盘膝而坐，紧闭双目，侧脸安详。 　　“夏念！” 　　小妖连忙跑过去，抓住了夏念的胳膊。 　　夏念这才缓缓地睁开眼。 　　“小画？”她的声线有些疲惫，眼睛里竟还多了些红血丝。 　　“恭喜姑娘。”岳折香背着手，略一点头，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浅笑，“净化术已经成功了。” 　　…… 　　夏念长长地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她忽然感到胸口传来一阵令人浑身舒畅的温热感。 　　一眨眼的功夫，一颗圆润纯白色的球体缓缓地从她胸口浮起。 　　和河神给的珠子不同，它的体积更大些，而且表面还萦绕了一层白色的雾气，散发了一股淡淡的清香，就与灼华身上的气息如出一辙。 　　——这就是灼华的灵核。 　　夏念眼睛也不眨一下地望着那灵核。 　　灵核静静地悬浮在她面前，就像在跟她打招呼一般，微微震颤了两下。 　　夏念下意识地伸出手，想碰一碰它光滑的表面。 　　同时，她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了灼华的身影。 　　她不由得露出一丝疲倦的笑意。 　　净化术成功了。 　　等灼华收回了灵核……以后，便再也不用担心他会消失了。 　　就在这时，夏念忽然感到眼前一阵模糊。 　　她抬手揉了揉眼。 　　难道是因为太累了？ 　　忽然，她的身体就像是被投入了火焰中一般，浑身灼烧着疼痛了起来。 　　她立刻摇晃了两下，额头立刻迅速地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低低地发出一声呻吟，身子一歪，便倒在了地上，蜷缩成了一团。 　　…… 　　夏小画吓了一跳。 　　他连忙伸手搂住夏念的肩膀，却感到她的身体就像火炉一般滚烫。 　　小妖顿时惊呆了。 　　“……夏念？” 　　岳折香见状，立刻向前一步，蹲下身，抓过夏念的肩膀将她翻了过来。 　　只见夏念死死地咬着嘴唇，面色痛苦，浑身的肌肉都在痉挛抽搐着。 　　那悬浮在空中的灵核也绕着夏念转了一圈，似乎也在担心她的情况。 　　“夏念怎么了？”夏小画焦急地扭头问道。 　　岳折香伸手摸了摸夏念的滚烫额头，顿时眉头紧锁了起来，神色凝重几分。 　　“如果吾没看错，灵核的确净化成功了。”他低声道，“只不过，那邪妖的封印原来早已不在灵核里了，而是融入了她的灵脉之中……所以，那邪妖的神识刚刚只是被净化术从灵核中驱赶出来罢了。现在，它的本体仍然还留在她的体内。” 　　夏小画顿时睁大眼：“那怎么办？” 　　岳折香蹙眉捏住下颌，一脸深深的担忧：“本来应该继续进行净化术，可吾现在的灵力所剩无几，仅仅能暂时维持这个幻境空间。而且，如果吾没猜错，这封印也已经……” 　　就在这时，夏念忽然缓缓地睁开眼。 　　她眼底浮现了一丝黯淡的红光，无神而冷漠地注视着苍白的天空。 　　一个鲜红的魔修标记浮现在了她的眉间。 第100章 灼华 　　岳折香见状顿时脸色一变。 　　“糟了！”他低喝了一声。 　　——封印被冲破了！ 　　就在这时，地面忽然发出一阵可怕的轰隆声。 　　四周忽然大风骤起，卷起地面的沙土。 　　院子里的土地裂开了无数条缝隙，他们身后的房屋就像被流沙包围了一般，开始缓缓地陷入土中。 　　夏小画发出一声惊呼：“夏念！” 　　他扑上去，将夏念压在身下，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岳折香见状连忙向前一步，扯住了夏小画的胳膊：“这幻境空间马上就要破碎了！小妖！快与吾走！” 　　夏小画却紧紧地搂住夏念的肩膀：“要走也带夏念一起！” 　　岳折香面露一丝迟疑：“可她现在已经——” 　　“夏念不走，我就不走！” 　　夏小画说着，竟真的狠狠地甩开了岳折香的手。 　　他幽暗的绿眼睛透过纯白的发丝，向岳折香最后投去了一个倔强的目光。 　　就在这一刻，地面忽然轰隆隆地裂开了一条巨大的缝隙，四周的土地不断地陷落。幻境之中的空气就像是被缝隙之外的真空抽出一般，一阵狂风席卷着砂石向外吹去。 　　岳折香被狂风吹得踉跄了两步，半跪在地上。 　　他眯起眼，用仅剩的一丝灵力去抵抗时空裂缝的力量，拼命伸手去抓前方的夏小画。 　　结果，他的手指却恰好与夏小画的衣摆轻轻擦过。 　　一人一妖的两个单薄的身影立刻被狂风卷入了缝隙之中。 　　然后，他们就坠入了无边无际的漆黑深渊里。 　　…… 　　家中，几只小妖正凑在窗边，望着窗外。 　　窗外的太阳已经开始西斜。 　　原来，时间竟不知不觉过去了大半天。 　　夏小白没精打采地在窗台上趴成一滩软泥：“夏念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呀？” 　　夏小茉蹙眉托着腮：“不知道。” 　　夏小葱小声道：“小画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到现在也没回来。” 　　此刻，他们身后的书房之中，植妖书的书页忽然哗啦啦地翻了起来。 　　正蜷缩成一团假寐的猫妖忽然抖了抖耳朵，眼睛倏地睁得溜圆。 　　书房的门缝里投射出一阵白光。 　　很快，白衣男人便推门走了出来。 　　见到他出现，小妖们顿时眼前一亮，纷纷从沙发上、阳台上跳下来，向他飞奔过去。 　　“灼华老师！” 　　灼华神色疲倦地冲几只小妖笑了笑。 　　他环视一圈客厅，忽然微微蹙起眉：“夏念呢？” 　　小妖们面面相觑了一眼。 　　夏小葱面露担忧地小声道：“夏念她去仙界了。她说很快就回来，可是，到现在也没回来……” 　　听到这句，灼华顿时脸色一变。 　　“去仙界了？什么意思？” 　　这时，一个低沉醇厚的声音说道：“……是因为我。” 　　原来，河神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们身边。 　　“是我，告诉她，去仙界的方法。”他沉声继续道。 　　听完这句，灼华的表情里顿时染上了明显的愠色。 　　因为灼华平日里一向温和，几只小妖还从未见过他露出这样的神色，于是便惊讶地面面相觑了一番。 　　他一伸手，便不客气地扯住了河神的衣襟，带着怒意冷道：“你怎么跟她说的？” 　　河神面无表情地跟灼华对视着，一字一顿道：“我说，妖仙能够打开通往仙界的，通道。她找到了，一个妖仙，来帮她。” 　　“妖仙？什么妖仙？” 　　夏小白立刻举手：“是桂花妖仙！” 　　河神又道：“我给了她一颗，由我的灵气，凝聚的灵珠。刚刚，她的确是去仙界了，因为我能，通过灵珠，感觉到，仙界的灵气。可是，现在，我又感觉不到了。” 　　灼华皱眉：“什么？” 　　夏小茉一脸担忧：“灼华老师，夏念她……不会出事了吧？” 　　灼华沉默了一下，终于松开了河神的衣襟。 　　他轻叹了一口气，瞟了一眼几只小妖：“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给我完整地说一遍。” 　　…… 　　此刻，在仙界与人间界之间的时空缝隙中，弥漫一层着永不散去的厚重白雾。 　　空气凝重得令人喘不上气来，周围一片死气沉沉的冷寂，听不到任何声响。 　　这个空间已经“死”去了。 　　这里不存在任何生命，也没有任何灵气的流动。 　　存在的，只有漫无边际的白雾，夹杂在苍白的天空与土黄色的贫瘠大地之间。 　　白雾之中，一个瘦小的身影正蹲在一个昏迷不醒的成年人身边。 　　“夏念。” 　　他低声呼唤，一只手拍了拍对方的脸颊。 　　躺在地上的年轻女孩脸颊红润，温度滚烫，额头间依旧残留着有着刺眼鲜红色的花纹。 　　她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 　　夏小画摸了摸女孩的额头，嘴唇抿成了一条细线，表情紧绷，墨绿的眼睛担忧地注视着女孩。 　　他一点也不关心自己在什么地方。似乎在他的眼里，此刻只有眼前的女孩。 　　他忽然站了起来，拽着女孩的胳膊，想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结果，他试了几次都失败了。 　　于是他迟疑了一下，便从衣襟内的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小小的瓷瓶。 　　他打开瓷瓶，倒出了一粒灵丸，放入了口中。 　　一眨眼的功夫，他的身体四周顿时发出了淡绿的光芒。 　　他的身形不断地伸长、膨胀，长高。 　　最后，他竟然化身成了十几岁的瘦高少年模样，身上原本宽松的黑T恤和裤子，此刻俨然变成了贴身的短衣短裤。 　　少年的脸颊削瘦，一头凌乱的白发挡住了半张脸。他的鼻梁高挺，嘴唇单薄，五官如刀刻一般鲜明，比起之前的孩童形态，明显地多了几分成年人的成熟。 　　唯一不变的，则是那双幽暗的绿眼睛。 　　他弯下腰，将昏迷不醒的夏念扶起。 　　女孩的身体滚烫的体温顿时隔着衣料清晰地传递过来。 　　少年顿时微微皱起眉来。 　　然后，他将夏念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略显吃力地将她背了起来。 　　他扭过头，透过发丝看了一眼女孩的脸庞。 　　“放心吧……我一定救你出去。”他低声喃喃道。 　　说罢，他便环顾了一圈白茫茫的四周。 　　迟疑了片刻后，他就背着夏念开始朝某个方向进发了。 　　…… 　　这里不仅空气是静止的，似乎时间也是静止的。 　　而且，因为周围只有白茫茫的颜色，所以也剥夺了人的空间感。 　　这里灵气稀薄，作为以灵气为能量的小妖而言，他已经早就身体发软，头晕目眩了。 　　他的脚步变得越来越沉重，走路的步伐也开始晃荡起来。 　　他回头瞟了一眼夏念，感到对方滚烫的呼吸有节律地喷在自己的脸颊上。 　　于是他咬紧了牙关，继续往前走去。 　　走啊走，不知走了多久，他的感官开始变得麻木，只有两条灌了铅似的腿不断地前后挪动着，抱着夏念的双臂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而他的眼前还是一片白，看不到其他任何事物。 　　其实，夏小画早就已经明白了，这里就是传说中的时空裂缝。 　　他回忆起灼华老师曾经说过的，人一旦掉入时空裂缝，很容易就会在其中迷失，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绝望感、无力感顿时渐渐地涌上了他的心头。 　　如果，他们永远也走不出这里怎么办？ 　　——如果出不去，就一直呆在这里好了。 　　一个细微的声音忽然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当他还是一株小蒲公英的时候，他就与其他同类们不同，很早就有了一丝模糊的灵识。 　　当时的他，外表看起来只是一株普通的蒲公英，可自我意识却早已苏醒。 　　而对于植物小妖们而言，太早地产生灵识，却并不是一件好事。 　　于是，从那一刻开始，他便被强烈的孤独感所吞噬了。 　　那些扎根在他四周的“兄弟姐妹们”都是普通的植物，它们只会一味地争夺他周围的养分，疯狂地生长。他曾经试图用意识跟它们交流，却从未得到过任何回应。 　　而当他化成灵妖后，他又理所当然地被当成了被排挤的“异类”。 　　直到……那个人类女孩向他伸出手，将他从漫长的孤独中拽了出来。 　　“夏念……” 　　夏小画喃喃地默念这个名字，似乎这样做便会给他带来一丝温暖的勇气。 　　又走了不知多久，他终于身体摇晃了两下，腿一软，跪倒在地。 　　昏迷不醒的夏念立刻从他的背上滑落，身子一歪。 　　夏小画想要伸手扶住她。 　　可他此刻已经因为灵气和能量消耗，体力早已到达了极限。 　　他眼前一黑，向前倾倒，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伴随着一阵光芒，他的身体再次迅速地缩水了，重新变回了那个七八岁的瘦小男孩。 　　在最后模糊的视线中，他依稀看到夏念额头上的魔修印记微微地发出了淡红的光芒。 　　…… 　　夏念感到浑身滚烫，肌肉酸疼，喉咙干渴。 　　她抬了一下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白茫茫。 　　她吃力地爬起，却看到瘦弱的男孩正头朝下倒在自己的手边。 　　她顿时一惊，连忙伸手扶起夏小画的肩膀。 　　夏小画的眼皮微微动弹了一下，眼神涣散地看了一眼夏念，嘴唇翕动了一下，便又合上了眼睛。 　　然后，他周身忽然发出了一阵微弱的白光。 　　他的身体迅速地缩小了，最后竟缩成了巴掌大小的灵妖形态。 　　夏念托着小灵妖软绵绵的身体，心底顿时滑过了一丝恐惧。 　　“小画？” 　　这时，她的耳畔忽然回响起一声嗤笑，随即便是一个刺耳嘶哑的声线：“不用担心，这小妖只是因为灵气稀薄，暂时恢复了原形罢了！” 　　