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坑爹小萌物】整理 小说下载尽在www.jjxsw(久久小说网五个首写字母).com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寂寂南宫夜青雨 作者:一笑染尘埃 文案 她是阎罗大帝的爱徒,是鬼魂们惧怕的招魂使者。那年廊下青雨,她爱上了为她生死不顾的阴阳师。 可当十里风荷消失在岁月的长河里,再相见,她已是掌管一方的冷傲领主。有一个生死不弃的挚爱,并拒绝他的接近。 他不甘心,挥剑断情,下定了摧毁一切的决心。 然而…… 他却忘了,那年忘川河上,摆渡人问他:“下一世你想做什么人?” 他想起那个翩然轻笑的女子,答:“与今日一样。” 所以,这一世,他依旧成了阴阳师。 而当摆渡人问了那个爱她如命的男子同样的问题,那男子答:“我要成为她心里最爱的那个人。” 所以这一世,那个曾经如影子般的人拥有了他的容貌,成了她的挚爱。 于是,当那片常年不落的枫林外,她与他兵戈相见,却发现真相在落幕处静默的等待——原来这一场执手,不过是谎言下的错爱。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虐恋情深 相爱相杀 主角:夜流年,南宫寂寂,公孙青雨,池泱泱 ┃ 配角:南宫风锦,阎罗大帝,湖天玑 ┃ 其它:招魂少女,阴阳师,城主 ================== ☆、少女与狐狸   传说,在中原,每到了中元节,就是百鬼夜行的时候。   每家每户关门闭户,过了午夜,不宜出门行走。   夏日微燥的夜晚,遥望过去,在世人不曾知道的地方,有一座如世外桃源般的幻境城镇——枫烟城。   城里有许多来来往往的能人异士,也有各路的妖魔鬼怪,所以,如果看到夜晚有人在走过石桥时自言自语,也不必惊讶。   此刻,城镇里的灯光都已经熄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枫烟城外的山上,种满了枫树,也不知道是被人施了法术还是怎么,这枫树一年四季都不凋落,年年红叶似火。   传闻,这是枫烟城一直昌盛富庶的原因。若有朝一日,这枫叶落了,就说明枫烟城即将易主。   而在这一片红色中,孤零零的伫立着一座寺庙。寺庙的门已经腐朽,摇摇欲坠的随着风动了两下,看起来败落很久。   少顷,“吱呀”一声,寺庙的门打开,有个圆圆的脑袋探出来,左看右看,四下无人,便端了火盆踮着脚小心的迈出那破烂的门槛。火盆照着那黑暗里的人影,仔细看去,原来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她身着青衫,长发及膝,凤眼黛眉,眼波盈盈间如月光般让人眼前一亮。   “流年,偷偷摸摸的做什么去?”   正在这时,身后的禅房里走出来的老者捻了捻胡须,斜眼,一脸无语的看着少女。   虽然从外面看,寺庙很是破败,但是里面却被打扫的干干净净,院落里还种着一颗合抱粗的枫树。   那个声音吓得少女一个趔趄,差点向前摔倒。她放下火盆,不高兴的转过身来,瞪圆眼睛气呼呼的看着老者:“狐狸爷爷,今天是中元节啊,你就趁着夜深了吓我是不是?!”   “我只是出来看看枫树嘛,谁知道你鬼鬼祟祟的端着火盆出去?大半夜的,你才是吓人呢!”   老者花白的胡子在风里微动,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了好几圈,躲开少女愤怒的目光,昂起头来看着月光,不服气的说道。   “你又不是人。”   少女气不过,圆圆的脸颊鼓起来,及膝的长发因为风的吹拂飘扬,像是黑色的瀑布。   “我是狐狸你也不能大半夜的吓我啊。”   毫不退让的顶了回去,老者抿着嘴,像个与朋友争高低的孩子。   风一吹,树上的枫叶静静的飘落下来,落进少女的掌心。   “好吧,是我的错。”看那老狐狸气得隐藏的耳朵都竖了起来,夜流年觉得有些好笑,不再与他玩笑:“但是爷爷,你出来看枫树,是不是枫烟城要出事了?”   “枫叶凋落,怕是不太好。”   仰起头来,看了一眼被风吹落的枫叶,老者的神色肃穆起来,眉目间隐隐透出担忧。   “哦。”   低下头去,看着火盆沉思起来,夜流年的回应极其简单。   “哦什么哦!”然而,却不知为何,那一个字燃起了老者的怒火,他再次对着夜流年吹胡子瞪眼睛,狐狸耳朵高高的竖起:“你这丫头,以后离那个南宫寂寂远一些,也不知道他的家人是如何想的,竟为孩儿取了一个如此难登大雅之堂的名字。”   “爷爷,你又来了!”听老者说起自己青梅竹马的伙伴,夜流年立刻生气的皱着眉,恨恨的跺脚:“南宫虽是城主一脉,却从来未曾追随他的叔父猎杀狐狸,您不能将莫须有的罪名强加给他,并由此讨厌他!况且,我不是已经养了这枫魅,阻止了南宫城主猎杀你的同族了么?”   所谓枫魅,就是住在枫树里的鬼魂。传说她也是灵性非常好的鬼魂,只跟随强者。   “不说就不说!!”知道每当夜流年皱起眉头就是真的生气,老者恨铁不成钢的吹了一下嘴角的胡子,抱着胳膊进了禅房去,“你就是个偏心眼儿的白眼狼,哼!”   看老者进了门不再理她,夜流年无奈的翻了一个白眼,转过去蹲下身拿起火盆,从怀里掏出纸钱烧着,开始絮絮叨叨的说起来,像是身边站着什么人:“哎哟,大娘,我不是已经给您烧了纸钱么?那天我踩着那钱是无心的,您说您这么大年纪何必与我置气?气坏的是您自己不是?”   瞥了一眼旁边,见面前的鬼魂戚戚的看着自己,夜流年讪讪的笑了一下,继续烧起纸钱来:“我再次给您赔罪了。您把这些纸钱都带着,黄泉路上饿了就买点吃的,莫要难过了,啊!生老病死嘛,有什么不甘心的呢。”   “什么?儿子不孝顺?”夏日午夜的风微凉,见那鬼魂不为所动,夜流年凑过去,听她在耳边轻语,皱了皱眉,而后看着火盆里跳动的火苗,抱着胳膊做思索状:“那您这样,您要是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您就在黄泉路上等他,顺带在路上认识几位知己好友。等您儿子上了黄泉路,您遇见他了,就把您那些个知己好友都召集过来,给他暴打一顿,解了气您再投胎转世,如何?”   那鬼魂幽幽的摇了摇头,一身破烂的粗布麻衣在风里微微的动着,仿若她那颗伤透的心。   “这也不行?那大娘您要如何呢?您莫不是想让我给您出气罢?”   见她还是那样幽怨的眼神,夜流年抠了一下指甲,眼神颤抖的往后一退,跌坐在地上,试探性的问。   那老妇终于点了点头,黯淡的眼睛里有微光闪过。   “那您就直说啊,吓得我这大半夜睡不着觉。”坐在地上,看到自己终于猜对了老妇的心思,夜流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土,安慰那老妇:“那您先去奈何桥上等我,我会帮您实现这个心愿的。”   说罢,她的目光在黑夜里随着幽魂远去。   借着火盆的微光,看过去,那少女伫立在山巅,眸色幽冷的看着远方的城镇,愁绪缓缓漫上眉梢。   终究,又要见面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是个关于妖魔鬼怪的题材,但其实是个温暖柔和的故事,不恐怖,真的…… ☆、往事不堪回首 作者有话要说:  请多指教   翌日清晨。   “咚、咚、咚”。   夜流年正从井里打了水浇灌枫树,听到有力的敲门声。她转过头去,看了看摇摇欲坠的门,不紧不慢的继续给枫树浇水。而门外的人似乎也知道她正在忙,没有再次敲门。   狐狸爷爷那时从禅房走出来,伸了个懒腰,没有理会,进入了厨房里去。   大约过了一刻钟,夜流年干完了活,擦了擦额角的汗,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立着一位白衣翩然的少年,手里拿着一把剑,猫一样眯着眼睛,看见门开了,立刻欢欣的摇了摇手里的折扇:“流年!”   冷漠的扫了长身玉立的少年一眼,夜流年毫不犹豫的随手要关门,想将少年拒之门外。   “流年,我来找你,你就这么对我啊?”   少年眼疾手快,一把推住松动的那扇木门,可怜兮兮的望着夜流年冰块一样的脸。   “别装无辜。”   夜流年松开推门的手,白了少年一眼。少年站立不稳,差点跌进门里去,幸好他紧紧的拽住了那扇木门。可这一拽,松动的木门经不住少年的重量,“嗵!”的掉落门框,狠狠的砸向少年。   夜流年心里一惊,果断伸出手去抓住了砸去的那扇门,深深的叹了口气:“南宫寂寂,你一来找我,准没好事。”   “嘿嘿嘿……”   难堪的笑了一下,少年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再次满是期待的看着夜流年。   “进来罢。”   少女将那木门往地上一扔,让出身来,让那俊秀的少年进了门。然而,当那一袭白衣进入门里,庭院里的风突然大起来,枫叶簌簌的落下,在两个人的头顶飞旋。仔细听去,枫叶里似乎还带着谁的笑声。   “池泱泱,你给我出来!”   一眼就看穿了这个恶作剧,夜流年头也不抬,对着那合抱粗的枫树怒吼一声。南宫寂寂却是很开心的样子,伸手去抚摸头顶的枫叶,可眼角一瞥,夜流年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只好诺诺收回自己的手。   就在那时,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从漫天枫叶里飘然落地。   她一袭红衣短衫,将青丝高高束起,精干伶俐。再细细看去,那女子竟眉眼精致,像是谁雕刻出来的人儿一般。   枫魅池泱泱,原本只是一个会些法术的灵魂,但是长久下来,她吸收了日月之辉,加上潜心修炼,竟可以化成人形。并且,一直掌管着枫烟城外的这一片枫林。   南宫寂寂仿佛对她并不陌生,走过去与她击了个掌:“你最懂我。”   池泱泱翩然轻笑,世间的一切都失了颜色:“明明就是青梅竹马的一对儿,为何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我可不敢稀罕这贵公子竹马,怕是他也畏惧我这青梅酸倒了他的牙罢?”斜了南宫寂寂一眼,夜流年提起水桶,走到枫树跟前,舀起一瓢水来,狠狠的泼过去,“听说,前些日子你那城主叔父为你张罗了一门亲事?是哪家的小姐这么倒霉,要嫁给你这个瘟神?”   “夜流年,你生气就生气,为何拿水泼我?”   枫魅池泱泱正坐在树上吃着烙饼,夜流年一瓢水泼过来,直冲冲的浇在了她的脸上,烙饼也跟着湿了。一看到自己的烙饼变成了这样,她气得飘落下来,站在夜流年面前,举着那烙饼,大声喊道。   夜流年手一扬,作势要继续泼水,吓得池泱泱不敢再说话,心疼的护好烙饼,钻进枫树里去了。   “原来你是为此事生气,我……”   院子里除了枫叶在飘落,似乎还溢满了一股酸溜溜的味道。南宫寂寂见她为了自己的亲事生气,着急忙慌的要解释,却被夜流年打断:“打住!你可别误会,我不是生气,我是替那家小姐抱屈。你那位叔父能是什么善茬,若不是想要将那小姐占为己有,怎么会想到你这个长年连看都不看一眼的侄儿?明明就是拿你做个挡箭牌,他好成全了自己的好事,哼!”   一脸满不在乎的转过身来将木桶提到厨房边放好,夜流年拿起扫帚,仔仔细细的打扫起来。期间,字字凌厉的说了那么多,却依旧低眉垂眼,并不看南宫寂寂一眼。   “流年,那次是我伤了你的心。”想起当年的事,南宫寂寂知道夜流年还在生气,走过去夺过扫帚扔在地上,执起夜流年的手,“可当时的局面,若我不那么做,你我都难出那扇门了。”   当年,十四岁及笄的夜流年得了狐狸爷爷冷有灵的允许,随着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南宫寂寂回枫烟城见城主南宫风锦,商议婚姻大事——南宫寂寂的双亲早亡,也许怕是这孩子长大后威胁自己孩子的地位,叔父将他送到城外的鸣音寺,由主持冷有灵抚养长大。而在南宫寂寂到了鸣音寺的第二年,冷有灵在城外的枫林捡到了啼哭不止的夜流年。   二人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到了年纪,自然想要一直在一起。   谁料想,南宫风锦见到夜流年,一眼就看中了这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儿,竟起了色心。他以需要询问祖先之名,假意安排夜流年和南宫寂寂住下,在入夜之后,单独将夜流年召入厢房。   “城主。”夜流年那时并不知南宫风锦对自己垂涎三尺,进了门,先是微微一福,继而笑盈盈的睁着眼睛看他:“城主唤我来,可是应允了我与南宫的婚事?”   谁想到,门突然关了。那人几乎是扑过来,一把抱住了夜流年,呼吸急促:“流年,我很喜欢你!做我的女人,我给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说着话,他便开始吻夜流年的香颈,并解开了夜流年的衣带。夜流年先是一怔,继而大怒,在他的怀里不停挣扎:“南宫风锦,你这禽兽!”   然而,她越是挣扎,南宫风锦的手越是收紧,将她紧紧揽入怀里,沿着香颈一寸寸如饥似渴的吻着那如雪的肌肤。   夜流年心里几乎绝望,因为她感觉那只冰冷的手已经伸进衣裳,触碰到了自己的肌肤。她拼命的挣扎,不停的喊叫:“来人呐,救命!”   可是,门外寂静无声。   她越是挣扎,南宫风锦却越是兴奋。他一只手紧紧的箍住夜流年的腰,腾出另一只手,陡然一扯,夜流年的外衫被褪去,露出亵衣和香肩。   她心里一急,眉心微动间眼里闪过一道寒光,嘴里默念一句口诀,想要召唤出鬼魂来解救自己。可那南宫风锦仿佛早就有所防备,从怀间摸出一道符咒,贴在夜流年的后颈,邪魅的一笑:“你跑不了。”   夜流年顿时感觉身体绵软,法力尽失。   南宫风锦眼中的火焰更加炙热,他打横抱起挣扎的夜流年,一把扔在床上,在她起身前压了上来。   那一刻,夜流年闭上眼睛,感觉自己今夜注定不能逃,泪水自眼角滑落,任由那人摆布着,不再挣扎。   南宫风锦见此,嘴角上扬,邪邪的一笑,要去解开夜流年最后遮体的亵衣。   “流年!”   这时,南宫寂寂及时的出现,拍打着门喊着。   南宫风锦的手终于停下来,有些不耐的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人影,不去理会,继续去解衣带。   “南宫!!”   夜流年在里面回应一声,声音几乎哽咽。   南宫寂寂在外面焦急万分,冷眼瞪着要来阻拦他的护卫,后退几步,一脚踹开了门。   房间里的景象叫他震惊。   夜流年香肩微露蜷缩在床上,泪光盈盈的看着他,不停的颤抖,叔父南宫风锦不急不忙的穿上衣服,回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那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一切。疾步走过去,抬手狠狠的扇了夜流年一个耳光:“你这个恬不知耻的贱人,竟敢勾引叔父!”   那一句话和那一个耳光,将那些年的时光全部击碎了。   夜流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瞪大眼睛凄凄的看着南宫寂寂。最终,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冷静的下了床来,穿好衣裳,恨恨的看了南宫风锦一眼,头也不回的离去。当夜就出了城,回到了鸣音寺。   那南宫风锦不死心,想要上鸣音寺寻找,几次三番被狐狸攻击。他便下令开始大肆猎杀狐狸,后来不知为何,一进枫林,那枫林里就有鬼魅开始嘤嘤啼哭。据说,听见了鬼魅哭声的人要是不及时离开,就会被拖入地狱。这样一来,猎人们都不敢再进山林,南宫风锦也就此罢手。   从那以后,两年的时光里,她与南宫寂寂,再也未见。    ☆、人面不知何处去   清晨的阳光照着院落里每个人的脸,院中枫树上的枫叶艳丽如血。   从回忆里回神的时候,夜流年发现自己的眼角竟然湿了。转过头去,狐狸爷爷冷有灵正站在禅房门口,心疼的看着她。   两年前的那一夜,她从枫烟城回来,神情恍惚,问话也不回答。自那以后,一连半个月,每到了夜半,都见她伏在枫树上“嘤嘤”哭泣。   他知道是南宫寂寂的缘故,便在枫林里施了障眼法,让南宫寂寂三番五次迷路,不能进来。可那南宫风锦似乎很不简单,竟能轻易的通过自己设下的迷障。   如今,两年的时光已过,那年的障眼法已经失效,他还来不及再次布防,南宫寂寂就闯了进来。   “都是往事,不必再提了。”   将冰凉的双手从那双温暖的手中抽出,夜流年抬起头来,直视南宫寂寂温柔的眼眸,眼神沉静如水。没有了初次执手的面红心跳,也没有一起看满山红叶时的巧笑嫣然,一切都仿佛沉入了水底,再也不能掀起波澜。   两人互相凝视着,都无法相视一笑,将曾经的那些不快释怀。   “流年,烙饼还有么?”   最后,是池泱泱的问话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夜流年白了她一眼,走进了厨房去:“我当初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饿死鬼。”   “对了,你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从厨房里取了烙饼扔给树上的池泱泱,夜流年走过南宫寂寂的身边,也塞了一块烙饼在他的手里,垂着头问。   看着手里的烙饼,一阵暖流涌上南宫寂寂的心头,正想伸手去抱一抱夜流年,却发现她眼角余光冰冷幽怨。于是只好讪讪的笑了一下,说出了来找她的目的:“枫烟城里发现了一颗人面树,夜夜凄厉的哭,百姓们都害怕的跑了。我们找了很多办法,都不能平息那人面树的怨愤,甚至还折损了一些人。你不是能镇魂么?应该也能知道他凄厉哭喊的原因,下山帮我一起查一查罢。”   南宫寂寂说话的时候,夜流年一直蹙着眉,陷入沉思。可禅房外静静打坐的狐狸爷爷却坐不住了,蓦然睁开眼睛,惊呼一声:“人面树?!”   南宫寂寂侧目,对着狐狸爷爷点了点头,再看夜流年,依旧目光沉沉的看着地面发呆。   “流年,什么是人面树?”   吃完烙饼的池泱泱此时终于有了说话的功夫,她从枫树的树干中走出来,走到夜流年面前,一脸纯真的问道。   抱着胳膊沉思着,夜流年头也不抬,长长的睫毛一直不停的颤动,像是此刻她波涛汹涌的内心。   人面树……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这该是有多舍不得爱人,竟然用此邪术来实现自己的执念。   “就是利用一种邪术,将心爱之人的头颅种入土壤,来年开花结果,果实上都是心爱之人的面貌。”   狐狸爷爷见她不答,池泱泱又一脸的疑惑,看似要再次问话,打断夜流年的思绪,便替夜流年回道。说完那话,他继续闭起眼睛打坐起来。   “好可怕!”被那样的说法吓得往后一跳,池泱泱捂着胸口,眨巴着眼睛看夜流年:“那果实可以吃吗?”   “池泱泱我问你,你除了吃还能想到什么?”   这一刻,夜流年忍无可忍,抬起头斜眼看着池泱泱,咬牙切齿的问道。池泱泱却一脸的不谙世事,仿佛自己说的话并没有什么大不了:“没了啊,吃饱饭不是最重要的么?”   此话一出,夜流年彻底无言以对,翻了一个白眼,不再理会她。   “泱泱我告诉你,这个人面树的果实啊,吃起来很有意思的。你一咬,那男子就开始喊叫,就跟在生吞一个人一样。”   见她这么好奇,南宫寂寂饶有兴趣的调侃起她来。虽然是笑语,听着却瘆得慌,像是毛孔里都钻入了丝丝凉意。   “咦!”嫌弃的呲牙咧嘴的瞪大眼睛,池泱泱摆了摆手,“我不要吃那么可怕的东西。”   “是个男子?”   细致的捕捉到了南宫寂寂那句话里的一个重点,夜流年咬了咬唇,轻声问道。   “对啊。你想到了什么?”   见她思考了这半天,终于有了一点动静,南宫寂寂立刻开心的凑近身前,满脸期待。   “我为什么要帮你?”   然而,那热切的眼神,换来是一句冰凉的问话。   “叔父说,若我办不好这一桩事,就要砍我的头。”   南宫寂寂有些失落,仰望着天空的白云,眉心溢满哀愁。他知道,南宫风锦这次将这个难以摆平的烫手山芋交给他,就是想借机杀了他而已。这人面树的事情,连南宫风锦身边最厉害的阴阳师都不能解决,又岂是他一个习武之人能解决的。   “好狠毒的人!连自己的亲侄儿都不能放过。”眯起眼睛感叹了一声,夜流年看南宫寂寂有些伤怀,便与他说笑起来。她先上下打量了南宫寂寂一番,继而嘴角扬起邪魅的笑意:“不过……我觉得砍下你的头颅也不错啊。到时候我把你的头颅种在寺门外,来年的时候,满树的你随风飘荡,那景象才好看。”   “啧啧啧……果然是最毒妇人心。”   身后,狐狸爷爷已经听不下去,虽然依旧闭着眼睛,嘴角却在风里微动。   “错错错……应该是最毒叔父心。”   转过身去冲着狐狸爷爷努努嘴,夜流年故意拉长了声调,将那句话说的字字凉薄,叫人听着都觉得心寒。南宫寂寂不反驳,也不赞同,低垂着眉眼,黯然盯着地面看了很久。   “莫要再看了,地都要被你看穿了。”见他脸色暗淡,想起那少年曾经脸上总是灿烂的笑容,夜流年心里不忍,也是有求于他,正好做了个交易:“我答应你也可以。但是,这件事解决之后,你也要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你帮我找到一个叫富有财的人,打他一顿,拎到我面前来,我有话要说。”   原本,即使南宫寂寂不来找她,她也是要去找他的。毕竟,在枫烟城里找人,还是需要利用南宫寂寂去看一看登记的名册。那时候还在想,若是欠下了他的这份情,以后该如何还。   谁料到,冥冥中自有天意。   这样,也许以后就谁都不亏欠谁了罢。那段懵懂的感情,该放还是要放的。   静静看着南宫寂寂的脸,夜流年思绪万千。   “他欺负你了?”   南宫寂寂听到夜流年肯帮他,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嘻笑着再次凑近夜流年,关切的问道。   “问那么多,是不想帮咯?”   看他恢复成一贯嬉皮笑脸的样子,夜流年收回自己的目光,直起身子有些不耐的推开南宫寂寂的脸,皱眉斜眼看了一看还在朝厨房张望的池泱泱。   南宫寂寂听到她这样说,赶忙闭嘴,不再言语。   狐狸爷爷那时睁开眼睛,看着夜流年的背影,万般复杂的情绪交织着,让他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孩子是他一手养大的,自然知道她的脾性,她决定的事情,绝不会更改。可这一去,不知道她能不能镇得住那些魂魄,会不会受伤。   夏日的微风吹过,丝丝凉意沁人心脾。而在山顶上,这风吹着时,却叫人觉得有些冷。   枫烟城里,城主南宫风锦的身侧,那阴阳师露出一个诡谲的笑容:“城主,她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故人心未变 作者有话要说:  若是有机会挽回一段感情,你愿意挽回么?还是放手?   辞别狐狸爷爷下山的那天,漫山遍野的红色枫叶如血染一般妖冶艳丽。夕阳正好西下,夜流年回过头去遥望,狐狸爷爷花白的胡子和头发在风里轻轻的飘动,一袭青衫包裹着削瘦的身躯,身影挺拔。   见她不舍的回头,冷有灵举起手挥了挥,似乎还微微的笑了一下。随后转身进了已经修好的庙门,再也不曾回头。   黑暗渐渐笼罩大地的时候,夜流年等三人已行至枫林。   “流年我走不动了,我们吃点东西嘛。”   池泱泱弓着身子拽着夜流年的衣袖撒娇卖萌,一步也不肯再走。夜流年也咬着牙使劲的想要拽回自己的衣袖:“池泱泱,你自己算一下,你这一路上吃了几回东西了?你再敢拽我,小心我用招魂幡收了你!”   “可是我饿嘛……”   南宫寂寂也不管,举着火把,笑盈盈的看着她们闹腾。   “好啦,你放手,我们去那边的茅屋休息。”   最后,还是夜流年做了妥协,她无可奈何的看着咬着自己衣袖,为了吃饭拼尽全身力气的池泱泱,指着那边一个破旧的草屋,惆怅的说道。   “好!”这一下,池泱泱立马来了力气,冲着那茅草屋飞奔而去:“吃饭咯!!”   夜流年看了南宫寂寂一眼,摊开手掌耸耸肩,又转头看着那跑得飞快的红色身影,不由地摇头。南宫寂寂笑了笑,随着夜流年一起走向那茅草屋,坐下身来休息。   池泱泱开心的接过南宫寂寂递过来的烙饼,迫不及待的吃起来。南宫寂寂却没有吃,他递了一块给夜流年,发现她手里拿着方才捡到的一片枯萎的枫叶,蹙眉沉思着。   “你在看什么?”   “南宫你看,远处那一小片枫树,是不是叶子都枯萎了?”   站起身来,接过南宫寂寂手里的火把,指着不远处的几颗枫树,夜流年的眉间溢满担忧。这枫林的枫叶是池泱泱施了法的,只要此城百姓过的富足和乐,枫叶就长红不败。   可这一小片的枫叶渐渐枯萎,应该是不好的预兆。   “真的是呢,你不说,我倒是没有仔细看。”   顺着夜流年指着的方向看去,南宫寂寂惊奇的道。那一片片枯叶在风里缓缓飘落,像是展翅欲飞,却又折翼的蝴蝶。   “泱泱,为什么枫叶会枯萎呢?”   “这代表枫烟城不太平了呗。”正在吃东西的池泱泱嘴里塞得鼓鼓囊囊,抬起头来,目光在南宫寂寂和夜流年之间徘徊,不以为意的语气:“以前这些妖魔鬼怪一直忌惮城主的力量,加之有你我守护,一直都不敢轻举妄动。这次看来,应该是我们之间有一方的力量弱了,他们就开始蠢蠢欲动,想要掀起一场大风波呢。”   说罢,她继续吃着烙饼,还时不时的喝一口水。   南宫寂寂和夜流年都没有说话,并肩站在一起看着不远处的枫树,火光映照着两个人的脸,幽凉哀伤。   “我们去看看吧。”   吃完了烙饼,池泱泱站起身来,拉住夜流年就要走。可是身后的夜流年却将她拉了回来,顺便回头看了一眼南宫寂寂:“夜晚这山林的阴气很重,邪魅容易侵体,还是等明日吧。”   “我不怕。”   依然拉着夜流年的手,池泱泱瞪大眼睛,一脸天真的摇了摇头。   “你是树灵,我是招魂使者,自然是不怕的。”为池泱泱的情商感到担忧,夜流年抓狂的挠了挠头,而后眯起眼睛,露出一个极其狰狞的笑容,后面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可南宫不行……”   “说白了还是想保护你的竹马呗。”   夜色渐深,夜流年的话落在风里,隐隐还残存着曾经的那份柔情。池泱泱立时明白了她的担心,于是耿直的说出了她心里所想。   “你信不信我在烙饼里下药,毒哑了你!”   被说中了心事,转过头又看见南宫寂寂意味深长的看着自己,怕南宫寂寂误会,夜流年幽怨的盯着池泱泱,几乎要疯了。   南宫寂寂在她身边,静静的看着发脾气的她,嘴角是温柔而深情的笑意——毕竟是初次恋慕的人,即使岁月变迁,也不能阻止内心对她的想念。   这一刻,她在自己身边,感觉这世间的一切,都已经远去。眼睛里只有她嗔笑怒骂,以及那余光扫过自己时隐隐的担忧。   幸好,你还是你啊,流年。    ☆、夜半游尸惊魂   入夜。   吃饱了饭后的池泱泱和因赶路累了的南宫寂寂已经沉沉睡去,四周一片漆黑。   茅屋外此起彼伏的狼叫声响彻山林,风声夹杂着鬼魅的哭声隐隐传来。夜流年和南宫寂寂背对背,听着两个人的呼吸声,无法入睡。   而后,屋外忽而有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传来,似乎有人正在疾步奔来。夜流年立刻警觉起来,翻身坐起,看了南宫寂寂和池泱泱一眼,站起身来,轻手轻脚的走出茅屋。   茅屋外依旧是漆黑的一片,只有风吹着枫叶“簌簌”作响的声音,以及鬼魅们绕过自己离去时的叹息声——茅屋外站着的这个人是阎罗大帝的弟子,地狱的招魂使者,对它们来说,是招惹不起的,只有乖乖退却。   夜流年望着远处,及膝的长发在风里飞舞。她眯起眼睛,仔细的倾听,风里似乎隐隐约约夹杂着琴声,还有一种熟悉的低沉嘶吼。   而那琴声,有些像是安魂曲。   安魂曲?   难道……   是游尸!   垂目静思,看着脚下的土地,夜流年脑子里一道灵光闪过,破开了内心的迷雾。她再次抬眼,眸色一凛,望着远处的枫林,微微蹙眉。   每到了夜半,那些因为哀怨和不甘死去的人们会凭借一丝执念醒来,嗅着生人的气味而来。可城外的那些坟墓离枫烟城还有四五里地,那里的游尸是不可能到这里来的。更何况,就算是有游尸到了这里,也由于从枫树种植的地方开始,城主布置了结界,是不会让它们进城危害百姓的,更不可能进入这枫林。   那么……   这游尸从何而来?   难不成是城主的结界被打开了?或者……   这枫林里根本就有死人!   想到这里,琴声越来越近,夜流年心头一震,眸色冷冽。   游尸是嗅着生人的气味而来,又没有到自己所在的地方,那么,一定是在琴声所在的地方。思绪到了这里,再去听,风里传来的琴声开始断断续续。   不好!弹琴的那个人有危险!!   越是细想心里越是感到震惊,夜流年渐渐握紧了双手,索性闭起眼睛聆听,想要知道琴音传来的方向。   很快,那琴声越来越近。   夜流年回眸,看了一眼夜幕中的茅屋。手在虚空里一探,已经稳稳的握住了紫色的招魂幡。之后,她右手握住旗子在风里舞动一圈,对着那茅屋一挥,旗子里的魂魄已经引幡归位,齐齐的围住那发出紫色光芒的茅屋,一动不动的站着,成为了茅屋的守卫者。   “招魂使者在此,命尔等尽心守护屋中二人,若有闪失,叫尔等尝一尝阎罗殿的大刑!”   夜流年握紧招魂幡,看见黑夜里有什么东西向着这里来了,侧目对着那些鬼魂厉喝道,继而眼色冰冷的看向前方。   招魂幡里的那些鬼魂,原本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无恶不作之人,却也都有着极高的武学或者法术造诣,所以夜流年将它们收为己用,听从调遣。倒是也奇怪,这些鬼魂被她收入招魂幡,却都乖乖的听令,不曾有逃走或者反抗。   这不平静的黑夜,暗流涌动。   风声带着琴声来了。   夜流年大睁着眼睛,看见有个人影穿越那枫树而来,怀中还抱着一把琴。随着他飞身而来,夜流年渐渐看清,那是一个青衣男子,剑眉星目,面容俊朗。虽然被游尸追赶,神色也毫不慌张。   而他的身后,那些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伴随着低沉的嘶吼逼近。   “魂归!”   就在那时,夜流年见青衣公子已经落地,来不及再抚手中的琴弹奏安魂曲,游尸们也已经向着自己的方向来了,立刻将招魂幡抛到空中,疾喝一声,席地而坐。   小小的招魂幡在空中变大,夜流年手掌交叠,屏息凝神。待到那些游尸到了招魂范围内,便将手掌错开向上,向着那招魂幡一推,立时,招魂幡发出紫色的光芒,照耀出通往地狱的路途。游尸们看见那招魂幡,惊惧之余纷纷四处逃窜。可那招魂幡随风微动,夜流年盘腿坐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词:“黄泉彼岸,花开花落。世世相错,生生轮回。尔不上奈何,不入忘川,执念不忘。今以此为界,吾以渡尔等为使命,招魂入幡,入世轮回。忘却前尘,再不记痛苦,不念欢情,自此魂安。”   反复念了几遍,不多时,风声停了,执念中的魂魄都被收到招魂幡中,而那些面目狰狞的游尸们纷纷倒在地上。   夜流年睁开眼睛,就看见那青衣公子正站在自己的面前,面露诧异之色,却依旧抬手加额,微微一礼:“在下公孙青雨,谢姑娘救命之恩。”   站起身来,夜流年点头回礼,并不答话。她走上前去,将自己的属下召回,收起招魂幡,近身去看那些倒地的游尸。   让她觉得奇怪的是,那些游尸竟然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女。而且从尸体上看,死因应该是被利刃刺破了心脏。她一一的查看着那些死去的少女们,脸色越来越凝重。   很久之后,她回过头来,脸色冰冷的看着依然伫立在那里看着她的公孙青雨:“你从何处来?为何到枫烟城去?又为何到枫林里来?”   一连问了三个问题,夜流年以为公孙青雨多少会有些紧张。然而,看过去,他目光沉静,嘴角有温和的笑意:“在下不过是凤栖山上一闲人。路过此地时,见枫叶红似烈火,景致甚好,想进来看看,谁知半夜遇到了游尸。幸得姑娘相救,否则在下今日就要葬身于此了。”   说到此处,公孙青雨再次躬身一礼,表示了感谢,礼数周到的叫人不好意思再冷眼相待。若是普通女子,此刻怕是已经羞涩的垂下头去,不敢再看那星月般璀璨的眼眸。   “凤栖山……花惜叶的弟子。”可夜流年却不在乎这些虚礼,也并不管面前的人是否俊朗。她皱着眉,眸色幽冷的盯着公孙青雨,看见他怀里的花羲琴,顿时知晓了面前这人的来路:“你是阴阳师?”   公孙青雨顿首,面带微笑,温融如玉。   青虚剑宗一脉修炼的龙隐山、夜流年、池泱泱和狐狸爷爷所在的鬼魂们游走的枫砚山,是环抱枫烟城的两大山川。青虚剑宗门中,主要修炼剑术,多出剑侠,斩妖除魔。而枫砚山由阎罗大帝和鬼王各掌一方,多修幻术。由此,门下弟子都是枫烟城的人,都为枫烟城效力。   南宫寂寂就是青虚剑宗门下。   原本阎罗大帝要收他为弟子,却发现他并没有与鬼魂打交道的天赋,又发现他比较喜欢剑术,于是修书与青虚剑宗掌门人镜衣。镜衣与阎罗大帝交情甚好,便收了这个弟子,但是城主不允许南宫寂寂入山修炼,于是镜衣便每月都入阎罗殿教他剑术。   而阴阳师们隐世的凤栖山、雪女们夜夜吟唱的雪倾山则是伫立在枫烟城和千里之外的秀屿城之间的两座山川,阴阳师和雪女效忠的城池会有所不同,所以此时,夜流年内心对面前这个青衣公子充满了警惕:“公孙公子是阴阳师,连几个游尸都对付不了,说出来怕是不能叫人信服。何况,你怀中抱着的,可是凤栖山下一任掌门人才能拥有的花羲琴。说吧,你到枫砚山来,到底有何目的?!”   抱着胳膊,目光冷冽的看着面前的人,夜流年的质问声打破这黑夜的寂静。   茅屋里熟睡的南宫寂寂和池泱泱被那一声惊醒,迷迷糊糊的坐起来,发现夜流年不在,互相看了一眼,都紧张的站起身,跑出门来。   “说来惭愧,也是在下学艺不精。这些游尸怨念极强,在下弹奏了最好的安魂曲,都不能安抚。”   那时,月下的公孙青雨抱着琴翩然轻笑,俊逸飘然,举世无双。   “哇!好俊的公子啊!!” 作者有话要说: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未知的危险 作者有话要说:  夜半相遇的人,是巧合还是阴谋?   夏日的枫砚山,夜晚总是短暂的。感觉只是招了一次魂的时间,天边已经出现了一丝亮光。   跑出门来的池泱泱瞪大了双眼,看着在门口微笑的公孙青雨,花痴的感叹一声,口水几乎都要流出来。   而南宫寂寂的目光看向与公孙青雨对望的夜流年,发现她笑意冰凉,眉梢里带着对面前那人的怀疑。   公孙青雨同时也看到了跑出来的两人。尽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人一眼看去就不是一般人,他的眼神也不曾有些微的颤动,对着两个人点点头,继而将目光转向夜流年:“这两位是……?”   “青虚剑宗门下,南宫寂寂。”   不待夜流年答话,南宫寂寂也眼色幽冷的微微一笑,自我介绍道。   “那位……”   看池泱泱一副已经陷入人家的眼神里无法自拔的样子,夜流年无奈的皱了皱眉,撇嘴刚要介绍,池泱泱已经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握住了公孙青雨的手:“阎罗大帝门下,池泱泱。”   “凤栖山阴阳师,公孙青雨。”   似乎是被池泱泱的热情吓到,公孙青雨讪笑着抽回自己的手,做了自我介绍后,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夜流年的身边:“姑娘呢?”   “阎罗大帝门下,夜流年。”   天渐渐的亮了,夜流年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渐渐泛起的鱼肚白,知道此地不能再久留,便冷冷地回答了公孙青雨的问话,回头眼神柔和的看了南宫寂寂一眼:“南宫,枫烟城怕是出了大事。”   “呀!!”听到夜流年这么说,池泱泱终于从遇见俊美公子的激动中回过神来,看到满地少女们的尸体,不由的皱眉,往夜流年这边靠了靠:“这都是什么呀?!”   “昨夜袭击公孙公子的游尸。”夜流年的目光扫过少女们青白的脸颊,回答的很淡定,眉宇间却泛起一丝忧虑:“枫烟城故去的人们都葬在四五里地之外的墓地里,这枫林里,怎么会有游尸?谁把这么多女子埋在了这里?”   “说不定,这游尸也与城中出现的人面树有关……”   点点头,南宫寂寂也是若有所思。而公孙青雨一直微笑的看着夜流年,眼睛里是赞许的光芒——从见到她的那一刻,她一直都冷静从容,沉着应对每一件事。即使面临险境,也没有一丝的慌乱。   “嗯。”   与对公孙青雨的冷漠和猜疑不同,听到南宫寂寂说话,夜流年回眸,满眼疲惫,嘴角却带着一丝笑意,回应了一声。而后,才再次对着公孙青雨开口:“敢问公孙公子,你是在何处遇到游尸的?”   “在那几棵有枯叶的枫树下。”看到她和南宫寂寂默契相视一笑,公孙青雨嘴角的笑容缓慢的消失,指了指不远处的几棵枫树,眼角闪过一丝诡异的惆怅,“游尸是从树底下爬出来的,我看过,土还很松,应是刚刚埋了不久。”   “她们是在最悲伤或最愤怒的时候,被刺破了心脏,取走了心尖上那一滴最热的血。”谁都没有注意,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一袭红衣的池泱泱已经蹲下身去,仔细的看了少女们的死状和伤口,胸有成竹的摇头叹息:“由此,这些游尸的怨念极为强烈,阴阳一派的安魂曲只能镇住一时。”   “原来如此。”   只是那几句话,公孙青雨对池泱泱的印象也有了改观。想到自己夜里面对那些游尸时的无奈,若有所悟的道。   天空里朝阳已经渐渐从东方探出了头来,柔和的光芒照在几个人的脸上,夜流年和公孙青雨眼睛里布满血丝,略显疲惫。夜流年被那光芒刺得有些睁不开眼睛,眼前有些晕眩,一后退,身后南宫寂寂已经轻轻的揽住了她:“没事吧?”   “没事,我们去那几棵枫树底下看看。”   轻笑着摇了摇头,夜流年余光瞥到了公孙青雨温柔的让人极不舒服的目光,不愿意再与公孙青雨答话,拉住南宫寂寂的衣袖,一起走向那几棵枯萎的枫树。   “流年,等等我们啊!”   池泱泱一看夜流年和南宫寂寂走了,跟上去一起走着,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的看着公孙青雨,甚至不时的勾勾手,示意他跟上来。   “流年姑娘……”   微微扬起手来,公孙青雨想要喊住夜流年,却发现她幽然侧目间,眼睛里已泛起了杀意,便将下面的话咽了进去。因为他明白,此时以他的实力,想要打败夜流年一行人,几乎没有可能。   于是,他只好跟在他们身后走着,不时的对着一直召唤自己的池泱泱尴尬的一笑。可是,就在快要到达那几棵枫树前时,他抬眼去看那些枯叶,另一只黑色的瞳孔忽然变成了红色——那枫树间隐隐绰绰的一个影子悄然晃动,预示着未知的危险。而这危险的背后,有一位同样高深莫测的阴阳师在操控一切。   他一惊,也顾不得隐藏自己的身手,平地拔起,飞身而去。    ☆、天有不测风云 作者有话要说:  新加入的小伙伴是一个俊朗的阴阳师,大家还满意吗?   夏日的阳光刺眼,照耀着在枫树林穿梭的一行人。   很快,南宫寂寂和夜流年已经走到了枫树前,而池泱泱由于对公孙青雨恋恋不舍,走得极慢。看到公孙青雨飞身而起,她讶异的张大嘴巴,眼睛随着那身影在半空里转悠。   “竟然枯萎了……”   到了枫树前,夜流年先是看了看那几个埋葬了少女的深坑,而后仰起头来看着那枯萎的枫叶,上前拍了拍那棵枫树的枝干。   “喀拉!”一声,就在这时,那棵几百年的枫树竟然不堪一击,应声而倒。   “流年!”   夜流年反应不及,眼看大树要将她压倒。南宫寂寂惊呼一声,已经飞身过来,护住她往前一滚,逃开了枫树,却同时掉进了埋人的深坑里。   然而,更大的危险却在两个人站起身观察对方是否安好的时候来临——就在那棵大树倒下的瞬间,一团橘红色的火焰从枫树中窜起,以极快的速度分成十几个火球,直击夜流年和南宫寂寂。   两个人都大吃一惊,眼疾手快,各自想要取出兵器,却发现那个坑太小,根本施展不开。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在那些火球逼近的时候,不约而同的伸出手去抱住了对方,就像小时候在害怕打雷的黑夜里一样。   “小心!!”   眼看两个人被火球围住,已不能逃出去。一袭青衣已经飘然而至,站在最近的一棵枫树上,抱着琴单手弹奏起来。南宫寂寂知道琴音的厉害,转过身去背对着那些火球抱住夜流年,将她护在自己的怀里。   夜流年也没有挣扎,静静的躲在南宫寂寂的怀抱,嘴角漫上一丝苦涩的笑意。   相互陪伴的那些时光,不是自己想要忘记,就真的能忘记的。平静的心在此刻再次泛起了波澜,他是那年一心守护自己的少年,从不曾变。   可自己呢?早就变了么?   琴音响起的瞬间,虚空里有一阵风如刀一般袭来,瞬间击碎了那些火球。   那些火球受到了重创,重新聚集起来,众人这才看清,那火球原来是一只火鸟。   火鸟也不顾那琴音袭来的方向,对着南宫寂寂和夜流年扇动翅膀,发出一团团的火焰,似乎想要致夜流年和南宫寂寂于死地。   “竟然还不退却?”   见那火鸟还是不死心,公孙青雨冷冷一笑,指尖在琴弦上舞动的频率加快,虚空里的风一阵比一阵疾。火鸟扇动翅膀去抵挡,越来越吃力,最后很是疲累,见无望再伤害夜流年和南宫寂寂,掉转头去,就要逃走。   “为时已晚。”   然而,公孙青雨叹息了一声,嘴角轻扬间手忽然在琴弦上一拨,凌厉的琴音随风来袭,瞬间击中了火鸟。火鸟在天空里挣扎一下,一下子化成了糜粉,随风散去。   “是凤凰火。”抱着花羲琴跃下枫树,公孙青雨走到夜流年和南宫寂寂的面前,将二人拉出深坑,幽幽的看着夜流年:“姑娘想必是得罪了什么人,竟让他不惜驱使自己的坐骑在这枫林里来一次奇袭。可惜了这火鸟,修炼了有三百多年了,一直被那个阴阳师困住,连飞上九天的机会都不曾有,就葬身在这里了。”   所谓凤凰火,就是火鸟的化身。它是一种非常孤傲的生灵,不喜欢被豢养,也不会听从任何人的命令,除非……   那个人能够用术法困住它。   “阴阳师……”抬起头来,看着树叶间洒下来的阳光,夜流年伸出手去与那些跳跃的精灵玩耍着,想起那人诡谲的笑容,小声呢喃一句:“是他?”   “谁?”   可尽管是那么小声的呢喃,南宫寂寂还是听在耳朵里。他随着夜流年看着树叶缝隙里的阳光,睁大了眼睛,好奇的问道。   “世上最毒的那个人咯!”   不能确定自己的猜测,夜流年也无法对南宫寂寂说出那人的名字,只好放下手来,嗤笑了一声,嗔怪的瞪着南宫寂寂,走过去对公孙青雨躬身一礼,“多谢公孙公子相救,就此别过。”   “请留步!”然,就在夜流年拉着不肯挪步的池泱泱要走的时候,公孙青雨为难的开口道:“在下一个人在此游历,多少有些不便,能否与几位同行?”   听到那句问话,夜流年有一瞬间的愣神。   面前的人,是位倾世的公子。他眉目俊朗,笑容明亮,就那样幽幽的看着她,用期盼的目光。可夜流年知道,这位公子也许会是个不善的来者。他刚才的身手如此厉害,竟然不能对付几个游尸。这说明,他是有意要接近自己或者南宫寂寂。所以她礼貌的一笑,果断回绝:“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实在不便……”   “哎呀,流年!公孙公子都救了你的命了,你就带他一起走嘛。”谁也料不到,只见了一面,池泱泱便对公孙青雨喜爱有加。她拉着夜流年的衣袖,撇着嘴,抻着不肯走,“他是阴阳师,又很厉害,也可以帮我们的啊。”   说完,见夜流年还是不曾动摇,便摇着她的手臂撒起娇来:“流年……”   看着池泱泱哀怜的眼神,见她对公孙青雨如此青睐,夜流年的心软下来。这是十岁遇见池泱泱直到现在,除了吃之外,她唯一哀求过自己的事情,于是只好答应下来:“那就委屈公孙公子了。”   “流年姑娘客气。”   公孙青雨微微颔首,彬彬有礼的样子着实叫人喜爱。池泱泱立刻松开夜流年的袖子,走过去一把挽住公孙青雨:“别客气啦,青雨。”   南宫寂寂和夜流年听到那亲昵的称呼,都不由得皱起眉头,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快步远去。   公孙青雨也被那一声吓得不敢吱声,抱紧自己的琴,加快脚步:“呃……快些走吧,看起来要下雨了。”   话音落下,天空里云卷云舒之间,已经有黑云悠悠的飘了过来,迅速的遮挡住了太阳。   天有不测风云……   “要是喝了她的血,您要做的事情,就成了。”   枫烟城,如宫殿般的城主府,阴阳师的眼眸微张,笑容阴厉。   瞬间,天空里黑云密布,电闪雷鸣。   公孙青雨在轰然而过的雷声里打了一个激灵,顿步回眸,看着那棵倒下的枫树,变成红色的那只眼睛里,露出森森寒意。   此去枫烟城,凶多吉少。    ☆、因爱成恨的红颜   夏日的阳光灼热刺目。   阳光下的枫烟城,此时看过去是一派凋蔽的景象。家家门户紧闭,人们行色匆匆。往昔清晨集市上喧闹的叫卖声此时稀稀拉拉,有一两个小商贩趁着是白日,想要多赚点钱养家糊口。可费了半天劲,没有一个人上前询价,都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坐在街边叹气。   “我给你挑了多少好人家,啊?!你呢?这都一年多了,还心心念念着那个穷鬼!他有什么好的?我告诉你,长嫂如母,我就是让你老死在家中,也不会答应你和那乔书生的婚事!”   城中的小巷,还未到午时,就传来一阵叫骂声。那家朱红色的大门关着,门上有的地方漆已层层剥落,露出象牙白的底色。   过了一会儿,那骂声停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细眉细眼的妇人,将一盆水泼在门口,微胖的身形和那绿色的衣裙被阳光照耀的有些刺眼。   “还有,三日后苏屠户的聘礼就上门了,你要是敢不收,我就干脆将你卖到青楼里去,还能给家里补贴些银两用!”   她回到屋里,继续大声叫骂着,街坊们纷纷探出头来看一看,替那被骂的人叹息一声,又怕惹上麻烦,也都只是悄声讨论一下——   “这家嫂嫂可真够狠心的,那苏屠户都四十了,夭夭才十七岁。为了几两银子,当真是不要脸了。”   “哎……谁不知道夭夭可怜,可能怎么办呢?这嫂嫂强势,哥哥又懦弱不堪说不上话。”   “谁知道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说来也奇怪,这一年多了,怎么不见那乔书生了?”   “自古红颜薄命,男儿薄情啊。说不定早就找了别家的小姐,平步青云去了。”   从那扇朱红色的大门看进去,宽敞的院落里,中间种着一颗奇怪的树。两间连在一起的土房伫立在中间,穿着一身粗布衣服的女子跪在院子里,听着嫂嫂的骂声,怔怔的盯着那棵树发呆,眼中露出哀怨的笑意。   乔书生?   呵……   这世间的男子,不过爱美貌和功名,哪里有一点真心?   乔书生,比起那猥琐的苏屠户,又好得了多少呢?   你不同意,那又有什么用?乔书生不是已经在这里了么?   抬头仰望那树上的果实,女子的脸映在阳光里,温婉柔媚。   多少男子为了这一副皮囊费尽心思,只可惜惜福桥一遇,自此什么样的男子都不能入自己的眼了。   可这颗真挚的心,终究也不能留住那负心的人。那么……   柳夭夭抬头笑着看那棵树,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忽而就顺着眼角滑落下来,滴滴写满心碎。   “夭夭啊,你就听你嫂子的吧。”   这时,一声不吭的哥哥在一旁怯怯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婆,又有些心疼的看着妹妹,无可奈何的抛出一句。   柳夭夭一听,转过头来秀眉微蹙,泪光盈盈的看着面前这个懦弱的男人,站起身来:“哥,你……”   原本指责的话语,在看到哥哥怯怯的眼神时停住。柳夭夭一甩袖,进屋拿了不离身的青纸伞,迈出那扇门,踏着清晨的阳光离去。   “还敢跑?!跑了就别回来!!”那妇人一看,更加生气,紧缩的眉头让她此刻看起来有些恶毒。她指着想要追出去,却又害怕老婆责骂的男人:“你不许去找她!!”   “你……”   男人诺诺的蠕动了一下嘴,看到那妇人凌厉的眼神,只吐出了那一个字。   “怎地,你还跟我吹胡子瞪眼睛,啊!”   可只是那一个字,立刻激起了妇人更大的怒火。她走过来揪住男人的耳朵,恶狠狠的咬紧牙关质问。   “没有。”   男人立刻垂下头跪下身去,回了两个字,不再说话。   “你看看你这个窝囊废……”   叫骂声还在继续,听在耳朵里叫人心烦。街坊们都已经散去,各忙各的。   走在集市上的柳夭夭的身影看起来孤单寥落。   此时,气愤过后,柳夭夭心内只剩下无尽的悲凉。   原本以为,这世上,伤人最深的是流言蜚语。而今看来,原来那把最伤人的刀,是握在至亲之人的手里。   她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抬头仰望,阳光明媚温暖。可黑暗还是无穷无尽的笼罩着这座城市,和自己的心。   犹记得,那一夜,月光皎洁。   她兴冲冲的拿着自己绣的荷包到了乔温的家中,见那扇门开着,以为他是为自己留了门,满心欢喜的跑进去,却见她与那秦家小姐花前月下,你侬我侬。   好一番的郎情妾意,耳鬓厮磨……   “乔郎,近几日你不来,人家眼泪都要哭干了。”   “过几日城主要招贤纳良,我若是能进城主府得个一官半职,才能配得上你不是?”   “谁要你如此辛苦,大费周折了?我去求了我爹爹,让他帮你跟城主说说。”   秦小姐的家世,原本就是她奢求不来的。那甜如蜜的软语,更是她这等穷苦人家的女儿学不来的。她自惭形秽的低下头,这样想着,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   “欣儿,还是你善解人意。”   “那柳夭夭呢?”   听到她提及了自己,柳夭夭霍然抬起头来,期待的看着乔温的背影。   “不过是个唯利是图的女人,怎能与冰清玉洁的你相提并论。”   那一刻,听到乔温的话,她如同被五雷轰顶,颓然后退两步。片刻之后,她凄然一笑,正要转身离去,却听见那回过头来看到她的乔书生冷静的一句:“夭夭?”   柳夭夭停下脚步,背对着那弱不禁风、温雅俊秀的书生,尽量装作毫不惊慌的攥紧了手里的荷包,不发一语。   “哟!难不成是青楼已经容不下你,所以跑来这里讨人嫌么?”   看到柳夭夭,那月下的女子也回过头来,高昂着头颅,倨傲的看着柳夭夭,微薄的双唇吐出嘲讽的话语。   柳夭夭握紧荷包,咬着唇不说话。   “啪!!”   良久,她内心越来越多的愤懑兜头袭来,气愤瞬间将理智淹没。她转过身来,走上前去在那秦小姐不曾反应过来之前,狠狠的甩了她一记耳光。   那声音响亮,让乔温都觉得震惊。   “你这个贱人!!”可让柳夭夭心寒的,却是乔温反手甩过来的,打在自己脸上的巴掌,“秦小姐是何等人,岂是你能随便打的?!”   那一瞬,柳夭夭抬起头来,看着面前曾挚爱的人。脸上火辣辣的疼,乔温的目光却是冷的,叫人心凉如水。   她含着绝望的泪水,在那两个人嘲笑的目光里踏出了那扇叫人心碎的门。她发誓,即使此生不嫁,也绝不回头。   走在黑夜里,月色明亮,可柳夭夭的内心溢满悲伤。   那一夜,觉得风那么冷,心那么疼。   那时候,她是满含怨恨的。恨自己家世不好,配不上乔温。恨自己有个唯利是图的嫂嫂,几次三番羞辱乔温。   然而……   她却没想过,那原本就是一个不值得爱的人。   直到……   “夭夭,昨日的事情是我不对。你且委屈一下,等我娶了秦欣儿,在城主府有了地位,就来娶你。”   第二日,乔温约了她在惜福桥见面。一见到她,立刻跑上前抚摸着柳夭夭红肿的脸颊,满眼心疼的安慰道。   “你若想要有一番作为,大可以凭自己的本事,何必利用他人?”   柳夭夭不愿他是为了名利利用了他人之后又抛弃的那种人。可是……   “凭我的本事?凭我的本事能有什么作为?夭夭你放心,待我功成名就,我就休了那泼妇,娶你过门。”   事实却叫她失望之极。   当那一番话从乔温的口中说出,她顿时觉得那书生面目可憎,叫人心生厌恶。   “又想得到美人,又不能舍弃名利,你还真是……”嗤笑着拨开乔温的手,柳夭夭眉眼冷冽,如一柄利剑,狠狠的刺向乔温,“够无耻啊!”   乔温的脸在那样的眼神里一阵红一阵白,只好沉默不语,好不尴尬。而柳夭夭拍手赞叹着此时面前自己相中要白头偕老的人,不由觉得无比恶心,恨不能此时就将他推下这惜福桥,一了百了。   可是……即使满心怨恨,却还是留着最后的眷恋。   自己心爱的人,既然不能相守,也不能让他抛弃了自己,拥有如花美眷,过神仙般的生活。   轻笑着伸出手去,满眼迷离的抚摸着乔温那脉脉含情的眼睛,柳夭夭的眼神娇娆魅惑:“既然我的心许了你,我的身子自然也是你的。今夜子时,你到我家里来,我为你留好后门。”   语毕,便也不等乔温回答,自顾自的离去了。   满脸兴奋的乔温看着柳夭夭曼妙的身姿,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她的背影,口水都要流出来:“真是个小妖精啊!”   等了这么多天,这个众人眼中天仙般的人儿今夜就是自己的人了。了了这一桩心事,明日之后,便可以正大光明的娶了秦欣儿。至于柳夭夭嘛,既然尝过了鲜,也便可以一脚踢开了。   满脸欣喜的搓着手走下了惜福桥,乔温那一刻的嘴脸,丑陋如同地狱的恶鬼。   夕阳落下去了,黑暗即将来临。   柳夭夭那时仰起头来,看着天边的云彩,轻笑翩然——一切都会尘埃落定。   至于结局……   鱼死网破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负心的男儿也许会回头,可你肯回头么? ☆、血溅三尺断前尘   天亮着……   可伸出手去,仔细的在阳光里看着,却觉得,自己的手上沾满了谁的鲜血,红的那样刺目。   这世上的人都以为自己是聪明的,殊不知,她的读心术早已经看穿了那书生心里的一切。   也是可笑,自己曾经竟然相信那书生所说的一切。   而今再看,得到了之后,便要抛弃。   好薄情的男人!   在走上桥头的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那位知己好友为何让她修习了读心术。   仰着头,看着缓慢飘过来的乌云,桥头的风吹来,让她觉得这尘世有些冷。   主上的良苦用心,我明白了。   所以……   恍惚之间,自己还是在那个鲜血四溢的黑夜里。   与乔温约好了子时见面,另一间屋里的哥哥嫂嫂已经熟睡。柳夭夭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嫁衣,静默的坐在床头,紧握着手里的东西,听着后门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幽幽的一笑。   “夭夭……”   那男人走进来,从里面插好了门。一进来,借着油灯的微光看见柳夭夭穿着红色的嫁衣,更加的妖娆妩媚,迫不及待的走过去,一把搂住她,开始疯狂的亲吻她的唇和脸颊。   “乔郎……”柳夭夭嗲嗲的叫了一声,半推开乔温,努了努嘴,“灯还未灭呢。”   “我等不及了,夭夭。”   那一声让乔温的心瞬间酥了,他也不顾灯有没有灭,会不会有人出来看到这一幕,便急不可耐的一转身将柳夭夭摁在床上,一边将宽大的手掌伸进衣服抚摸柳夭夭纤细的腰身和柔滑的肌肤,一边解开自己的衣衫。   “那……”柳夭夭娇俏的笑,看着乔温看到自己身体时眼中那热切的光芒,帮着乔温解开衣衫,抚摸着那宽阔的胸膛,眼中寒光一闪,短小冰冷的匕首瞬间刺进乔温的胸膛,“要让你看自己血溅三尺,真是不好意思呢。”   那负心人的血溅在自己的脸上和身上,竟是温热的。   柳夭夭依然笑着看乔温瞪大的眼睛里那不可置信的光芒,以及他最后倒在自己身上时那微微蠕动却僵硬的嘴角。   她冷静的将乔温一把推开,起身来,换好了衣服,将那负心人和衣服,连夜埋在了院落里。   那时,站在院子里,看着那皎洁的月光,柳夭夭嘴角是凄迷的笑意。她忽而想起那美艳妖娆的女子拉住她时眼里的怜惜和悲伤:“灵衣,他根本就是在骗你!奈何桥上忘川河边,我看得真真切切,他听到了你的呼喊,连回眸都不曾,唯恐避之不及。这等卑劣无耻的薄情负心之人,即便你与他能在一起,也不得善终,快点醒悟吧。”   “你今日这样说我,不过是嫉妒我与他情深爱切,若有朝一日你和那人重逢,你还能将这番话说出口吗?!”可即使那些话说的那样的殷切,被爱人之心迷昏了头的她,哪里肯听朋友的肺腑之言。她一把甩开那女子的手,满眼怨恨的看着她:“你劝我放手回头,那么你呢?你口口声声说我的情郎负心薄情,那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又是什么好货色?!”   “你!”   结果可想而知了,朋友拂袖而去,对她的痴情恨铁不成钢。   而今想来,这一切都被她说中了,最终与那人,还是没有好的结果。   主上,在世时挚爱的那个人丑恶的嘴脸,我终于看清了。所以我决绝的割下了他的头颅,也割断了前尘过往。将他种在这里,困住了他的灵魂,让他生生世世陪伴我,尝尝不入轮回苦苦等待的痛苦。   思绪到了这里,停顿了。她站在桥头,看着远处,想起那位挚友,眼里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时光匆匆,一年过去之后,那人面树真的长出来了。每到了夜晚都不停的求饶,痛哭流涕。   可有什么用呢?心里想着要将我抛弃的时候,可不曾有过半点怜悯,我又如何能心软?只有我也有一颗坚硬如石的心肠,才能配得上你这薄情的郎君,不是么?   站在惜福桥头的柳夭夭看着那河水,想起那日的情景,眼中有狠厉一闪而过。继而,悲伤渐渐的漫上眉梢。   也许换了真的柳夭夭,早就吓破了胆。可惜……   “夭夭!”   那一声打断了她的神游,她幽幽的回过头来,青丝贴在脸上,格外楚楚动人。   那唤她的人,是街市上卖胭脂水粉的小哥。二十出头的他,一身粗布衣服上打着补丁,脚步匆忙。从远处看,他虽然没有那些锦衣玉食的公子们俊朗,倒是也眉清目秀,看起来干净纯真。   他一边冲着柳夭夭招手,一边急切的跑过来一把拉住柳夭夭:“我听苏屠户说,你嫂子将你许给他了?”   “嗯。”替小哥擦去因跑得急不停从额间滴落的汗水,柳夭夭苍凉的一笑,有些心疼的执起他的手,“君生,日后你要自己小心。近日城中不安稳,你就莫要再出来了……”   “夭夭,你跟我走罢!”柳夭夭原本还要再叮嘱这个让她有些心疼的男子一些话,却被他打断。他有些紧张,紧紧的握住柳夭夭的手,眼神灼热真挚,如同一湾澄澈的水,“我会给你一个家,让你安安稳稳的生活。”   此刻,柳夭夭才觉得,这尘世有些温暖了。而面前的这个男人,自己除了心疼之外,感受着他手掌和眼神的温度,竟有些心动。手里的那把伞里仿佛有谁的心跳,轻轻的晃了晃。   柳夭夭握紧了伞柄,静默的笑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回答。   君生的心,她并非不知。   柳夭夭的心,她也是清楚的。   从集市上君生送给柳夭夭第一盒胭脂开始,柳夭夭就已经将心许给了那个纯净的少年。   可是……   自己的心,那时被乔温俊朗的外表和花言巧语迷惑,竟未觉得柳夭夭爱慕的这个男子,才是世间难得的有情郎。   可毕竟,自己不是柳夭夭。   让君生对着一个空壳的柳夭夭过一生,对君生来说,太不公平了。   “好。”   手里的伞开始蠢蠢欲动,像是会从伞里跃出什么人,要立刻欢欣的答应君生。她知道是那个人应允了,所以她随着点了点头。   河边的风又起了……   吹乱了人们的心,也吹断了那不舍的感情。   纵然那时年少的柳夭夭与君生相互爱慕,到底,缘分并不在此。即使能与他远走,却也只能委屈你站在黑夜里看一看他与别人的幸福生活。   夭夭,我答应会让你时常看见他,却也舍不得将这副皮囊还给你,请你原谅。    ☆、城门口的等候者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下雨,心情很好,持续更新。   而此时,天亮了很久,夜流年一行已经入城。   在夜流年的记忆里,枫烟城原本是座热闹的城池,虽然妖魔鬼怪很多,却也忌惮几方的力量,不敢轻举妄动,每年只在固定的节日里出行。   因此,从前百姓们都是夜不闭户的。   可夜流年随着南宫寂寂进了城门的时候,却见枫烟城里家家门户紧闭。有几个人走过夜流年的身边,都上下打量着夜流年,更有好心的女子走上来劝解:“姑娘,你快躲一躲吧。”   白日里还晴朗的天空布满了乌云,眼看一场大雨就要落下。夜流年饶有兴趣的打量着面前一脸惊慌的黑衣女子,余光扫过的时候,发现她正要去握住南宫寂寂的手。   “姐姐如此慌张,可是枫烟城出了什么事?”   不经意间拉过那女子的双手,紧紧的握住,夜流年眼波流转之间巧笑嫣然的问道。   那女子挣了挣自己的手,发现挣不脱,羸弱的侧目看了南宫寂寂一眼,迷惑人心的眼神:“这些时日,城里有很多姑娘都失踪了,很多人都将女儿藏进山里去了。你看,我也正要去躲一躲呢。”   语毕,竟然双膝一软,挣开夜流年的手,往南宫寂寂怀里倒去。   “姐姐小心!”可是,还不等南宫寂寂伸手去托住她,夜流年已经冷冷的看了南宫寂寂一眼,一把推开他,揽住了那女子纤细的腰身,皮笑肉不笑的箍紧:“男女授受不亲,可别让我家相公坏了姐姐的名声。”   听到那一语,南宫寂寂心里乐开了花,纵然已经看出了那女子的身份,却依旧不动声色的笑看着这一切。   那女子一蹙眉,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她楚楚可怜的看着南宫寂寂,手扶着夜流年,有几缕细细的游丝已经在夜流年的颈间徘徊。   南宫寂寂心下一惊,手中的剑就要出鞘,却被夜流年用手肘一推,重新回到了剑鞘。   南宫寂寂不解的看了夜流年一眼,见她不慌不忙,手扶在女子腰间,用力一握。   “呀!”   那女子痛呼一声,立刻放开了手,气呼呼的跺着脚,纤细的手指着夜流年嗔骂起来:“你个不知好歹的丫头,我好心提醒你有危险,你竟然下这么重的手!”   夜流年这才一扬眉,对着那眉目清丽的女子昂起头来,撇着嘴不可一世的模样:“谁让你对南宫不怀好意的?”   “我那是不怀好意吗?我那是替你试探试探他!”那女子见夜流年没有一点认错的意思,只好软下来,对着南宫寂寂一挑眉,狡黠地一笑,“我看他紧张你的时候,心中甚是安慰。”   “新罗姐姐,什么时候了还打趣!”   看她对南宫寂寂又是抛媚眼,又是装可怜,夜流年甚是无语,伸出手去要再次去握新罗的腰。   新罗娇笑着一躲,两个人打闹起来。   新罗是只蜘蛛,修炼成妖,最怕别人握她的腰,因为那是她致命的弱点。   “何方妖魔,还不退却?!”   正在这时,公孙青雨和池泱泱跟了上来,看到那蜘蛛女吐出丝来,缠住了夜流年,而南宫寂寂站在一边一言不发的愣神,以为二人被困住,双双疾掠过来。   池泱泱手里的枫木剑直刺过来,而公孙青雨已经抱琴站定。   南宫寂寂推开新罗和夜流年,护在她们身前,伸出右手手指,夹住枫木剑的剑锋,而夜流年已经喝止了公孙青雨:“公孙公子手下留情!”公孙青雨一怔,随即停手。南宫寂寂也用力一推,池泱泱向后翻了两翻,站定在不远处,挠着头狐疑的看夜流年:“怎么回事?”   南宫寂寂负手而立,摇了摇头表示并不知情,也随着众人的目光一起看着夜流年。夜流年对着众人莞尔一笑,拉过新罗:“这位是我的朋友,妖姬新罗。”   妖姬,妖界的最高领导者,众妖物中力量最强者,每年都会有不同的妖物来挑战她。只是,从来没有妖物能够胜过新罗妖姬——听说鬼王与她交情甚密,但凡有挑战妖姬的,先要过了鬼王的护法桥姬灵衣那一关。然而,那眉眼精致的灵衣看似柔弱,却法力高强,很少有妖魔鬼怪能够与她抗衡。由此,妖物们也就知道了鬼王和妖姬的厉害,挑战者一年比一年减少。   “在下公孙青雨,方才失礼了。”   也知道妖界首领的厉害,公孙青雨低头一礼,对着新罗道。