夏念心狂跳了起来，她蹭地坐直了几分，“是谁？” 　　她环顾四周，周围仍然是一片白茫茫，什么也看不见。 　　“别找了，我就在你的身体里。”那个声音带了几分戏谑。 　　夏念的心脏猛然一沉。 　　“……邪妖？” 　　那声音不置可否地嗤笑了两声。 　　“不用怕，我还没来得及控制你的神智，只是单纯地附身在你的身上罢了。”他如是说。 　　“你想干什么？”夏念声音嘶哑。 　　那声音却道：“比起这个，你就不想知道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吗？” 　　“……” 　　夏念沉默不语地望向前方漫无边际的浓雾。 　　“这里处于人间界和仙界之间。”那声音自顾自地说道，“原本，这里也是仙界的一部分，却因为被人间界的邪气污染，就被瑶池众仙给抛弃了，成为了流离失所、放逐之地，也被他们称呼为灵狱。” 　　夏念心道，原来这里便是桂花妖仙所说的“灵狱”。 　　她忽然心底滑过一阵冰冷。 　　如果这里真是灵狱，那她要怎么出去？ 　　她下意识地收紧了几分托着灵妖的手。 　　小画温暖的躯体正软绵绵地躺在她的手心里，一动不动。 　　那邪妖似乎猜透了夏念的想法，立刻道：“要出去，也不是没有办法。”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故意卖个关子。 　　“虽说，此地在人间界与仙界之间，可它却离仙界更近，与仙界只隔了薄薄的一层封印。另外，这灵狱之中并无灵气可以利用，若是想将人从灵狱送回人间界，就只有借用瑶池众仙的灵力才行。” 　　他微微叹口气，语气中带了一丝苦恼。 　　“可惜的是，瑶池已经封闭多年，为了避免浊气混入瑶池，众仙在瑶池四周布下了严密的封印和结界。而我在人间界封印千年，早已被人间界污浊的灵气所同化，已经无法再进入瑶池。” 　　他说着，声音便又低沉轻柔了几分，像是在凑到夏念的耳畔说话一般，听起来又有几分像灼华的声音了。 　　“而你却不同……你虽无修炼资质，可天生灵气纯净，心地澄澈，所以才能无师自通地施展高级净化术。以你的天赋，再配合我的妖力，我们二人合作，或许可以撕开一条通往瑶池仙界的通道。” 　　夏念听罢，心中却升起了浓浓的警惕。 　　……和这邪妖合作？ 　　她并没有忘记之前记忆中，他烧毁村落，冷血地屠杀修真者的场景。 　　于是她保持了沉默，并没有给邪妖答复。 　　她将夏小画揣入怀中，然后向前走去。 　　就在这时，她察觉到周围浓厚的雾气似乎变得更冰冷了几分。 　　一阵不祥的预感忽然涌上心头。 　　“啧。”邪妖咂了一下舌，“它们果然来了。” 　　他话音刚落，夏念便看到前方的浓雾之中，隐约出现了几团模糊的黑影。 　　“那是什么？”她睁大眼。 　　“那是被关押在这灵狱之中的邪妖，它们被关在这灵气贫瘠之地上千年了……”邪妖说着，就嗤嗤冷笑起来，“看来，这群家伙终于闻到了你身上的灵气香味儿，所以就像饿狼一般聚集起来了。” 　　夏念后退了半步。 　　她下意识地捂住了怀中的夏小画，狂跳不止的心脏几乎快从胸腔中蹦出。 　　邪妖忽然声音平静道：“不必紧张。我这就将几样法术传授于你，对付着这几个小杂兵，还是绰绰有余。” 　　他说罢，夏念便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她的脑海中忽然涌入了大量的画面和文字，就像有人一股脑地将这些信息倾倒其中。 　　她捂住额头，呻吟了一声，踉跄两步差点摔倒。 　　就在这时，那些黑团忽然一跃而起，向夏念这边飞来。 　　“风决。”邪妖忽然低声道。 　　夏念的手忽然自动地抬起，她的嘴唇蠕动了两下，念了一句咒文。 　　一阵狂风刮起，它们形成了发着淡红色光芒的细线，像锁链一般迅速地将那些黑团化成的野兽缠绕其中。 　　邪妖们顿时仰起头，发出痛苦而尖锐的嘶吼。 　　然后，它们便忽然化成了一股黑雾，迅速地在空气中消散了。 　　夏念感到她的额头一阵滚烫。 　　一股沸水般灼热的灵气顺着她的灵脉迅速地涌向全身。 　　她的思维有些混沌，低头下意识地看向了自己的手。 　　刚刚那个法术……是她施展的？ 　　“感觉到了么？现在，我的灵气已经完全融入了你的灵脉里。”邪妖声线轻柔而魅惑地低声说道，“凡人修炼，无非是为了渴求力量，还有永生。无论是魔修，还是仙修，不过都是欲望的产物罢了，又有何区别呢？而现在，我已经把这两样都交给你了。” 　　夏念听罢，心底猛然也跟着热了起来。 　　一股奇妙的温热感包裹着她的全身，让之前身体的疲倦、酸楚完全消失了，同时身体似乎涌现了无限的力量。 　　她眉间的魔修印记立刻发出了鲜红刺目的光芒。 　　…… 　　吴桐抬头，透过镜片默默地望着眼前漂浮在空中的“圆镜”。 　　镜面之中正微微地泛起一圈圈波澜。 　　说起来，妖仙与那植妖师姑娘已经进去很久了。 　　想起之前桂花妖仙嘱咐自己的话，吴桐的眉头不由得皱起几分。 　　——若是幻境入口出现异状，他就要将这镇境石重新封印起来，将入口彻底关闭，从而将那邪妖永远地封在时空的缝隙中。 　　而此刻，这镜面之中的确有灵气剧烈波动的迹象。 　　吴桐扶了一下眼镜，眉头紧锁。 　　忽然，他身后传来一阵沈家弟子的惊呼。 　　“快！拦住他！” 　　吴桐下意识地回头看去。 　　结果，房间的大门忽然被人不客气地猛地推开了。 　　出现在门口的，是个穿着一袭白衣的男人。 　　吴桐立刻认出了这人的身份。 　　这人从前一直跟在植妖师夏念身边。 　　可此刻，他却看起来和从前完全不同了。 　　他神色冷峻，浑身散发了一股带有威慑力的清冷气场，身体四周似乎还隐约地浮现了一层白色的光芒。 　　吴桐立刻察觉到了对方身上强烈的妖气。 　　“你果然是妖？”他蹙眉道。 　　对方却没理睬他，而是神色凝重地大步走到了镇境石之前。 　　“她进去多久了？”他忽然回头看向吴桐，蹙眉问道。 　　吴桐立刻明白他说的“她”是指夏念。 　　“……大概七个小时了吧。”吴桐低声回答。 　　白衣男人忽然伸出一只手，手指轻轻地与那“镜面”碰触了一下。 　　吴桐见状，连忙上前一步，抓住了那白衣男人的胳膊。 　　“别碰！” 　　结果，那白衣男人却略显不耐地用力地将他的手甩开。 　　“让开。”他声线沉冷道。 　　与此同时，一股强大的灵力将吴桐冲撞得后退了数步，撞在了冰冷的墙上。 　　他气喘吁吁地扶正了被撞歪的眼镜，瞪向灼华。 　　不知为何，在一瞬间，他似乎看到那男人的身体变得透明了几分。 　　吴桐顿时愣住了。 　　——难道是他看错了？ 　　就在这时，镜面忽然发出了一阵夺目的白光。 　　吴桐顿时下意识地抬起胳膊挡住视野，后退了两步。 　　“幻境空间崩塌了！”他惊呼。 　　忽然，一个穿着紫色纱衣的瘦小身影从那镜面中飞出。 　　他蜷缩成一团，落地后便就地翻滚了几圈，然后才倒在地上不动了。 　　吴桐连忙上前查看。 　　只见那是个看似五六岁的幼童，他双眼紧闭，眉眼间的长相有些熟悉，额头上还清晰地浮现着金色的妖仙印记。 　　那男孩缓缓地睁开眼，涣散的目光渐渐地聚焦了起来。 　　灼华大步走到那男孩面前，垂眼打量他片刻：“桂花妖仙？” 　　那男孩抬头望了一眼灼华，神色倦怠地微微点头。 　　原来，他正是岳折香本人。 　　他体内的灵气几乎消耗殆尽，所以此刻便暂时恢复了幼童外形。 　　“夏念呢？”灼华问。 　　岳折香抬起手，指了指那幻境入口。 　　灼华见状，便立刻转身，正要迈向那入口，却被身后的桂花妖仙扯住了衣摆。 　　岳折香抬头看他，表情中带了一丝愧疚。 　　“已经来不及了。”他语气沉重道，“那个幻境空间崩塌了，夏姑娘与那小妖掉入了灵狱之中，大概已经……” 　　听到这句，灼华立刻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岳折香又道：“不过，吾倒是带回来了这个。” 　　他说着，便忽然从自己怀中掏出了一个通体圆润、巴掌大小的珠子，珠子发出细微的嗡嗡响，还萦绕着一层淡淡的雾气，漂亮得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吴桐惊讶：“这是灵核？”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灵核。 　　就连桂花妖仙身上，也并没有如此干净而纯粹的灵气。 　　据说，仙也分等级。 　　在仙界的地位越高的仙，灵气往往越是纯净，越是接近这天地万物灵气的本源。 　　而那些灵气最为纯净的，便是仙界中那些地位最高的瑶池众仙了。 　　吴桐不禁喃喃自语：“难道说，这个是……” 　　见到这灵核，那白衣男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复杂的神色。 　　他并没有立刻接过灵核，而是看向了岳折香，微微蹙眉：“发生了什么？” 　　“就在幻境破碎之前……夏姑娘正好将那邪妖从你的灵核中驱赶了出去。” 　　灼华听罢，低头沉默了片刻。 　　几缕纯黑的发丝垂下，挡住了他的半张脸庞，教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然后，他向那灵核伸出了一只几近透明的手。 　　灵核立刻从岳折香手中飞了起来。 　　它像是感应到了主人的召唤一般，飘到了灼华的的面前，然后缓缓地融入了他的胸腔。 　　刹那间，如超新星爆发一般夺目的光芒吞没了整个房间。 　　一阵强烈的灵气顿时从灵核中爆发，“砰”地一声吹开了房间的大门。 　　整个沈宅的弟子都感到了这强大灵力的波动。 　　他们无比震惊地抬头望向这边，议论纷纷。 　　吴桐被灵气的压力按在墙上，艰难地眯起双眼，看向前方。 　　只见那白光之中，那白衣墨发的男子正漂浮在半空中，衣袂无风飞起，神色沉静，眉间隐约浮现了一片浅红的花瓣，仿若一副绝美的图画。 　　“……他的灵核归位了。” 　　一旁的岳折香喃喃地如是道。 第101章 寻找夏念【修】 　　此刻，沈家大宅之外的小路上，一个男人飞快地骑着自行车。 　　很快，他便在沈家宅院大门前停了下来。 　　男人翻身下了车，顾不得擦额头渗出的汗水，就大步走到了门口。 　　还没等他踏上台阶，不远处的宅邸某处突然亮起了白色的光芒。 　　与此同时，一股夹着清澈灵气气息的风扑面而来，吹得周围的大树树叶都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男人望着那远处的白光，不禁愣住了。 　　“这是……” 　　忽然，他感到衣兜中的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 　　他低头将那块透明的石头从兜里掏出，只见它当中的浅红色花瓣正透过透明的石头外壳，无声地发出莹莹的白光。 　　男人盯着那石头，迟疑了片刻，才将那它重新揣入怀中。 　　他拿出手机，点开了和“灼灼其华”的微信聊天界面，用语音道：“不好意思，车子坏了，所以骑车来的，迟到了一会儿。你现在在哪儿呢？” 　　等了一会儿，对方却没有回复。 　　男人踌躇片刻，只得上前一步，敲了敲沈家大宅的院门。 　　很快，院门被推开了一点缝隙。 　　一个身穿灰色布衣的沈家弟子探头出来，见是个穿着蓝色工作装的陌生男人，便不禁困惑道：“你是谁？” 　　男人扶了一下眼镜，一脸严肃：“请问，灼华灼先生在吗？我是来给他送东西的。” 　　沈家弟子顿时愣住了。 　　“……谁？” 　　这时，他身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女性声音。 　　“让他进来吧。” 　　…… 　　——数分钟后。 　　在封印了镇境石的房间之中，灼华周身的白光终于渐渐地消失了。 　　他低头，活动了一下手指，原本几近透明的指尖此刻终于恢复了实体。 　　他顿时长长地吐了口气。 　　这时，他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呼唤。 　　“灼华？” 　　灼华转过身。 　　出现在门口的，是个穿着蓝色工作装的年轻男人。见到来人，他也不惊讶，而是微微点了一下头。 　　“你来了。” 　　看到灼华，李奕澄却愣了一下。 　　他总觉得眼前这男人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眼前的灼华，眉间多了一抹淡红色的花瓣，周身的气场似乎也变化了许多，光是看着对方那双平淡无波的眼睛，李奕澄便莫名感到了一股奇妙的压迫感。 　　“对了——”李奕澄恍然回过神，“东西给你。” 　　他说着，就连忙掏出了衣兜里的石头。 　　“多谢。” 　　灼华接过石头，将那石头紧紧地捏在手心里，几秒钟后，他的指缝间便发出了一阵淡粉的光芒。 　　伴随着清脆的开裂声，那石头的透明外壳竟然破碎开来，化成了星星点点的碎屑，落在了地上。 　　淡粉色的灵气立刻从石头中澎涌而出。 　　那些灵气迅速地环绕着灼华的身体旋转着，最后彻底融入了他的体内。 　　他弯下腰将手缓缓地放在了面巨大的镇境石上，衣袂顿时随风飘起，周身还发出了淡淡的粉色微光，眉间的花瓣颜色也变得更明显了。 　　镇境石之上，一个新的幻境入口顿时又隐约地浮现了，最后形成了一个呈现完美圆形的光滑镜面。 　　看到这一幕，吴桐的表情中忽然多了几分警惕：“你……你想干什么？” 　　岳折香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你想进入时空缝隙？可是，一旦进了那里，就算是你也出不来了！” 　　李奕澄则茫然地看向他们：“你们在说什么？” 　　灼华沉静的目光默默地瞟了他们一眼。 　　“你们出去。”他冷淡道，“这里危险。” 　　说完这句，他竟然真的一挥袖子，便掀起了一股强力的灵气之风。 　　那风将门口的三人吹得踉跄得后退了几步，就从房间里退了出去。 　　就在他们退出的瞬间，房间的大门立刻砰地一身关上了。 　　“——简直疯了！”吴桐的嘴唇微微地颤抖着，瞪着那扇门，声线沙哑道，“难道他真的打算进入时空缝隙里找人？” 　　就在这时，沈家宅邸中的弟子们也感觉到了这里的灵气波动，也渐渐地聚集了起来。 　　而在这些人之中，一个穿着旗袍，梳着盘发，妆容精致的老妇人正面色凝重地看着这边。 　　她脸色有些苍白憔悴，就像许久没有见过太阳了一般。 　　见到这人，吴桐立刻向前一步，惊讶道：“老夫人，你怎么来了？” 　　老夫人却没有回答，而是默默地抬手指了指那扇门纸上贴的几张符咒。 　　看到那符咒，吴桐顿时恍然大悟。 　　府内各处贴有传音符和传影符，其作用相当于监控器。只要施术者本人用灵力与这些符咒连接，就能随时查看到府内各处的情况。沈老夫人刚才便是在自己的卧房中，通过符咒，看到了刚刚发生的一切，所以才特意赶过来的。 　　老夫人望向那扇门，叹口气道：“我小时候就听说过这样的故事，说一百多年前，有邪魔出世，杀害修真者无数，我们沈家弟子也死伤大半，后来，幸亏有位法力高强的妖仙，牺牲了自己，将那妖魔封印在了自己的灵核之中。根据传说，那位妖仙是个漂亮的年轻男子，总爱穿一袭白衣……现在想来，大概便是这一位了。” 　　吴桐惊讶：“原来，他从前就和我们沈家打过交道？” 　　老夫人微微点头：“当年若不是因为他，修真界恐怕就要真的就此衰败了——就连我们沈家也不会例外。所以，说这位妖仙是救了整个修真界的大恩人也不为过。” 　　她说着，便拿起手帕咳了两声，才声线嘶哑道：“今日，我作为沈家后人，也应助他一臂之力，帮他护住这幻境入口才是。” 　　她说罢，便忽然拔了头上的一根玉簪，将它插在了面前的土地之中，并且默念了几句咒文。 　　玉簪周围的土地之中顿时升起了浅白色的雾状灵气。 　　一个沈家弟子见状，连忙上前一步：“老夫人，你现在还不能——” 　　吴桐却一伸胳膊，拦住了那弟子，摇头蹙眉道：“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夫人生性耿直，又偏偏倔强得很。她想做的事，除了老板本人之外，谁也拦不住。” 　　之后，沈家弟子们便按照吴桐的指挥，在那栋平房四周围绕起来，也按照那老夫人的模样，从土地之中召唤出雾气状态的土地灵气来。 　　那些“雾气”很快就将那平房包围了起来，就像个巨大的茧一般，形成了一个保护性的结界。 　　…… 　　忽然，一个男子声音从那栋房子里之内传出。 　　“多谢诸位。” 　　这声音穿透了厚实的墙壁，回荡在了房子外众人的耳畔，还在白雾之中掀起了一点灵气的涟漪。 　　听到这里蕴含了深厚灵力的声音，他们顿时面面相觑，皆是一脸惊诧。 　　而在房间之内，灼华面前的幻境入口已经扩大到了足以容纳一个成年人。 　　镜面的背后，则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灼华抬起腿，大步跨入了那黑暗之中，一眨眼的功夫，白衣的身影就被那片黑色淹没了。 　　…… 　　夏念不知道自己走了有多久。 　　她也不知自己究竟消灭了多少只邪妖。 　　很快，又有几个化成了野兽形态的黑影扑了过来。 　　夏念面无表情地抬手，她的身体四周的白雾聚集起来，形成了无数晶莹的针刺状物，它们向那些邪妖射出，深深地扎入了邪妖的身体。 　　邪妖们顿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哀嚎，最后化成黑雾消失了。 　　这些被关在灵狱之中的邪妖，其实大多非常脆弱，因为这里灵气稀薄，对于邪妖们而言，能够勉强维持灵体，就已经非常困难了。 　　所以消灭他们，对于此刻的夏念而言是轻而易举的事。 　　每使用一次法术，她就感到自己的灵脉之中那股灼烧感又清晰了几分，而她眉间魔修印记的颜色便又变得鲜红了一点。 　　夏念感到自己的大脑渐渐地变得混沌了起来。 　　她的动作越来越机械，感觉自己就像个牵线木偶，脑海里只剩下最后一丝念头：她必须要从这里出去。 　　走着走着，她忽然停住了脚步，踉跄了两下，腿一软，半跪在地。 　　她眼前的视野忽然模糊了几分，最后便陷入了一片黑暗。 　　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慢慢地抽离了肉体，然后就像失去了重量一样飘飘忽忽地浮起。 　　而她身体的感官也渐渐地消失了，只能感觉到体内灵脉的灼烧，就像是跳入了燃烧的火焰。 　　…… 　　就在这时，夏念衣兜中的灵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忽然苏醒过来。 　　衣兜动弹了一下，随后便冒出了一个白发碧眼的小脑袋，趴在了衣兜的边缘，抬头看向夏念。 　　“夏念？”他声线软绵绵地呼唤道。 　　夏念低下了头，忽然睁开眼，一双空洞而漆黑的眼眸望向他。 　　她的眉间则清晰地浮现了一个颜色鲜红的花纹。 　　小画顿时浑身僵住了。 　　这……这不是夏念。 　　夏念忽然嘴角则勾起一丝冷漠的浅笑。 　　她伸出一只手，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便向衣兜里的夏小画伸出了手去。 　　夏小画吓得浑身一哆嗦。 　　他本能地从夏念的衣兜里跳了出去，又在在地面滚了两圈。 　　“夏念！”他焦急地沙哑叫道，“你醒醒！” 　　夏念低下头面无表情地望着他，眼神十分冷漠，仿佛像是在看路边的石子一般。 　　夏小画顿时浑身僵住了。 　　他记忆之中的夏念总是带着温柔的笑意看着自己，他还从未见过夏念对自己露出这样的表情。 　　而夏念并没有再做其他举动。 　　她忽然不再理睬夏小画，而是转过了身，头也不回地大步走进了浓浓的白雾之中。 　　夏小画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连忙小跑着追了过去，只可惜，灵妖形态的他根本追不上成年人的夏念。 　　夏念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他面前的白雾之中。 　　夏小画渐渐地放慢了脚步。 　　他掏出怀中藏着的瓷瓶，又吞下了一粒灵丸。 　　消耗了体内残留的最后一丝灵力，伴随了一道白光，他终于重新化成了银发碧眸的少年模样。 　　“夏念！” 　　少年一边跑着，一边声音沙哑地叫道。 　　可是，无论跑多远，他眼前却依旧只有纯白的浓雾，看不到夏念的身影。 　　他的心底顿时滑过一丝冰冷的恐惧。 　　夏念她…… 　　到底去哪儿了？ 　　…… 　　夏小画走着走着，渐渐地陷入了绝望。 　　四周依旧是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什么也看不到。 　　就在这时，他面前的浓雾之中，忽然出现了几团模糊不清的黑影。 　　他顿时微微蹙眉。 　　——又是邪妖？ 　　夏小画转了个身，却发现自己身后也出现了其他几团黑影。 　　那些黑影开始慢慢地向他靠近。 　　少年顿时抿起嘴唇，神色紧绷。 　　他抬起手，按照先前跟灼华所学的，默念了两句风决的咒文，浅绿色的灵气环绕着他的手掌迅速地聚集起来。 　　只可惜，因为这附近的灵气十分稀薄，严重影响了法术的施展，所以那灵气才聚集起来不到半秒的时间，就噗地一声溃散了。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忽然在白雾中显现。 　　待看清对方的容貌，少年不禁惊讶地睁大了眼。 　　出现在他眼前的，赫然是个穿着粉色小裙子，白白胖胖的小孩子。 　　他正背着手，他起头，面无表情地望着少年形态的夏小画。 　　“小白？”夏小画沙哑道，“你怎么在这儿？” 　　他话音刚落，只见小白身边出现了十几个高矮不同的身影。 　　那些身影向他靠近，直至脸孔逐渐清晰起来。 　　夏小葱、夏小茉、鹦鹉妖、猫妖，还有河神……甚至还有他在学校里的同桌齐福浩。 　　他们围绕在他的身边，神色冷漠地注视着他。 　　夏小白忽然向他伸出了一只手。 　　“小画。”他咧开嘴，牵动脸上的肌肉，露出有些怪异的笑容，“我们回家吧！” 　　夏小画却后退了半步。 　　“不对。”他喃喃自语，“……你不是小白。” 　　就在这时，夏小白的嘴角忽然裂开一条缝隙，尖锐的牙齿从他的唇齿见迅速地冒了出来，同时发出了一阵桀桀怪笑。 　　而他周围的那些小妖们也同样咧嘴冒出了利齿，面容也迅速地变形、变得狰狞可怕起来。 　　夏小画一惊，额头瞬间冒了一层薄汗。 　　这些果然是邪妖化成的！ 　　眼前那些化成小妖模样的妖邪们则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刺耳冷笑，像是在嘲笑他的无力，同时慢慢地向他包围过来。 　　夏小画拼命地在脑海中搜索灼华教给他的法术。 　　然而，他体内的灵气却像是凝固了一般，连一丝法力也施展不出来。 　　他顿时感到心脏一沉。 　　……糟了。 　　…… 　　——现实世界中。 　　一辆出租车忽然在沈家大宅门口停了下来。 　　一个穿着宽松灰色外套的男人下了车，跟在他身后下车的，则是个黑发黑眸，一袭黑衣的少年。 　　少年将一张百元大钞递给司机，面无表情道：“不用找了。” 　　司机愣了一下：“什么？噢……好。” 　　检查过不是假币后，司机摇头嘀咕了一句“真是遇到土豪了”，然后才踩了油门离开了。 　　待出租车离开后，少年的头顶便冒出了两个尖尖的猫耳。 　　他鼓鼓囊囊的胸前忽然动弹了一下，几只小灵妖从他衣服前襟纷纷探出投来，其中还夹杂了一个毛绒绒的松鼠脑袋。 　　那些小灵妖纷纷从他怀中跳下，然后化成人类模样。 　　夏小白仰头看向沈宅的方向，“桌花老师和夏念，就在这里？” 　　松鼠妖毛蓬蓬的尾巴摆了摆，朝着空气嗅了嗅：“我能闻到……夏念的味道。” 　　河神则眯起眼，黯淡的漆黑双眸默默地注视着沈宅的大门。 　　他忽然一字一顿地淡淡道：“我好像，从前来过这里。” 　　然后，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他便第一个走上了台阶，推开了沈宅的大门。 　　大门口此刻无人把守。 　　于是，他们便顺利地进入了宅邸之中。 　　一行人走了没一会儿，便来到了一片有着假山怪石的花园里。 　　就在这时，河神忽然停下脚步，将其余几只小妖拦在了身后。 　　“是谁？”他微微蹙眉。 　　一个假山之后，忽然大步走出了一个穿着棒球外套，戴着个骷髅头耳机的年轻人。他手里正拖着个巨大的行李箱，一副准备出门，或者刚刚才从外地赶回来的模样。 　　见到这一行人，那年轻人似乎也显得有些意外。 　　他抽出插在衣兜里的手，摘了耳机，微微睁大眼，有些诧异地打量了一下站在最前面的河神。 　　“你是……” 　　他的眉头微微蹙起。 　　夏小白立刻举手：“我们是来找夏念的！” 　　“夏念？”年轻人默念这个名字，顿时恍然大悟，“你是说，植妖师的夏小姐？” 　　他好奇地打量了一圈他们，“你们是她家的仆役妖精？” 　　“才不是呢，我们是她的家人！”夏小白顿时一脸不高兴地反驳道。 　　夏小茉则一本正经地指了指自己，严肃道：“你好，我是夏小茉，是夏念的妹妹。” 　　河神则条件反射似的淡淡道：“我是夏小茉的大舅。” 　　猫妖也忙不迭地自我介绍：“我是夏小葱……呃，不，夏小白的表哥。” 　　年轻人看向他们，哑然片刻。 　　“……大舅？表哥？”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呼唤。 　　“沈老板！” 　　很快，只见一个戴着眼镜的高个儿男人气喘吁吁地大步跑来，他略显诧异地瞟了一眼夏小白等人，然后扶了一下快要滑落的镜片，神色严肃地看向那年轻人：“老板，你回来了就好，老夫人让你过去一下，说是有紧急情况。” 　　他说着，便凑到年轻人耳畔小声匆匆地说了几句什么。 　　