新罗眉梢一挑,看着面前这位俊朗的公子,立刻羞涩妖娆起来。她低垂着眉眼咬着唇轻笑回礼,几乎是捏着嗓子说话,那声音尖细,叫人浑身不自在:“公子不必如此,小女并未受伤。”   夜流年一看她这样,转过头去看着南宫寂寂,两个人同时有默契的做了一个呕吐的动作。   “呀!你就是妖界之首的新罗?传闻妖姬新罗和鬼王是这两城之中最漂亮的,果然名不虚传。那么……”另一边,池泱泱新奇的凑上前来仔细看着新罗,不住口的夸赞着,满脸天真的扑闪着眼睛询问:“你见过鬼王咯?”   身为一个鬼魅,最关心的当然是自己境域里那位高高在上的王者的英姿。   那一瞬,夜流年一怔,随即斜眼看着新罗。   “鬼王……”新罗笑盈盈的抚摸了一下池泱泱的脸蛋,故作深沉的要将那个名字说出口,一回眸,夜流年冷眼瞧着她,眼睛里隐隐带着一种要撕破脸的怒意。她咽了一下口水,赶忙将要吐出口的话收了回去,换成了一句玩笑:“见过。但在我看来,你比鬼王漂亮多了。”   “真的?”   池泱泱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竟然会比传说中的那位王者更加好看。   “嗯。”点点头,新罗看着夜流年鄙夷的眼神,恨恨的咬了咬牙,而后便嫌弃的咋舌:“你看你,长得好看,而且天真可爱。鬼王脾气很不好,一言不合就要打打杀杀的,面目狰狞,咦!”   “新罗姐姐,你当真这样想?”   听到新罗这样说,夜流年走上前来,皮笑肉不笑的去拉了拉新罗的衣袖,凑近她的眼前,眯着眼睛问道。   新罗一看她眼睛里的杀意,不敢再言,赶忙上前拉住南宫寂寂:“你这位相公不错。”   南宫寂寂有礼貌的点点头,将自己的胳膊从新罗手中抽出,走到夜流年身边站定:“谢妖姬夸奖。”   夜流年也并不否认南宫寂寂的身份,与他相视一笑,再转过头齐齐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的看着新罗。   这时,谁都没有注意到,公孙青雨微微的皱了皱眉。   他看着夜流年和新罗眼中互相鄙视的神色,眉宇间闪过一丝疑虑——妖姬新罗与鬼王交好,而看这情形,夜流年与妖姬的关系绝非一般。   莫非……   她会是鬼王?   可是想到了这里,想起她招魂的情景,又觉得是自己多疑,便收回在夜流年脸上徘徊的目光,嘴角是温润的笑意,话语却叫人心寒:“流年姑娘,我们有话还是到府中再叙,此处不可久留。”   他看了一眼四周,示意夜流年仔细观察。夜流年眼角余光扫过,发现有几个人目光呆滞的在她们身边徘徊,而城门口竟也没有卫兵把守,便也起了疑心,对着公孙青雨点点头:“公孙公子说的是,我们去南宫府中说话吧,眼看这天也要下雨了。”   抬头看着天空里黑压压的云朵,夜流年拉过新罗和池泱泱,握紧二人的手,向着南宫寂寂府邸的方向走去。   “流年,妖界内部最近动荡不安,我要回一趟龙隐山。”可脚步刚一动,新罗妖姬已经拉住了夜流年,忧心忡忡的看着她,“今日之所以在此等你,是因为最近我感觉到城里的邪气越来越重,怕你有危险,告知你一声。你记住,虽然我永远站在你这边,但有些人或许已经背叛你了,千万小心。”   新罗妖姬一直以人身在枫烟城里活动,开了一家青楼,以便妖物们能够隐身其中。而龙隐山的妖物们聚集的鸣麟境域一直由护法沧黎掌管。就在不久之前,沧黎让镜妖传话,说有一个阴阳师闯入鸣麟境域,破坏了结界,并杀了许多法力不足的小妖。沧黎联合众妖物补住了那结界缺口,可被追杀后的妖物们内心仓惶,纷纷怀疑妖姬的能力,要求重新甄选可以保护妖界的妖物。   新罗妖姬无奈,为了稳定妖物们的心神,只好亲自前往鸣麟境域。   看她眉目间溢满担忧,夜流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松开池泱泱的手,附在新罗妖姬耳边悄声说话:“需要我派它们保护你么?”   “不必。”新罗妖姬拒绝了那份为朋友担忧的心意,伸出手去抱住夜流年,自信满满的与她道别:“怎么说我也是修炼了千年的妖姬,能轻易打败我的妖物,还没出世呢。”   知道身为妖姬,能够这么多年一直掌管妖界,不是没有足够的能力的。所以夜流年也放心的拍了拍新罗妖姬的背,轻声叮嘱:“那你小心。”   新罗妖姬不再说话,放开夜流年,也不与其他人道别,径自走了。夜流年看着她娇弱的背影,扬起手来使劲的挥了挥,任由南宫寂寂拉着自己进了城门。   就在那一刹那,妖姬新罗回过头来,眼中已满是泪水。她不舍的看着已经走远的夜流年那在风里飞舞的长发,身体在风里摇摇晃晃,不一会儿,便一寸寸的变成了灰色,在风里消散。   夜流年随着南宫寂寂走着,总觉得哪里不太对,转过头去,妖姬新罗已经不见了踪影。    ☆、桥头遇故人   君生走了很久……   柳夭夭还在桥头站着,望着那碧波粼粼的水面出神。眼看天色忽然变了,一场大雨即将落下。她摩挲着手里的伞,眼神哀切。   正好这时,夜流年一行人从桥上走过。   夜流年故意推了一下南宫寂寂:“听说这河里夜里会有美貌的桥姬来拉俊秀的公子入水,你进去试试?”   所谓桥姬,就是因不能与心爱的人相守,满含怨恨从桥上投水而死的女子化成的厉鬼。   “你这是谋杀亲夫!”   南宫寂寂猛地被她推了一把,不曾提防,往旁边一偏,差点摔倒。幸好公孙青雨及时的扶住了他。他指着夜流年,故意斜着嘴,像个地痞一样摸了摸鼻子,愤愤的道。   “对,你谋杀亲夫。”   池泱泱跟着说了一句,撅起嘴扬着眉,一脸得意的看她。   随后,两个人都看着公孙青雨,等他表态。   “我……觉得……也是。”   最后,在两个人期待的目光里,他极不情愿的吐出那一句,看见夜流年眼神里的无奈,赶忙装作在看天边的黑云。   “谁有你这样的亲夫,那也真是不幸。”夜流年被三个人的表情逗笑,上前去凑近南宫寂寂的脸,仔细的端详着,“而且呀,你长的这么难看,估计就是你自己跳进去,桥姬也会把你送回来的。哈哈哈……”   调侃着南宫寂寂,似乎因为见到了旧友之后心情大好,夜流年之前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四个人说说笑笑的上了桥,好不热闹。   趁着两年来那张日夜思念的面孔在自己眼前,趁着她心情大好,南宫寂寂冷不丁的凑上去亲了一下夜流年的唇。   “南宫寂寂,你找死啊!”   夜流年先是一愣,继而气得跳脚,立刻去追已经快速逃走的南宫寂寂。跑过柳夭夭身边时,不小心撞到了她。   “抱歉。”   停下脚步,夜流年立刻躬身致歉,再去寻找南宫寂寂,发现他也停下了身来,转过头来看着自己。   而在那桥头,有一双手悄无声息的从水里伸出来,眼看要抓住南宫寂寂的脚踝,将他拉入水中。   阴沉的天空里,夜流年的目光那一瞬间似刀光凌厉。她看着那双手,再看了看水中,抬起手来轻轻一挥,那水面上立刻泛起波纹。那双手仿佛感觉到上面那人的厉害,立刻缩回了手去。   水面重归平静……   南宫寂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扑闪着眼睛看着夜流年,眼睛在风里瞪得老大。夜流年不理会,转过头去重新看着柳夭夭。   只是那一眼,夜流年的脸蓦然僵住,有些不能相信的看着面前的人。   柳夭夭似乎感受到了夜流年眼睛里的深意,觉得脊背发冷,竟话也不答,立时转身就走。   夜流年也不去喊住她,就那样看着她柔弱的背影匆匆的消失。   公孙青雨和池泱泱赶了上来,而柳夭夭手里的伞那时滚落在公孙青雨的脚边。公孙青雨躬身捡起那把伞,握在手里的一瞬,脸色突然变得凝重,暗暗的握紧了伞柄。   “流年,你看什么呢?”   池泱泱看夜流年眼神呆滞,走过来拉着她的袖子关切的询问。   “没什么,只觉得那位姑娘似曾相识。”   勉强的笑了一下,拂开池泱泱的手,夜流年察觉了公孙青雨捡起伞时一刹那的停顿,若无其事的向着南宫寂寂走去。   公孙青雨顺着她的目光去看,在看到柳夭夭背影的时候,他的眉头微微一皱,眼色瞬间变得森冷。他上前一步,一把拉住夜流年,想要询问她柳夭夭的来历:“流年姑娘,方才那位……”   “哎呀,下雨了。”   “流年,快走!”可偏偏那时候,那场大雨如同了解夜流年的心事一般,及时的落了下来。南宫寂寂担心夜流年淋雨,快步跑过来,扯开公孙青雨的手,一把将她揽进怀里,用宽大的袍袖遮在她的头顶,并用满含醋意的眼神瞪着公孙青雨:“请公孙公子对我娘子放尊重些。”   “在下知道了。”   公孙青雨对他□□裸的表达爱意无可奈何,只好淡淡的一笑,对着夜流年点点头,随着池泱泱往南宫寂寂的府中去了。   “南宫,我有些重要的私事要去办,你先回府安顿泱泱他们住下。”仰起头来,看着已经高出她一个头的南宫寂寂,夜流年也伸出手去,替他遮挡住那急速掉落的雨滴,郑重其事的说着话:“大约一刻钟,我就会回来。”   知道她一定也需要自己的空间,南宫寂寂并不问她的去向,点点头,替她拢了拢鬓角的发,追上了池泱泱和公孙青雨的脚步。   告别了南宫寂寂,夜流年环顾四周——避雨的人们都已经离去,桥上空无一人。   她眸色一冷,跳进了那河水里去,瞬间不见了人影。可她没有注意到,那时候公孙青雨正好回过头来,看到她跳入水中,眼角微颤。    ☆、水下的世界   “你们好大的胆子!!”   在惜福桥下的深水中,是一片红绫铺就的世界,仿佛是谁等着有情人来娶自己回家。   那敞开的宫门口有白衣的侍女守卫,个个貌美如花。   一白衣女子面带薄纱,从水上飘然而落,稳稳的站在了宫门口。她怒气冲冲的走进门去,眼神冰冷的扫过众人,厉喝道。   “主上息怒!”   那些侍女一个个吓得浑身颤抖,赶忙跪在地上,垂着头齐齐一声。   那女子直直走进去,坐在正中的位置上,环顾四周,话语冰凉:“方才是谁?!竟敢在白日里对南宫动手,本王看你们是不想在这水下呆了!!”   “主上,是小的鲁莽,不知那位是南宫公子,也不知主上在侧,请主上责罚!”   一个侍女颤巍巍的跪着爬过来,声音都止不住的颤抖。   “罢了。”看那女子可怜的样子,也知她们在世时都是身世孤苦的人,那女子也不忍多加责备,冷冽的语气缓和下来,叮咛众人:“本王今日不罚你。但你们需谨记,这位南宫公子,你们不准碰!”   “遵命。”   底下的侍女们都不敢抬头,将身子躬得更低,回应这位高高在上的王者。   “灵衣护法呢?这里一向是由她掌管,到如今这般没规矩,是她的失职,她该主动领罚才是!”   见说了半天话,这领域的掌管者却迟迟未现身拜见,那位王者心中疑虑重重,便走下来,问跪在那里的侍女们。   侍女们听到她问首领的去处,都互相看着摇头,不敢答话。   “都不说话是要本王猜测不成?!!”   那一个动作,王者心中明白了什么,冷眼瞧着这些连大气都不敢出的侍女,疾言厉色的道。   “主上,护法她……”一看主上刚刚平息的怒火又升腾起来,刚才犯错的那位小巧的侍女胆子大了一些,咬着唇想了想,终究开了口:“一年前她爱上了一个书生,借尸还魂去找那书生去了。”   “灵衣……灵衣……你是有多傻!” 心中的猜想被证实,王者的怒气更盛。她摇头叹息着,环顾这一片红色,满眼心疼,“他本就是个薄情郎,奈何桥上忘川河边他何曾有过半点犹豫!你……你……”   话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想起那薄情的男儿毫不犹豫的走下奈何桥,喝了忘川水,进入轮回投胎转世,根本不顾身后之人的追赶,她猛然握紧了拳头。一瞬间,那些红绫被风吹得飘扬起来,彰显出王者此刻心中的愤怒。   若不是当日自己身份掣肘,早就将那负心之人赶入畜生道,不能再世为人,断了灵衣的念想。   到底,当时的一时心软,是为今日留下了祸患。她执念不忘,与心爱的人重逢,怎肯罢休?   可灵衣,这一世的他,你可曾看清了?   “主上息怒。”   见王者白衣飘扬,侍女们知道此时她一定怒火中烧,纷纷颤抖着再次齐齐道,深怕王者一不高兴,让她们回到绫罗宫去。   那里终年阴冷,适应了繁华人世的她们,已经无法忍受那样孤寂冰冷的日子。   “幽冥域的规矩,尔等只能夜晚出没,避免与阴阳师和招魂使者交锋,都明白了?”见她们一个个怯生生的,害怕的眼神都颤抖着,王者不再逗留。一边吩咐着这些贪恋红尘的女子,一边冷眼一一的扫过她们的脸,“若让我再看到谁在白日里出没,别怪本王手下无情!”   “是,主上。”   那白衣女子飘然而去,留下这红绫铺就的世界一片寂静。过了后一会儿,众人才回过神来,站起身聚起来叽叽喳喳的讨论起来——   “主上好大的戾气,吓得我这衣衫都被冷汗浸透了呢。”   “谁说不是。那位南宫公子,是不是主上的心上人呐?”   “莫要胡言乱语,主上最忌讳他人提起南宫公子的。你们以后都记住这位公子的容貌,千万不可惹他。”   一位年长的侍女走上来,对方才那位犯了错的侍女叮嘱着,怜爱的抚摸她的头。这时,另外一位侍女扭着水蛇腰走过来,娇笑着捏了捏那女子的脸:“笑纭呀,你可知道,今日之事,是主上救了你呢。”   “这是怎么说?”   笑纭偏着头,十分的困惑。   “你知道那位南宫公子是何等人?”   方才那位桥姬美艳动人,回眸一笑叫人心神荡漾,她有些向往的看着水上因雨水滴落荡起的波光,仿佛陷入对南宫公子无限的遐想里。   “我知道!他是青虚剑宗门下,传说是镜衣掌门最喜爱的弟子,有意让他接任掌门呢。青虚一派原本就是斩妖除魔的,何况是下一任掌门,肯定很厉害。”   另一边,一个活泼些的侍女听到那句话,走上前来侃侃而谈。   “你想想,你拉他下来,不是自寻死路?”   那位水蛇腰的桥姬这时终于从幻想中回过神来,挑了挑眉,嗔笑着指了指笑纭,抛了一个媚眼后离去。   “看来,主上是个很好的人呢。”   笑纭低着头,呢喃一句,却听到方才年长的那位桥姬淡然的笑语:“虽然主上看起来冷若冰霜,杀伐决断上面从不含糊。但是,对我们来说,她是最好的朋友。”   听自己一向信任的姐姐那样说,笑纭桥姬仰起头来,眼神里带着无尽的向往——那面纱下面,究竟是怎样的一张脸呢?   据说,她比灵衣桥姬还要美艳妖娆。那么,什么时候,可以看一看她的真面目呢?    ☆、雨夜出行   大雨不停歇的下着。   即使到了夜里,也还是淅淅沥沥的不停。   原本打算进城以后就开始追查人面树的事情,可偏偏下了这场大雨,让一切都无法继续。   池泱泱打从进了南宫府,换下被雨打湿的衣衫后,就一头扎进了厨房再也不肯出来了。南宫寂寂因为疲累,和夜流年说着话,竟然歪在椅子上睡着了。夜流年看着那张俊秀的脸孔,有些微的恍惚。   仿佛还是在十四岁之前的岁月,两个人在阎罗殿里过招练剑,修习术法。若是得到师父们允许的时候,就去鸣音寺里找狐狸爷爷,故意气得他将两个人赶出门去。两个人便开开心心的拉着手在枫林里玩一天,竟也不知道饿。回去以后,师父们看到两个孩子满脸满身的泥土,责备也不是,心疼也不是,哭笑不得。阎罗殿里总是传来欢声笑语,让那些大小鬼们都有些惊讶——阎罗大帝一向冷漠威严,那青虚掌门更是冷若冰霜,可自从有了这两个弟子,仿佛带来了春风,吹暖了这里的一切。   十四岁之后的岁月里,自己不是没有想过要去找南宫寂寂。可自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就明白,岁月不可回首,往事不能回头。   已经拖累了他这么多世,该是了断了前尘,放他安稳生活的时候。   从往事里回神,夜流年低眉,眼眶竟有些湿了。她擦去眼角的泪,替南宫寂寂盖好了毯子,嘱咐侍女去煮姜汤。而后起身,走出门去。   她原本也想去睡觉,可想着桥头的那一幕,袭来的困意全部烟消云散。走出门来,看到公孙青雨站在那开满槐花的廊下听雨。   两个人互相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流年姑娘……”   “你明明知道是怎么回事,何必再问。”待到夜流年走下台阶来,站到了廊下,公孙青雨刚一开口,夜流年便打断,有些惆怅的道:“那位姑娘确实是借尸还魂。而且,她身体里的魂魄,如你所猜测,是我的故人。”   一股脑儿的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公孙青雨,夜流年站在雨中,看着那细细的雨丝,眉目哀怨悲愁。   爱人之心会蒙蔽人的眼睛,无论当时怎样劝诫,她都还是一意孤行。反而因自己的好意而心生怨恨。   夜流年知道,即使自己不说,公孙青雨迟早都会知道。此时说了,也许到时候相遇,公孙青雨念及她是自己的故人,会手下留情。   “还有,既然结伴同行,都是朋友,你唤我流年即可。”   虽然他救了自己和南宫寂寂,可毕竟是阴阳师,夜流年对他还是有些戒备。但是听着他人总是客套,又有些不舒服,于是决意称呼还是要改一改。   “你还不是唤我公孙公子。”   有些不服气的看着满树的槐花,公孙青雨挑着眉,瞄了夜流年一眼。   “我会改的……”夜流年被抓住了话柄,一时间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试探性的唤了一声:“青雨。”   那一刻,公孙青雨脸上终于露出一个自从见面以来最灿烂的笑容,镇定自若,仿若老朋友一般回应:“嗯。”   “青雨,白日里你捡的那把伞,可否拿出来看看?”两个生疏的人因为称呼拉近了一些距离,夜流年也就不再客气,淡定的伸出手来,“你该是一眼就看出来了,伞里藏着那位姑娘的真魂。我们问问她前因后果,说不定此事与人面树有关。”   夜流年心里很清楚,只有阴阳师一派和鬼王手下才会修习这等邪恶的术法。她本来想着,要趁公孙青雨睡着了,将那把伞偷出来一探究竟。既然此时两个人都坦诚相待了,她便也不用再偷偷摸摸。   “那伞不见了。”可是,她的希望还是落空了,公孙青雨摊着手,一脸无奈的看了厨房一眼,“回来以后淋了雨,泱泱拉我去换衣衫,而后便找不到了。我猜,那真魂该是被你的故人困住了。”   “阴阳一派未来的掌门,果然厉害。”   看他只是摸了一下那把伞,看了一眼被自己撞到的那人,就已经猜出了很多事情,夜流年欣赏的看了他一眼,夸赞一句。   “招魂使者的本事也不赖啊。”   公孙青雨不好意思的笑笑,回敬一句,缓慢的走过去,张开宽大的袍袖,像南宫寂寂一样替夜流年遮雨。   雨中的夜流年轻笑,不忍拂了面前这位新结识的朋友的心意,静静的站着。心里的戒备不曾放下,却也温暖许多。   二人站在雨中看着满树的槐花,各怀心事。   雨越下越大……   “你听!”   忽而,仔细听去,雨里传来谁凄厉的哭喊声,让人毛骨悚然。夜流年皱眉,抬起头来看公孙青雨。   “是人面树在哭?”   公孙青雨也低下头来,眉角颤动一下,问了一句。   “不……他是在求饶。”   闭上眼睛,夜流年听了一会儿,终于听清,那人面树一直不停的说:“夭夭我错了,求你放了我罢。”   “去看看?”   “好!”   二人达成一致,便要结伴出门。   “流年!”   可还来不及迈步,身后已经有人追了出来,急切的喊了一声。   “你怎么醒了?”见是南宫寂寂,夜流年停下脚步,关切的问着:“姜汤喝了么?”   “梦到你跟别人私奔了,我便吓醒了。”   看到夜流年和公孙青雨深更半夜竟然一起出门,南宫寂寂不高兴的耷拉着脸回道。   “你……”知道他又小心眼,夜流年扶额叹气,走过去拉住他的衣袖,像是小时候哄他吃药那般摇了摇,“这位公子,可否愿意随我一起去看看那颗哭泣的人面树呢?”   “流年……”南宫寂寂趁机抱住夜流年,像个撒娇的小孩子,嘟嘟囔囔的:“我不喜欢你和公孙青雨眉来眼去。他一定是觊觎你的美貌,才假装和我们相遇,其实是想要抢走你……”   夜流年忍无可忍,刚要发飙,质问一下他到底是从何处看出来自己和公孙青雨眉来眼去,那位在南宫寂寂臆想里的主人公毫不知情的登场:“叫上泱泱么?”   “不必,泱泱要吃饱了才肯走,我们不能等了。”   一把推开南宫寂寂,蹙眉瞪了他一眼,夜流年虽然也担心厨房中的池泱泱,但想到此去也许更危险,于是摇了摇头。   府中侍婢替三人备了伞,三人便出了门。南宫寂寂随着夜流年往右手,可公孙青雨却自顾自的往左手方向去了。夜流年回头喊住他:“青雨,这里……”   “可我听着,声音是从那面传来。”   公孙青雨疑惑的往自己所在的方向看了看,再次仔细的听了听。夜流年对自己的听觉很有信心,走过去拉住犹豫的公孙青雨:“不……我听得真切,是这面。”   “好,那……便……便去这面。”   毫无防备的被这个一直警戒着自己的人拉住了衣袖,公孙青雨心里一顿,感觉心跳忽而漏了一拍,磕磕巴巴的应答着,满心欢喜的随着她走。   三个人走在雨中,公孙青雨偷偷的看着夜流年,竟觉得她比招魂的那夜更加的好看了。而夜流年却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南宫寂寂,发现他因为自己方才去拉了公孙青雨而十分的不快,脚步迈的极大,走得也很急,觉得有些好笑。可又怕他闹脾气,只好忍着笑意,故意去碰了碰他的肩膀。   南宫寂寂也不管,沉着脸往前走。   如夜流年所指引的,他们越往那小巷里走去,那人面树凄厉呼喊的声音越清楚。可是很奇怪,那人面树呼喊的如此令人心惊,这小巷里的人们却睡的很安详,似乎根本听不到人面树的求饶声。而小巷之外的好几户人家,都因为害怕搬走了。   城中有人面树的传闻,也是那几户人家传出来。南宫寂寂带了府中术士找寻人面树时,经过此处,术士们纷纷不见了。而那作怪的妖魔鬼怪不知是忌惮南宫寂寂的力量还是顾忌其他,竟从未现身与南宫寂寂较量过。   “这条巷子如此诡异,应是被人布了结界,修习术法的人和妖魔鬼怪是不能进入的。否则,这小巷的几户人家不会如此镇定。”   三人都看出了这地方不寻常,公孙青雨的一只眼睛忽然变成了红色,率先开口,提醒其他两个人小心。   夜流年回眸,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种结界叫做阴阳界。每到了夜晚,结界里的人就像住在阴间,听不到任何声音,隔绝了与阳世有关的一切。而没有在结界里的人,只能听到结界里声音,看不到发生的事情。”   夜流年越往前走,越觉得故人的气息离自己很近了。她不敢想,在这里种下人面树的,真的会是桥上所见的那个女子。   深夜的雨一直不停。   三人走到柳夭夭家门前的时候,同时停下来,互相看了一眼。因为那时,他们看见,那户人家的门口,站着一个女子。她撑着青纸伞,郁郁的看着下雨的天空。   公孙青雨和夜流年同时确定,这就是先前在桥上碰到的那女子的真魂。两人心照不宣的凝视一秒,将视线转向那个院落。   果不其然,院落里有一颗看似生长了百年的树,而那树上的果实,竟真的是一张张人脸。   那人脸,是一位书生,看起来眉目清俊。可是哀嚎求饶的时候,面目却很是狰狞。   夜流年一眼就认出了那人。   他便是当年在奈何桥上听到灵衣的呼唤,却头也不回的负心郎!   果然……   灵衣,在这一世里,你看到了他丑恶的面目,才因爱生恨,做了这等可怕的事情么?从一开始,你就不该执着。而今,要如何收场呢?    ☆、夜来听风雨   夜来听风雨,无尽幽凉声。   这一夜的雨,仿佛是在替谁作掩护,一直不肯停下。   三人持伞伫立雨中,夜流年出神的望着那人面树,忘记了南宫寂寂和公孙青雨都在看她。   “这位姑娘……”   见她没什么反应,公孙青雨也不曾说话,南宫寂寂挪动脚步,想要上前去询问,被夜流年一把拉住:“不要去!一旦你进入她的伞下,她会一直跟着你,身上的阴邪之气也会侵入你的身体,直到你病死。”   “我是青虚剑宗门下,还会怕一个魂魄?”   对自己的本事颇具信心的南宫寂寂轻笑着拍了拍夜流年的手,还要继续上前。   “你要知道,虽然你是剑侠,终究只是个凡人,与阴阳师和枫魅不同。”夜流年死死的拉住他,不敢放松一丝一毫,“无论她魂飞魄散还是转世轮回,她身上的阴邪之气也早就侵入你的骨髓,不几日你就会病故,我们都无能为力。”   “那你呢?你不也是凡人?”   被她紧紧的拽住,南宫寂寂以为她是怀疑自己的剑术不济,反问一句。   南宫寂寂的问话让夜流年有一瞬间的语塞,她霍然抬头,看着南宫寂寂那双纯澈的眼睛,竟不知该怎么回答。她并不打算向南宫寂寂坦白自己的身世,可是南宫寂寂的那一句话,瞬间就戳中了自己的要害。   对啊,自己也是凡人,何以不惧怕鬼魂呢?虽然是有阎罗大帝的原因,可那些恶鬼对自己唯命是从,又该怎么解释呢?   幸好南宫寂寂一直以来并不深究,若是有朝一日问起,又该怎么说呢?   “纵然我是凡人,可我是阎罗大帝门下,哪个鬼魂会与我作对呢?”   用一贯的借口搪塞了南宫寂寂的问话,夜流年暗地里观察了一下公孙青雨的神色。发现他静静的看着自己,看不出到底是不是发现了自己的身世。   “也是……”   南宫寂寂点点头,也就真的相信了夜流年所说,不再上前。   公孙青雨拍了拍南宫寂寂的肩膀,随着夜流年一起走向那鬼魂。   眼看着雨越下越大,南宫寂寂看着二人的身影,竟觉得,两人最终会一去不返。   “在找什么呢?”   走近了,夜流年也避免走入那被施了法的伞下,站在那女子背后轻声问道。   “招魂使者?!”   那女子幽幽回头,看到公孙青雨和夜流年,害怕的惊叫一声,连连退去,蜷缩在角落里不敢再抬头。   “你不必惊慌,我们都不会伤害你。”   夜流年知道那鬼魂惧怕自己和公孙青雨,连忙安慰着。   “我且问你,谁将你困在伞里的?”   待她镇定下来,公孙青雨上前问道。那容颜美丽的鬼魂一看见公孙青雨颜色不一样的瞳孔,吓得再次垂下头,弱弱的轻声:“一个桥姬。”   “你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我这个嫂嫂,啊?!”   “嫂嫂若是真的为我好,便不会因为几两银子就将我卖与那苏屠户。”   回忆随雨声而来,真真切切。   一切恍若昨日才发生过。   “你知道什么?!到了苏屠户那里,日日有肉吃,还能亏了你不成?”   “嫂嫂以为,有几口肉吃,便能过的和乐了?”   “你还敢犟嘴?!”   那一日,嫂嫂要个将她嫁给那个苏屠户,她有心上人,自然不肯。和嫂嫂大吵一架之后,她怀着悲切的心情来到了惜福桥,想在桥上看一看风景。   然而,无形之中,仿佛有谁从背后推了自己一把。而后,她掉下惜福桥。   “不好啦,夭夭跳河啦!快来救人呐!!”   她在水里拼命的挣扎,听到岸上有人在喊。而后,许多会水的人纷纷跳下来救她。   而在水下,似乎有一双手一直拽着她,让她快速的沉入水底。   最后,她在深水中窒息而亡。眼看自己的灵魂已经从水面升起,她有些悲伤,因为忽然想起,自己爱慕的那个少年,今后不知会娶了谁。可已经到了此刻,也是无法复生,她想着,如果来世轮回,一定请求阎罗大帝让自己投胎一户好人家。   可是,一把青纸伞忽然浮在她的头顶,打破了她的幻想。一个红衣女子在深水中仰着头看她,嘴角漾起诡异的笑容。   之后……   她被困在伞中,那红衣的女子借她的身体还魂,还爱上了一个跳下水去救了她的书生。   “果然是她……”   听柳夭夭说着自己的遭遇,夜流年心中的猜想被证实,觉得心里涌来丝丝凉意——何以到了这时候,那曾眉目温婉的女子,竟变成了一个不择手段的恶鬼。   “这树也是她施了法种的,可我不能进去。”忧伤的垂着头,缩在角落里凄凄的说着那番话,柳夭夭的眉宇间满是失望,“原本说好了,今夜她会带上我和君生一起私奔,可是到了最后,她却是抛下了我,与我心爱的人远走高飞了。”   “夭夭,我会为你寻回君生,你愿意相信我么?”   看她因失去挚爱的人如此伤怀,夜流年也不忍将她收入招魂幡轮回入世,毕竟她还未曾过属于自己的生活。   而千年前的孽债,也不应该由她偿还,于是她伸出手来,目光温柔的问道。   “多谢招魂使者。”   柳夭夭一听,忙站起身来道了谢,回到了伞里去。   “看来,我要去会一会故人了。”收起那把青纸伞,夜流年回身看着公孙青雨,“在此之前,还要依靠你和南宫助我破开这阴阳界,收了那树灵。”   话音一落,夜流年和公孙青雨、南宫寂寂将手里的伞在空中一抛,形成三角阵型站定。抛出的伞稳稳的悬在他们头顶,遮住那急速掉落的雨滴。   公孙青雨是阴阳师,自然知道阴阳界的破除之法。夜流年跟随阎罗大帝,也不在话下。只是南宫寂寂虽然剑术造诣一流,也跟着阎罗大帝与夜流年一起学过破除之法,但就功力而言,或许有些不足。   担心的看着南宫寂寂,夜流年也知道他会成为唯一的缺口,却也因人手不足,只能让他冒险。   雨中的三人闭起眼睛,双手伸出三根手指相对,口中同时念念有词。夜流年对着那扇门,及膝的青丝上雨水掉落下来打湿长裙,可裙裾在雨里飞扬起来,竟那样轻盈,仿佛她只是一缕轻烟幻化。   三个人一动不动的站了一刻钟之后,手指尖开始凝聚出青蓝紫三色光芒。   “聚!”   三人以夜流年为中心,将那一股光芒齐聚夜流年手中。三束光芒聚集在一起,璀璨如烟火般照亮了整条小巷。   三人的头顶上,无形中,似乎有一只巨大的手在缓慢的推开这雨丝。这小巷里的空气如同受到了挤压的气泡,变得压抑而凝重。   继而,夜流年手腕一动,手指向着那扇门,大喝一声:“破!”   “噗!”   然而,那一声之后,随着结界被破开的,还有三个人的阵型。公孙青雨和夜流年各退一步,而南宫寂寂随着结界的破裂,吐了一口血,往后倒去。   三把伞也随之掉落在地。   “南宫!!”   雨里响起夜流年的惊呼,她急切的跑过去,一把拉住南宫寂寂。惯性使然,南宫寂寂往前一倾,倒在夜流年身上。   “南宫!”   夜流年紧紧的抱住他,呼唤他的名字,声音在雨里散播开,声声凄厉。   可南宫寂寂却一直没有回应。   夜流年侧目,看他双眸紧闭,面色苍白,心痛的几乎无法呼吸。她抱着他,身体在雨里不停的颤抖。   在此刻,一向不惧风雨的她,竟觉得很害怕。害怕面前的人就这样离自己而去,而自己只能带着遗憾永远在这尘世日复一日的寻找。   已经找了这么多年,难道这一世,又要这样分离么?   不!我不要!!   她在雨里轻轻的唤南宫寂寂,眼角温热的泪水倏的掉落进南宫寂寂的颈间,声音慢慢哽咽:“南宫……”   这么多年过去,有很多话想要说。自己心里的伤痛,那些年受尽的煎熬,在人世间的苦苦寻找……可每当见到他,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南宫,我本该放手,可看着你的时候,我真的不舍得。   公孙青雨静静的站着,看明白了夜流年对南宫寂寂的心意,心里微微泛疼。   那一刻,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走过去帮夜流年,还是应该趁着少了一个对手,将一切都掌控在手中。   人面树还在凄厉的哭喊,公孙青雨怕小巷里的人们受到惊吓,跑出来看到自己和夜流年他们,便抱琴坐下,弹奏安眠曲。   人们在甜美的梦境里熟睡,只要天未亮,听到任何声音都不会醒来。    ☆、南柯一梦   “我要是死了,你是不是要殉情啊?” 伴随着悠悠的琴声,雨里有惊雷轰然而过,似乎也替夜流年感到悲伤难过。可比那雷声更吓人的,却是眼眸微张的南宫寂寂调笑的话语。   听到他微弱的声音,夜流年愣了一下,随即欣喜的放开他:“你没事?”   看面前的人微红眼眶的样子,南宫寂寂心疼的伸出手去替她擦去眼泪:“方才只是被反噬的力量震了一下,不打紧。”   “什么不打紧?!这反噬的力量可是会要命的!”听他说话有气无力,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夜流年自责的跺了跺脚,伸出手去缓缓的抱住南宫寂寂,“你以后,还是莫要跟我出来了。”   “我是堂堂三尺男儿,哪儿有那么娇弱?你方才哭得伤心,我听着心都碎了。”见她满面忧伤的偎在自己的怀里,南宫寂寂知道这次的事情真的吓到了她,轻轻的抚摸她的青丝,柔声安慰:“你也不想想,我怎么能忍受你以后嫁给别人?所以,只要你还在,我不会死的。”   “说什么嫁给别人?你明明就知道,我是非你不嫁的。”夜流年说着话,将南宫寂寂抱得更紧,“反正今日说好了,谁敢背弃要白头偕老的誓约,就永远不得入世轮回。”   幸好,面前的人,怀抱和手掌还是温热的。若有朝一日,要面临分离,又怎能轻易的放开手呢?   那就……   那就不放吧!   陪他到地老天荒,再送他上奈何忘川,而后放下执念,不再回眸。从那以后,前尘旧事,都随云走。   今日的事情,让夜流年彻底的放弃了要离开南宫寂寂的念头。她在他的怀里,坚定要一起白头到老的决心。   这一世,了了遗憾,才能放弃下一世的轮回再见。   雨中的人在用怀抱温暖彼此,而旁观的那个人心却瞬间冷了。公孙青雨坐在那里抚着琴,垂下眼睑,看着地面上散落的油纸伞,心下幽凉。   原来这世上的很多事,都只是晚了那么一步,就错过了全部。   待到南宫寂寂恢复了一点力气,夜流年扶他坐下,让他在屋檐下打坐疗伤,自己和公孙青雨推开门进了院落。   刚一靠近那人面树,那树上的一张张人脸再次张口欲喊。夜流年蹙眉冷眼,幽幽的对着他摇了摇头,那男子立刻停止了喊声。   而公孙青雨和夜流年同时往后退了几步,警惕的盯着那人面树的后面。只见那树后面缓缓的冒出十几个漂浮的虚影,都穿着红色的嫁衣,容颜秀美,目光空洞。手中持剑,剑锋散发出凛冽的光芒。仿佛她们只是在梦游,若有人敢打断她们的美梦,就会毫不留情的痛下杀手。   “不知该是有多心酸,才会用南柯一梦这样的幻术。”   身为阴阳师,公孙青雨一眼就看出了这是怎样的幻术,为那女子的心碎感到难过,在雨里轻声叹息。   “或许她也知道这世间的情爱不过是南柯一梦。”夜流年望着那几个漂浮的虚影,眸中微光悲悯哀伤,随着公孙青雨感叹道:“毕竟,这世上有情郎少见,倒多得是薄情的男儿。”   “流年……”   听她这话说的凄凉,公孙青雨侧目看了她一眼,发现她并没有拿出招魂幡,而是仰起头来,任由雨水打湿了那美丽的脸庞。   他因家世和修养,从来都是被很多女子围绕,也唯恐躲不及那样的追随,并未有深交的异性好友。所以,他不知道怎么安慰此时和那些虚影一样悲伤的夜流年,只是怔怔的看着她,眼中露出和南宫寂寂一样心疼的光芒。   这位故人,一定对她很重要罢?以至于让她如此伤怀。   望着那一张张与故人一样的脸,夜流年觉得自己恍惚间听不见任何声音。此时的院落里,只有她一个人。她看见那女子从屋里跌跌撞撞的走出来,嘴角是凄绝的笑意。她在院落里冷静的挖好了坑,一言不发的褪去嫁衣,满脸是血的踩好了土,双眼无神的坐在院落里发呆。   那一晚,月色明亮,她仰望着天空的皎月和星辰,从眼中落下两行凄绝的清泪。   很久之后,她站起身来,幻出手中的利剑,在月光下翩然起舞。   那剑招时而柔媚,时而凌厉,似乎是随着她的心境变化。那些漂浮的虚影随着越来越快的剑招出现,一个个都是她幻化的梦影。   在那场幻化的梦境里,她和心爱的人在桃花嫣然的三月相遇,一见钟情,互诉衷肠。最终结为连理,白头到老。   回到现实里来,看到那场梦境里的一切,夜流年的眼眶微微湿润。   灵衣,那是你一生所愿,所以将它幻为梦境,一世陪伴。   可梦……终究只是梦啊。   如此薄情负心之人,怎配得上你的一片痴心和等待?!你看看此刻的他,恨不能立刻逃脱开你的幻梦。   “灵衣,梦该醒了。”   一切到了这里,都该结束了。夜流年的脸上落满了雨水,她对着那些虚影轻语,面色沉静,方才的不忍和心酸都已经从脸上褪去。   那些虚影猛然张开眼睛,瞳色血红,持剑向着二人杀来。   “流年!”   虚影们的剑已到达身前,向着夜流年头顶劈来,可夜流年眸色平静的看着前方,不闪不避。   公孙青雨见势,一掌将怀里的琴推过来,幻出手中的剑,隔开了虚影们的利刃,与那些幻影打斗起来。   可是虚影不过是幻化,即使公孙青雨的剑招招招致命,但那些虚影被刺中,只会散开,而后重新聚合,像是永远也不能将她们清理干净。   几个幻影趁着公孙青雨有些疲累,立刻上前围住了一动不动的夜流年,持剑杀来。可那剑还未曾到达夜流年的身边,已经被空气里无形的力量弹开,立时消失不见。   而在门口,南宫寂寂听到里面的打斗声,顾不得疗伤,急切的跑了进来。   然而……   脚步刚一迈进来,他仿佛是一脚踩空,掉落入幻梦里。 作者有话要说:  假期结束,继续更新 ☆、不平静的雨夜   那场幻梦凄美空灵。   那是枫烟城最美丽的蓝昙花盛开的八月十五夜。那一朵蓝昙花一年只在这一夜盛开一个时辰,传说,有缘人若能采到它,便能实现自己的心愿。   那一身白色衣裙的女子站在水中,望着手中的蓝昙花,泪眼朦胧,音色凄凄:“即使有了它,我还是不能救你。”   深秋的风那么冷,河水冰凉。   她仰起头看着皎月,嘴角渐有阴厉的笑意:“那么,蓝昙花,请让我置之死地而后生,获得统一鬼域的力量!”   说罢,手一握,蓝昙花化为糜粉,飞进那女子的身体。   他在幻梦里渐渐的看清,那正承受着生死痛苦的女子,是心爱的夜流年。   “流年!”   他唤她一声,想要跑过去,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   那女子痛苦的皱着眉,用双手捂紧了心口。   “啊!!”   随着一声凄厉的呼号,梦境突然转到了一个雨大风疾的黑夜。雨水冲刷着那女子手中的利刃,她浑身湿透,摇摇晃晃的走着,仿佛疲惫至极。   “流年。”   身后,匆匆赶来的一人眼看她要倒下去,伸手扶住她。她回眸,看着那人清俊的面庞,笑容哀伤:“终究,都留不住了。”   “你啊,执念太深了。”那人叹息着,接过她手中的利刃藏在自己怀中,打横抱起她,“今夜的事,阴阳一派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你不必出面,一切我和镜衣会摆平。”   “师父……”   南宫寂寂站在梦境的雨夜里,浑身颤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在那幻梦的尽头,那个抱着夜流年的人,竟然是阎罗大帝。   “南宫,快回来,那是梦境!”   就在这时,有人在身边唤他,他一回头,夜流年在不远处招手。他一步一回头的看着那幻梦里的阎罗大帝抱着夜流年远去了,跑到夜流年身边。   睁开眼睛,夜流年盘膝坐在他的身边,闭着眼睛双手交叠胸前,面色沉静。而公孙青雨为了保护他们,还在与那些幻影苦苦缠斗。   南宫寂寂坐起身来,看着夜流年的脸,总觉得自己该记得什么,却遗忘了。他静静的望着面前的人,心里不知为何,涌来无尽的哀伤。   感知到南宫寂寂已经从幻梦里脱身,夜流年睁开眼睛,直直的看着那颗飘摇的人面树,站起身来。   “这南柯一梦,我教会了你,是要你帮他人织梦,教她们忘却前尘。谁承想,今日成了你用来对付我的最强幻术。”伸出手,站在雨中,夜流年眸色黯淡的在虚空里轻轻的一握,随着冷冽的话语,幻境破碎,仿若那已经不能回头的曾经,“灵衣啊,你当真叫我失望!”   “主上……”   那幻出梦境的人仿佛听到了她的话语,幽然垂眸,隔着遥远的时空轻唤一声,似乎她的内心溢满悲凉。   那一声轻唤,只有夜流年听得见。随着幻镜破碎,那些幻影纷纷消散而去。   那颗人面树也疾速的枯萎。   夜流年幻出招魂幡,坐下来念起咒语,将那树灵收进幡中,眼色狠厉的看了一眼。   可等这颗哀嚎的人面树安静下来,公孙青雨竖着耳朵倾听,觉得雨声里似乎还夹杂着一个人的哭声。那声音细小凄切,仿若是个温雅的少年。   “流年,我刚刚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可不等他将自己的疑惑告知夜流年,南宫寂寂走过去扶起夜流年,偏着头一脸天真的跟她诉说道。   夜流年一怔,随即眼色冷漠的瞥了公孙青雨一眼,躲开南宫寂寂期待的眼神,疾步出门去:“都是假的。”   “哦。”   追随着她走出门去,南宫寂寂失落的抹了抹脸上的雨水,侧目去看公孙青雨,发现他正抱着胳膊,用一种不寻常的目光看着走在前面的夜流年。   他垂下头去,眼睛里渐渐漫上忧虑。   而他们不知道,这一夜,除了人面树,等待他们的还有城主的盛情相邀。   “咚、咚、咚。”   随着雨落声,有个男人敲响了南宫寂寂的府门。那男人一身黑色衣袍,大约三十岁左右的样子,用黑色的面纱遮住脸,右眼用树叶状的银片遮住。他不打伞,身上却没有一滴雨水。   “谁啊?”   里面传来一个年老的声音,极其慵懒,仿佛刚刚睡醒。   “希管家,城主听闻流年姑娘与少主回来了,想邀他们入府一聚。”   门外的男子回应着,不急不慢。而里面的人也听出了来人的身份,赶忙打开了门:“是湖天师驾到,老奴有失远迎。”   那人走进来,四处看了一眼,只见院中一片寂静,并不见夜流年等人的身影。   “我家少主与流年姑娘出门去了,说是去查人面树的事情。”   知道那人的用意,希管家躬身回应,谦谦有礼。   “希爷爷,谁来啦?!”这时,吃饱了的池泱泱听到声音,以为是夜流年回来了,打开门冒雨跑到希管家身边。一看到面前站的那个人,她立刻尖叫一声,害怕的躲到了希管家身后:“啊!他是阴阳师!!”   鬼魂天生都是害怕阴阳师的,因为他们还有另一个职能——捉鬼。   “泱泱姑娘别怕。”拍了拍池泱泱的手背,希管家用爷爷般慈爱的眼神笑眯眯的安慰池泱泱:“湖天师是城主的护卫,是来邀你们去城主府的。”   “不是来捉我的啊,吓死我了。”为自己的失态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池泱泱挠了挠耳朵:“可是他们出去了。”   “那泱泱姑娘不妨与我前往城主府告知城主一声,以免城主责罚于我。”   那人见夜流年等人不在,怕是几个人故意藏起来回避,于是诡谲的一笑,左眼闪烁着阴郁的光芒,对着池泱泱做了一个恭请的手势。   希管家立时看出了那人的心思,上前一步,将池泱泱挡在身后,恭恭敬敬的一礼:“还是老奴随湖天师去吧。”   “希管家打理少主府中之事甚是辛苦,还是泱泱姑娘陪我前往吧。”   即使管家有心想要护卫,那人怎肯善罢甘休。他谦卑的扶着希管家,言语间却丝毫不让。   “我看呀,你是怕流年不肯去,想将我押做人质吧?”   可一向耿直的池泱泱却没有这些玲珑心思,她从希管家身后走出来,上下打量着那男子,扬起下巴说破了他的心思。   “姑娘果然是蕙质兰心。”   那人先是一愣,继而讪笑着夸赞了一句,面色铁青。希管家看他这样,掩着嘴偷偷的笑起来——这些工于心计的人,遇到心境透亮的池泱泱,怕是都会成了哑巴。   “你可别夸我。”嫌弃的皱了皱眉,池泱泱摆着手往那男人身前靠了靠,在他的衣服上嗅了一会儿,突然直起身子,意味深长的往后退了几步,“你这身上,血腥气好重的呢,我很害怕呀……”   果然,这一语之后,湖天师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知该怎样回嘴。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这些人中难对付的不止是夜流年和南宫寂寂,还有这个有着敏锐直觉的池泱泱。   “泱泱姑娘真会说笑。”半晌,湖天师最终恢复了平静的面容,轻笑着说道,再次对池泱泱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还请姑娘快快随我去吧,城主该等急了。”   “好,那就走吧。”   见自己已经道破了他的秘密,那人却不慌不忙,池泱泱眼珠子骨碌碌的一转,欣然答应了。出了府门的时候,还冲着希管家招手,大声叮嘱他:“希爷爷,流年回来你告诉她,我去城主府玩耍啦。”   希管家站在门口,点了点头,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花白的头发随风微动。   这一夜,注定不平静。    ☆、故人相对泪两行   这一夜风大雨急。   一辆马车趁着夜雨,人们都已经安睡,向着城门外疾奔而去。   驾车的小伙披着蓑衣,不时紧张的回头看。   马车走了一会儿,在城门口停下来,马车里坐着的女子伸出纤细的手指拨开车帘,四处摸索。   “夭夭,你在寻什么呢?”   那男子一边驾车一边关切的问那车帘后的人,雨水拍打在他的脸上,他也无暇擦一擦。   “我的伞不见了!”   在外面不曾摸索到那把一直不离身的青纸伞,柳夭夭有些坐立不安。   “伞?不妨事,待我们离开了这里到了秀屿城,我帮你买一柄。”   “不行!那伞里有……”断然回绝了君生的好意,柳夭夭又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语气重新变得柔和,“有我在枫烟城的回忆,我们还是去寻一寻吧。”   “请问,你们是在寻这把伞么?”   话音刚落,前方出现一行人,拦住了马车的去路。那马看到站在前面的女子,受到了惊吓,扬起前蹄,将赶车的君生掀下车去。南宫寂寂眼疾手快,疾步跑过去,一把拉住受惊的马,手中的剑飞出去,在君生腰间轻轻一托。   那长发及膝的女子站在这混乱的局势面前并不慌张,她手里拿着那把青纸伞,目光灼灼的盯着那辆马车。身后的公孙青雨也是一脸淡然。   “正是。”君生被那把剑一托,不曾摔在地上,站稳了之后便迫不及待的去接夜流年手里的伞,“多谢……”   “请恕我无礼,这伞我暂时不能还你。”   夜流年侧身一躲,扬手将那柄伞扔给南宫寂寂,面色冷冽。南宫寂寂一手收回剑,一手接住伞,得意的对着夜流年扬了扬眉。   夜流年并不理会,只听面前那个有着纯净眼眸的男子疑惑的一句:“这是为何呀?”   “你问问马车里的那一位。”不想与不知内情的君生详说什么,夜流年扬起下巴看着马车里那个人影,微微蹙眉,“故人当真不愿意出来相见?”   “君生,那伞我们不要了,走罢。”   里面的柳夭夭听到夜流年的那句问候,浑身一颤,立刻催促站在雨里浑身湿漉漉的君生。   君生也不问原因,掉头就走:“好。”   可他的脚步还未来得及动,夜流年已经一把拉住了他,眸色冰冷如霜:“且慢!”   “快走!!”   柳夭夭听出了夜流年那声厉喝背后的怒意,催促愣在雨里不知如何是好的君生。可君生被夜流年握住手腕,竟觉得动弹不得,另一边还有南宫寂寂握着马缰,他也无可奈何。   “灵衣,你这样做,对柳夭夭和君生不公平。”   夜雨幽凉,让人听着不由心生哀伤。   当两位故人相见,在雨里对峙片刻之后,夜流年先迈动脚步,站在马车之外,轻声。   “你们……在说什么?”   对于夜流年对马车里的那人的称呼,最不能理解的,就是那个一脸天真的君生。他的目光不停的在这几个人脸上徘徊,不知道今夜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样的大事,竟然招致了这些不同寻常的人前来。   “君生,这才是柳夭夭。”   看君生似乎还有想要上前夺过马缰,带马车中的人离开的意思,公孙青雨终于不再袖手旁观。他走过去拿过南宫寂寂手里的伞,让它立在空中,继而念动咒语,对着那伞轻呼一声:“开!”   立时,那伞下出现了柳夭夭的真魂。   “夭夭?”君生一见那魂魄,立刻认出了是日思夜想的柳夭夭,瞪大了眼睛看着伞里的一缕幽魂,转过头看着马车里的人影:“那你是谁?”   可在这大雨里,没有人来回答他的问题。   “灵衣……”   夜流年继续呼唤着那个人的名字,在雨中伸出手去,等待那人能够回心转意。毕竟,那么多年的陪伴,不能轻易的被抹煞。   “我只是不想守在那冰冷的水下面,想要得到一点人世的爱,就那么难吗?”马车中的人不说话,只是出神的看着那薄薄的车帘外执着的伸出手来的人影,眉目幽凉,“主上为何,不能由我去了呢?”   “那你想没想过?阎罗大帝的生死薄上,柳夭夭还活着。如此一来,她不能入轮回,只能看着你和心爱的君生逍遥自在,她该多伤心。”知道她为了护着自己,用鬼域的魔音传话,夜流年冰冷的眼色渐渐柔软下来,“况且,她的游魂在世间太久,终归会灰飞烟灭的,你这样待她,太残忍了。”   她用魔音回应她,两个人看似只是在这场大雨里相对无言。然而……   “那世人待我就不残忍吗?!”   最终,马车里的柳夭夭不知为何,突然怒吼一声。那声音回荡在雨里,裹挟着怨恨和悲切狠狠的刺伤了夜流年的心。   “不管世人待你如何,不是还有我么?”   那些不堪的过往依然是彼此心里的伤痛,无论多少年过去,那些残酷的事情却不能被时光抹去。   它是你心上的烙印,何尝不是我心上的烙印呢?灵衣啊……   当年你求我派你去了枫烟城,我便知道,你是想离开我,也是想离开那些让你不敢回首的过往。   可灵衣,这世上的事,哪儿真的能够如人所愿呢?   “流年……”   雨夜里的故人相对泪两行。身边的人都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面面相觑。   可不等大雨里的悲伤弥漫进每个人的心里,一阵疾风吹来,一个黑色的身影掠过马车,瞬间不见。   “谁?!”   夜流年瞳孔微缩,看着那黑影消失的方向,拔腿就追。   “别追!”身后,公孙青雨虽然不曾看出来人的身份,却嗅出了一丝相熟的味道,赶忙上前拦住夜流年,“你不是他的对手。”   看公孙青雨的脸色颇为严肃,夜流年不知他是为了让那人逃脱,还是为了保护自己,便犹豫了一下,放弃了追上去救灵衣的念头。因为她深知,那人能够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带走灵衣,说明修为极深,即使三个人都追上去,也未必是他的对手。何况,南宫寂寂刚刚受了反噬,需要休养。   叹了口气,掀起车帘示意南宫寂寂将柳夭夭抱下了车来,夜流年将柳夭夭的真魂往前一推,伸出两根手指聚出一道紫色光芒,往柳夭夭额前一指:“魂归!”   这一场鸠占鹊巢的闹剧至此落下帷幕。   “去罢,私奔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柳夭夭醒来后,夜流年放她与君生私奔离去。   “远走高飞,总比被棒打鸳鸯,各自孤苦的好。”   望着远去的马车,一向冷傲的公孙青雨感叹一句。身边的夜流年侧目,淡淡的一笑:“难得,他们有这样的勇气。我此生,若不能与挚爱的人相守,就与他相忘于江湖。”   “你在说我么?”   听到这话的南宫寂寂正好收起了青纸伞走过来,他用伞遮住夜流年,心疼的去抚摸她的青丝。   “我在说那君生。”   夜流年嫌弃的拍开他的手,又怕他有些虚弱,站立不稳,顺手去挽住了他的胳膊。   “你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这一夜的雨似乎并不想停下,雨里回荡着南宫寂寂和夜流年互相调笑的声音,“这么好的男人放在面前不要,非去觊觎别人的相公,这样做会没朋友的!”   “那你相不相信,我宁愿没朋友,也会用法术封住你的嘴啊?”   “那我还是闭嘴好了。”   却不知,在这雨水里,洒下的不止是眼泪和鲜血,还有谁的心伤。   如果……   我毁了他,你会不会怨恨我?    ☆、你准备好了么   人间的大雨在下个不停。   而在冥界,彼岸花如烈焰般铺满了黄泉路的两侧,三生石上不离不弃的誓言鲜红刺目。奈何桥上,孟婆正忙着盛汤水给鬼魂们,忘川河上的摆渡人日复一日蒙着面纱,带着那些投胎转世的离魂远去。   与这里的平静不同,地狱司里哭泣声和哀嚎声不绝于耳。离地狱司不远的阎罗殿里,两个青年男子正在对弈。   其中一个一袭青衣,眉头紧锁,目光炯炯的盯着那个拦路的棋子,恨不得将它吞进肚子里。   他对面那个身着蓝衫的男子倒很是镇定,撇着嘴欣赏对手想破了脑袋却无可奈何的样子。   “大帝,有鬼魂要见你。”   “不见。”   门口有人来报时,那青衣男子正狂躁的抓了抓头发,头也不抬的挥了挥衣袖,不耐的回绝。   “说是带来了招魂使者的信。”   那门口侍立的人并不退去,而是接了下一句话。可只是那一句,足以让沉迷对弈的阎罗大帝抬起了头来。   他眉清目秀,看过去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脸上却带着一种超然的平和。   “这丫头,不知又闯了什么祸。”   他不说话,只是垂目想了想,忽然听到对面蓝衫的男子嗔怪的说了一句。他笑了,眼睛里看不出悲喜,继续看着棋局,对着那门口侍立的人轻声:“让他进来。”   那人躬身而退。不多一会儿,一个书生打扮的鬼魂战战兢兢的走了进来,对着阎罗大帝颤巍巍的一礼,将手中的书信呈上,甚至不敢看阎罗大帝一眼。   虽然也在一些书上看过关于阎罗大帝的描述,却从来不曾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亲眼见到。而与书上描述的可怕模样不同,他与人间普通的男子没什么两样,看起来平易近人。   “原来是你!”   接过他手里的信,侧目看见他容貌的阎罗大帝低声惊呼,瞬时蹙起眉。而后摆了摆手,示意他先退下。   “定然又是为了那件事罢。”看见阎罗大帝看着那信时微动的眉心,蓝衫男子猜测到了什么,自顾自的埋头去完成棋局时脱口道:“修炎我告诉你啊,你不准做!”   “你也知道,她一向任性。”   将那封信叠起来,小心翼翼的放进怀中收好,阎罗大帝将方才蓝衫男子替自己走的那几步棋退回去,忧心忡忡的摇了摇头。   “还不是你纵容她?”斜了阎罗大帝一眼,蓝衫男子也收回自己的那几步棋,“当年那一众弟子里,你最疼她。依我看,你就是对那丫头动了心思。”   “你既知晓,便知她央求我的事,我一定会做。”   被人说中了心思,阎罗大帝一怔,并不否认。   地狱司的鬼哭狼嚎在耳边响彻,可此时的他,眼前只有她粉嘟嘟的脸颊,眨着圆圆的眼睛扑进自己怀里:“师父!”   那一声,足以让他为她赔上一切。   “你!”见他对那女子用情至深,蓝衫男子愤愤的咬紧了牙,一把将那棋局打乱,霍然抬头,眸光清冷,“那我问你,你既爱她,那人的魂魄被困凤栖山的时候,你大可以将她留住,为何还要告诉她蓝昙花的传说?若不然,也不会有这每年八月十五夜的麻烦!”   “我以为蓝昙花只是传说,谁料想竟是真的,而她也真的找到了。况且镜衣,依她的性子,若没有蓝昙花,她必定会答应阴阳一派提出的条件。到那时,我的冥界,你的青虚剑宗,怕都要受尽阴阳一派的屠戮,向花惜叶俯首称臣。”目光沉沉的望着自己的挚友,说起当年的那些事,阎罗大帝平静的眼眸里泛起一丝波澜,“当年阴阳一派的惨状你也是亲眼所见,出手狠辣,叫人胆寒呐。”   那年雨夜里的那一幕一直在脑中回旋,他一直不可想象,那年柔弱如她,为了将心爱之人救出来,竟独身一人深夜闯入凤栖山。破了阴阳一派四大长老布下的风雷阵不说,更是下狠手杀了四大长老和掌门。当年他与镜衣都是经历过世事的,竟都不忍去看那四大长老和掌门人的惨状,可见,她的怨恨有多可怕。   可也由此,虽然有了蓝昙花的力量,却也会每年被那样的力量反噬一次,气血逆流,蚀骨焚心。   “不过也是,那蓝昙花的反噬,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   想到每年她要承受一次的痛苦,身着蓝衫的青虚剑宗掌门人镜衣心中生出一丝不忍。在他的眼里,那丫头虽固执倔强,可也脆弱善良。   终究,也只是个为情所困的女子。   话说到了这里,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不再说话。   阎罗大帝重新摆好了棋,两人继续对弈起来。   随着那书生的哀嚎响彻地狱司,阎罗大帝嘴角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这一生不求能与她执手,只要她还如以往那样,唤他一声“师父”,他便心甘情愿为她赴汤蹈火。   而镜衣执子的手颤了一下,继而眉梢微动,细长的眼中担忧的大雾渐渐泛起。   你为了那人不惜一切,可有谁会为了你不惜一切呢?修炎。   冥界的彼岸花还是不停歇的开着,仿佛是谁的怨恨永不停歇。   而在人间,妖魔鬼怪肆意行走的枫烟城中……   “你是何人?!”   雨中狂奔的黑色人影怀中,被黑袍中的符咒困住的灵衣试图逃脱。可那个掠走她的人法力极高,即使她拼尽全力,最后也只落得筋疲力竭。她只好放弃,瞪着弯月般的眼睛,冷冷问道。   那人鹰一样的双眸里闪出寒光,嘴角扬起鄙薄的笑意:“待你主子来救你的时候,你便会知道。”   黑夜里的阴谋随着大雨一起散落在这座城镇里,黑衣人走过的地方,妖魔鬼怪们纷纷闪避。他走过惜福桥头,眸光冷冽的看了一眼从水中伸出来的那些苍白的手,蓦然握紧了双手。   请等待,蓝昙花要开了……   纵然你用蓝昙花得到了那样的力量又如何?到最后,我一定会让你痛不欲生!   大雨滂沱的黑夜,他仰起头来,任由雨水冲刷着脸颊,双眸微微颤抖。那个鲜血四溢的雨夜而今想起来,都让人心寒。那女子一袭白色衣裙,手里只有一柄短刃,浑身散发出巨大的戾气。风雷阵被破,她血红着眼睛杀来,白色的衣裙上盛开的血迹宛如点点梅花,妖冶而惨烈。   “交出他的魂魄!否则,我叫这凤栖山血流成河!!”   四大长老已经被她格杀在风雷阵中,她缓步走来,步步逼近已经退无可退的掌门,声音冰冷如那倾盆的大雨。   “你要明白,他是我阴阳派的弟子,如何处置是我们的事!”   “那湖掌门的意思……是不肯咯?”   “他必须身魂俱灭,以正门规。”   雨水冲刷着雨中人的面庞,谁也不肯退让。掌门身后的门开着,门里面是自己瑟瑟发抖的两个孩子和法力尚浅的弟子们。   “身魂俱灭?身魂俱灭……身魂俱灭……”那女子在雨里垂着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利刃,重复念着那几个字,右边颈间的蓝昙花若隐若现。最后,她仰天大笑,声音凄冷:“哈哈……哈哈哈……身魂俱灭!你胆敢叫他身魂俱灭,我就让你阴阳一派尝尝灭门的滋味!!”   话音落下,她持起利刃,眸光幽冷的飞身逼近。   “请等一等!”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掌门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个小小的脑袋探出来,怯怯的双手奉上一个贴着符纸的桃木盒子:“这是他的魂魄,归还于你,请你放过我爹爹。”   那一瞬,她停了下来,稳稳落在地上,颤抖着接过那桃木盒子,眼中的泪水突然滚滚而落。   “天玑,你出来做什么?!”   看到自己的孩子探出头来被她看到了面目,掌门人厉喝一声,有些紧张的一掌将他推回了门里。他倒在地上,摔得那么疼,却顾不得看看自己身上的伤,爬起来顺着门缝看去……   看到那女子放下了手中的利刃,他以为她会就此离去。   可……   “湖掌门,念在幼子归还魂魄的份儿上,我便就此罢手。”那女子收好了盒子,抬起头来时,眼中的血色褪去,眸光清冷,再次伸出手来:“但请你将他的身子还给我。待他还魂后,我二人便隐世远走,不会辜累阴阳派与阎罗大帝的名声。望湖掌门成全!”   那女子说得恳切,连黑暗里的自己听了都有些动容。可他偷偷去看父亲的脸,却发现他脸色铁青的站在那里,衣衫随着大雨颤抖。   “不是我不肯给,而是……”话说了一半,掌门人的声音渐渐低沉,“他已经被火葬后,归入凤栖山了。”   听到父亲的话,躲在门后的他一惊,忽而想起,阴阳一派的弟子死去之后,都会在短暂的时间里被火葬。之后,骨灰将被撒入凤栖山。也就是说……   那人已经成灰,无法复生了。   想到这里,他在黑暗里惊出了一身冷汗——那女子知晓了此事,定然不会饶过任何一个人。阴阳一派今日,注定不能逃脱。   “火……火葬……了……”   那女子听到掌门人的话,几乎不能相信,连连往后退了几步,望着地面出神的呢喃。   那是个腥风血雨的黑夜,叫人一度觉得光明那么遥远,似乎太阳永远都不会再升起,而他们都将永堕地狱。   后面的事情,是不能再回忆的伤痛。阴阳一派的四大长老和掌门人被杀,她站在门外,如同一个雨夜里的恶魔。他们在雨夜里瑟瑟发抖,等待她的光临。   可不知为何,到了最后,她却只是走进来蹲下身去摸了摸他的头,起身离去。   “你会找我报仇,对罢?”走到了门口,她忽而顿步回眸,邪邪的一笑,冲着他扬眉:“我会等你。”   我会等你……   恶魔般的语音还在耳边环绕,那么冷,让人觉得心里都泛着阵阵寒意。   那么,我来找你了,你……   准备好了么?    ☆、不能解答的疑惑   “少主,您回来了。”   夜流年一行人回到南宫寂寂府中时,雨已经渐渐小了。   刚迈进门,就听到站在门口等候的希管家苍老的声音。疲累的三人顿时打起了精神,看向这位精神矍铄的老人。   “你们出门不久,城主派湖天师来邀了泱泱小姐去城主府做客了,还嘱咐要少爷与流年姑娘天亮之后去城主府叙旧。”   希管家慈眉善目的弓着身子,徐徐说着话,像是在说故事。他总是身着蓝色长衫,手里拿着一把折扇,看起来就像集市上的说书人。   “叙旧?哼……”夜流年站在门口,长发上的雨水不停的滴落在裙摆上,她冷冷的嗤笑一声,瞟了南宫寂寂一眼,“不知你那贼心不死的叔父又打什么如意算盘。”   “他有事唤我便是了,为何抓走了泱泱?我去找他!”   南宫寂寂原本受了伤,整个人蔫蔫的,脸色也有些苍白。听到南宫风锦带走了池泱泱,他有些气愤的掉头就往城主府走。   “谁说他抓走了泱泱?”身后的夜流年一把将他拉回来,担心的一手伸出去半抱住他的腰,有些愧疚的抿着唇望向他,“你这院落里没有打斗的痕迹,泱泱该是自愿跟他走的。”   “流年姑娘说得对,湖天师诚心诚意的相邀,泱泱姑娘也就开开心心的跟着走了。”   希管家赞许的对着夜流年点了点头,将来龙去脉细细说了一遍。   公孙青雨一直皱着眉思考,没有说话。   “你不必着急,明日我们去见他。”望着南宫寂寂苍白的脸色,夜流年眼角溢满温柔,半推着他往院落里走去,“现在,你要好好疗伤。”   走到了南宫寂寂的房间门口,她又不放心的折返回来,附在希管家耳边轻语:“你帮我在府门口布好结界,他受了伤,不要让任何人打扰他。”   “是。”   希管家应了声,往门外去了。   公孙青雨还站在客房门口,看着夜流年和南宫寂寂。夜流年对他点了点头,扶着南宫寂寂去休息。   深夜的这场雨,终于停了。院落里的槐花被雨打落一地。   夜流年吩咐侍女熬了药与南宫寂寂服下,又看着他睡了,才走出门来。   “只有与那梦境有关的人才会掉落幻境,那位织梦者是你的故人,那么……”深夜里的人们都已经熟睡,唯独公孙青雨依旧立在廊下看槐花,见到夜流年出来,开门见山的将心中疑惑说了出来:“这幻梦里是你与他的曾经?”   见这个心思缜密的人此时如此直白,夜流年有些不习惯的垂下眼睑,也将心中所想坦然告之:“虽知瞒不过你,却也不想告知,请见谅。”   那是阴阳派与她之间的残忍过往,说与不说,都已成了仇人,何苦连累一个不知情的无辜之人。   也许他知道了那些,就永远不可能再像今夜一样与她坦诚相待。   就像……   那个在雨夜里瑟瑟发抖,眼睛里却溢满仇恨的孩子。   她那时,从那孩子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样子,甚至吓了一跳。   那并不是曾经温婉明媚的她,那是一个嗜血的恶魔。她血红着眼睛,脸上溅满了鲜血。   那一刻,她甚至害怕那孩子眼中的自己。   所以最终,她心慈手软的放过了那些无辜的人们,在雨夜里逃遁而去。在之后的很多年里,她一直在想,即使那一夜怒从心头起,却不该用那样残忍的手段。   可一切都已经回不到过往了。   “明日我们去城主府,青雨去么?”   良久,沉默的夜流年望着满地的槐花,幽幽问道。她知道面前的阴阳师必定是来者不善,但是前有狼后有虎,比起那个阴郁诡谲的南宫风锦,恐怕公孙青雨更容易成为帮手。尽管很多时候看不透他的心思,但至少在法术上,她深知自己并不输他,心中无所畏惧。   可那南宫风锦身边,多得是让人防不胜防的诡谲之辈。   恶虎难敌群狼……   即使自己法力高强,又是阎罗大帝的弟子可以震慑一方,但谁也防不住偷袭的暗箭和强手与强手的联合。   “自然要去,泱泱也是我的朋友。”   公孙青雨似乎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声音轻快的应道。   两个人相视一笑,一时无话。   那一瞬,夜流年开始觉得,面前的这位公子没那么讨厌了。反而,如池泱泱所说,比起很多人是好看很多的。   可当得起公子世无双这句话。   “八月十五快到了。”   夜深了,院落里寂静异常。两个人各自想着心事,夜流年困倦的打了一个哈欠,准备回屋休息,听见公孙青雨突兀的说了一句。   “你师父花惜叶和我师父阎罗大帝一年一度的相会又开始了。”   她拭去眼角因困倦流出的那滴泪水,撇嘴轻笑——到了那一日,师父又该头疼了。毕竟对面是翩翩佳人,下狠手吧,不好。不下狠手吧,又怕输。   想到阎罗大帝皱眉为难的样子,夜流年在吹来的微风里笑得更欢。   “相会?应该是决战吧。”听她将那件事形容的如此有情韵,公孙青雨也跟着笑了,“这阴阳派掌门和冥界阎罗大帝每年八月十五都要比试一番,流年姑娘可知渊源?”   “我不知。”回避了与过去相关的所有,夜流年垂目沉思了一会儿,向公孙青雨抛去一个询问的眼神:“但我猜想,或许二人借此相会?”   “流年姑娘莫要说笑。”   公孙青雨在廊下翩然轻笑,如那落下的槐花般叫人的心颤。夜流年看着他,忽然想起那年廊下青雨,与眉目俊秀的他相遇的情景。   那时他也不爱说话,自己说什么,他都只会轻轻的笑。开心的时候,笑容才会像南宫寂寂那么明媚,如同秋日的暖阳。   可惜,当自己找到了蓝昙花的时候,他已被火化,不能复生。   “好啦,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回忆到了这里,终归只会叫人神伤。夜流年黯然笑了一下,对着公孙青雨颔首:“明日,咱们去会一会南宫城主。”   “好。”   这个雨夜终归是过去了。   在让人心碎的过往中匆忙的走了。   可明天还会到来,一切又将开始。    ☆、缓步而来的危险   清晨。   下过雨的街道上湿漉漉的,泛着青草和泥土的香气。天空昨夜遭受了大雨的洗礼,此刻蔚蓝明媚。青石板被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走在上面心情顿时舒畅了起来。   可一向热闹的枫烟城,街市上却没什么人。   小巷里刚刚升起了炊烟,靠着种田为生的一些人正揣好了干粮准备出门,突然小巷里冲过来一群城主府的府兵,围住了整个小巷。从小巷的那一头走来一个剑眉星目的少年,身后还带着一位长发及膝的少女和一个背着琴、长相俊朗却面无表情的公子。三人面色凝重,直直走向柳夭夭的家中。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惊动了少主?”   “是不是夭夭气不过,做了什么傻事?”   “或许罢。”   旁观的街坊们探出头来围观,议论纷纷。   “哎哎!你们做什么?!”   那三人刚一到达门前,两名府兵便冲过去撞开了门。里面的妇人正在梳洗,头发凌乱的从屋里走出来,看到有人闯进来,大声的呵斥道。   也许是之后看到了那目光冰冷的少年,认出了来人的身份,那妇人诺诺的跪下,声音沉了下去:“见过少主。”   “挖!”   南宫寂寂不理会那妇人,以及从厨房里钻出来,满手是面的男主人,挥了挥手,下令道。   这院落里的两位主人这才意识到,自家院子里那颗树不见了。两个人惊恐的面面相觑,却不敢大声说话。   “这是怎么回事?”   不到半刻中,几名府兵挖到了一具骸骨,南宫寂寂蹙眉看着那被砍下头颅的尸骸,转过头来一脸严肃的问道。   “少主,我们……我们冤……冤枉!”   那妇人看到那一幕,惊恐之余嘴里磕磕绊绊的喊了一句,没有了往日的伶牙俐齿。   夜流年觉得南宫寂寂一脸严肃的样子甚是好笑,刚要嘲笑他一番,身边的公孙青雨用手肘轻轻碰了她一下,示意她不要做声。   她点点头,听到南宫寂寂响彻在院落里的声音:“你妹妹柳夭夭现在何处?”   “小妹……”   看到府兵在屋里搜了一圈,也不见柳夭夭出来,二人低着头互看一眼,知道出了事。早晨起来的时候,哥哥担心柳夭夭昨夜淋了雨病了,便去敲妹妹的房门,可很久了里面没有动静,他推开门进去一看,柳夭夭不在屋里,衣裳也不见了一些。   没想到,果然是连夜逃遁了。   “我昨夜梦到那一年前失踪的乔温,他说柳夭夭杀了他,将他埋在你家院落里。我今日带人来查,果然如此,你们还有什么可辩?!”看到二人不曾辩驳,南宫寂寂也就顺势不再与他们多做纠缠,侧目对着身边的人吩咐:“去查明柳夭夭的行踪,将她抓回来审问!”   那一番话说得疾声厉色,南宫寂寂高昂着头,像是不曾知道柳夭夭已经与君生私奔一般。夜流年已经看不下去,用衣袖遮住脸忍不住笑起来。公孙青雨似乎也已经忍耐到了极限,一边瞪着夜流年,一边嘴角开始露出笑意。   “把这二人一并带回城主府刑讯,看看是否有柳夭夭的帮凶!!”   看夜流年笑得花枝乱颤,深怕这出戏再演下去就会露馅,南宫寂寂回头瞪了那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的夫妇二人一眼,走了出去。   “是!”   府兵们将夫妻二人拉起来,带走了。夜流年和公孙青雨就在那时放肆笑起来。   “南宫少主果然人中龙凤,杀伐决断毫不含糊啊。”   走在去城主府的路上,夜流年看着南宫寂寂不苟言笑的脸,还是觉得有些好笑,便用胳膊肘碰了碰南宫寂寂。   “你又笑我是不是?”南宫寂寂停下脚步,愤怒的目光在夜流年和公孙青雨脸上徘徊,最后他戳了一下夜流年的额头:“还不是你说要替柳夭夭教训一下这唯利是图的哥哥嫂子的。”   “少主做得对!”   捂着被戳疼的额头,夜流年肯定的点点头,往后躲了躲。南宫寂寂一把拉过她,将她与公孙青雨隔开,一同向着城主府走去。   城主府坐落在城池的最北面,坐北朝南,气势恢宏,周围布满了护卫。   夜流年和公孙青雨随着南宫寂寂走进去,一排排的护卫站在那里如同柱子,戒备甚是森严。   穿过回廊,议事阁就在那条铺满枫叶的青石路的尽头。   “流年你来啦!”   三人还未到厅中,就听里面传来池泱泱的声音。她开心的从门的一侧探出头来,呼喊着夜流年,嘴里还吃着什么东西,含含糊糊的。   三人都不说话,进了厅中,先向着城主南宫风锦行礼:“见过城主。”   南宫风锦摸着胡须,看见夜流年,眼睛突然亮了一下,继而与身边站着的湖天玑交换了一下眼神,脸上莫名的欣喜便尽数褪去:“不必多礼,快坐。”   夜流年抬头,没有看南宫风锦,却发现南宫风锦身边那位阴阳师一直用诡异的眼神看着自己。她与他对视一眼,那阴阳师立刻低下了头去,对着南宫寂寂行礼:“见过少主。”   南宫寂寂点点头,三个人都坐了下来。   “这位是……”   指着眼色冷漠的公孙青雨,南宫风锦的眼睛里写满了警惕,脸上却带着虚假的笑意。   “他是我们的朋友公孙青雨。”   不待公孙青雨或夜流年开口,池泱泱已经欣喜若狂的跑到了公孙青雨的身边,坐下来上下左右仔细打量着他,如同多年不见的挚友。   公孙青雨对着南宫风锦躬身一笑,暗地里观察夜流年的神色。   “喏。”见公孙青雨的目光不在自己身上,池泱泱想起了什么,赶紧拿起桌上自己喜欢的糕点递给公孙青雨:“青雨,这是城主这里最好吃的点心,你尝尝。”   公孙青雨不好拂了池泱泱的意,礼貌的接过来,正要往嘴里送,突然听到夜流年略带深意的话语:“池泱泱,你怎么什么都敢吃呢?你不怕别有用心的人给你下毒?!”   “下毒就下毒,我本来就是鬼啊,我又不怕!”   此言一出,公孙青雨有些犹豫,手中的糕点放了下来。见此,池泱泱不高兴的耷拉着眼睛,拿起桌上的糕点愤愤的吃了一口,昂起头来瞪着夜流年。   夜流年低着头,余光瞥见南宫风锦亦是不高兴的握紧了双手。   他知道,夜流年这是在暗讽他,却皮笑肉不笑的装作不明白:“流年多心了,泱泱姑娘既是你和寂寂的朋友,我又怎会容许有人害她呢?”   “若真是如此,城主费心了,流年在此谢过。”   “应该的……应该的……”   两个人心知肚明两年前的那件事让夜流年心怀芥蒂,还是你一言我一语话里有话的礼数周到的你来我往。   南宫寂寂看着夜流年冰冷的脸色,在不经意间去握住了她的手。夜流年抬头看他,微微一笑。南宫风锦见此,脸色阴郁的端起桌上的茶啜了一口。   而另一边默不作声的池泱泱正在生气,湖天玑怔怔的看着夜流年出神,唯有公孙青雨竖着耳朵仔细的听着。他的一只眼睛忽而变成了红色,散发出凛冽的光芒直直看向议事阁外的那一小片枫林。   虽然议事阁里城主在和夜流年说话,他还是透过他们的声音恍惚的听到了另一个幽幽啜泣的声音。那声音从枫林的方向传来,他猜想,那枫林应该也是被人布了结界,即使是他们接近,也未曾察觉什么。   “对了寂寂,人面树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眼神犀利如湖天玑,看到了公孙青雨变红的眼睛和一直看向枫林的目光,附在南宫风锦耳边说了一句话,南宫风锦立刻转变了话题。   果然,公孙青雨听到那句话,收回了目光,转过头来看着南宫风锦,眼睛里的红色已经退去。   “此事多亏流年和公孙公子帮忙,已经查办好了。”南宫寂寂起身回话,恭恭敬敬,并没有一点叔侄间应有的亲切,“城主放心。”   “叔父知道,此事交给你准没错!”拍手称赞着南宫寂寂,南宫风锦的笑容显得有些苍白,虽是语重心长,在夜流年和南宫寂寂听来却格外刺耳,“有他们帮衬你,你办事又利落,以后这枫烟城交给你呀,叔父就放心了。”   “寂寂不敢当……”   知道南宫风锦不过是在试探他,南宫寂寂躬身回应,心里暗自无奈。他原本就打算了结了这些事情后,与夜流年远走高飞。何况面前这位叔父,何曾有过真心想把这枫烟城交给他。   “城主,我听说近几日城中有好些少女失踪了,城中百姓都将自家女儿藏到了别处去,城主可曾派人查探?”   南宫风锦的客套话听在夜流年的耳朵里,实在刺心。夜流年蹙了蹙眉,转而将话锋带到了近日城中少女失踪事件。   她不曾将下山时在枫林中所见和盘托出,也是对南宫风锦有所怀疑。自从他们进城来,少女失踪的事情时时听在耳边,却不见城主派人查探此事,更不见他张榜缉凶,可见,这里面或许藏着城主的秘密。   “流年姑娘有所不知,近两年来城主身体不好,城中事务都由少主打点的。”   看过去,南宫风锦一时无言以对,湖天玑却很快的做出了反应,似乎很早就做好了回答的准备。   听到湖天玑的搪塞,夜流年礼貌的一笑,忽而想起了在枫林里攻击自己和南宫寂寂的那只火鸟。与此同时,公孙青雨也听出了些端倪,看着湖天玑时,忽而内心一颤,感知到一种危险似乎正在缓步逼近。   他屏气凝神,红色的瞳孔里恍然看到那只火鸟正在急速向着夜流年扑来。他忽然明白,那个控制火鸟的阴阳师,就是湖天玑!   而那个要致南宫寂寂和夜流年于死地的人……   难道,是城主?!   可看他今日这般客气的样子,分明又不像是一个诡谲多谋的人。    ☆、城主的伤心事   “青雨,你在想什么?”   阳光明媚的天气里,原本该是个出去游玩的好日子,池泱泱的心情慢慢的好起来。她一边拿着糕点吃着,一边看了看自己身边的公孙青雨,却发现他在看着南宫风锦身边那个神秘莫测的人愣神,于是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问道。   公孙青雨的思绪被她打断,只是轻轻一笑,摇了摇头,继续去听南宫风锦与夜流年和南宫寂寂的谈话。   “对啊。这件事虽然天玑已向我回明,可我也是有心无力,只好待你   回来交由你去处理。”   “那我今日便派人去查此事。”   “好!好孩子,辛苦你了。”   “城主说哪里话,都是寂寂应当做的。”   二人客客气气的说话,夜流年的耐心终于耗尽,她挑眉瞥了一眼南宫风锦那黯淡无光的脸色,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也说不出来。只好把目光转向立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湖天玑。   月圆之夜快要到了,为了隐藏颈间那朵开始隐现的蓝昙花,她穿着交领的青衫和墨色罗裙。而湖天玑的目光似乎一直在她的颈间徘徊,而他又姓湖,莫非……   是他?!   可那只遮住的眼睛又让他看起来不那么像当年的那个孩子。   这时,湖天玑察觉到了夜流年的目光,向夜流年投来问询的眼神。夜流年不慌不忙的笑笑,突然提起了南宫风锦的痛处:“城主还在为星辰公子的事情伤怀?”   两年前,就在夜流年负气回了鸣音寺不久,南宫风锦唯一的儿子南宫星辰得了重疾,寻医无果,最终夭折。那一年,那孩子只有十三岁。   南宫风锦修书于阎罗大帝,希望他能够逆天改命,让南宫星辰活过来。然而……   最终,孩子即将入土,他得到了阎罗大帝回复的四个字:生死有命。   那一日,他悲愤交加,昏倒在孩子坟前。之后的日子,他大病一场。听说,是靠着药物才支撑到了今日。   可在夜流年看来,什么样的药都医不了心病。而能够让他起死回生,定然是那孩子有了能够让他活下去的念想。   那么……   这念想,究竟是什么呢?   “哎……那孩子命薄……”   提及自己心爱的儿子,南宫风锦叹息了一声,眼中似有泪光。可在公孙青雨眼睛里,那悲伤的泪花之中,隐隐藏着对谁的怨恨。虽然深沉,却异常的浓烈。   “生老病死本就是人世间的平常,还望城主早日释怀。”   想到那孩子不过是个可怜人,也知那是南宫风锦心里的伤痛,更后悔自己提及此事,夜流年坐起身来走到南宫风锦面前,躬身一礼,愧疚的宽慰道。   之后,便以城主当保重身体为由退了出来。三人出了议事阁,湖天玑在前面引路。公孙青雨和夜流年互相交换了眼神,便随着他走过那片枫树林。   “湖天师是阴阳师么?”   “流年姑娘如何知道?”   “我听师父说过,阴阳派曾有过一位姓湖的掌门人,他儿子……”   “流年姑娘定是误会了,鄙人虽是阴阳师,却不曾与凤栖山有任何牵扯。”   “原来如此……”   经过那片枫林的时候,夜流年与湖天玑说话,吸引他的注意力。公孙青雨走在后面,顺着自己听到的声音,往里面走去。南宫寂寂一看公孙青雨走错了地方,刚要喊住他,却被身边的池泱泱拽了拽衣袖。   见池泱泱摇头,南宫寂寂知道公孙青雨身为阴阳师,应该是发现了什么,于是也就不再吭声,跟着往前走。   公孙青雨走到那片枫树前,却是再也不能往前一步。他只要一往前走,立刻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弹开。他知道,这是他人布下的结界,目的就是挡住阴阳师等人的脚步。   公孙青雨听到里面隐约传来了哭泣的声音,与昨夜在小巷里听到的声音一样。他猜想,这里面要么种着一颗人面树,要么藏着谁的魂魄。可一时半会儿,这结界无法打开,只好快步跟上了夜流年他们。   “少主慢走。”   出了城主府,湖天玑与南宫寂寂道了别,就转身回去了。夜流年看着南宫寂寂,突然发现两年不见,他貌似是沉稳了许多,也是有心调侃,便眯着眼睛凑在他眼前:“两年不见,你都能打理城中事务了,看来……未来城主非你莫属了。”   “城主只是那么一说。”虽然知道夜流年是玩笑话,南宫寂寂却无心与她说笑。这两年来,南宫风锦对湖天玑的信任让他感到担忧,却也无可奈何,“其实这城中的很多事都是湖天玑做决断的,我并没有实权。”   “他很信任湖天玑么?”   看南宫寂寂因为担忧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阴沉如同即将下雨的天空,夜流年站直了身体,牵起他的手,边走边问。   “嗯。就在星辰夭折了以后,湖天玑不知道是说了什么,还是施了什么法,城主就渐渐好起来了。”轻轻的握住那只主动示好的手,南宫寂寂心里一阵温暖,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打那之后,城中的一切都是湖天玑打理。”   “难怪……”   两个人说着话,没有发现公孙青雨一直蹙着眉走在前面,似乎在苦苦思索什么。   “我原本以为我在南宫院落里闻到的血腥气是湖天玑身上的,可等我见了南宫风锦我才知道,那血腥气原来是南宫风锦身上的。”公孙青雨没有说话,池泱泱却忍不住了,她怀里抱着方才从城主府打包的糕点,边吃边凝眉嘟囔:“他身上有我们在枫林里见过的那些少女的气味。”   夜流年一怔,忽然想起湖天玑送他们出来后看着池泱泱时冰冷的眼神:“所以你才随他来的?”   “嗯。”   池泱泱一脸天真的吃着怀里的糕点,时不时抬头望着这明媚的天空。夜流年也不想让一直没心没肺的她卷进这些阴谋算计里,便吸了一口气,想要活跃沉重的气氛:“我看呀,你是冲着吃的来的。”   果然,一提到吃,池泱泱立刻兴奋起来,对着夜流年动了动眉毛:“你了解我。”   这世上多得是让人措手不及的阴谋,而池泱泱一直是自己生活里的一抹亮色。虽然在生前受过那样残忍的对待,再生为树灵时,却一直都天真明亮,不谙世事。   看着池泱泱吃得开心,夜流年心里忽而涌来无尽的心酸。这样天真的日子能够过多久呢?听说秀屿城城主一直对枫烟城有觊觎之心,而且这位城主野心很大,是个果断决绝的人。不久之后,他会与枫烟城开战也不一定。   很多事情并不是自己能左右的,可无论如何,还是希望这太平盛世,可以陪伴南宫寂寂到老。   “青雨!”   公孙青雨一个劲儿往前走着,没有注意到从街角处匆匆跑出来一个人,两个人正好撞上。池泱泱急切的喊了一声,一把将糕点塞给夜流年,跑到公孙青雨身边查看。   “大爷饶命!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您就放过我吧!!”   显然,那人是在逃跑,撞到了公孙青雨,以为公孙青雨是在追杀他的人,立刻跪地求饶。他大约三十出头,留着两撇八字胡,眼睛细小,颚骨突出。也许是有些病或者吃不饱,面黄肌瘦的样子让他显得更加可恶。   池泱泱的嗅觉异常灵敏,看到那男子时,皱紧了眉凑上去使劲闻了闻:“你身上怎么会有那些少女的味道?!”   那男子一听说话的是个少女,立刻抬起头来,却见那被自己撞了的人也用一种不解的眼神看着自己。他有些尴尬的从地上站起来,抖抖索索的指着公孙青雨,受到惊吓时苍白的嘴角一直颤抖:“你……你……走路不长眼啊?!吓……死我了!”   公孙青雨抖了抖长衫,静默的瞥了那人一眼,觉得好笑——求饶的时候明明嘴皮子很利索,现在不被人追杀,反而结巴起来。他一直在想城主府那一小片枫林的事情,并不打算与他计较……   “你这个人简直无赖!明明就是你冲撞出来,还怪别人。”   一旁的池泱泱见公孙青雨不吭声,早已经按耐不住,与那人骂将起来。   “我冲撞出来,他不会避一下啊。”   那男子虽然一身粗布麻衣,却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约莫是枫烟城里的地痞流氓。看到公孙青雨不做声,嘴皮子也利索起来。   “刚才还在求饶,现在又这般无礼,看来你是觉得我们不会杀你咯?”   池泱泱不服,正叉着腰要跟他争辩,忽听身后赶来的夜流年云淡风轻的说了一句。   她的身侧,南宫寂寂持剑而立。   “少……少主。”   那人一见南宫寂寂,认得这是南宫少主,吓得腿有些发软,不自觉的低头跪了下去。   “的亏你还认得我是少主,否则定然连我一起骂了罢?”   站在那里垂目看了一眼那男子,南宫寂寂颇有一城之主的威严。一直默不作声的公孙青雨看了看南宫寂寂,又看看夜流年,在心里默然叹了一口气。   纵然你情深似海,却未必得偿所愿。   流年……    ☆、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一日,枫烟城里柳色青青,繁花盛开。   从天空俯瞰下去,一行人宛如这枫烟城里明亮的风景。   多年以后,夜流年在幽冥域端坐无事的时候,都会想起公孙青雨这一日看向她的眼神,带着无尽的悲悯和疼惜。而那时,她只顾看着南宫寂寂,并没有能好好的理一理已经错乱的思绪。   “少主恕罪,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那男子跪在地上,不敢看南宫寂寂的脸,暗自在心里骂自己没有早些看到南宫寂寂。   “今日且放过你,走吧。”   此时,天空湛蓝如水,丝丝白云随风游走。   小人的嘴脸在八月明朗的天空下让人厌恶,南宫寂寂觉得极不舒服,也不想再多看他一眼。虽然他有心想要惩罚一下那人,为公孙青雨出口气,但身为这枫烟城的少主,他却不能为了一己私心与自己的百姓计较。无论那个人是平常百姓,还是地痞流氓。   “谢少主!”   见南宫寂寂并不惩罚自己,那男子内心庆幸,颤巍巍的道了谢,拔腿要跑。谁知,那个看似最不会把事情放在心上的池泱泱却拦住了他的去路:“南宫,不能放他走,他身上有枫林里那些少女的气味,或许与少女们失踪有关。”   “我这位朋友鼻子很灵的,你最好从实招来!”   一听此人与少女失踪事件有关,南宫寂寂走上前来,拿剑直指那男子。公孙青雨和夜流年听见那话,也疾步上前,四个人像铁桶般围住了那男子。   “回少主,此事真的与小人无关呐。”见此阵仗,那男子心知瞒不过,只好再次跪下,颤声全部道来:“中元节前两天,应当是丑时,我从城外回来路过枫林,听里面有挖东西的声音。我以为是谁在挖枫林里的宝藏,就去探看。谁料想,这一看,差点丧了命。您猜怎么着?”   生动的说到了最关键处,那男子顿了一下,以为这几个人会感到害怕。可偷眼观瞧,这几个人却都是一脸镇定,等他说下去。那红衣的女子更是不耐烦的推了推他:“你当你说书呢?!快些说!”   “那枫林里几个壮汉在挖坑,要埋的全是十五六岁的少女。我一看呐,吓了一跳,转身要逃,被那领头的发现了。”   说到了最惊心动魄处,那男子害怕的闭起眼睛,仿佛还能看到那夜那人凶狠的目光。   “你看到那领头人的真面目了?”   听到了此处,公孙青雨和夜流年齐齐一声。池泱泱和南宫寂寂被两个人的默契吓了一跳,都睁大了眼睛看着两人。   两人互看了一眼,将目光投向那继续说下去的男子。   “那倒是没有。他蒙着面,又是夜里,看不清楚。”那男人摇了摇头,翻着眼皮使劲的思索那人的样子:“但是,他一只眼睛上遮着一块树叶形状的银片,我倒是看清了。”   “难道是他?”   微风徐来,夜流年的长发与墨色长裙形成一色,她瞳孔微张,兀自轻声呢喃了一句,再次与公孙青雨对视一眼。那一瞬,她知道,公孙青雨也想到了那个人。   “那他为何没有杀你?”   夜流年和公孙青雨的举动被南宫寂寂看在眼里,心里的嫉妒铺天盖地的来袭。但他深知,此刻不是该计较这些的时候,便装作不曾看见,继续询问那人道。   “我告诉那个人那日是我娘头七,不知怎么,他就心软放我走了。”回想起那日的情景,那男人还是觉得不寒而栗,紧张的抖了抖,可怜兮兮的望着南宫寂寂一行人,“可没过几日,他便派人来追杀我。”   一切到了这里都很明了,那些少女被人取了心尖上最热的那滴血后,便死去了。而那些害人的人怕被发现,便深夜将那些女子的尸体埋在了枫烟城外的树林里。却不曾想,那些少女们怨念极深,竟在深夜变为游尸,误打误撞遇到了夜流年等人。   那人原本不想让他人发现的秘密,就这样被夜流年一行人发现了。   “你撒谎!若你只是路过,身上怎会有少女们的气味?”   阳光里的一行人是耀眼的,各自蹙眉沉思的样子更是惹人注目。一旁不肯就此放过的池泱泱瞪圆眼了眼睛,撇着嘴不相信的瞅着那男人。   “我害怕呀!”生怕自己被误会与那些杀人者有什么瓜葛,那男人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来辩解,夏日耀眼的阳光下,汗水顺着鬓角流下来,打湿他的衣衫,“跑过那些尸体旁边时被绊倒了,倒在了她们身上,吓得我魂都丢了。”   “近日枫烟城很多少女失踪了,我正在查办此事。”问话到了这里,南宫寂寂知道,此人身上已经没有更多的线索,为了安抚他,他露出了从见到那人开始的第一个笑容。虽然虚假,但在那些贪图名利的人来说,那简直就是一颗糖,“若能够顺着你的线索成功破案,我会嘉奖你的。你叫什么名字?”   “谢少主。小人富有财,嘿嘿……”   那男子听到南宫寂寂要嘉奖自己,高兴的合不拢嘴,不停的搓着手,仿佛面前站着的人就是一笔财富。   而听到那人的名字,真正震惊的,却是夜流年。   “是你?”她有些无语的看着那叫富有财男子,冷笑了一声,扬起手来就要扇过去一个耳光,却又忍住了,皱着眉眯起眼睛咬牙切齿的望着他:“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富有财更加不解,不知道何处得罪了面前这位美丽的姑娘,在她扬起手来时吓得往后躲了躲。   “滚!”   夜流年看他没出息的样子,想到他欺弱怕强,甚至对自己的母亲那般不敬,气上心头,骂了一声。   富有财一愣,看其他人不做声,赶忙爬起来跑走了。夜流年手一探,在手掌心幻出一只蝴蝶,跟着富有财飞走了。   “你不是要教训他一顿么,怎么放走了?”   看夜流年并没有下手教训富有财,南宫寂寂狐疑的看着她,眼睛瞪得比夜流年还大。   夜流年挑眉撇嘴,眉间忽而漫上一丝诡异的冷笑:“有的是时间好好教训他!”   风和日丽的夏天,枫烟城的姹紫嫣红映衬出它的安静。   在城主府的院落里,南宫风锦站在议事阁的门口,怔怔的看着那一片枫林发呆。   送夜流年一行人离开后,湖天玑返回身来,特意走到枫林边看了看,发现结界依旧牢固,才回到南宫风锦身边站定:“城主,我怕夜流年等人已经发现了什么,近日不便再活动了。”   “可星辰无血为继,可以么?”   风吹来,那一片枫林随风摇曳,南宫风锦蓦然笑了一下,仿佛是看着自己心爱的孩子,目光慈爱。   “只要在八月十六之前能够取到夜流年的血,不但公子复生有望,城主也可获得蓝昙花的力量。到时候,别说统治枫烟城与秀屿城,就是阎罗大帝等人,也必定俯首称臣。”   湖天玑低着头,望着脚下那一片土地,瞳孔微缩间眼眸里露出狠毒的笑意。   “那蓝昙花到底是什么东西,竟如此厉害?”   “它是发现这片土地的伏魔圣祖以血浇种的圣物,有起死回生之力,更有伏魔圣祖的力量。但是伏魔圣祖为了遏制这种力量不被歹毒之人利用,在里面种下了反噬诅咒。”雨夜里的一幕一幕在脑海里翻涌而来,湖天玑徐徐说着蓝昙花的来历,双手却越握越紧,甚至骨骼都开始“咯咯”作响,“得到蓝昙花的人虽然可得到蓝昙花的力量,也会在每年八月十五月圆之夜受到蓝昙花之力的反噬,气血逆流,焚心蚀骨,痛不欲生。”   若不是她得到了蓝昙花,也不会有雨夜里的那场横祸。心里的怨恨铺天盖地,他树叶下的眼睛散发出红色的光芒,像是要照亮那颗随着怨恨累积而变得黑暗的心灵。   八月十五夜就快到了,而自己也可以报仇。   想到这里,他放开手,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   该来的,总会来。   “这孩子果然厉害,竟能承受这样的疼痛。”   感叹了一句,想到那柔弱的身躯,南宫风锦心里有些许的不安。她既然能够得到蓝昙花的力量,年年承受那样的疼痛,必定有着非凡的能力。若是不能成功得到她的鲜血,那么等到他们的,又将是什么呢?   如同两年前那样,那一夜自己并非是真的要非礼夜流年,而是听了湖天玑的话,想要吸取夜流年的鲜血得到蓝昙花的力量。谁想到不曾成功,甚至还丢了爱子的性命。   可是……   不破釜沉舟,那些奢侈的心愿,怎么实现呢?   永远记得那一夜,孩子终将下葬,而阎罗大帝那封信里决绝的四个字:生死有命。   我不相信!   分明就是他为了心爱的徒弟,不肯将爱子的魂魄还回,却找了那样的借口。   愤怒的在风里睁大了眼睛,南宫风锦的眼中翻滚过无尽的悲切和怨忿。   只要得到蓝昙花的力量,我会让你们看看,生死有命四个字,是握在我的手里!   枫林里的树叶还在随风而动,南宫风锦和湖天玑都站在议事阁门口,望着明媚的天空,往事不停在心中翻涌。   他们在等待他们期盼的那个日子到来……   可世间的一切,从来都是阴差阳错的。   从不肯停歇。    ☆、此夜幽暗   这是一个诡异的黑夜。   月亮被云彩遮住了光华,整个城镇弥漫在一种未知的恐惧里。   就连一向热闹的南宫寂寂府中,也随着黑夜的到来陷入一片寂静。池泱泱吃饱了之后已经熟睡,南宫寂寂还在秉烛夜读。公孙青雨和夜流年屋里的灯是灭的,二人似是约好了,竟都不在屋里。   希管家悄悄的关好了门,四处看了一眼,见回廊下也没有人影,捋了捋白花花的胡子,在府门口掌灯等待二人归来。   黑夜里的小巷阴森森的,黑暗里有人追随着一只蝴蝶信步而来,她脚步缓慢,每走一步,似乎都是在下定很大的决心。   风吹起那人的长发和罗裙,纤纤身影让人不禁浮想联翩。或许,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在深夜来与情郎幽会。   然而,当她回过头来,那双眼睛却让人退却——它是紫色的,光芒更是阴沉冰冷。   她渐渐的逼近破旧的房屋,在门上敲了两下。屋里的人被吵醒,掌了灯出门来:“谁啊?”   外面的女子不回答,只是直愣愣的站在门口,嘴角微扬。   “这大半夜的敲门也……”那被吵醒的人有些不高兴,嘟嘟囔囔的抱怨着,还是来开门。可是门一打开,他便看见门口伫立着一个长发及膝的女子,面容冷清,紫色的眼睛里散发出幽幽的光芒,吓得他丢掉了手里的灯盏,跌倒在自家院落里:“啊!鬼啊!!”   那女子也并不顾忌他的喊叫,自顾自的进了门来,朝他走过去。他吓得一边退,一边还要喊,却发现喉咙里发不出声音。   那女子眉间笑意盈盈,瞥了旁边一眼,顺手抄起一根大棒,劈头盖脸的打过去:“让你不孝!让你不成器!让你做地痞流氓,贪吃好赌!!让你贪生怕死,爱财如命!!让你掘母亲的坟!!你还敢喊?你再喊!!”   那一棒棒下去,毫不留情。打得那男子满地乱爬,却发不出喊叫的声音。   “你当我不知道那夜丑时了你还未曾回城的原因么?我不问你,你还以为自己瞒得天衣无缝!你个千刀万剐的不孝子!!掘母亲的坟……我让你掘!!”   她的骂声在小巷里响彻,遮蔽月华的云彩似乎都被那声音吓到,忽然随风散开。   月亮露出了头来,看着这一幕。那男子被打的再也没有力气逃走,鼻青脸肿的跪在地上连连叩头。借着月光,这才看清,原来那挨打的男子,正是白日撞了公孙青雨的无赖富有财,而持棍挥来的女子,是白日里不曾发威的夜流年。   她打着打着,眼睛里的紫色光芒渐渐退去,似乎怒气也渐渐的消了。看富有财痛哭流涕,便扔了棒子,扬眉看着他。   “我再也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这一下,富有财终于能开口说话,一声声的求饶听得人发毛,“姑娘饶命!!”   “限你三日之内将你母亲的坟重新修缮好,但凡我有一点儿看不过眼,叫你到地狱司走一遭!”夜流年冷眼,愤愤的扬手要再打,却又停下来,白了富有财一眼,“还有……你娘托我来告诉你,黄泉路上水深火热,她在那儿等你。”   说罢,挥了挥衣袖,示意富有财可以回屋。富有财原本就害怕这个诡异的女子,听到她的话,更是吓得连滚带爬,一溜烟就钻进屋里去了。   夜流年鄙夷的看了一眼他离去时狼狈的样子,满意的笑了笑,回到了黑暗里。   一路上,风吹树叶,沙沙作响。   无数的鬼魂在黑夜里游走,与夜流年擦身而过。她看着这形形□□的影子,眼睛掠过他们脸上的喜怒哀乐,觉得有些心酸。   没有一个人是愿意被人看不见的行走在世上,哪怕有一点微妙的存在感。从他们在世上消失的那时,当度过了很多个漫漫长夜之后,他们就会被遗忘。   所以,青衣,你是遗忘了我么?   所幸,你还记得穿越过人群来到我的身边。   伤感的情绪总是容易在黑夜里漫上来,想起他曾经腼腆无措的笑容,她心里一阵阵的泛疼,眼睛里的紫色光芒若隐若现。   而在这个黑夜里,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似乎正在朝自己漫延过来。夜流年回眸,看到公孙青雨一身黑衣,捂着腹部跌跌撞撞的走过来。她一眼就明白,那血腥气,正是来自公孙青雨。她忙走过去扶住他:“青雨,你怎么了?”   “快走!”回身看了一眼那逼近的火光,公孙青雨拉住夜流年,顾不得疼痛,在黑夜里逃遁而去,“府兵追来了,回去再说。”   今夜的城主府,是灯火通明的。因为有一刺客闯入了城主府,被湖天玑打伤。这一夜,全城都在搜捕那个胆大妄为的刺客。府兵们顺着血迹追来,瞬间不见了那个人。再从青石板的道路上仔细看,血迹沿着这条路直通南宫寂寂那边。   “追!”   那一行人怎肯放过这邀功请赏的机会,一个个如饿狼般扑进黑夜里。   “青雨,你怎么样?”   火光走远了,刚才那条小巷恢复了寂静。屋子里躲避的夜流年和公孙青雨松了一口气,夜流年顺着月光的照耀看去,自己的手上也沾满了公孙青雨的血。她帮他捂住伤口,有些担忧的问。   “小伤,不妨事。”公孙青雨摘掉蒙面的黑巾,拍了拍夜流年的手背,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递给她,“撒上药,伤口很快会愈合。”   夜流年接过来,麻利的撕开伤口处的衣裳,只见那伤口处血肉模糊,血一直不停的涌出来。   “富有财,出来!”   只是一个微弱的喘息,夜流年就知道屋子里的人并没有睡觉,而是在窥探自己和公孙青雨,厉喝一声。富有财心里一凛,踉踉跄跄的走出来,不敢到夜流年的面前,更不敢开口说话。   “替我烧一些热水,拿一些干净的棉布来。”   扶起公孙青雨,让他进了屋,夜流年只管吩咐道。   富有财不敢回嘴,急急忙忙的去办了。   “青雨,这是怎么回事?”   待到富有财烧好了热水端进来,夜流年给公孙青雨清洗着伤口,蹙眉问道。   尽管屋里的灯火不太明亮,但夜流年看着那流出的鲜血,还是觉得刺目。她不敢看公孙青雨疼痛的脸,她怕一抬头,就回到了多年前那个无能无力的黑夜。   “白日里我不是去看过那片枫林么?那里被布了结界,我怀疑里面关着谁的魂魄,要不就是还种着一颗人面树。”咬着牙,忍受着疼痛的同时,也感受着夜流年的温柔,公孙青雨将今夜的事情缓缓道来:“我原本想趁着夜晚去探查一番,谁料想那湖天玑早就看透了我的心思,埋了伏兵,施了符咒,我被他用凤凰火打伤,差点回不来了。”   看她温柔细致的为自己清洗了伤口,又上了药,轻轻的包好,公孙青雨说着话,眼里却不自觉的涌现出哀伤。   流年,在生死的那一瞬,我在想,若是我不能回来,谁来保护你?池泱泱和南宫寂寂大大咧咧,心思不够细腻,不能够察觉未知的危险。这一世,纵然我不能与你相守,却希望能够护你周全。   每个人的一生,仿佛都在错过和过错中渡过。   就如此刻,公孙青雨的心情,夜流年并不曾明白。她替他包好了伤口,抬起头来,嗔怪的瞪了他一眼:“那里是什么地方?你明明知道那湖天玑深不可测,竟然不告诉我一声就独身闯入,万一出不来了可怎么好?由此来看,你根本没把我们当做朋友。”   “那你呢?可曾真心将我当做朋友对待?”听到她的责怪,公孙青雨淡淡一笑,脸色青白的看着夜流年,眸光忧伤,“你今夜独自出门,也未曾告知我啊。”   此夜月光幽亮,二人在屋里说着话,彼此都放下了防备。夜流年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原来自己出门的时候,公孙青雨早就察觉了。她挑着灯芯,尴尬的笑笑,隔着衣袖去偷看公孙青雨的神情:“这种小事情,我觉得没必要麻烦你们嘛。”   “可万一出来遇到了比你厉害的妖魔鬼怪,又该如何呢?”房间里的光线终于明亮了一些,公孙青雨担忧的去握住了夜流年的手,似乎是想了什么,情绪有些激动:“流年,你离开这里回枫砚山吧。我能感知到湖天玑对你不怀好意,他或许是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他会伤害你!我是阴阳师,我能看到关于你的危险,我……”   “青雨,你……先放开我。”   见公孙青雨边说话边颤抖,一直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夜流年眼神颤抖着去拉了拉公孙青雨。她知道,他这是将自己的安危放在了心上。可不过是在枫林里巧遇的人,为了自己,竟这般上心。难道……   他亦是故人,而自己忘了么?   只是那一个动作,一瞬间,公孙青雨就冷静了下来。他意识到自己很失态,缓慢的收回自己抓住夜流年手腕的手,垂下眼睑,眸光暗淡:“对不起,是我失礼了。”   我无数次告诉自己,应该放手的。可这么多年的苦苦找寻,促使我不能轻易的走开。流年……   “你说的我都知道了,我会小心湖天玑的。待南宫将这些事情处理好了,我们一起远走高飞,去个没有喧嚣的地方,可好?”   夜流年很快察觉了公孙青雨眼睛里的黯淡失落,也明白了他对自己的心思,为了让这凝固的气氛不那么尴尬,她装作天真的偏着头笑问道。   “好。”   这样的约定如多年之前,可即使誓言那么坚定,到最后也都是海市蜃楼。想到此事,公孙青雨不忍心打破夜流年的美好幻想,神色戚戚的应声。   夜流年看他依然面色忧伤,也不知该说什么,二人便沉默下去。   此夜幽暗,风带着谁的忧伤飞向云端。在某年那个秋风微凉的早晨,夜流年仰起头来,想起公孙青雨今夜的神情,微微的红了眼眶。   我并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我也不知道那个我最信任的人给了我一个巨大的谎言。如果我能早一些觉察你的悲伤,是不是……   就能实现你我的夙愿?   可惜……   没有如果。    ☆、此去经年   夜越发的深了……   公孙青雨和夜流年回到南宫寂寂府门口时,看到府门口灯火明亮,站着一排排的府兵,年迈的希管家掌着灯站在门口等他们。风吹动他的长衫,隐隐透着一丝悲凉。   “流年,你们可回来了!”一见到他们,希管家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对着夜流年轻语:“城主来了,说是抓刺客。”   夜流年心里一惊,瞥了一眼公孙青雨,嘴角抽动一下,想说什么,终于没说。   她心里很清楚,这是一个阴谋。他们设下埋伏打伤了公孙青雨,再借此来抓人,便能将他们全部打发干净。只要他们消失了,那少女失踪事件,谁会详查呢。   真是……   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夜流年将全部的事情想了一遍,最后嘴角露出讥诮的笑容,暗自在心里嘀咕着,已经想好了对策:“走,看看他究竟要做什么。”   希管家看夜流年胸有成竹,也就不阻拦,跟着夜流年和公孙青雨进了府。   府中正对的会客厅里,南宫风锦坐在正中的椅子上,慵懒的看着走进来的二人。身边,湖天玑一只眼睛上的银片发出刺眼的光芒,眼神阴郁。   夜流年和公孙青雨昂首阔步走进来,脸上毫无惧色。公孙青雨唇色苍白,看得出来是受了伤。   南宫风锦和湖天玑看到公孙青雨时,同时眯起眼睛笑了一下,笑容里带着阴谋得逞的味道。   “你又勾引流年!”   南宫寂寂一看夜流年又和公孙青雨一起出去,怒上心头,走过去一把推开公孙青雨。   “南宫,你做什么?!”夜流年知道他在生气,可是想到公孙青雨有伤在身,她眼色凌厉的瞪了他一眼,一把拉开他,急忙去看公孙青雨:“青雨,你怎么样?”   “没事。”公孙青雨摇头,脸色愈发的白。他推开夜流年来扶自己的手,向着南宫风锦躬身一礼:“见过城主。”   见他礼数周到,南宫风锦也不好一开口就质问刺客的事情,客气的伸出手来,做了一个扶的动作:“不必多礼。”   “城主,今夜闯入府中的刺客,可曾抓住了么?”   夜流年却不拘泥那么多的虚礼,她深知,在南宫风锦和湖天玑的精心布局面前,只有先发制人,才有胜算。   “流年姑娘怎知今日城主府进了刺客?”   一看夜流年占了先机,质问的话被卡在了咽喉里说不出来,南宫风锦和湖天玑都一愣,各自在心里万般的后悔。却佯装这件事只是突然发生的事情般狐疑的看着夜流年。   “说起来话长。青雨今日对我说,他察觉到城主府的那片枫林里有异样,想要禀告城主,又怕是自己多疑,白白引得城主担心,便想要夜晚探一探虚实再禀告。谁知,我与他刚走到府门口,就见里面窜出来一位黑衣男子,接着便听到有人喊‘抓刺客’,我二人赶忙去追。”夜流年半真半假的回着话,看着公孙青雨时眼睛里露出的心疼之色让南宫寂寂差点信以为真,“为此,青雨还受了伤。”   夜流年此番话,将一切都推脱的一干二净,甚至话里还带着警告南宫风锦和湖天玑的信息,告知他们自己和公孙青雨已经发现了枫树林的异样。   南宫风锦和湖天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顺着她的话往下问:“那……刺客可曾抓到了?看到他的模样了么?”   “他法力高强,我二人不是对手,让他逃了。”   牵着南宫风锦和湖天玑的鼻子走着,夜流年一脸无辜。   “那真是有劳费心了。”   这场阴谋的结局走到了这里,最终成空了。南宫风锦不但不能责怪二人,只能客客气气的道谢。其实,心里已经咬牙切齿。   “对了,还未曾知道城主此番来的用意……”   看南宫风锦气得铁青的脸,夜流年继续往他的心上捅着刀子。   “哦。我是怕那刺客杀我不成,会对寂寂不利,赶来看看。”   此时,南宫风锦的脸色已经极其难看,他抬起头来,蹙眉望着湖天玑,用力握紧了拳头。   夜风吹来,清风微凉,院落里的槐花香扑鼻而来,叫人觉得温暖。可这一刻,南宫寂寂的语气却是冷的:“谢叔父挂念。”   “城主真是有心了。”   “既然寂寂无事,我便回府了,你们早些歇息罢。”   夜流年跟着南宫寂寂一起道了谢,以女主人般的姿态。南宫风锦已无心久留,起身看了一眼湖天玑,甩袖离去。   湖天玑低眉沉思了一下,又忿忿的瞪了夜流年一眼,追随着南宫风锦离去。   “城主慢走。”   希管家在门口目送那火光走远了,嘴角扬起露出欣慰的笑容。   终究,这些人的阴谋不曾得逞。   “哼!说得好听,进来的时候分明就是一副拿人的姿态!!”而南宫风锦刚一出门,坐在那里打瞌睡的池泱泱坐不住了,睁开眼睛愤愤的骂着,“虚伪!!”   夜流年看她那迷迷糊糊的,竟然还能洞悉南宫风锦的用意,不由得笑起来。走过去抱住她的头,轻轻的抚摸了几下。   池泱泱安静下来,就听南宫寂寂的声音传来:“青雨,方才我下手重了些,请见谅。但我怕他突然发问,你们毫无准备,才这样做的。”   原来,夜流年和公孙青雨进来的时候,夜流年已经悄悄的给南宫寂寂使了眼色。南宫寂寂瞬间明白了用意,便在他们开口之前,先做了那一番吃醋的姿态。   公孙青雨已无力说话,只是勉强扯起嘴角笑了笑,以示不责怪。   “不愧是我的如意郎君,果然聪颖过人。”   心细如夜流年,一看公孙青雨,知道他的伤口开始疼了,走过去扶住了她,并对着南宫寂寂扬了扬眉,夸赞了一句。   但只是那一句,南宫寂寂立刻高兴的一把抱住她:“那是自然。”   被他拉进怀里,夜流年的手正拉着公孙青雨的胳膊,公孙青雨在拉力的带动下往前动了一下,觉得站不稳,急忙抓住了夜流年的手。   那一瞬,那样的画面很是奇怪——夜流年在南宫寂寂的怀里,一只手抱着南宫寂寂,另一只手却紧紧的抓住了公孙青雨。   池泱泱看着这一幕,撇起嘴不高兴的回屋子里休息去了。关好了府门,正准备去看公孙青雨伤势的希管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摇了摇头,转过回廊去熬药。   会客厅里,南宫寂寂并不知道眼前发生的一切,依旧开心的抱着夜流年。夜流年轻轻的从公孙青雨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愧疚的看着他。公孙青雨面色苍白,眼看那只手松开了自己的手,内心涌来无尽的苍凉。   记忆忽而如风一般铺陈开来。   那是繁花盛开的八月,枫烟城的十里风荷开得正盛。时年十八岁的他随着师父到枫烟城赏荷。虽说是赏荷,但他知道,师父的用意其实是锻炼自己。   他们乘着舟穿梭在荷花的海洋里,舟上一行六人,其中有一个身着白衫的少女。之所以注意她,是因为她站在自己身边,不时的去抚摸荷花的花瓣。在粉色的荷花中,她一袭白衣,圆圆的脸颊鼓着,眼睛瞪得很大,看起来纯净可爱。   “哎呀!”   可一不小心,她脚下一滑,一个趔趄,向前栽过去。   他在她的身边,惯性般的伸出手去拉住了她。她的手细嫩绵软,握在手里舍不得放开。她由于害怕,更是紧紧的抓住了他的手。   “多谢公子。”   待到她站稳了,两个人对视一眼,都红了脸颊,羞涩的松开彼此的手。那少女向着他颔首,表达了谢意。   可仿佛从那个时候开始,那只手松开了,就再也握不住了。   回忆到了这里,眼前的一切渐渐的模糊。   “噗!”   一口血从他的咽喉间喷涌而出,溅在南宫寂寂的衣服,以及夜流年的脸上。   “青雨!!”   而后,伴随着夜流年的惊呼,他昏厥了过去。    ☆、那年廊下青雨   那一场大梦,如斯漫长。   在梦境里,他是嗅到魂魄的味道追随而去的阴阳师,而她是前方悄然逃命的少女。   枫烟城的天变得很快,方才还晴朗的天空,就在他们赏荷回来以后,变成了乌云密布。   眼看大雨即将倾盆,他却突然嗅到了魂魄的味道。   他在人群里四处寻找,突然发现人群里有个白衣少女脚步匆忙的离去。他可以确定,那少女定然不简单。   他追着她,一步不离。   谁知,雨就在那时措手不及的来了。他赶忙躲避在廊下,擦了擦自己脸上的雨。   那把油纸伞就那样突兀的出现在他的身边,带来了她调笑的声音:“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莫不是喜欢我?”   他定睛一看,原来是那张圆圆的脸颊的主人。他又惊又喜,面上绯红,心跳得很快,不知该如何回答,便轻轻的笑着,沉默不语。   “不说话就是承认咯?”将伞递给他,她偏着头,水灵灵的眼睛眨啊眨,看得他心都化了。那些表白的的话,更是叫他手足无措:“反正我很喜欢你,我们结伴同行吧。”   那时,她很勇敢,说完了话,便一把挽住他的胳膊,二人同撑一把伞,在雨里远去了。   在梦境里,那一对璧人的背影,几乎让他泪流满面。   美好的东西,似乎到了这里就结束了。   画面突然转到了她被师父追到十里风荷的情景。   她站在河岸边,气鼓鼓的瞪着师父,又转过脸来委屈的看着他,凄切的呼喊:“青衣!”   青衣……   是谁在梦里喊我青衣?   我是青衣……   可你,又是谁呢?   在河岸边,他才知道,她是阎罗大帝的弟子,是招魂使者。   而冥界和阴阳一派,原本就是死敌。   那年,十八岁的他,眼看着她被师父压制着,渐渐的不能支撑,心里如万千蚂蚁噬咬。就在师父发出致命一招的那一刻,心急如焚的他奋不顾身,挡住了那致命的一击。   “青衣!!”   那个雨夜里,谁的呼喊声响彻河岸。十里风荷在那样凄厉的呼喊声里微动,仿佛在替她感到难过。   她在河风的吹拂里紧紧的抱着他,眼泪滴在他的衣袖上,狠狠的灼痛了他的心。可无论她怎么呼唤,他还是离去了。   一去,再不能回头。   阎罗大帝赶来,看到这一幕,气愤之余,却知不能与阴阳一派纠缠下去,带着她离去。他至今记得她空洞的目光,以及那从眼中掉落的悲伤的泪水。   从那以后,等待他们的,就是一世又一世的轮回,和苦苦的找寻。   可找到了如何呢?   我还是我,你却不是你了。   从梦里醒来的时候,公孙青雨耳边还回荡着那声呼喊。心很疼,像是谁在心上狠狠的捅了一刀。   抬手,想掀了被子起身,突然瞥见了在床边沉睡的那个人。她将头埋在臂弯里,青丝遮住那娇美的容颜。他看着她,泪水忽然盈满了眼眶。   流年,你知不知道,花惜叶已经效忠了秀屿城城主,从你随南宫寂寂下山的那一刻,我们就是敌人了。   我们,真的是生生世世的冤家啊。可那年廊下青雨,我遇见你的时候,我以为,无论有多少艰难险阻,我们都会一直在一起。   抚摸夜流年的青丝,公孙青雨心里的悲伤不可抑制的涌来,瞬间将他淹没。他坐在床榻上,以手掩面,无声的哭起来。   原来,那些时间错过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夜流年正在做梦,突然间耳边传来一阵啜泣。她猛然醒来,抬起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发现公孙青雨坐在榻上哭得伤心。   “青雨,你怎么哭了?”   她不知道是何处惹得公孙青雨伤心,怯怯的问了一声,去帮他擦从指缝里掉落的泪水。   “方才在梦里,见到了一位故人。”   见她醒来,公孙青雨忙擦去眼泪,勉强的笑了笑。他的眼眶是红的,彰显出那一刻他内心的哀伤。夜流年也就不再问,起身去厨房帮他端药。   他也不言,看着门外照进来的阳光发怔。   那些回忆起来悲伤的过往随着夏日的离去慢慢的褪色了。自从南宫寂寂开始着手调查枫烟城里的少女失踪事件,枫烟城渐渐平静下来,再也不曾有过少女失踪。   夜流年和公孙青雨心知肚明是湖天玑和南宫风锦所为,但是拿不出证据。二人三番四次去求见南宫风锦,希望再探查一下枫林里的虚实,可南宫风锦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他们。   眼看八月十五越来越近,枫烟城热闹起来。只是,公孙青雨记忆里的十里风荷却不见了,只有人们时不时的去放河灯。夜晚的时候,河面上都是星星点点的都是灯光,也颇为好看。   到了八月十四,枫烟城里忽然出现了很多阴阳师、剑侠和招魂使者,甚至有雪女戴着白色纱巾轻盈走过。   枫烟城里的人们很清楚,这是由于每年八月十五阎罗大帝和阴阳派掌门会有一次会武,各路人马都来观看。阎罗大帝一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青虚剑宗掌门隐匿于人群中,雪女们的统治者从不露面,而阴阳派掌门更是神秘。这四大派的掌管者,从来没有人见过真实面目。奇怪的是,今年,妖界统治者不曾出现。而那一向令人闻风丧胆的鬼王是最让人好奇的,因为从来没有人见她出现过。   随着八月十五的临近,最让人担心的,却是夜流年。她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见,说是身体不适。   “流年,今天八月十五啊,师父和镜衣伯伯都来了,你也不去见见嘛?”   池泱泱一直被夜流年养在鸣音寺的枫树里,从未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当天晚上欣喜的拉着公孙青雨和南宫寂寂去敲夜流年的门。   “你好好去玩,早些回来。”挂在天空的半月在慢慢的发生变化,夜流年的声音平静而沉稳,带着一贯对池泱泱的宠溺,“多吃点好吃的。告诉师父和镜衣师伯,明日我再去看他们。”   “好罢。”   想到夜流年或许是不喜欢热闹,也就不再去打扰,池泱泱拉了公孙青雨,失望的走下台阶。南宫寂寂不放心,回头看着那扇门,却又知掌门到来该去拜会,不能失了身为徒儿的礼数,只好跟着池泱泱和公孙青雨身后出门。   公孙青雨自从受伤,话愈发的少,人愈发的高冷。   “南宫,告诉希管家,谁来找我都不见。”夜流年在房内,看着那个字门外犹豫的影子,缓缓抬手,捂住心口,叮嘱道:“还有,今夜的枫烟城很乱,照顾好青雨和泱泱。”   “好。”   南宫寂寂顿了顿,应了声,看里面再也没有动静,便下了台阶,去嘱咐了希管家,才恋恋不舍的出门。   听到院落里寂静下来,夜流年躺下来,蜷缩在榻上。   月亮渐渐的圆了。   看过去,寂静的院落里槐花映在月光里,洁白美丽。   房间里,夜流年蜷缩在榻上,冷汗自额间不停的落下。她抓着衣领,感觉心头火烧一样的难受,骨头缝里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噬咬,疼得她快要昏死过去。   一年一度的反噬又来了,她以为自己可以承受。但当那一点点的疼痛袭击了全身,她恨不能此刻就拿起刀来了结了自己。可心里那一点点执念却一直不肯放弃,死死的拉住她去握住那柄短刃的手。   颈间的蓝昙花在今夜尤为明显,像是刀刻在上面一样。   “流年,快开门,泱泱出事了!!”   就在她痛不欲生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外南宫寂寂焦急的呼喊。一听到池泱泱三个字,夜流年从榻上忍痛爬起,一步一磕的走过去打开了门:“怎么回事?”   门一打开,南宫寂寂就惊呆了。夜流年脸色苍白的扶着门框,额头上有细密的汗不停的落下来,青丝凌乱的披在肩上,像是受了极重的伤。   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面前的人是前几日还活蹦乱跳的夜流年。   “南宫,说话!”   见他被自己的样子吓得呆在原地,夜流年伸出手去拉住他,整个人突然倒在他的身上。南宫寂寂一把抱住她,觉得心撕裂般的疼。她是自己的挚爱,可她此刻在承受他不知道的痛苦,他却帮不上一点忙,甚至还添了乱。   “泱泱一直不停的吃东西,我好奇,便问她为何总是吃不饱。谁知道,她听了那句话,突然发狂了。”抱住夜流年,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南宫寂寂愧疚的将方才发生的事情说给夜流年听:“我跟青雨去追她,可今夜人多,一眨眼的功夫,她就不见了。”   “青雨呢?”   夜流年已经没有力气,她整个人瘫在南宫寂寂的怀里,内心袭来无尽的绝望。   那个问题是池泱泱的痛处,是她被这尘世残忍对待的见证。只要有人提及,她就会陷入无限的回忆里,将那些痛苦记忆放大。最坏的结果就是,她会在枫烟城里发疯般的杀人。   今夜的枫烟城里,有那么多的剑侠和阴阳师,一旦她发了疯,那些人定然不会放过她。她虽然也是阎罗大帝门下,终究只是一个树灵,难以对付那些人。   “他还在找,我先回来告诉你一声。”   “替我披一件黑色的斗篷,带我去找泱泱,我知道她在哪里。”   想到池泱泱现在的状况,夜流年还是打起精神,握紧了南宫寂寂的胳膊站起身来,唇色苍白的说着,声音一直颤抖。   “你告诉我她在哪里,我去找她,你好好休息。”   南宫寂寂二话不说,打横抱起她进了屋。   “不行。此时此刻,她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话。即便我去了,也只能用招魂幡暂时收了她。”坐在榻上,她拉住要走的南宫寂寂,眼神迷离忧伤,“她会伤害你们。”   南宫寂寂看她那般痛苦,却还担心着池泱泱和自己,心都快碎了。最终,他没有再阻拦她,拿过榻边的黑色斗篷帮她披上,揽住她的腰,同她一起出了门。   希管家在门口,看着夜流年的样子,担心的伸出手来想要做点什么,却似是不敢有所冒犯,又缩了回去。   夜流年经过他的身边,嘴角扯起一丝安慰的笑意。   八月十五,热闹的夜晚,月亮照耀着枫烟城。人们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意,赏花灯,放河灯,等待着一年一度的那场会武。   可在这个夜晚,空气里亦是充斥着无尽的危险。有人站在灯火明亮的河岸边,眉梢上是阴郁诡谲的笑意:“城主,时候到了。”    ☆、危机四伏的夜晚   这是枫烟城一年来最热闹的夜晚。看过去,人头攒动,灯火辉煌。   人群里的那个人因为俊朗的外貌,格外耀眼。有情窦初开的少女经过他的身边,总是忍不住多瞧上他两眼。可他站在那里,焦急的看着一个方向,像是在等待什么人。   “青雨!”   果然,不一会儿,人群里响起呼喊他的声音。   顺着声音看去,那个俊秀的少年穿越人群而来,他的身边,那个长发及膝的女子此刻穿着黑色的斗篷,遮住那张惨白的脸。   可只是在灯光里的那一眼,他便看见了她咬紧的嘴唇,以及鼻尖上因为疼痛冒出来的冷汗。   “流年,你怎么了?!”他疾步走过去,一脸担忧的揽住夜流年。   两个男人的手交叠在她的腰间,互相尴尬的看了一眼,谁都不愿意放开。   “没事。青雨,你帮我仔细听一下,哪里有磨刀的声音。”   忍着疼痛,夜流年死死的拉住公孙青雨的衣袖,觉得自己浑身的每一根骨头都要断裂。她每说一句话,仿佛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公孙青雨也不愿意再让她说话加剧疼痛,便点了点头,竖着耳朵仔细的听着。   可是人声嘈杂,他集中了精神,什么也听不到:“人太多了,我无法辨认。”   摇了摇头,公孙青雨担心夜流年,伸出手去紧紧的握住夜流年那因为疼痛而攥紧了自己衣袖的手。   “那就去柳夭夭家旁边的苏屠户那里看看。”   夜流年抽手出来,看了南宫寂寂一眼,整个人靠在南宫寂寂身上。公孙青雨见此,放开了手,走到前面去带路。   果不其然,刚走到那条巷子口,公孙青雨就隐隐约约听到有谁愤恨的声音掺杂在人声里。那是一个少女,声音细小空洞:“坏人!都是坏人!!”   他辨认的出,那正是池泱泱。   “我听见了,泱泱就在那里。”   公孙青雨所指的地方,正是苏屠户的家。   “坏人!让你们欺负我……”   推开门,苏屠户家空无一人。三个人小心翼翼的向着发出声音的厨房里走去,掀开灰色的布帘,就看见一身红衣的池泱泱拿着一把屠刀使劲在磨刀石上磨着。那把屠刀发出锋利的寒光,让人看的心凉。   “泱泱……”   让公孙青雨和南宫寂寂站着等待,夜流年试图去唤醒她,悄无声息的独自走近她的身边。   池泱泱听到那一声,霍然抬头,眼神发出可怕的亮光,直直的望着夜流年:“你也是坏人!”   话音刚落,池泱泱手里的屠刀已经砍了过去,夜流年虚弱无力,生生的挨了一刀。   然而……   那一刀砍在自己的胳膊上,夜流年却是麻木的。那点疼痛与焚心蚀骨相比,简直是九牛一毛。   “流年!!”   可那一刀却是砍在两个男人的心上,他们紧张的喊着夜流年,都要扑过来护住夜流年。   “都别动!”喝止住他们,夜流年盘腿而坐,幻出招魂幡,对着池泱泱一指:“归!”   池泱泱看到招魂幡,秀眉一蹙,丢了屠刀,飞身而起,破窗而逃。   夜流年遭到蓝昙花的反噬,法力被削弱,无法困住池泱泱,只好眼睁睁的看她逃走。   “青雨,快追!”   她明白,公孙青雨是阴阳师,可以顺着鬼魂的味道追捕。而南宫寂寂原本就是以剑术见长,根本追不上池泱泱的脚步。即便是能追上,相对而言,对付池泱泱,还是公孙青雨的胜算更大一些。   公孙青雨二话不说,也从窗边跳出去,一路追随而去。   “我带你回去。”   见公孙青雨离去,夜流年劲一松,伏在地上大口的喘息,招魂幡也掉落在了地上。南宫寂寂忙走过去抱起她,要将她送回府中。   “不能回……去。泱泱的心病,只有……我和师父知道,可以劝解一……二。”无力的将脸埋在南宫寂寂的怀里,夜流年声音轻的仿佛快要断气, “此番她……她发疯,会……不顾一切。我……要去……看看,不能让她伤害……青雨。”   知道自己拗不过她,南宫寂寂无奈的叹息了一声,抱着她走进人群里去。夜流年静静的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觉得自己受的这一切的苦痛,都是值得的。   恍惚之间,她看见自己手上的血肉在一点点的消失,露出那白森森的骨骼。她立即将自己的手缩回斗篷,不让南宫寂寂看到那可怕的景象。   南宫寂寂察觉了她的躲藏,目光扫过她的脸,停留在她的手那里。   “不要看!”她害怕的将自己的脸一扭,躲进他的怀里去,不敢看那疑惑的眼神,“南宫,无论……我的身体……发生什么变化,你都……不要看。”   她很明白,两个时辰以后,她就会变成一具白骨。所以,她必须赶在自己吓到南宫寂寂之前,收了池泱泱,回到南宫府中去。否则,当她露出这具白骨的时候,那些人就会察觉自己的身份,势必要赶尽杀绝。   “为什么?流年,你究竟怎么了?!”   然,一向不会拒绝夜流年的南宫寂寂这一次,却没有立即答应那样的请求。他不希望夜流年有事情瞒着他,他不愿意看她如此的痛苦,他想知道她的一切,他害怕失去她。   可这些,她似乎始终没有放在心上。   她总是独自一个人痛苦着,什么事都只告诉公孙青雨,和公孙青雨一起出去。甚至,连希管家知道的关于她的事情,都比自己多。   “我……我得了……一种怪病。”看他眉头紧蹙,心疼的看着自己,眉宇间都溢满了忧伤,夜流年勉强的笑一下,用头蹭了蹭他的衣服,“每到八月……十五,就会……变得很……很可怕。”   她磕磕巴巴的说着话,连抬眼的力气都没有。那颗心一直忍受着火焰般的焚烧,而她的血肉正在一寸寸消失。   “什么时候的事?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我,我会帮你治……”   南宫寂寂感觉夜流年的身体在一点点的变轻,他扭着头,一直不忍去看夜流年痛苦的脸色,眼眶忽而红了。   “我的病……自小就……就有,谁都治不了。你……想想,我师父是……是阎罗大帝,他都……没有办法……的事情,你又能有……什么办法?”风吹着衣袖,散播着谁的悲伤。夜流年闭着眼睛,呢喃着那些话,默默的握紧了双手,“我知道,你想说……镜衣伯伯或许可……可以帮忙。但……这么多年了,难道他……不知道我的……病么?”   那些话说的断断续续,仿若谁手中的刀,狠狠的刺痛了南宫寂寂的心:“流年……”   “你也……不必自责,有你在,我便……没那么痛了。”听到他那声痛心的轻唤,夜流年终于睁开眼睛,看着那张曾经念念不忘的面庞,轻笑嫣然:“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你啊。”   说到了这里,她眼中的画面突然跳转过去。   恍然之间,还是十里风荷开得正好的时候。她在这里遇见了他,知道他是阴阳师,故意引着他追随着自己到了那道廊下。   偏巧,天公作美,下起了雨。于是她打开伞走过去与他搭话。   依稀之间,她仿佛看见那年勇敢无畏的自己,偏着头对他轻笑:“反正,我很喜欢你。”   我很喜欢你。   青衣,你可曾记得我说的这句话吗?多少年了,再次听见,你会……   想起我吗?   夜流年和南宫寂寂走在路上,一个伤心,一个伤怀。而另一边,花惜叶和阎罗大帝的比武已经开始,两个人还是一如既往,话不多说,直接在城中心的钟鼓楼顶开打。   因为两个人都是使用法术的高手,便只见一道蓝光和紫光在空中交错,像是彩虹的颜色映在天空里。   众人看得热闹,不时的紧张的看看谁有没有受伤慢下来。   就在这时,天空里突然有枫叶开始洋洋洒洒的飘下来。天地间霎时一片火红,仿佛是谁心头的血正从天空滴落下来。   “这是什么?”   众人纷纷伸手去接,可那枫叶一到手掌心,就一点点的消失了。人们惊奇的看着这一幕,都忘了看两大高手的对决。   这时,人群中的阴阳师们嗅到了鬼魂的味道,纷纷向着某个地方围了过去。一瞬间,人群里窜出来一个红衣的少女,平地拔起,窜上楼顶,冲破了两个人打斗的阵法。   “泱泱?”   两个人这才分开,阎罗大帝站定,看到那个闯入的少女,惊讶的一声。而后,人群里又窜出来一个男子,也飞身上来,去拉那个少女:“泱泱,跟我回去。”   阎罗大帝这才注意到,池泱泱眼神呆滞,发出凛冽的寒光,双手握成拳头,应该是又忆起了往事。   他抬起手,做了一个阻挡的手势,示意那男子不要接近。   “泱泱,不要怕,师父把坏人都赶走了。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欺负泱泱了。”像是哄小孩子一样,温柔细致的哄着池泱泱,阎罗大帝眉眼慈爱,“为师猜,泱泱定是饿了吧?”   池泱泱慢慢的松开了双手,眼中的迷离之色缓缓退去,眼中的那个人也渐渐清晰。望着面前那个如父亲般的男子,突然撇了撇嘴,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师父……”   那一瞬,阎罗大帝松了一口气,抚摸着怀中少女的青丝,嘴角是怜爱的笑意:“泱泱乖,可是受了委屈么?流年又欺负你了?”   “没有。”池泱泱紧紧的抱着阎罗大帝,万般委屈的样子,眼中有泪光闪烁,“我只是想师父了。”   “泱泱是好孩子,还惦念着师父。”柔声与池泱泱说着话,慢慢的从她的环抱里抽离,若是不是原本就知道他的身份,谁也不会想到,这么温柔明朗的人,会是那个让人听到名字都会不寒而栗的阎罗大帝,“待你们回来,师父给你做好吃的槐花糕,可好?”   池泱泱点点头,羞涩的笑了。阎罗大帝抬起头,看了公孙青雨一眼,示意他过来带池泱泱回去。   但那一眼,却足够叫他惊讶。他看着面前的公孙青雨,几乎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那个人……那个人……   分明是他!   往后退了一步,看着公孙青雨对着自己点头以礼,带着池泱泱离去,阎罗大帝有瞬间的愣神。   难道,他与流年,已经遇见了?   为何会这样呢?明明……   明明已经,认不出容貌了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玉修炎,纳命来!”   待到池泱泱和公孙青雨离去了,阎罗大帝还不曾回神。