年轻人顿时微微挑眉：“居然发生了这种事？” 　　他说着，忽然回头瞟了一眼河神几人，然后笑了笑：“你们跟我来吧。” 　　之后，他们面面相觑了一眼，这才迈开步子，跟在了那年轻人身后。 　　路上，吴桐便向他们几人简单地解释了一遍发生了什么。 　　听罢，几只小妖顿时交换了一下担忧或紧张的神色。 　　“夏念，灼华老师……” 　　夏小葱抽了抽鼻子，眼圈一红，竟然又要哭了。 　　夏小茉慌忙捂他嘴：“你别哭呀！他们……他们又不是回不来了呀！” 　　她说着便横了一眼吴桐，“你说对吗？” 　　吴桐被这小姑娘气势汹汹地一瞪，顿时噎了一下，然后才无奈道：“嗯，对。” 　　很快，他们就被吴桐领着，先去会客室那边休息。 　　河神刚要迈进门槛，却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你也感觉到了，对吗？” 　　他愣了一下，回头看去，却看到那年轻人正神色肃穆地注视着自己。 　　“你应该也感觉到了吧，”对方继续道，“——我们之间存在着某种感应。” 　　河神的眉毛忽然高高地上挑了几分，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然后，他表情认真，一字一顿地沉声道：“抱歉，我对，人类男性，没兴趣。” 　　年轻人愣了一下，顿时露出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说着，就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沈凤鸣，是降妖师沈家的现任挂名家主。” 　　他说着，便又忽然捂住了胸口。 　　他的胸口忽然浮现了淡淡的蓝光。 　　见到这蓝光，河神的眉毛立刻微微地跳动了一下。 　　他的薄唇微微动弹了一下：“你……” 　　沈凤鸣勾起一边的嘴角，露出一个有些无奈的笑意。 　　“没错。”他平静道，“你丢失的那颗灵核，就在我这儿。” 　　…… 　　…… 　　此刻，时空缝隙的灵狱之中，夏小画正被邪妖团团地围在中央。 　　他勉强地在手中召唤了一团灵气，那些邪妖似乎有点忌惮那团灵气，竟一时间没有立刻扑上来。 　　然而，他也只能暂时维持一小会儿了。 　　这里的灵气太过稀薄，所以这一小团灵气，便是他能够使用法术的极限。 　　涔涔的冷汗顺着夏小画的额头淌下，滑过他苍白的脸颊，最后从他的下巴滴落。 　　就在这时，凝重的空气之中，便卷起了一阵非同寻常的旋风。 　　那旋风立刻吹散了厚重的白雾，似乎让空气也变得清爽了几分。 　　夏小画不禁睁大了双眼。 　　他忽然看到，一个白衣身影忽然出现在了变得稀薄的雾气之中。 　　那白衣男人的周身萦绕着一股纯净的灵气，身体四周似乎还依稀地发出淡淡的微光。在这凝重而死寂的空间之中，他的身形显得尤为显眼，就像是天神忽然降临到了地狱里，给陷入绝望的人带来了一线生机。 　　夏小画不敢置信地望着那身影。 　　“……灼华老师？” 　　此刻，邪妖们似乎在畏惧着灼华身上散发的纯净灵气。 　　他们纷纷向后退去，唯恐避之不及，其中几只还化成了黑雾模样，一眨眼的功夫便四下逃窜得无影无踪。 　　那只化形为夏小白模样的邪妖忽然咧开长满了利齿的嘴，发出一声刺耳的嚎叫，便向灼华扑了过去。 　　灼华却不慌不忙地抬起手，掌心立刻发出了纯白的光芒。 　　他手中的邪妖顿时痛苦地扭动着，嘴里发出凄厉的惨叫。其余那些被那白光照到的邪妖们，也同样发出尖锐的悲鸣。 　　一眨眼的功夫，他们便化成了淡淡的黑雾，最后彻底消散了。 　　邪妖们消失后，灼华终于走到了少年面前。 　　“小画？”他微微挑眉，有些惊讶道，“你怎么在这儿？” 　　少年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却没说话。 　　突然，他一个箭步就飞奔了过来。 　　跑到一半，伴随着一阵光芒，他便又化身成了七八岁的孩童模样。 　　他一头扑进了灼华怀里，紧紧地搂着他的腰，将脸埋进他的衣襟里。 　　“……灼华老师。” 　　他带着一丝鼻音，闷声呼唤。 　　灼华愣了一下。 　　这竟然是他第一次听夏小画讲话。 　　他低头沉默了片刻，抬起手安抚性地摸了摸他柔软的发丝，同时低声温和道：“发生了什么？夏念呢？” 　　听到夏念的名字，夏小画终于猛然抬起头，神色里带了浓浓的焦急。 　　他声音沙哑：“对了，夏念她刚才不见了！” 　　…… 　　之后，夏小画便将之前发生的一切，尽可能简短地跟灼华讲了一遍。 　　听罢，灼华脸上并无特别惊讶的神色，反而十分平静。 　　他忽然抬起手，拍了拍夏小画的脑袋。 　　“不怕，我们这就去找她。”他声线异常沉静地说道。 　　灼华的声音里夹着一丝灵力，带有安抚人心的魔力。 　　夏小画立刻感到焦躁不安的心情瞬间平复了，同时感到了一阵强烈的安心感，狂跳不止的心脏顿时平静了。 　　于是他抬头望着灼华，默默地点了点头。 　　灼华抬起手，低声默念了一句法术。 　　他的手心里便忽然升起了一团纯白色的灵气。 　　那些灵气立刻碎裂开来，仿佛无数花瓣一般纷纷飘落。 　　那些花瓣发出淡淡的微光，漂浮在空中，就像有生命一般，向四面八方四散开来。 　　夏小画目不转睛地望着灼华的一举一动。 　　他意识到，灼华所用的，是一种他暂时还不能理解的高级法术。 　　那些灵气形成的“花瓣”很快便消隐在了不远处的雾气之中。 　　灼华微微眯起眼，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忽然转过身，看向了其中某个方向。 　　“……原来在那边。”他喃喃自语。 　　然后，他又低下头，向身边的夏小画伸出了一只手。 　　“走吧，”他的嘴角噙起笑意，“我们去找夏念。” 　　夏小画连忙上前一步，牵住了灼华的手。 　　他的手指捏得很紧，生怕一眨眼的功夫，灼华也要像夏念一样消失了。 　　一大一小的两人手拉着手，向前走去。 　　很快，他们便消失在了重新聚集起来的浓雾之中。 第102章 【祝七夕快乐】 　　人间界与仙界之间的时空缝隙，又被称呼为灵狱。 　　灵狱之中没有流动的灵气，只有一片终年不散的白雾，还有土黄色的贫瘠土地。 　　不过，这里却“生活”着许多被流放，或无意间迷失于此处的妖精或魂魄。 　　成百上千年来，它们一直在此处徘徊。其中大多数早已丧失了神智和理性，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本来的目的，彻底迷失在这漫无边际的浓雾之中。 　　此刻，这些生灵们忽然感受到，沉寂了许久的灵狱之中，似乎多了一丝不一样的气息。 　　这气息突然出现在这片死寂的区域，就像是蒙尘已久的黑暗地下室之中，忽然凭空多出了一线令人喜极而泣的光芒。 　　邪妖们都很害怕这股气息。 　　它们才嗅到一点味道，便纷纷化成黑雾，默默地退缩到了灵狱的更深处。 　　而那些迷失在此处，还尚未被邪妖吞噬的小妖们，却被这股气息所吸引。它们悄无声息地跑来围观，远远地透过浓雾望着那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 　　一些胆子大的，则悄悄地跟了上去，尾随着他们一同前行。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一片“森林”前面。 　　林子里长满了参天的大树，然而，这些树树枝光秃，连一片叶子也看不到，一些树已经倒下，露出中空的树干来。 　　夏小画拽着灼华的手，仰头望向四周黑峻峻的树影。 　　“这里是什么地方？”他问。 　　“这地方原本应该也属于人间界。”灼华低声道，“这里大概处于人间界和仙界之间的边缘。只可惜，因为土地灵气被严重污染，就被瑶池众仙封进了灵狱里，最后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夏小画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其中一棵树的树干。 　　“它们……都死了。”他蹙眉低声道，“好冷。” 　　灼华不置可否地沉默了。 　　进了林子后，过了没一会儿，夏小画忽然察觉到了背后的异样。 　　他回头看了一眼，却看到几个小小的身影无声无息地迅速散开。 　　它们纷纷钻进干枯灌木丛，或树干之后躲藏了起来，当中有些没有藏好，露出了一点毛茸茸的尾巴或耳朵尖，另外几只则悄悄地探出圆溜溜的眼睛，悄悄地望向这边。 　　夏小画见状，便仰起头一脸担忧地看向了灼华，手指收紧了几分。 　　男人没有低头，而是望着前方淡淡道：“不用怕。它们只是些无害的小灵妖罢了。它们愿意跟着，便让它们跟着吧。” 　　夏小画微微点了一下头。 　　他从眼角悄悄地瞟了一眼身后，却看到一对雪白的长耳朵正从一棵大树之后悄悄探出。 　　夏小画微微挑眉，轻声说道：“兔子。” 　　那兔耳朵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抖动了两下，立刻迅速地缩了回去。 　　夏小画：“……” 　　他的嘴角微微抽了一下，然后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视线。 　　看来，这些小灵妖的确是无害的。 　　若是有恶意，它们一早便会包围过来攻击他和灼华，也不会一直悄悄地跟到现在。 　　…… 　　之后，两人在森林里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的雾气变得越来越浓厚，光线越来越昏暗。 　　忽然，灼华停下了脚步。 　　前方树林的缝隙之中，隐约可见一些淡红的光芒渗出。 　　他忽然神色凝重了几分，向前迈出一步，将夏小画挡在身后。 　　夏小画从灼华身后探头出来，睁大眼向前看去。 　　眼前的浓雾渐渐地散去了些。 　　幽暗的密林之中，穿着蓝色长裙的女孩正背对着他们，站在一个个隆起的山坡之上。 　　“夏念？”夏小画忍不住轻声呼唤。 　　夏念转过身。 　　女孩的眉间浮现着清晰的魔修花纹，周身散发着幽幽的红光，竟有几分诡异的美感。 　　灼华的神色十分冷峻，沉声道：“是你。” 　　“夏念”上下打量了一圈灼华，勾起一边的嘴角：“看起来，你的灵核已经归位了。真是恭喜了。” 　　“你又想做什么？” 　　对方却没回答，而是微微眯起眼，笑意里多了几分嘲讽。 　　“如果我说，我打算打开通往瑶池仙境的通路，向那帮老不死的复仇呢？” 　　灼华听罢，脸上却无特别的神色变化，而是冷淡道：“是么？” 　　他忽然抬起手，手心里立刻聚集起了一团柔和的白色灵气。 　　与此同时，夏小画忽然听到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小画，你先躲起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夏小画愣了一下。 　　他这才意识到，这是灼华是用灵力直接将声音传入了他的大脑。 　　于是，他立刻默默地后退了几步。 　　伴随着一阵白光，他便又化成了小小的灵妖模样。 　　小灵妖毫不迟疑地一溜烟躲进了旁边灌木之中，只留出一双暗绿色的眼睛往外瞧。 　　灼华抬起手，他手心之中的白色灵气嗖地飞起。 　　灵气团中，无数仿佛花瓣一般灵气碎屑喷涌而出，化成一条发着白光的链状物。 　　一眨眼的功夫，那链条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向了对面的夏念。 　　蓝衣女孩微微挑眉。 　　她抬了抬手指，在面前迅速地画了个圈，圆圈之中立刻凭空浮现了一个淡红色的罩子，将那道白色的链条反弹了回去。链条立刻破碎开来，变成无数细碎的片状，仿佛落花一般无声地飘落，最后消失在了雾气之中。 　　她嗤笑了一声，嘲讽道：“妖仙灼华，你的灵核明明归了位，可你的法术怎么弱得像个刚化形的若妖呢？是你扮成凡人太久，忘了怎么用法术，还是说……你伤害到这个小姑娘？” 　　灼华抿紧嘴唇，眉头微蹙，不动声色地再次在手心里召唤了一团灵气。 　　那团灵气再次化成无数花瓣。那些花瓣在空中反射着微弱的太阳光，形成星星点点的光芒，十分漂亮。 　　灼华微微动了下嘴唇，便召唤了一个风决。 　　白色灵气形成了风的丝带，夹杂着那些花瓣，形成一条长长的旋涡，便向对面的女孩直冲过去。 　　“果然是花妖，这法术的招式果然华丽！”邪妖冷笑着侧身躲过，同时再次在身体周围召唤了一层发着淡红光芒的灵罩，“只可惜，确实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 　　灵气形成的漩涡果然被他的护罩反弹了出去。 　　邪妖趁机抬起手，捏了个冰决，发着淡红光芒的冰箭嗖地飞向灼华。 　　灼华赶紧后退半步偏过头，躲过了几根冰箭，然后抬起手便抓住了另外两根。 　　他轻轻地捏了一下，便将那冰箭捏成了碎屑。 　　结果，就在这时，他忽然的脚下忽然一滞。 　　低头看去，土地之中竟不知何时钻出了几根鲜红的藤蔓，那些藤蔓牢牢地缠住了灼华的脚踝，还在不断地向上蔓延、生长，死死地缠住他的小腿。 　　灼华顿时微微蹙眉。 　　他动了动被缠住的腿，结果，藤蔓却缠得更紧了，还长出了无数尖锐的小刺，深深地扎入了他纯白的衣料。 　　邪妖见状，顿时嗤嗤地冷笑了两声。 　　“我劝你还是不要乱动为好。被这鬼藤术缠住后，越是挣扎，它的刺扎得就越深。” 　　说到这里，蓝衣女孩竟用舌尖舔了舔嘴唇，眼神里闪过一丝渴望的神色，声线沙哑了几分：“然后……它会慢慢地吸干你体内的全部灵气，甚至吸出你的精魄和元神，最后为我所用。” 　　听到这里，灼华的眉头却舒展开来，嘴角忽然翘起一丝笑意。 　　“是吗？”他平静道。 　　然后，他的小腿忽然发出了一阵白光，那些藤蔓立刻迅速地枯萎，收缩，最后竟化成黑炭一般的粉末，碎裂来开，落入了堆满了枯叶的土中。 　　邪妖见状，怔住片刻，脸上闪过一丝惊诧之色。 　　“怎么可能？”他蹙眉低声道，“我这鬼藤术就连一般的妖仙都无法挣脱，除非是仙界瑶池众仙中的上仙——” 　　说到这里，邪妖忽然微微睁大眼。 　　“对了，”他喃喃道，“我曾经听说过，很久之前有个瑶池上仙因为贪恋凡间，自愿放弃上仙之位，一去凡间便是千年……难道说，那个就是你？” 　　灼华却不置可否地沉默了。 　　他忽然抬起了一只手，掌心朝上。 　　就像感受到了他的召唤一般，之前那些被反弹，落入泥土之中的“花瓣”无声地从土地中飘起。 　　那些灵气形成的碎片纷纷飞起。 　　它们就像雪片一样在空中飞舞着，然后向那邪妖飞去。 　　邪妖连忙抬手，在自己周身召唤出了淡红的灵罩。 　　结果，那些飞起的雪片却纷纷粘附在了灵罩之上。 　　很快，它们便覆盖了整个灵罩，形成了一个纯白色椭球型的壳，将邪妖严严实实地包裹其中。 　　不远处躲藏在暗中的夏小画暗暗心惊。 　　虽然他对法术理解的还算粗浅，不过，此刻他也看出了几分原理来。 　　原来，灼华刚刚用灵气改变了那邪妖灵罩的性质，竟让对方被困在了自己制造的护罩之中，挣脱不能。 　　灼华抬腿，大步向前走去。 　　伴随着他走路的步伐，纯白的外壳有节律地发出白光。 　　壳子内不断地传来沉闷的撞击声，似乎是里面的邪妖在拼命地撞击着壳子内侧，而壳子却只是发出轻轻的嗡嗡响，丝毫没有任何破裂的迹象。 　　很快，灼华便走到了那白壳外侧。 　　他将一只手放在了壳子上，脸上浮现了一丝担忧的神色，同时轻声道：“夏念。” 　　像是感受到了他的呼唤，壳子内的撞击声忽然消失了。 　　灼华将额头抵在了壳子上，微微蹙眉，声线低沉了几分。 　　“夏念，等下我会施展净化术，那将邪妖元神直接在你体内完全净化。你若是还有一丝意识，便与我一同念诵净化咒文。” 　　说罢，他的身体四周便再次发出了一阵莹莹的白光。 　　他的衣袂飘起，浑身沉浸在了仿若晨辉一般的圣洁光芒之中。 　　不远处，躲藏在灌木丛或树后的小灵妖们也感受到了这光芒之中隐含的灵力，纷纷探出了脑袋，默默地望向这这边。 　　光芒之中，灼华双眼紧闭，嘴唇微微翕动，轻声默念咒文。 　　他俨然已经完全沉浸在了净化术之中，似乎任何事物都无法打扰到他施展法术。 　　…… 　　过了不知多久，夏小画终于忍不住从灌木丛中钻出。 　　虽然灼华说了，无论发生任何事他都不能出来。可此时此刻，他实在没办法继续安心躲藏。 　　小灵妖仰着头，默默地望着白光的方向。 　　“夏念……” 　　他喃喃地默念着这个名字，精致小巧的脸上流露出浓浓的担忧。 　　忽然，那白光变得耀眼了起来。 　　一阵灵气的旋风刮起，灵妖形态的夏小画被吹得连连后退，撞在了身后的一棵坏死的树桩上。 　　他用手挡着脸，微微眯起眼，却隐约看到那颗椭球型的白壳正中央竟裂开了一条缝隙，缝隙之中露出了鲜红的光芒。 　　——咔嚓。 　　伴随着轻微的破裂声，那白壳竟碎成了数片，然后便化成一股白色的雾气，彻底消失在了空中。 　　蓝衣女孩正和灼华面对面站着，神色冷漠。 　　从夏小画的角度，并不能看到灼华此刻的表情，也无法完全看清两人此刻的姿势。 　　忽然，女孩的嘴角忽然翘起一个笑意。 　　“……抓住你了。” 　　她声线轻柔地说道，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嘲讽。 　　“看来，果然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就算是修炼成了瑶池上仙，若是在凡间堕落得久了，也不过是如此而已！” 　　她话音刚落，一阵灵气的旋风再次刮起，吹起了灼华的衣袂。 　　在这一瞬间，夏小画忽然看到，一点殷红的血迹正无声地出现在了灼华后背纯白的衣料之上，同时慢慢地向外扩散。 　　他顿时惊叫一声：“灼华老师！” 　　一阵白光后，他化成了若妖形态，大步跑过去，却看到灼华正低垂着头站立着，漆黑柔顺的发丝垂下，挡住了他的侧脸。 　　而他面前的女孩手中则紧紧地捏着一根细长透明的冰刺。 　　冰刺的一头，则贯穿了灼华的身体，从他的后背传出。 　　粘稠的、鲜红得触目惊心的血液正顺着那根冰刺缓缓流下，最后流到了女孩的手上，滴落在地。 　　夏小画浑身僵住了，不敢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恍惚间，他忽然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原来…… 　　这邪妖刚刚不过是假装被困住，实际上，他却打算趁着灼华施展净化术分神的瞬间，刺穿了灵罩，然后…… 　　——竟然偷袭！这简直太卑鄙了！ 　　夏小画不禁咬紧了牙关，牙龈几乎被他咬得生疼了。 　　然后，他便从衣襟里摸出了一张灵符。 　　这是他身上带着的最后一张镇妖符了，其余的那几张，都被他之前在灵狱里为了击退邪妖用光了。 　　于是，他脸色泛白地捏紧了那张灵符，念了两句咒文，那灵符立刻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纯白的灵火。 　　如果趁着那邪妖不备，他或许可以—— 　　虽然不知道这样会不会伤害到夏念本体，可是，他此刻已经无暇顾及那么多了…… 　　就在这时，灼华忽然缓缓地抬起头。 　　一阵灵气形成的风吹起他的发丝，露出半张轮廓完美的侧脸。 　　通过侧脸，能清楚地看出，他此刻的神色异常平静。 　　他忽然瞟向一旁的夏小画，嘴角微微地翘起，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乎在无声地安抚着小妖的情绪。 　　看到这一丝微笑，夏小画不禁愣住了。 　　灼华抬起一只手，紧紧地将女孩握着冰刺的手牢牢地包裹其中。 　　鲜血正透过他的指缝，缓缓地滴落。 　　可他就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似的，竟向前迈了一步，让那根冰刺扎入得更深了几分。 　　邪妖瞬间睁大眼：“——你疯了！” 　　灼华却没回应。 　　他另一只手忽然抓住了蓝衣女孩的肩膀，将她向自己的身体拉近了几分。 　　“被抓住的……是你才对。” 　　他轻声在女孩的耳畔低声道。 　　听到这句，邪妖脸上终于流露出一阵掩饰不住的恐惧和慌张。 　　他慌忙试图抽回自己的手，然而，灼华的手指却发出一阵微光，将他的手腕死死地钳在其中。 　　而那冰刺表面粘稠的血液似乎也变得灼热滚烫了几分，将他的掌心牢牢地粘附住了。 　　邪妖眉头紧锁，声线嘶哑道：“难道……你一早就打算用你心头血中的灵力，牺牲自己的修为来镇住我的妖力？” 　　“净化你这样的邪妖，若不采用些非常规的手段，又怎能达到效果？”灼华淡淡道，“我只是没想到，你居然会采用这种最低端的偷袭方法，这倒是免去了我许多麻烦。” 　　邪妖的瞳孔顿时迅速一缩：“你说什——” 　　邪妖话音未落，夏念的身体忽然就被灼华拉近了几分，然后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夏念……抱歉。” 　　灼华低声喃喃道。 　　听到这一声呼唤，女孩顿时微微睁大眼。 　　她额头上的魔修印记忽然间闪烁了两下，便黯淡了几分。 　　…… 　　像是恍然从噩梦中被唤醒了一般，夏念眼前的视野忽然清晰了一点。 　　她茫然地越过灼华的肩膀，望着自己沾满了鲜红色的手心。 　　“……血？” 　　她声线嘶哑地喃喃道。 　　她话音刚落，仿若白昼正午阳光一般耀眼夺目的白光瞬间从两人的身体被冰刺连接的地方发出。 　　比先前强烈了数倍的灵力，在这这片死去已久的森林之中，掀起了一阵巨大的冲击波，那波动林中凝重的白雾之中泛起一层层的涟漪。 　　灵力的涟漪所触及的土地之中，无数弱小的灵妖缩着头，瑟瑟发抖。 　　而那些黑雾化成的邪妖们，却纷纷发出尖锐凄厉的惨叫，随即便被击溃，消散得无影无踪…… 　　…… 　　不知过了多久，那白光渐渐地黯淡了下去，灵力的涟漪也平复了。 　　森林中的浓雾消失了，从苍白的天空投下的光芒照亮了整片幽暗的林子。 　　“夏念！灼华老师！” 　　夏小画连忙飞奔过去。 　　那两人依旧保持着彼此相拥的姿态。 　　刺入灼华身体的冰刺瞬间破碎，化成点点的光芒消失了，最后，只剩下浸湿了他衣衫的殷红。 　　忽然，灼华松开了抱着夏念的双臂。 　　他摇晃了两下，便身体无力地半跪在地。 　　伴随着一阵白光，他就迅速地缩水成了十三四岁的少年模样。 　　夏念踉跄了半步，低下头，茫然地看向自己沾着血的手，然后又看到了正半跪在自己面前的白衣少年。 　　……是灼华。 　　她顾不上其他，连忙跪下来仔细查看灼华的情况。 　　少年胸口的鲜红色却让她心脏一阵疼痛的紧缩。 　　她恍惚间忽然想起，就在刚刚，她依稀感觉到自己的手召唤的冰刺，然后便是刺中肉体的触感…… 　　原来，那个并不是噩梦？ 　　这时，灼忽然抬起眼皮看向她，同时弯起唇角，露出一丝疲倦的笑意。 　　“我没事。就是些皮肉伤罢了，马上就可以愈合了。” 　　他沙哑地说罢，便抬起手，轻轻地触摸了一下夏念的额头。 　　——那里的魔修印记此刻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了。 　　“终于结束了。”他低声喃喃道。 　　说罢，他就长长地吐了口气。 　　然后，他忽然垂下头，将额头抵在了夏念的肩膀上。 　　“抱歉。”他带着一丝鼻音，声线嘶哑道，“我有点累了……暂时让我靠一会儿。” 　　从肩膀传来温热的触感，让夏念顿时微微地睁大了眼。 　　“灼华？”她忍不住再次呼唤。 　　灼华却没有回应。 　　…… 　　夏念忍不住伸手试探了一下灼华的呼吸，发现他此刻呼吸绵长，竟像是睡着了。而他衣服上的血液似乎也凝固了几分，并没有新的鲜血渗出，看来的确是已经开始愈合了。 　　夏念：“……” 　　她悬着的心脏终于稍稍放下了。 　　然后，她小心翼翼地搂住灼华的肩膀，将他缓缓地放在草地上，让他枕着自己的腿躺好。 　　灼华依旧闭着眼沉睡中。 　　少年形态的他脸上多了些稚气，眉间依旧带着一抹红色的花瓣，嘴角则微微地上翘着。 　　夏念低头望着灼华片刻。 　　一阵冷风不知从哪里吹来，她打了个寒噤。 　　然后她忍不住脱掉了穿在裙子外面的针织外套，将它盖在了灼华的身上，也将那令人触目惊心的殷红挡住了。 　　然后，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说起来，那邪妖的元神若是被净化了，那它现在是消散了，还是离开了她的身体，去了别处？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一声柔软的呼唤。 　　“夏念。” 　　回头一看，原来是夏小画正蹲在自己身边，蹙眉望着自己。 　　而夏小画身后的灌木丛中忽然冒出了许多个小脑袋。 　　仔细一看，竟是一只只小灵妖，它们都在好奇地注视着这边。 　　夏念哑然片刻。 　　原来，这灵狱之中还有这样的小灵妖存在？ 　　她环顾了一圈四周。 　　四周的浓雾已经散去了，仅剩下一片荒寂的树林。 　　她不禁皱起眉来。 　　问题是，现在他们要怎么离开这里？ 　　还是说，要等灼华醒来再想办法？ 　　就在这时，夏念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叫喊。 　　“夏念！” 　　她一回头，却看到一个头发乱蓬蓬的小妖从不远处飞奔过来。 　　小妖飞扑过来，立刻一头扎进了她的怀中，搂着她的腰，语气激动道：“终于找到你了！” 　　夏念低下头，一脸惊讶道：“小白？” 　　这时，其余几只小妖也跟在小白身后一路飞奔着跑向这边。 　　跟在他们身后的，则是身材高大的河神，以及穿着一袭黑衣的猫妖少年，猫妖的肩膀上，还站着一只浑身毛茸茸的红松鼠。 　　几只小妖一跑到夏念面前，就毫不客气地搂住了她的胳膊或脖子。 　　