花惜叶的那一声,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意识到自己还在与花惜叶比试中,赶忙接住了花惜叶发来的那一击,两人继续缠斗起来。   钟鼓楼顶的那一处闹剧结束了,人们关心的还是这场比试谁胜谁负。   “呀!阎罗大帝输了。”   公孙青雨拉着池泱泱刚飞身而下,在地面站定,就听到有人的惊呼伴随着讨论传来。   “修炎!”   人群里,有人惊恐的唤了一声,飞身去接过掉落的阎罗大帝。   夜流年和南宫寂寂已经看到了池泱泱和公孙青雨,正要走过去,忽然听到了那一声呼喊。   那一声呼喊打破了夜流年悲凉的心境。她听得出来,呼唤阎罗大帝的那人,是青虚剑宗掌门人镜衣。   睁开眼睛,她挣扎着从南宫寂寂的怀里下来,踉踉跄跄的拨开人群,奔向那个受伤的人影:“师父!”   一身蓝衫的镜衣抱着受了伤的阎罗大帝,擦去他嘴角的血迹。人们这才看清楚,原来掌管冥界的阎罗大帝,是个俊雅的年轻男子,而非书里面写的那样青面獠牙,恐怖异常。   “流年,你怎么来了?”   阎罗大帝微微的睁开眼睛,看见夜流年跑过来,直起身子一把将她揽进怀里。   他很清楚,这月圆之夜,夜流年会遭到反噬。这时候,她法力最弱,几乎不能行走。可听到自己受伤,她竟顾不得自己的焚心蚀骨之痛,疾步奔来。   “师父,你受伤了?”   黑色的斗篷下,夜流年的脸色是苍白的,像是很快就会变得透明。她想要伸出手去,握一握阎罗大帝的手,却突然发现他们讶异的看着自己,人群里甚至发出惊恐的呼喊:“快看,她的手!”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手已经是森森白骨,赶忙缩回斗篷。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人群里顿时响起一阵恐怖的呼号声,人们开始四散奔逃:“妖怪啊!!”   夜流年转过头去,看着那些奔逃的人们。恍惚之间,她看见南宫寂寂和公孙青衣,以及池泱泱站在人群里,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眼睛里尽是惊恐之色,仿佛不能相信她就是夜流年。   原来,谁都会害怕这样的我啊。   鄙薄的一笑,夜流年往后一倒,昏倒在阎罗大帝的怀中。   “流年!!”   这时,呆立在那里的公孙青雨和南宫寂寂同时呼唤着夜流年,跑过来想要从阎罗大帝手里接过她。   而阎罗大帝眸色冷冽的分别看了两人一眼,抱起夜流年,刚要走,忽见一柄剑直刺怀中的夜流年而来:“何方妖孽?!”   他侧身躲开,就看见阴阳一派已经围住了他们,而发出那一剑的花惜叶已从楼顶跃下来到了他的面前。他自然对这些人不屑一顾,抱着夜流年就要穿过这些人离开。   “往哪里走?!!”   花惜叶见他根本不将自己放在眼里,手里的剑再次飞出。阎罗大帝不闪不避,站在那里蹙眉看着飞来的剑。   “叮!”一声,那把剑在到达阎罗大帝身前时被隔开。   花惜叶定睛一看,青虚剑宗掌门人镜衣正立在阎罗大帝身前,目光冰冷的看着她,手中的剑发出青色的光芒。而他门下弟子自然也已经待命,将夜流年和阎罗大帝围在中央,护住了他们。更让她忧心的是,阎罗大帝门下的招魂使者们也都在外围将阴阳师们围住。   眼看紧张的局势一触即发。   在更远处的河岸边,原本要出发的城主府的府兵们此刻却没有什么动静,一袭黑袍的湖天玑与南宫风锦淡然的看着这一幕:“正好,坐收渔翁之利。   “玉修炎,将她交予我!”   纵然深知如果真的打斗起来,阴阳一派没有胜算,花惜叶却不肯善罢甘休。她身姿窈窕,声音柔婉,看起来弱不禁风,站在那里,却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花惜叶,你要知道,她是我的弟子,她的命由我不由你。”   阎罗大帝脸上是一贯的平和,说着话,目光一刻不离怀中的夜流年。   “你明明知道,她是我的杀父仇人!!”   从她露出那白森森的骨骼,花惜叶就看出了来人的身份。当年那个雨夜,她还年幼,无法与她抗衡。而今,好不容易找到了她,如何能轻易的放过。   “若我不肯呢?”   阎罗大帝声音平静,脸上的表情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变化。身边,镜衣眼看夜流年的黑色斗篷一处处塌陷下去,知道她正在变成一具白骨,有些焦急的握紧了手里的剑。   “那么……冥界和阴阳一派,怕是要有一场大战了。”   毫不畏惧的冷笑道,花惜叶脸上的面纱随风而动。   “花掌门还是三思。”可她的那一语,只是引来了青虚剑宗掌门人镜衣的嘲讽,“今日冥界与青虚剑宗合力,阴阳一派怕是会有灭门的危险。”   “你……”   她环顾一周,对目前的形势也是无可奈何,恨恨的瞪着阎罗大帝怀中的夜流年。   “你也知道,雪女们一向是与世无争的。你在枫烟城中,是单打独斗啊。”   见她还是不死心,阎罗大帝再次开口。虽然依旧是平淡的语气,却是一针见血的道破了此时阴阳一派的处境。   “好!你记着,总有一天,我会让她生不如死!”   报仇无望,花惜叶也不想让弟子们白白的牺牲,只好暂时放弃。   “花掌门慢走。”   看她想要杀了夜流年,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镜衣微微一笑,幽幽来了一句。   “不知明年的八月十五,她会不会还有这样的运气!”   内心里都快要气炸了,镜衣竟然还出言嘲讽,花惜叶忍无可忍,顿步回眸,眼中有寒光闪过,恨不能将夜流年生吞活剥。   那婀娜的身影带着一众身着月白长袍的弟子走远了,阎罗大帝和镜衣终于松了一口气。同时,南宫寂寂和公孙青雨以及池泱泱和松了口气。   八月十五就在众人的惊恐中过去。   月亮还是挂在天空里,越来越圆。像个贪吃了月饼的孩子,肚子越来越鼓。   “寂寂,两个时辰以后流年就会恢复,你好好照顾她。”   阎罗大帝将夜流年安顿在南宫寂寂府中,就带领着一众弟子与青虚剑宗一派出城去了。因为他们也很明白,花惜叶怀恨而去,冥界和青虚剑宗门内此时无人,若是花惜叶动了别的心思,进攻这两处,后果不堪设想。   “我知道。”   南宫寂寂应承着,将他们送出门去。折身返回时,就看见一道黑影自屋顶掠过,似乎怀中还抱着一人。他来不及仔细看,想到了夜流年,赶忙跑过去推开夜流年的门。   果然,室内已经不见了夜流年的踪影。   “流年!”   他唤着夜流年,跑出门四处寻找。那一瞬,他突然意识到,有人趁着夜流年虚弱劫走了她。他内心深处突然涌来无尽的绝望,他觉得自己只在短短的刹那,就失去了夜流年。   “南宫,怎么回事?”   送池泱泱回到房间休息,公孙青雨哄她睡了,走出门来,就看见南宫寂寂站在台阶上发呆。   “青雨,流年被人劫走了……”   他手足无措的望着门口那一片漆黑,声音里带着自责。   “你可看清是谁了么?”公孙青雨蹙眉,环顾四周,心里很是焦急,面色却很平静,“是不是湖天玑?”   他很早就预料到,湖天玑会对夜流年不利。所以,就在那个瞬间,他想到的人,只有湖天玑。   “他身手矫健,很快便消失了,我不曾看清。不过,他身形倒是与那日劫走流年故人的那人很像。流年还病着,要是他们对她不利……”   南宫寂寂木讷的说着话,双手默默的交叠。   “我猜,他们八月十五劫走了流年,定然还有别的目的。”虽然很心焦,但公孙青雨却比南宫寂寂冷静许多,“所以,她暂且不会有事,放心。”   “南宫风锦派湖天玑劫走了流年,必然料定我心急如焚,会不顾一切去救流年,怕是设好了陷阱等我们呢。”   “对,此时我们贸然前去,只会中了他的计,也救不了流年。且待明日,我们前去求见,先探探情况。”   公孙青雨原本以为南宫寂寂只是空有个少主的虚名,谁料到他在这乱局之中,头脑竟如此清楚,不由的心里生出一丝惺惺相惜。   “嗯。”   最终,在救夜流年这件事上,这一对情敌达成了一致。   夜风微凉……   两个人站在走向院落的台上,抬头看着夜色,同时叹了一口气。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怨恨滚滚来   夜流年醒来的时候,除了自己的面目,黑色斗篷下所有的地方已经空了。她知道,待到明日太阳升起的时候,血肉又会一寸寸的回来。   她浑身无力,勉强转过脸去看了一眼这座屋子,发现很是陌生,自己竟不是在南宫府中的屋里。只是,那描金的帐子,自己倒是有些熟悉。   莫非……   这是城主府?!   原来,这八月十五之夜,对自己虎视眈眈的,不止一路人马。   躺在榻上,扬起嘴角漠然的笑了一下,夜流年的眼神疲惫而苍茫。   多少年了,都是看着自己这样一点一点的消耗了血肉过来的。即使生不如死的时候,想到青衣,便也支撑着活过来了。而今……   让南宫和青雨看到这自己这幅可怖的景象,真是有些歉疚。若当年青衣活了过来,看到自己这样,也会-觉得害怕吧。   想到了这里,她突然转念沉思——方才,想到了青衣的时候,脑海里竟也闪过了公孙青雨的脸孔。   莫非……   自己竟然会因为他的温雅有几分像青衣,便动了心。   不可能!   南宫才是青衣,她一直跟随着他,自然是清楚的。而且阎罗大帝也确认了南宫寂寂就是青衣,可想来,南宫除了容貌,竟是半分不像曾经的青衣。   或许是经历了几世的劫难,性情变了。   她躺在榻上,望着天花板胡思乱想。突然听到门开了,有个人影缓慢的走进来。   她闭上眼睛假寐,听到那个人吩咐身边的人:“取血。”   她在心里冷笑,感觉有只温热的手触到了自己,而后,便传来撕心裂肺的呼喊:“鬼啊!”   慌乱的脚步声远了,那个人还在身前。他恍惚的看着那白骨森森的手,突然一把掀开遮住自己身体的斗篷。   斗篷下面,那罗裙和青色小衫已经塌陷下去。任谁都看得出来,那衣裳里,分明是一具白骨!   竟然……竟然是这样的反噬。那该是有多痛苦。   可面前的人,睡得那样安然,仿佛疼痛与她无关。那人伸出手来,想去摸一摸她的脸,确认她还活着。   “别动!”她闭着眼睛,只从嘴里吐出那两字。   他的手停在半空里,终究垂落在黑色的锦袍边。两个人一时无话。   “天玑啊,那个时候,你害怕么?”   半晌,她睁开眼睛,幽幽的问了一句,仿佛在对久违的故人说话。   湖天玑坐在榻边,沉默不语。   那是他心里的伤痛,可她提及,竟那样漫不经心。   “我很害怕……”回想起那个雨夜的情景,夜流年觉得浑身发冷,“那天,我也很害怕。我怕我变成了恶魔,真的让凤栖山血流成河。”   湖天玑静静的听她说话,还是一言不发。她瞥了一眼那个黑色的影子,发现他眸色沉沉的盯着地面发愣,继续说下去:“所以,是你救赎了我。我的命,便是给你,也没什么的。”   她的话说到了这里,竟带着些许的悲凉。   “可是……”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她话锋一转,眸色冰凉,“这一世我想陪伴青衣,所以,我的命暂且不能给你。”   “当夜,你为何没有杀我?”在心里埋藏的疑惑,趁着今夜,想要问个清楚,“你明明知道,我一定会报仇。”   “看来,你真把我当成恶魔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帐幔,夜流年神色淡漠,“那年你还小呢,与他们不同,眼睛里没有杀戮。而且我也很感激,你将青衣的魂魄还给了我,虽然最终也没什么用了。”   “既然你感激我,为何还要杀我父亲?”   “因为那时候,我真的很生气。”多年前的一幕在眼前清晰,她欣喜的捧着蓝昙花许了愿,却什么都不曾发生,她为了能够再见挚爱一眼,下定决心去夺回他的魂魄。然而……   一切都是徒劳。   “我为了救青衣,找遍了这四大山脉,历尽千辛万苦才找到了蓝昙花。他不能复生的时候,我以为是我找到的太迟了。当你父亲告知我他被火化的那一刻我才明白,是因为他没有了真身,才不能复生。是他让我的努力都变成白费了!我不甘心,满心怨恨,所以……”   谈话到了这里,戛然而止。   那血夜的一幕,再也不能回忆。   湖天玑站起身来,望着那黑漆漆的夜,一言不发的出门离去。尽管知道了前因后果,但那些最终的结果是不曾变的,所以他不会心软。只是,不知怎么,内心忽而生出了对她的同情。   那一夜那么冷,她的白裙单薄孤独。当知道自己尽了全力,爱人也不能复生的时候,该是有多绝望。   随着脚步声远去,夜流年想,这一夜该平静下来了。   可那焚心蚀骨的痛楚却不曾减少半分。她翻了个身,听到自己全身的骨骼“咯咯”作响。   门不曾关上,夜风带着谁的哭泣和叹息声幽幽的飘进了她的耳朵。她疲累至极,原本不想去管,可越听那声音,越是有些熟悉。   她闭着眼,希望这黑夜赶快过去。   “最终还是被你说中了,他本是个负心薄情之人。”   耳边突兀的出现那个幽凉的声音,带着谁的心碎和悲伤。   她抬眼,看到那女子一袭大红的嫁衣,就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目光空洞无神,带着无尽的心灰意冷。她的额头上贴着谁用鹅黄色的纸写下的符咒,而那符咒是用血写成,即使灵衣法力高强,却也冲不破那样的压制。   “灵衣……”那一瞬,她想要从榻上起身,去抱一抱那一缕单薄的幽魂,最终却都是徒劳。她抬眼,轻声:“是湖天玑捉了你?”   “他对我说,喝了主上的血,我就会成为最高统治者。”   那清丽的女子却似不想与她叙旧,开门见山,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她。   夜流年一怔,心突然疼了一下:“所以,你在等着喝我的血?”   “不……”   那一个字,足以让悲伤的心感到欣慰,夜流年笑了笑。只见那女子嘴角有阴邪的笑意,目光幽冷,下面的话叫人心碎:“我在等你血枯而死。”   “灵衣。”   她心绪翻涌,无尽的哀伤涌上心头,突然捂住胸口,再不能言。   “我们曾经是好伙伴,可你的一切都让我嫉妒的发疯。青衣的爱慕、师父的疼爱、新罗的保护,甚至连那个高傲冷漠的镜衣都对着你笑。”徐徐说着心中的怨恨和不甘,那女子的嫁衣鲜红,像是随时会滴出血来,“而我……我十岁被卖入青楼,十四岁挂牌接客,靠着一身绝佳的舞艺艳冠枫烟城。纵然如此,我却不能与你这个天生歌者相较。你可以卖艺,洁身自好,我却要出卖色相。人人觉得你冰清玉洁,我妖艳可耻。这些我并不计较,毕竟同人不同命,我们也不在一处。虽只听对方的名号,却也知入了青楼的,有几个不是可怜人。”   “但,世人待我却越来越残忍。那日,只因我不肯答应那纨绔子弟与他做妾,他便用刀划破了我的脸,毁去了我的容貌。丑陋不堪的头牌不过是落魄的凤凰不如鸡,人人都嫌弃我,肆意欺辱我。那一年,我被人扔在街头快要饿死的时候,是他救了我。我以为他是我的有情郎,愿意为他付出一切。我热切的爱着他,他却薄情负心,寻花问柳。即使到了这一世,都不愿改过。”   夜流年闭上眼听着灵衣的曾经。那些曾经,是她从不曾知道的。她只是听过她艳冠全城,不少人由此妒恨辱骂。但她一直寡淡,并不曾亲眼去看一看这位以舞姿惊艳众人的妙人。但她尊重她,因为她心里很明白,如此美妙的人儿进了青楼,定然是有不能与外人道来的苦衷。后来,她被阎罗大帝带走,就再也不曾听到灵衣的消息。再见到灵衣的时候,灵衣已经在阎罗殿前。师父跟她说,从今以后,她就是你们的小师妹。   虽然灵衣年纪比她大,但因为入门迟,所以总是“师姐师姐”的称呼她。她不习惯,便与灵衣相约互唤姓名。   她大约知道的事情,就是师父去龙隐山找镜衣伯伯,在半路见到狼狈不堪的她,询问了去处,觉得她可怜,又见她骨骼清奇,是修习法术的人才,就将她带回,收入门下。   她不知道的,是她被世人残忍对待的曾经。   师父曾告诫众人,灵衣身世悲惨,不许过问。所以,即使两个人很亲热,她也不敢违背师父的话,私下询问。   她原本以为,那段在青楼备受凌虐的日子,才是二人心上的烙印。可而今听来,灵衣心里的怨恨和悲伤,远不止那不堪回首的曾经。   “那时我拜入阎罗大帝门下,成为你的师妹。可即使我很努力的修炼术法,比你和那些师兄弟们都厉害,师父还是对我不屑一顾。到我爱的人死去,我为他殉情,师父甚至不曾问过一声。”   灵衣还在说着那些让她怨愤的过往,夜流年心下悲凉,一时无言。   “直到你因青衣一念成灰,师父放心不下你,竟要我不入轮回,陪在你身边保护你。”说到了悲愤处,灵衣忽然疾步而来,走到夜流年面前,面目狰狞的凑近她的眼前:“你们为什么都这么残忍?!你可知,我宁愿入了轮回,忘记了那一世的不堪,重新做人。可你们,连我这一点点的念想,都剥夺了。”   “既然你不愿,为何不直接告诉师父?”   夜流年闭着眼睛,不愿看此时这个人不堪的面目。她被嫉妒和悲伤蒙蔽了心,根本不会看到她眼里的哀伤。   “他爱你心切,哪里能容我拒绝?”   缓缓的起身,想到那时阎罗大帝柔和却不容否决的眼眸,灵衣一怔,心中升起一阵寒意。   若让他知道了此事,该会让她灰飞烟灭吧。   “你从来不曾真的了解师父,若你拒绝,他又怎会强人所难?何况,若是不在意你,他怎会冒着天谴的危险,答应我的请求,将那乔书生下油锅后赶入畜生道,以解你心头之恨。你可知,在生死簿上,乔书生这一世,还是要再世为人的?”   平静的说着那些话,夜流年缓缓的起身,一双眼睛闪烁着悲切的光芒,郁郁的看着灵衣。   那一段话过后,灵衣站直了身子,呆呆的看着夜流年,竟是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夜流年以为她已经醒悟过来,走上前去,想要握一握她的手。   “那又如何呢?”然而,灵衣突然后退一步躲开,冷眼笑着,开口道:“只是这样,如何解我心头之恨?我要得到力量,将这天下的负心薄情之人全部拉入幽冥域,生不如死!”   “灵衣,这焚心蚀骨的痛苦,你如何承受的来?”   眼前的女子,是曾经相携走过那些苦痛岁月的人。她的怨恨滚滚而来,瞬间将自己淹没。可无论她此刻是不是怨恨自己,夜流年都不忍心看她受这样的痛苦。   “哼!你承受得了,我自然也承受得了。”冷冷的嗤笑一声,灵衣的眉眼里早已经消失了那年的温良,充满诡异的怨愤:“待明日之后,你就看着自己血枯而死吧!!”   风吹来,带着那女子的幽魂离去……   夜流年颓然坐在榻上,耳畔依旧是那女子狠厉的声音。她低着头,看着自己森森的白骨,幽然轻叹:“灵衣……”   纵然岁月催人老,十里风荷映红颜。   你可知,这一世的不老不死,并没有什么可得意。我拥有了力量,却也拥有着无尽的痛苦和悲伤。   而你最终会明白,你想要争取的这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    ☆、情敌联手   这一夜过去了,南宫寂寂和公孙青雨担心夜流年,一夜没睡。   天刚亮,二人便去城主府拜会南宫风锦。   然而……   南宫风锦还是闭门谢客。   二人恹恹的并肩走在路上,公孙青雨突然停下脚步,侧身看着南宫寂寂,眼神清亮:“既然是有陷阱,那么我们如他们所愿。”   “怎么说?”   南宫寂寂一听公孙青雨有办法,眼睛里发出欣喜的亮光。   “我先翻墙进去,假装去探枫林里的虚实。待我将湖天玑引出来,希管家扮作我的模样将他引开,你我二人进去救流年。”   清晨的阳光打在二人的身上,为他们镀上一层薄薄的金色。公孙青雨的脸在此刻有着一种温雅明亮的光芒,让人不能拒绝他的任何提议。南宫寂寂看着他,一边听着那些话,一边频频点头。之后思考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希管家?”   “你莫不是想告诉我,你不知道他是说书人?”   看他一脸惊讶,公孙青雨以为他是想隐瞒自己,偏着头一脸的嫌弃,竟是与夜流年的表情有些相似。   “说书人?”   南宫寂寂还是感到不解,他摊着手,皱着眉一脸无辜的看着公孙青雨。   “就是总是拉着别人听他说书的鬼啊。”   见他装得如此真实,公孙青雨实在听不下去,便一语道破。   “希管家是鬼魂?!”   “你不知道?!”   继而,两个男人同时反应过来,在一个街角大喊大叫。有清早出门的人,都盯着这两个奇怪的人看着。   “希管家是流年让我收留的,我并不知他的来历。”   南宫寂寂赶忙将音调降下来,拉过公孙青雨轻言轻语。公孙青雨若有所悟,点点头:“怪不得希管家很听流年的话,但是奇怪,难道湖天玑没有发现希管家的身份?”   “发现了又如何?希管家是我的管家,他还是要顾我这少主的三分薄面。”昂着头一脸得意的说着话,南宫寂寂还是一头雾水,“希管家既然是鬼魂,为何白日还能出来呢?”   “他何时白日出来过?”   公孙青雨看他一脸天真,反问一句。南宫寂寂顿时觉得背后阴风阵阵,好不恐怖。   所谓细思极恐,他现在想起来,希管家真的都只是夜里出来。白日里的时候,希管家都说晚上疲累需要休息,让其他人守卫,到了夜晚将一切事务禀告于他。   他念在他已年迈,也不计较。而今想来,分外可怖。   他紧紧的抓住公孙青雨的胳膊,颤声:“看他已经那般年迈,能行么?”   “你别看他年纪大了,他修炼了至少三百年。”   公孙青雨看南宫寂寂胆小,鄙夷的瞥了他一眼,努力的相要将自己的胳膊抽出来,几次未果,也就任由他拉着。   “这么厉害?”低着头嘀嘀咕咕的说着话,南宫寂寂一想起希管家那个阴森的笑容,顿时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恨不得立刻钻进公孙青雨的怀里。   “还是你和希管家一起引开湖天玑吧,毕竟他老了,我自己去救流年。”   “并非我不相信你的修为,只是这湖天玑是阴阳师,定然在关着流年的地方结了结界,下了符咒。就算你的青虚剑能够格杀他豢养的那些妖兽,但是他法力高强,那些结界和符咒你也未必能解开。”即使说着话,还不忘拉进公孙青雨的胳膊,在公孙青雨的眼睛里,南宫寂寂此时就像个害怕鬼魂的小孩子。无可奈何的笑了一下,耐心的一步步掰开他的手,说话的时候咬紧了牙关,恨不得一拳打晕了南宫寂寂:“我们一起去,胜算更大些。”   可他刚一掰开南宫寂寂的手,南宫寂寂又立刻抓住了他的衣襟。   “南宫,你堂堂三尺男儿,害怕归害怕,能不能放开我呢?”   公孙青雨终于忍无可忍,幽幽的问出那句话后,冷眼瞧着南宫寂寂。   “谁害怕了?”南宫寂寂看到自己的手不听使唤的拉住公孙青雨,立刻尴尬的放开手反驳,“我只是紧张,毕竟是关乎流年性命的大事。”   公孙青雨白了他一眼,又觉得有些可爱,不由抿嘴笑了一下。   “我还有一个疑问。” 见他高冷的姿态放了下来,南宫寂寂也就不再对他有隐瞒,将心中所想尽数道了出来:“泱泱白日可以活动,我们完全可以与泱泱一起,即刻就去救流年出来,为何非要等到入夜,和希管家一起?”   他明白,要救出流年,他们必须联手。即使自己有时候,是真的不太喜欢公孙青雨。   “泱泱昨夜发狂了之后,便有些迷糊。加之她是女儿身,很容易被湖天玑识破。”   公孙青雨头脑清晰,为南宫寂寂解答着疑惑,抬头看看了头顶的阳光。阳光有些刺眼,他抬手遮挡,从指缝里去看那一丝丝的亮光。忽然想起,那一日在枫树林,夜流年也这样做过。他扬起嘴角,心中的忧伤再次弥漫开来。   我们爱一个人,便将自己活成了她的样子。可那个人,她可曾知道?   “那就入夜后行动。”   见他脸上似乎渐渐溢满了哀愁,南宫寂寂偷偷的看了他一眼,斩钉截铁的道。   “嗯。”   二人商量好了对策,去往府中,等到天黑后和希管家一起去救夜流年。   他们不知道,此时夜流年的血肉已经一寸寸的恢复。她伸了伸胳膊,感觉浑身轻松了不少。   起身来,阳光正打在窗户上,一丝一缕的像是跳舞的精灵,格外耀眼。她走过去,抬起头来看着阳光,伸出手掌来看着指缝间的光芒,轻轻的笑了。   十里风荷还不曾消失的岁月里,她清晰的记得,那时阳光刺目,青衣就是这样伸出手,替她遮挡阳光的。   而今……   他已经忘了。   唯独沉浸在那段岁月里的自己,还记得这不真实的一切。   “流年,想什么呢?”   那声音随着脚步而来,她不回头,也知道来人的身份:“我在想,城主到底想用什么办法困住我呢?”   她偏着头,看着那细细的光芒,言语间充满讥诮的意味。   南宫风锦脸色一沉,咬紧了牙关:“你不过是个招魂使者,能有多大能耐?”   “想必城主也听湖天师说了蓝昙花的来历,我拥有的力量,或许是你不曾预料到的。”转过头来,看着南宫风锦消瘦的脸庞和虽然才三十几岁,已经花白的胡子和头发,夜流年竟觉得,眼前的人有些可怜。   但她也明白,眼前的这个可怜之人,会随时要她的命:“还有,我想知道,城主要我的血,是要做什么呢?”   “待一切都瓜熟蒂落,你便会知道!”   南宫风锦不欲与夜流年多言,挥了挥手,示意侍婢来取血。他的眼睛里有一种热切的光芒,似乎极度的希望见到血液。   “城主就那么确定,会得偿所愿?”    ☆、拼死一搏   当城主府里的秋菊正在静默开放的时候,在那淡然清雅的香气中,却夹杂着无法挥散的血腥气。   眼看那取血的女子接近了自己,夜流年淡淡的一笑,袖子里的短刃已经在手。她看得出来,那女子能够在自己的面前毫无惧色,是因为她真魂已灭。此刻她身体里的那个人,是她的好友灵衣。   她眼神凌冽,静静的看着那个靠近的女子,眼看就要手起刀落。忽然一道白光从侍女的身后闪过,打落了夜流年的匕首。   夜流年回身闪避,不屑的扬眉:“你何时学会了暗箭伤人?”   湖天玑在门后,缓缓的现身,似乎并不打算与她相见。他的身影映在阳光里,显得孤寂寥落。自从与夜流年深夜谈过了过往,他一直沉默不语,低垂着眼睑,双眸无神。   灵衣在一步一步的走近,夜流年不再心软,提气凝神。   取血之人已经走到了她的跟前,她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因为她兀自握紧了手,发现自己竟然无法施展法术。她忽而明白过来,在自己昏迷的时候,湖天玑就已经在自己身上用了符咒。她环顾四周,只见自己提气时,那些贴满了房梁的黄色符纸便开始颤动,散发出耀眼的红色光芒,而颈间的蓝昙花在隐隐作痛。   原来……   是在蓝昙花那里下了嗜血伏魔咒。   阴阳一派最高的嗜血伏魔咒用在自己身上,看来,他还是高看了自己几眼的。可他或许不知道,蓝昙花的秘密,就在于置之死地而后生。   夜流年觉得好笑。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够聪明,其实每个人都在迷局中。只要有贪念,依然会掉进一个让你措手不及的陷阱。   “滴答、滴答……”   鲜血落下的声音在空旷的屋子里显得有些悲伤。夜流年坐在椅子上,看着那一滴一滴的鲜血落进白底蓝花的瓷碗中,有些刺目。但她眼中的光芒反而是平和的,像是已经将生死忘却。   屋外的阳光很温柔,她看见南宫风锦站在门口,望着那一片枫林发呆。   那片枫林外,已经点满了七七四十九根白烛,侍婢们端着夜流年的血小心翼翼的走过,将它交给正在忙碌的湖天玑。   那人曾说,经过夜流年的血液七天七夜的浇灌,南宫星辰才能复生。而且那枫林外的四十九根蜡烛不能灭。若有一根灭了,便是前功尽弃。   所以他格外的小心,心里充满期待。期待那孩子能活蹦乱跳的扑进自己的怀里,说爹爹,我回来了。   他宁愿相信,孩子只是贪玩,出了一遭远门。而今,他又回来了。   枫林里,结界处有一个缺口被打开,他与孩子心灵相通,所以还能听到他的哭泣声:“爹爹,我不要喝人血了,我觉得好难过。”   他狠下心不去听,因为要逆天改命,必然付出相应的代价。   夜流年正闭上眼休息,忽而听见屋外隐隐有哭泣的声音:“我不喝我不喝,好腥!爹爹……我不要喝……”   那声音是一个少年。   她听着听着,猛然站起——难道……是星辰!   她恨不能此时疾步奔过去,看看南宫风锦到底是用了什么邪术,让那孩子死而复生。   那一瞬她有些明白过来,原来那些少女的血,是给南宫星辰喝的。可究竟是怎样的术法,竟然让孩子以喝人血为继。这样下去,孩子不过是一个嗜血的怪物,最终还是会毁灭。最可怕的是,复生后的毁灭,比死去更可怕。   “别动……”身边的灵衣见她起身,按住她的肩膀,“不过是一个父亲的执念不灭,有什么好看?”   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灵衣拍了拍她的肩膀,同情的看了她一眼:“就如你的执念是青衣一样。”   “纵然我执念再深,却做不出以邪术控灵复生这等事。”摇了摇头,夜流年侧目,去看窗边悄然绽放的一朵小黄花。   “若你绝望的时候,什么事都会做的。”   与夜流年一起将目光投向那朵小花,灵衣嘲讽的话语传进耳朵,像是一根针扎进了心里,分外刺耳。   她不能想象,苦苦等待了这么多年,当看到挚爱虚伪薄情的时候,灵衣心里的绝望。所以,才会说了这样的话。   她伸出另一只不曾滴血的手,拉住灵衣冰凉的手。出乎意料,灵衣并不曾甩开,而是缓慢的握住了她的手,越握越紧。   很久之后,她松开手,看着晴朗的天空,兀自笑了一下:“流年,你看,天很快就黑了。”   夜流年抬头,见天空湛蓝,没有乌云,而此时还不到午时。她觉得奇怪,去看灵衣的脸,发现她眼中闪烁着一种异常坚定的光芒。   她猜想,或许灵衣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抛弃前尘过往。   谁知,在她还为好友伤怀的时候,灵衣忽然转过头来,抓起她流血的那只手,开始大口吮吸那流出来的鲜血。   “灵衣……”   她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不敢再看。   蓝昙花的力量虽强大,也很可怖。一旦吸食了蓝昙花拥有者的鲜血,就会变成嗜血的魔物。   最终会化为灰烬,连魂魄都会消散。   咬着故人的手腕,感觉她连挣扎都不曾,只是怔怔的看着自己。灵衣吮吸着鲜血,泪水渐渐盈满了眼眶。   夜流年静静的支撑着,看灵衣将她自己一步步的送上了不能回头的路,心里泛起无数的不舍。   忽而,她感觉自己的手腕上,有温热的水滴不停的滴落。她低头,看见灵衣咬着自己的手腕,手扶在椅子上,肩膀在轻微的颤抖。   那一刹那,她不知该说什么安慰她。   “流年,你记住,从此以后,我们再不会见了。”   吸完了血,站起身来,那满嘴鲜血的人面目分外的可怖。她温柔的替夜流年包扎好了伤口,对着她淡淡一笑,走出门去。   夜流年看着她的背影,觉得她走了,就再也不能回来。那时,她很想站起身来跑过去给她一个拥抱。   可是……   那人影瞬间就消失在门外了。   阳光里弥漫着一阵清香,以及谁的告别。   夜晚的城主府守卫更加森严。   湖天玑伫立在枫林外,守卫那四十九根蜡烛,保证它们不会熄灭。也许是结界的缘故,夜风吹来的时候,那些蜡烛的烛心竟不曾跃动。   “流年!!”   突然,屋里传来灵衣的呼喊,异常急切,湖天玑瞥了枫林一眼,向着夜流年所在的厢房跑过去。   推开门……   夜流年躺在榻上,脸色苍白,眼睛直直的望着天花板,手腕上,鲜血浸透了棉布,不停的渗出来,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灵衣惊恐的看着她的样子,往后退了几步。   “夜流年!”   他看情势不对,走过去探了探她的鼻息,抓住她的肩膀摇了摇。那一瞬间,脑子里竟然有个可怕的念头——她不会真的血枯而死了吧?   “我睁着眼睛睡觉看起来很可怕么?”   忽然,夜流年的眼珠子动了动,不耐的蹙了蹙眉。她往湖天玑的后面看了看,就看见灵衣正在缓步退离自己面前,站在了湖天玑的背后。   灵衣不会不知道自己有时候会睁着眼睛睡觉,那么,她大声喊叫,引来湖天玑的目的是什么?   难道……   霎时间,她明白了灵衣的意图,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抓住湖天玑的衣袖:“看把你吓得,我哪儿那么容易死?”   湖天玑见她安然无恙,还能开玩笑,暗自在心里松了一口气,面上却不露声色。   此时,在夜流年的眼睛里,灵衣的笑容那样决绝。她缓慢的张开双手,手里竟然幻化出了一把利剑,全身随着那把利剑幻化出来,开始有火焰燃烧起来。   她就像一只扑火的飞蛾,拿起手中的剑刺向湖天玑。湖天玑见此,知道她冲破了焚魄咒,飞身起来往前一倾,回过身时灵衣的剑已经逼近,他的黑色长袍里忽而飞出来十几张血写的符咒,想要压制住灵衣。   灵衣却似是早就做好了与他同归于尽的准备,收起手里幻化的剑,飞身扑向那些符咒,顺手抱住了湖天玑。   那火焰迅速的点着了湖天玑的衣服,灵衣整个人都在燃烧,目光切切的看着夜流年:“流年,快走!”   而后,她忍着痛苦,她腾出手来,撕下自己的一片衣裳扔向房顶。   那些符咒被火焰吞噬,夜流年摆脱了嗜血伏魔咒的压制。   湖天玑眼看夜流年已经恢复了法力,要逃离,可灵衣仿佛长在他身上一般,根本摆脱不开。   焚魄咒很快要蔓延到自己全身,他立刻坐下来,念动护身诀。火焰吞噬着衣衫,却不曾烧到他的肌肤。   “灵衣!”   夜流年呼唤一声,眼睁睁的看着那焚魄咒燃烧了灵衣的全身。   原来……   她喝了自己的血,得到蓝昙花的力量,是为了今日一搏,能够救她出去。   原来,她一直是那个忠心耿耿的护法,更是真心以待的朋友。   夜流年站起身来,手一探,幻出招魂幡,向着灵衣扔过去,想要覆住她,以阴灵之气扑灭焚魄咒的火焰。   可是招魂幡一到达灵衣的身前,被灵衣手一指,立刻回到了夜流年手里。   “流年,招魂幡不可能扑灭焚魄咒的火焰。即使可以,我还是会灰飞烟灭……”哀切的看着夜流年,灵衣的魂魄在火舌里一点点的消散着,她却抱着那个阴阳师不肯放手,“我只要护你周全,快走!告诉师父,我不曾让他失望。”   也许,那是这么多年来,我做的最好的,也是最值得事情。   流年……   守护了你这么多年,再见也是永诀。   我没有下一世了,但我唯有以此,才能报答你对我的情谊。   我知道,是你求了师父让我在你的身边。无论什么事,你都纵容我,维护我。   而今,我也该让你知道,我对你的情谊。   那年十里风荷,枫叶红了,我们一起在枫烟城游玩的情景还在眼前。   可……   “走水了!”   屋里的这一幕是谁都不曾预料的,好好的房间,突然里面有通天的火焰燃烧起来。但奇怪的是,那火焰只在里面烧着,却不见有浓烟滚滚,也不见窜出房屋。   府兵们有序的打水灭火。只见那水泼出去,竟然反弹回来全部泼到了自己的脸上,府兵们睁大了不可置信的看着,更是手足无措。   “怎么回事?!”   南宫风锦从屋里走出来,厉叱一声,看见那通天的火光,突然一愣,急匆匆的想要进去,却发现,湖天玑害怕南宫寂寂他们深夜来救夜流年,早就布下了结界,他根本无法进去。   他害怕自己的希望落空,焦急的在门口走来走去。   屋里,夜流年试图冲破结界。可她放了血,本就虚弱,蓝昙花的力量无法释放,试了几次都冲不出来。   就在府中混乱的时候,湖天玑闭着眼睛,听到蛰伏在枫林里的火鸟一声长啸。   “不好!”   他睁开眼睛,树叶状的银片下血红色的眼睛里已经看到了一切——不知道何时,一把青色的剑在虚空里急速而来。火鸟感到了危机,在枫林前扇动着翅膀,发出炽热的火焰,与那把剑对峙着。   湖天玑自然认得,那是青虚剑宗一脉掌门人的剑。它的剑魂是青虚剑宗祖师的魂魄,道行高深,已经护佑了青虚剑宗几任掌门。所以他断定,来人是南宫寂寂。   很快,那火鸟支撑不住。青虚剑凌厉的刺来,像一道疾风刺破空气。枫林前的那四十九根蜡烛,就在湖天玑力量薄弱无暇顾及的时候,被青虚剑刺破了结界,蓦然灭了一根。   那一瞬,南宫风锦和湖天玑同时吸了一口凉气。   而让人吸了一口凉气的,还有那枫林里林立的那颗不一样的树。它满树都是圆圆的果实,而那果实上,长着一张张的人脸。那是个看起来温雅俊秀的少年,他一直在哭,嘴里不停的念叨:“我不要喝……我不要喝人血。”   而在他的树根处,残留着未曾渗进去的血迹。   “鬼啊!!”   府兵们吓得四处奔逃。   城主府的秘密就这样暴露在了人前。   南宫风锦最后的希望熄灭,颓然望着那颗哭泣的人面树,眼色悲凉。   终究,一切都白费了。   “发生了什么?”   这时,南宫寂寂和公孙青雨原本打算按计划行事,翻墙进来。看到城主府乱成一团,就改变了计划,褪去夜行衣,正大光明的走了进来。看到那颗人面树,两个人都惊呆了。   公孙青雨终于明白过来,那个雨夜里,自己听见的那个哭泣的声音,原来来自城主府的这颗人面树。   一个爱子心切的父亲,不甘心孩子就那样离自己而去,费劲了一切心思,利用邪术困住了他的魂魄,将自己的孩子种成人面树,希冀有朝一日能够让他死而复生。   这样的执念,说来可笑。若真的为了那孩子好,就该让他早日轮回入世。   公孙青雨无可奈何的挑了挑眉稍,感觉自己的心被父亲的那份爱揪得生疼。   这时候,湖天玑正好摆脱了灵衣的束缚,一把推开那具烧成焦炭的尸体,也不管夜流年,走出门来,呆呆的看着那颗人面树。   夜流年想要随他出来,却发现那结界还是不曾打开,只好站在屋内看着南宫寂寂和公孙青雨。   “你们!”   少顷,南宫风锦抬起头来,看着面前两个闯进来的人,以及四散奔逃而去的家丁府兵,看到那把青虚剑稳稳的落在南宫寂寂手里,愤怒的握紧了拳头。   “星辰不能复生了……”而后,他松开拳头,踉踉跄跄的走到那颗人面树前,抚摸树干,像在抚摸孩子的脸,眼睛里的亮光狠厉而冰凉:“你们要为他陪葬!”    ☆、真实的幻境(一)   当一个人绝望的时候,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就如此刻,南宫风锦的话音刚落,枫树下面有什么东西发出声响,像是种子在努力破土而出。   公孙青雨听着,觉得那些嘶吼声很熟悉。   “是游尸!”   反应过来以后,他带着南宫寂寂往后退了几步,惊呼一声。   果然,树底下慢慢的伸出手来,手上满是泥土,还有扒开泥土时留下的伤痕,只是那些伤口处,没有血流出来。公孙青雨心里一惊,今夜原本计划救流年,也就将花羲琴留在了南宫寂寂府中不曾带来,无法弹奏安魂曲了。   南宫寂寂却并不惧怕。   他手一挥,青虚剑出鞘,带着青色的光芒直刺过那些游尸。   游尸并不感觉到疼痛,即使被划伤了,或者被斩断了手臂,还是嘶吼着向着南宫寂寂和公孙青雨扑来。   原来,那些在枫林里的少女只是一部分,而这里的游尸至少是那里的两倍。   “你去救流年,我对付她们。”   南宫寂寂见他们不停下来,手一伸,青虚剑归来。他一手持剑,悄悄对着公孙青雨说话,警惕的望着面前这些怨念极强的游尸。   “你小心!”   公孙青雨见他尚可支撑,叮嘱了一句,一只眼睛忽而变成了红色,径自向着夜流年所在的房间飞奔而去。   公孙青雨一离开,南宫寂寂松了一口气,持剑的手一挥,青虚剑发出凛冽的寒光。只见他如疾风一般,在游尸之间快速的游走,几乎看不到人影。   那人面树看到南宫寂寂消失在游尸中,似乎很是担心,又幽幽的哭起来:“爹爹,你别让她们伤害哥哥。”   南宫风锦冷眼看着这一切,轻轻的抱住了那颗人面树:“星辰别怕。”   夜流年在屋子里看到公孙青雨飞奔而来,微微一笑。但其实她心里很担忧,因为她知道,湖天玑能够对自己下嗜血伏魔咒,更能用焚魄咒这样高深的术法镇住灵衣,道行应是在公孙青雨之上。两个人动起手来,公孙青雨几乎是没有胜算的。   但是,若是公孙青雨有花羲琴,或许可以一试。   可她希冀的,终究落空了——公孙青雨已经来到了她所在的房门口,怀中并没有花羲琴。   他和湖天玑面对面站着,红色眼睛里的光芒渐盛。湖天玑不说话,眯起眼睛举手仰天。一瞬间,有风猎猎的吹来,整个城主府像是被蒙上一层薄薄的雾,那些拼命想要逃走的人都被困在迷雾中,逃不出城主府去。   夜流年站在屋里,突然焦躁起来。这大雾漫起的很奇怪,她猛然想起,这是阴阳一派的“忆流年”。   每个人都有不能释怀的执念。比如自己心里的青衣,灵衣心里的乔生、南宫风锦心里的南宫星辰。   当这些人在弥漫的大雾里走失,就会走到自己心底深处念念不忘的那些曾经里。那里有最美好的幻象,有最想见的人,有心底的遗憾。就仿佛,你的人生能够重来一次。   到那时候,每个人的选择不一样,生死抉择也不一样。   其实,那幻境里你最想念的那个人,是阴阳师豢养的妖兽所化。最终若是被困住,只有死路一条。   在屋里焦急的走来走去,一贯沉稳的她内心已不能平静下来。   只要进入幻境,那十里风荷的毁灭和杀戮,那个腥风血雨的黑夜,自己的蜕变和真实的身份,都会被南宫寂寂和公孙青雨知道。   到那时,南宫寂寂就会知道他自己原本的身份,也会发现是自己亲手杀了他师父,公孙青雨也会明白阎罗大帝和花惜叶每年八月十五会武的原因。那时,该怎样面对朋友和挚爱变仇人的局面?   在这个大雾弥漫的黑夜,焦急的不止夜流年一个人,还有一直等候救出夜流年的希管家。   他在门外心急如焚的等待,不多一会儿,见里面起了雾,着急的冲过来,步伐稳健,并不像一个年逾花甲的老人。   刚一迈进门去,突然发现前方的路已经消失,黑漆漆的只有一盏孤灯指引着方向。他深知里面有蹊跷,便悄然退了出来。   随着城主府的茫茫迷雾掩盖着这里发生的一切,整个城镇慢慢的也开始漫起大雾。   渐渐的,整座城镇都掩盖在大雾里。   公孙青雨从未见过如此高深的术法。他已经渐渐看不清周遭的一切,只有面前比他道行高深的阴阳师诡谲的一笑。   夜流年在房间里,也看不到外面发生的一切。她再次提气凝神,在心中默念咒语,竖起两根手指直指门外:“破!”   这一次,结果还是一样,门外的结界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动摇。她无奈的蹙起眉,看向门外。   只见大雾里只有南宫寂寂的青虚剑发出的光芒清晰可见。再看公孙青雨和湖天玑,只有两道蓝色的光芒隐隐可见。   “南宫!”大雾里的一切都让她更加焦急,看不见就代表着祸福难料。她先是唤了南宫寂寂一声,又唤了公孙青雨一声:“青雨!”   可她不知道,此时此刻,她的呼唤,谁都听不到。   南宫寂寂已经将那些游尸全部格杀在剑下,那些断胳膊断腿,甚至还有被切断的头颅,都在地上凌乱的分布着。   “咦!”南宫寂寂看了一眼,觉得阴森恐怖,身体不由得抖了抖,逃离了这个地方。脚步一迈开,他突然发现,枫林外的石径不见了。大雾遮挡着自己的视线,只有一盏大红的灯笼漂浮在半空里,指引着路途。   他左右看了看,也没有别的出路,就随着那盏大红的灯笼走了过去。   “这是什么地方?”   越走越觉得阴冷,他好奇,想要去抓住那盏灯笼,却发现那灯笼仿佛有魔力。他一抓,它就往前一跃,像是在逗他玩。   “师兄,你在看什么呢?”   突然,这漆黑的夜里,飘出一个清澈透亮的声音,嬉笑着唤他。他回眸,不见人影,心里发毛。   再回过头来去看那盏灯笼,却发现……   黑夜消失了!   他如同在梦里一般,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掐了掐自己。   会疼!   那么,并不是梦啊。   可这帧画面……   他低下头去看,自己走在枫烟城的青石街道上。抬起头来,蓝色的天空里有散发出炙热光芒的太阳,还有薄纱般的白云轻盈飘散。回过头去,那十里风荷在风里轻轻的摇曳。荷花和绿叶相衬,映得这岸上的光景更加明亮动人。在漾起的盈盈水波间,有小舟在荷花中穿行而过,舟上的人嬉笑打闹,好不热闹。   “公子可是想乘舟去赏荷?”   那驾舟的人见他直愣愣的看着那远行的小舟,赶忙过来殷切的询问。   他摆了摆手,满怀歉意的笑了一下,疾步离去。   “唔……看来是个不解风情的呆瓜。哎哎……公子,您小心,我扶着您……”   那驾舟的人在身后抱怨了一句,紧接着就听到他欢喜的声音,想必是有人上了船,要去远处赏荷。赚钱的荷包满了,他自然是高兴的。   南宫寂寂却很惆怅,他知道自己是掉进了湖天玑编织的幻境里。   那十里风荷的景象,传说是几百年前出现过。之后一夜之间被摧毁。从此那条河连一根水草都没有,更不提当年的映日荷花。可这幻境如此真实熟悉,仿佛就是自己的曾经。   “公子,来看一看吧,这可是最好的胭脂……”   “哎哟,公子,一看您一表人才,爱慕您的姑娘定然不少。快进来瞧瞧我这上好的翡翠,买来送给心上人做定情信物是最合适不过了。”   “公子,这是我新绣的荷包,您行行好,买一个吧。”   街市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小贩叫卖着自己的商品,向来往的人殷切的询问推销。算命的老先生坐在凳子上闭着眼,仿佛是在认真的思考该怎么说才能让面前的人相信。更有那清秀可爱的小姑娘,可怜巴巴的站在墙角,似乎是害怕篮子里的鲜花卖不出去回家会挨骂。   所有的一切都很真实,就如曾经繁茂昌盛的枫烟城。   可不管别人拉住他的衣袖,还是扯住他的衣角,南宫寂寂都不理会,径自往前走。因为他明白,这幻境里也是杀机四伏,稍有不慎,就可能殒命。自己必须尽快找到出去的办法,去救夜流年和公孙青雨。   他走在阳光里,蹙眉沉思着,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地方。   烟歌楼。   他昂着头,看着那三个字,觉得眼睛有点疼。   那是一座青楼,阁楼上挂满了粉红色的帐幔,飘扬起来如三月盛开的桃花。朱红色大门打开着,迎接来来往往的恩客。绿色的柱子显得春意甚浓,姑娘们热情招呼着客人,一个个笑得比盛开的十里风荷还灿烂。   往里面看过,在中间的舞台上,端端正正的坐着一位身着白衫的少女,正在弹琴。她的衣衫与粉色帐幔相映,温婉清新。她的嘴一张一合间,吟唱着一首从未听歌的歌曲:   漫漫天际云游过,茫茫大海起苍波。   故人依稀烟雨中,青衫变作风云色。   坊间有女曼歌舞,不似当年风姿绰。   指间盈盈有风雨,眉心点点愁绪多。   花几朵,随风落,不知离愁,飞入娇娘双鬓坐。   堤上柳,荡悠悠,为谁织就,郎情妾意相思络。   执手相顾含笑语,梦中玉树簌簌落。   寂寂幽庭有青萝,渺渺沙鸥船头过。   岁月无声风云变,一花一叶亦蹉跎。   欲将此心系君心,奈何桥上有孟婆。   此一别,风烟阔,回首遥望,前尘旧事已翻过。   昔年语,既成谶,那堪回顾,少年眉目蕴秋波。   那歌声飘来,如同山上的泉水在叮当作响,沁人心脾。这首歌词里满含离愁别绪,她眉目幽凉的唱着,看台下,那些姑娘们有人开始抹眼泪。他听着,竟有些入迷。   “好!”   一曲唱罢,两侧坐着的客人拍手称赞。有个头上扎着双髻的小丫头走过来,对她耳语了几句。她便轻轻的笑了一下,站起身来走上前来,躬身一礼:“谢诸位爷赏光驾临,小女感激不尽。原想着今日为诸位多唱几首,奈何城主召唤,不能奉陪,还望恕罪。”   待她起身,他终于看清了她的面目——那少女的眼睛圆圆的,粉嘟嘟的脸颊上那樱桃小口煞是好看,却正是自己的青梅竹马,夜流年!   他一怔,目光已经不能收回来。   她似乎感觉到有人在门外看着自己,抬起头来,眼波盈盈间,让他的心跳突然停了。见他愣神的望着自己,那少女仿佛司空见惯般礼貌的冲着他笑了笑,走下台来。   人们的叹息声在耳边散去,就听见里面传来那丫头的吩咐:“备轿!”   他站在那里,有门口出来送客的姑娘看见他,走上前来拉住他的胳膊就往里面拽去,声音柔软:“公子,您看什么呢?不如进去瞧瞧。”   这种地方他从来都是避之不及的,可这一刻,想快些离开的他,脚步却沉重的迈不开。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半推半就随着那姑娘走了进去。只是从他走进来的那一刻,眼睛就在那个与夜流年一模一样的少女身上,无法离开。   那少女看到了他,点头以礼。门外已经有轿子落地,等待接她去城主府。   “小姐,你认得他?”走过他身边,见他双眼直勾勾的看着那少女,她身边的丫鬟狐疑的问了一句。   “不认得。”那少女清冷的回了一句,头也不回的往轿子中去了,“或许是总来听曲儿的贵客吧。”   他听着两个人的谈论,心里的疑惑更深。于是他甩开那姑娘的拖拽,回身上前,掀开较帘,将轿子里端坐的少女拉了出来。   少女被他拖出来,跌了一下,正正落进他的怀抱。他一时无措,那少女却有些羞恼,抬起头来怒目而视:“这位公子,请放尊重些。”   他听着那清澈透亮的声音,心里万般确定,那就是夜流年。由此,他握着那少女的手腕不肯松开,几乎忘了这是幻境:“流年,你不认得我了?”    ☆、真实的幻境(二)   “什么人在此放肆?!”   街道上的叫卖声慢慢的停止了,幻境里的街道开始安静下来。   就在南宫寂寂伤心问询的时候,烟歌楼里传来老鸨尖细的声音,蕴含着怒气。在老鸨的身后,那些强壮的黑衣男子气势汹汹走来,将南宫寂寂围在其中。   眼看南宫寂寂还是一直抓着自己不放,一脸倔强。那少女瞪了他一眼,或许看他虽然身材修长,与那些彪形大汉相比,终究是单薄了些,怕南宫寂寂挨打,使劲挣开南宫寂寂的手,走上前陪着笑脸拉了拉那老鸨的手:“妈妈莫要恼,怕是这位公子认错了人。不过是一桩误会,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烟歌啊,你要知道,虽然我们是青楼女子,终究也不能任人欺凌。”那老鸨细眉吊眼,斜着南宫寂寂,拉住那少女,语重心长之间,语气却是凌厉如刀:“我这烟歌楼,为何后来改成了你的名字,你也知道。你是我们的招牌,是我心尖上的肉,谁敢动你一指头,那就是要砸我烟歌楼的招牌!”   原来,在这样的幻境里,她有一个好听的名字。   她叫烟歌。   可她明明是流年!   不对……   这是幻境!一切都是假的,是假的。   南宫寂寂垂着头,听着少女和老鸨的谈话,闭上眼睛努力想要跳脱出眼前的情景。但是最终,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的情景还是没有变。   那叫烟歌的少女拉着老鸨,话里有话的周旋着,一直在为他开脱:“妈妈,我知道您爱重我。这不,您嘱咐我要给城主面子,所以他唤我,我便去了。您也知道我的,若不是顾着您心疼我,管他有金山银山,或者有通天的本事,我也是断断不会去的。您啊,今儿就看我的薄面,这位公子是无心之过,打发走便是了,莫要动粗,行么?”   周围看热闹的人此时将烟歌楼围的水泄不通。   “谁呀这是?竟敢对烟歌姑娘无礼。”   街上卖胭脂的小贩嘟囔了一句,义愤填膺。   “哇,这烟歌果然也是个美人儿。我就说嘛,哪儿有男人光听曲儿不看美人儿的。”   身边商铺里那个卖布料的老板一脸猥琐的看着夜流年,口水几乎要流出来。   而那算命的老先生看着默然无语的南宫寂寂,觉得他甚是可怜:“我看这下这小公子要遭殃了,这枫烟城里,有几个人是敢惹烟歌姑娘的。”   那些人大多是男子,一是想目睹一下烟歌楼的活招牌的芳容,二是想看看哪个不开眼的人,竟然对枫烟城里赫赫有名的烟歌姑娘如此无礼。也有人替南宫寂寂觉得委屈,不过是认错了人而已,竟要招致一顿毒打。   也有几个无事的妇人嗑着瓜子,伸着脖子在一旁说闲话:   “烟歌怎么一直为他说话?莫不是心上人吧?”   一个身材臃肿的厚嘴唇的妇人摇了摇头,否认方才那削瘦妇人说的话:“这怎么会?这烟歌楼的规矩一向很严,老鸨子看得牢着呢,烟歌怎么敢?”   身边那个一脸麻子的妇人不屑的笑了一声,顺手摸了摸自己的发髻,阴阳怪气:“哎哟哟,女大不中留,这烟歌这样精致,怕是也留不了几年。你看看,这城主被迷得晕晕乎乎的,天天儿的唤她去唱曲儿。”   只有南宫寂寂清楚怎么回事。他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讨论,心绪突然乱了。他已经分不清楚这是真实发生过的,还是只是湖天玑的阴谋。   “好好好!你开口了,我就且放过他了。你快去吧,莫叫城主等得急了。”   听烟歌提及城主,老鸨知道她在笑里藏刀的威胁自己,便假意是给了烟歌脸面,拍了拍她的手,一扭腰进门去了。几个彪形大汉看没什么事,也跟着进去了。   “看什么看,散了散了!”   那小丫鬟也甚是机灵,看到老鸨子进去了,就驱赶开看热闹的人群,伸手去扶烟歌进轿子。   “公子,看你不像歹人,你可是在寻什么人?有什么需要烟歌帮忙么?”   烟歌拂开她的手,走上前一礼,仰着头看着他的眼睛,柔声问了一句。那时,烟歌眼神明亮如秋水,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南宫寂寂看着烟歌,脑海里是模糊的。那个名字在脑海里一直盘旋,怎么都挥散不去。   烟歌……   烟歌?   谁是烟歌。   那个名字,仿佛在自己的生命里那么真切的出现过。   难道,这不是幻境,而是我的曾经?   眼前的迷雾散不开,南宫寂寂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看着那双漾着秋水的双瞳,小心翼翼的握紧她的手:“流年。”   “果然是认错人了。可惜了,这位流年姑娘烟歌不曾见过,公子还是再找找罢。”   人群已经散开。   烟歌余光瞥见四周那些盯着自己的眼睛,小心翼翼的将手抽出来,轻柔的拂开南宫寂寂的手,柔声道。   “小姐,你还跟他说这么多做什么?看他这般无礼!”   烟歌不再多说什么,转身要离去,她身边的丫鬟却有些愤愤不平。   “谁容你多嘴了?与人为善才是善待自己,教过你的,你都忘了?!”烟歌的眼色蓦然一凛,冷冷的喝了一声。   “奴婢知错。”   那小丫鬟被那目光吓得噤声,认了错后,乖乖的扶着烟歌进了轿子。   “告辞。”   烟歌坐在轿子上,却想起南宫寂寂还站在外面。她以为他是与心爱的女子分开了,而那女子对他避而不见,有些同情他,掀起轿帘,与他告了别,向着城主府去了。   果不其然,在经过的时候,烟歌听到那几个爱嚼舌根的妇人又在讨论:“你看看,我说得没错吧,趁老鸨不在又拉拉扯扯的。”   “哎哟哟,恬不知耻。”   烟歌在轿子里撇嘴一笑,理了理被微风吹乱的发稍。   一场闹剧就这样收场了,总是有人不甘心,想让它变得更加热闹好看。烟歌的轿子走远了,街上的叫卖声又开始了,那些莺莺燕燕的软语夹杂其中。   即使觉得很荒唐,南宫寂寂还是愣在原地。   为什么这一幕,在我的脑海里清晰的翻涌而过?为什么她方才拂开我的手,我有些小小的失落。   明明……她不是流年。她只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青楼女子,我为何会觉得她已经在我的心里很久很久。就像是我埋下了一个宝藏,在这场幻境里,我又打开了它。然后,它就像是一颗种子,在心里生根发芽,一发不可收拾。   我本应该去寻流年,可我的脚步,却想要跟随那个叫烟歌的女子。   为什么会这样?   他出神的看着自己的双手,脚步不由自主的跟着烟歌的轿子远去。   枫烟城里还是热闹异常,只是顺着那些与南宫寂寂搭话的人狡黠而冰冷的目光看去,危险在缓慢的靠近南宫寂寂。    ☆、蓝昙花的传说   幻境正午的枫烟城,街市上越来越热闹。   尽管肚子在“咕噜咕噜”的叫唤,南宫寂寂也无心去吃些什么。他跟着那顶抬着烟歌的轿子走着,听见那丫鬟得意的声音:“看来妈妈还是最看重小姐,连烟歌楼都是用小姐的名字。”   “你懂什么?无利不起早。她哪里是看重我,她是看重银两。在她的眼睛里我就是颗摇钱树。”在轿子里自嘲的笑着,烟歌声音里透着无奈,“花无百日红,待到我不能为她赚钱了,这烟歌楼迟早更名。”   烟歌是个明白人,早就看穿了这风尘里的一切。因利而聚的一切,终究会因利而散。   她并不留恋这些,只是……   “哦。”那丫鬟若有所悟的点点头,忽然话锋一转:“小姐不是不愿意去城主府么?今儿怎么又愿意了?”   “她答应了我,待你及笄,只做杂役,不接客。”   云淡风轻的告知了那丫鬟原因,烟歌在轿子里欣慰的笑了笑。   正午的阳光是刺眼的,照耀在这顶粉色的软轿上,映出那个娇弱的人影,隐隐绰绰。   “小姐……”   那丫鬟顿时红了眼眶,既感动又感激的唤她一声。烟歌不回答,嘴角却有笑意漫上来。   幸好,只要我在,还能护你周全。   南宫寂寂一路跟随着,听着主仆俩的说话,倒觉得温暖。   约莫过了一刻钟,烟歌乘着的轿子拐来拐去,最终在一处较为偏僻的门口停了下来。   那小丫鬟伶俐,轿子一落下,紧着过去伸出手扶住夜流年,嘴里唧唧喳喳不停的说着:“小姐,我听说这城主很怕他夫人。你看,他害怕夫人听到了坊间的流言,又看到您,会闹将起来,还特意买了这一处清净的宅院金屋藏娇。”   “铃儿,谁教你在背后嚼舌根?!”   出了轿子来,一袭白衣的烟歌在青石砖瓦衬托下,飘然如仙。即使正午的阳光炽热灼眼,她脸上的神情却是冷的,说话间狠狠的瞪了丫鬟一眼,“以后再这样,小心我撵你出去!!”   那唤作铃儿的小丫鬟知道说错了话,怯怯的看了烟歌一眼,不敢吭声。垂下头去时,她余光瞥见了南宫寂寂的影子,抬起头来惊慌的指着南宫寂寂:“小姐你看!那位公子还跟着我们呢。”   轿夫们偷偷的观察烟歌的神色,发现她沉静平和的看了南宫寂寂一眼,眼里竟有一丝怜悯:“也是个痴心人。莫要管了,进去罢。”   “是。”   理了理衣服,清了清嗓子,烟歌提起罗裙进了门。那小丫鬟跟在身后,应了声,对着南宫寂寂做了个鬼脸,竟是似曾相识一般。   那个人不见了。   仿佛是十四岁的夜流年不见了,南宫寂寂心里突然着急起来,想要走过去推开那扇门,却终究没有去。   继而,他听到门里面传来烟歌的歌声:“忆昔年,与君说白首,执手已泪眼。叹今夕,流年不忍顾,烟花不堪剪。纵然岁月催人老,十里风荷映红颜……”   那歌声叫人心醉,却也叫人心碎。   不对!   不是这样的……   这幻境里的一切,应该都是用来迷惑我的。这里的有些人,应该是妖兽幻化,那烟歌也是一样。   南宫寂寂有一瞬间的清醒,但他却不想打断这幻境,他想看看,一直走下去,还会发生什么。   小巷里一片寂静。远离了那些喧嚣声,南宫寂寂百无聊赖的靠在墙角,听着烟歌的歌声,打起盹来。一夜未曾休息,在那美妙的歌声里,竟是有些困顿。   “公子……醒醒。”   时光总是匆匆如流水。   从正午等了约莫一个时辰,南宫寂寂恍惚之间感觉有人在使劲的摇他,他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看到夜流年圆嘟嘟的脸。他以为自己已经摆脱了幻境,傻笑着站起身来,一把将面前的人揽进怀里:“流年,我方才又做梦了。”   “这位公子,我并非你口中的流年姑娘,我叫烟歌。”看这个人有些痴痴傻傻的,烟歌也不怪罪,轻笑着拍了拍他的背,柔声询问:“若是公子没有去处,就随我回烟歌楼暂且做个杂役如何?”   南宫寂寂一听,猛然松开手,眨巴着眼睛愁眉苦脸的看着烟歌。   原来,还是在幻境里。兀自叹了一口气,此时的南宫寂寂觉得没有夜流年的时光,分外难熬,像是又回到了与流年争吵后的那两年。   “公子不愿意?那……”看他一脸生无可恋的嘟着嘴,以为他是不愿去做杂役,烟歌搓着手,低眉沉思了一会儿,看他拿着剑,心里有了主意:“我看你是个习武之人。不然,你做我的近身护卫可好?”   南宫寂寂心知要找到逃脱出幻境的方法,也只能先暂时跟随着这位烟歌姑娘,看看后面发生的事情,便点头答应了。   “小姐,难不成他是个哑巴?”见他不说话,铃儿凑上前来,打量着一直不肯说话的南宫寂寂。南宫寂寂不高兴的瞪了她一眼,作势要上前去揪她的小髻。   “哎呀呀!小姐你看,他恼了。”铃儿吓了一跳,惊叫着躲在烟歌身后,指着南宫寂寂欲言又止。   “活该!”烟歌见他镇得住铃儿,抬起袖子掩着嘴轻笑,回眸斜着铃儿,“谁叫你嘴坏。”   铃儿一听烟歌向着南宫寂寂说话,心中理亏,怏怏的扶着烟歌进了轿子里。南宫寂寂在一旁回了她一个鬼脸,气得铃儿连连翻了好几个白眼,气呼呼的吩咐轿夫:“起轿!”   就这样,南宫寂寂在幻境里做了烟歌的近身护卫,替她摆平那些找上门的麻烦。她为他取了一个名字,唤作清影。在他的面前,烟歌的笑容一天天的多起来,有什么秘密也总是讲给他听。   连贴身丫鬟铃儿有时候都忍不住的抱怨:“小姐总是偏心清影。”   每每那时,烟歌总是白铃儿一眼,笑而不语。   他从她的口中知道,老鸨子在一个烟雾缭绕的夜晚,听到河边有歌声,顺着声音寻去捡到了她,所以取名烟歌。从小细心呵护,从六岁开始便是琴棋书画,样样找人教习。   有时候,两个人坐在屋脊上看枫烟城里的十里风荷,说着话就不由的笑起来。清脆的笑声穿透苍穹,让南宫寂寂流连忘返。   时日久了,他发现自己那么喜欢烟歌。她的一颦一笑他都很喜欢,他不想再回到现实中。他想就这样陪着烟歌,看她一天天的长成,然后为她赎身,娶她为妻。   偶尔的时候,他也会想起夜流年,内心十分愧疚。所以,很多个夜晚,他一个人辗转难眠,坐在屋脊上看着灯光辉煌的枫烟城,陷入两难的抉择里。   “清影,你快随我来!”有一日,她似乎很是高兴,拉着南宫寂寂,神秘兮兮的爬上屋檐,指着远处:“你看,那是什么东西?”   顺着她指的地方看去,有东西在黑夜里散发出璀璨的蓝色光芒,像是一朵蓝色的花。   “蓝昙花?”他突然想起伏魔圣祖以血浇种的蓝昙花的传说,兀自嘟囔一句。   “什么?蓝昙花?”烟歌睁着圆圆的眼睛,好奇的拉住他的衣袖,“那是什么东西啊?一种花么?”   “传说,有一位花神爱上了一个年轻人,但那位年轻人是要静修成佛的,所以佛祖将花神贬下凡间,化作一朵昙花,只能夜间开放。多年后,成佛的伏魔圣祖经过此处,看到昙花开放,想起花神。可经年种种终究成空,那花神早已因执念不忘被谪贬入世。伏魔圣祖心内愧然,以血浇灌那颗昙花,并下了神咒,希冀花神看到,可以助她修行。可是几百年过去,花神并不曾出现,伏魔圣祖失望离去,留下这颗昙花等待花神。那昙花吸收了伏魔圣祖的血液,渐渐变成蓝色,所以称作蓝昙花。据说得到它可以实现人的愿望,得到它的人也可以得到很强大的法力。但伏魔圣祖怕蓝昙花被邪魔采集,祸害众生,所以下了诅咒。若采到蓝昙花的人不是花神,虽可以得到蓝昙花的力量,但也会每年被那样的力量反噬一次,焚心蚀骨,置之死地而后生……”   话说到了这里,南宫寂寂猛然顿住。其实,这个传说已经流传了几百年,他听到耳朵里的,也只有这些。他之所以顿住,是因为他忽然想起了夜流年的症状。   月圆之夜,法力尽失,焚心蚀骨!   是了,正是蓝昙花!!   若不是今夜与烟歌说起,他都不曾想起夜流年八月十五的疼痛是蓝昙花所致。   可她为什么会有蓝昙花的力量?她只是一个招魂使者,她何时得到的蓝昙花?蓝昙花不是传说吗?她是怎么找到的?   一个个的疑问在脑海里盘旋,他又想起,那个雨夜,自己做的那个与阎罗大帝和夜流年有关的奇怪的梦。   如果……   流年是蓝昙花的拥有者,那么,她怎么可能只是个招魂使者?!   脑袋里迷雾重重的时候,就听烟歌在身边轻叹:“哇!好厉害。”   她忽闪着大眼睛,惊奇的看着远处蓝色的璀璨光芒,完全不曾看见南宫寂寂忧郁的眼神。   “小姐,妈妈找你呢。”   夜色渐深,可这座城池的寻花问柳之地的喧嚣声却从不曾消下去。两个人正看着远处的蓝昙花想各自的心事,就听到铃儿扯着嗓子在不远处喊道。   “来了……”烟歌应了声,扯了扯南宫寂寂的衣袖,“下去吧。等过几日,咱们一起去寻一寻蓝昙花?”   “那只是传说,有什么好寻?”他心下一惊,转过头避开她的目光,拒绝了那样的提议。他不想让烟歌拿到蓝昙花,不想她承受和夜流年一样的痛苦。每个人都有贪念,也许此刻听起来对蓝昙花并不稀罕,但一旦到手,心魔一起,必有祸端。   “万一,能见到花神呢?”失落的垂下头去,烟歌不甘心的呢喃着,再次拉了拉南宫寂寂的衣袖,满眼期待。   他侧目,看到她的目光,不忍心再次拒绝,只好敷衍的答应:“也好吧。”   “清影,你真好!”   那夜星光灿烂,烟歌就那样开心的站起身来,握住他的手笑起来。他看着她的脸,也跟着笑起来。   谁都没有想到,那个与烟歌的约定,到了最后是不能实现的。   因为幻境里的情形突然跳转,变成了一帧悲惨的画面。   烟歌随着铃儿进了去找老鸨,南宫寂寂一个人在屋脊上看风景。   进了房间,烟歌四处一看,竟是不见老鸨,只有一个身形微胖的男人站在堂中,背对着她。她忽然明白,定然又是老鸨子安排来听曲儿的金主。   “铃儿,去取我的琴来。”她走近了,吩咐着铃儿,对着那人施施然一礼:“让您久等了。”   虽不知那人身份,但在青楼这些年,她也知不能得罪贵客。   铃儿得了吩咐,出门去取琴,刚迈出门,就被一个彪形大汉从身后拉住,捂了一块面巾在嘴上,挣扎了一会儿就昏睡过去。   老鸨子在门口,阴险的一笑,锁上了门。而后转过身来吩咐在门外站着的彪形大汉:“记住,那清影要是闯过来,尔等务必给我拦住!”   