夏小葱搂住了夏念的一条胳膊，眼圈一红，就泛起了泪花。 　　“夏念……” 　　夏小茉则闷不吭声地将脸埋进夏念的颈窝里，紧紧地抓着她的肩膀，好像生怕一松手她又消失不见了。 　　很快，猫妖少年也在夏念身边蹲下。 　　他肩膀上的红松鼠也轻盈地跳了下来，恰好跳进了夏念的怀里。 　　猫妖少年注意到了正在昏睡中的灼华。 　　他偏过头，蹙眉戳了戳灼华的脸颊。 　　“灼华师父……他怎么了？” 　　夏念正要作答，却看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 　　河神低垂着头，一脸严肃地摸了摸灼华的额头，又捏了捏灼华的脸颊，掐了一把他的耳垂，最后试探了一下他的呼吸。 　　“灼华老师怎么了？”夏小白连忙问道。 　　“根据我的检查，他——” 　　河神微微蹙眉，停顿了一下。 　　“——应该是睡着了。” 　　夏念：“…………” 　　她无奈扶额：亲，说话别大喘气好么？！ 　　几只小妖闻言，则纷纷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夏念忽然问道：“对了，你们是怎么进来这里的？” 　　听到这句，小妖们便抬头看向了河神。 　　“——是河神大大带我们来的！”松鼠妖声音软糯地说道，“河神大大可厉害了！” 　　夏念惊讶地看了一眼河神。 　　忽然，她才注意到，河神的额头上多了一颗纯白色的珠子，珠子正微微地反射着蓝色的光泽。另外，他那双原本漆黑的眸子，此刻也依稀可见几分暗流涌动的深蓝，就像大海一般幽暗、深邃。 　　见夏念有些怔愣地看向自己，河神便微微蹙眉，沉声道：“我刚才，正好，找回了，丢失的灵核。” 　　“你找到灵核了？”夏念惊讶。 　　河神微微点了下头：“捡到灵核的人，拾金不昧，把它物归原主了。” 　　夏念哑然失笑。 　　“拾金不昧”什么的……好像不应该用在这个地方吧？ 　　之后，听完河神几人的解释，夏念才明白，原来之前灼华在人间界开了一个前往灵狱的入口，那个入口暂时还没消失，所以他们才能通过那入口走进这里。 　　而河神刚刚从沈凤鸣处收回了自己的灵核，恢复了妖仙之身。于是，他就凭借恢复了八成的灵力，循着夏念身上残留的一丝深海灵气，找到了他们所在的位置。 　　这时，夏小画忽然微微蹙眉，略显担忧地望向苍白的天空。 　　然后他对其余几人轻声道：“这里不宜久留，咱们还是赶紧离开吧。” 　　听到这句，几只小妖顿时睁大眼。 　　“你……你居然会说话！”夏小白瞪着他。 　　“……” 　　夏小画一脸无奈地点了点头。 　　之后，河神忽然站了起来。 　　他掌心向上，手心中忽然聚集起了一团淡蓝色的水。 　　那团水越聚集越多，然后开始迅速地旋转起来，漂浮在了他面前的半空中，最后竟膨胀成了半个成年人大小。 　　他轻轻地戳了一下那团水，低声默念：“开。” 　　他话音刚落，那水中间竟裂开了一条半透明的缝隙。 　　缝隙从中央缓缓地扩展开来，最后形成了一面光滑、毫无瑕疵的镜面。 　　河神扭头看他们。 　　“以我的灵力，只，维持这出口，一小会儿。你们快走。”他一字一顿道。 　　“对了，灼华师父呢？”猫妖忍不住问。 　　河神沉声回答：“我来背着他。” 　　小妖们听罢，这才乖乖地排起长列，一个接着一个地走进了镜子里，然后消失在了镜子之中。 　　夏念迈开腿，正要跟在他们身后走进镜子，却忽然感到天空一暗。 　　她仰头看去，却发现苍白的天空忽然聚集起了阴暗的乌云，挡住了光芒。 　　与此同时，他们面前好不容易开启的出口，忽然倏地化成一缕青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夏念顿时心脏一沉。 　　她心底浮现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这是发生了什么？ 　　…… 　　河神背着沉睡不醒的灼华，眉头紧锁地仰头看天。 　　“他们来了。”他低声道。 　　夏念惊讶：“谁来了？” 　　“……瑶池众仙。” 　　河神话音刚落，只见天空之中忽然划过了一条亮紫色的闪电。 　　闪电过后，轰隆隆的雷声滚过，雷声之中，则夹杂了一个低沉、洪亮的声音。 　　那声音震动着大地，就像有成千上万个人一同在天际用扩音器发声一般，声音中还夹杂着一股强大的灵力，令那些躲藏在不远处的小灵妖们无不惊恐万分。 　　“罪仙灼华一千五百年前擅离职守，留恋凡间——”那声音轰隆隆地滚过天际，冷漠、生硬，不夹杂一丝感情，“后又违反仙界律法，将灵核主动赠予凡人，不顾仙界召唤，逗留凡间数十年……” 　　听到这里，夏念忍不住向河神靠近，用力扯了几下灼华的衣袖。 　　然而，那白衣少年却依旧紧闭双眼，下巴搁在河神的肩膀上，一副安详沉睡中的模样。 　　那响彻大地的声音继续道：“吾等本应以此罪名，判罪仙灼华在瑶池仙狱中关押九百年——不过，念在灼华今日牺牲自身修为，消灭妖魔元神，守护瑶池仙境有功，吾等便决定，若是有人愿意替他受罚，吾等便可从轻发落，对其网开一面。” 　　那声音说罢，天空便又划过一道明亮的闪电，照得人睁不开眼。 　　与此同时，豆大的雨水倾盆而下，四周顿时升起了一片白茫茫的水雾。 　　忽然，夏念感到身体一阵失重，抓着灼华手衣袖的手也瞬间滑脱了。 　　原来，她竟是被一片水雾化成的祥云托着升到了空中。 　　她顿时惊呼一声，下意识地趴在了祥云之上。 　　她越过云的边界往下看，却发现那森林早已没入了雾气里，灼华和河神的身影早就看不见了。 　　“凡人……” 　　天空中，那个声音伴随着滚滚的雷声如是道。 　　夏念下意识地眯起眼，看向天上。 　　那声音隆隆地继续说道：“凡人，你可愿替他受罚？” 　　夏念瞬间呆住了。 　　——替灼华受罚？ 　　这是要她代替灼华……被关起几百年么？ 　　那声音似乎读出了夏念的心思，又道：“仙狱乃是关押仙人之地，怎会关押你一介凡人？” 　　它说着，停顿了一下，又道：“对于你，吾等还有别的安排。” 　　夏念微微蹙眉。 　　……别的安排？那是什么意思？ 　　那声音继续道：“瑶池乃是两界灵气之源泉，若是受到污染，天地灵气皆会在一夜之间化为邪气，届时妖魔滋生，生灵涂炭。至今为止，瑶池仙界已对人间界封闭了数百年之久，此乃阻止人间界邪气污染瑶池的下下策。” 　　“然而，人间界与仙界自远古以来便彼此共生，如鸡子之中的卵清卵黄，又如阴阳两面，缺一不可……自两界分隔以来，两界之间缺乏灵气互通，仙界便也日益衰败凋零，瑶池灵气日渐稀薄，长此以往，两界恐被灵狱吞噬，最终化为一片荒瘠之地。” 　　说到这里，那声音停顿了一下。 　　一道明亮的闪电再次滑过昏暗的天空。 　　“凡人，你虽无修炼根骨，可你却天赋异禀，乃是百年难遇的心地澄澈、天生灵气纯净之人。若你愿意倾尽毕生之力，替吾等将人间界被污染的灵气全部净化，吾等便可重新解开仙界的封印，开启两界灵气通路。” 　　夏念听罢，顿时微微睁大眼。 　　——净化人间界所有的灵气？ 　　可是，她只是个凡人，人间界那么大，她要净化一辈子，恐怕也无法净化完吧？ 　　那声音似乎又读懂了夏念的心思。 　　“吾等众仙守护瑶池重地，绝不可随意离开仙境。而在其余散仙、妖仙之中，擅长净化术的却又寥寥无几。正因你是一介凡人，乃是人间界的原住民，且又有仙缘，在人间界施展净化术的最佳人选。” 　　它说着，忽然一道树枝般的紫色闪电再次将天空劈开。 　　与此同时，大雨似乎下得更加磅礴了。 　　忽然，一个发着白光的物体从云层之间缓缓落下。离远看，就像一颗下落缓慢的流星。 　　那“流星”无声地坠到了夏念面前，原来是个巴掌大小、水滴形状的透明物体，通体散发着耀眼夺目的光芒。 　　那声音继续轰隆隆道：“为了助你一臂之力，吾会将这瑶池仙境之中天然凝结的灵核置入你的气海之中，虽不能使你一夜之内脱去肉体凡胎，获得仙身，却可以使你长生不老，这样，你便有足够的时间将人间界的灵气净化完毕。” 　　他话音刚落，那水滴模样的灵核便无声地靠近了夏念的胸口。 　　“长生不老并不是赏赐，而是惩罚。”那声音深沉道，“百年之后，你的凡人亲友都会死去，唯一陪伴你的，只有妖仙而已……至此之后，你既不会是仙，可也不再是凡人，你可愿如此？” 　　夏念沉默了一下。 　　她望着那颗水滴，然后又越过浓厚的云雾，看向了灼华和河神所在的方向。 　　对于她和灼华来说，这大概就是最好的选择了吧？ 　　于是她毫不迟疑地低声道：“……我愿意。” 　　她话音刚落，那水滴状的灵核便慢慢地没入了她的胸口。 　　她立刻感到，一股如水般清澈、冰凉的灵气涌入了全身的灵脉，源源不断地汇入了她的气海之中，令她浑身舒爽，烦躁的心情也瞬间平复了许多。 　　然而，就在下一秒，她的身体灵脉忽然又灼烧了起来，就像有人在她的灵脉之中灌入了滚烫的铁水。 　　她顿时痛苦地在祥云的包裹中蜷缩成一团。 　　漫长的数分钟内，她感到自己的身体一会儿像是被丢入了油锅中热炸，一会儿又像是被丢入了冰水里，浑身发抖。 　　最后，不知过了多久，那痛苦的感觉才渐渐地消失了。 　　她感到自己浑身的衣服都被冒出的汗水浸湿了，皮肤之上竟浮出了一层油污状的物质，而身体却变得前所未有的轻盈凉爽，就像泡过了热水澡，刚刚离开浴池的那一瞬间。 　　夏念胡乱用衣袖抹去了脸上的汗水和污渍。 　　然后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天空。 　　此刻倾盆大雨已经停了。密布的乌云正在散去，重新露出了背后苍白的天空。 　　忽然，她面前的空气中，缓缓地浮现了一个发着白光的人形，身上似乎还穿着古代的男子装束。 　　白光太耀眼，教人无法看清他的长相。 　　那人忽然弯下腰，向她伸出手，将她从地上扶起。 　　“恭喜你。”一个低沉的嗓音平静道，那张发着白光的脸上似乎勾起了一丝笑意，“以后，你便是仙界的公务员了。” 　　他说罢，忽然便一伸手将夏念从祥云上推了下去。 　　“——去吧！” 　　夏念身体一歪，便失重从空中坠落。 　　她忍不住张大嘴，发出了一声尖叫。 　　就在坠落的过程中，她耳畔传来呼啸的风声，而风声之中，则隐约地夹杂了那仙人的话语。 　　那话语通过灵力，不断地传进了她的耳畔。 　　“替吾等向老友灼华问个好。”那声音淡淡道，“他在人间界逍遥这么多年，又得了个永世相伴的眷侣，倒是令人羡慕得很……” 　　很快，那声音便渐渐地消失了。 　　坠落了不知多久，夏念眼前苍白的天空忽然变得昏暗了起来。 　　最后，她的视野便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第103章 他们的未来 　　——一个月后。 　　枫树街第一小学秋季第三届暑假亲子文艺汇演正在火热召开中。 　　家长们领着各家的孩子们走进操场，校园一时间变得热闹非凡起来，就连秋蝉的鸣叫都被这欢声笑语淹没了。 　　操场一侧搭起了临时的舞台，等下每个班的小朋友都要出一个集体节目，上台表演。 　　二年三班的表演项目是舞蹈。 　　班上所有的女孩子都穿着各种颜色的公主蓬蓬裙，男孩子则要穿酷酷的黑上衣配牛仔裤。 　　此刻，小朋友正排着长长的队列，等美术老师董冰给大家挨个儿化点淡妆。 　　很快，队列就排到了夏小白。 　　夏小白正举着手里的仙女棒，冲董冰老师咧嘴一笑，还拎起裙摆行了个完全不标准的礼。 　　“冰冰老师！”他高兴道。 　　董老师面无表情地看他。 　　“哦，是你啊。” 　　“老师！”夏小白兴奋地举手，“给我画得好看一点好吗？” 　　董冰沉默了一下：“嗯，你放心吧。” 　　几分钟后，妆画好了。 　　董冰老师仔细欣赏了一下自己的作品。 　　化完妆后的夏小白就像年画里出来的小人，脸颊红得就跟猴屁股，额头上还涂着个小红点。 　　“……” 　　好吧，她承认自己的确有点故意恶搞的意思。 　　没办法，她只要一看到夏小白这孩子，就忍不住稍微欺负他一下，谁叫他每次的反应都那么有趣呢？ 　　她忍着笑，抬手给夏小白递过镜子。 　　“你看看吧。”她淡淡道。 　　夏小白只看了一眼，顿时瞪大眼，一脸震惊。 　　“那个，冰冰老师。”他捂着胸口喃喃道。 　　董冰一脸心虚：“怎么了？” 　　夏小白眉头紧锁，抬头看向董冰：“我觉得，我现在好漂亮怎么办？” 　　董冰：“……” 　　她无奈地弯起唇角：“你开心就好。” 　　…… 　　化完妆的女孩子们便聚集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议论着谁的裙子好看，有的说白晓瑜的好看，有的说夏小茉的好看，还有的说夏小白的是最可爱的。 　　最后，她们的结论是，裙子好不好看是次要的……颜值才是最重要的啊！ 　　白晓瑜扯了扯自己白色小仙女纱裙的裙摆，不停地偷瞄身边的夏小茉。 　　夏小茉今天扎着双马尾，穿着一身纯黑色的高腰绑带连衣裙，头上还戴着个尖尖的恶魔角，俨然一副哥特萝莉的打扮。 　　“小茉，你今天这身衣服好可爱。”白晓瑜脸微微一红，小声道。 　　夏小茉回头瞟了一眼白晓瑜，微微蹙眉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裙子，“是吗？” 　　白晓瑜用力点头。 　　夏小茉摸了摸下巴，然后抬手摸了摸白晓瑜后背的装饰物，平静道：“嗯，你这个鸡翅膀也挺可爱的。” 　　白晓瑜目光呆滞地看了看自己身后的白色小天使翅膀。 　　……鸡、鸡翅膀？ 　　…… 　　此刻，一旁的齐福浩小朋友正紧绷着一张小脸，对着台本喃喃有词。 　　他穿着一身小燕尾服西装，戴着个红色领结，打扮得十分正式。 　　原来，他先前被抽签选中当这次文艺汇演前半场的主持人，等下就要轮到他上台了。 　　结果他一紧张，好不容易背下来的台词竟然全忘了，只记得开头一句“各位领导、家长还有老师和同学们大家好”。 　　闭着眼背了半天，齐福浩一睁眼，却看到穿着白西装，扎着蓝领带的夏小画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原来，夏小画也被抽签选为了这次的主持人。 　　说起来，之前对台本彩排的时候，班上好多小同学都一脸震惊。 　　他们还以为夏小画是哑巴呢，没想到他居然真的会讲话，而且声音还挺好听。 　　“你干嘛？”齐福浩一脸警惕。 　　夏小画举起手里的便签本：“你紧张吗？” 　　齐福浩愣了一下：“嗯……是有点吧。” 　　夏小画飞快地写字：“不用紧张。等下我会站在你旁边，你要是忘了台词，我就小声提醒你。” 　　看到这行字，齐福浩顿时一脸感动。 　　夏小画，你果然是个好人！ 　　于是他握住了夏小画的手腕用力晃了晃，激动道：“嗯！谢谢！待会儿我就全靠你啦！” 　　夏小画却表情平静地伸出手，还勾了勾食指。 　　齐福浩不解：“干啥？” 　　夏小画举起本：“给我你的一根头发。” 　　“头发？要我头发干嘛？” 　　“拿回我的母舰，研究地球人的基因。” 　　齐福浩顿时瞪大眼看向夏小画，一脸惊恐。 　　“你果然是外、外——”他结结巴巴了半天，也没说出“外星人”三个字。 　　结果，夏小画却忽然勾起唇角，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淡淡道：“不用怕，我开玩笑的。” 　　然后，他就背着手大步离开了。 　　齐福浩：“……” 　　他一脸茫然地望着夏小画的背影。 　　呃……他这又是被耍了？ 　　…… 　　很快，派对化妆的队列渐渐地缩短了。 　　给队伍末尾的小朋友化完妆后，董冰老师便高声道：“还又谁没化妆的么？” 　　大家面面相觑了一番。 　　夏小茉忽然举起手：“夏小葱没在。” 　　董老师愣了一下：“小葱呢？”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舞台音响后边忽然传来一声弱弱的呼唤：“……我在这里。” 　　所有人扭头看去，便看到一个脑袋悄悄地从音响后探出。 　　见大家都在看自己，那脑袋顿时害羞似的迅速地缩了回去。 　　董老师摆手：“来，出来，化妆了。” 　　音响后顿时传来一个不情愿的声音：“哦，知道了。” 　　隔了一会儿，夏小葱才磨磨蹭蹭地挪动着脚步，从音响后边走了出来。 　　只见他脸颊通红，身上穿着一条深紫色的纱裙，下面穿着一条白丝袜和小黑靴，头上还戴着一顶圆礼帽。 　　“我……我不喜欢这身衣服。” 　　他小声嘀咕着，红着脸低头扯着自己的裙摆，盯着地面，好像恨不得立刻从地上盯出个缝来好钻进去。 　　董冰：“……” 　　她忽然想起，之前负责舞蹈指导的林老师说过，这个班的女孩子少，男孩子多，于是就让几个男孩子代替女孩上场。 　　原来，林老师说的男孩就是夏小葱。 　　夏小葱穿这身衣服可以说是毫无违和感。 　　他原本就长得非常像女孩子，身材纤细皮肤白皙，瓜子脸大眼睛，此刻穿上这身衣服，简直完美。 　　看到这眼前的一幕，被萌出一脸血的董冰顿时忍不住默默地给负责租借服装的老师点个赞：干得好！ 　　不过，见夏小葱一副窘迫到不行的模样，董老师还是有些于心不忍，于是便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安慰道：“别怕，你看，陈英歌不是也跟你穿得一样吗？” 　　她说着，便指了指一旁的陈英歌。 　　陈英歌身上也穿着紫色的连衣裙，跟夏小葱的是同一个款式的。原来，舞蹈老师见他长得唇红齿白十分可爱，也让他作为女孩子上场了。 　　陈英歌这会儿正背对着他们，悄悄地偷拿了桌子上的口红，学着老师的样子给自己涂口红。 　　听到董老师点自己名，他吓了一跳，连忙把口红藏在身后，粗声粗气地吼道：“对呀！洒家跟夏老弟是情侣装呢！” 　　见他的嘴唇涂得一大片鲜红色，蹭得脸颊上都是，班上胆小的孩子顿时吓得叫了起来。 　　董老师：“……” 　　她面无表情地吐槽：“你这是吃了死孩子么？” 　　陈英歌一脸懵逼：“……啊？” 　　…… 　　此时，夏念正从隔壁的高中的招生处办公室出来。 　　原来，她刚刚给家里的两只动物小妖办了这所高中的的入学手续。 　　这所位于枫树街一小隔壁的枫树街一中，就跟枫树一小一样，学校里都有修真协会妖精权益促进部的成员。无论是什么原形的妖精，只要人类形态的年龄符合标准，那么只需要填写一系列资料，再通过简单的入学考试后，就可以办理手续正式入学了。 　　为了上学方便，夏念还给松鼠狗蛋换了个名字，姓氏随他自己原先的师父胡墨离，改叫胡小松。 　　至于猫妖，他很喜欢自己原先那个名字“黄尚”，所以就暂时不改了。 　　一想到以后上学时，老师上课喊他回答问题，都要大叫一声“皇上你来回答一下”，夏念就憋不住想笑。 　　办完了入学手续之后，两个少年就又去总务处领了秋季校服。 　　换上这身运动服套装后，两人俨然化身成了高中生形象。 　　夏念欣赏了一下两人的打扮。 　　不得不说，两人的长相太过惹眼，还真不像个普通的高中生。 　　尤其是松鼠妖，他此刻变成了棕头发棕眼睛的少年，皮肤白得透明，一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看起来甜甜的。 　　而猫妖黄尚则依旧是平时黑发少年的模样，一头黑发凌乱地挡住半只眼睛。他眉头紧锁地扯了扯宽松肥大的运动裤，用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嘀咕了一句“难道布料不要钱么”。 　　夏念伸手拍拍他们的肩膀，微笑道：“恭喜你们，成功跳过了九年义务教育——再过三年，你们就可以去参加高考了。” 　　之后，夏念便带着他们离开了枫树一中，前往隔壁的枫树一小观看小家伙们的文艺汇演。 　　刚到大门口，她就看到夏小画正在门口发节目单。 　　夏小画本来就长得有几分混血气质，此刻穿着衬衫扎着领带，还真有几分可爱的帅气，惹得几个路过的家长频频投去带着笑意的注视。 　　见到夏念出现，夏小画顿时眼前一亮，立刻抱着一厚摞传单就跑了过来。 　　夏念伸手摸摸他的头发。 　　小画家立刻就心满意足地眯起眼，翘起嘴角。 　　“老师让我帮忙发节目单。”他轻声说，然后就将三张节目单分别递给夏念他们。 　　夏念一边走一边看单子。 　　原来，几个小妖班上的节目被放在了倒数第二个，这算是压轴戏么？ 　　一路上，猫妖少年手插着兜，目不斜视地低着头。 　　狗蛋则好奇地四下张望，眼睛睁得圆溜溜的，那模样还真像只小松鼠。 　　刚走了没几步，夏念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呼唤。 　　“夏念？” 　　夏念回头，却看到了一个熟人。 　　——竟然是李奕澄。 　　他正领着他家的小妖李冰璃，大步往这边走来。 　　李奕澄打扮得依旧和平时一样朴素，依旧是万年不变的格子衬衫配牛仔裤，不过，他的头发却抹得挺平整，看起来像是喷了发胶，估计是为了今天特意打扮了一下。 　　他身边的李冰璃则穿着深紫色的夹克衫和牛仔裤，戴着棒球帽，俨然一副小男孩的打扮。 　　可因为他长得实在太漂亮，所以仍然看起来是个小姑娘。 　　“李组长。”夏念赶紧打招呼。 　　虽然已经辞职很久了，可看到李奕澄，她还是下意识地把对方当成自己的领导。 　　这大概跟李组长身上自带的“老干部气场”有点关系。 　　李奕澄看了看夏念身后的两个妖精少年，见他们身上都穿着蓝白色的高中校服，他顿时扶了一下眼镜，淡淡道：“他们也上学了？” 　　夏念点了下头，“对啊，刚给他们办了入学手续。” 　　她弯腰看了看李冰璃，笑道：“冰璃呢？今天有节目吗？” 　　李冰璃眨巴两下眼睛，冲她抿嘴一乐，然后就噘着嘴要凑过来亲她。结果，就在他的嘴唇快要碰到夏念的瞬间，他却被李组长给一巴掌捂住了脸。 　　他顿时挣扎着发出抗议的“唔唔”声。 　　“我最近正在纠正他这个喜欢胡乱亲人的毛病。”李组长扶着眼镜平静道。 　　夏念哭笑不得：“呃……是吗？” 　　…… 　　之后，李冰璃就被老师叫去化妆换衣服，准备节目去了。 　　夏念和李组长肩并肩沿着操场的跑道走了一会儿，两人之间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 　　途中，他们还从一大群穿着小黄人服装的小朋友中间穿过去。 　　夏念忍不住多看了那群小朋友几眼。 　　自从家里养了小妖后，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小孩子了。 　　李组长忽然道：“对了，夏念。” 　　夏念以为他要说什么重要的话题，于是便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结果，她却看到李奕澄忽然弯起唇角，同时垂下视线望向她。 　　“你最近过得怎么样？”他低声道，“感觉有挺长时间没见到你了。” 　　夏念愣了一下。 　　她忽然想起，她的确有一段日子没见过李组长了。 　　自从上次从沈家分别后，她这一个月来一直都很忙，并没有时间招待客人之类的。 　　一阵风吹来，忽然吹乱了她的头发。 　　她忍不住抬手挽了下发丝，冲李奕澄礼节性地笑了一下：“还挺好的。就是有点忙。最近我和灼华一直都——” 　　她停顿了一下，忽然又道：“哦，对了，灼华刚刚在修真论坛开了个妖术辅导班，每个月月底都会授课一次，教小妖们法术，你可以让李冰璃报个名。” 　　李奕澄哑然片刻：“妖术辅导班？” 　　夏念无奈：“是啊。他这人……就是闲不住。” 　　她这句的语气忽然放软了几分，脸上还挂起一丝浅笑，就仿佛在跟外人抱怨自家相处了多年的老夫老妻一般。 　　这让李奕澄不禁微微地怔住了。 　　…… 　　就在两人聊天的功夫，校门口忽然出现了一个穿着白衬衫牛仔裤，戴着墨镜的男人，就像是凭空从空气中出现的一样。 　　他摘了墨镜，迎着阳光微微眯起一双桃花眼。几缕黑色碎发垂下，挡住了他眉间隐约可见的一抹淡红色。 　　然后，他忽然重新戴上墨镜，大步向校门口走了过去。 　　站在门口的夏小画立刻认出了他的身份，顿时眼前一亮，小跑着过来。 　　“灼华老师。”夏小画仰着头轻声道。 　　就和夏念一样，他也伸手摸了摸小画的脑袋，嘴角翘起一丝笑意。 　　之后，灼华便重新戴起墨镜，大步走向了操场。 　　刚进了操场的入口，他忽然远远地看到了站在前方一棵树下的夏念。 　　不过，夏念并不是一个人。 　　除了家中两只妖精少年之外，李奕澄也和她在一起。 　　那两人忽然停下脚步，彼此对视着，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一阵风吹过，女孩忽然抬起手挽起发丝，望着对面的男人，脸上似乎还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见到这一幕，灼华的不禁脚步停滞了一下。 　　他额前几缕柔顺的碎发垂下，嘴角微微地下沉一点。 　　…… 　　李奕澄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前的女孩，然后抬手推了下眼镜。 　　“夏念……其实我从前就想问了。”他忽然道。 　　“问什么？” 　　“你和灼华，究竟是怎样的关系？”他低声道。 　　他这问题问得十分直白，这不禁让夏念愣了一下。 　　——她和灼华是什么关系？ 　　换做是从前，她会毫不迟疑地回答，是她的朋友，也是她的家人。 　　那邪妖曾经说过，他能够引出人心底最深处的渴望和欲求，而她当时梦见的却是……正是从那时候开始，她才发觉自己对灼华的感情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想到这里，夏念的胸口又莫名沉闷了几分。 　　她很清楚，在灼华眼里，她和小白、小画他们并没有区别。 　　她也只是跟他学植妖术的徒弟，和小妖们一样，都是他的“晚辈”。他们现在的关系，除了师徒、友人和半个家人之外，别无他物，纯净得就像一杯蒸馏水。 　　而夏念却有些害怕打破他们现在的关系。 　　