那些人不吭声,但都顺从的点了点头。   烟歌一听,知道不好,疾步走过去拉了拉那扇门,隔着门呼喊老鸨:“妈妈,您这是做什么?!您把门打开,有话好说。”   老鸨早已走远,根本不听烟歌的央求。   “过来吧你!”   那站在堂中的男人一听门锁上了,早就按耐不住,走过来一把抱起烟歌,急不可耐的走向榻边。   烟歌挣扎了几下,被他重重扔在榻上。   “清影,救我!!”烟歌心内害怕,大声呼喊着南宫寂寂,声音在颤抖,“清影!快来救我!!”   南宫寂寂在屋脊上站了一会儿,想起烟歌或许想吃点什么东西,便走下来。刚走到烟歌的房门口,就听见哪里传来烟歌的呼叫声。   这一幕在脑海里涌来,仿佛是夜流年差点被南宫风锦伤害的那个黑夜。他听了听,声音是从回廊那里老鸨的房间里传来,而老鸨的房间也站着那些彪形大汉,看见了他都虎视眈眈。   他明白过来,急切的跑过去救烟歌。烟歌还在挣扎,带着哭腔的声音依旧呼喊着南宫寂寂:“清影,快救我!!”   南宫寂寂刚一跑到门口,那些彪形大汉就围了过来,挡住他的去路。他看了看手中的青虚剑,原本不打算动手,但他知道,若是不速战速决,烟歌将会受到伤害。   于是,他瞳孔微张,拔剑出鞘:“青山虚影!”   一语毕,只见他快速的穿梭在这些大汉之间,根本看不清身形。   等他在门口站定,那些大汉便都哀嚎着倒地。众人这才知道,这位不怎么说话的护卫,原来是个很厉害的剑侠。   屋内,那男人已经脱掉了上身的衣服,一听烟歌呼救,上前去擒住她扑打的双手,压上去俯下身吻住烟歌的嘴。烟歌扭着头闪躲,可那男人高大沉重,压在身上她动弹不得,怎么躲都躲不开。她心一横,含住那男人的嘴唇,狠狠咬了的一口。   “哎哟!”那男人吃痛,直起身来,看着烟歌扭动的曼妙身躯,已经按耐不住。嘴角噙着血,还笑着去亲烟歌的脸:“好个贞烈的小娘子,爷今儿个好好治治你。”   南宫寂寂在门口,见门上挂着锁,怒火攻心,一脚踹开门。屋内的情景让他想起了夜流年,气愤压制了理智的他走上前去,一把搂住那男人的脖子,将他从烟歌身上拖开,扔在榻边。   “清影。”   烟歌看见他,委屈的撇了撇嘴,泪水如断线的珠子,哗哗的落下来,像是砸在他心上的重拳。   他紧箍住那男人的脖子,将他勒得快要窒息,一只手放下剑,擦去烟歌脸上的泪水:“烟歌放心,有我在。”   烟歌点了点头,眼看那男子在地上挣扎,脸色青紫,赶忙去拉开他的胳膊:“清影,你先放手,我没事。”   可南宫寂寂却并不打算放开,他挣开烟歌的手,反而更加用力的勒住了那个想要侵占烟歌的男人。   “哎哟小爷,您消消气……消消气。”老鸨子估摸是听到外面的人议论这位哑巴的厉害,一看这情形,忙哭丧着脸跑进来跪在南宫寂寂面前,边拉开他的胳膊,边求饶:“您快放开这位爷。可不能在这里闹出人命啊!您这样,也会连累烟歌的。”   南宫寂寂哪里想理会她,一脚将她踢翻在地。胳膊稍稍松了劲,抓起那男人的头发,捏住他的脸,扫视了门口看热闹的众人一眼,疾言厉色的道:“诸位都在门口给我听好了!烟歌姑娘卖艺不卖身,若有人想和他一样,就尽管提着脑袋来试试!!”   这一言出口,众人都垂下眼去,诺诺的大气都不敢出。   烟歌缩在他的身后,紧紧的拉住他的衣襟,脸上惊讶和哀愁参半。他回过头,看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心疼的抚了抚她凌乱的青丝,将她打横抱起,送回房间里去。   此刻,谁都不敢得罪这位厉害的公子,纷纷让开路目送他离去。那老鸨吃了他一脚,跪在地上捂着心口呻唤:“哎哟,疼死我了……”   门外的姑娘们着急忙慌的跑进来,有人去拉起那位缓过劲来的金主,有人去拉起她:“妈妈,你如何了?”   那老鸨站起身来,看着那已经神志不清的金主,恨恨的握紧了双手:“这丫头,竟然给我来这么一手。好!算你狠!!”   烟歌楼的这一出闹剧,当晚就传出了很远。大家议论纷纷,都觉得烟歌这个小丫头甚是聪明,知道要保护自己,找了这么一个厉害的近身护卫。   夜深了。南宫寂寂还守在烟歌的榻边,静静的看她入睡。   烟歌的泪痕还在脸上,长长的睫毛颤动着,仿佛做了不好的梦。   南宫寂寂轻柔的替她擦着泪痕,蹙眉叹息了一声。若是流年被欺负的那一日,自己如这般勇敢该有多好。可惜,当时为情势所迫,他不能为流年出头。也许是对流年感到愧疚,也许是心疼烟歌,所以方才,他才忍不住心中的怒火,那般的狠辣。但他也明白,他这样一闹,烟歌在烟歌楼怕是呆不了了。   “你身手明明很厉害,为何瞒我?”替烟歌掖了掖被子,南宫寂寂起身要走,烟歌突然睁开了眼睛,幽幽问了一句。   他很想告诉她,她是自己的一场幻梦。但他害怕他一开口回答,这场梦就灭了,烟歌就会还原成原来的样子,这里的一切就都结束了。他很想知道,这幻梦的结局究竟是什么,所以他还是没有说话,径自走了出去,站在门外护卫她。   南宫寂寂的幻境还在继续。   而在真实的世界里,城主府的大雾越来越浓。夜流年焦躁的在屋里走来走去,突然看见那两道若隐若现的蓝光发生了变化。还不等她上前细看,公孙青雨已从那迷雾里跌倒在自己的房门前。   “噗!”   倒在地上的公孙青雨捂着胸口,猛然吐了一口血。那鲜红刺目的血映在夜流年的眼睛里,让她的瞳孔猛然收缩。   恍惚之间,又是十里风荷的河岸边,青衣飞身扑来,护住了自己。   那一瞬,往事涌上心头,她眼睛里的光芒变成了紫色。握紧了双手,双手交叠胸前,她垂着头,嘴里念念有词:“万物有灵。我愿以蓝昙花之血交换,请助我一臂之力!”   屋里的花花草草和那些在柱子里修行的小妖物们都齐齐听令,将自己的力量灌输给她。   “破!!”   她以血为继,让小妖们吸食着,突然抬起头,滴血的手在虚空里一指。   那结界终究抵挡不住强大力量的摧毁,瞬间破开。小妖们雀跃欢欣的谢了夜流年,纷纷逃窜而去。   小妖们很清楚,吸食蓝昙花拥有者的鲜血,可以让他们功力大增,少修炼五百年。只是不能贪婪,吸一口可增长功力,吸多了便要灰飞烟灭。   夜流年缓缓的走出门来,看着自己手腕上滴落的鲜血,冷冽的一笑,右颈上的蓝昙花隐隐散发出夺目的光芒。她处变不惊的走过去扶起公孙青雨,嘴角扬起阴森诡谲的笑,冷冷的看着湖天玑:“天玑,看起来,你比你父亲厉害多了。”   她的样子,就像是那个雨夜的恶魔。湖天玑往后一步,不敢看她冰冷的眼眸和那已经沾满了鲜血的白衣。   身后,公孙青雨也对她的样子感到害怕,拉了拉她的衣袖:“流年,你怎么了?”   夜流年不回头,站起身来步步逼近湖天玑:“你来找我报仇么?”   “流年!”   眼看大雾掩盖了夜流年和湖天玑,公孙青雨呼喊一声,忍痛站起来追过去。可是,同南宫寂寂一样,他追过去,没有看到夜流年,只看到一盏引路的红灯笼。而同样的时刻,夜流年也迷失在了幻境里。    ☆、流年不忍顾   “妈妈,不是说好只卖艺不卖身的么?”   幻境里与夜流年相似的那个女子,唤作烟歌。那惊恐的一夜过去,她在柴房找到了被绑着的丫鬟铃儿,带她一起去找老鸨,决意赎身离去。她质问的声音在回廊响彻,众人纷纷探出头来观看。   南宫寂寂一脸冷漠的立在门外,淡淡的瞄了一眼那些好奇的人们,吓得他们赶紧缩回了头去,生怕惹得南宫寂寂不高兴。   “烟歌,你也是知道的,这世道,钱不好赚呐。”那老鸨也不惊慌,坐在椅子上喝着茶,眼也不抬,一脸不屑:“凭你唱曲儿卖艺,连你们仨吃饭的钱都赚不回来。”   烟歌见老鸨如此镇定,不知她又在耍什么鬼心眼,低头沉思着,不曾说话。   “妈妈,你也太过分了!小姐这几年赚的银子比全楼的姑娘赚的都多,也都尽数给了你,你怎能如此待她?”站在身后的铃儿气不过,对老鸨怒目而视。   “你一个丫头,这里何时轮到你说话?!”   那老鸨却是眼一抬,脸色冷漠的剜了铃儿一眼。铃儿被噎得说不出话,气呼呼的跺脚,拉了拉沉默不语的烟歌。   “烟歌啊,我知道你如今名气大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攀了高枝儿,撇下我走了。但你应该明白,我拉扯你这么多年不容易,心里是疼着你的,你总不能让我连本儿都捞不回来罢。”   看烟歌一直不说话,老鸨心里没底,怕她气不过,叫清影将这烟歌楼闹个天翻地覆。但毕竟烟歌是她看着长大,她了解烟歌,知道烟歌重情重义,只要动之以情,她必然会答应赎身的条件。   “妈妈想让我做什么,不妨直说。”   望着清晨从窗户透进来的微光,聪明如烟歌,知道老鸨不肯轻易放她走,漠然问道。   “你帮我去城主府偷一朵蓝色的花儿。”烟歌松了口,老鸨蓦地喜上眉梢,走过来拉住烟歌的手,眼中有灼热的光芒:“事成之后,我便放你三人离去。”   “蓝色的花儿?难道……”看老鸨那热切的眼光,烟歌突然想起蓝昙花的传说,凝眉想了想,诧异的挣开老鸨的手:“蓝昙花?!”   “对。”   毫不犹豫的点点头,老鸨确定了烟歌心中所想。   “妈妈要蓝昙花做什么?”   天真如烟歌,即使看出老鸨对蓝昙花很渴望,却没有怀疑过老鸨的身份。甚至没有细究老鸨如何知道蓝昙花的所在。   “有一位贵客出了大价钱要买,你也知道,妈妈哪儿有那个本事。”   老鸨叹着气,回身坐在凳子上,恹恹的喝了一口茶,可怜兮兮的看着烟歌。烟歌咬着唇,搓着手,不知该不该应了这件事。   烟歌不是没见过那朵蓝色的花儿,只是她从来没想到,那朵花儿,竟然是如此神奇的东西。   那一日,她为城主唱完曲儿出来,闻到自己的衣袖上有一种奇异的香味。回想起那位南宫城主,是个年轻俊秀的人,且是个正人君子。进去了只管听曲儿吃饭,并不曾有半点冒犯。只是她偷眼瞧着,那朵在堂中散发出蓝色光芒的花儿甚是奇异。询问了南宫城主那是什么花,南宫城主却只是笑而不答。   她很好奇,却也知道,主人不愿意说出口的事情,是不该打听的。知道的事情多了,也许反是祸事。所以她也就闭口不言,只管与城主说起编曲儿的事来。没想到,那朵竟然会是伏魔圣祖的圣物——蓝昙花。   “好。”   知道如果不答应此事,他们三个就不能一起离开烟歌楼,烟歌狠下心答应下来,决心放手一试。   “烟歌,我就知道,你还是心疼我的。”   一听她答应,老鸨松了一口气,走过来谄媚的抱了抱烟歌。   “若是事情成了,你答应的事情不能反悔。”烟歌却不想跟她多啰嗦,挣开她的怀抱出了门。   “烟歌,就当是拿你探探路咯,你可别怪我狠心。”   等烟歌出了门,老鸨转过头去,听到屋外有黄鹂唧唧喳喳的叫了几声,嘴角漾起狡黠的笑。   “烟歌,你真的要去做么?你知道这样很危险的。”   站在屋外的南宫寂寂将里面的谈话都听在耳朵里,烟歌一出来,他就拉住了她,蹙眉担忧的道。   “也只能试一试了。”惆怅的推开南宫寂寂的手。烟歌也很苦恼,抬手抚额,声音里满是无奈,“你要知道,她养了我这么多年,我该报答她的。”   这几天过去的很快,就像眨了眨眼睛,一切都变幻了模样。   “铃儿,近几日我嗓子难受,你去药铺里按这个方子抓些药来。”   就在这几日,烟歌和南宫寂寂决定声东击西,偷走蓝昙花。为了不连累铃儿,他们决意将铃儿留在烟歌楼。   这一日,恰逢城主唤烟歌去唱曲儿,两个人互相使了眼色,支开铃儿。铃儿也不知道城主唤了烟歌,见烟歌不舒服,很是担心,得了吩咐,就急急匆匆的拿着单子出去抓药。   可谁也不知道,这一日,就是命运转折的开始。是每个人的伤痛,是日后不堪回首的曾经。   二人来到了城主府中,南宫寂寂按照计划等在外面,烟歌进去唱曲儿。在她与城主喝茶的时候,南宫寂寂在远处的桥头放了一把火。   “不好啦,走水了!”   人们焦急的呼喊声传过来,南宫城主起身几步走出门来。   看到远处浓烟滚滚,身为一城之主,那位年轻人拿起剑什么也不顾,疾奔向火光所在的方向,身边的人赶忙也追随离去,留下烟歌一个人留在院中。   烟歌紧张的拿了那朵放在高台上的蓝色花儿,抱在怀里,打算去与南宫寂寂会合。   “好你个烟歌,胆敢偷盗!”   可没等她出门与南宫寂寂会合,南宫城主返身回来,见到她拿了那盆蓝色的花儿,怒斥一声,眼神冷冽。   “自你挂牌以来,从不肯来趋炎附势来我府中唱曲儿。自从我将这花儿拿出来,让它在黑夜里散发出光芒,你就答应了。从那时开始,我便怀疑你另有图谋。果然,今日这大火来得奇怪,我出门去试探你。你竟然真的,是为了这蓝昙花而来。”   一脸深沉的笑说着那些话,此时的那位年轻城主,变成了一位心思缜密,心机深沉的守护者。烟歌呆呆的立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反驳。这一切都是老鸨的安排,她从来只是一颗棋子。可在城主的口中听来,她就像一个觊觎蓝昙花已久的妖魔。   “城主,我不是……”她想开口解释,可是……   “抓起来!”   南宫城主一挥手,府兵们包围过来,夺过她手里的花儿,就要将她架起来拖走。   这时,在外面的南宫寂寂一看烟歌危险,从屋脊飞身而下,持剑刺向南宫城主。那位城主显然是位高手,躲开南宫寂寂的杀招之后,手里的剑立刻出鞘。   二人在院子里过了一百多招难分胜负,南宫城主有些头疼,余光瞥见了一脸紧张的烟歌,在二人分开的间隙,错开南宫寂寂,杀向烟歌。   “烟歌小心!”   南宫寂寂眼疾手快,双脚在墙上一蹬,借力打力一个后翻,在城主的剑到达之前,一把推开烟歌。   “啊!”烟歌惊呼一声,跌倒在地上。而南宫城主的剑不偏不倚,正插在南宫寂寂的心口。   原来,南宫城主在剑到达烟歌身前时,目测好了南宫寂寂的方位,零时变换了刺向的方向,正正刺中了南宫寂寂。   南宫寂寂睁大眼睛,不能相信眼前的这位城主,竟然能够打得过他。   南宫城主轻蔑的一笑,从他的心口抽出自己的剑。顿时,鲜血四溅。   “清影!”   烟歌见此,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跑过来捂住南宫寂寂的伤口。   南宫寂寂一看烟歌已经红了眼眶,撑着最后的力气,放出手中的青虚剑:“青鸟归来!”   那剑如觅食的鸟儿般,飞速飞向南宫城主。   府兵们纷纷围过来保护城主,南宫寂寂回身揽住烟歌的腰,飞身而起。那把剑立刻掉转头去,直冲云霄。南宫寂寂已经使出最后的力气,伸出手去抓住剑柄。   那把青虚剑仿佛知晓主人的心意,一声呼啸,带着南宫寂寂和烟歌逃离而去。   “追!”   眼看他们消失在了巷子里,南宫城主身边的护卫欲追出去,却被南宫城主拦住:“那个男子身手很厉害,小心。”   南宫寂寂和烟歌逃回了烟歌楼,从后门进到花园里的时候,南宫寂寂的血已经浸湿了大片衣衫,整个人也松了劲,昏迷过去。   老鸨站在花园,出神的看着一朵璀璨开放的蔷薇。回眸,看到昏迷后靠在烟歌身上的南宫寂寂和已经精疲力竭的烟歌,眼角有寒光闪过:“成功了?”   “城主早就发现了我们的计划……”烟歌的身上沾染了南宫寂寂的鲜血,她害怕的用力摁住那出血的伤口,颤声:“妈妈,清影受伤了,请你救救她。”   “好孩子,辛苦你们了。”一脸爱怜的走到疲惫不堪的烟歌身边,老鸨苍老的脸上洋溢着一种诡异的冷冽光芒,抽出袖子里的匕首,狠狠的刺进烟歌的腹部,“你要知道,城主那里我不好交代啊……”   “你……”花园里的花儿们在那样的情景面前都吓得花容失色,烟歌大睁着眼睛,缓慢的伸出手去,握住老鸨的手,愤恨的握紧。抬眼,铃儿的脸在花园的尽头出现,带着悲伤和愤怒奔跑而来:“烟歌!”   可即使她呼喊的那样哀切,烟歌的头还是垂落下去,身子一歪,倒在老鸨的怀里。   “来人!拉出城去埋到枫林里。”老鸨轻轻的抚摸了一下烟歌的头,冷冷的吩咐已经埋伏在一旁的大汉们。她早已经准备了后招,若是南宫寂寂没有受伤,她会在这里伏击他。谁想到,竟然如此轻松,就解决了两个麻烦。   她站起身来,冷漠的一下,回眸看见疾奔而来的铃儿,向着那些大汉们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走过去,拦住铃儿,一把拎起抗在肩上进了柴房。不一会儿,就听到里面传来铃儿惊恐的呼喊:“你干什么?!放开我!烟歌!!”   可是片刻之后,铃儿的声音小了下去。烟歌和南宫寂寂已经被裹了草席,藏在一辆拉草料的马车上。   枫砚山的夜晚,枫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有狐狸的叫声和狼叫声此起彼伏,还有鬼魂随风游走的匆忙脚步声。   那个夜晚的风是冷的,当南宫寂寂迷迷糊糊的在疼痛中醒过来,看到身边烟歌抓住一个男人的脚踝,呢喃了一句:“救我……”   他想去握一握烟歌的手,可是疼痛让他重新昏了过去。   醒来时,只见一俊朗的青衫男子和一个眉眼立挺的蓝衫男子坐在石凳上对弈。听到他醒来的动向,两个人对视一眼,笑了笑,齐齐回过头来:“醒了。”   那一瞬,南宫寂寂是万分震惊的,比看到烟歌更加的震惊。   因为,那个青衫男子,正是阎罗大帝。而那个蓝衫的男子,是自己的师父镜衣。   “清影。”   这时,另一侧的烟歌也已经醒了,转过头来唤他一声。之后的话,他已经听不清。大致是问询他们从何来,为何受了伤。烟歌一一回答着,南宫寂寂脑子里却是一团乱麻。他不吭声,怔怔的看着阎罗大帝和青虚剑宗掌门人。当他回过神来,只听到阎罗大帝平静温和的声音:“流年不忍顾,烟花不堪剪……从今以后,你便唤作流年。”   流年?   流年……   原来,烟歌就是流年!   那么……   自己跟随烟歌经历的这一切,都是自己和流年的曾经么?   也就是说,这是自己不肯忘却的过去?是他和流年的前世今生?   难道说,前世里,流年就是阎罗大帝的弟子?那为何到了这一世,阎罗大帝还是收了她做弟子?这究竟有什么渊源?   南宫寂寂想着这些,脑袋都要炸了。他静静的看着阎罗大帝,看见他对着烟歌微微的一笑,眼角里的宠溺和自己梦里那个大雨滂沱的黑夜里对流年的一模一样。   “谢师父!”   烟歌虚弱的道了谢,闭上眼睛休息。   “流星夕照镜,烽火夜燎原……你以后便唤作流星。”   偏着头看了烟歌几眼,阎罗大帝走过来,抿唇看着一直发愣的南宫寂寂,想了想,亦为他换了名字。   流星?   原来,自己的前世,竟然与流年是同门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停电,所以更新迟,望见谅。 ☆、池泱泱的真身   当某个清晨,站在枫砚山看着夜流年认真修习的脸,南宫寂寂都觉得恍惚。他知道这是幻境,却也不相信这只是幻境。   幻境里的一切那么美好,夜流年站在远处轻笑嫣然,招着手喊他:“师兄,你看什么呢?我们下山去看荷花啦!”   之后的岁月,他和她是阎罗大帝的爱徒。她喜欢拉着他的衣袖偷偷下山玩耍,被师父发现了就撒娇解围。她总是抱着琴编些好听的曲子哄阎罗大帝开心,师父也很是宠爱她,甚至师父的好友,那个一向高傲冷漠的镜衣,听着流年的曲子,都忍不住的嘴角上扬。   这样的日子,仿佛是他生命里最平静的时光,他不想打破。他想看看,前世里,他和流年最后的结局究竟是怎样。   “烟歌!!”   出了幻境里的阎罗殿,在真实的枫烟城里,池泱泱呼喊着谁的名字,从梦中惊醒。冷汗浸湿了她的红衣,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披了件斗篷,走出门去。   “希爷爷!”   门外大雾弥漫,几乎看不见人影,她有些慌,向着夜流年的房间跑去。然而,这一场大雾,却将她带到了黑暗的世界里。   那里的红灯笼很明亮,一直照耀着那条尽头有光明的路途。池泱泱挠了挠头,以为是夜流年出了什么事,用红灯笼为她引路,就一路跟着红灯笼走着。   忽而……她的脚步迈出了一步,又重新收了回来,再也不能往前。   前面微弱的光线里,是谁的血鲜红刺目。一个女子趴在血泊里,四周涌来看热闹的人。   她害怕的颤抖,往后一退,那片光明就那样出现了。   “啪!”尽管眼前有了明媚的太阳,她看到镜子里那张脸,还是害怕的摔掉了镜子。   镜子里的那张脸……   怎么可能是人脸?!那是修罗的脸啊!!   那鸡蛋壳一般光滑的脸上,有两道刀痕交叉着划过鼻梁,直至两侧的鬓角。   那是……   那时的我么?   对,那是那时的你。   有个声音冷笑着回应了她一声,她往后退了几步,跌坐在身后的木凳上。眼前,火光在跳跃。   那是一个厨房,她正坐在凳子上烧火。而那个烧饭的厨娘怜悯的看了她一眼:“铃儿,看什么呢这么入神?快烧吧,不然又没有饭吃了。”   她想呼喊一声,发现自己出不了声。她突然想起,在老鸨杀了烟歌的那天,自己被那些打手们糟践了之后,老鸨就毒哑了自己。   她站在那里,怔怔的看着伙房里的自己。看着自己粗糙的手,以及手上和小臂上的斑斑血痕,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回到了那些不愿提及的过往里。   她打量着那时被虐待的自己——一身浆洗的发黄的粗布麻衣,裤子上有好几个补丁,而鞋子已经破了洞。   “铃儿,替我去医馆抓几帖药。”突然,门口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带着一种嫌恶,将手里的纸和一些碎银子扔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她顺着那个声音看去,门口有一个绿衫女子捂着鼻子站着,身姿窈窕,桃花眼,青山黛眉。   她认得那女子。   她叫凤柳。   自从烟歌离去,以舞蹈见长的她,成为了烟歌楼的头牌。只可惜,她再怎么受欢迎,名声却不及当年的烟歌。所以,这烟歌楼还是没有换名字。   她垂下头,一言不发的弯腰捡起那张纸,将那些碎银子装在钱袋里。   凤柳也不再说什么,扭着身子离去了。她的肚子“咕咕”的叫起来,她四处看着,想要寻一些食物。   “铃儿,饿了?”这时,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彪形大汉走过来,从后面一把抱住她,垂涎着脸,凑上来撩起她的衣服抚摸起来,“今夜你陪我,我把剩下来的馒头给你留几个?”   曾经受尽屈辱的那一幕幕涌上心头,池泱泱怒上心头,一把推开他。那大汉被池泱泱一推,不曾防备,狠狠的摔在地上。池泱泱站起身,对着他怒目而视。   “哎哟!你还敢反抗?我看你是皮痒了!”显然,池泱泱的举动惹怒了那个大汉,他从怀里拿出一根鞭子,劈头盖脸的向着池泱泱打去。   池泱泱想要反抗,却发现法术用不了。她一时绝望,忍受着那些袭来的疼痛,恨意又涌上心头,瞬间将她淹没。   一时之间,她变回了铃儿。   “铃儿姑娘,今儿个抓什么药?”药铺里,那抓药的小童脚步勤快的走过来殷勤询问着她,似是与她很熟悉。   池泱泱戴着面纱,点了点头,将手里的药方递过去,顺便拉住小童的手,在他的手掌心里写了两字:麻药。   那小童不解的看她一眼,她淡淡的笑,指了指自己手上的伤。   “好,你等等。”   那小童十分同情的看了她一眼,快速的走到药柜前抓了药,趁着大夫不曾看见,又抓了麻药给池泱泱。池泱泱感激的看着他,给他银子他也没有要麻药的钱。   池泱泱心里一疼,突然很想去抱一抱那位小童,做一个道别。但最终,她只是行了个礼道了谢,出门离去。   在那以后的无数个黑夜里,想到这位小童,她都会觉得温暖。她也曾后悔,没有与他道别,就以那样决绝的方式自绝于世。   那小童在门口送她,十分不舍的样子。   “看什么?还不抓药?!”老大夫从里面探出头来,喝了一声。小童赶忙结过病人手里的药方,抓起药来。   “铃儿,忙什么去了?”抓药回来,已经是黄昏,池泱泱回到厨房坐下,看见大家都在吃饭,而自己的碗里,空空如也。那会儿轻薄他的那个大汉赖着脸,十分得意的瞥着她:“好可怜,又没有饭吃咯。”   池泱泱的肚子饿得“咕咕”叫,只能看着他们吃着饭,咽了几下口水。   晚饭后,天黑了下来,洗完了碗后的池泱泱浑身无力的靠在墙边,想要休息一下。   “铃儿,又偷懒啦。”让她头疼的是,那些欺负她的人像是永远不会消停,只要她稍微的放松,他们就会出现。   三四个打手围绕在她的身边,阴笑着看她,其中一个走过来拉起她揽住她的腰胡乱摸着,一脚将地上洗过碗的木盆踢翻:“近几天你都陪着大胡子,我们都好想你。”   池泱泱打了一个激灵,却也无可奈何。   “赖子,别玩了!”就在欲哭无泪的时候,大胡子出现了。他粗鲁的一把揪过池泱泱,扛在肩上,向着那叫赖子的打手扬了扬眉,走向睡觉的屋子,“今晚她归我。”   池泱泱被他抗在肩上,挣扎了几下,不再动弹。她接受着来自大胡子的疯狂发泄,目光空洞无神的盯着天花板。   自从烟歌死去,她已经在烟歌楼忍受这些人的虐待三年了。她内心已麻木,可每每想起烟歌,她的心就会狠狠的疼一下。   烟歌的仇还没有报,她不想就这样放弃。   “你今日怎么这样乖?以后若都这样,我便不再打你了。”   发泄完以后,大胡子满溢的捏住她的下颚,吻上来,贪婪的吮吸她的双唇。池泱泱任他摆布着,眼睛里发出怨恨的寒光,嘴角上扬,依稀是在笑的。   让你今晚痛快的发泄吧,也许过了明天,就再也看不到太阳了。   这样的念头一转,池泱泱迎合着那大汉的吻,起身贴近他,攀住他的肩膀,舌尖在他的嘴里轻轻挑了一下。一瞬间,大胡子立刻浑身发热,将她按倒,又是一番云雨。   “铃儿这丫头,越发会撩人了。”   第二日黄昏,池泱泱在厨房烧火做饭,就听昨夜的大胡子对其他打手止不住炫耀和赞叹道,像是在回味一道佳肴。   她笑了,肚子还是“咕咕”的叫,手上的血痕略感疼痛。她的手在怀中摸了摸,那包昨日买麻药有些烫手。她的手抽搐了一下,继而那颗狂跳的心重新平静下来。掰断了一根木棍扔进炉子里,炉火映红她的脸,溢满仇恨和悲伤的眼睛里,火焰在熊熊燃烧。   烟歌,你的仇,就要报了。    ☆、念念不能忘   在幻境里,那个阴沉的黄昏,是香气四溢的。   饭菜的香味散发出很远,在引诱着那些饥饿的人们。池泱泱是最后一个吃饭的,所以她只能看着那些人狼吞虎咽,眼中的平和看起来竟是有些阴森。两三天只吃了一个发霉馒头的她,这一刻,竟不觉得饿,也不觉得生活艰难。甚至,当抬起头来去看天边的最后一丝亮光,她竟觉得,今天黑云密布的天空,那么美丽。那天空里有烟歌的脸,眉目含嗔,看了她一眼,缓步消失在花香四溢的白云尽头。   她有些恍惚。起身出去,那白云的尽头,却是烟歌捂着腹部幽幽的看着她的那一幕。她蓦然握紧了双手,听到身后有凳子倒地的声音。她冷静的回过头去,眉梢一挑,走过去踢了踢那些倒在地上的打手。   厨房的门就这样关住了,谁都没有注意到,池泱泱关上门的那一刻,嘴角那个阴冷的笑。   片刻之后,厨房传来磨刀的声音,伴随着谁咬牙切齿的呢喃:“让你们欺负我!让你们杀了烟歌!!”   天边的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了,进入了空旷的黑夜。   之后的幻境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厨房的纸窗上,溅满了谁的鲜血,诡异冰冷。   “铃儿,妈妈喊你…”完全不知情的凤柳扭着腰肢走过来,一把推开厨房的门,可话说了一半,就被堵在了咽喉里。   面前的情景阴森恐怖,惨不忍睹。池泱泱正拿着厨房里切菜的刀立在门口,刀上还滴落着鲜血。池泱泱漠然的看着她,扬起一侧的嘴角:“谁喊我?”   “啊!杀人啦!!”听到那句问话,凤柳终于反应过来,撒腿就往烟歌楼的正堂跑去,凄厉的呼喊声响彻黑夜。   池泱泱扔了刀,仰望着黑夜里的天空,眼中有泪光闪烁。   烟歌,你的仇我给你报了。你在黄泉路上等我,我去找你……   摇摇晃晃的爬上烟歌曾经最喜欢看风景的屋脊,站在那里,感受着风吹来时的惬意,看着那灿烂盛开的十里风荷。池泱泱的眼睛里,是解脱的笑意。   “那是谁啊?”   那身影出现在烟歌楼最高的屋脊,第一个看见的药铺小童扳着门板问道。   “看身影,像是铃儿啊。”身边,那位年老的大夫走出来眯着眼睛看了看,摸着胡子道。   “听说是杀人了。”   客栈的老板走出来,叹息道。   “谁?!谁杀人了?!!”   那抓药小童一听,紧张的上前抓住客栈老板的衣领。   “铃儿……”   客栈老板摇摇头,掰开小童的手,不解的看他一眼,进门去不忍再看。   烟歌楼下的人们看到那个身影,都纷纷聚集过来。   那个身影渐渐的走上前来,一步踩空,从上面掉落下来。   “啊!!”   好几个妇人吓得尖叫着往后退去。   “嗵!”的一声,那个人影如断翅的飞鸟,重重的砸落在地上,顿时鲜血从她的身下流出来。   池泱泱感觉晕眩了一下,之后爬起身来。她以为那时候,人们会害怕。可她站起身来,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在人群里晃悠,人们也看不到自己。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变成了一缕怨魂。   原来,在幻境里,那些自己屈辱的曾经,只是被自己重新演绎了一遍。   看着那些人惊恐的脸,她邪笑一下,飘上烟歌楼烟歌曾经所在的房间,夜夜嘤嘤的哭。   从那以后,枫烟城的烟歌楼渐渐的败落。池泱泱也在幻境里自得其乐的玩着,几乎忘记了这只是幻境。   这些人中,最沉着的夜流年此时还没有掉落幻境。因为那灯笼似乎很害怕她颈间的蓝昙花,待到那蓝昙花的光芒黯淡下去,它才敢靠近,为夜流年引路。   夜流年随着那灯笼走着,这条漆黑的路宛若没有尽头。流年不惧怕黑暗,及膝的长发在夜风里飞舞,脸上的光芒冰冷坚定。   但在黑夜的尽头,等待她的,是那些不能忘怀的痛苦记忆——那座楼阁在灯火通明的地方伫立着,一如以往。那里人来人往,莺歌燕语。她不敢去看,惊慌的抬手遮住眼睛。   “烟歌。”   谁在阁楼上伫立着,轻唤她一声,让她不由地湿了眼眶。   她抬起头去看……   那人白衣翩然,眉目如画,眼神温暖如此时的灯火。   “清影。”她不知怎么,开口就唤出了他的名字。   尽管,我无数次的想要忘却这些不堪的过往。但它却无时无刻闯进我的梦中,将我拉入那无边无际的黑暗。我几乎忘了,我曾叫做烟歌,他是我的近身护卫清影。但……   人世风冷。   他能护我一时,又岂能护得一世?   这繁华一梦,终究是空。   那一年的枫烟城,十里风荷的美景让很多人趋之若鹜。这里曾楼阁林立,喧嚣不断,夜夜的笙歌让这座城池的灯火不灭。   它是如此繁华,却也叫人害怕。   “姑娘是否也听说了?这儿常常闹鬼呐。”   看夜流年伫立在人际凋落的烟歌楼前若有所思,旁边茶馆的老板走过来神秘兮兮的悄声说道。   “怎么会?”夜流年眼神颤抖着,轻声问道。   她虽然明白,这是幻境,不应该随意开口与这里的人搭话,但有蓝昙花守护,她相信这些妖兽还不敢造次。   又来到这座熟悉的楼阁前,她仿佛是回到了那年初次遇到青衣的时候。   “听说一年前,有个叫铃儿的丫头在烟歌楼杀了人跳楼自尽了。啧啧啧……血溅当场,那个惨……从那以后,这烟歌楼夜夜有红色的影子飘过,还有人见那铃儿一身红衣,坐在烟歌的房里哭呢。后来呀,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人们就再也不敢来烟歌楼了,这烟歌楼就渐渐败落了。”她一搭话,那老板露出诡谲的笑,津津有味的说着,顺便打量了夜流年几眼,“不过……话说回来,姑娘有些眼熟呢,你莫不是……烟歌罢?”   “依我看来,你修炼不过五百年。我颈间的蓝昙花想必你也看到了,不想立刻灰飞烟灭的话……”夜流年早就察觉了他现了形的虎形利爪,冷笑了一声,转过身来与他四目相对,眸光幽冷:“就滚开!”   那老板一见她已经看出了自己的身份,着实也不敢与蓝昙花拥有者对决,灰溜溜的走进茶馆里去了。   夜流年不想再理会那些在暗处盯着自己的妖兽,要进去烟歌楼一探究竟,突然余光瞥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侧目,那一袭青衣就那样跃入眼中,来得措手不及。   他站在自己的身边,仰望着烟歌楼,怀中抱着一把琴,一只眼睛变成了红色:“这里鬼气森森的……”   那一瞬,她的眼泪几乎要掉下来。   那是初次见面时的青衣啊,眉目柔和,一脸认真的盯着烟歌楼,喃喃自语。真是……   很可爱的男孩子呢。   青衣似乎感觉到她在看着自己,转过头来,一本正经的张大眼睛:“你也觉得吧?”   她点点头,慌乱的伸手去擦脸上的泪水,却发现此时的自己竟然戴着面纱,青衣根本看不到自己的眼泪。她放下心来,附和着青衣的同时,往他的身边靠了靠。   原来,这幻境里,是以自己念念不忘的曾经做影像,幻出了这一系列自己最熟悉的场景。   十里风荷,烟歌楼,青衣,清影,以及……   铃儿。   青衣觉得她有些奇怪,礼貌的笑了一下。忽然,烟歌楼的最高屋脊上,一个红色的影子飘然而过,青衣立刻眼色一凛,飞身而上。   不好,铃儿有危险!   她这样想着,也随着青衣飞身到达屋脊。   那红色的影子一见青衣的红色眼睛,知道他是捉鬼的阴阳师,惊吓之余转身就逃。   “往哪里逃?!”   青衣一见那红色的影子要逃走,抱着手中的琴站定,修长的手指缓缓的拨着琴弦。夜流年一看,心里急切,却也不忍去阻拦青衣。   “哎呀!”   索性,她自己脚下一滑,往后跌倒,眼看就要跌落楼阁。青衣见此情景,也顾不得再去捉那个红色影子,左手抱琴,疾掠过去用右手揽住夜流年。两个人一起飞下屋脊,夜流年满心温暖,轻笑着去看青衣的脸,几乎是陷入了那温柔的眼眸不能自拔。   “姑娘,你还好么?”   落了地,青衣看夜流年攀着自己的肩膀不松开,以为她是被方才的鬼魂吓着了,担心的凑上前来眨巴了几下眼睛,温柔的问道。   “没……没事。”   为自己的失态感到羞臊的夜流年一听到他的声音,终于从迷恋中清醒,一下子站起身来,结结巴巴的回答。   “姑娘,你还是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青衣见她畏缩的往后面退了退,以为她还在害怕,劝解了一句,踏进了烟歌楼去。   她无奈的跺了跺脚,不知该如何是好。要去拉住他,却知道他不肯善罢甘休,追随着走了进去。   刚一进门,就看见铃儿缩在一个柱子后面,颤抖着看着青衣。青衣抚着琴,琴声越来越急,慢慢形成一张巨大的网,向着铃儿的方向盖过去。   铃儿知道逃不脱,闭上眼睛等待着这位阴阳师的天罗地网。   夜流年心里猫抓一样的难受,只好忍痛手在虚空里一抓,幻出了招魂幡来,在虚空里一挥。空气里忽然有无形的力量,像是一把刀,急速的飞过去,打碎了青衣织就的那张大网。   青衣没有防备,被那样的一震,往后退了一步,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夜流年:“你是招魂使者?!”   “对……对……对不起嘛。”不知为何,到了幻境里,夜流年每次面对青衣,就开始结巴起来。她焦急的走过去,用招魂幡收了池泱泱,扬起下巴傲娇又愧疚,“你干嘛非盯着这个鬼魂不放嘛?”   “我……我……”被她这样一问,青衣反而有些不知所措,想要解释却半天说不出话来。只好不知所以的笑了,因为他一时之间,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他是阴阳师,一直以捉鬼为天职。碰到鬼魂,就都会捉,但是今天听到这样的问话,还是第一次。   只是碰到了,就去捉了,还能有什么理由?   可也正是因为没有理由,他才被夜流年的那句话噎的说不出话来。   铃儿一听她的来头,更加的害怕,缩在招魂幡里瑟瑟发抖。因为进了招魂幡,她才发现,那里有很多的鬼魂。   “铃儿,是我。”   她一看招魂幡动了,想着应该是铃儿害怕,悄悄对着铃儿私语。   “烟歌……?”听到那熟悉的声音,铃儿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声音在颤抖:“你还活着?”   “嗯,我来找你了。”故人重逢,两个人听着彼此的声音,都湿了眼眶, “你别害怕,我带你走。”   夜风吹来的时候,夜流年抬起头,看着烟歌楼随风舞动的红色帐幔,瞥见那楼阁之上的柱子旁边,有个妇人探了一下头,又瞬间不见了。   她虽然知道这是幻境,连青衣都是妖兽所化,但还是不希望打破这里的美好。   那曾经的一切,在这里回忆一下,也是好的。   这样想着,她收起招魂幡,看着愣神的青衣,调皮的眨了眨眼睛:“好啦,鬼魂已经收了,可以走了。”    ☆、没那么简单   夜色沉沉,枫烟城弥漫在浓雾里。   鸣音寺里,那颗一直繁茂的枫树树叶簌簌而落,大有即将枯萎的趋势。寺外,冷有灵捻着胡须,看着枫烟城里漫起的诡异的大雾,衣袖里灌满了风。他的另一只手缩在袖子,掐指不停的算着。   过了一会儿,他掐算的手指猛然停下来,渐渐开始不停的颤抖,眼中的光芒忧郁而苍凉。   或许,这一劫,就是鱼死网破……   他预感到了夜流年和南宫寂寂的危险,却不知道他们迷失在了幻境里。   回眸久久的看着鸣音寺,他眼中溢满了不舍。之后,忽然一转身,变回了狐狸的真身,向着枫烟城跑去。   在夜流年的幻境里,那一年枫烟城的十里风荷美如画卷,与青衣的初见就在莺歌燕语里落下帷幕。   夜流年在枫烟城见到了铃儿,将她的魂魄带回阎罗殿。阎罗大帝见她怨念极其强烈,入世轮回必然祸害四方,便将她收为坐下,养在鸣音寺的枫树中,成为了树灵。   那之后,为了见到青衣,她总是偷偷跑下枫砚山。十六岁,情窦初开的年纪,十里风荷的第二次相遇、雨中的表白,美好的时光总是那么匆忙。她与青衣情愫暗生,相约八月十五的时候去看花灯。   两个人欢欢喜喜走在路上,左看右看,对眼前的一切都好奇。夜流年拿起一个莲花形状的花灯递到青衣面前:“好看吗?”   青衣宠溺的看着她,笑容满面的点点头。   “那我们就买这个。”见青衣喜欢,夜流年眯着眼睛开心的笑着,将手里的钱递给那卖灯的小哥。   “哟!这不是烟歌么?”谁都不曾料到,那小哥接过夜流年手里的钱,竟然睁大眼睛,突兀的问了一句。   夜流年心里一惊,有些怔住,就看到四周的人们纷纷围过来仔细的打量她:“哎!真的是啊……”   她的眼神开始颤抖,那些身为烟歌的过往一幕幕在脑海里闪过。那些人们看着她,就像在看那年的烟歌,眼神里带着猥琐、鄙夷、嘲讽。“砰”一声,夜流年往后退了几步,手中提着的莲花灯落在地上,碎成那些已经不能改变的曾经。她低着头看着,耳边不停的回旋那些人的问询:“烟歌,这几年去哪儿了?你不在烟歌楼唱曲儿,爷怪想你的。”   “你不挂牌了,也不知道时常来看望我的。怎么,嫌我花在你身上的银子少了?”   半晌,她终于从那些声音里回过神来,蹲下身去,颤抖着去捡那莲花灯的碎片。   “流年……”身后,青衣走上前来,握住她冰冷的手,“别捡了。再买一盏就是。”   她咬紧了唇,抬起头来,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青衣扶起她,穿越过人群,走到方才那位小哥面前,眸色凌厉的看了他一眼,拿过一盏莲花灯付了钱,回身塞进夜流年的手中:“给!”   顿时,人群里又响起对青衣的议论:   “哟!这位俊秀的公子是谁?”   “怕是替烟歌赎身的富家公子。”   那一刻的夜流年恨不能捂上耳朵,不去听那些刺痛人心的话语。   “无论过去她是何人,从她踏出从前的地方,她就只是我的良人。请各位再勿对她诸多非议。”可让夜流年感动的是,青衣并不在乎那些人的议论,一向羞涩腼腆的他,在那些人调笑的目光里,大声说着那番话,伸出去缓缓的抱住夜流年,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别怕。”   十里风荷在风里摇曳,青衣温柔的轻语在耳畔,那些念念不忘的曾经如滔天的大浪,瞬间将夜流年淹没。她轻轻的伸出手去,紧紧的抱住青衣,在灯火辉煌的河岸边,偎在青衣的怀里,静默的哭起来。   青衣,直到这一刻想起你,我都难忍我心里的疼痛。纵然在这幻境里,最终我还是要经历失去你的痛苦,但我更不舍的,是那些执着不能忘的过去。是在这十里风荷盛开的黑夜里,你对我说的那句“别怕”。   我不害怕……   所以,为了寻找那朵能够让你起死回生的蓝昙花,我受尽的艰辛和屈辱,都不算什么。   我怨恨的是,我那么努力,却不能像今夜的你一样,让你重新变得温暖。   “青衣,你知道么?几年后,这十里风荷会消失。”   “为何?”   当和青衣执手在河岸边一起看着夜色里的十里风荷,夜流年几乎已经忘了是什么时候和青衣分离。她希望这幻境里的时光停留在这一刻,将它永远凝固在时光里。   她嘴角噙着苦涩的笑,指着十里风荷,幽幽的道。青衣不解,转过脸来看着她,大睁着眼睛询问缘由。   那时,青衣的眼眸纯净明亮,她冲着他莞尔一笑,低头不语。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打破了这样的幻梦,从梦里醒来。但是很快,幻梦里的一切让她做了最后的抉择。   “有阴气!”   夜流年在执念里犹豫不决,正在出神,听到青衣一声低呼,已经松开了她的手,向着枫烟城的城门口疾奔。   夜流年看着空空如也的手,突然笑了……   梦,终究只是梦。青衣,在这里,终究要离去了。   青衣,你知道么?几年后的那一日,当我站在冰冷的河水里,看着这曾经让我们相遇的十里风荷,望着那朵已经无力回天的蓝昙花,怨恨从心底漫上来,掩埋了我的理智。所以我以蓝昙花之力,一夜之间将它们全部摧毁。   从此以后,十里风荷,都只在你我的梦里。   “你愣什么神呢?追呀!”青衣回过头来,见夜流年没有跟上来,又返回身来,拉起她的手,一起去追那逃跑的鬼魂。   “你们追着我,是想听我说书么?”   那是一个年迈的老者,胡子花白,一身藏青色长衫,手里拿着一把折扇。他们追得他无处可躲,到了一个黑黢黢的巷子里,他终于停下来,转过身来撅着胡子,眼神如猎鹰。   两个人跑得急,来不及收住脚步,差一点撞上那老者。   “你年纪这么大,还跑这么快,欺负人嘛。”收住脚步,二人看清了老者的面目,夜流年气喘吁吁的指着老者,不高兴的白了一眼。   “丫头,我是在逃命啊!你看看你身边那位,可一直虎视眈眈的盯着我呢。”那老者一听夜流年倒打一耙,惊奇的看着她,恨不得揪掉自己的胡子。修炼了这么多年,想要收了自己的阴阳师见多了,却没见过这般无理取闹的。指着夜流年身边一只眼睛已经变成红色的青衣,老者手里紧握着折扇,瞥着夜流年,气得浑身发抖:“我不跑快些行么?!”   其实,从开始追逐老者的那一刻,夜流年就知道那老者的身份。只是看到这样老顽童一般的他,她还是想像曾经一样,在幻境里与他开一开玩笑。因为自从青衣轮回转世,他就一直守在青衣的身边了。即使想要像孩子一样在他的怀里撒个娇,都变成了不可能的事情。   “那你也不能跑那么快啊,追的我都要断气了。”夜流年捂着嘴轻笑,不依不饶的胡搅蛮缠,“反正迟早要追上啊。”   “你这丫头!”老者一听,更加生气,撅着胡子瞪着眼睛昂起头来怒喝一声,手里的折扇已经直插夜流年的咽喉,“让你没大没小!!”   青衣很是紧张她,见那折扇袭来,一把搂住她往侧面偏去,躲开折扇。   “你这个老人家怎么这么凶,一言不合就拿扇子打人。”   夜流年倒是很享受这种被人紧张的时刻,侧身去抱住青衣的腰,借力一转,已经站到了青衣的另一侧。她站起身来,余光瞥见那把再次逼近的折扇,对着老者撇嘴愤愤道。   “让你们听书你们又不听,就是该打。”   老者也觉得她甚是可爱,嗔怪的斜了一眼,那折扇已经飞过夜流年的头顶,稳稳落在老者手中。   “你这个老人家,你骗谁呢……”虽然打斗停止了,但是斗嘴还在继续,夜流年不甘示弱,冲着老者皱鼻子,“你以为我看不出来?我们一听你说书,你就把我们困死在你的书阵中了。”   “你这小丫头,别一口一个老人家。我有名字,我叫希晗。”被夜流年看出了自己的套路,那老者不紧不慢,拿着折扇挥了挥,对着夜流年挑眉,一脸的欣赏:“你年纪不大,懂得倒是不少。”   “那是自然!我是……”夜流年刚想说,我是招魂使者,却突然发现身边的青衣一直没有说话,在静默的听自己和老者的对话,她刹住话题,偷偷的瞄了青衣一眼。   青衣见她不说下去,狐疑的望着她,微微蹙眉。   “我未来的相公是阴阳师,我自然是知道这些的。”她深知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赶忙抱住青衣的腰,骄傲的扬眉,想要将一切掩饰过去。   “怕是没那么简单吧?”    ☆、岁月长河里的泡沫   有时候,夜流年会想,如果那一夜,不曾遇到那个说书人,结局会是怎样的呢?   但是……   生命中的相遇,都是不可推测的。   遇见了就是遇见了,即使重来一次,也是躲不开的宿命。   令夜流年没想到的,是眼前的希晗虽然年迈,但是眼神却很毒辣。一眼看穿了夜流年的身份,意味深长的问道。   夜流年一惊,深怕说下去会暴露身份,不安的搓了搓衣角。这一幕落在青衣的眼睛里,以为她的身份是她不想回忆的,便善解人意的解下背后的琴抱在怀中,淡淡的一笑:“废话少说。”   说罢,手指在琴弦上一拨,琴音里带着杀意击向希晗。希晗虽然看起来腿脚不灵便,实则已修炼百年。眼见那琴声袭来,展开折扇,握在手里轻轻的摇着。空气里突然多了一股力量,像是一道铜墙铁壁,挡在希晗面前。青衣拨动琴弦的手越快,老者扇动扇子的幅度越大。   夜流年知道,希晗看似是不经意的扇动,其实是在防御着青衣的进攻。紧张的看着那两股力量在空中相遇,夜流年只能等待着这场打斗的胜负。因为她一旦出手,就会让青衣看出自己便是那日在烟歌楼救了铃儿的招魂使者。   阴阳师和招魂使者向来势不两立。她很害怕,若是青衣知道了她的身份,会就此离去,再不相见。   “呃……”   令她不曾预料的结局,是青衣被希晗的折扇打中了胸口。他沉闷的痛呼一声,往后退了几步,缓慢蹲下身去,嘴角有血慢慢的流出来。   “青衣!”   青衣受伤,她心如刀绞,担忧的唤了一声,突然皱起眉,手在空中一探:“胆敢伤他,叫你尝尝招魂幡的厉害!”   话音一落,黑夜里寂静无声。希晗看见了夜流年手中的招魂幡,惊得连连退去。   然而……   “看吧……青衣。”夜流年手里的招魂幡却再也不能动起来。在黑夜里,一个陌生的声音如利剑般刺破了空气,也刺穿了夜流年的心。那人从青衣的身后走来,嘴角带着阴沉的笑,扶起青衣的同时,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就说她是招魂使者,你还不信。”   夜流年几乎不能相信,青衣是在试探她。那人她也是认得的,那是青衣的同门师兄风华。他长着一张四方的脸,浓眉薄唇,倒也周正。此时一袭黑衣,腰间别着一把箫,用讥诮的目光看着夜流年。   “你……”青衣也不敢相信,面前的人,真的是招魂使者,而且是自己在烟歌楼见过的那个招魂使者,“是你!”   青衣失望和悲愤的声音在刺穿耳膜,也在深深的刺痛夜流年的心。她想解释些什么,却也知道没有什么可解释。   “哎呀,先不说这些。”青衣背后的风华见这对情深意切的恋人还不能相信眼前的事实,相对无言中,邪邪的一笑,走向年迈的希晗。手里的黄色符咒在说话时脱手,快速逼近希晗,“待我收了这个说书人,再来与这丫头对质。”   “慢着!”只是,还不等那符咒到达希晗的身前,夜流年已经先一步挡在希晗身前,一挥招魂幡,那些符咒全部向着风华袭去。   风华一见,衣袖一挥,将那些符咒全部收回自己的袖子里,蹙眉呵斥夜流年:“你做什么?!”   “快走!”夜流年的身份已经被揭穿,她也就硬着头皮迎上青衣的目光,悄声对着身后的希晗说着话,再向着面前的两个阴阳师扬起头来时,眼神纯真明媚,“他都一大把年纪了,你们就放过他吧。”   “哈哈哈……”青衣身边的师兄见夜流年一脸不忍心,被她的善良弄得哭笑不得,拍了拍青衣的肩膀,调侃道:“这小丫头真有意思,怪不得你着魔了呢。”   青衣还是不说话,目光沉沉的盯着夜流年,脸上写满悲伤。夜流年垂下眼睑,立在那里一步不肯退让,护着希晗走远。   “往哪里逃?!”   风华看希晗在夜流年的保护下已经快要逃出可以追到的范围,决意不再理会夜流年,拔腿就追。   夜流年一见,招魂幡出手,挡住风华的去路。而她站在原地,闭上眼念着咒语,右手伸出两个手指,向着招魂幡一指:“散!”   顿时,那招魂幡变大成战旗,风开始猎猎的刮起来。夜流年的罗裙被风吹起,她瘦弱的身躯随着飘起,在半空里俯瞰这一切。   风华想要绕开招魂幡去追希晗,左右都走不过去,仿佛无形中有一道屏障以招魂幡为界,挡住了那条路。   风华没有耐心再和夜流年这样僵持,拿出腰间的玉箫,嘴里念着咒,手在玉箫上一抹,将玉箫抛向夜流年的招魂幡。继而,他双手在空中左右划半圆,嘴里念念有词:“百鬼夜行急,万家灯火明。鬼怪无所遁,阴阳定乾坤……”   念罢,玉箫的一头突然出现了一小撮火焰,急冲向招魂幡。夜流年竖着耳朵在风里倾听他的声音,眼睛里满是不屑。   这阴阳一派的万家火虽然厉害,但是她是阎罗大帝门下最有天赋的弟子,虽然修行时日不长,但与这个努力修行却资质平庸的阴阳师相较,她还是有自信可以赢他。   风华原本以为这一击至少可以焚烧掉那道挡住自己的屏障,可是玉箫急速冲去后,火焰点燃了玉箫,而玉箫击在招魂幡上,却被阴气反震回来。风华身子一震,玉箫落在手中时,胸口如被重石击中,狠狠的疼了一下。他抬起头来,看着在半空里一脸玩味的夜流年,不能相信她竟然如此厉害。   八月十五的夜里,月色迷人。但是风吹起来的时候,月光渐渐被乌云遮蔽。   “风华,我不想与你为难。”夜流年仰起头来,看了一眼那黑压压的乌云,皱着眉飘然落地,“希晗已年迈。我会带他轮回入世,还希望你手下留情。”   “流年姑娘,不过是个鬼魂,你捉我捉,不都一样么?”   心知夜流年的修为在自己之上,风华放弃了硬碰硬,想要晓之以理。   “自然不一样。我将他带回冥界,分明了善恶,该入世入世,该下狱下狱。你们阴阳一派不分善恶,捉了这些鬼魂去炼就自己的法器,着实残忍了些。”   用睥睨的目光看着风华,夜流年倔强的不肯收起招魂幡,话语里也毫不相让。   “那你是说青衣也很残忍咯?”   被她看得很不自在,也找不出其他的话语辩驳,风华瞥见了身边一言不发的青衣,坏笑一下,指着青衣问道。   “我……”被自己的话套住,夜流年看着青衣,一时语塞。   “师兄,她并非此意。”   青衣见夜流年委屈焦急的看着自己,替她解围道。   “青衣,她一直在骗你,你还替她说话?!”   青衣的执迷不悟让风华很是生气,他用玉箫指着夜流年,一脸无可奈何。夜流年瞥着他,做了一个鬼脸,冲着青衣笑得灿若桃花。   “她从未骗我,是我不曾问过她的身份。”看夜流年高兴了起来,青衣的脸上也有了笑意。在他的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个念头——无论她身份如何,只要她开心,他可以抛下一切,与她远走。   “你二人到底在磨蹭什么,连个招魂使者都斗不过么?”   只是,那样的念头终究是岁月长河里的泡沫。还未曾等到那念头实现,这平静的一切就被突然出现的那个声音打破了。   “师父。”   那人一袭白衣,身形微胖,方脸,眯着眼睛在黑夜的尽头出现。青衣和风华回过身去,对着那人恭恭敬敬的一礼。   那张脸,夜流年生生世世都不能忘。他就是青衣的师父,阴阳一派当时的掌门人。她蓦然握紧了双手,衣裙随风猎猎的飞扬。   终于,到了这一天。   “呵!是个造诣极高的孩子。”这是个阴沉的黑夜,不知道为什么,那阴阳师一出现,天空里响过一声惊雷,定格了最后的结局。他打量着夜流年,一眼就看出了夜流年用招魂幡铸就的那道屏障,赞许的点了点头,左手食指指向天空,“听说你是玉修炎的爱徒,那我今日会会你,看看他的实力究竟如何。”   语毕,天空里有闪电劈过,大雨倾盆而至。   那细细的雨丝急速掉落下来,打在夜流年的身上,像是一根根细细的针扎在身上。夜流年注意到,只有自己头顶的这一片巨大的云里面下了雨,而那雨丝也避开青衣等人,只落在自己的身上。她面无惧色的笑着,等待那人向自己发出攻击。   虽然这幻境里的大雨来得早了些,但是情景还是与那年相似的。她猜想,也许那个造就了幻境的人不想让她的结局在十里风荷,想让她永远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所以选择了这个地方进行最后的对决。   突然,她看见青衣向前挪动了一步,似乎是想来到自己的身边,却被风华拦住。隔着那雨丝,她看见青衣眼睛里急切忧心的光芒。低下头,自己肩头上,雨丝落下的地方,开始渗出丝丝鲜血。   那雨丝是利刃!   夜流年突然明白过来,幻境里的这一幕之所以与那年的情景不一样,是因为面前这个掌控风雨的人,根本不是妖兽幻化的湖掌门。   此人会阴阳一派至高的术法,应该是湖天玑。   “回!”夜流年一惊,召回招魂幡,遮在头顶。雨丝落在招魂幡上,像是炽热的火焰,将招魂幡烧出一个个的小洞。里面的鬼魂们显然很不安,在招魂幡里不停的嘶吼,想要冲出来。   “破!”夜流年看出这雨丝的厉害,知道此时锁住这些魂魄也是无用,便忍着疼痛,在空中挥舞招魂幡,左手食指在招魂幡上一指。招魂幡顿时变成一块遮住云层的帐幔,遮住了所有落雨的地方。   少倾,旗子里有一阵阵的青烟冒出来,一个个凶神恶煞的鬼魂出现在黑夜里,手持刀斧,低头跪在夜流年的面前:“主人。”    ☆、覆手为雨   幻境里的天空有轰然而过的雷声。   其他人还迷失在幻境里的时候,夜流年已迎来了与幻境控制者的对决。她张开双手,撑住那块由招魂幡幻化的,遮住雨丝的幔布。颈间的蓝昙花散发出璀璨的光芒,照耀的周围那些妖兽睁不开眼睛。   在夜流年的身边,那些凶恶的鬼魂们随时听候差遣。夜流年站在那里,眼神轻蔑的看着操控一切的湖天玑:“该结束了。”   幻境里一身黑衣的湖掌门轻轻一笑,眼看那些鬼魂们刚刚走出招魂幡的庇护,那些雨丝落在他们身上,却燃起了大火。   夜流年一怔,随即腾出一只手,将幔布一扯为二,扔过去覆盖住那些鬼魂,将他们重新收回招魂幡中。   她看向湖天玑,只见他指着天空的食指缓慢的往下压去,夜流年咬紧了牙关,越来越吃力。到了已经无力支撑的时候,她也不欲过多缠斗,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使劲一推,湖天玑的雨丝被拦腰切断,幻化成一柄利剑刺来。   “流年!”   一如多年前的那个雨夜,青衣的呼喊声响彻天空。那柄利剑就插在青衣的后背,自己在青衣的怀里。青衣低着头,欣慰的看着她,嘴角带着熟悉的笑意。   “青衣!!”   明知道青衣是妖兽幻化,但是当这一幕重新在幻境里演绎,夜流年还是止不住的心痛。她抱着青衣,眼泪不可抑制的从脸颊滑落,一如多年之前。但就在她对那些过往恋恋不舍的时候,青衣突然睁开了眼睛。他慢慢的松开抱着夜流年的手,往后退了几步:“你……?”   众人这才看清,青衣的腹部,赫然插着一柄短刃,鲜血四溢。夜流年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眼中的光芒却早就变冷了:“我承认青衣是我的伤痛。但若你以为变成了青衣就可以杀了我,抱歉,你失算了。”   “你早就看出了青衣是我?”忍痛拔掉腹部的短刃,再抬起头时,青衣已经变了模样。他的一只眼睛上覆盖着树叶状的银片,竟是湖天玑。   “你用了‘忆流年’为我们编织了这场幻梦,当然要变成我们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才能顺利解决我们,不是么?”   用了如指掌的语气说着话,夜流年露出已掌控好局面的笑容,肩头和脸颊上方才被雨丝割裂的伤口快速的愈合,犹如一个怪物。   “你……竟然……”   这光景落在湖天玑的眼睛里,惊得他说不出话来。   “你想说,我的伤口竟然能自己愈合,对么?”抱着胳膊,夜流年走到湖天玑的身边,附在他耳边轻声细语,语气有些悲凉,又带着些许嘲讽:“天玑,你果然还是没有长大……你知道么?自从我拥有了蓝昙花的力量,这么多年,我只有每年八月十五会死而复生一次。”   “那为何那日我们能够取到你的血?”看到她力量如此强大,竟在八月十六的时候任由他们取血,湖天玑不由觉得脊背发冷。   面前的这个人,到底有多么强大的力量?是人是魔?她既然修为如此之高,却又在危险来临时不动声色,究竟是要想干什么?   “因为那日我是真的很虚弱,而且你用了嗜血伏魔咒,我一时破不开。归根到底,还是我想看看南宫风锦想做什么。”夜流年漠然的笑着,说起灵衣,及膝的长发突然在风里飞扬起来:“没想到,这会让我失去灵衣。”   说罢那些话,她突然仰起头来,看着天空里漂浮而过的乌云,掌心向上与肩平行,继而手掌突然用力向下一翻:“天玑,看好了,这一招覆手为雨,应该是这样……”   那乌云里突然有雷声响过,然后一道闪电迅速的向着湖天玑劈来,却又在他起势去躲的时候错过了他的身边,不曾真的劈过来。很快,在闪电过后,乌云里有雨水快速的滴落。与湖天玑的不同,那雨水并不是利刃或者磷火,而是真的雨水。   幻境里的雨水在打湿湖天玑的脸庞,他却怔怔的站在那里,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看着那片遮住月光的乌云。他不能相信,夜流年竟然会用阴阳一派至高的术法。   覆手为雨这样的术法,好的阴阳师修炼几十年或许都不能运用自如。可就在方才,她用这一招的时候,竟然如此轻松。   他伸出手去,去接住那飘落的雨滴,觉得有点烫手。其实他明白,那雨水落在手掌里,是灼痛了他的心。他一心想着报仇,苦苦修炼这么多年才掌握的术法,在她的眼里,都是不值一提的。她这么强大,报仇渐渐变成了一种奢望。   幻境里的一切就在这一刻凝固着,雨声和风声穿过黑暗落进耳朵里。如果不仔细听,就不会发现,风雨声里,还夹杂着一种宛如水滴掉落的声音。   那声音的间隔拉的很长。   听到了那个声音,夜流年的眼神有些慌乱。她的一只手背在身后,手腕上被割裂的伤口又开始滴血。方才为了迷惑湖天玑,使用了蓝昙花的伤口愈合之力,可惜自己失血过多虚弱不堪,手腕上的伤口太深,不多一会儿又重新裂开。   很快,肩头和脸上的那些伤口也会重新裂开,湖天玑就会发现她的缓兵之计。就连这覆手为雨的术法,也是自己使的障眼法,云层里其实是阴灵们的眼泪,她刚才提了气,只是在召唤那些哭泣的阴灵。   她心下有些着急,又不敢挪动脚步,生怕一动,就会被湖天玑看出自己已经很虚弱。可是不跳出幻境,与他僵持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最后,她只好下定决心,殊死一搏。   见他发愣,在他还未曾发现自己的计策之前,转身向后面快速的跑去。   湖天玑见状,往手掌里一看,那些眼泪冒着一种阴冷的气息。   是阴灵的眼泪!   怪不得他觉得这雨水有些灼热。阴灵的眼泪很冷,冷到一定的境界,落在掌心里,就会觉得灼热。他瞬时反应过来,夜流年是在迷惑他。   可等他看穿了夜流年的障眼法,夜流年已经疾步奔到了百米之外的地方。那里伫立着一道墙,夜流年不顾一切的冲过去,跳脱出了幻境。   湖天玑站在那里,看着那已经消失不见的瘦弱身影,眉眼里泛起诡谲的笑——即使出了幻境,你还是跑不了。   夜流年穿过了那道墙,感觉自己眼前一黑,已经出了幻境。她左右看看,发现自己是在迷雾里,也就是还在南宫风锦的府中。隐隐之间,她看见有鬼火在一个地方移动。她顺着那鬼火跳跃的方向走去,拨开迷雾之后,看见希管家在那里焦灼的走来走去。   “希晗。”她压着手腕,低唤他一声,鲜血顺着她走来的方向滴了一路。   “主上!”希晗先是一愣,转过头来看见她,激动的老泪纵横,脚下生风了一般跑过来握住她受伤的手腕,上下打量:“你受苦了罢?”   “嘶……”那流血的手腕被握得生疼,夜流年倒吸了一口凉气,指着伤口,几乎是跳起来:“快放开!!”   “啊……主上恕罪,属下年迈,眼神不好使了。”   看夜流年疼的龇牙咧嘴,希晗赶忙松开手。仔细一看,自己的手上沾满了夜流年的鲜血,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一脸无辜的低下头认错赔罪。   夜流年看着希管家花白的胡子,心里腾起一股暖流。虽然自己无数次的劝他轮回入世,他都拒绝了。这么多年在青衣的身边不离不弃,也不曾有过怨言,就像是对自己的孩子一样担心着她,为了她的事情奋不顾身。   “你眼神不好使了,是如何看书的?”想到他这些年的陪伴,见他紧张着自己,夜流年斜眼看着他,想要缓解一下此时有些紧张的气氛,“就知道抵赖。”   “你又没大没小!”希晗一撅胡子,像个挨了批评却不服气的老小孩,怜爱的瞪着夜流年,颤巍巍的去抚摸她的伤口:“疼么?”   “每年八月十五的反噬我都挺过来了,这点疼算什么。”夜流年嘴唇苍白,不以为然的摁住那伤口,扯下罗裙上的一块布,疼得皱起眉头。   “疼就疼,不疼就不疼,那么多废话……”希晗接过她手里的布,替她包扎着伤口,心疼的语气里夹杂着责备:“你就是倔!”   “那也是跟你学的。”   夜流年不服气,看着那包好的伤口,一歪头,翻了一个白眼。   这伤口很深,若是平日里,蓝昙花的愈合能力强,一两日也就能好。只是这次愈合后又裂开,就如同在受伤的地方又割了一刀,怕是要五六日才能完全长好了。   “你少来!你明明就是跟那老狐狸学的。”   虽然很担心,希晗还是顺着夜流年的话说下去。   说到了狐狸爷爷,夜流年蓦地沉默了。也不知道南宫寂寂和公孙青雨有没有迷失在幻境里不能出来,狐狸爷爷有没有在山上看到这一幕。必须趁着这几日逃出枫烟城,去找师父和镜衣伯伯帮忙。如果南宫寂寂和公孙青雨被困在幻境里,那么他们敌不过湖天玑,肯定是被捉住了。   “对了,泱泱呢?”    ☆、面临困局   迷失在幻境里的人还在留恋幻境的美好,已经识破幻境的人即使跳脱出幻境,依旧不能放松。   想到了南宫寂寂和公孙青雨,夜流年往希晗身后寻找了一番,忧心忡忡的问道。刚才出了门,只顾着处理伤口,这时候突然想起,说了这么久的话,没有看见池泱泱。   “应该在少主的府中休息。”大雾覆盖住整座城池,希晗回身看了一眼身后看不清的路途,满眼无奈,“这大雾起的蹊跷,我便一直守在门口等少主和公孙公子,未敢离开。”   “他们一定是被困在幻境里了。”环顾四周的大雾,想到幻境里让人迷恋的一切,夜流年脸上是少有的肃穆,“希晗,这枫烟城怕是要有一场大变,我要去枫砚山找狐狸爷爷和师父。你在这里等南宫和青雨出来,若有重要的事情,以千里魔音传话,我会及时赶来。但在我没有回来之前,无论枫烟城变成什么样,你都不要擅自冒险。”   “主上放心。”   希晗点点头,也恢复了一贯的严肃。二人在城主府门口道了别,夜流年跃上屋脊,顺着城门口的方向去了。   黑夜幽暗,屋脊上也弥漫着轻雾,只是相比起路上,视线清晰了很多。夜流年几乎是在飞奔。   南宫寂寂和公孙青雨若是打不过幻境里的妖兽,就会殒命。即使两个人打得过,也很难过湖天玑这一关。自己虽然可以拼尽全力救二人出来,但这枫烟城的人们怕是已陷入了幻梦,若是湖天玑利用他们对付一行三人,难免伤及无辜。所以她决定还是先与阎罗大帝商议之后,再做决断。湖天玑没有能报仇,肯定会用南宫寂寂和公孙青雨要挟自己。她猜想,这二人一时半会儿还能活命,但也是刻不容缓。   这世道人心难测,万一南宫风锦心里对自己和阎罗大帝的怨恨不能平息,也许会先杀了南宫寂寂也不一定。   她埋头顾着往前方奔去,忽然瞥了一眼身后,发现有两个飘忽的影子跟随着她。她邪邪一笑,跳下屋脊,瞬间掩埋在大雾里,不见了人影。   “不好!被发现了。”   那两个影子也随着她跳进大雾里,瞬间不见。   过了一会儿,在一个街角拐弯处,一个脑袋幽幽的探出来,头发从后面掉下来遮住脸。可是怎么看眼前都是一片漆黑,于是嫌弃的撩开头发,甩到脑后,嘴里嘀嘀咕咕:“谁说的鬼非要把头发弄到前面,害得我什么都看不到,白衣服都跌脏了。”   这个静谧的夜里,大雾弥漫,城中空旷幽冷,随风飘荡的白色人影叫人毛骨悚然。可在这时,遥远的时空里,幽幽的飘来一句话,溢满了嫌弃:“自己没脑子怪谁?”   白色的脑袋回过头去,伸出一尺长的舌头,想要吓唬身后那个红衣女子。红色的影子也在夜里随风飘摇,轻的像是随时都会飘离而去。但是头发很柔顺的披在肩上,容色娇美。   她不耐的瞥了一眼眼前这个傻子,眼睛一翻,只剩下了白眼仁。正好那时白衣少女抬起头来,吓得滋哇乱叫:“啊!鬼啊!!唉呀呀,太可怕啦!!我要回家……”   叫了半天,才发现好像哪里不对,低头一看,自己已经飘飘荡荡的出了墙角,她突然有些懵,黯然低下头去:“忘了,我也是鬼。”   “你还知道你是鬼?那你们为何跟着招魂使者?!”   夜流年就在这时出现在两个影子身后,冷言问道。   “问你呢,为什么跟着人家?”红衣女子率先回过头,虽有些不知所措,还是冷静的将问题抛给白衣少女。   “明明就是问你!”白衣少女显然被吓得不轻,转过身来时,脸色瞬间变得奇黑,眼睛和嘴都斜着,丑陋不堪。   “既然你们不能好好说话,就打一架!”   这两个鬼魂,一个貌美如花,一个丑陋不堪,夜流年已经猜测出了她们的来头。见她们互相嫌弃,玩味的道。   “鬼怎么打架啊?”   那白衣少女一听打架,惊讶的嘴张的老大。红衣女子倒是不以为意,冷冷的看着夜流年,脸上没有表情。   “就像活着的时候那样打啊。你看啊……你上去就是一个如来神掌,她就怒了,是吧?”夜流年也觉得好笑,走上前和白衣少女说完了话,又指着红衣女子,“然后你,你不是怒了吗?上来就是一顿无影脚把她踹翻。”   两个影子见她不停的说着,都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语。   “你再一个鲤鱼打挺跃起,给她来一个后旋踢。”两个影子不吭声,夜流年也就不停下来,继续说着:“你呢,你就躲开,在她来不及回身前冲着她屁股就是一脚……”   “夜流年……”听她像是说书一样说得津津有味,红衣女子终于忍不住,无可奈何的打断她。   “哦,我忘了,你们是鬼。不过打架也可以不需要什么招式,实在不行,你俩互相扯着头发一顿乱打,看谁扯掉的头发多,就获胜。”   夜流年不依不饶,话语停止的瞬间,眼角的笑意已经消失。   她知道面前这两个影子来者不善,刚才的玩笑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内心不那么紧张。说完了那些话的时候,她已经做好了与她们斗法的准备。   “那也太难看了吧?”那丑陋不堪的白衣少女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仰着头问夜流年。   四周的大雾一直不曾散开,可唯独在两个影子站着的地方,雾气纷纷散去。夜流年心知肚明,这是两只拦路虎。   “你都成了鬼了还顾及什么难看不难看呢?鬼就够难看的了。”她皮笑肉不笑的嘲讽白衣少女。   “胡说!”这一次,轮到红衣女子不服气,她抚摸着自己的脸,自信满满:“我明明就是貌美如花的鬼好吗?”   “我并没有心情欣赏你如花的美貌,玉面修罗跟着我,意欲何为?”问完话,见她们俩又要争执,夜流年指着红衣女子:“你先说。”   那红衣女子一脸冷漠,撇过头不愿意说话。   “我要说我们是来抓你的,你信吗?”   眼看气氛就要冷掉,夜流年的招魂幡已经在手,那白衣少女咬着指甲靠近她,怯懦的小声问。   “玉面修罗都出面了……”莞尔一笑,轻蔑的瞟了那两个影子一眼,夜流年没有丝毫的放松,“湖天玑许了什么给你们?让你们背叛了阎罗大帝以后,竟然敢给阴阳师效力。难道,你们不怕事成之后他收了你们炼法器?”   “凭他的修为?”听夜流年说完那些话,白衣少女收起那张天真的面孔,走到红衣女子身后,不屑的一笑。   两个影子突然合体,变成了一个。那影子的衣服一半白一半红,面容也是一边美一边丑,样子十分可怖。手里也忽然幻出了武器,左手拿刀,右手拿叉。   玉面修罗露出了本来面目,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夜流年用受伤的那只手握紧了招魂幡,另一只手幻出一只红色的蝴蝶,飞向枫砚山。   “主上,快回来!少主和公孙公子有危险!!”   可是,还不等恶战到来,夜流年突然听到希晗用千里魔音传来的话语。心里“咯噔”一下,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玉面修罗肯定不会轻易的放她走,但是等这场恶战结束,南宫寂寂和公孙青雨,包括希晗和池泱泱,可能都会落入湖天玑的手中。可若是此时返身逃走,即使到了城主府,也将是腹背受敌。   今夜发生的事情将夜流年逼到了困局,她狠下了心,决定先解决眼前的麻烦。任她们曾是同门师姐,夜流年也不想心慈手软。   “咳咳咳……这枫烟城里怎么这么大的雾,害得我都迷路了。”   那声音似乎是扣好了时间,等夜流年左右为难的时候出现。   回过头去,那漫起的大雾里,缓缓的走来一个人,墨色的锦袍与这大雾格格不入。夜流年眯起眼睛,仔细观察来人。   来人是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子,模样隐隐透出一股魅惑。他一步一步走得极慢,腰间的玉带上挂着一个香囊,不知是敌是友。夜流年看着那双狭长的眼睛,总觉得那里见过。   “哟!好俊的姑娘。”看见夜流年,那男子先是称赞了一句,继而凑上前色迷迷的盯着夜流年:“请问,城主府怎么走?”   “你到城主府做什么?”夜流年警惕的往后退了一步,蹙眉问道。   “我……”那男子有些为难,似乎不知道怎样回答夜流年的问话,可看见夜流年冷眼瞧着他,垂下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去找我心爱的姑娘。”   夜流年有些不相信,他的心上人若是在城主府,也早就成了游尸,他是如何能算得到的。这人能穿越大雾而来,可见并非一般人。   “我掐指一算,她昨日被城主抓走了,我得去救她。”那男子见夜流年躲着他,委屈的走上前扯住夜流年的袖子,可怜巴巴的撒起娇来,“好心的姑娘,你就带我去吧。”   雾气里弥漫着未知的危险,多出来的那个人打破了玉面修罗和夜流年对峙的局面。   只是夜流年不曾想到,这个人最终成了她生命中的遗憾。    ☆、阴谋的开始   在大雾弥漫的枫烟城,夜流年正在与玉面修罗对峙。有个没有眼色的年轻男子打破了局面,见到玉面修罗也无所畏惧。   只是在这迷雾里,掉落进幻境里的,不止是南宫寂寂等人,还有南宫风锦。   他原本是打算起身去议事阁等待湖天玑的消息,可是刚一迈步,他竟是在走向星辰所在的房间。   他有些迷糊。   自从星辰离去,那座给星辰玩耍的院子就荒废了,他害怕触景生情,再也不曾踏进半步。可今日不知怎么,腿不听使唤的往那里走去,仿佛那里还是和从前一样,有他心爱的孩子在玩耍。   到了门口,他半伸出手去,犹豫着要不要推门。   “爹爹!”   可是,门不用推,就缓缓的打开了,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他站在门口,颤抖着往院落里看去,寻找那个声音的来源。   谁……   是谁在呼喊我,那声音那么脆,一如星辰。   “爹爹!”   那鸟语花香的院落里,满院子的绯色蔷薇灿烂绽放着,蹒跚学步的孩子正蹲下身去踩了一朵花,回头看见他,眼睛笑得眯起来,踉跄着扑过来。   他在幻境里看见了自己心爱的儿子,他的面容还是干净纯真,嘻笑着扑进他的怀里。   他将星辰一把抱住,亲吻着他肉嘟嘟的脸颊,看着他如星辰般璀璨明亮的眼眸,忽然泪如雨下:“星辰……”   那些纯净无暇的岁月里,星辰的母亲因难产离去后,留下的唯一念想,就是星辰。   他是自己心里的至宝。   所以,当他看见星辰,瞬间忘却了那孩子已经在十三岁的时候夭亡。   他在幻境里每日陪着星辰玩耍,什么都依着他。   一转眼,幻境里的时光过去了。星辰长到了十三岁,他小心翼翼的呵护,生怕他生病。他一直想要把星辰栽培成未来的城主,希望他有担当。那孩子有些怯懦怕生,但是倒是很喜欢在枫砚山修习剑术的堂哥。每次南宫寂寂得了空下山来看他,他都开心的恨不能跳起来。   直到有一日,他遇到了那个阴阳师。   他一身黑衣,站在门口,默默地观望着正在玩耍的南宫星辰和南宫寂寂。正好那时南宫风锦出门来,看到他,虽不知他是何人,但看他眼眸深邃,深知人外有人的道理,便邀他到城主府做客。   两个人在府中聊天,他知晓了那人的底细。   湖天玑,阴阳派前任掌门之子。   二人随意聊了些事情,甚是投机。南宫风锦本以为他是个普通的客人,吃了热饭,喝了热茶,就会离开。谁承想,他不紧不慢的坐在课堂中喝着茶,眼睛却不时的瞟着门外玩耍的两个孩子。   “城主,恕鄙人直言,令公子骨骼清奇,剑术造诣一流,日后定是人中龙凤啊。”   南宫风锦以为他是喜欢清静,两个孩子的吵闹声让他心烦了。没想到,他刚要开口让那个人见谅,那人却悠悠的从嘴里吐出了这样一句话。   “天师此话当真?”他喜上眉梢,看着星辰眯起的笑眼,心中甚是安慰。湖天玑是阴阳师,有异能,南宫风锦当然是相信他所说的。   “若城主认为鄙人此话是在奉承,那就当鄙人胡说八道罢。”湖天玑啜了一口茶,有着世外高人的清冷,淡淡的一句:“只是,您的另一位公子,怕是命不长久。”   “天师指的是哪一位?”刚刚喜出望外,湖天玑的一句话又将南宫风锦的心扔进了冰窖里,他有些惋惜的看着南宫寂寂。虽然是兄长的孩子,终究都是血脉。兄嫂离世早,将孩子托付与他,若是再早早夭亡了,怎么对得起兄嫂。   忧心的事情到了这里,才是真的拉开了序幕。   此时,门外面的花园里,南宫星辰正捡了一片枫叶给南宫寂寂看,两个人比赛吹树叶,玩得不亦乐乎。   那时南宫星辰十三岁,南宫寂寂也不过十四岁,但是一岁的年龄差距,个头上和心性上也都有偏差。南宫寂寂稍微高些,总是忍让着南宫星辰。南宫星辰任性一些,会为了一些小事情生气,抱着胳膊不理睬南宫寂寂。南宫寂寂哄一哄,两个人又重归于好,满院子追着打闹。   “就是年纪略小的那位。”   湖天玑侧目,瞥了南宫风锦一眼,不经意的道。   南宫风锦一听,脸色瞬间变了。他直勾勾的看着南宫星辰,眉梢的笑意已经消失,紧张的转过头来抓住湖天玑的胳膊:“还望天师指点。”   “那孩子今年会有一场大病。若是熬过了,便会顺利长大,但绝非城主之才。”湖天玑慢慢悠悠的说着那些话,看了一眼南宫星辰,眼神淡漠。   “若是熬不过呢?”南宫风锦知道,有好的可能性,也就有坏的可能性。他更想知道,若是南宫星辰熬不过,结果会这样。   “熬不过……”南宫风锦的疑问让湖天玑蹙了一下眉,没有表情的脸上忽而漫上一丝惋惜:“那城主就准备一处好地方,好好安葬公子罢。”   “可有什么办法化解?”   爱子如命的南宫风锦怎么能接受孩子的生命到了十三岁就停止,他虽然对南宫星辰寄予了厚望,但到了此刻,他突然醒悟,只要南宫星辰能够平安喜乐,他可以不做城主,只是一个平凡的人。   “城主是聪明人,也该知道,人是无力回天的。”   可是,湖天玑的回答将他最后的一丝希望都打破了。   南宫风锦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满眼悲切的看着屋外无忧无虑玩耍的南宫星辰,心如刀绞。   见他如此伤心,湖天玑垂下眼睑,想了一会儿,欲言又止:“不过……”   “天师有话不妨直说。”看湖天玑似乎想到了什么,南宫风锦立刻来了精神,眼睛里闪烁处希冀的光芒,切切的看着湖天玑。   “听说这世间有一朵蓝昙花,可以起死回生。”犹豫了很久,吊足了南宫风锦的胃口,见他如此急迫,湖天玑装作为难的道:“但在百年之前,这朵蓝昙花被一个女子得了。据说,喝了那女子的血,也可延长寿命。”   “当真?!”当希望就在眼前,南宫风锦的眼神亮得如狼一般可怕。   “但是,这女子再世为人后,难觅影踪了。”   湖天玑遗憾的垂下头,叹息了一声,余光去瞄南宫风锦的脸色。   “求天师救救我儿。”   “噗通”一声跪在湖天玑的面前,仰起脸看着他,南宫风锦脸上的哀切清晰可见。   “城主信我?”湖天玑直到时机成熟,扶起南宫风锦,让他坐在椅子上,侧过身看着南宫寂寂,眼神幽亮。   “信!”   屋外的枫树林里的小树苗随风摇曳,红色的枫叶被风带进屋里。南宫风锦的声音惊得屋里那株南宫星辰最爱的含羞草闭合了叶子。   “不久之后,长公子会带回一位少女,那孩子就是蓝昙花拥有者的转世。”湖天玑走过去,捡起那片如血一般红的枫叶,眼睛里有阴沉凌厉的光芒一闪而过,“到那时,我用符咒镇住她,城主取了她心尖上最热的血给小公子喝下,从此可无忧。”   得了这个好办法,为了能够救自己孩子的性命,一向以贤良着称的枫烟城城主,那一刻如一头护犊的野兽,甚至不顾别人的性命   “谢天师指点。”他站起身来走到湖天玑面前,抬手加额,郑重的一礼。为了表达感激之情,也为了日后能够救南宫星辰,便急切的挽留湖天玑:“若是天师不嫌弃,便在我身边做个谋士可好?”   “城主多礼了。”湖天玑回了一礼,就势留在了南宫风锦身边,等待夜流年的到来,“天玑感激不尽。”   所有的一切都在幻境里快速的流转。   幻境里的时光那么快,像是还未曾经历从日出等到日落的时间,就迎来了最终的危机。   和湖天玑讨论过南宫星辰的事情没几日,南宫星辰真的病了。不知道是什么疑难杂症,一直睡觉,不停的做噩梦。吃了的饭总是吐出来,像是浑身发冷,紧紧地蜷缩在被子里,有时候说一些奇怪的梦话。   “爹爹,有鬼魂追我,我好害怕……”   有一日,南宫寂寂带着夜流年来看望南宫星辰,夜流年瞧了一眼南宫星辰,蹙着没似乎有话要说,却终究没说。   说来奇怪,那一夜,南宫星辰竟出奇的清醒。南宫风锦去看他,他紧紧的抓住南宫风锦,缩在他的怀里诉说。   “星辰别怕,很快就好了。”爱怜的拍着儿子的肩膀,将他抱在怀中哄睡着,南宫风锦满面愁容。   那个叫做夜流年的姑娘一看就是个善良的孩子,眼睛圆圆的,笑起来甚是好看。纵然他爱子心切,却有些下不去手。   毕竟……   是个无辜的人啊。   在心里轻叹一声,南宫风锦又是一夜无眠。    ☆、九尾狐   在一如从前的幻境里,南宫风锦从来没有怀疑过南宫星辰病的蹊跷,也没有想过,夜流年是招魂使者,为何她看过了南宫星辰,南宫星辰就清醒了,也没有做噩梦。   爱子之心和人性的自私蒙蔽了他的心智,他坚定的相信着湖天玑,没有过一丝的疑心。   可他不知道,当夜流年走出南宫星辰的房间,摊开手掌看着那张贴在南宫星辰床底下的符咒,内心一阵不安。   那符咒是鬼符,用来召唤鬼魂,在人们的梦中作恶,致使他们在梦中殒命。   是谁下了如此狠毒的符咒来对付一个孩子?   夜流年那时并没有想到,那道符咒只是湖天玑用来对付她的计谋。在之后的几天,她还想着要查找出那个一心一意要害死南宫星辰的凶手。可她没料到的,是南宫风锦听信了湖天玑的话,要致她于死地。南宫风锦也不知道,若是那一夜他不曾伤害夜流年,或许南宫星辰能够活命。   幻境里的南宫风锦是左右为难的。   眼看南宫星辰的身体一日日的虚弱下去,脸色越来越苍白,几乎变成了即将虚耗而死的青白。而很快,南宫寂寂和夜流年得了自己的允许,就会回枫砚山去。   南宫风锦终于下定了最后取血的决心。   那一夜他单独召了夜流年过来,以想要娶她为借口,趁她放松的时候取血。可那少女却很是贞烈,不肯从他,甚至还想要使用术法逃脱。他用了湖天玑给他的符咒将她困住,狠下心来,   然而……   在差一点点就成功的时候,南宫寂寂闯了进来。为了让秘密不被发现,他让南宫寂寂误会是自己起了色心,想霸占夜流年。   那少女是招魂使者,法力高深,出了城主府,连半刻都不停留,回了枫砚山。   救南宫星辰的希望彻底破灭。   就在夜流年回了枫砚山没几日,南宫星辰就在睡梦中断了气。在断气之前,手一直在空中不停的挥舞:“鬼啊!鬼来了!!爹爹救我!!”   无论南宫风锦怎么安慰,怎么挽留,最终,南宫星辰的手从空中落下,气息全无。   到了最后,他全部的希望,就是阎罗大帝。   那一夜,在儿子的床头静坐了很久,他等待阎罗大帝的回信等得眼前一片昏暗。   “城主,这样下去,小公子就要轮回转世,不能复生了。”   身为阴阳师的湖天玑看南宫风锦很是消沉,摸了摸怀中那封被自己截下的,南宫风锦给阎罗大帝的信,假情假意的沉着脸道。南宫星辰的离去在自己的意料之中,但是想要杀夜流年的如意算盘却落空了。   “城主,还有一个办法……”到了这里,他又心生一计,引夜流年到枫烟城来,“鄙人见过一种术法,是暂时将心爱之人魂魄困住,将头颅种下,来年会长出一颗人面树。之后,再将心爱之人的魂魄放进树里,就像他时刻还活着一样。”   “还是等等阎罗大帝罢。”   南宫风锦无精打采的抚摸着南宫星辰的脸庞,恹恹的道。   “可是城主,等小公子的尸身腐坏,就算阎罗大帝可以救,也救不回来了。”焦急的在南宫风锦身边来回走着,劝解着南宫风锦,湖天玑给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那侍卫见南宫风锦不曾注意到他,急匆匆的跑出了门去。   “也罢。”无奈又悲伤的长长叹息一声,南宫风锦抱起南宫星辰冰冷的身体,走出房间,“先把星辰带到枫林里吧,如若阎罗大帝不回信,便按照天师说的做吧。”   那一夜,风很大,吹着南宫风锦的长袍,猎猎作响。   枫林里的枫叶仿佛在为南宫星辰祭奠,风一吹,枫叶簌簌的落在南宫星辰的尸体上。好好的一个孩子,突然夭亡,这树林里的精灵们都有些不舍。   “城主,阎罗大帝的回信。”过了半刻钟,南宫风锦的近侍走了进来,将一封信递给南宫风锦。   南宫风锦急切的接过来,满怀期待的打开……   可是,那信上赫然写着四个墨色大字:生死有命。   他蓦然攥紧了那封信,恨恨的从嘴里吐出那四个字,一字一顿:“生、死、有、命。”   那一瞬,湖天玑的嘴角有笑意微漾:“城主,来日方长。只要夜流年还活着,公子就还有机会复活。”   “星辰!!”   南宫风锦的悲愤在风里呼啸,可是,这世上的每个人都是自私的,谁又真的在乎他的悲伤。   “星辰……”   从夜流年的幻境里出来,湖天玑在那棵人面树下找到了南宫风锦。他靠着那棵人面树,悲伤的轻唤着儿子的名字。   想到他从幻梦里出来,就会入魔,湖天玑露出一个深沉冰冷的笑容。回头,门口有一团鬼火在跳跃。他向着鬼火走过去,渐渐的开始面无表情。   而在枫烟城的某个角落,三人对峙的局面依然僵持着。   面对着一个陌生男子的哀求,夜流年毫不客气甩开了他的手,看了一眼不知道该不该出手的玉面修罗:“不管你是何人,我劝你还是回去。”   “为何呀?”那男子满脸疑问,神情无措。   “你能穿过大雾而没有被幻境吞噬,说明你不是普通百姓。只是这城主府已经今非昔比,你去了,等待你的或许不是心上人,而是囚禁的牢笼。”月色已经慢慢的黯淡,这大雾里没有风,夜流年却觉得越来越冷。她打了一个寒颤,再次打量了那男子一眼,回道。   “听你这么一说,那她不是更危险了么?姑娘你行行好,快快带我去救她。”   可怜兮兮的哀求着夜流年,那男子说话间,已经再次拉起了夜流年衣袖。夜流年哭笑不得的被他拉着走,就听身后的玉面修罗已经怒了:“竟敢无视我们!”   那是两个声音,一半甜美,一半嘶哑。   夜流年只觉得背后疾风阵阵,手里的招魂幡已经横在胸前准备出手,却只见那男子回眸间嘴角还带着一丝调侃的笑意,向她眨了一下眼睛。   “哎哎哎!背后偷袭,可不是好习惯哟。”   他向前一步,抓住夜流年的招魂幡,将她往前一拽,自己迎上玉面修罗的杀招。两个人肩膀交错过去之前,他一边调侃着玉面修罗,一边在低声跟她说话:“你先回去救人。”   夜流年一愣,不明所以。   他是个陌生人,如何知道自己此时心急如焚,想要去城主府救人?难道,他一早就已经在自己身边了?而且,他竟然听得见千里魔音。可若是他一早就跟着自己,为何自己不曾察觉?   他看着那男子手里也没有武器,就那样赤手空拳的与玉面修罗过招,内心的疑虑滚滚而来。   也有可能,这还是一个陷阱,这个人只是湖天玑派来假意救自己的。   “你愣什么神呢?!快走啊!!”那男子与玉面修罗过了几十招,开始气息不稳,余光瞥见夜流年还站在那里愣神,急切的喊道。   夜流年回过神来想了想,即便是陷阱,自己也没有别的选择,便留下那男子和玉面修罗,掠上屋脊,返回城主府。   夜流年没有看见,等她一走开,渐渐处于下风的男子身后突然多了九条毛茸茸的尾巴,在夜空里展开,如同他身后绽开了花朵。   “九尾狐?!”   玉面修罗见此,惊呼一声,手里的刀和叉已经被那男子展开的尾巴缠住。那男子牵制着玉面修罗,紧蹙着眉,抿紧双唇,也是有些吃力。   “就凭你也想阻挠我们?!看来,你是真疼那丫头啊。”   玉面修罗的阴阳脸露出讥诮的笑意,两腿向后一蹬,借着九尾狐的力量在空中翻腾一圈,向后撤力一退。   “嗤啦”一声,九尾狐的两条尾巴被生生扯断。那男子立刻露出狐狸真身,丢下断尾和玉面修罗,向着城主府跑去。那两条尾巴血淋淋的躺在地上,而狐狸离去的地方,也洒下一路的鲜血。   “希晗!”   此时,夜流年已经顺着屋脊到了城主府所在的地方。她停下脚步,寻找着希晗发出的鬼火。可是观望了很久,都不见希晗的鬼火,她有些担心,呼喊一声。   “呵!”可是夜空里,回应夜流年的不是希晗,那人就站在对面的屋脊上冷笑着,阴郁诡谲的面容:“鬼王果然重情重义啊,真的回来了呢。”   那一瞬,看清了对面之人的真实面目,夜流年心下一凉,顿时知道自己被骗了。方才的千里魔音,根本就是一个假消息,只是希晗在引自己回来。   “希晗!”知道了原委,夜流年对着屋脊下的迷雾怒喝一声:“你胆敢忘恩背主?!”   年迈的老者拿着折扇,缓缓地出现在湖天玑的背后,低垂着眼睑,不去看夜流年的脸,语气平稳柔和:“主上恕罪。”    ☆、心尖上的刺   过了夏日,秋天就到了。   夜风是冷的……   看到希晗一脸平静的说着话,夜流年蓦然想起,在城门口遇到新罗妖姬的时候,她对自己的警告。原来,她早就知道希晗背叛了自己,那一日是在提醒自己。可那一日她只顾着想人面树的事情,并没有在意。到了后来,看到灵衣,她以为新罗是在提醒自己小心灵衣。   没想到,背叛的,却是那个视为亲人的人。怪不得湖天玑会知道自己八月十五的状况,而且对南宫寂寂府中的情况了如指掌。   “湖天玑,看来,你是想步你父亲的后尘咯?”   受到背叛的夜流年怒上心头,抛开招魂幡,蓦然握紧了双手。   “那你呢?是想让他步青衣的后尘咯?”   湖天玑毫不示弱,袖子一挥,城主府中那片枫林上方的浓雾被吹开。南宫寂寂安静的睡在那青石小径上,在他的斜上方,有一柄剑在虚空里待命。那是青虚剑,但夜流年知道,那把剑此刻是握在湖天玑的手里。一旦她动用蓝昙花的力量,湖天玑就会随时杀了南宫寂寂。   她咬紧了牙关,咽不下这口气,却又舍不下南宫寂寂,只好束手就擒。   “还是来晚了……”街角处,那个救了夜流年的墨衣男子嘟囔了一句,鼓着脸皱眉。   这个夜晚,背叛的真相终于明朗。   南宫寂寂还在石径上安静的睡着,在幻境里不舍的出来。因为幻境里的时光,已经走到了夜流年因青衣一念成灰。   八月十五夜,阎罗大帝将夜流年抱回来的时候,她满脸满身都溅着谁的鲜血,目光空洞无神。   “流年。”   南宫寂寂唤她一声,她却没有回应,像是听不见。   “你怎么了?这么多血,谁受伤了?”不甘心,南宫寂寂伸出手在她面前挥一挥,继续问道。   “血……”夜流年这才回过神来,低下头看着自己衣服上溅上的鲜血,眼泪猝不及防的从眼眶滑落。   “流星,别问了。”不忍看她伤心,阎罗大帝摇了摇头,沉着脸走出阎罗殿。   从那天以后,夜流年总是坐在鸣音寺的屋脊上发呆,叫她也不回应。不吃不喝好几天,虚弱的几乎不能走路。南宫寂寂很担心,哄她开心她也愣愣的出神,眼睛里没有光彩。   “流年,你究竟怎么了?”在鸣音寺屋脊上看枫叶的日子不停的过去。这一日,和夜流年一起坐在屋脊上,南宫寂寂终于再也不能忍受看她折磨自己,抓住她的手腕疾言厉色的问道。   “青衣死了。”这一次,夜流年幽幽的侧目,嘴角扯起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戚戚的道。   南宫寂寂已从幻境中知道,那个叫做青衣的阴阳师,是夜流年的心上人。他乍听觉得很是震惊,可是不一会儿,心里竟然涌来一丝欣喜。   没有青衣,或许流年就能多看自己几眼了。只是,那样欣喜的情绪没过多久,就被夜流年那个黯淡的眼神压了下去。   青衣离去,她就如同行尸走肉,嘴唇干裂,脸色苍白,像是下定了决心要随青衣而去。   “流年,我知道你愧疚和难过,可是你这样糟践自己,有什么用呢?他不可能活过来了!”   自己心爱的徒弟这样不吃不喝,眼看快要不行了,阎罗大帝虽然心疼,却也无可奈何。   “师父,您不是掌管着冥界么?能不能让他还魂?”   眼巴巴的瞅着阎罗大帝,夜流年眼睛里的光芒哀切悲伤。   秋日的风微凉,阎罗殿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流年,你要知道,冥界也有冥界的规矩。”阎罗大帝心疼的去抚摸着她的青丝,语重心长:“每个人的生死,都是写在生死簿上的,我无权改变。若是我要逆天改命,天谴立至,这里的每个人都不能幸免,你希望么?”   “那么,可否让我再见见他?”   复生无望,夜流年也就不再奢求,绝望漫上眉梢,幽幽的道。   “不是我不准,是我根本不曾见过他的魂魄。”可是,只是这一个简单的要求,阎罗大帝还是不能做到。他抚平夜流年蹙着的眉,轻轻将她揽入怀中,拍拍她的肩膀:“也许是阴阳一派收了他的魂魄,不让他轮回入世。”   “真的无望了……”   连匆匆一面都不能见,夜流年满心绝望的挣开阎罗大帝的怀抱,颓然后退几步,委顿在地上。之后,她垂下头,用力的攥紧胸前的衣服,大口的呼吸起来,眼泪从脸颊上滑落。   心痛的不能呼吸,可她除了哭泣,什么都不能做。   “你若真的不甘心,就去寻蓝昙花试试罢。”见她如此痛苦,阎罗大帝是既心疼又心痛,甩下一句,愤然离去。   “蓝昙花?!”阎罗大帝说出的那三个字,提醒了夜流年,她想起清影对她说过的,蓝昙花可以起死回生的传说,欣喜若狂的擦去眼泪站起身来,“对,还有蓝昙花呢……”   也许是有了希望,她开始感觉到了渴和饿,大口喝了水,迫不及待的吃了桌上的粥,步履蹒跚的跑出了阎罗殿。   “流星,你跟着她,一定保护好她。”   不放心的叮嘱南宫寂寂跟上夜流年的脚步,阎罗大帝的眼里泛着隐约的忧伤。   本以为自己的心不能让她知道,也罢了,至少可以护她不受伤害。谁料,放她去追求自己所爱,竟然酿成了这场悲剧。   “是。”   南宫寂寂得了嘱咐,立刻跟上夜流年的脚步。   秋日刚刚下过雨的枫砚山,从山顶看过去,碧空如洗,仿佛与下面的枫林接在一起。其他各类的植被环绕着枫林,层林尽染,景色美如画卷。风一吹,树上的黄叶簌簌而落,像是在下一场凄美的秋叶雨。   可是,这一路上行色匆匆的人们无心欣赏这样的美景。   南宫寂寂跟着夜流年出了门,也就慢了几步,夜流年已经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他心急如焚,摘下一片黄叶幻化出蝴蝶追随着夜流年的脚步找寻过去。   这山路本就崎岖,下了雨的缘故,更是泥泞不堪,脚步迈不快。等到下了山,到达枫烟城,已经是黄昏。黄蝶在前面领路,南宫寂寂跟着黄蝶快步疾行,脚下踩了水洼,鞋都浸湿了也不管。   “南宫城主,我求求你!”太阳即将落下去的时候,南宫寂寂在南宫城主的府门口找到了夜流年。她跪在门口,拉着南宫城主的衣襟,苦苦哀求:“你怎么惩罚我都可以,求你用蓝昙花救他的命。”   南宫寂寂看着她,脚步慢慢变得无比沉重。   不知道一路上她摔到了几次,浑身都是泥,连脸上都是泥渍。可她无暇去擦,也不理睬众人惊异的目光。   那一瞬他突然明白,青衣的死,如同她心尖上的刺。若是拔不出来,她将永远深陷痛苦的泥沼不能自拔。   “烟歌啊,实不相瞒,你们离开后,蓝昙花就被盗走了。”   南宫城主看起来也很为难,要扶她起来,她却不肯,只好蹲下身与她说话。   “盗走了?!”一听蓝昙花被盗走,夜流年眼睛里的光亮的叫人害怕,她跪着的身子猛然直起,蓦然抓住南宫城主的胳膊:“是谁盗走的?”   “我也不知……”被夜流年抓住,南宫城主蹲着的身子不稳,差点向后跌倒。也许是他心疼眼前这个为了自己心爱的人不顾一切的女子,并没有恼怒,耐心的与她说起那日的情景:“那人很厉害,站在大雪里,看不清样貌。但是我们交手的时候,我觉得他像个小童。”   “大雪……小童……大雪……”   静静的听着南宫城主的阐述,捕捉到其中的关键部分,夜流年抓着南宫城主胳膊的手越抓越紧,低声反复念叨。   南宫城主被她抓得吃痛,勉强的笑着去掰开夜流年的手:“对,我也觉得奇怪,明明是夏日里,却下了雪。”   “是雪女!”   听到了这里,蓝昙花的盗取者已经明了,南宫寂寂走上前来,先扶起了南宫城主,又扶起了夜流年,斩钉截铁的道。   “确切的说……是雪童。”   扶着南宫寂寂的胳膊站起身来,夜流年回应着,看看自己手上的泥怔怔的出神。   南宫寂寂知道,此时就算是前方是刀山火海,夜流年也不能罢手。   但是……   “流年,雪倾山终年大雪,无比寒冷。怕我们有命去,未必有命回。”该说的话,他还是说了,“且那雪童也是行踪不定,即使我们找遍了整座山也不一定找到他,还是先回去罢。”   “不论有多少艰难险阻,我一定要找到蓝昙花!!”   那些劝解的话语听在夜流年的耳朵里,即使刺心,她也当做听不见。   黄昏的光渐渐的开始照耀过来,照在夜流年的脸上,踱上一层奇异的光辉。她回眸,看着雪倾山的方向,眼神坚定。    ☆、雪倾山奇遇   幻梦里有终年不化的大雪飘然而落。   谁的歌声在大雪里响起,美妙动听,充满诱惑。   夜色浓浓如墨,一盏弯弯的月亮挂在天空上俯瞰着两个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前行的人,像是谁的眼睛,在嘲笑他们自不量力。   雪倾山的雪很大,伴随着大风冷冷的刮着,即使两个人相隔很近,都几乎看不清对方的脸。   南宫寂寂和夜流年穿着棉衣,已在大雪里行进了两天,还是没有找到雪童的行踪。只有雪女的歌声夜夜在耳边回响,像是催眠曲。风雪让他们睁不开眼睛,只能摸索着前行。   “流年?”   南宫寂寂牵着夜流年,感觉她脚步停顿了一下,回过头抛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刚刚到雪倾山的时候,夜流年就受了寒病了,不停的咳嗽、发热。这雪倾山终年寒冷,风雪里都夹杂着雪女们的怨恨,冥火在这里刚刚点燃,就又熄灭了。   “咳咳咳……脚冻僵了……”努力把一只脚从雪堆里□□,夜流年愧疚的笑了一下,眼前一片混沌。   “来!”南宫寂寂扶着她,在她跟前蹲下来,“我背你。”   “师兄,咳咳咳……要么……你还是回去吧,我自己去找蓝昙花。”觉得自己连累了南宫寂寂,内心十分歉疚,夜流年伏在他的背上,试探着轻语。   风雪拍打在南宫寂寂的脸上,他脸冻得通红,回眸宠溺的笑着:“说什么傻话?你都病了,我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儿,不是让你等死么?”   “你的情谊,此生无以为报……咳咳咳……来世吧。”她浑身疼痛,没有力气,趴在南宫寂寂的身上瑟瑟发抖。   “有来世的话,我想成为青衣。”背起夜流年,在雪地里艰难的前行,南宫寂寂的话语落在风雪里,深深的刺痛夜流年的心。   两个人一时又无话,夜流年在南宫寂寂的背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流年……”   感觉到夜流年抱着自己脖子的手垂落下去,南宫寂寂不放心的唤她一声。夜流年没有回应,脑袋往侧面歪着,大雪覆盖了她的青丝。   南宫寂寂万分心焦,打算停下来将她放下,重新抱进怀里。   可是……   “嗵”一声,就在要将夜流年放下的时候,南宫寂寂的体力消耗殆尽,身子向前一倾,摔倒在雪地里。夜流年失去了意识,从他的背后滚落,掉进了及膝的雪地里,瞬间被大雪掩埋。   “流年!”   这四下无人的空旷雪地里,南宫寂寂呼喊的声音响彻天空。他扒拉开夜流年身上的雪,看到她因为寒冷,眉眼间都是雪。心疼的去抱起她,南宫寂寂跌坐在雪地里,观察着四周。   在风的怒吼声里,有什么东西向着自己所在的地方跑来。   南宫寂寂听得清楚,那应该是什么动物。可是等那东西越跑越近,脚步声却变得缓慢,像是谁正在慢慢的走来。   “谁?!”风雪很大,一米开外看不清人影,南宫寂寂怒喝一声,警惕的腾出一只手来,摸索到了自己的青虚剑。   “雪倾山终年阴冷,还没人活着走出去过呢,你们胆子可真大。”不多时,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南宫寂寂的面前,哆哆嗦嗦的打量着他们。   南宫寂寂仰起头来看他。那人是个大约二十岁左右的男子,长身玉立,瓜子脸,眉眼魅惑,竟有种倾城美人的味道。只是,风雪这么大,他却只是穿着一身单薄的锦衣平静的站着,来到他们的面前的时候,气息很是平稳。   那么,他是谁?会不会是雪童?   “跟你说话呢,怎么跟个木头似的……”而且,那人明明是个男子,举手投足却那么妩媚:“哟!这姑娘生得俊俏,是你娘子啊?”   “不是。”南宫寂寂上下打量着他,艰难的摇摇头,抱紧了夜流年试探性的问:“请问,阁下知不知道雪倾山的主人在何处?”   “啊……”听他说了来此处的目的,那人仿佛被吓到,打了一个激灵,缩着脖子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的每个器官都在表现对雪童的嫌弃:“你要去找那个长不大的变态啊?”   “长不大的……变……态?”对于这个称呼深感讶异的南宫寂寂睁大眼睛,讪笑着结结巴巴的接话。   如果不是对雪童了如指掌的人,应该不会对他有这样的称呼。   “我也不知道他在何处,但是我有办法找到他。”那人眼皮上翻,想了想,拍了拍胸脯。而后,看到一动不动的夜流年,蹲下身去捏捏她的脸,开始担忧起来:“只是,这个俊俏的小娘子怕是扛不到那时候啊。”   “公子放肆了……”南宫寂寂一看,用力拍开他的手,狠狠的瞪着他,“小心我手中的剑误伤了公子。”   “哎哟哟,这么凶,好可怕。”立刻收回自己的手,那男子捂着胸口,翻了个白眼,顺便给自己顺了顺气。   南宫寂寂一脸无语,抱着夜流年,吃力的站起来:“请带路。”   “要不是看在这个小娘子的份儿上,我才不理你。”三个人在风雪里前行,那人在前面自言自语。   “你到底知不知道怎么找到他?不会是糊弄我们的罢?”走了很久,三人还是在大雪里徘徊,没有见到一个人。南宫寂寂用下巴去试了试夜流年额头的温度,滚烫如火,内心急躁,不耐的问道。   “看来呀,你不了解雪倾山的来历。”那人在前面走着,也不管南宫寂寂语气不好,摇头晃脑的说起来:“传说呢,有一位身怀六甲的美貌少妇被丈夫抛弃在山林里。正好那时啊,下着大雪,少妇无处可去,被冻死了。之后,她的怨恨不灭,化作雪女,夜夜吟唱。但凡她一唱歌,都会下大雪。而那些怨恨不灭的女子啊,到后来都投奔而来,这里就成了雪女聚集的地方,终年下雪。后来,她就生下了那个长不大的怪物。虽然是个怪物吧,但是对她母亲极为孝顺,所以啊,只要我们找到那个雪女,就能找到他。”   南宫寂寂跟在他身后,听他絮絮叨叨的说着,无奈的叹了口气。   “那个老太婆其实很凶的。”听不到南宫寂寂回应他,那人微微的侧目看向南宫寂寂,邪魅的笑了笑:“但是她喜欢俊秀的男子,而且是深情又俊秀的男子。”   “你不是要把我骗到她那儿吧?”南宫寂寂一看他这样的表情,觉得背后发冷,猛然站在原地,不敢再往前走。   “哎哟,说那么难听……”雪冷冷的拍在脸上,那人感觉到南宫寂寂不动了,回眸闭着一只眼睛笑意盈盈:“只是利用你的美色,让她帮你们找雪童嘛。”   “美色?!”那人的一席话让南宫寂寂火冒三丈,站在那里怒吼一声,吓得身侧的雪花都全部散开去。   “那么大声干嘛啊?那我问你,你到底要不要找雪童,要不要救你的小娘子?”看南宫寂寂生气,那人转过脸去不去看他的表情,声音冰冷决绝:“你要是不想找,就放弃好了。   “先找罢。”   蹙眉看着怀中昏迷不醒的夜流年,南宫寂寂只好做了妥协。   风吹来,扬起地上晶莹的雪花,直扑三个人的面庞。那人在前面引路,嘴角隐隐有阴谋得逞的笑意。   “你听!”约莫走了半刻钟,南宫寂寂回过头去,对抱着夜流年的男子低声:“这歌声越来越近了。”   回眸,南宫寂寂才发现三个人已经走到了雪倾山的半山腰,雪女的吟唱仿佛就在耳边。   “顺着这个声音寻找,一定会找到的。”那男子也甚是欣喜,激动的对着南宫寂寂点点头,觉得手臂酸痛,又把夜流年往怀里抱了抱。   半刻钟之前,南宫寂寂抱着夜流年走得很吃力,那男子见他如此疲累,好心的接过夜流年:“来,我帮你抱。”   南宫寂寂浑身没有了力气,怕摔着夜流年,也就将夜流年交给了那男子。   等走了一会儿,南宫寂寂才觉得,有个人帮自己抱着夜流年无比轻松。而那个男子却很后悔接过这趟活,想要将夜流年重新交到南宫寂寂的手里,南宫寂寂却假装听不见。   “喂!我手都要断了,你的小娘子你不管啦?!”到了这里,那男子终于受不了了,呼唤南宫寂寂。   “什么?!”南宫寂寂蹙着眉,回过头来对着那人眯起眼睛,“风声太大,听……不……见啊!!”   那人无奈,但是看到怀里的女子姣美的容颜,也就不再计较,一直抱着夜流年往前走。   “哈哈……找到啦!”   三个人又走了一会儿,突然看见前面有座冰雪堆砌的房子。那房子很大,如同枫烟城的城主府。   那人看见那座房子,开心的仰起头来笑着,也都不再抱怨南宫寂寂不讲义气、夜流年很重之类的。   南宫寂寂看着那座房子,浑身都有了劲,跑过来抱过夜流年,大步流星的往那里走去。   “哎!我还没把危险告诉你呢……”那男子想要追上去,可南宫寂寂已经踏进雪女掌控的范围。   他害怕的停住脚步,喃喃自语着,转身离去。    ☆、琉璃世界   “何人胆敢闯进琉璃世界?!”   南宫寂寂抱着夜流年走进了那冰雪世界,那扇晶莹剔透的厚重府门忽然缓缓的打开,里面传来一个尖利刺耳的声音。   “姑娘息怒,在下并非有心闯入。”   南宫寂寂不敢再往前,停下了脚步站在门口,循着那声音看去。那打开的门里面,依旧是冰雪的世界,屋脊上覆满了大雪。有条晶莹闪亮的小路通向很远的一座大殿,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那座大殿显得孤零零的,如同迷路的孩童。   按道理来说,这雪倾山应当是有很多雪女,但是这座唯一的楼阁里,却是空空荡荡。   “哟……好俊的公子的啊,你到此出来是……?”南宫寂寂还没有察觉,方才说话的人已经到达了自己的身前,妖娆妩媚的打量着他。   那是一个肌肤胜雪的美妇人,一身白衣,丹凤眼柳叶眉,樱花一样美丽的嘴唇,嘴角漾着魅惑的笑容。他一愣,觉得那美妇人脸色白得有些可怕,但为了夜流年,还是淡然自若、彬彬有礼的与那妇人交谈起来:“我有位朋友来雪倾山寻找心上人,半月了都杳无音讯。我与这位朋友来此寻她,谁想到在大雪中迷了路,这位朋友又病了。我是听着姑娘美妙的歌声寻到这里的,还请你救救我的朋友。”   “娘,门外是谁?!”   那美妇人上下打量着南宫寂寂,满眼的桃花,正欲再与南宫寂寂答话,身后传来的童声让她讪讪的一笑。   “娘……?”装作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南宫寂寂不好意思的轻笑一下,“是在下失礼了,望夫人恕罪。”   “无妨……无妨……”那美妇人眉眼含笑的扭着腰肢走过来,拉了拉南宫寂寂的衣袖,同时抛去一个娇媚的眼神:“这外面天寒地冻的,公子先进来吧。”   “谢夫人。”   南宫寂寂觉得心内一阵翻涌,面无表情的随着那美妇走进去。若不是为了夜流年,也许那一刻,他会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   在大雪里往前走,很快走到了那座看似冰冷的大殿。   走进去,里面没有火,却很温暖。   中间一把冰雕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不足十岁的孩童。他抱着胳膊蜷缩在椅子上,很不友善的盯着南宫寂寂:“他是什么人?!”   “是位迷路的公子。”   美妇人剜了他一眼,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回眸一笑。   “迷路?我看他随身带着佩剑,怕是有图谋吧?”椅子上的孩童站起来,咬着指甲上下打量南宫寂寂,嘴角是阴冷的笑意。   虽然见到了传说中的雪童,他也只是个童子的身子,但是那目光阴险诡谲,让人脊背发冷。   南宫寂寂内心一颤,脸上还是扯起一丝礼貌的笑容:“小公子误会,在下确实是迷路了。”   雪童显然不相信,仔细看着南宫寂寂,半晌不说话。   “她又是谁?”过了约莫半刻,南宫寂寂的胳膊很酸,将夜流年往怀里拢了拢。雪童终于注意到了昏迷的夜流年,跳下凳子来,走到南宫寂寂面前,发出一声惊叹:“哇!”   “好俊的姑娘……是你的娘子?”接着,他仰起头来看着南宫寂寂,如孩童般笑容明亮的问道。   “不是,是在下的朋友。”南宫寂寂也随之露出笑容,淡然回了一句。   “朋友……”雪童的眼睛骨碌碌的转了一圈,绕着南宫寂寂走了很久,突然高兴起来,死死的盯住南宫寂寂怀里的夜流年:“那就说好了,我要娶这位姑娘为妻。”   那句话叫人惊讶,南宫寂寂有些好笑的看着面前这个不足十岁的孩子:“你……?”   “你若是不同意,也难活着走出这里!”   见南宫寂寂变了脸色,雪童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重新跳上那把椅子,居高零下的威胁南宫寂寂。   雪童变了脸,南宫寂寂很是生气,往前一步,蓦然握紧手里的剑。   “昭然,胡说什么呢?”那美妇人一见两个人剑拔弩张,立刻走上前来调和。她一手去拍了拍南宫寂寂的肩膀,一只手向着雪童摆了摆,满脸堆笑:“公子,他不懂事,您多担待。这件事,等这位姑娘醒了再做商议,你们暂且住下吧。”   “谢夫人。”   夜流年发烧昏迷,南宫寂寂也只好暂时将怒火压下来。   “你看你一口一个夫人的,多生分呐。”美妇眉目含嗔的捏了捏南宫寂寂的胳膊,引着他往偏殿里走去,“你就唤我的名字吧,我叫姣娥。”   “姣娥……夫人。”   那妇人的手冰凉,让南宫寂寂心里一冷,抬头仰望着漫天大雪,内心一声嗟叹。   流年,若有来世,我真希望我是青衣。那样,即使我离去了,你心里也一直有我的位置。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你身边坚定不移的明明是我,你却为了青衣不惜一切。   “也罢了,你怎么叫都好,只要你喜欢。”   南宫寂寂神游的时候,前方传来姣娥娇嗔的声音,听得南宫寂寂想吐。   也许,他只喜欢像烟歌那样天真明媚却不娇弱的女子。   渐渐的,偏殿就在眼前了。虽然是冰瓦白雪的琉璃世界,但是砌得与人间的房子并没有两样。   进入房间,暖塌与桌椅板凳一应俱全,衣架上还放着御寒的貂裘,足以见房间主人的善解人意。甚至,就在这温暖的房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了一盆洗脸的温水。   迫不及待的将夜流年放在榻上,南宫寂寂摸着她的额头,拿起毛巾沾了水,拧干后敷在夜流年的额上,已经忘却了眼前还有一个人。   “公子好生休息,我去熬些治风寒的药,再去准备些饭菜。”   到了偏殿里,姣娥看南宫寂寂担心夜流年,又满脸疲惫,无心与她搭话,施施然一礼,退出去关好了门。   “都给我好好伺候着。”   站在门口的时候,她回眸看了屋里那个忙碌的身影一眼,冷言嘱咐道。   话音刚落,那大雪里忽然出现了十几个白衣的美貌女子,脚不沾地,翩然而来。风霎时出开了偏殿的门,那些女子便鱼贯而入。   南宫寂寂刚刚替夜流年盖好了锦被,想要趴在榻边休息一下,突然感觉门口吹来一阵冷风,就看那十几个貌美如花的女子随着雪花而来。   进来以后,那些女子也不说话,恭敬温顺的站在那里,似乎是随时听候南宫寂寂的吩咐。   南宫寂寂愕然,张大嘴看着这些女子。自己方才进来的时候,一路上明明一个人都不曾见到。这些人是从哪里来?   想到这里,更是觉得背后冷风阵阵,起身去追姣娥,想让她将这些婢女撤去。他一走,立刻有婢女眼色满满的坐在榻边,替他照顾夜流年。   姣娥走的极快,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已经离开了南宫寂寂的视线。南宫寂寂努力追赶着,脚下打滑,一路追得气喘吁吁。   “娘,那姑娘生的美,我想要。”   刚走到正殿门口,想要推门而入,就听到里面传来雪童昭然撒娇的声音。   “我怕那公子不愿意呢。”   里面,姣娥拂开昭然的手,坐在方才昭然站着的凳子上,眼睛里闪过一丝柔情。   “哼!我不管!!”昭然的要求被婉拒,气呼呼的用手叉着腰,昂头撅着嘴看姣娥:“这世上一切美丽的东西,都应该是我的。”   “好好好!依你……”天下父母心。昭然一耍小孩子脾气,姣娥立马软下来,蹲下身去摸着他的头哄他:“到时候你娶妻,娘嫁人。”   “娘,你真的喜欢那个呆瓜啊?”   显然,昭然不喜欢南宫寂寂,一把甩开姣娥的手,随手幻出一把雪吹散。   “喜欢啊,生的多俊秀,礼数又周到,一看就是个痴情种。”   姣娥看昭然玩耍着,没有反对,喜上眉梢。   “哼!多少次不都是这样,可哪个男人是真心的啊?”表示着不屑,昭然似乎玩腻了吹雪的游戏,又捧起一堆雪,堆起雪人来,嘴里还念念叨叨:“咦?我的九尾狐跑到哪儿去了?放它出去玩,不会冻死了吧?”   “那你呢,还不是跟我一样。”昭然后面的话,姣娥不曾听见,她嗤笑着瞥了儿子一眼,起身时手一挥,大殿里立刻有粉色的桃花盘旋落地:“这次我要嫁人的时候,就用这桃花雨。”   “公子,您在听什么?”   南宫寂寂在飘扬的大雪里听着大殿里两个人的谈话,面色凝重,没有觉察到身后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飘飘然的走上前来,柔声。   “没……没什么?”   南宫寂寂吓了一跳,回头看那个说话的女子,结结巴巴的回答。   那也是一个姿色上乘的女子,白白净净的瓜子脸,脸上带着一个殷切虚假的笑容,对着南宫寂寂一礼,侍立在门口,替他打开了大殿的门:“主君,南宫公子来了。”    ☆、互相试探   雪倾山的大雪无尽的飘落着,雪女的歌声凄美诱惑。   在那隐秘在大雪中的琉璃世界,南宫寂寂尴尬的站在大殿门口,与那侍女对视着。   侍女的那一声之后,大殿里没有了声音。   “南宫公子,你怎么来了?是不是需要什么?”不多一会儿,姣娥笑盈盈的走出来,身形轻盈飘逸如同雪花,“若是有什么要添置的,你让丫头们来告知我便可。”   “夫人,在下想,能不能将药拿回去在下亲自熬煎?”   南宫寂寂心里慌乱,却知不能被看出破绽。他躬身向着姣娥行了一礼,故作为难的道。   “煎药这等事,有丫头们做呢,公子不必亲力亲为。公子若不放心,我亲自去看着。”   姣娥一看南宫寂寂对夜流年如此上心,想着他定然听到了自己和昭然的谈话,是怕他们在药里做手脚,面上的笑容一僵,话里有话的道。   “不敢不敢……”南宫寂寂也听出姣娥话里的意思,便将身子弓的更低,嘴角扯起一个牵强的笑:“在下鲁莽闯进来已是打扰,怎敢再劳烦夫人亲自煎药。”   “来者皆是客,公子安心。”   姣娥看他面色铁青,上前来拉起南宫寂寂,趁机抓住他的手,用力的握了握。继而,面若桃花的抿嘴一笑,拉着他走进大殿里去。   连门外的那女子都看出来姣娥是在勾引南宫寂寂,抬起袖子掩嘴笑着,伸出另一只手,心领神会的抓住一侧门,准备待他们走进去就关上。   “那就有劳夫人了,在下这就先回去了。”   南宫寂寂内心厌恶的掰开姣娥的手,脸上依然是迎合的笑容。施了一礼,忙不迭地的扭头脚步匆忙的离去。   “倒是个正人君子……”看着南宫寂寂远去的背影,那白净的侍女掩着嘴瞄了僵在那里的姣娥一眼,调侃她“只可惜,怕是心有所属了。”   “要你多嘴!”姣娥听到那讥诮的话语,倒也不生气,白了侍女一眼,与挚友说话的语气:“越来越讨厌。”   “我只是替你惋惜嘛。”白净的侍女故意去碰了碰她的肩膀,声音小了下去:“不如你再迷惑他试试?等生米煮成了熟饭,他还不乖乖就范。或者,我替你解决了那个丫头?”   “云心,你是知道我的。” 怔怔的看着南宫寂寂远去的背影,姣娥的话语落进呼啸而过的风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忧伤:“虽然我雪倾山的名声一向不太好,可我着实不愿强人所难。”   “你呀,还是心太善,否则也不会被那个贱人陷害。”侍女看她又开始伤怀,无奈的撇了撇嘴,埋怨道。   雪花纷扬……   昨日的种种在雪花里翻飞而过,清晰的恍若昨日。   “过去的事了,不必再提。”露出一个满不在乎的笑容,姣娥脸上的那一丝温情慢慢在风里变冷:“先去煎药,在药里下好雪蛊,我怕他们另有所图。”   “是。”   侍女见她说着正事,也就不再打趣,得了命令,转瞬消失在大雪里。   琉璃世界的大雪从不停歇,漫无止境。   如同让人流连忘返的幻境。   有了南宫寂寂寸步不离的照料和雪女姣娥的盛情款待,夜流年从昏迷中转醒。   “师兄,咳咳咳……”   那时,外面的风夹杂着雪花吹进来,南宫寂寂接过侍女端来的药,听到夜流年虚弱的一声。   “流年!!”南宫寂寂喜极,端了药回身关上门,疾步走过来,一阵嘘寒问暖,药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你醒了!还难受么?还有哪儿不舒服么?脚恢复知觉了么?”   “师兄……”见他如此慌乱,夜流年眉眼带笑的拉长声调唤他一声,拉住他的胳膊:“你别慌,先把这手里的东西放下。”   “对对对,我差点把药忘了。”   低头看了一眼还端在手里的药盘,南宫寂寂惊觉了自己的失态,羞涩的笑着把盘子放在桌上,慢慢的冷静下来。   “你忘了不要紧,把我吓得够呛。”   为了让气氛不那么沉闷,夜流年斜眼调侃道,顺便扭过头打量着自己所在的屋子。眼光所及之处,除了屋里的一应陈设,还看到了那些侍立在一旁等待吩咐的美貌女子。她们面无血色,唇色苍白,夜流年一眼就看出来,她们都不是普通女子。她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冷眼扫过那些女子,目光落在自己的药碗上。   “为何?”南宫寂寂没有注意到夜流年短暂的沉默,转过头来一脸茫然的问道。   “你端药的手一直抖,差点把药洒在我身上,我能不害怕么?”夜流年不想让南宫寂寂担心,努力挤出一丝安心的笑容,继续与他说笑:“那药若是刚熬好的,一定很烫,我不是毁容了么?”   “还真是……”   南宫寂寂一想,还真如夜流年所说,那药是烫的。自己方才看到夜流年醒来太高兴,竟忘了手中的药。   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讪讪的笑着走过去坐在夜流年的榻边,去抚了抚她的额头:“烧退了。”   “师兄,这是什么地方?”   夜流年打量着那些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的美女,拉着南宫寂寂小声问。   “琉璃世界,雪女和雪童都在这里。”   观察了一下那些侍女的神色,南宫寂寂亦小声回道。只是,他的那个回答让夜流年立刻翻身坐起,激动不已:“当真?!”   “嘘……”南宫寂寂立刻摆手示意,目光往侍女们站立的地方瞟了瞟。只见那些侍女听见夜流年的惊呼,都齐齐转过头来看着夜流年和南宫寂寂,脸色冰冷。   “那蓝昙花真的在雪童手里?”   吐着舌头,夜流年也看到了侍女们的脸色,声音再次小下去。   “我还未曾打探到。”南宫寂寂抚摸着她的青丝,假装只是在与夜流年说着平常话题,脸上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你先好好养病,待我找到了蓝昙花的所在,咱们再去取。”   “哈!我的娘子,你醒啦?”   两人说着话,商议着如何探听蓝昙花的所在,一个稚嫩的声音打破了这静谧的氛围。   外面的风雪带来了雪童昭然的身影,他身高不足六尺,吃得圆鼓鼓的,像个皮球一样缓慢的走了进来,那些面无表情的侍女们纷纷垂目行礼:“主君。”   见到夜流年醒了,昭然走过去趴在她的榻边,用手撑着头,眨着大眼睛看她,甚是可爱。   “你是谁?唤我什么?”   夜流年有些愣住,这可爱的孩子,莫非是雪童?   “娘子啊。”昭然一扬脸,伸出手去勾住夜流年的下巴,“我要娶你!”   南宫寂寂见昭然调戏夜流年,有些气恼,想去捉开他的手,却见夜流年已经握住了昭然短小的手腕,一把将他拉到跟前,目光幽冷,咄咄逼人的直视他的双眸:“我并不能答应。”   那些侍女见主君被抓住,都往前微微挪动了一步,似乎随时做好了要格杀夜流年和南宫寂寂的准备。昭然听到她们动静,回过头去,眸光冷冽的扫视一眼,那些侍女便伫立在原地,不敢再动。   “那我不管!”雪女们的行动停止了。昭然重新回头,看着夜流年,避开她灼灼的目光,甩开夜流年的手。不高兴的嘟着嘴,揉着被抓疼的手腕,趾高气昂:“反正你在这里,是逃不出我的掌心的。”   “呵,不知你有什么本事,敢如此托大!”   夜流年坐在榻上,冷笑一声。   “看来,你是想比试一番咯?”   雪童扬着下巴看她,一幅跃跃欲试,要跟夜流年一决高下的模样,像个与朋友打赌的小孩。   “先不论你打不打得过我,就算你要娶我,拿什么做聘礼啊?”   身体虚弱,夜流年不打算动手,她想趁此机会探一探蓝昙花的去处。   “什么聘礼?”   昭然果然还是小孩心性,一听聘礼,愣着看那些雪女们,不知所以。那些雪女们都不敢言语,站在那里低头垂目,一动不动。   “要娶妻,怎么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夜流年轻笑,调侃着昭然,与南宫寂寂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这个自然是有的。”不多时,正在两方都沉默的时候,一个温柔娇媚的声音带着那个妖媚娇艳的少妇出现:“只要姑娘答应,姑娘要什么,尽管说来。”   夜流年抬眼,仔细打量着说话的人。   她一袭绯色的衣裙,挽着流云髻。点绛朱唇,柳叶弯眉,丹凤眼。腰肢柔软,美艳迷人。眉眼轻轻一瞟,叫人心神荡漾。   若自己是个男人,定然会被迷惑,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罢。   这样想着,夜流年侧目,看了南宫寂寂一眼。只见他还有些愤怒的盯着昭然,即使走进来的美妇人妖艳美丽,他也目不斜视。看自己愣愣的看着他,还挑了挑眉,表示疑惑。   “此话当真?”   夜流年终于回过神来,笑意微凉的看着那妇人,挑衅的眼神。   “当真。”那妇人毫不示弱,直视夜流年的目光,走过南宫寂寂身边,特意看了南宫寂寂一眼,眉目含情。   “那……”夜流年趁热打铁,问出了那句话:“我要你们手里的蓝昙花,舍得给么?”    ☆、莫欺我年少   “我要蓝昙花……”   那句话在静默无声的屋子里飘荡,所有人顿时沉默,气氛一时降到了冰点。南宫寂寂见这场面不同寻常,立刻往前一步,挡在夜流年的榻前。   “原来,你们也是为了夺蓝昙花而来!”   屋子里的人面面相觑的时候,昭然突然暴跳如雷,指着夜流年和南宫寂寂,气呼呼的怒吼道。   姣娥没有说话,望着外面吹进来的雪花发怔。   “我是,他不是。”   夜流年也很冷静,她拉了拉站在她身前随时保护着她的南宫寂寂,示意他让开,不必担心。与昭然言语之间,也将南宫寂寂撇开。   “可当初,是他抱着你找到了这里。”   昭然小孩一般,挠着头似懂非懂,姣娥却不傻。她回眸淡淡的看了南宫寂寂一眼,阴沉着脸对着夜流年道。   “夫人莫欺我年少。”冷眼嗤笑,夜流年起身下榻,站定在姣娥对面,与她四目交接:“这雪倾山的琉璃世界,岂是他人想寻就能寻得到的?若非夫人有意让他找到,怕是我与他早就命丧雪倾山了罢?或者,若他见我病了,丢下我独自逃生,夫人怕是也不会放过他,更不提将我等留在这里养病。”   屋外的寒风呼啸而过,雪花被风扬起,如同利刃扑向人的面庞,像是谁此刻焦躁烦闷的心情。   夜流年听着屋外风吹着屋檐的声音,感觉到姣娥内心有一丝恼怒,她淡然平和的看着姣娥,等待这场争夺蓝昙花的战斗到来。   “原来是招魂使者,阎罗大帝的爱徒,真是失敬了。”可是,姣娥看出了她的目的,硬生生的压下了怒火,故作平静的魅惑一笑:“看来是阎罗大帝教导有方,教出你和流星这样聪明伶俐又懂事可人的孩子。怪不得我儿子一眼就看上了你。”   “夫人谬赞。可在我眼里,夫人活了几百年,阅遍了世间男儿,对情爱应是看淡了的。”夜流年见她如此隐忍,心内生出一丝敬意,但想到要救青衣,刻不容缓,便继续放肆挑衅起来:“而且你是一方主君的母亲,却还看上了我师兄,引诱他进了这琉璃世界,想让他陪你生生世世,自私不说,也真真是不要脸!”   那些话说得狠绝,连南宫寂寂都不曾料到。他讶异的回过头去看着夜流年,发现她眼眸冰冷,手中的招魂幡已经铺开。昭然也先是一愣,继而对着夜流年怒目而视,气得话都说不出,只是像个皮球一样在原地跳来跳去。   姣娥气得双手交叠握紧,浑身颤抖,她咬紧了牙盯住夜流年,瞳孔缓慢的放大。仿佛感受到了主君和主母的怒气,那些侍女们也齐齐转过头来看着夜流年和南宫寂寂,目光阴冷,冰刃已经在手。   “放肆!”   然而,说话的,却是那个站在姣娥身边的叫做云心的侍女。她手里握着一把晶莹剔透的剑,指着夜流年。南宫寂寂蹙眉不语,手里的青虚剑极速出鞘,隔开云心的剑。两个人都看着对方,目眦欲裂,眼看就要打将起来。   夜流年一提气,往后撤了一步,突然发现胸口开始微微的泛疼,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住。她原本开始红润的脸色“唰”的一下,变成了惨白。她秀眉微蹙,看姣娥观察着她的神情,露出了诡谲的笑容。   她心下一凉,知道姣娥可能在她的药里动了手脚。但她还是佯装镇定,不想让南宫寂寂看出自己此时的状况。   所谓雪女,是女子怨魂所化。她们死后尸身不坏,但是灵魂已变得无情凶狠。还魂后,她们在山中□□男子吸取精气,并且杀掉。   夜流年不想让姣娥以自己的生命要挟南宫寂寂,毕竟,已经连累他至此,不想他再丢了性命。   “住手!我承认我是看上了流星,想将他留在琉璃世界。但是,我不会强人所难,留不留都在他。只是……”少倾,姣娥低着头冷静下来,重新对上夜流年的挑衅的目光,大方与她交谈着,一脸坦然:“无论他怎么选择,你都要葬身在这里。”   “你什么意思?!”   姣娥的话一出口,夜流年不为所动,惊讶的是南宫寂寂。他推开云心,抓起姣娥那白森森的如同一掰就断的手腕,厉声道。   “流星,你弄疼我了……”看南宫寂寂紧张夜流年,姣娥撒着娇,笑容里却带着阴谋得逞的味道:“为了能拔除她身上的寒毒,我在她的药里下了雪蛊虫。雪蛊虫吸食掉了她体内的寒气之后,如果不能召回,就会开始吸食人的鲜血。尤其是,会术法的人在运气的时候,雪蛊虫会感知到,立刻开始撕咬那人的内脏……”   “你好阴毒,竟用此来挟制我师兄。”   姣娥没说完话,夜流年已经知道了她的意图,打断她的话,就要召唤出招魂幡的恶鬼。   “呃……”就在她提气凝神的时候,如姣娥所说,胸口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噬咬,疼得她往后退了几步,坐在榻上捂紧了胸口,大口喘息。   “流年,你怎么了?”   南宫寂寂见此,放开姣娥的手,回身去看夜流年。   夜流年摇摇头,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喊出声来。   “母亲,与他们说什么废话?!叫他们葬身在此便是!!”这时,外面的风雪愈大,昭然停止了跳动后站在云心后面,目光变得狠厉。   “昭然,不可做如此薄情之人!”身为母亲,姣娥看出,昭然杀心已起,立刻喝止了儿子。继而,她缓步走向南宫寂寂,纤长白皙的手轻轻的抚摸南宫寂寂的脸颊,眉眼里尽皆魅惑之情。   南宫寂寂嫌恶的拨开她的手,抱住因为疼痛而颤抖的夜流年。   “我并非在危言耸听,雪蛊虫会在三日之内吸尽她的鲜血,她就会死。你想要救她,就答应今夜娶我。而她想要蓝昙花,就答应今夜嫁给昭然。”姣娥不生气,娇俏的一笑,贴近二人的脸颊,轻声说话:“你知道的,今夜你必须来找我。而你也明白,今夜你必须从了昭然。否则,你们都救不了自己心爱的人,并且,都会葬身在此!”   南宫寂寂先是一怔,随即抬起头来,眼中满是怨愤。   “你们应该知道,如果不是我救你们,你们都会死在大雪里。”姣娥也不管,避开南宫寂寂的目光后,替夜流年擦了擦额角的汗,塞了一颗白色的药丸在她的手里:“这颗药可以暂时制住雪蛊虫,但只是今夜。”   所有的话都说绝了,姣娥冷笑一声,转身拉起昭然的手,笑容满面的带他离去。   走出门,琉璃世界白雪飘扬。姣娥很是高兴,挥了挥衣袖,飘扬的大雪变成了粉色的桃花,通向大殿的路途上铺满红色的玫瑰花瓣。风一吹,那些花瓣随风起舞,纷纷扬扬,美丽至极。   夜流年靠在南宫寂寂的肩头,吞下那颗药碗,握紧的手因为气愤颤抖不已。   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个白衣的侍女,将一袭大红色的嫁衣放在了衣架上,躬身一礼:“请姑娘今夜换上嫁衣在此等待主君。主母吩咐,夜晚流星公子请到大殿去一趟。”   “嫁娶竟都没有任何仪式,你们雪倾山的规矩一向如此么?!”   南宫寂寂很是生气,对着那侍女怒气冲冲的道。   那侍女抬起头来,面容平静,眼光淡漠:“琉璃世界并没有人间的那些虚假礼仪,有夫妻之实便可。”   夜流年慢慢平缓下来,靠在南宫寂寂肩头,对着侍女摆了摆手:“下去罢。”   “师兄,你不可答应她的要求,今夜我假意迎合他们,你就赶快离开。”侍女离开以后,南宫寂寂扶夜流年躺下休息,夜流年拉他坐在榻边,轻声商议今夜的事情,话语里带着决绝:“反正,青衣去了,我也不想苟活,但我不能连累你为我……”   那些羞于启齿的话,她说不下去,只是黯然看着南宫寂寂,眼睛里带着解脱的笑意。   “不行!我如何能眼睁睁看你死,既然一起来,就要一起走。”   南宫寂寂断然回绝,心疼的抚摸她苍白的脸颊:“今夜我去求姣娥夫人,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师兄……”   “莫要说了。”夜流年还欲劝阻,被南宫寂寂打断:“如你所说,这雪倾山既然不是想寻就能寻到的,又岂是能说走就走出去的?”   一席话,夜流年也沉默下来,无话可说。   的确,即便是自己能够拖延一些时间,可姣娥和昭然也不会善罢甘休。这雪倾山毕竟是他们的地方,寻一个人太容易。就算师兄跑的再快,也没有活路。   两个人相视无言,气氛一时沉默。   屋外的桃花和玫瑰花还在随风翻飞,一如此时姣娥激动的心情。   “我看,她若是愿意嫁给你,我们就把蓝昙花给她。”   走向大殿的路上,她牵着昭然的手,笑语。   “可是没有蓝昙花,我怎么长大?”昭然停下来,很不理解的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母亲,若不知道他是雪倾山的主君,会以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孩童,“我都活了两百年了,还只有这么大。”   “你忘了,即使没有蓝昙花,只要有女子愿意与你交合,你便也能长大了。”姣娥喜上眉梢,蹲下身抚摸昭然圆嘟嘟的脸颊,满眼都是疼爱:“万一那蓝昙花只是传说,用了你也不能长大,不是白费力么?何不借此机会,让她与你交合,就此能安心了。”   “为什么非得是她?去哪里随意抢一个不就是了。”   昭然还是不理解,嘟着嘴,表示对夜流年的意见很大。虽然那女子生的俊俏,可看她对自己的母亲那般的不尊重,昭然心里还是咽不下那口气。   “你这孩子糊涂,与你交合的人必须心甘情愿才能成事。他们都不忍心看对方死,那么必然也愿意为对方做一切事情。”   姣娥知道他在生气,轻轻的拍着他的肩膀,将他揽进怀里。   “哦。”   抱紧母亲的脖子,昭然开心的笑起来。   此时此刻,屋外一片温情,屋内却愁绪无穷。    ☆、新婚之夜   有无数的时刻,夜流年想起那段耻辱的过往,都希望那时繁花盛开,什么都没发生。   可惜,在那段回忆里,在南宫寂寂的幻境里,只有风雪的嘶吼声在肆虐,像是一柄柄尖刀,深深地刺进夜流年和南宫寂寂的心里去。   幻境里的时光还在继续……   到了晚上,夜流年只好先迎合着姣娥的意思,穿着嫁衣坐在榻上等待。   “夫人,可否出来一见?”   南宫寂寂脚步匆忙的来到大殿,可是大殿里除了飞舞的桃花花瓣和满地的玫瑰花瓣,空无一人。南宫寂寂怕夜流年被昭然伤害,急切的喊道。   大殿里冰冷安静。   “请屋里坐。”   不一会儿,大殿的一侧突然开了一扇门,门里红烛摇曳,红绡帐暖。那个柔媚的声音轻盈飘来,充满诱惑。   南宫寂寂犹豫了一下,想到夜流年,还是走了进去。   屋里,姣娥只穿着大红色的亵衣坐在床头,青丝垂落在肩膀,眼波盈盈的看着南宫寂寂:“坐。”   南宫寂寂有些心惊,想要退出去,身后的门已经关上。他只好垂下眼睑不看姣娥,硬着头皮走过去想要找把椅子坐下,脸颊热得发烫。可环顾一周,这屋子里除了梳妆台和床榻,别无其他。   “你找什么呢?是让你坐这里。”   看他脸颊绯红,连看都不敢看自己一眼,姣娥掩嘴笑着,起身拉住南宫寂寂,将他拽到榻前坐下。   南宫寂寂心悸不已,不知她下一步要做什么,赶忙要起身,姣娥一把摁住他,直视他的眼睛,语气冰冷:“我问你,你们要蓝昙花做什么?”   “我师妹有一心爱之人,为她而死,她想用蓝昙花让他起死回生。”   姣娥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反倒是颜色清冷的问他问题,南宫寂寂放下心来,以为还有转圜的余地,也就不再挣扎着起身,与姣娥对视着,脸颊滚烫的回答她的问题,觉得自己心跳的极快。   “原来如此。”   姣娥原以为南宫寂寂和夜流年是一对,彼此有情有义。听南宫寂寂说夜流年是为了救自己的心上人才来寻蓝昙花,心里的阴霾立刻散去。她站起身来,笑容重新绽开在脸上。   “还望夫人成全。”   南宫寂寂还欲起身请求,抬眼看去,姣娥已经不见了人影。   突然,他感觉有一双手慢慢的穿过肩膀来抱紧了自己,姣娥的身影出现在背后,妖娆妩媚:“我可以将雪蛊虫召回,也可以帮你拿到蓝昙花,但今夜,你要陪我。”   一瞬间,南宫寂寂僵在那里不敢动弹。姣娥的脸靠在他的肩头,整个人伏在他的背上,耳边传来温热的气息:“明日之后,我助你们拿到了蓝昙花,你若要走,我不会强留你。”   说罢,姣娥攀上南宫寂寂的颈,去解南宫寂寂的衣衫。任由她轻柔的做着这一系列的事情,南宫寂寂也没有阻止她。   他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心里酥酥麻麻的。可如果面前的女子是自己的挚爱,也许他不会如此被动。他侧目,看到姣娥的脸已经凑上前来,朱唇覆上他的嘴角……   大殿的那扇门里,温暖的气息四面散开。   偏殿中,虽也是红烛摇曳,倒是一片冷清。   夜流年穿着大红色的嫁衣,等待南宫寂寂回来。可他走了半刻钟了,门外连个脚步声都不曾响起,她等不及,掀了盖头,自顾自走出门去。走到大殿内,还是空无一人,只是姣娥住的房间里有烛火摇曳。她走到门口,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娇吟:“就是那里,用力。”   她听不到人说话,只听到沉重的喘息声。就听那娇滴滴的声音停止了,姣娥的声音带着一丝让人脸红心跳的调侃:“原来,你还不曾……我教你……”   屋里,南宫寂寂紧蹙着眉,面对着眼前的春光有些无措。   “来,用力嘛。”   姣娥面容绯红,咬着他的耳朵,引诱他。   “是……那里……吗?”   夜流年本打算走开,突然听到南宫寂寂犹豫的声音。她一怔,脚步再也不能挪开。再听去,里面传来姣娥羞涩调笑的声音:“你倒是适应的很快嘛。”   听了一会儿,里面传来姣娥娇喘的声音,一声一声呼唤那个让夜流年心痛的名字:“流星……”   终究,还是连累了他,让他为了自己,竟然……   夜流年听的一阵面红耳赤,不由握紧了已经冻得冰冷的手,想要推门而入,却又想到这是流星的事情,自己不该出面。于是,一甩袖,转身就走。   屋里,一阵暖流带着喘息扑面而来。锦被里的两个人悱恻缠绵,翻云覆雨,一阵大汗淋漓。   四面大雪飘扬,夜流年在黑暗里徐徐前行,仰望着这漫天大雪,不知该往哪儿去。   原本来此地,是夺取蓝昙花的。她曾经以为,夺去了蓝昙花,他们就可以复活青衣。可那时,爱人之心蒙蔽了她的理智,以至于她忘了,这雪倾山不是那么容易能够闯入的。   至此,流星为了让姣娥收回雪蛊虫,不得不迎合她。而为了流星的性命和蓝昙花,自己必然也只能委身于昭然。   这是一场怎样的劫难?还不如……   就此随青衣去了。   夜流年缓慢的走在大雪里,大雪覆满了青丝不愿意飘去,仿佛也感知到了夜流年的心绪。   “吃啊!这么好吃的东西,你为什么不吃?!”那个声音来得突兀,显现着那个人暴戾的心性:“吃!!”   夜流年抬眼看去,前方的大雪里,昭然正抓着一只雪白的小狐狸,把它的头使劲的往地上摁着,嘴角还带着阴狠的笑。   那小狐狸在不停的挣扎,爪子扒拉着厚厚的雪,随时可能丧命。   “你在做什么?!”夜流年气极,走上前一掌将昭然推倒,抱起小狐狸:“它只是一只小狐狸,为何对它如此残忍?”   “残忍?”   昭然一屁股坐到雪地上,倒是也没有生气,抬着脸一脸无辜的看着夜流年。   小狐狸的脸上满是雪花,几乎看不见眼睛和鼻子,夜流年狠狠的瞪了昭然一眼,抱着小狐狸要走。   “干嘛?这是我的九尾狐!”   昭然赶忙爬起身来,拦住夜流年。   “九尾狐?”   抚摸着瑟瑟发抖的小狐狸,夜流年往怀里看过去。这只小狐狸看起来很普通,尾巴也只有一条,并不能看出是九尾狐,她疑惑的拨开小狐狸头上的雪,露出那漂亮的红色双眸。   一刹那,她被那双漂亮的眼眸震撼了。那眼睛纯澈清亮,如同两颗晶莹剔透的红宝石。小狐狸似乎不害怕她,转过头一直看着她,瞳孔里映出她的脸,试探性的舔了舔她的手。   她顿时忘却了所有烦恼,抚摸着狐狸的头,不由自主在它的头上轻轻的吻了一下。小狐狸眨着眼睛,不停地摇着尾巴,很是高兴的样子,夜流年也随着小狐狸笑起来:“好有灵性的小家伙,你是我的了。”   昭然一看夜流年高兴起来,也不反驳夜流年,甚至随着情不自禁的笑起来。   “主君,时辰已到,该圆房了。”   正在夜流年和昭然在逗小狐狸玩得时候,那个叫云心的侍女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夜流年身后,幽幽的道。   “对了,我差点忘了呢。”昭然一听,想起今夜是自己的新婚之夜,想起即将要长大,内心欣喜,拉起夜流年的衣袖:“走罢。”   “去哪儿?”   夜流年蹙眉,不耐的推开他。云心在后面怒上心头,手中的冰剑已经幻化而出。昭然侧目,冷冷的瞥了她一眼,云心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收起剑退了下去。   “你没听到啊?该圆房了啊。”昭然扬着眉,再次伸手去抓住夜流年的衣袖,脸色很平和,话语里却是杀机四伏:“你要是不同意,你那个师兄和你,都别想走出去。还有,蓝昙花你拿不到,九尾狐你也带不走。”   “你也不必想着寻死或者刺杀我,因为你不会成功,而且会连累你的师兄。”见夜流年不甘心的瞪着他,昭然眼睛里的笑意渐浓:“放心罢,明日你醒来看到我,一定会吓一跳的。”   回头,看云心走远了,昭然拉着夜流年往偏殿走去。小狐狸在他的怀里安静的看着她,似乎也替她感到难过。   偏殿里很冷清,红烛还在摇曳。   昭然因为要长大感到激动,光着身子在榻上跳来跳去。夜流年穿着嫁衣坐在椅子上,抚摸着趴在桌子上懒洋洋的小狐狸,看着那光溜溜的孩童,眉宇间满是无奈。   “过来呀。”昭然见她一动不动,跳下来牵起她的手拉倒榻边,又跳上去站在夜流年面前,解开她的衣带,一扬手,夜流年的嫁衣已经脱落。   随着嫁衣落地,昭然倒吸了一口凉气——夜流年手里握着一柄短刃,架在了自己的咽喉上:“给我蓝昙花。”    ☆、离别的大礼   新婚之夜,夜流年从来没有想过屈从。   即使是他们以性命相要挟,夜流年的心里也只有鱼死网破。   昭然见她不听劝,淡然一笑,显然早就做好了准备,嘴唇一张一合默念了几句。夜流年突然心痛难忍,手里的匕首不受控制,掉落在地上。昭然趁势将她拉过来摁倒在榻上,嘴角是邪魅的笑意:“雪蛊虫的滋味怎么样啊?我的娘子……”   夜流年挣扎了几下,这才发现,这个看似孩童的人,力气竟然大的惊人。   “你该知道我们的身份,若是你们食言,我师父不会饶过你们。”   她只好闭上眼,扭过头去,任由他摆布。   “今日之后,你就是我的娘子了,我不会骗你的。”   昭然正在褪去夜流年的衣衫,圆圆的眼睛里带着满满的欢喜。   红色的帐幔缓缓的放下,夜流年想起与青衣在十里风荷相遇的日子,泪水忽而盈满了眼眶。继而,身体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将她拉回现实中。   昭然沉重的喘息还在耳边,她转过脸看着那陌生的面孔,泪水从眼角迅速滑落下去。   “流年,若我能长成和流星一样,你会愿意嫁给我吗?”   一阵疾风骤雨过后,昭然在夜流年的唇上印下一个炙热的吻,揽住她的腰,在耳畔轻语。   “不会,我心有所爱。”夜流年侧身背对着他,面如死灰。   “你看着我回答。”昭然不甘心,想要扳过夜流年的身子让她面对自己。夜流年执拗的不肯动,去掰开那铁钳般的手,忽然觉得不对。昭然的手掌似乎变大了,指节也修长,她猛然回头,吓了一跳:“啊!!你是谁?”   在她的枕边,一个陌生的男子用手撑着头,嘴角带着迷蒙的笑意,欣赏着她的惊慌失措。那男子丹凤眼柳叶眉,鼻子立挺,嘴唇小巧,细细看去,似乎是与谁有些相像。   夜流年忙起身,用被子裹住自己,跳下榻来,指着那个男子,牙齿都在打颤:“你……你究竟是谁?昭然呢?”   “我的娘子,看来你心里还是有我的,还念着我。”那俊美的男子坐起身来,□□的走下来,缓步走向夜流年,眉眼含笑:“我不是跟你说了,等我长大,你会吓一跳的。”   “你你你……你是昭然?”夜流年忽然想起,昭然在雪里里拉着自己的袖子说的那番话,有些不能相信的瞪大眼睛,用颤抖的手指着那男子,步步往后退去。   “对啊,是你让我长大了啊。”   昭然还是在笑,扬起一侧的嘴角,眼睛里泛着一种饿狼扑食的光芒,步步逼近夜流年。   “你……你别过来。”   夜流年感知到这个男人危险,可是她身上没有衣服,想要跑都不方便。她往后退了几步,余光瞥见那大红色的嫁衣在地上,趁着昭然离自己还有一段距离,腾出拉着锦被的左手,去捡地上的衣服。   “我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你是我的娘子,我为什么不能过来?”   然而,事情远远没有想象的顺利。她刚蹲下身去,手没有抓紧,锦被掉在地上,而昭然已经在说话的间隙,大步迈过来,踩住了嫁衣。   夜流年忙捡起被子挡住自己,抬头看他,瞪圆了眼睛,一脸愤怒。   “况且,我怎么觉得,你是在故意等我过来呢?”昭然不理会,邪魅的笑容在脸上晕开,用另一只脚踩住被子,躬身去拉住夜流年死死抓着锦被的手,眼睛里带着邪佞和一丝甜蜜。   “昭然,我答应你的已经做了,你……你不要……唔……”   夜流年话还没有说完,昭然已经一把拉起她,将她的身子贴在自己的胸膛,用一个吻堵住了她的嘴。夜流年身上没有遮蔽的东西,满心的羞耻,想要退开,昭然却死死抓住不放。她感觉他的身体在发烫,他在贪婪的吮吸自己口中的汁液,长长的眼睫毛在颤动,甚至伸出了另一手来紧紧的揽住了自己的腰。他的手掌很宽大,也是发烫,放在自己的腰间,发出危险的信号。   夜流年一边用力往后退,一边扭头避开他的吻。   “新婚之夜,该尽兴才是……”两个人纠缠半晌,昭然终于失去了耐心,放开夜流年的手,在她还来不及推开他之前,打横将她抱起,走向床榻,“你说呢?娘子。”   “昭然,你……”夜流年想要反驳,还不曾说完,昭然已经将她他放在榻上,半个身子压上来,再次吻住了她。   夜流年方才挣扎很久,已经耗尽了力气,此时也无力再骂昭然。   昭然的吻疯狂炽烈,让人窒息。夜流年闭着眼睛,感觉昭然已经进入了自己的身体,云雨瞬至,身体却没有之前撕裂的疼痛。榻上的那一抹鲜红彰显着她为青衣付出的一切,昭然的喘息慢慢变得急促。   夜流年沉默着,等待这一番云雨过去,觉得心如刀割。   青衣,事已至此,若还不能让你起死回生,我有何面目与你在黄泉相见?   “流年,蓝昙花我会给你,你能不能……留下来?”等那番心不甘情不愿的缠绵过去,昭然和夜流年都疲累至极。夜流年阖上眼,快要睡过去的时候,听到枕边闭着眼睛的昭然溢满不舍的话语:“做我的妻子,我会给你世上最好的一切。”   “你以蓝昙花和我师兄的性命要挟我与你做了夫妻,不过是想让自己长大,变成正常的男子,不被人嘲笑。今夜之后,会有很多女子因你的地位和相貌爱慕你,等不及要嫁给你。你尽可以找一个爱你如命的女子,不必执着于我。”夜流年背着身,闭着眼睛,语气淡漠:“于你我而言,我们只是彼此生命的过客。我希望今夜之后,生生世世,我们永不再见。”   “流年,你是我的第一个女人,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昭然转过身来,从背后抱住夜流年,将头埋在夜流年的背上,像个小孩子一样撒娇。   “昭然,你是一方主君,任何的时候,儿女情长只会要你的命。”   夜流年被他抱着,觉得浑身不自在,试图掰开他的手起身来。可她一动,昭然立刻把身子往前挪了挪,整个人贴得更加近了。   “那你会要我的命吗?” 把夜流年往自己的怀里拉了拉,让她的背靠在自己的胸膛,昭然欢喜的笑着,顺势将下颚抵在她的肩头,试探着问。   “如果不是为了我师兄,我此刻就会。” 昭然紧紧的箍住她,不肯放开手。夜流年疲惫,也就放弃了挣扎,靠在昭然的怀里,冷言道。   屋外的风声在呼啸而过,像是谁凄厉的呼号。   “那你离开我,会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么?”失落的垂下眼睑,亲吻了一下夜流年的脸颊,昭然惆怅的问。一想到夜流年离开了自己,会和别的男人像今夜自己和她一般,昭然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内心里涌来无数的情绪——难过、愤怒、不舍……   毕竟,她是自己的女人,他不希望有一天她被别的男人占有。   “若蓝昙花真的能够让青衣复生,我自然是要与他在一起的。”   夜流年明白昭然的心情,男人的领域意识总是很强的,自己已经拥有的女人,断不肯让别的男人碰。   可是,自己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青衣。如果不能与青衣在一起,那自己和流星的付出,都是不值得了。   “青衣是谁?!”昭然有些困了,抱着夜流年,迷迷糊糊听到那个名字,突然惊醒。   “他是个阴阳师,是我心里的人。”夜流年也不愿有所隐瞒,坦然道破来此处的目的。   “原来你是为了救他。那我不给!他要是重新活过来,你就会和他……”空气里顿时弥漫了一股酸酸的味道,昭然将夜流年抱的愈加紧,一边闹脾气一边用下巴蹭夜流年的肩膀,“我不要!”   “昭然,你要明白,我心里没有你,即使留在你身边,也不过是个傀儡。”夜流年深知昭然是小孩子心性,哄着他的时候,往他的怀里靠了靠,“若你真的心疼我,就给我蓝昙花,放我去救他。我会一辈子记得你对我的好。”   夜流年主动靠在昭然的身上,昭然心情立刻好了许多,也明白强扭的瓜不甜。但是要他就此放夜流年离开,他还是不舍得。   “那么……”由此,他想了一个主意,放开抱着夜流年的手,在榻上躺好,调皮的闭上眼睛,“你送我一个离别的大礼。”   “你想要什么大礼?”夜流年深感无奈,转过身去对着他,有些猜不透昭然的心思。   昭然不说话,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夜流年看着满心期待的昭然,着实无语,半起身在他的脸颊上轻轻的啄了一下。   “这礼太轻了!大礼应该是……”睁开眼睛,昭然看见夜流年委屈无辜的看着自己,忍不住内心悸动,又邪笑着凑上前来。   “你干什么?”夜流年有了心理阴影,警惕的把头往后挪了挪。   谁知被昭然一把揽过来,覆上她的唇,疯狂的吮吸着,送上窒息的离别大礼。   “唔……”   夜流年被摆了一道,想要开口骂,昭然却抱紧了她,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冰天雪地,红烛摇曳,春宵帐暖。    ☆、蓝昙花被夺   “流星,我是你的第一个女人,你真的舍得离我而去?”   大殿里,房间里的烛火不灭,姣娥娇滴滴的声音叫人心都要融化了。   “你也知道,心是留不住的。”南宫寂寂却不被诱惑,他一心想着夜流年,起身来穿好衣服,回眸,语气淡漠一如初见的时候:“还望你不要食言。”   “她心里有别人了。”   姣娥心有不甘,爬起身来,眉目凄切的道。   自己的身子都给了他,可他的心,却依旧系在别人的身上。   “我明白你的心,但你也该明白我的心。”走到了门口,听到姣娥的话,南宫寂寂内心有一瞬间的触动,但很快他就定下心神,“纵然她心里有别人,伤我千次百次,我对她的心,都一如这雪倾山的大雪,终年不化。”   “流星!”   看南宫寂寂头也不回的离去,姣娥伏在榻上,静默的哭起来。   男人的心,总是留不住的。   无论是初见的流星,还是曾两情相悦的负心郎。   南宫寂寂出了门来,大雪还在飘扬。他伸手接住那不会融化的雪花,眼神悲戚。想到夜流年还在等他,便走去偏殿找夜流年。到了门口,见一只小狐狸在门口守望,看到他过来,开始刨偏殿的门。   就在那时,方才还有烛光摇曳的偏殿,蜡烛忽然熄灭了,一片漆黑。   他再去看,那小狐狸已经不见了踪影。他以为是夜流年有危险,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查探。   这一次,他听到的声音如同利箭,狠狠的刺痛了他的心口。   里面是男人急促的喘息和虽然很小,但是他依旧很熟悉的,夜流年的轻吟。   他垂下头,背靠着偏殿的门,颓然坐在满地大雪里。   原来今夜,是他与夜流年的劫难,谁都不能幸免。   夜深了以后,偏殿的夜流年和昭然在离别的氛围里沉沉睡去。   大雪带着每个人的悲伤,飞向天空里。   无论任何时候,即使是在幻梦里,离别也是真切的。   天一亮,夜流年已经收拾好了东西,昭然跟在身后送她去大殿。   夜流年和昭然一起走在大雪里,面无表情。昭然抬起头看着雪花,看大雪覆盖了两个人的青丝。   忽然想,也许这样走下去,两个人就能一起白了头。   “流年,蓝昙花给你,九尾狐也给你。”那一瞬,昭然内心的不舍更盛,他从后面抱住夜流年,切切的哀求:“你别走……”   “昭然,你已经长大了,该学会割舍。”夜流年转过身来,仰望这个一夜之间长大的男子,轻轻拂去他头顶的落雪,缓慢的张开双手,抱住他轻轻的拍了拍,做了最后的诀别:“此一别,非黄泉,不相见。”   昭然的怀抱是冰冷的,但夜流年知道,那颗心是温暖的。这雪倾山一直在两座城池之间摇摆不定,说不定日后相见,就是战场上的你死我活。若是如此,不如不见。   话说完了,风很冷。夜流年放开手,决然离去。   到了大殿,南宫寂寂已经等在那里。见夜流年进来,两个人对视一眼,很快将目光挪开。   “昭然,你终于长大了!”姣娥注意到二人之间不寻常的气氛,看到身后俊逸非凡的儿子,心中离别的阴霾散了些。她飞快的跑上前,打量着已经高出自己二尺的爱子,激动不已。   “母亲。”随着身体长大,昭然的声音也变得温润,他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头也不回离去的夜流年和南宫寂寂,满目忧伤。   一路随着云心出了琉璃世界的大门,南宫寂寂和夜流年沉默无话。夜流年怀中抱着九尾狐,揣着那朵蓝昙花,小心翼翼。   门外寒风呼啸,大雪飞扬。往前面看去,白茫茫的一片,根本看不到路。   “云心就送到这里了。”呼啸而过的风声里,慢慢的响起了歌声,悠扬清亮。云心顿步,躬身一礼:“二位一路随着歌声走,一个时辰之后就能下山。”   随后,她徐步退去。南宫寂寂和夜流年颔首以礼,一抬眼,云心和琉璃世界已经消失在大雪里。   二人互看一眼,大雪里无形之中弥漫着无尽的尴尬,还夹杂着一些怨恨和愤怒。夜流年不知该如何安慰流星,自顾自的在前面走。南宫寂寂追随在后面,心事重重。   一个时辰如同一年一样漫长。   两个人下了山,自始至终不曾说过一句话。山下的天空湛蓝明媚,但不知为何,那丝丝云朵里,却杂夹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忧伤。夜流年怀中的九尾狐大睁着眼睛左看右看,前爪一直在夜流年怀中扒拉。   夜流年以为它是饿了,刚要在前面的石头前坐下来休息,忽听身后传来南宫寂寂的呼喊:“流年小心!”   夜流年回头一看,不知何时从路两旁跑出十几只狐狸,已经团团围住了流星。南宫寂寂手中的剑已经出手,正在与它们缠斗,而有几只狐狸向着她扑过来撕咬她。   夜流年足尖点地,飞离出狐狸们的包围圈,看着怀中瑟瑟发抖的九尾狐,心中有些疑惑。还不待她想清楚事情的原委,怀中的九尾狐忽然在她的怀中一探,继而跳脱出她的怀抱,化作人形,飞身离去。   只是那人形隐约,她看不清那人的面貌,可他手中的蓝昙花,她却是看得清清楚楚。她突然明白过来,这只九尾狐,也是为抢夺蓝昙花而来,但碍于不是雪童的对手,才冒险走进琉璃世界,以观其变。   狐狸天性狡猾,夜流年不是没有想过,但是看它可怜,怕它留在昭然手中不能善终,想救它一命,谁承想……   想到这里,夜流年眼色一凛,追了过去,袖子里的短刃仿佛知道了主人的愤怒,发出冷冽的光芒。   “拦住她!”   那人缥缈的声音如同空谷回音,传来响彻这一片天空。夜流年刚一靠近九尾狐,立刻有狐狸扑过来,拦住她的去路。她不能近身,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人影消失在了龙隐山的方向。   与那些狐狸缠斗许久,南宫寂寂有些不耐,青虚剑发出青色的寒光,想要使用那招“青山虚影”尽快解决。   “师兄,莫伤它们性命!不过是些听命的小狐,不必计较。”夜流年见此,急忙喝止了南宫寂寂,从袖子里拿出一包白色的粉末。与南宫寂寂对视一眼,掩住口鼻,把那粉末往空中一撒,拉住他往龙隐山的方向飞身而去:“蓝昙花被九尾狐抢走了,我看它应该是去了龙隐山,我们快去追。”   那白色粉末是曼陀罗花粉,二人离去,回头看见那些狐狸纷纷晕头转向的倒地。   说来奇怪,龙隐山是一直以来以斩妖除魔为己任的青虚剑宗一脉所在,可这里的鸣麟境域却也是妖怪们的聚集地。青虚剑宗创派掌门人曾发话,只要妖物们不到枫烟城作恶,青虚剑宗门下也不会对鸣麟境域动手。由此,这几百年来,两个地方从来井水不犯河水,过得相安无事。   尽管如此,除了青虚剑宗的弟子们,还是很少有人去龙隐山。因为传说,那里有一种叫“觉”的妖怪,会在你进入龙隐山的时候,一直不停的说些打击人的话。说到了最后,路走不下去不说,有些人连活下去的心思都没有了。   很多人由此丧命。所以,龙隐山对普通人来说,也是一个可怕的地方。   “你们两个来龙隐山找蓝昙花吧?你们找不到的,那九尾狐早就把蓝昙花吃了,快快回去。这里很危险的,你们两个资质浅陋,学艺不精,根本不是九尾狐的对手……”   果然,两个人刚刚进入龙隐山,就听这树林里开始有回音飘荡,絮絮叨叨的说起来。   “闭嘴,你话真多!”   丢了蓝昙花,夜流年本就不耐烦,听着觉的说话声音,心里更加不痛快,怒斥一声。   那妖怪也不生气,又开始接着说起来:“你不过就是个烟花女子,靠出卖自己过活,即使拜在阎罗大帝门下,也洗脱不掉你那些肮脏的过去。你为了得到蓝昙花,不惜用身体换取,阎罗大帝知道,会是怎样的心情呢?而你的爱人活过来,知道你做了如此羞耻的事情,又怎么会原谅你?你……”   “我叫你闭嘴!”   南宫寂寂和夜流年走着,原本并不在意觉的话语。可是听着听着,夜流年默然握紧了双手,脸颊涨的通红,气得浑身颤抖。她的眼睛快速的扫过四周,想要找到那个说话的妖物。   “流年,它就是在用这些话激起你内心的愤怒,你先冷静。”   南宫寂寂看出来夜流年已经被迷惑了,心里怨气和怒气交迭,她很快就会变得神志不清,赶忙提醒道。   夜流年压下怒火,二人对视一眼,对彼此点点头,同时盘膝坐下,闭起眼睛开始静心打坐。    ☆、觉的预言   秋日的龙隐山也是美丽的。   泛黄的树叶被风吹落,铺满去往山上的那条小路。远远看去,黄色的小路上坐着两个人,都闭着眼睛,似乎在凝神休息。   树林里的回音还在响彻。   “而你,流星。”见夜流年冷静下来,觉似乎有些意外,又开始对南宫寂寂说起话来:“你自小孤身一人漂泊无依,学了些旁门左道的武艺,四处找立身之所。碰到了她,你才是真的活了一次。可你既爱她,却不能护得她周全,让她失了女子最宝贵的贞洁。你难道没有想过,日后,她还有何面目再见青衣?你当真是一个无用之人!!”   “噗!”   觉的话音一落,南宫寂寂顿时心被猫抓一样的难受,气息瞬间不稳,继而心口气血翻涌,吐了一口血出来。   “师兄!”夜流年睁开眼睛,看南宫寂寂吐了血,站起身来去扶住他,轻声安慰:“它是胡说的,你不要当真。于我而言,你是守护神一样的存在,你且不要在意那些,我想出了对付它的办法。”   “我胡说?我何曾胡说过?我只是说出了你们心中所想而已。”南宫寂寂吐了血,觉似乎格外高兴,它笑语着,语气里带着嘲讽。   “那么,你心里所想是什么呢?”夜流年不慌乱,站起身来,对着空谷冷笑一声,淡淡的道:“你生来就长得无比丑陋,所以你怯懦、胆小,不敢出来见人。虽然你是个妖怪,但是你修为极差,连个普通人都对付不了,所以你只能靠读取别人心里的弱点来打败别人,这样你觉得心满意足。可作为一个妖怪,术法不能精进,只靠着嘲笑别人过活,你真是太可怜了!你终究是个失败者!!”   “别说了!你这个讨厌鬼!!”夜流年说完话,树林里突然传来一声极其可怖的怒吼,那声音低沉,如同一个庞大的怪物的叫声。树叶随着那声怒吼纷纷而落,树林突然刮起了大风。南宫寂寂抬起袖子遮住那吹来的砂石和落叶。   “你之所以觉得我讨厌,是因为我说中了你心里的一切,你很害怕……害怕我到处去说,其他的妖怪就都会嘲笑你。到时候,连普通人都不再害怕你,你就连存在的意义也没有了,对么?”夜流年站在那里岿然不动,抬头看着落叶,脸上毫无惧色,眼睛里有笑意渐渐漫上来。   “你究竟是谁?”   过了半刻,风停了,树林里传来妖物的叹息声。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阎罗大帝门下,夜流年。”对着南宫寂寂得意的一笑,夜流年扬眉回道。   “不……”觉不可思议的开口,仿佛是摇了摇头,树林里所有的树都跟着动起来,树叶簌簌而落,“从你一进来我就看出来了,你术法造诣极高,以后不会只是阎罗大帝门下一个弟子,你会是一方领主。”   “原来你会说好话啊?”   虽然觉的话让夜流年觉得荒唐,她还是讥诮的回了一句。   “九尾狐快要到鸣麟境域了,你们快去追吧。”知道此时说以后的事情,面前的人不会相信,觉转了一个身,立刻风声大作,飞沙走石:“夜流年,你是第一个了解我的人,我给你一句劝告,不要对青衣太执着。否则,你终究会因他受到更大的伤害。后会无期……”   风停止的时候,树林里寂静无声,觉已经离去,只剩下满地金黄的落叶刻画着它来过的痕迹。夜流年捡起一片树叶,在掌心里摩挲着:“终究只是个内心软弱的可怜妖物。”   “小狐狸,快把蓝昙花还给我!”   天黑之前,南宫寂寂和夜流年在鸣麟境域的入口处看见了那只抢走蓝昙花的红眼睛九尾狐,它恹恹的趴在写着鸣麟境域四个大字的巨石上,眼巴巴的瞅着那个由树藤交缠遮住的入口。   一见到夜流年,它站起身来,跃下巨石,可怜兮兮的仰望着夜流年:“蓝昙花被抢走了。”   那一句,足以让夜流年和南宫寂寂震惊的睁大了眼睛,同时脱口而出:“谁抢走了?!”   “我刚要进入鸣麟境域,出来一只蜘蛛妖从我手里抢走了蓝昙花。我去追蜘蛛妖,结果刚追几步,出现了一个阴阳师,收走了蜘蛛妖,拿走了蓝昙花。”说着话,小狐狸也觉得委屈,怏怏的垂下头去,“我怕他也收了我,就不敢再追了。”   处心积虑的拿到了蓝昙花,可还没有利用,就被比自己更强的妖物夺走了,还伤了信任自己的人的心。   “阴阳师?为何我们一路过来,不曾碰见过。”夜流年没有留意到小狐狸眼睛里的悲伤,她侧目,看着南宫寂寂,与他共同回想着一路上山的情景。   “他召唤出了式神火鸟,驾着它离去的。”九尾狐见夜流年不理会自己,赶忙紧张的解释,生怕夜流年会生气。   “凤栖山……”   说起阴阳师,夜流年静静的握紧袖中的短刃,兀自念出那三个字,瞳孔微缩之间闪现出凛冽的杀意。   “我们徒步追赶,或许来不及了。”南宫寂寂思索了半晌,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九尾狐一看,两个人在为难之间,自告奋勇的跑到夜流年的脚下,眼巴巴的瞅着夜流年:“我跑得快,我带你们去。”   “不是我不相信你,你即使化成人形,也不能与飞行的火鸟相比。”夜流年蹲下身来,抚摸着它的头,打量着那小小的身躯,直摇头。   “你别小看我,我这么小是为了躲藏的。”九尾狐不服气的偏着头,甩开夜流年的手,说话之间猛然长成了一头马匹大小的巨兽,用红色的眼睛俯瞰着夜流年:“我这么多年,也不是白修炼的。”   “看不出来你这个小狐狸这么厉害,你不会是想在我们和阴阳师打斗的时候,趁机夺走蓝昙花吧?”斜眼看着洋洋得意的九尾狐,夜流年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怀疑,迟迟不上到九尾狐的背上。   “自然不是。”愧疚的垂着头,九尾狐眨巴着眼睛,哀怜的用头蹭着夜流年的肩:“蓝昙花之力,非我能承受,我不再奢求。你要是不嫌弃,我愿意跟着你。”   “莫胡说了,你好歹也是一方灵兽,怎么能跟着我?”夜流年轻轻的笑,抬手抚摸它雪白的皮毛,语重心长:“你好好修炼,日后统领妖界,岂不更好?”   说罢,脚尖点地,拉着南宫寂寂一起跃上九尾狐的脊背。九尾狐带着两个人在树林里疾奔,速度快如闪电。两个人影被淹没在九尾狐雪白的毛里,避开那吹来的凛冽的秋风。   一路上,九尾狐还是不甘心,跑得气喘吁吁还撒娇:“我就给你当灵兽好不好嘛?以后你是我的主人了,我会乖乖听话的。”   “那你有名字嘛?”夜流年无奈,只好默然应允,迎着寒风大声的道。   “我在一个月圆之夜出生在一棵枫树下,所以母亲为我取名月枫。”   九尾狐看夜流年没有再拒绝自己,扬起嘴角笑着,跑的更加欢腾。   “哦,我竟然没发现这么好看的灵兽。”天空里,一只浑身火焰的巨鸟正在飞翔,巨鸟身上站着一个孩童。他俯瞰着下面奔跑的九尾狐,嬉笑着去拍了拍火鸟的脖子,“嘻嘻……快下去,我要收了它。”   那火鸟听到指令,急冲而下,向着九尾狐冲过去。   九尾狐正在狂奔,看到天空里俯冲下来的火色巨鸟,吓得急急顿住脚步。南宫寂寂和夜流年措手不及,被甩了下去,飞出一丈远。   火鸟也瞬间挺住,从上面走下了一个孩童,约莫六七岁,穿着月牙白的锦袍,一只眼睛是红色。那孩童一下来,火鸟立刻冲上云霄离去。那孩童很是欣喜,欢快的跑过来就要去摸月枫。   月枫害怕的一动不敢动,瞬间变回了一只小狐狸,颤巍巍的等着孩童过来。   “小家伙,没有人教过你,别人的东西是不能随便动的么?它是我的灵兽哦!”他的手还没有触摸到月枫,月枫的身后,夜流年和南宫寂寂脸色冷漠的看着他。夜流年蹲下身去,对着月枫招招手:“月枫,回来。”   九尾狐一听,立马回身钻进夜流年的怀抱。夜流年抱着它,看见那孩童不高兴的撇起嘴来,从怀里摸出一朵蓝色的花,递给夜流年,满面纯真:“那我拿它跟你换。”   夜流年和南宫寂寂定睛一看,心里都是一惊——那蓝色的花朵,正是蓝昙花!   “你说的阴阳师,就是个小孩子啊?”夜流年以为夺走蓝昙花的会是湖掌门,可是此刻看来,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有些气恼的戳了戳月枫的脑袋:“还说自己厉害,连个小孩子都对付不了么?”   “就算他是小孩,可他是阴阳师啊。”月枫听到那一番批判和不满,将头偏到一边反驳,“他都能召唤出式神,很厉害的。”    ☆、命运的转轮   那是和湖天玑的初见,他约莫六七岁,如月枫所说,是真的很厉害。   三个人都怔着不说话的时候,孩童身上挂着的锦囊动了动,有一只蜘蛛慢慢的探出头来,趁机溜走了。只是没走多远,就被孩童发现。   “饶你一命还不知足,想逃到哪里去?”   孩童一看,有些生气,把蓝昙花塞到夜流年的手里,从怀里掏出一张黄色的符咒,默念几句口诀,向着那只蜘蛛扔过去。蜘蛛吓得惊慌而逃,可是速度敌不过那张急速飞去的黄色符纸。   “不过是只未曾修炼成形的小妖,放过它罢。”   夜流年听得出来,那是阴阳一派的焚魄咒,心下不忍,手一伸幻出招魂幡一挥,那符咒随即掉落在地上。那只蜘蛛赶忙爬上夜流年的衣袖,不敢再动。   “那就放过吧,不过是个没用的妖怪。”孩童嘟囔了一句,怀中有个雪白的东西吸引了南宫寂寂和夜流年的目光。   那是一支雪白的笛子,由晶莹剔透的人骨制成,闪着耀眼的光芒。   那时候,他纯真善良,是一个天赋异禀的阴阳师。   他驾着火鸟,会使用焚魄咒,还炼出了一支聚集天地灵气的骨笛。那骨笛声音清脆,风一吹,发出优美的鸣响。   那小孩眼神纯净的伸出手来,没有任何防备的将蓝昙花放到了他们的面前:“换吗?”   夜流年看着他,不忍心下手去夺,便靠近了他,蹲下身来,看着他的眼睛:“你叫什么名字?”   “湖天玑。”   孩童收起花,异色双瞳慢慢变成了正常的黑色。   “天玑,月枫是姐姐的朋友,姐姐不能拿它跟你换这朵花。但是姐姐需要这朵花去救命,你愿意把它给姐姐吗?”   夕阳渐渐落下,余晖洒满铺着金黄色树叶的路。夜流年切切的看着幼小的湖天玑,期待他的回答。   小孩的心思和眼睛都是纯真的,他怔怔的看着夜流年,显然也放不下月枫,内心很是挣扎。   “喏,给你吧,反正我也用不着。”终究,他还是将花塞给夜流年,恋恋不舍的看了月枫几眼,还不忘指着那只蜘蛛好心的叮嘱夜流年:“姐姐,我告诉你哦,它是一种叫新妇罗的蜘蛛,有剧毒,你要小心。”   那年,初见,他的心思纯白如雪。那一番叮嘱,叫夜流年几乎要落下泪来。所以在她为了爱人不能复活几近疯狂的时候,当她在那扇门后面看到了幼小的湖天玑,她突然清醒过来。   幼小的湖天玑召唤出火鸟,带他远离了这些人的视野。他那时不知道,再见之时,他和这位看起来善良明媚的小姐姐,成了永远的仇人。   蓝昙花就这样回到了夜流年的手中,她回头看了南宫寂寂一眼,脸上露出明亮璀璨却又哀切忧伤的笑容。南宫寂寂走上前来,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青衣可以复活了。”   青衣可以复活了。   那一句……   只是一句,足以让夜流年泪流满面。   她也许是太高兴,也许是觉得心酸,蹲下身去,抱着双臂,无声的哭起来。   “妹妹莫要哭了……”袖子上的那只蜘蛛见阴阳师走了,化成人形,扶起夜流年:“若是要拿这蓝昙花救人,还是快些吧。”   那是一个妖娆美艳的女子。南宫寂寂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在城门口见到的妖姬新罗。   “若是那人尸身腐坏,就活不过来了。”知道夜流年内心疑惑,新罗如实说着,躬身一礼:“我叫新罗,谢过二位救命之恩。日后若有事需要我出力,尽管来鸣麟境域找我。”   “谢谢新罗姐姐。”夜流年看得出来,这只蜘蛛修炼的时间大约有一百年了,而且法力也不弱。她自然而然的脱口唤了一声姐姐,谢过了新罗的提醒,与她道了别,匆忙下山。   之后的时光,夜流年怀里揣着蓝昙花,抱着九尾狐月枫。一路上随着飘落的树叶旋转跳跃,银铃般的笑声响彻龙隐山。   蓝昙花的传说里,要复活一个人,必须在八月十五夜蓝昙花力量最强的时候,要在他被杀死的地方许愿。   回到枫烟城,正好是八月十五。那一夜,枫烟城的十里风荷渐次败落了,眼看还有几捧冒着寒风开着,但是那些星星点点的河灯却煞是好看。等夜深了,人们都散去,夜流年站在岸边,双手捧着蓝昙花,对着夜空许下愿望:“蓝昙花,请让青衣复活,我愿意承担一切反噬。”   然而……   那样急切而欣然的希冀终究落空了,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青衣,连他的魂魄都不曾见到。   夜流年一时无措,她反复观察着手里那朵发出璀璨光芒的花儿,有重复说了一遍愿望。依然的,什么都没发生,只有风吹过时河水的微澜让夜流年内心的悲伤翻涌而来。   她闭起眼睛往前走着,一脚踩空,落在冰凉的河水里。   “流年!”   南宫寂寂心里一慌,急忙跑过来,要跳下河救她。但河水“咕嘟咕嘟”冒了几个泡,夜流年冷静从容的站了起来。   那河水没过她的肩膀,冷的叫人心寒,也让夜流年瞬间清醒。   她抬起头来,看着那一轮圆月,眼中的泪水如决堤的洪水,簌簌而落。   “即使有了它,我还是不能救你。”很久之后,她捧起那朵蓝昙花,戚戚然一句。   九尾狐站在河岸边焦急的看着她,跳来跳去。   “师兄,还有什么人能够控制鬼魂?”   那月光皎洁,淡然冷漠的照耀着她。她突然想起,阎罗大帝说过,也许是他的魂魄被困住了,便转过头来,眼神森森的问南宫寂寂。   青衣死去后,阎罗大帝将她带回阎罗殿里,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青衣招魂。可招魂幡几次微动,青衣的魂魄都不能归来。   她想,或许,是阴阳派掌门用了术法控制了青衣的魂魄。   南宫寂寂一怔,随即蹙眉:“除了阎罗大帝,该是鬼王了。但是自从百年前师父杀了前一任鬼王,那些恶鬼们四散而逃,幽冥域就无人掌管了。”   “也就是说,我若能够掌管幽冥域,也就是掌管了诸鬼,可以随时召唤他们?”夜流年脸上的泪痕已经被风吹干,她眼神中透露出心灰意冷,幽幽的问。   “对。”赞同的点点头,南宫寂寂看向夜流年,心中疑虑重重:“莫非……?”   “那么,蓝昙花,请让我置之死地而后生,获得统一鬼域的力量!”   他询问的话还没有问出口,只见夜流年手捧蓝昙花,仰起头来看着皎月,许下了愿望。   瞬间,蓝昙花在她的掌心化为糜粉,飞进了夜流年的身体。夜流年在冰冷的河水里,蓦然捂紧了心口,紧蹙着眉,右颈间缓慢的出现了一颗蓝昙花。由浅到深,渐渐的清晰璀璨。   继而,夜流年的血肉一寸寸的消失,淹没在河水中。   “流年!!”   南宫寂寂不曾料到这一幕,心急如焚,跳下水中,去摸索她。可在她沉下去的地方,只摸到森森的白骨。   “流年……”   不可置信的望着那副白骨,南宫寂寂悲恸欲绝,上前去抱起那具白骨,兀自在河水里静默的哭起来。   至此,在幻境里,心爱的人变成了一具森森白骨。   他为她包了黑色的斗篷,抱着她,回了阎罗殿。   在回去的一路上,他好几次因为心痛脚下无力,走不稳摔倒的时候,都不肯松开紧抱着夜流年的手。   那一刻,他尝尽了这世上的每一种心痛,心如刀割、生不如死。   那一夜,洁白的月光照着他的脚步,见证了他对夜流年的爱。   回到阎罗殿,已经是第二日清晨,他恍恍惚惚的走进去,几乎是跪在阎罗大帝的面前:“师父。”   “你这是怎么了?流年呢?!”阎罗大帝见他浑身脏兮兮,头发散乱,预感到不妙。看向他的身后,果然不见夜流年,便急切的问。   “在这里。”   他这一路上流尽了眼泪,心已成灰,神情恍惚的揭开黑色的斗篷。只是,那恍然一瞥,他仿佛又从冰窖走入了火海——夜流年气息平稳的睡着,脸色有些苍白,但身体却是温暖的。   他还是有些恍惚,伸出手轻触夜流年的脸。   是温暖的!   她的睫毛还在微微颤动,她还活着!   “流星!”   大悲大喜之下,南宫寂寂忽然眼前一黑,倒头晕了过去。阎罗大帝从他的怀中抱出夜流年,命令其他弟子送他回去休息。   “凤栖山这帮阴阳师……是他们困住了青衣的魂魄,怪不得我几次三番招魂,都不能召唤回青衣的魂魄。现在即使我成了诸鬼之首,还是不能将他召唤回来,那么,我上凤栖山要回来!”   这一梦漫长,他在半睡半醒之间听到夜流年的声音,坚韧决绝。   “流年,你得了蓝昙花之力,即使青衣的魂魄可以归来,也不能复活了。”阎罗大帝拦着夜流年,如父亲般语重心长。   “师父莫要诓我!”夜流年不肯罢手,对着一贯宠她的恩师疾言厉色:“蓝昙花拥有者的血,也可以让死者复活。”   “流年!”阎罗大帝阻拦不住,只能叹息:“你可知,这复活之法,要你拿命去换啊。”   蓝昙花拥有者的血液的确可以让尸身不坏、灵魂不灭的人死而复生,但夜流年不知道,这样的术法要七日。在这七日间,要不断的为即将复生的人续血,七日之后,蓝昙花拥有者也会血枯而亡。    ☆、幻梦之梦   南宫寂寂在幻境里的那一觉睡得很长。   等他醒来,夜流年已经独身上了凤栖山。当他跌跌撞撞的在那个大雨滂沱的黑夜见到她,她白衣上溅满了血,神思恍惚的跌进阎罗大帝的怀抱。他知道,她救青衣不成,起了杀戮之心,差点将阴阳一派灭门。   那一瞬,他忽然想起,那一幕,正在那个雨夜自己跌入的幻境。   原来,真实的夜流年,得到了蓝昙花的力量之后,不但是招魂使者,更是诸鬼之首。   也就是说……   她是鬼王?!!   她不死不灭,那么与自己青梅竹马长大,全部都是谎言么?既然她的挚爱是青衣,为何在这一世会在自己的身边?难道……   自己会是青衣?   不会……   明明在这前世记忆幻境里,自己是她的同门师兄。   “师兄,你在看什么呢?”   南宫寂寂垂目沉思着,没有注意不远处大雨里那一身白衣的女子已经走近了自己。她白色衣裙上溅满了鲜血,浑身湿透,脸色苍白,嘴角带着阴厉的笑意。   他被那句阴郁的问话吓得一个激灵,抬起头来看向她时,那天雨夜幻境里的阎罗大帝消失了。   他猛然清醒过来,这是湖天玑制造的前世幻境,于是青虚剑出窍,往后退了几步:“你是谁?!”   “师兄,你怎么了?我是流年啊……”那女子秀眉微蹙,一步步走近,脚步踉跄,脸色悲戚,“你也要抛弃我,离我而去么?”   “流年。”   他几乎就要相信,那个人就是夜流年,是自己心心念念最爱的烟歌。他唤着那个名字,伸出双手,双眼迷蒙的往前,就要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   然而……   “南宫小心!”   幻境里的雨很大,有个声音恍若从天边传来,将他从迷茫中唤醒。   他如大梦初醒一般回过神,看到面前那女子眼睛里闪过了一抹寒光,已经变成了一袭红衣,轻盈妖媚的池泱泱。   “南宫,你怎么在这里?你是来找流年的?”   她纯澈明媚的笑着,向着自己走过来。   “南宫,那是幻象,不是我!”   空谷里又有一个声音传来,心急如焚。他这次终于听出来,那是池泱泱的声音,在替自己着急。   “妖孽,现形罢!”他定住心神,使出一招“青鸟飞绝”,身形与剑合一,在空中如展翅的青鸟,飞速刺向面前的人。   “孽徒,你还要杀为师不成?!”那人立在原地,隐约之间化作一把巨剑,厉叱一声。南宫寂寂的剑刚到达他的身前,再也不能移动分毫。   人剑合一的至深境界深深震撼了南宫寂寂。   他记得,这样的高深剑术他也只在十四岁那年见师父用过。   那人不是镜衣,又能是谁!   他借着剑势往后一退,忙收起了剑,躬身行礼:“师父……”   “南宫寂寂,你究竟在犹豫什么?他不是镜衣师伯!”天空里池泱泱的声音又响起了,这一次万分急迫,就好像她能够看到这里的一切,“他是个剑灵,能够幻化成你心里最重要的任何一个人,你快打败他,逃出梦境!”   最后的提醒如此刻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他的心。南宫寂寂从恍惚中清醒,看到那剑灵嘴角诡谲的笑意。然后,他快速的变化成他心里那些最在意的人的面孔,在大雨里幽凉、悲切、严厉、轻快、温雅的唤他:“南宫……流星……南宫……”   在他的眼睛里,每一张面孔都是清晰的,每一个声音都是真真切切的,甚至连每一个眼神都是真挚的。到了最后,所有人的面孔重叠在一起,不停的呼唤他。   他心乱如麻,闭上眼睛,捂上耳朵,已然不能再听再看。   “南宫!”   池泱泱的疾呼在耳边响彻,他蓦然睁开眼睛,下定了要格杀那剑灵的决心。突然发现雨水里有红色的枫叶飘落,再抬眼一看,池泱泱红色的身影已经与灰色的剑灵打在一起。   他突然更加的迷茫,分不清雨水里和剑灵打在一起的池泱泱是真身还是妖兽幻化。   “南宫,你看什么呢?”池泱泱身上没有一滴雨水,正躲开了剑灵劈来的剑气,余光瞥见南宫寂寂在发呆,眉目含嗔:“还不帮忙!”   “你真的是泱泱?”南宫寂寂还有些犹豫,他疑惑的看着那一袭红衣,不曾上前。他害怕这只是一个陷阱,自己一进去,那个突然出现的池泱泱就会和剑灵一起对付他。   池泱泱一个人对付剑灵,显然有些吃力,几百个回合下来,气息已经不稳。加上这天空里阴雨绵绵,叫人极不舒心。   “我是枫树树灵,这枫叶都来了,你还认不出嘛?”最后一个回合,她与剑灵分开来,退回到南宫寂寂身边,斜眼看他,一脸无奈:“其实我的枫树化身还在沉睡,我只是魂魄,在幻境里游走找寻你们。我没找到流年和青雨,却感知到你有危险,就进入了你的梦境。”   “梦境?这只是我的梦境?”南宫寂寂一怔,有些不敢相信:“我不是在幻境里么?”   “你呀,太不小心啦!在幻境里的那位烟歌姑娘是个梦灵,唱了一首歌,你就睡过去了。你现在,是在梦灵为你编织的前世梦境里。”雨在下,池泱泱警惕的看了一眼那个灰色的剑灵,替南宫寂寂拨开了心中的迷雾:“我是好不容易才破开那梦灵的结界进来的,消耗了我大部分的灵力,一进来就看见你……”   “也就是说,我是在幻境的梦境里?”   池泱泱絮絮叨叨,南宫寂寂挑了重点的来听,打断她的问话,低下头看着浑身湿漉漉的自己,难以置信。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是在幻境里。没想到,在这幻境里,处处危机四伏,而自己,竟然如此不堪一击,轻而易举就掉进了梦境里。   “嗯哼!我们要在梦境里打败剑灵,出了梦境之后在幻境里打败化作烟歌的梦灵,才能出幻境。”   池泱泱没有注意到南宫寂寂有些泄气,偏着头眯起眼睛盯住那蠢蠢欲动的剑灵,声音清脆的回道。似乎,眼前的这一切困难,在池泱泱的眼睛里都是可以渡过的。   可南宫寂寂的自信心却被打击下去,他愣神的看着自己曾经握剑的双手,看青虚剑悬在自己的头顶,发出的耀眼光芒深深刺痛他的心。   有强大的武器,有青虚剑宗掌门人得意弟子和年轻有为少城主的双重头衔,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强大的。   然而……   到了幻境里,却连区区一个梦灵都没有察觉,被拉入了无边无际的梦境也不知道。甚至还自作聪明的以为,只要自己想,就能随时跳脱出这幻境。顿时,他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于是,从嘴角勾出一个自嘲的笑容,眼睛里的光彩渐渐黯淡。   “泱泱,你看到流年了么?”   在南宫寂寂自信心受挫的时候,剑灵仿佛已经看透了他内心不堪一击,想要逐个击破,转而变成了池泱泱一直缠着的公孙青雨。眉目俊朗,笑容温和的对着池泱泱展开心理攻势。   “我才不会上你的当!”池泱泱亦明白,自己和南宫寂寂一起对付剑灵,自然胜算很大。所以,此时,这个剑灵是在一个个击破他们的心理防线,然后就可以轻而易举打败他们。   想到了此处,她忽然想起南宫寂寂很久没有说话,侧目凝眉:“南宫,你怎么了?”   “泱泱,我果然是个没用的人吧?不能好好保护流年,还连累你到这幻境里费心救我。”南宫寂寂转过头来,眉目幽凉的看着她,嘴角带着绝望的笑意:“是不是,换了是公孙青雨,就不会是这样了?”   在这场梦境里,秋日的凤栖山,枯草茫茫。   雨水从南宫寂寂俊秀的脸上滴落下来,让人有些心疼。   “呃……”   池泱泱被他问得一时语塞,眼珠子骨碌碌的转着,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她此时感知到了危机,因为她明白过来,此刻的南宫寂寂心理很脆弱,只要那剑灵幻做夜流年,说一句决绝的话,南宫寂寂就可能崩溃。那么,自己就要独身面对那个剑灵。   “你不是一直都知道没用么?有什么好问!”   果不其然,那个剑灵捕捉到了这个绝佳的机会。他漠然轻笑,幻做了一直都保持着十六岁模样的夜流年,满目鄙薄的道。   那一语一出,南宫寂寂霍然抬头,身体随着寒风颤抖,雨里传来他低声的呢喃:“我是个没用的人……我是个没用的人……”   “休要胡言乱人心智!”   池泱泱瞬间明白了此时的困境,立刻喝止那还欲开口的剑灵,红色的身影已经持剑向着剑灵杀去。   那一袭红衣与灰色的身影再次纠缠在一起,南宫寂寂却面色黯淡,没有任何反应,只兀自呢喃着那句话,蓦然握紧了双手。    ☆、梦境碎裂   那一梦如斯漫长,梦境里有大雨倾盆。   南宫寂寂闭着眼睛,仰起头让雨水不停拍打着自己的脸。   他多希望,这场幻梦只是一个普通的梦,醒来后还是有明媚的阳光。可是……   “唔……”   希望还是破灭了,因为他听到了池泱泱一声沉闷的痛呼,继而那红色的身影划出美丽的弧线,向着那片荒草掉落。她的身前,那把剑已经逼近了咽喉。   “泱泱!”他呼喊一声,即刻打起精神,默念心诀,人剑合一,形成青色的虚影,极速格开了那剑灵的身影。   “好可惜,没有喝到树灵的血呢。”那把剑被隔开,向后退去,又变回了人形,阴郁的笑了一下,擦了擦自己的嘴角,缓慢抬起眼皮看向南宫寂寂:“不过,剑侠的血,应该也不错。”   话音落下,那人影瞬间分散开来,变成无数的虚影,化为利剑分别袭向南宫寂寂和池泱泱。   池泱泱受了伤,跌落在草丛里,刚要起身,那些利剑已经又到达身前。她长袖一挥,铺陈旋转开来,以柔克刚,将那些利剑缠绕进衣袖。   “清风呼啸!”   另一边,南宫寂寂面对袭来的利剑,急退几步,目光炯炯的看清了剑灵所在的地方。拔剑起势,一声呼啸,如离弦的箭,冲破那些利剑,刺向最中心的巨剑。   “叮!”一声,那把巨剑应声碎裂,声音清脆,如同玉器落地。   那些利剑纷纷消失。消失的地方,那个剑灵胸口插着南宫寂寂的青虚剑,抬起头来,眼中充满了血色:“你……”   话未说完,瞬间消散在雨里。   南宫寂寂用了毕生修为,那剑灵一消散,青虚剑回到手里,他猝不及防的跪下身去,以剑为支撑,嘴角流出一丝丝鲜红的血。   在草丛里看到这一幕的池泱泱顾不得身体的疼痛,跑过来欣喜的拍了拍南宫寂寂的肩膀:“南宫,你真厉害!”   “泱泱,这梦境应该怎么出去?”   南宫寂寂休息了片刻,站起身来,环顾这一片荒草地,擦去嘴角的血迹,若无其事的道。   “不用想办法出去,梦灵的爱人死了,她肯定会找你报仇。”池泱泱仰起头来,看见这一片下雨的天空开始慢慢的碎裂、掉落,“这梦境很快就会坍塌。”   “坍塌?”惊讶的收剑入鞘,南宫寂寂顺着池泱泱的目光看去,果然天空如摔落的镜子般碎裂成了一片一片。   忽然,脚底下地动山摇,梦境里的世界瞬间陷入了一片无际的黑暗,两个人仿佛被什么吸入了一个黑洞。   “泱泱!”南宫寂寂忙拉住身边池泱泱的胳膊,不敢有片刻的放松:“梦境开始坍塌了么?”   “嗯。”两个人不停的往下沉,池泱泱与南宫寂寂互相拉紧对方,池泱泱的声音在黑暗里带着稳定人心的力量:“你拉紧我,不要掉落入其他的梦洞。”   刚说完话,两个人身边开始出现了亮光。无数气泡一样的东西从他们身边擦身而过。有桃花盛开的地方、笑靥如花的美人,还有俊逸蹁跹的公子,以及春夏秋冬最美丽的景色。   南宫寂寂万分好奇的打量着,伸出手去触碰。   “不要动!”池泱泱立刻喝止了他,紧紧的拉住了他的手:“那是别人的梦境,你只要一触碰,就会掉落进那人的梦境。那里不知道有什么,也许凶险万分,你就再也出不来了。”   “你和剑灵对决受了伤,和梦灵的对决,就交给我。”   继而,拉住南宫寂寂的手腕,池泱泱一个转身向着光亮的地方飞身而上。南宫寂寂出神的看着池泱泱,暗自沉思。他从没想到,池泱泱看似天真不知世事,竟是将一切都了如指掌,包括他受伤,她都洞悉的一清二楚。他原本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没有让她察觉。   原来,外在看见的,并不能决定一切。   “你们谁杀了他?”   两个人出了黑洞,在亮光处平稳落地。南宫寂寂打量着四周,发现自己果然是在跟随着烟歌到达的那条巷子里,而且是靠着墙坐在角落里。   他刚刚醒来,觉得幻境里的阳光很是刺眼,站起身来,听见那个冰冷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似冬日的寒风凛冽。   “是我。”   池泱泱的声音也是冷的,带着一丝警惕。   他循着声音看去,烟歌站在不远处,隔着那一袭护着自己的红衣,眸光冷切的盯着他。   “烟歌……”他走上前去,想要说句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说。   “南宫,别过来!”池泱泱回眸,疾呼一声,生怕他认不清眼前的人:“她是梦灵所化,不是真的烟歌。”   他瞬间清醒,往后退了几步,看到池泱泱的一袭红衣随风微动。   “好!”那一袭白衣也在风里飞扬起来,带着那将爱化为利刃的女子狠厉的话语:“那就为他偿命!!”   话落,满目白绫从四面切过来。南宫寂寂向后急退,那白绫已经快速追过来,捆住了他的手脚。前方红衣的池泱泱飞身而起,却也被那白绫捆住了一只脚,无法逃开。眼看白绫快速的将南宫寂寂缠绕起来,不多一会儿他就会窒息而亡,池泱泱担心之余,自己也被白绫缠住。   “落叶纷纷!”   池泱泱无奈,只好使出伤人伤己的绝招,大喝一声。天空里忽然有枫叶飘然而落,一片片轻若鸿毛。但那树叶落在白绫上,却如锋利的剪刀一般裁开了白绫。漫天的枫叶飘落下来,不消一刻钟,便将那些白绫裁成一片片枫叶大小,瞬间碎裂。   化为烟歌的那梦灵看得痴了,不敢相信那枫叶竟然都是利刃。白绫破碎,她不由往后退去。   南宫寂寂眼看那些白绫从自己身上落下,觉得枫叶划过的脸上,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滴落。抬手摸一摸,再看,竟然是血!   原来,那枫叶可以伤敌人,也不会避开自己人。   南宫寂寂心内吃惊——池泱泱竟然用了这样同归于尽的术法,看来这梦灵很是厉害。若不能趁此一击成功,也许自己和池泱泱就永远也出不去了。   他暗自提气,青虚剑往空中一抛,闭上眼睛默念口诀。青虚剑在空中自行出鞘,垂直向着南宫寂寂急速刺来。南宫寂寂拼尽全身的力气一跃而上,迎上青虚剑。   “南宫!!”   池泱泱回头,看到这一幕,几乎傻了眼。她急急的呼喊,却发现已来不及。   瞬间,南宫寂寂与青虚剑人剑合一,青虚剑化为一把巨剑,在梦灵来不及反应之前刺向她。   只是一刹那,一个人影从梦灵的身边擦过,那把青虚剑已经洞穿了梦灵的身体。她大睁着眼睛,缓缓的侧目,看着单膝跪地的南宫寂寂,渐渐变成了虚无,消散在阳光里。   南宫寂寂背对着她,捂紧了胸口,从口中吐出一口血。那血迹一滴滴落在青石板上,分外刺眼。   “南宫!”   池泱泱知道南宫寂寂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冲过来想要扶他,他却毫无预兆的委顿在地上。   “泱泱,你们没事吧?”   两个人从幻境里跳脱出来的时候,池泱泱一眼就看见了公孙青雨担忧的面孔。   “青雨!”她起身,激动的扑进公孙青雨的怀里,委屈的诉说起来:“那个剑灵和梦灵都好厉害的,我和南宫差点就回不来了。”   公孙青雨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却又觉得避开不妥,只好任由她抱着,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安慰:“没事的,已经出来了。”   “南宫怎么还未曾苏醒?”   看南宫寂寂一直昏睡,公孙青雨蹙眉,想要靠近去看,池泱泱却迟迟不肯松手。   “南宫在幻境里受了伤,可能要昏迷一阵儿了。”   说起南宫寂寂,池泱泱这才松开手,回过身去探了探南宫寂寂的鼻息,而后抬起头来,打量着自己所在的地方——四面都是石壁,所在的正南方有一扇石门,石门两侧的壁上放着两盏油灯。由此,所在的这个地方光线昏暗,应该是座石牢。   “我们是不是被困住了?”有些明白了自己和公孙青雨以及南宫寂寂所在的处境,池泱泱走过去敲了敲石门,似是无心的问:“我在幻境里没有见到青雨,你和流年一起逃出来的么?流年呢?”   “我是阴阳师,自然不会被幻境迷惑。至于流年……”公孙青雨明白池泱泱是在怀疑自己,兀自笑了笑,眉宇间突然多了一抹忧伤,“我不曾见过她,也不知道她是否逃出了幻境。”   “你们在我手里,她怎么舍得逃呢?”   突然,石门开了。   南宫风锦的声音悠然飘来,如同地狱的厉鬼发出的森冷的笑声。他目光森森的站在石牢门口,后面跟着湖天玑。湖天玑手在身后一探,抓过一个人,像是扔包袱一样扔过来。    ☆、忘川河上   “流年!!”   石牢里,公孙青雨和池泱泱看见了那青色小衫和墨色罗裙,以及那张苍白的面孔,同时疾呼一声。   “唔……”   夜流年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痛呼,手腕上的伤口裂开,已经染红了裹缠的棉布。   公孙青雨急切的跑过去,抱起她的头,轻柔呼唤:“流年……”   “放心,她不会死。”   湖天玑在身后讥诮的笑,黑色的衣袍让他此刻看起来恍若魔鬼。   “青雨……泱泱……”夜流年神志还清醒,只是流血过多,虚弱不堪。她缓缓地抬起眼皮,看了看公孙青雨,又转过头看见了池泱泱,微弱的笑一下,抬起手来用力攀住公孙青雨的胳膊,眸光戚戚:“南宫呢?”   公孙青雨垂目不答,不忍看她憔悴的脸。   “南宫!!”   电石火光之间,她蓦然一瞥,看到了还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南宫寂寂,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公孙青雨。   “流年,我扶你罢。”   公孙青雨向后倒在地上,恍惚之间只听到池泱泱清脆而担忧的声音,以及她扶着夜流年吃力起身的声音。   夜流年浑身都是血,还在向着南宫寂寂所在的地方走过去,一路的血渍彰显出她的痴心不悔。可是在公孙青雨的眼睛里,那血迹如同冰刃,狠狠地刺进他的心口。   他抬起头来,看着石牢门口站着的湖天玑,看见他一只眼睛里闪现出悲悯而嘲讽的神色,那眼神仿佛在说:看吧,你输了。她爱上了别人,你的执念只是个笑话。   “流年……”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兀自呢喃着,眼睛里的光彩渐渐黯淡。   “南宫……”可是,他的悲伤和失望,夜流年从来不曾看见,她吃力的跪下去,抱起南宫寂寂的头,如公孙青雨唤她时那样轻柔的呼唤南宫寂寂:“南宫……快醒醒。”   那一声声,传进公孙青雨的耳朵里,却是刺在他的心上。他蓦然握紧了双手,眼中有水雾漫起。   原来,这一世的阴差阳错间,我早就失去了你。   流年……   在枫烟城里,夜流年一行人被困在了城主府的地牢里。而在枫砚山黄泉彼岸伫立的阎罗殿里,一个头戴斗笠,黑纱覆面的男子站在阎罗大帝面前,低垂着头,眼睛里没有一丝波澜。   “他们终究相遇了……当年不是叫你不要擅自改变他们的身份,你……!”阎罗大帝不知道夜流年等人已经被困,想起公孙青雨的眼神,他气急败坏的在大殿里走来走去,差点撞翻了放着生死簿的书架,看着摆渡人时,眼中有熊熊燃烧的怒火:“如今,我如何向流年交代?!”   “大帝,那是他们各自的心愿,作为摆渡人,我自然满足每一个鬼魂的心愿。”摆渡人垂着头,语气平和,眼睛里似是遮了迷迷蒙蒙的一层幔布,“再说,您是阎罗大帝,何须向自己的弟子交代?”   “你……”   阎罗大帝被那一语问住,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师父对徒弟的爱意,是他心头难以启齿的痛楚。他怔怔的望着那一片妖冶梦幻的彼岸花,眼前浮现十六岁的夜流年顾盼生辉的眼眸。   “其实我最想满足的,还是大帝的心愿。可惜,大帝的心愿,一直都只是那个小丫头,我满足不了。”   看阎罗大帝连指责都忘记了,看着那一片彼岸花出神,摆渡人知道他又想起了夜流年,叹息一声,轻飘飘的道。   “罢了。已经是这样,怨责你也无法改变。”心事被说中,阎罗大帝也知不能再辩,无奈的挥了挥衣袖,“下去罢……”   摆渡人也不再说什么,点头以礼,轻盈的出了大殿,向着忘川河上去了。   到了那一片无际的河流,站在孟婆桥上,看着那一个个随着船只漂流而去的魂魄,他突兀的想起,那一年,那个少女就像今日的自己一样,站在这里,遥望着自己船上的青衣少年,眉眼里依稀溢满悲伤。   在此之前,船头的青衣少年已轮回几世。他的魂魄因在阳世太久,虚弱不堪,每一世都在十八岁之前夭折。也就是说,当那个保持着十六岁容颜的少女找到他的时候,总会重复同样的命运。   这一世再次告别,她挥手,无语凝噎,泪水已经湮灭了一切。青衣少年站在船头,眸光温柔,在他还未曾忘记她之前,不停的向少女挥手。   他亦是被那样凄切的情谊感动,于是他问那青衣少年:“下一世,你想做什么人?”   摆渡人,是从不轻易与魂魄搭话的。因为一旦魂魄说出了自己的心愿,摆渡人必定要帮他实现。   “与今日一样。”那少年望着少女渐渐遥远的身影,不假思索的回答。“为何?这一世做了阴阳师,这样命薄……”轮回之道快到了,他很疑惑,不由的脱口而出,替那少年感到惋惜。   “因为这样的话,下一世,流年还能一眼在人群里认出我。”   那少年却满面欣喜,一直遥望着少女的方向,眼中的光芒亮的让人心疼。   “好,我会如你所愿。”   忘川渡口到了,进入轮回之道。他停下船,看着那远去的少年,轻声细语。   然后这一世,他让那青衣少年依旧成了阴阳师。   可是,他的容貌……   他的容貌,自己给了那个爱她如命的男子,他叫流星。   他是夜流年的同门师兄,也是阎罗大帝的弟子。当年夜流年得到了蓝昙花之力,为了找回青衣的魂魄,杀向凤栖山,差点灭了阴阳一派。   那时阴阳一派因弟子折损严重,掌门人也亡故,并没有找来。多年之后,湖掌门从她的魔爪下逃脱的女儿花惜叶学有所成,重振阴阳派前来报仇。   那时,阎罗大帝去了龙隐山找青虚剑宗掌门人镜衣,夜流年也已成为诸鬼之首,去了幽冥域,不曾及时赶来。   流星出来应战,被花惜叶所伤。阎罗大帝和镜衣赶来时,已不能挽回。这一战之后,两派损失惨重,可是有阎罗大帝和镜衣庇护,花惜叶不能报仇,耿耿于怀,于是定下每年八月十五,冥界与阴阳一派掌门决战之约。   那个看似坚强的孤女,终究也逃不过一个情字。   任谁都看得出来,她第一次见到那个孤傲冷漠的镜衣,就已无法自拔。但是,仇恨蒙蔽着她的双眼,让她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而镜衣,他从来都不是感情里的人物,所以出尘飘逸,与世无争的样子。说起来,这么多年,他只随着阎罗大帝宠爱过一个女子,那就是夜流年。   但也只是因为阎罗大帝喜欢,他爱屋及乌罢了。这么多年,还未曾见他身边出现过任何一个女子。他每每的出山,都是到阎罗大帝这里来。   所以在龙隐山的传言里,青虚剑宗一脉的掌门人,有断袖之癖。镜衣从来淡然,听到了也不以为然的笑笑,不予理会。   思绪回到流星这里,他的魂魄入世轮回,也是流年相送。那时,夜流年送走了青衣不久。与对那青衣少年不同,夜流年对流星的目光里,只有如对兄长的依赖。   流星不善言辞,静默的站在船头,随着河流飘然而下,目光灰暗。   “下一世,你想做什么人?”   那一瞬,鬼使神差的,他竟然问了流星与青衣少年一样的问题。   “我想做她心里最爱的那个人。”   流星的回答一出口,他立刻后悔不已。   夜流年心里最爱的那个人,就是青衣啊。若要变成青衣,那么容貌一定是青衣的。   