她生怕一旦自己对灼华真正的感情被点破，他们便无法再像从前一样相处了。 　　想到这里，夏念下意识地抬手摩挲过自己的锁骨。 　　锁骨之上，有个小小的浅金色花纹，形状就像一朵祥云。 　　自从上次离开仙界之后，她身上便凭空多了这样一个印记。 　　一旦附近有邪气出现，这印记就会灼烧滚烫起来，似乎在催促着她赶紧去净化邪气。 　　正因为如此，她最近一个月才会特别忙。 　　在灼华、白杨和胡墨离的帮助下，她差不多跑遍了附近的所有森林、河川，把聚集起来的邪气净化了七七八八。 　　因此，夏念便给这印记起了个昵称——“仙界公务员之印”。 　　不过据灼华说，这印记其实是凡人拥有瑶池灵核之后的仙记，代表她已经脱胎换骨成为了半仙之体，可以百毒不侵，长生不老。 　　这就意味着，百年之后，她就会如那仙人所言，身边的亲人都会逝去，最后只剩下灼华和小妖们与自己相伴…… 　　想到这里，夏念的心底又莫名热了起来。 　　——这样的人生，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 　　见眼前的女孩一脸怔愣出神的模样，李奕澄忍不住又道：“我就是随便问问，你不用回答也——” 　　他话音未落，却忽然感觉有人靠近了自己。 　　回头一看，他却看到一个穿着纯白衬衫的男人正站在他们身边。 　　那男人留着一头短碎发，戴着墨镜，单手插着兜，站姿中带了几分慵懒的气质。 　　那人忽然摘了墨镜，看向夏念露出一丝浅笑。 　　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他的周身竟仿佛泛起一层柔和的微光。 　　夏念的惊讶程度竟完全不亚于李奕澄的。 　　“你剪了头发？”她诧异道。 　　灼华微微点头，他抬手轻轻搓了一下发丝，平静道：“刚才在家自己随便剪了一下。” 　　想到灼华那头令人艳羡的柔顺长发剪掉了，夏念竟有些心疼：“为什么剪了？” 　　“毕竟植妖书的空间已经消失了。”他笑道，“以后都要在人间界生活了，短发自然要更方便些。” 　　“好吧，也对。”夏念笑了笑。 　　她的目光忍不住停留在灼华的脸庞上。 　　短发款的灼华少了几分古典气质，而多了几分现代男性的清爽，使得原本就长相出众的他，此刻更像是从电影海报中走出人物了。 　　灼华瞟了一眼对面的李奕澄，再次戴起墨镜，动作自然地搭在了夏念的肩膀上。 　　“对了，你们刚才在聊什么？”他淡淡道。 　　“……” 　　不知为何，李奕澄忽然感觉周围的灵气的温度似乎瞬间骤降了几分。 　　修炼了这几个月来，他对灵气变化越来越敏感了。 　　于是他不禁微微蹙眉看向灼华。 　　而对方则透过墨镜平静地望着这边，嘴角还翘着一点弧度，并不能看出什么异样来。 　　“没什么。”夏念笑道，“就是在聊你开了个培训班教小妖法术的事。” 　　听到这句，灼华立刻“哦”了一声，这才收回了放在夏念肩膀上的手。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广播声音，让学生家长们尽快入座，表演马上就要开始了。 　　夏念扭头笑着对那两人道：“走吧！” 　　灼华却平静道：“你先去吧，我还有点事。” 　　夏念愣了一下：“好吧，那我去给你占个好位置。” 　　她说罢，便叫上两个正在围观看热闹的妖精少年，带上他们两人便向看台方向走去。 　　李奕澄向前走了两步，忽然却感到自己的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 　　“圈兄，我有事跟你聊聊。”灼华低声道。 　　李奕澄愣了一下：“什么事？” 　　灼华却没立刻回答，而是转身大步走到了操场一边。 　　李奕澄只得跟了上去。 　　两人最后在一个安静的角落里停下脚步。 　　灼华回头，抬手摘下墨镜，看向李奕澄，淡淡道：“之前的事，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你。” 　　李奕澄怔住片刻，才反应过来对方是指送那块石头到沈家的事。 　　“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他推了下眼镜回答道。 　　灼华忽然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纯白色瓷瓶。 　　“这是我花了一个月的之前炼制的洗髓丹，”他用轻描淡写的口吻道，“对于刚刚进入炼气期的修真者而言非常有益，便送给你作为谢礼吧。” 　　李奕澄沉默了一下。 　　他记得修真论坛里说过，这洗髓丹非常难以炼制，而且材料价格昂贵，一颗放在现在就价值几十万。 　　若是品相好的，更是千金难求。 　　没想到，灼华一送便要送他整整一瓶。 　　面对如此大方的礼物，李奕澄不禁迟疑了。 　　这时，灼华忽然一抬手，将那瓶子往前一抛：“接着吧。” 　　李奕澄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接，恰好将那瓶子捂在了两手之间。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瓶子，又看向灼华无奈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收下了。” 　　灼华略一点头。 　　“其实，我还有件事。”他忽然道。 　　“什么？” 　　灼华微微垂下眼皮，脸上的笑意收敛了几分。 　　“我知道你喜欢夏念。”他说。 　　李奕澄瞬间怔住了。 　　灼华平静道：“从你第一次来我们家时，我便注意到了。只不过，那时我觉得，无论是从修炼资质，还是品性来看，对于夏念而言，都是个不错的人选。” 　　听到这句，李奕澄哑然片刻，不知该如何作答。 　　“呃……是吗？” 　　灼华又道：“但是，现在却不一样了。” 　　“不一样了？什么意思？” 　　灼华沉默了一下。 　　“因为我改主意了。”他忽然淡淡道，“现在……只有我才能陪伴她一生。” 　　听到最后这句，李奕澄顿时微微睁大眼。 　　陪伴她一生？ 　　这意思难道是指…… 　　然而，还没等他问清楚，灼华却已经转身离开，大步向看台走去了。 　　…… 　　灼华很快就从人群之中找到了夏念的位置。 　　夏念正低头专心地看着一张纸。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她忽然抬起头，脸上立刻漾起一丝柔和的笑意。 　　然后，她立刻起身冲他招了招手。 　　灼华立刻大步向她走去，然后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夏念向他凑过来，笑着指向看台的方向：“你看，那是小画。” 　　女孩身上温热的气息清晰地透过他的衬衫，传递给了他的肌肤。 　　灼华不禁怔住片刻。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他们果然看到了两个穿着燕尾服的男孩正大步走上台阶。 　　两个男孩一个一身纯黑西装，一个一身纯白，看起来倒是十分搭配。 　　黑衣男孩大概太紧张，差点在台阶上绊了一跤，家长们顿时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他身边的夏小画顿时伸手扶了他，然后还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什么，似乎在安慰他不要紧张。 　　结果，不知为什么，黑衣男孩顿时哭丧着脸，看起来好像更紧张了。 　　很快，两个小主持人便走到了舞台中央，宣布文艺汇演正式开始。 　　黑衣男孩果然还是很紧张，背起台词来磕磕绊绊的。 　　他身边的夏小画则吐字清晰，缓慢，可偏偏没带什么感情，感觉就像在念经文。 　　两个主持人下去之后，第一个舞蹈表演便正式开始了。 　　表演都很精彩，夏念忍不住掏出手机，学着周围家长的模样给小朋友们拍照录像。 　　等了半天，好不容易等到了倒数第三个节目，夏念忍不住兴奋地回头道：“下一个就轮到夏小白他们了！” 　　结果她一回头，却发现灼华正单手支撑着下巴，合上双眼，竟靠着椅背睡着了。 　　夏念：“……” 　　她顿时哭笑不得。 　　虽然现在灵体已经恢复了稳定，不再需要去书中闭关，可灼华还是总爱打瞌睡。看来，他这毛病并不完全是缺乏灵气引起的，而是天生的体质问题。 　　不光是灼华，黄尚也正低着头拄着额头，半张着嘴打着瞌睡。 　　猫类都嗜睡，猫妖也亦是如此。 　　就在这时，夏念忽然感到背后的阳光忽然被人遮住了。 　　她回头一瞧，才发现居然是多天未见的河神。 　　上次从沈家离开后，河神因为灵核归位，便暂时离开了夏家，返回自己的故乡——那条干涸的河流去了。 　　几天后，夏念便听说，那片地区下了七天七夜的大雨，导致部分地区出现了洪涝灾害…… 　　不过，这大雨却将原本干枯的河床重新变成了一条涓涓的溪流。 　　此刻河神依旧是当初那身打扮，穿着灰上衣和牛仔裤。 　　见到熟人，夏念很高兴，她忍不住笑道：“你来的正好，我还给你占了个位置。” 　　河神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他忽然伸出手，扯了一下猫妖少年的耳朵。 　　黄尚立刻蹭地跳了起来，一脸惊恐地捂着耳朵：“谁，谁咬我？” 　　回头一看看到河神后，黄尚脸上一瞬间露出一丝惊喜的表情，却又皱起眉哼了一声：“是你啊。” 　　河神略一点头。 　　他忽然一翻手凭空变出一长串晒干的鱼干，递给黄尚，平静道：“见面礼。” 　　黄尚眼前一亮，立刻一伸爪子迅速地将那鱼干塞进怀里。 　　“谢了。”他小声嘀咕了一句。 　　“嗯。”河神的嘴角立刻扬起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 　　很快，二年级三班的节目终于要开始了。 　　灼华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这才打着哈欠从睡梦中醒来。 　　他伸了个懒腰，忽然就翻手变出了自己的折扇：“轮到小白他们了？” 　　夏念点头：“对呀。” 　　一群穿着五颜六色小裙子的小姑娘忽然跑上了台，引起下面的年轻家长们纷纷发出“被萌哭了”的欢呼声。 　　随后，男孩子们也跟着上了台。 　　令夏念意外的是，领舞居然是夏小白。 　　别看他身材胖胖的，动作居然十分敏捷流畅，甚至还会做侧手翻、前空翻等等高难度动作。 　　夏念忍不住扯灼华的衣袖，笑道：“你快看夏小白！他还挺厉害的呢！” 　　灼华立刻淡淡地“嗯”了一声。 　　“还有夏小茉——噗，她的动作真够僵硬的，在跳机器人舞？” 　　夏念目光一转，却又看到了正站在角落里穿着一身小裙子的夏小葱。夏小葱的动作还算流畅熟练，看来平时私底下没少练习，可他偏偏带了一副苦瓜脸，好像忽然被猫妖少年附了体一般。 　　夏念不禁笑了起来。 　　——这孩子这是在闹别扭？ 　　之后，夏念便拿起手机，给几只小妖拍了N张照片。 　　拍完照片，她还给灼华看了。 　　“你看，夏小葱这表情——”她笑道，“还有夏小茉这个劈叉的动作，太搞笑了。” 　　“嗯，是啊。” 　　灼华的视线却忽然从手机上移开，默默地看向了女孩的侧脸，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夏念一抬头，恰好跟灼华的视线对撞了一下。 　　她顿时愣住了。 　　恍然间，她忽然意识到，他们两人此刻就像是来看自家小孩表演的小夫妻一样…… 　　想到这里，她立刻脸颊一热。 　　就在这时，台上的表演终于结束了。 　　音乐声停止，小朋友们纷纷鞠躬道谢。 　　领舞的夏小白还跟大明星一样向台下做了个飞吻，然后将手里的仙女棒丢了出去。 　　最后一个节目是大合唱。 　　所有的小演员们都聚集在了小小的舞台周围，齐声合唱那首《明天会更好》。 　　在歌声到达高潮的的一课，学校的教职工们忽然掀开了遮盖着箱子的红布，将无数彩色的氢气球从里面飞起，向蔚蓝的天空飘去。 　　夏念仰头望着气球，微微发怔。 　　她的耳畔传来了稚嫩的童音合唱。 　　在歌声之中，她忽然听到了灼华的声音低声呼唤了她的名字。 　　“夏念。” 　　还没等回头，她感到自己的手被包裹在了温热的手掌之中。 　　夏念的心脏顿时狂跳了起来。 　　她忽然意识到，无论明天是否会更美好—— 　　未来，依旧会有无数个明天在等待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结束啦~ 　　接下来写点卖萌的番外=w= 　　目前比较想写小妖们长大之后的情节~ 　　开车什么的……也许会有吧，咳。 　　这文这么纯洁，突然开车可能会有点怪异【大雾……】 本书由 许我一世安稳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