他很为难,可是作为摆渡人,这个心愿,他却不得不帮他实现。   于是,流星轮回拥有了青衣的容貌,青衣轮回后还是做了阴阳师,更加俊朗。阎罗大帝以为流星转世后的南宫寂寂就是青衣,将夜流年送到南宫寂寂身边,二人一同长大。   直到他发现南宫寂寂在捉鬼之事上并没有造诣的时候,才唤他询问。他将一切如实告知,阎罗大帝也如今日般气得浑身颤抖,牙齿打颤。可终究,一切已成定局,他也无可奈何。   “大帝,在彼岸花上发现鬼蝶。”   阎罗大帝正陷入该不该向夜流年坦白的困局,门口侍立一人,恭敬的道。   “唤它进来。”   鬼蝶,是招魂使者用阴气幻化的鬼灵,会带来招魂使者的消息。若是招魂使者陷入困局,都会用鬼蝶传递消息。   阎罗大帝心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赶忙让唤入那只鬼蝶。   鬼蝶翩翩飞入,落在阎罗大帝的手心。   “师父,枫烟城有大变,城主恐坠入魔道,速速想办法。”   阎罗大帝凑上前去听,夜流年的声音万分急切。他猛然起身,脚步匆匆的敲开三生石,走出冥界,从山上俯瞰枫烟城。   朝阳快要升起,可一向炊烟袅袅的枫烟城,这一日却是大雾茫茫,鬼气森森。   阎罗大帝站在山上,蹙眉凝望,内心生出不安。   这样的情景,恐怕如流年所说,将有一场大变故。一个凡人,坠入魔道,是极其可怕的事情。一旦他超越过冥界和幽冥域的掌控,剑侠和阴阳师也拿他无可奈何。那么,这个一贯安静的地方,是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么?    ☆、故人别来无恙   冬天还没有到,枫烟城已经下了第一场雪。这大雪来得奇怪,纷纷扬扬,不肯停歇。   阎罗大帝派了弟子打探了枫烟城的情况,发现枫烟城已经城门紧闭,门外有阴阳师把守,城里到处都有雪女轻盈的身影。阎罗大帝预感到事情不妙,赶往龙隐山找镜衣商量对策。   而在枫烟城的地牢里,南宫寂寂已在夜流年的怀里转醒。   “怎么样?幻境里的一切,你们还满意么?那是你们每个人的曾经,你最在意什么,就会看到什么。”南宫风锦站在地牢门口,扫视众人一眼,讥诮的笑着:“很庆幸,你们还活着。那些没有法术的百姓,斗不过妖兽,生魂就会一直游荡在梦里了。”   他眼睛里的光芒是混沌黑暗的,带着一种浓烈的怨恨。   “也就是说,枫烟城已经变成了一座死城?”   夜流年霍然抬头,目光炯炯。   “真聪明!若不是要用你的血练功,我真是舍不得动你呢。”   南宫风锦拍手称赞,表情淡漠。   “南宫风锦,你好狠!难道,你想让枫烟城变成空城么?!”   夜流年愤愤起身,蹙眉厉声质问。   “空城有什么不好?这样,只要我不死不灭,枫烟城永远只有我一个城主了。百姓们活在自己的美梦里,不用辛苦劳作,不是更好?待到时机成熟,便可以去攻打秀屿城,这样他们也感觉不到疼痛,多好啊!” 秋日的地牢是冰冷潮湿的,南宫风锦的笑容在这里显得更加诡谲而阴冷。提起自己心爱的孩子,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和痛楚,继而脸上的表情随着心里升腾起的愤怒变得狰狞:“星辰不能活过来了,我知道。所以,我唯一的心愿,就是长生不死,成为这里永远的主导者。”   “你根本就是痴人说梦!南宫风锦,你就不想想,若是秀屿城趁此时打过来,枫烟城又该如何?”气极,夜流年走上前来,袖子里的短刃蠢蠢欲动:“你要知道,你身边的是位阴阳师,他很有可能是秀屿城的细作。南宫世家一直掌管枫烟城,你不会不明白,阴阳师和雪女,即使不是我们的敌人,也绝对不会是我们可以联手的朋友!”   公孙青雨料到她有所行动,上前拦住她:“流年。”   湖天玑也料中了她的举动,眼中波光微动,那年小姐姐的面孔在眼前模糊,却又清晰。他身后,有个妖魅的男子嘴角缓慢扯起一个宠溺的笑容。   夜流年,多年不见,你依然伶牙俐齿,风姿不改。怪不得这么多年这世间万千女子,我却只对你情有独钟。   “那你身边的公孙青雨呢?他可是阴阳一派未来的掌门。”   南宫风锦在众人这细小的动作里,对夜流年反唇相讥。   “他……他……”夜流年一直将公孙青雨当做朋友,忘记了他是阴阳师,此时想起,一时懊恼不已,无话可驳之间,弱弱一声:“他不一样。”   她也不知道公孙青雨有什么不一样,但是在他的面前,那些戒备和提防都会卸下,仿佛他才是她的肩膀,可以帮她解决一切。甚至在他们之前,还有些难以言语的默契。   “有什么不一样?说不定,他也是个变脸的高手呢。”   打量着公孙青雨,话里有话的讥讽着夜流年,南宫风锦不曾注意到,夜流年已经挣开了公孙青雨的手,双手在胸前交叉结印,指尖光芒快如闪电袭向南宫风锦和湖天玑。   眼看二人始料不及,未曾躲避,夜流年嗤笑一声,以为掌控了局面,收手转身去看南宫寂寂。   “流年小心!”却听池泱泱一声惊呼,回过头时,一团火焰直冲她而来。她闪避不及,被那团火焰打中后心。   “流年!!”   池泱泱和公孙青雨、南宫寂寂同时惊呼一声,跑过来看她的伤势。夜流年摇了摇头,喉咙里粘腥的液体在不停翻滚,她忍住疼痛扶着南宫寂寂起来,终于看清了面前趴在地上,袭击了她的那个东西。   之所以称为东西,是因为它不是人,是个怪物。它大小如牛,外形像虎,披有刺猬的皮毛,长有翅膀,周身发紫,毛色通红,发出像是狗一样的叫声。   “穷奇?!”   夜流年自然认得,那是上古凶兽穷奇。它生性凶恶,食人为生。   让她更惊讶的是,南宫风锦竟然可以召唤出这等凶猛的神兽,可见力量强大到即使她召唤百鬼,也不可抗衡。而今她四人被困,想要出去,怕是不可能了。   她暗自心惊,突然听到一个小孩子的声音:“想要逃出去,也得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咯!”   那小孩从南宫风锦的身后探出头来,对着她吐着舌头做鬼脸。穷奇听到小孩的声音,亲昵的退回去舔了舔他的脸,又转回身来对着夜流年等人龇牙咧嘴。   “暗箭伤人非君子所为,阁下何不出来一见?”   公孙青雨见召唤出穷奇的不是南宫风锦,也知那小孩不可小觑,不卑不亢的相邀道。   “这么多年不见,故人别来无恙。”   然而,应声而出的,却不止是那个孩子,还有一个长相妖媚的俊逸男子。他一袭白衣胜雪,牵着孩子的手,缓步而来,目光停留在夜流年身上,眉眼里带着笑意。   夜流年一怔,随即脱口而出那个名字:“昭然?!”   面前的人,就是这么多年来不曾相见的昭然。他的消息,她是时时听在耳边的——他因相貌俊美被秀屿城许多少女争相追逐,他未娶妻,却有一个孩子,他的母亲姣娥相思成疾离去,他统治了雪倾山,他……   有人因他不近女色,以为他是断袖之癖。却也听说,他对很多人说,他在等一个人。   昭然静默魅惑的笑,蹲下身凑近孩子的耳边说了一句什么,那孩子嘟着嘴怯怯的走到夜流年面前,眨巴着大眼睛,睫毛轻微的颤动,拉住夜流年的衣袖:“我爹爹问你,你的心愿,可曾达成了么?”   那孩子声音稚嫩纯真,听得人不由眼眶发热。   夜流年蹲下身,抚摸那孩子的脑袋,眼眶已经红了。   这么多年,唯有一人,还记得当年她是付出了怎样的牺牲,才得到了可以复活爱人的希望。   可昭然你知道么?我的希望落空了。我终究……   什么都失去了。   想到了此处,想起还有人记得那年她热烈的爱过青衣,夜流年眼中不由落下泪来。那孩子伸出手替她擦去眼泪,大大的眼睛骨碌碌的转,她蓦然觉得,那个孩子,甚是熟悉。于是,她试探着开口:“星儿?”   “爹爹,她知道我的名字呢!”   孩子听到她那声呼唤,惊喜的回过头看着昭然,指着她大声说道。她也抬起头来,满眼询问的看着昭然。   “很好,你还记得他。”昭然点点头,给了她答案。   “星儿……”多年不见,那孩子此刻在自己的眼前,她喜极,伸手将他揽进怀里:“我好想你。”   如果说这么多年,在这世上,她的牵挂是青衣。那么让她偶尔想起来神伤的,也就只有面前这个孩子。   送他到雪倾山的时候,他尚在襁褓中。虽万般不舍,但她终究为了一己私心,舍弃了他。   而今再见,恍若隔世。   “爹爹!!”   那孩子一时受到惊吓,挣脱她的怀抱,跑到了昭然的身后。   “星儿别怕,她不是坏人。”昭然蹲下身,耐心的抚慰孩子,余光瞥到了她黯然的表情。   “那她是谁?”孩子纯净无暇的眼睛里,透着好奇的光。   “她……她……”昭然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回答。转过头去看夜流年,见她泪光盈盈、目光哀切的看着昭星,突然很心疼她,“她是你的娘亲。”   “什么?!”   那话如晴天霹雳,轰然而下,让在场的人都惊异的睁大了眼睛,几乎是同时惊呼出声。   “流年?”   南宫寂寂从幻梦里苏醒,看到昭然和那孩子,就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此时不能相信一切,上前询问的,是对于青衣死后的事情一无所知的公孙青雨。他紧紧的握着夜流年的手腕,仿佛再用力,就要生生将那脆弱的腕骨捏碎。   “昭然,没想到这么多年,你还愿意让他认我。”低头苦笑,夜流年被握得吃痛,挣开公孙青雨的手,眉目柔和的看着昭然,上前伸手抱着他,像以前一样拍拍他的后背:“我感激你的情意,却不能相伴左右,请原谅。日后找个好姑娘,好好待她。”   “你不必担心,我已与花惜叶掌门订下婚约,不再等你了。我只是替你惋惜,那么努力,却还是让一切落空了。”眼角的笑意消失,昭然满目哀伤,嘴边却依旧有牵强的笑容:“谢谢你生下星儿,他是你给我的,最好的离别礼物。至此,我们就是敌人了。”    ☆、我可以悔婚   枫烟城的地牢里,故人相逢的一幕看呆了众人。   夜流年竟然和雪倾山的领主昭然有一个孩子!   除了南宫寂寂,每个人都不可置信,每个人也目不转睛。生怕一旦有愣神,就会错过了这里面的秘密。可是,两个人拥抱着,在彼此耳边说的话,众人终究是没有听见。   放开手,昭然拉着昭星往后退去,穷奇立刻呼啸而来,堵住了夜流年想要上前拥抱昭星的脚步。   “兮兮,不得对我娘亲无礼!”昭星后退着,依依不舍的看着夜流年,见穷奇吐着火焰,夜流年近身不得,声音清脆的呵斥。   穷奇立刻后退,任由夜流年走过去拉住了昭星:“星儿,这凶兽是你召唤的?”   “嗯!它是我的玩伴,娘亲可喜欢么?”   昭星点点头,不像一般的孩子对夜流年感到陌生或怨恨。他似乎很高兴见到自己的娘亲,欣喜的摩挲着夜流年的脸颊,大方的回应。   夜流年知道,昭星虽然看起来是小孩子,其实寿命已经比普通人长,只是雪童生来的天性,只要不曾娶妻,就会一直不长大,身体和心性都是孩童。   “娘亲不喜欢。”她握住昭星的手,摇摇头,面色严肃:“它食人为生,凶恶异常,你可知道?”   “我知道。但是它不会伤害我呀,我也不会让它伤害爹爹和娘亲。”   “一旦它发狂,它谁都会伤害的,会毁灭一切。”昭星心性不成熟,夜流年只好耐心劝说:“所以星儿,将它送回去,好么?”   “不好!这样没人陪我玩儿了。”一听让自己送走穷奇,昭星不高兴甩开夜流年的手,气呼呼的躲到昭然身后:“哼!娘亲一点都不好,还是爹爹最疼星儿。”   “昭然,星儿到底是如何召唤出上古凶兽的?”   夜流年深知此事不能就此罢手,站起身走到昭然面前,面色凝重的小声询问。   “我也不知道。”昭然摇头,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他生来力量就很强大,我都不是他的对手。”   “怎么会这样?难道……”夜流年垂目蹙眉,心里突然闪过一道亮光,蓦然抬起头,对昭然对视一眼,同时低声:“是蓝昙花!”   当年她孕育昭星时,已经得到了蓝昙花之力。昭星生来就不哭,总是爱眯着眼睛笑,九尾狐月枫因为害怕他,从夜流年的身边离去。   原来,那时月枫害怕那小小的婴孩,是因为他身上的力量。自己还一度以为,是因为自己要照顾昭星,冷落了月枫,它才生气离去。   “昭然,你当真打算与阴阳派联手,与我为敌了?”想到了此处,夜流年不寒而栗,仰起头来看着昭然:“你们的目的,是不是要帮秀屿城吞并枫烟城?”   “流年,你太聪明,总归不是好事。”   昭然轻笑,那张俊美的脸庞散发出熠熠光辉,叫人不敢直视。   “昭然,南宫风锦从他儿子南宫星辰离开的那天,应该就开始吸食人血,修炼邪术。他是凡人,喝了我的血,又恶念丛生,会变成一个嗜血的魔鬼。我劝你还是尽早从这里离去,不要卷入这场纷争,星儿还小,他需要你。”   仰起头来,看着这么多年不见,依旧如第一次见时俊逸如仙的昭然,夜流年心头的愧疚缓慢涌起。不过比那愧疚更要紧的,是此时要劝昭然离去,否则即使阎罗大帝和镜衣竭力救他们,也未必能对付穷奇和昭星。她不想与昭然和昭星因为立场不同而兵戈相见,那是一个极其艰难的抉择,她不能选择青衣和昭然任何一方,也不想他们伤害任何一方。   可是,在那样千钧一发,生死相抗的时候,什么都是由不得她的。   她切切的盯着昭然那双迷魅的眼睛,眸光哀怜: “还有,关于穷奇,你也知道它是上古凶兽,没人能够控制它。它跟着星儿,不过是要星儿帮它作恶,一旦它脱离控制,我们这四大山脉和两座城池,恐怕都会变成修罗场。到最后,这个地方,就会是一番‘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景象。”   “我既与花掌门订了婚约,她央求我的事,我自然是不能拒绝的。”昭然脸上的笑容不变,看似是在玩笑,眼神却很诚恳:“但是,若你能够答应嫁我,我可以悔婚。”   “昭然,我的决心你早就知道,何必互相为难?”   缓步向后退去,夜流年虽然无可奈何,但是没有再留恋。她像多年前离开雪倾山那样决绝,为了青衣,丝毫不想回头。   她明白,这一次生死难料,或许这就是她和青衣最后一世的牵手相伴。如果离去,就会再次变成遗憾。只是她心里很明亮,她只要退回公孙青雨和南宫寂寂、池泱泱的身边,她就真的……   与昭然和昭星彻底告别,成为了敌人。   她的内心在挣扎。   她不能前行,后退的脚步也很沉重。   “因为我和星儿都不想失去你。”昭然的手动了一下,似乎是想拉住后退的夜流年,可她已经退出他能伸手够到的范围,终究没能拉住。   而在她的身后,公孙青雨一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发怔。那只手上有夜流年的鲜血,然而她看见了昭然和昭星,甚至忘记了南宫寂寂,不顾疼痛的挣开了他的手。   她是夜流年……   可她竟然与雪倾山领主苟合,生下了一个孩子。他宁愿相信她是被迫无奈才这样做,可是她与昭然那样的亲密——对望着、拥抱着、互相之间眼睛里流露出的真情,即便自己傻,还是看的出来。   到了这一世,她迟迟没有找来,所以他来找她。   然而找到了,她却忘记了他,一心爱着那个与他前世容貌一模一样的南宫寂寂。   那么,流年,我的等待和轮回,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难道只是为了,看你依偎在别人怀里幸福的笑,然后从此失去你么?   这些,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命运的转轮,到底,是从哪里错开的?   我不甘心……   我不相信!   我为了你拼死一搏,不顾轮回之苦,甚至连掌门之位都可以抛弃!!   可是你,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   我是青衣啊……   那年十里风荷,我是与你一起赏荷的青衣。   你忘了么?   “好了,该见的见了,该说的也说了。昭雪主,我答应你的事情做到了,你答应我的事情,可不能反悔。”   故人相见,又再离别,什么都没有说妥,只是让众人知道了一个惊天秘密。南宫风锦看罢了这场重逢的戏,扬眉冷笑道,仿佛早已经猜到了昭然和夜流年会站在对立面的结局。   “那是自然。”那个早已经预料到一切的嘲讽的声音让昭然感到厌恶,他有些不耐的斜目瞥向身侧的南宫风锦:“只是我生来倔强,可以接受商议,但是不接受威胁。”   昭然领着昭星拂袖而去,穷奇如一团巨大的红色火焰,围绕着昭星和昭然飞舞。昭星低着头,闷闷不乐。   南宫风锦虽然知道这位雪倾山的领主一向冷傲出尘,不参与城池与门派间的争斗,但是没料到他如此的难以相处,竟然是一派不将他放在眼里的架势。他气得咬牙切齿,却因为穷奇而无可奈何,只能随着昭然离开。   “来人,把公孙青雨带走!”   湖天玑刚要走,侧目看到神思恍惚,一言不发,知道时机成熟,一声令下。   “我看谁敢!”见湖天玑要带走公孙青雨,夜流年一个箭步上前,挡在公孙青雨身前,对湖天玑怒目而视。另夜流年有些看不懂的,是池泱泱的反应。   南宫寂寂受了伤,虽然有心上前阻拦,却也知道拦不住,踉跄着走了一步,立刻头晕目眩。池泱泱上前扶他坐下后,看到湖天玑要带走公孙青雨,竟什么反应都没有,平静的就像公孙青雨只是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人。可是之前,她明明那么喜欢公孙青雨,粘着他,维护他。   “流年,无妨。”这漫长的时间里,公孙青雨开口说了四个字,悲戚和哀伤在他的心头萦绕不去。他看也不看夜流年一眼,随着湖天玑离去。   “青雨……”虽然知道那个惊天的秘密公开,公孙青雨和南宫寂寂都会很惊讶,可是夜流年想不明白,该惊讶和难以置信的不应该是南宫寂寂么?为何南宫寂寂那么平静,不能接受这一切、相信这一切的,却是公孙青雨?   她唤他一声,恍惚之间,是在唤那个名字——青衣。   两个名字那么像,有时候会让她产生错觉,觉得公孙青雨就是青衣。   “流年。”   看夜流年发怔,池泱泱走过去轻轻拍拍她的背,关于昭星,什么也没有再问。南宫寂寂唇色苍白,盘膝而坐闭目疗伤,夜流年也不想解释,坐在他身边一起疗伤。   地牢里一时沉静下来。    ☆、生死赌约   湖天玑从地牢里单独带走了公孙青雨。   出了地牢,外面已经是冰雪的世界。从回廊走到石径,那一小片枫林已毁,在这一片白茫茫的大雪里,万物凋谢,林立的楼阁显得有些孤寂。一路上冻得瑟瑟发抖,公孙青雨还是一言不发。   “你看到了?到此时,你还想护着她么?你为她不顾生死,她却水性杨花,不止有南宫寂寂一个男人……”   待回到了温暖的房间里,湖天玑屏退了身边的人,扔了一件大氅给他。   “胡说!”公孙青雨被说中了心中所想,竭力嘶号着否决,继而声音低下来,颤抖的眼神四处飘忽、无处安放,一如那颗狂乱的心:“流年不是这样的人,或许,她是有苦衷的。”   “你心里也清楚,你不过是在为能够原谅她找借口。”湖天玑讥诮的笑,走过去猛然拉开了那扇紧闭的门,寒风带着雪花呼啸而入,让他不由的打了个寒颤:“我和你一样,曾经以为她是个善良的人,可是最终,她欺骗了我,成了我的仇人。”   往事如云烟,随着雪花飘落在自己的眼前。恍惚还是秋日湛蓝的天空下,那个小姐姐有真挚明亮的眼神。转眼之间,她就成了一个恶魔,血色的瞳孔里像是要滴出血来,眼神里溢满杀气。   就算如此,多少次在自己的期盼里,那只是一场噩梦。梦醒来,再与小姐姐重逢,她依旧明媚纯净,如同那秋日微凉的风。   然而,幻想破灭了。她手起刀落间的毫不留情是他心上的烙印,那双绝望而悲切的眼眸是他的伤痛,他从梦里惊醒,只看到了她冷冰冰的脸颊和从身上滴落的雨水。   他好恨!   明明是一番好心,明明那个故事里的人们都善良可爱,如何到了最后,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他好悔!   若不是那一日他将蓝昙花给了夜流年,她就不会拥有蓝昙花之力,也不会杀上了凤栖山,让它一夜之间血流成河。有无数个日夜,他都不停的想,是他害了阴阳派和爹爹,是他太天真,轻易相信了夜流年!   可惜,时光一去不返。他的悔恨,终究只能变成今日的愤怒和悲伤。   这么多年,这些情感支撑着他日复一日的谋划复仇,让每一个人都变成能够利用的棋子。   到而今,他看着自己,觉得他和那年杀红了眼睛的夜流年,并没有什么区别。可悲的是,夜流年当年看见了他,瞬间清醒,放下了怨念离去,而他连个能够让他清醒的人都没有。   有时候,他看着夜流年,恍惚觉得,自己还站在那清风微凉的秋日,有金色的秋叶飘落,小姐姐的手温暖如母亲。   从怀里拿出一支晶莹的骨笛,站在门口缓缓的吹奏着。风雪带着屋里两个人的思绪,飞向遥远的世界里。那里没有今日的纷争,只有心爱的人和最美的风景。   “我和你打个赌。”   一曲吹罢,湖天玑的黑色衣袍和头发上覆满了白雪,他转过身来,面对着公孙青雨,恢复了一贯的阴鸷诡谲。   “赌什么?”   公孙青雨也从回忆里回过神,披上大氅,走过去面对着湖天玑,迎风而立。风雪吹来,扬起他黑色的发,他脸上的神情坚毅冰冷。   “赌无论何时,不管是为了南宫寂寂还是池泱泱,夜流年都会毫不犹豫的抛弃你。”   湖天玑胸有成竹,面色阴冷。   “我不信!”   公孙青雨迎风伫立,直视湖天玑的眼睛,没有一点闪避。   “他们三人的感情你不会懂。”见他不死心,湖天玑垂下眼睑,蓦然叹了一口气,从他的身侧走过,坐在炉火边暖了暖冰冷的手,开始徐徐道来:“在没有遇到你之前,夜流年名唤烟歌,是枫烟城里最有名的歌姬,池泱泱是她的侍女,名唤铃儿。南宫寂寂是个孤儿,自己学了一些杂乱的功夫四处流浪,在烟歌楼见到了烟歌,一见倾心。烟歌见他可怜,又会些功夫,收留了他做了贴身护卫,从此日夜相随,形影不离。”   湖天玑同公孙青雨说着在南宫寂寂幻梦里所见,跳动的炉火映红他略显苍白的脸颊:“烟歌的歌喉在枫烟城里是一绝,却是个清高的女儿,城主很喜欢听她唱曲儿,三番五次的邀请,烟歌都婉拒。可随着侍女铃儿的年龄增长,烟歌和老鸨约定不让铃儿挂牌,便答应了城主的邀约。其实那老鸨是一只狐妖,早就打探到了蓝昙花在城主府,要烟歌去城主府,只是要打探蓝昙花的所在。后来以赎身相要挟,让烟歌和当时名唤清影的南宫寂寂去盗取蓝昙花。谁知城主早就察觉了烟歌的意图,伤了清影和烟歌,那老鸨怕暴露身份,在烟歌楼的后花园设下埋伏杀了烟歌和清影,让烟歌楼的打手们糟践了铃儿,又毁了铃儿的容貌。烟歌和清影被抛弃在枫林里,阎罗大帝路过时,救了二人。而铃儿,也就是池泱泱,在烟歌和清影离去后,她沦为了杂役和打手们的玩物,经常饥肠辘辘、被人欺负,她却一直忍辱负重,等待为烟歌和清影报仇。后来她买了麻药下进食物里,杀了除老鸨之外的那些杀害烟歌和欺负自己的人,跳楼自尽。这也是池泱泱成了树灵,却总是吃不饱的原因,一旦有人触及她生前的过往,她就会发狂。”   “你还记得那时,你在烟歌楼里见到的那个鬼魂和少女么?”   话说到了这里,一切都明了。公孙青雨伫立在风雪里,岿然不动。   “她们……”他一直在慢慢的回味湖天玑的话,然后他忽然想起,在烟歌楼看见的那个瑟瑟发抖的鬼魂和蒙着面纱的少女,猝然回头:“是流年和池泱泱?”   “对。他们生死与共和相濡以沫的感情,又岂是你那点微末的感情能比得了的呢?”湖天玑点头,嘴角的笑意渐浓:“我敢肯定,即便是在你们初遇的那年,在你、池泱泱和南宫寂寂之间选择牺牲一个,你必然是第一人选。”   “不可能!!”极力的否决着湖天玑的说法,公孙青雨声音颤抖着,似乎也是在否决自己内心所想:“流年不会这样对我……不会……”   “这样,你回到地牢,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这上古凶兽穷奇是食人为生的,我们让它去地牢里选择食物,看看夜流年会舍下谁。当然,你要知道,夜流年是昭星的母亲,穷奇会避开她……或者,会听从她的指令也不一定。”   屋外的风雪很大,湖天玑的眼神随着火苗跃动,他的话语如冰天雪地里的一盆冷水,看似没什么杀伤力,其实是最厉害的伤人武器。   “好!我和你赌。”公孙青雨心里虽然很不安,却佯装镇定的附和。也许在内心里,他从来都相信,无论何时,夜流年都不会舍弃自己。然而当听完了她与池泱泱和南宫寂寂的曾经,他的内心忽然动摇了。   但无论如何,一切,都应该有个结果。   “若你输了,就去秀屿城见新城主。”   湖天玑冷笑,似乎已经料定了结局。   “若我赢了,你要放我们离去。”   公孙青雨背对着他,走出门去,看着大雪里的亭台楼阁,内心里忽而升腾起无尽的苍凉。   流年,这一次,就是最后的结局。   要么是我们能够挽手一起对抗敌人,要么是我们变成敌人。我希望……   你不会选错。    ☆、十月雪城   枫烟城十月的大雪,不停歇的落着。   阎罗大帝和青虚剑宗掌门镜衣带领弟子们与枫烟城里驻守的雪女和阴阳师几次交手未果,反而因上古凶兽穷奇的攻击而折损了一些弟子。   大雪让天气愈发寒冷,阎罗大帝站在城外看着被大雪覆盖的枫烟城。白茫茫的雪帘遮蔽着视线,纵然他心急如焚,此时却只能佯装镇定的站在这里看大雪,依旧是想不出对策。   “修炎。”   大雪里,有人唤他,他却不想回头,他想独自闯入枫烟城,杀了那个怪兽。可他自知,即便他有同归于尽的决心,也无法与穷奇抗衡。所以此刻,他对自己很失望。他怕回头看见同伴希冀的眼神和带笑的脸庞,他怕那一刻他掩藏不了自己内心的软弱。   “修炎!”那人又大喊了一声,穿越过白雪,快步来到他的身边:“大雪把你耳朵堵住啦?喊你也不应……”   “你的伤怎么样?”   “无碍。”   镜衣一袭玄衣,披着月牙白的大氅,送上一个安心的笑容。可是那只曾经握剑的手却不见了,衣袖里空空荡荡的。   阎罗大帝怔怔的看着那随风飘荡的衣袖,眼眶微红:“镜衣,你再也不能握剑了。”   昨日与雪倾山主君交手,他那个看似不满六岁的儿子召唤出了上古凶兽穷奇。那穷奇凶恶,喷着火嘶吼而来,他不曾防备,幸而镜衣反应迅速,自己化身为剑刺来。没想到,穷奇趁势咬住了镜衣的手,眼看要将他整个人吞进口中,阎罗大帝来不及多想,挥剑斩断了镜衣的胳膊,这才逃过一劫。   “哼!看在你是我娘亲师父的份儿上,且饶了你,再不要来了。”那小小的孩子偏着脑袋,天真纯净的眨着眼睛望着雪地里的他,撇下让人心惊的一句话。   他那时顾着镜衣的伤,无暇想其他的事情。而今想来,那孩童口中的娘亲,莫不是流年?   “不妨事。”镜衣明朗的一笑,用另一手拍拍他的肩膀:“不是说嘛,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再说,我这一生,只有你一个最好的朋友,若是你被那凶兽吃了,我在世上独活也是没什么意思的。”看阎罗大帝望着自己的手臂不发一言,眼看眼泪都快要流出来,镜衣弯下身去仰头看着他的脸,痞痞的笑:“话说回来,看见我这样,你心里很愧疚吧?”   “都是我太大意了,让你为了救我,此生修为尽毁……”   挚友的安慰让阎罗大帝心里更不是滋味,他看着那璀璨的眼眸,一时间眼眶发热,眼泪突兀的挣脱眼眶。   这是生平第一次,他为了什么事情流泪。面前这张真挚的脸孔,已经看了几百年,从未觉得他如今日般有一种想让人照顾的冲动。   “那你就照顾我一辈子好了啊,反正你我都是孤家寡人一个。”   镜衣看他终究是忍不住眼泪,知道他是心里愧疚难过,站起身来与他并肩站在一起看大雪,调笑的话语。   “你还有心思玩笑。”看镜衣恢复成一贯损友的样子,阎罗大帝擦去眼泪,愤愤的瞪他一眼。   “修炎,流年于你,只能是那一日枫烟城中的惊鸿一瞥。这百年过去,她已不是烟歌,你终究,该放手的。”站在大雪里,看着这座城池,镜衣话锋一转,语气幽凉:“而我这一生,只为守护你而活。”   “镜衣……”   大雪纷扬,不知疲惫。   镜衣的那一语,如利刃划过阎罗大帝的心头,让他的心微微泛疼。他想说些什么安慰镜衣,却终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轻唤他一声。   “你于我而言,是心中最重要的人,毕竟没有你,我也不能忍受这百年孤独。”   大雪里,镜衣没有去看阎罗大帝悲凉的眉目,他一直遥望这落满了大雪的城池,苍茫的笑了一下。   这一瞬,大雪不停歇落下来,落成他的心伤,洒满了这里的每一个角落。   修炎,这么多年,我从未对任何人,像你对流年那般飞蛾扑火。因为我找不到一人,能如你一般让我安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喜怒皆因你而变化。我看着你为流年悲伤痛苦、无止境的付出,却还换不来她一个温情的眼神,我也很痛苦。   可这些话,我却一句都不能说。今日说出来,虽然觉得心里舒畅很多,却觉得,也许我将失去你这个唯一的朋友。   “爹爹,你看那里!”   就在阎罗大帝和青虚剑宗掌门对着这一片无际的大雪无计可施的时候,枫烟城的城主府,有一只雪白的狐狸嗅着气味,从厚厚的白雪里探出头来,小心翼翼的四处探看。   昭然拉着昭星从院子里走过,昭星看见那毛茸茸的耳朵,拉住昭然的手,惊奇的呼喊。   那狐狸听到声音,受到惊吓,立刻从积雪里跳出来,逃遁而去。   “呀!爹爹,是只狐狸,有好多条尾巴呢。”   昭星看到狐狸身后甩动的好几条尾巴,兴奋极了,甩开昭然的手,召唤出穷奇:“兮兮,抓住它!”   穷奇呼啸着扑向那团白色的东西,瞬间将它叼起,扔到了昭星的面前。   那只如狼狗般大小的狐狸一时被摔蒙,又害怕穷奇,怯怯的趴在雪地里,不敢爬起来。   “看你还跑,哈哈哈……”昭星开心的走上前,提起狐狸的一条尾巴拖住它,向着昭然炫耀:“爹爹你看,我抓住它了。”   狐狸缩在地上,看到了昭然,立刻来了精神,爬起身来小声叫着向他求救。昭然仔细的看了看那只狐狸血色的眼睛,又数了数它的尾巴,试探性的一声:“九尾狐?”   狐狸使劲的点头,在昭然的拖拽中挣扎。   “昭然,放开它!”确认了狐狸的身份后,昭然立刻喝止了昭星拖动九尾狐,“它是你娘亲的灵兽。”   话音刚落,那九尾狐埋下头去,变成了一个妖魅的白衣男子,脸孔和头发、甚至眉毛都是雪白,瞳色却依旧血红,如宝石般闪耀着灵动的光芒。   “你的尾巴怎么断了两条?”昭然扶起他,看见他似乎是受了伤,耳朵虽然尽力的藏进了头发里,尾巴却怎么藏都藏不住。   “流年有难,我想救她,和玉面修罗交手时被扯断了。”九尾狐站起身,摸了摸一脸惊讶的昭星圆圆的脑袋:“星儿长这么大了啊。”   昭星眨巴着大眼睛一脸好奇的看着昭然,又打量着九尾狐,没有动弹,那穷奇却龇牙咧嘴的向着九尾狐扑过来。   “呲……”   这一次,九尾狐并没有害怕,而是转过头去,瞬间变成一只巨大的雪白巨兽,对着近身的穷奇龇牙嘶吼。   “哇!”昭星看见那头雪白巨兽,不由的惊叹出声。而扑进的穷奇看到比自己大好多倍的九尾狐,一时怔住,就听昭星懂事的召唤:“兮兮,别伤他。”   穷奇立刻耷拉下脑袋,变为一阵烟雾,消失不见了。   “那你的伤口如何了?”   昭然惦记着九尾狐的伤,关切的问,大雪落在他的身上,和发色融在一起,看起来温雅却坚毅。   “愈合了。”九尾狐变回妖魅男子的模样,拍了拍身上的雪,不以为意应答一声,蹲下身去逗昭星:“星儿的本事不得了呢。”   昭星见九尾狐夸他,开心的眯着眼睛笑。   “我想见见流年。”继而,他站起身来,对昭然阐明来意。   “也好,你去地牢帮我照顾她,不要让别人伤害她。”   大雪覆盖着屋檐,想起夜流年最后的决断,昭然心里不由觉得悲伤,望着远处的大雪,拍了拍九尾狐的肩膀。而后,他聚气凝神,对着九尾狐的身后轻轻吹了一口气,九尾狐晃动的尾巴们立刻隐藏起来。他记得在雪倾山捉到它的时候,它还很小,其他尾巴都没有全部长出来,只有瞳色让人一眼就可以辨认出它与其它狐狸的不同。   想到了这里,昭然不免再次响起了初遇夜流年的情景,心里生出一丝酸涩。他仰起头来,看着大雪,在心里沉重的叹息了一声。   “依我看,你和花惜叶订下婚约是假,来看她护她才是真。”   九尾狐抱起昭星,一边逗他玩耍,一边玩味的看着昭然失落的神色。从那一日在雪倾山的离别时昭然的拥抱,到那一日在雪倾山下看到昭星时昭然颤抖的眼眸里,他就已经看出来,夜流年已经住在昭然的心里,时光和距离也无法将她从他心里抹去。   “她是我的娘子,是星儿的娘亲,我自然是要护着她的。”   昭然戚戚的笑,话语落在这大雪里,却温暖如三月的春风。   昭星似乎是听懂了昭然的话,挣扎着从九尾狐的怀里下来,扑进昭然的怀抱:“爹爹,我们和娘亲一起回家呀。”   昭然宠溺的点点头,蹲下身去抱起昭然:“好。”   这大雪纷纷扬扬的落着,仿佛是落进所有人的心里。   九尾狐也随着这对父子在大雪里笑起来,眼眸里淡淡的哀伤。   尽管我也希望流年可以随你们回去,可到了如今的地步,还回得去么? 作者有话要说:  卡主的文终于有头绪了,我又回来了!继续更…… ☆、灵兽月枫   十月,冬雪,万物凋敝。   公孙青雨站在回廊下看着被大雪覆盖的那片枯萎的枫林发呆,而有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披着紫色绣金的大氅从回廊的那一头走来,看见他,柔声轻唤:“青雨。”   他回过头,看到她被吹得通红却溢满喜悦的脸颊,勉强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拱手施礼:“掌门。”   “算起来你是我的师兄,对我行如此大的礼,叫我如何当得起?”花惜叶嗔怪的瞪他一眼,扶起他的手。   他的双手冰凉,落雪被风吹到他的发上和肩头,恍惚间是出尘之外的人。花惜叶看他整个人恹恹的,浑身弥漫着悲伤和绝望,心疼的搓着他的手:“天寒地冻的,你一个人站在这里,是在想夜流年?”   “我在想,我离去的那些年,她经历了什么,才会是如今这番模样。”公孙青雨淡淡的笑,不经意间抽出自己的手,拂开了花惜叶的好意,也说破了花惜叶的计策:“我知道,你是希望我能够下决断,才找来了昭然和昭星。”   “我只是想让你不要忘记我们的仇恨。我们是比亲兄妹还要亲的同门,我爹爹一直将你视如己出,你心中该是明白的。当年他封了你的魂魄,烧了你的肉身,是怕你遭到被你炼了法器的鬼魂们的反噬,变成一个怪物。可她不问青红皂白,步步紧逼,招招致命。当年的我虽小,都是看在眼睛里的……”想起那个血色的雨夜,如今身为阴阳一派至高掌门的她还是会觉得害怕。此时,在寒风里,她想起那人血红的眼眸,握住了双手,脸颊微微抽搐,发出痛恨而不可置信的叹息:“她根本是个恶魔啊!”   她是个恶魔……   眼中溢满了冰凉和怨恨,持刀刺来的那一刻,叫人胆寒。但是雨夜里湖天玑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拉住那人的手:“姐姐!”   有那么一瞬,她竟不知,湖天玑是在唤她,还是在唤那个恶魔。她只知道,当她睁开眼睛,那个恶魔已经停了下来,蹲下身抚摸着湖天玑的头,眼中有泪光星星点点。   她与湖天玑是亲姐弟,她随母姓,湖天玑随父姓,可不知为何,那一刻她觉得,那个恶魔看湖天玑的眼神,仿佛她才是湖天玑的亲姐姐。她不知道那个恶魔最后放过了他们的缘由,她问过湖天玑,可他自从那夜以后沉默寡言,问了也不曾回答。   “师父的苦心我知道,可是流年的痛苦我也知道,我无法割舍她。但是……”两人沉默半晌,公孙青雨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自胸腔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之后目光坚定的看向远方,仿佛那里有初次相遇的挚爱和不曾磨灭的时光:“若她这一次做出了抉择,我也会做出抉择。”   “希望你的抉择,是我们所期望的。”   花惜叶明眸黯淡,兀自苦笑一下。两个人就此沉默下去,一起站在回廊上看着大雪,各自满怀心事。   外面的世界大雪纷飞,有阴谋在雪地里生根发芽。   “泱泱,在担心青雨?”   地牢里,南宫寂寂和夜流年趁着安静,都在静坐疗伤,唯有池泱泱不停在原地转来转去,红色的身影甚是绕眼。南宫寂寂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再次闭上眼睛。夜流年听到悉悉索索的动静,缓慢的睁开眼睛问道。   “不是……我是担心师父他们对付不了那个大家伙。”池泱泱紧皱着眉,一屁股在夜流年身边坐下来,靠在夜流年的肩头,忧心忡忡。   “你是说穷奇么?”夜流年抚摸着池泱泱的头,轻声安慰:“师父和镜衣伯伯会有办法的,放心。”   “进去!”话音落下,石牢的门打开,从外面被推进来一个人,然后石牢的门重新关上。   “喂喂,别那么粗鲁嘛。”那人被推搡的不稳,挣扎着跌了进来,还好脾气的絮絮道。   夜流年看见那人,有些惊讶的睁大眼睛——他正是先前在玉面修罗那里救了她的那个男子。   “是你?!”她跑上前扶起他,关切的询问:“你怎么也被抓进来了?你找到你心爱的姑娘了?”   “没有。”   那人摇了摇头,红色的眼眸里满是失落和无奈。   “流年,你认识他?”   南宫寂寂也好奇被关进来的那个男子,打坐疗伤后觉得胸口不那么痛了,起身想要上前与那人打招呼。可是当他看到那男子的脸,立刻惊讶的瞳孔放大。   那不正是夜流年的灵兽月枫么?!   可是据他所知,夜流年是没有见过月枫化成人形的样子的,于是心里按耐不住的急切,走上去拉住夜流年问道。   “他之前救过我。”   夜流年对月枫友好的笑了笑,打量着这个有些妖媚的男子,总觉得他有些熟悉。   说话之间,可能是受了伤,那人头上有两个毛茸茸的耳朵缓慢的显现出来,将池泱泱吓了一跳:“你是狐狸?”   “谁说我是狐狸?”   那人立刻有些紧张的往后退了一步,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喏……”池泱泱伸出食指,眨着眼睛指了指那人的头顶:“耳朵竖起来了。”   “啊!”   面前的人立刻尖叫一声,伸手在头上摸,想要将耳朵压下去隐藏起来。可能是因为紧张,两只耳朵反而竖的更直,怎么藏也藏不住了。三个人站在他面前,就那样静静看着他欲盖弥彰,都觉得好笑,但还是憋住了。   “嘿嘿……”看夜流年扬着眉,一脸尴尬的看着他,月枫不好意思的挠头笑了笑,“被你们发现了。”   “等一等!你的眼睛……”到了此时,夜流年才发现似乎有什么不对,之前因为玉面修罗纠缠,她又有要事在身,竟然没有发现,那人的眼睛是红色的!   静静的观望了片刻,她终于确定来人的身份,上前欣喜的一把拉住他:“你是月枫?!”   “我……我……我这么明显么?”被发现了真实身份,月枫害羞的挠了挠头,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灿烂的笑,说话磕磕巴巴的。   “月枫!这些年你跑到哪里去了?到处找都找不到。”见果然是自己的灵兽,夜流年心里的阴霾散了一些,拉住他上下打量着,看见他身后的尾巴渐渐的显出来,一边调笑他,一边张开怀抱:“没想到你如今修炼成了人形,倒是英俊潇洒的很呢。快些变回真身让我抱一抱!”   “哎哟,变来变去好麻烦的,你就这样抱好了。”   月枫不耐的抱起胳膊,一脸不甘愿。   地牢里的气氛顿时不再沉闷,池泱泱眯着眼睛一脸坏笑的看着月枫,南宫寂寂则静静的看着他和夜流年打哈哈。   “可是这样觉得很奇怪啊。”夜流年看着月枫的脸,当着南宫寂寂的面,不知该不该来一个拥抱表达久别重逢后的喜悦,只好作罢。而后将视线转向了月枫的尾巴,数了数,竟然只有七条,于是蹙眉,想起玉面修罗,愧疚的眼神:“还有……你的尾巴,怎么少了两条?”   “断了呗。”月枫发现了夜流年的愧疚,一脸云淡风轻。   “怎么断的?谁割断的?”尽管月枫轻描淡写,并不想说出断尾的经历,可是夜流年有夜流年的执着。   “这些都不重要啦。”见夜流年这么关心自己,月枫有些羞怯的摆了摆手,转移了话题,声音渐渐小下去:“流年,近几日我在枫烟城观察了好几天,发现龙隐山的北面因为是妖界所在的鸣麟境域,你又与妖姬新罗关系甚密,加之青虚剑宗在那里,阴阳师们和雪女们也许怕麻烦,并没有在那处设防。你们想办法逃出去,直奔鸣麟境域,他们即便追上了,还要顾及青虚剑宗和妖界,不会轻易进攻。”   月枫的出现为冰冷的地牢增添了一抹喜悦的温暖色彩,但是一说到而今被困的状况,一行人神色又紧张起来。   “我的小灵兽还真是辛苦了。”看他们个个脸色凝重,而月枫忍着断尾之痛四处打探,夜流年心里涌来一阵心疼和温暖,踮起脚伸手摸摸月枫的头,一脸宠爱:“为了我这个不堪的主人,腿都跑断了罢?”   “呀!有人来了。”月枫开心的笑,刚要张开双臂拥抱夜流年,忽然听见了远处来的脚步声,“嗖!”的一下变回了狐狸真身,跳进了夜流年的怀里。   夜流年回头,和南宫寂寂对视一眼,互相点点头,站起身来准备应对接下来的事情,将怀里的狐狸递给了池泱泱保护。   “摸摸毛……摸摸毛……别害怕。”池泱泱接过月枫,满脸写满了不怀好意,使劲的抚摸着月枫的头,柔声安慰。   “别摸了!这是御寒的毛,都让你摸光了可怎么好?”月枫不耐,红色眼睛瞪着池泱泱,直起身子使劲的扒拉池泱泱的肩膀,似乎在挣扎着离开。   “我好心安慰你,你还嫌弃我,你是不是要尝尝本姑娘的厉害?”   池泱泱不放手,一把揪住月枫的狐狸耳朵,按在自己的怀里,坏笑着眯起眼睛。   “好啦,摸吧摸吧!”月枫无奈,只好安静下来,任由池泱泱折磨:“从前我就怕了你,而今你这般模样,我更害怕了。”   自从跟随夜流年回了阎罗大帝那里,这世上就出现了一个喜欢折磨他,但是对他爱护有加的池泱泱。月枫对她又爱又恨,偶尔想起来,觉得这世间没有池泱泱,或许就变成了一种寂静的颜色。而有了池泱泱,满目都是温暖的红色,以至于在离开夜流年的那几年,他还偷偷跑回去看过池泱泱。   “我哪般模样?!”池泱泱一听月枫似乎是在贬损他,哪里能忍,气呼呼的质问。之后忽然微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脸,再次揪住了月枫的耳朵,皮笑肉不笑,话都是从牙缝里使劲挤出来:“我一直都是貌美如花,倾国倾城的好么?”   “池泱泱你从来没有再水池边看过你自己么?”月枫忍住了疼痛,不屑的瞥了一眼池泱泱,满眼的嫌弃。   “哟!我还以为你们会安安静静的商议如何逃出去呢,没想到这么热闹。” 作者有话要说:  工作关系,更新会比较慢,望见谅。 ☆、一念之间   地牢里相逢的喜悦弥漫在这个冰冷的地方,溢出些许温暖。   池泱泱正要反驳月枫,地牢里出现了一个令人不愉快的声音。昭然带着昭星出现,身边跟着花惜叶。   “月枫的尾巴,是你斩断的?”   夜流年并不理会那个对着她露出怨恨目光的身姿曼妙的紫衣女子,她径直走向昭然,凑在他的眼前,气呼呼的问道。   “不是,是玉面修罗。”昭然使劲摇头,身子往后倾着,看着那张逼近的的脸庞,以及略带愤怒的明眸,极力否认。   “这两只恶鬼,我早晚收拾了她们!”   听到是玉面修罗断了月枫的尾巴,夜流年直起身子抱着胳膊,愤愤的皱眉。   “你与她们也有过节?你还真是到处闯祸结仇……”   昭然偏着头看她,觉得她气呼呼的样子甚是可爱,忍不住笑着伸出手去摸摸了她的头发,满脸的宠溺。   “那是因为她们差点害死了星儿。”白了他一眼,说起以前的事情,夜流年一脸严肃:“当年,我孕育星儿之时,她们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打听到吃了星儿的血肉可以增长千年修为,趁着我生产那日虚弱,想要偷走星儿。幸好师父及时赶来,发现了二人的所为,气愤之下,罚二人堕入火海修行二十年。期间二人怀恨在心,师父外出,阴阳派来报仇之时,二人竟然与阴阳派里应外合,背叛师门,害死了我师兄。如此无耻之人,我定然不会饶过她们!”   想起两只恶鬼的所作所为,夜流年恨得咬牙切齿,愤愤的握紧了双手。可就在她说完了话的时候,一团火焰忽然从昭星的身后窜出来,直冲南宫寂寂。   南宫寂寂正愣神的看着昭然和夜流年,感觉到了他们之间那种无意间流露出的亲切自然,心下黯然,忽而听到夜流年的呼喊:“南宫小心!”   继而,就看夜流年已经飞身过来,袖子里的短刃快速的出手,想要隔开穷奇张开的血盆大口。可是她蓦然发现,法术无法使用,那穷奇不但没有退却,反而一口吞没了夜流年。   “流年!!”   南宫寂寂和池泱泱都是一惊,想要上前,却因为那团巨大的火焰无法近身。   “兮兮,不要伤我娘亲!”   昭然和昭星也吓了一跳,昭星赶忙厉喝一声。   穷奇看着昭星愤怒的眼神,恋恋不舍的摇了摇头,迟迟不肯放下夜流年。昭星有些生气,上前仰起头来伸出手指着穷奇,厉声:“你要是不放我娘亲,我立刻把你封印!!”   池泱泱怀里的月枫原本安静,看到这一幕,立刻跳下来,直起身子龇牙咧嘴的对着穷奇发出警告。   穷奇虽然万般的不乐意,可是面对九尾狐和昭星的威胁,只好十分恼火的张开嘴,将夜流年甩了出来。夜流年从穷奇的嘴里被甩出来,眼看要撞在身后的石壁上,南宫寂寂和昭然眼疾手快,同时疾掠过去,护住夜流年。但终究,南宫寂寂受了伤,行动迟缓,还是昭然先一步接住了夜流年。   他抱着那轻盈的身躯,看她在自己怀中睁开眼睛,睫毛微颤,忽而想起与她初见的黑夜。   “你发什么愣,放我下来。”昭然发愣,其他人都看着他抱着夜流年出神,各人眼中的光芒都万般复杂,地牢里的气氛一时尴尬。夜流年环顾四周人们诧异的眼神,悄悄在昭然的胸口掐了一下,小声的提醒他。   “啊!”   昭然吃痛,却没有条件反射的放开手,生怕让她跌下来摔疼了她。   “将它收回去!”   从昭然的怀里下来,夜流年疾步走过去,蹙眉严厉的对着昭星开口。   “可是它都饿了好几天了,只有昨天吃了一只胳膊,它不开心了。”昭星也倔强,知道娘亲生气,可还是不高兴的嘟起嘴来嘟嘟囔囔,不肯妥协。   “胳膊?!!吃了谁的胳膊?!”那句话让夜流年心里“咯噔”一下,她一把握紧昭星的胳膊,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昭星被母亲的那个动作吓得不敢作声,只敢伸出小手使劲的去推开母亲抓痛自己胳膊的手,眼睛看着昭然,闪烁着求助的泪花。   “是青虚剑宗掌门人镜衣的。”   昭然见昭星委屈的快要哭出来,走过去掰开夜流年的手,摸了摸昭星的头,将他揽进怀里轻轻的拍他的后背。   “你们!你们让它断了镜衣伯伯的胳膊?!”   然而,昭然的回答却更让人不可置信,夜流年觉得心像是被什么狠狠的砸痛,她颓然往后退了几步,气得浑身颤抖,对着那个大家伙怒目而视。   “本来要吃那个阎罗大帝的,是他自己扑过来要伤兮兮,兮兮才咬他的。”   昭星觉得委屈,从父亲的怀里回过头来,撅起嘴不高兴的道。   “你……你……”   见孩子没有丝毫的悔改之意,心痛和愤怒在心头交织,夜流年再也忍不住,走上前去,伸出手就要去掴昭星耳光。昭然见此,快速的拦住了夜流年扬起的手,第一次对着夜流年皱眉:“流年!”   “娘亲?”   显然,昭星也没有想到夜流年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一时间更加的委屈,满眼泪花的看着夜流年,委屈的撇起嘴来失望的一声。   只是那一声,夜流年已经心软,只好放下手来,可心头的怒气却无法消散:“你这个逆子!!你还要让这孽畜吃了我师父?!你可知,当年没有他,你早就成了恶鬼肚子里的食物?!!你竟然敢……”   夜流年话没说完,昭星已经转过身去扑进昭然的怀里,趴在昭然的肩膀上,豆大的泪珠“刷刷”的掉在昭然的肩头。   夜流年又气又心疼,也就不再责备,却也关心镜衣的伤势,屏息凝神想要破开禁锢他们的术法。   “别挣扎了,我下了四十九道嗜血伏魔咒,你破不开的。”然而,那声音来的叫人绝望。她越是急切,越显得那声音冷静平淡,两个人在冰冷的地牢里形成巨大的反差。   “湖天玑,青雨呢?!”   见到来人,夜流年放弃了破咒,往他身后看了看,急切的问。   “在这里啊。”湖天玑扬起一侧的嘴角诡谲的笑,一扬手,有两个人拖着浑身是伤、昏迷不醒的公孙青雨,“嗵”的一声扔在了夜流年的面前。   “青雨!!”夜流年大睁着眼睛,看着那公孙青雨浑身的伤痕,跑过去蹲下身唤他一声,继而愤愤的蹙眉,蓦然握紧了手里的短刃,侧目间可以看见眼睛里的怒火:“你们把他怎么了?”   而在这一刻,南宫寂寂和池泱泱却有着一种不寻常的平静,仿佛那个躺在地上的人与他们无关。甚至,池泱泱脸上的神色是淡漠和警惕的,眼睛里隐隐带着一丝不安。   “放心,虽然他站在了你的身边背叛了我,可终究还是我的徒弟,我不会害他性命。”看她紧张公孙青雨,花惜叶扬眉得意的笑:“只是这穷奇饿了好几天了,没有食物可是不行的,就让它在南宫寂寂和公孙青雨之间选一个,你觉得如何?”   做出最终抉择的时刻终于来了。   夜流年舒展了眉,冷静的站起身来,往前一步将公孙青雨他们挡在自己能够护到的范围之内:“花惜叶,你恨的是我,何不让穷奇直接吃了我?”   “我恨你不假,可是你是星儿的娘亲,兮兮下不了口,怎么办呢?”花惜叶脸上那个得意的笑容不变,眼角的阴沉却更甚,闪烁出叫人无法直视的怨恨光芒:“让他们代你受过,其实也不错。”   语毕,穷奇已经快速的出动,如一团火球袭向公孙青雨。夜流年快速退到公孙青雨身边,袖子里的短刃已经出手。可是她的术法无法施展,穷奇吐了一个火球打落了她的匕首,直接叼起了公孙青雨。火焰灼伤了她的手,她再转回头,看到穷奇已经又快速错开池泱泱和月枫,叼起了南宫寂寂。   “夜流年,这凶兽可是饿了很久,你再犹豫,两个人都会被吞进肚子里。”   两个人此时都在那凶兽的嘴里,那凶兽似乎因为可以吃到人一场的兴奋,不停从喉咙里发出兴奋的低吼。湖天玑在一旁冷冷的看着夜流年,催促她做出最后的选择。眼看两个人的衣襟已经消失在那凶兽的口中,夜流年闭上眼睛脱口而出那个名字:“南宫!”   眼看南宫寂寂从那凶兽嘴里滚落,夜流年瞬间觉得心如刀割。公孙青雨就那样一点点消失在自己的眼前,像是消失在一团火焰里。夜流年握紧了拳头,努力的吸气,让自己的呼吸能够继续。   半晌,她才从咽喉里发出沉重的颤声,缓缓的抬起头来,眼睛变得血红。   还在穷奇口中的公孙青雨听到她从口中吐出的那两个字,幽幽的苦笑一下,感觉谁用力攥住了自己的心脏,然后将它狠狠的捏碎了,再也……   没有一点温度。    ☆、苦肉计   “他为你背叛了师门,你为何不选他?!从青衣到青雨,夜流年,你从来都选错!”   外面的风雪从来不曾停下,而地牢里,演绎着一场叫人心碎的恩怨纠葛。选择结束那一瞬,发狂的不是公孙青雨,而是一直冷静淡定的复仇者花惜叶。她说着公孙青雨的心声,疾步而来,扯起夜流年的衫领,怒吼。   失去了公孙青雨以后,夜流年反而很平静,眼泪全部都流回了心里去,所以纵然此时心如刀绞,她还是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是啊,从来……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啊。”   她笑着,满脸的无可奈何,眼睛里却有诡异的光芒一闪而过。   “所以,多说无益!”   说罢,她已经疾退几步,念动咒语,想要破除嗜血伏魔咒。   可是……   “噗!”   运功之后,她感觉瞬间血气逆行,一口血从咽喉里涌上来,在不停地翻涌,之后突然再也压制不下去,从口中吐了出来。   “流年!!”   池泱泱和南宫寂寂紧张她,想要上前,却被她用手势阻止。   “你那时屠戮阴阳派的时候,不是很强大么?怎么到了这一刻,如此不堪一击?”见她此刻脸色苍白,虚弱不堪,看起来摇摇欲坠,花惜叶走过去拉住她,欺近身前,眼睛里是焚烧一切的怨恨火焰:“来呀!此刻,来和我拼个你死我活啊!!你不是爱青衣么?不是要为他复仇,将阴阳一派屠戮殆尽么?来呀!!”   此时此刻,夜流年眼前忽然有些模糊。地牢里的人们面孔在自己面前一直不停的流转过去,花惜叶愤恨的声音砸在石壁上有力的回响。   她摇摇晃晃的站着,脑子里忽而灵光一闪,恢复了镇定——既然无法破除嗜血伏魔咒,那么就利用多年前的这场仇恨,来一出苦肉计罢。   “你之所以这么恨我,并非只因我是你的仇人罢?约莫还是因为镜衣伯伯一直护着我,对么?”   嘴角挂着鲜红的血丝,夜流年挣了一下,冷冷的笑道,眼神里带着嘲讽直刺花惜叶的心脏。   她要激怒她!   她知道,自己此刻必须激怒花惜叶……   “我杀了你!”   花惜叶气极,一掌拍向夜流年的胸口。夜流年虚弱没有防备,狠狠的撞向身后的石壁,继而沉闷的一声,委顿于地。   “流年!”南宫寂寂和池泱泱同时惊呼一声,脚步已动。   “别过来!”夜流年喝止了二人,伏在地上,迟迟不曾起身。昭然的脚步往前挪动一小步,最终还是在湖天玑阴冷的眼神里停顿,满眼心疼的等夜流年起身。   “哼哼……”少顷,伏在地上的夜流年自胸腔里发出两声沉痛的讥笑,缓缓抬头,盯住花惜叶带泪的眼眸,眼中依稀有泪光闪烁:“你只知我心狠手辣,是个满手沾满鲜血的女子,你却不知我为了复活青衣,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即便我那么努力,我那点渺小的希望,还是让你爹爹毁了……那一瞬,我心里翻涌过从来没有过的绝望,我恨不能让这世上的一切都为青衣陪葬!!”   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被重提,仿佛是剜她心脏的刀,她心痛难忍、痛不欲生,所以大口喘息着,努力让颤抖的声音平静:“这么多年,你怨恨我害了你爹爹和青衣,可这百年来,我心里的怨恨,谁又知道半分?”   所有人在这沉痛而悲切的诉说里沉默,池泱泱和南宫寂寂心疼的看着她,想要上前扶她,却又不敢上前。   “流年……”   昭然看她脸上的绝望和眼睛里的悲伤,不由轻唤她一声。   她不理会,还在轻轻的诉说。   “我原本决意随青衣而去,在奈何桥上再见,携手轮回入世。可苍天不能如我所愿,赐了星儿给我。”尽管她仰起头来努力抑制挣脱眼眶的泪水,可是泪水还是快速的从她的眼角滑落,带着这百年的孤独无望:“这些年来,青衣之外,我最牵挂的,就是我的孩子。而今,你们让他站在我的面前,要和我兵戈相向,何其残忍……”   “流年。”   最后,昭然心疼的走上前去,轻轻的将她拥进了怀里。   “你问我我的心愿可曾达成,我却想问你,我的心愿要怎么达成?待我归去,他已变成了尘土,我要如何达成?!所以,我这点微薄的怨恨,真的过分吗?”   靠在昭然的肩头,她无奈却凄凉的笑着,温热的眼泪一滴滴灼痛昭然的心。那一瞬,他默默的抱起她,转过身来,眼神坚定的直视花惜叶的眼眸:“抱歉,花掌门,我怕是要悔婚了。”   而后,他突然冷笑一声,吩咐穷奇:“兮兮,丢掉那个家伙!”   只见穷奇听到命令,张开血盆大口,甩了甩头,公孙青雨血肉模糊的撞到了石壁上,没有任何生息。   夜流年在昭然的怀里,昏昏沉沉之间,听到昭然的话,蓦然伸出手来,仿佛是想要伸手去抓住公孙青雨:“青雨……”   “昭雪主,你如何能为了一个女人背信弃义?!”   花惜叶和湖天玑看到昭然倒戈相向,都暗自心惊。花惜叶一边快速的去检查公孙青雨的伤口,一边对着昭然怒目而视。想要拦住昭然,可是穷奇呼啸着在上空飞舞怒吼,昭星骑在它的背上一脸警惕:“我娘亲受伤了,让我们出去,不然让兮兮吃了你们!”   “我生性本就凉薄,背信弃义这种事,当然最擅长。”昭然冷笑一声,眼神冰冷的看着湖天玑:“告辞!”   穷奇的力量众人都是见识过的,湖天玑知道拦不住,只好任由穷奇带领着一行人出门离去。   出了地牢,守在外面的雪女们见领主带着夜流年逃出来,都面面相觑,但都领会了领主的意思。阴阳师们一路阻拦,雪女们一路拼杀,一行人由月枫带领,向着鸣麟境域逃去。   待到了鸣麟境域,还未曾到达妖灵谷,在昭然怀里的夜流年睁开眼睛,擦去嘴角的血渍,从昭然的怀里跃下来,大声的喊起来:“新罗姐姐!”   “流年,你……?”昭星偏着脑袋惊奇的看着夜流年,昭然的眼睛却比昭星瞪得更大,他不敢相信刚才还虚弱不堪的夜流年,此时竟然活蹦乱跳的从自己怀里跃下来,稳稳站在了地上。   “我不假装柔弱,你怎肯帮我?”   夜流年静默的笑着,招手示意昭星下来。   昭星乖乖的从穷奇颈间落下来,扑进夜流年的怀里,眼睛眯成弯弯的月亮,开心的笑起来。   “所以,你在骗我?!”   然而,恍然大悟的昭然是愤怒的。他想到夜流年利用了自己对她的感情,不由心寒,厉声质问。   “除了受伤之外,其他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夜流年平静的转过头,眉宇间的悲切更甚,眼眸里痛楚也没有减少分毫,仿佛在地牢里讲述的一切已经深入她的骨髓,也耗尽了她的悲喜。她抱着昭星,眼睛里闪烁出希冀和哀伤:“为了我们所有人能平安出来,我才不得不利用你。昭然,我知道我很卑鄙,可是我真的不想与你和星儿为敌,请你原谅……也请你,不论是做为朋友,还是我孩子的父亲,不要抛弃我。”   那番话说的情深意切,对孩子的疼爱也是一个母亲无法掩饰的,昭然将一切看在眼里,想起她在地牢里说起那一切的时候眼眸里的沉痛,走过去轻轻将两个人拥进怀里:“我此生,永远不会弃你们于不顾。”    ☆、故人已逝   雪女所到之处,大雪漫天。   一贯被结界保护着的四季常青的鸣麟境域,第一次被白雪覆盖了那片冒着勃勃生机的绿色。雪花落下来,万木一夕之间凋敝枯萎,寒风凛冽的吹过,树叶簌簌掉落。   鸣麟境域外,逃离了地牢的一行人在焦急的等待结界打开。   可是夜流年呼喊的那一声之后很久,鸣麟境域的结界还是没有半点要打开的迹象。   南宫寂寂看着夜流年这一家人相逢的场面,虽然内心不舒服,终究不好说什么,只好郁郁的靠在一旁的巨石上发呆。   池泱泱抱着月枫走来走去,焦急的等待向着鸣麟境域的入口处张望。最终,她耐不住性子,放下月枫,手指捻合,在额间结印,想要打开结界闯入。   忽然,一阵风从里面吹来,带来阵阵暖意,融化了树上的落雪。凋敝的树木瞬间重新长出新的枝桠,迅速铺展开来,转瞬之间,这里就经历了冬天和春天两个季节。池泱泱和昭星都惊讶的张大眼睛望着这一切,只听里面传来一个苍老持重的声音:“何人闯入我鸣麟境域?!”   众人等了很久之后,终于有了回应,都纷纷打起了精神。   可所有人定睛一看,出来迎接他们的,却不是妖姬新罗——那是一个新的妖物,眉目如墨,头上长着一双鹿角,在下雨的天,撑着一把伞,神色幽凉的出现。而说话的,是他身边的护法沧黎。   沧黎看见夜流年,眼色先是一凛,继而微露惧色:“原来是招魂使者。”   夜流年看着那妖物,瞳孔缓缓的在风里放大:“新罗妖姬在哪里?叫她出来说话!”   那妖物脸上不露惧色,淡淡的看着她:“妖姬新丧,招魂使者想必是特来相祭,鹿笙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新丧?”夜流年被那双淡漠空灵的眼眸看得心里一阵悲切,于是愣了一下,继而眼眶中有温热的液体开始模糊了视线:“你是说,新罗姐姐她……”   “前些时日,有一个阴阳师闯入了鸣麟境域,她为了护我们,被那阴阳师斩断了腰身。”那残忍的话语,夜流年终究不能说下去,但那新任的主君仿佛极为沉稳淡定,说起那日的劫难,丝毫不乱:“那阴阳师在剑上下了符咒,收了她的魂魄。”   “可是,前几日她还曾在城门口与我说话,怎么会……”   说起那一日的情形,温热的液体还是挣脱了眼眶。仰起头来,看着那一片被绿叶遮蔽的天空,夜流年心里忽而生出无尽的悲戚——相伴这些年的伙伴,一个个从我的生命里消失,难道,该是宿命么?这一辈子,注定,我夜流年,是孤独的么?   “她担心你的安危,一念不灭,竟从那剑中挣出了一魄,借助妖姬千年的修为重生,与你见了那匆匆一面。”   “新罗……新罗……”   想起那日在城门口她吃痛的那一声和最后的那个拥抱,夜流年心如刀割。她踉踉跄跄的背过身走向那棵守护鸣麟境域的巨树,靠在树干上,缓缓的蹲下身,将头埋进膝盖里。   “流年。”   身后,南宫寂寂想走上前安慰夜流年,却被鹿笙拉住。他对着南宫寂寂摇了摇头,只轻轻浅浅的说了一声:“使者节哀。”   继而……   “嘤嘤……嘤嘤嘤……”   一切都归于沉寂,只有夜流年哭泣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叫人肝肠寸断。鹿笙走过来,将她扶起,眉宇间蕴含着无尽的悲伤:“她交代我,无论你有什么事情相求,妖界众生都不惜一切代价助你。”   “那个阴阳师,腰间是否有一支骨笛?”   将失去挚友的悲伤咽进心里,夜流年擦去眼泪,怨恨却渐渐的溢满了眼眶,说话之间,字字句句狠厉决绝。   “那时匆忙逃窜,我并没有注意。但是那阴阳师使的是一把琴,上面有一朵凤凰花。”   “是他?是公孙青雨!!”听到鹿笙所说,夜流年忽然回眸,震惊的眼神颤抖:“原来,那时新罗姐姐是要提醒我小心他的,我竟然……”   她一直以为,闯入鸣麟境域的人会是湖天玑,没想到,那个斩杀了新罗妖姬的人,竟然是公孙青雨!   那么,那一日在城门口,新罗妖姬想必是认出了公孙青雨,想要提醒的。   她默然握紧了双手,恨恨的咬紧了牙关——好一个公孙青雨,原来是你!   “其实……那日在天牢我就想说的,我一直怀疑他来找你有目的,所以粘着他想找些线索,可是他一直没有破绽。直到我们被困在幻梦里,我发现,他竟然没有进入幻梦之境。可是这一切来的太快,我还来不及说……”   听着两人的对话,池泱泱犹豫了很久,还是怯懦的走上前来,将自己怀疑和确定的一切和盘托出。   “不必说了。”池泱泱的话,让夜流年更加确定了所有的相遇不过是一场计谋,于是打断她的话,眼眸中波澜迭起:“既然早就是敌人,我便也能,下得了狠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更新 ☆、坦诚相见   鸣麟境域的天空是湛蓝明媚的,碧草青青,一派祥和。众妖物们在树上和碧草上行走,笑语盈盈,仿佛没有那场劫难,眼前也没有困境。   “而今我们被围困,师父与镜衣师伯不知我们的消息,也不敢擅动。唯今之计,我们先佯攻围困我们的阴阳师,找一个功力高深的人在混战之际逃遁出去向师父报信,让师父攻城,我们从后方突袭,或许有胜算。”   祭奠完了新罗妖姬,夜流年收起悲伤,与众人商议如何拯救枫烟城的事情。   “怎么可能只是有胜算,我们有穷奇,还怕什么?”   夜流年说完了话,幻化成人形的月枫拿着扇子敲打着手臂,蹙眉摇着头,并不认同夜流年的说法。   “穷奇是上古凶兽,以食人为生,它不会真的听从星儿的话,辨识我们这一方的人。我们都有法力,即使它发狂了,也能躲一躲,最终受害的,还是枫烟城那些无辜的百姓。由此,在我们拼死一搏前,需先将它送回远古。”   夜流年看了那凶恶的穷奇一眼,见它对着屋子里的每个人目露凶光,不由的担心。   “拼死一战?流年,你是不是有些危言耸听了?即使没有穷奇,我们各方势力聚合,难道还抗衡不过阴阳一派?”   池泱泱不解,走上前来抱住月枫的胳膊,偏着头嘟起嘴,一脸的不相信。   夜流年的目光扫过昭然和南宫寂寂,最后落在鹿笙的脸上。看他面色疲惫,幽幽的叹息:“新罗妖姬新丧,妖界内部必定动荡了很久,鹿笙应是刚刚平定了内乱,哪儿有力气与阴阳师再战?”   “知我者,唯流年耳。”鹿笙也轻轻的笑,与夜流年交换了一个眼神,与眼前的这个女子瞬间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之感。   池泱泱还欲开口,夜流年已然知晓了她的疑惑,垂目望着地面,语气里满是担忧:“阎罗殿需弟子把守,才能守住黄泉及轮回渡口,以防地狱恶鬼趁此乱局逃脱,为祸人间。师父此番来,想必不曾倾巢而出。而镜衣师伯的青虚剑宗,为了能够震慑住这龙隐山中的魔物,也有大半修为上乘的弟子都要镇守山门。我们各方有各方的难处,而阴阳一派并无顾忌,后方还有秀屿城的支持,想来,我们的胜算,不足五成。”   “算上我们,也不足五成?”   不忍夜流年担心,昭然走上前握住她的肩膀,想要扫去此时她脸上的阴霾。   “昭然,你的难处,我又何尝不知?你母亲离去后,云心野心渐起,与你水火不容,最后带一众亲厚的雪女自立门户,与你形成鼎力之势。此次若不是要借阴阳一派消灭她的势力,你如此孤傲倔强的人,又怎会与花惜叶订下婚约。如今你为了我毁了约,花惜叶必然已在盛怒之下与她结盟。到决战之时,你与她也是一场恶斗,胜负亦是难料。”   可是,当夜流年抬起头来,怔怔的盯住他的眼眸,满眼悲凉的开口时,他突然后悔自己的多嘴。   局势分析到此处,仿佛是进入了一个死局,众人都难免担忧起来,每个人都愁眉不展。   “可即便如此,不殊死一搏,我们各方终究也不能逃脱被灭的厄运。所以这一战,还请诸位尽力。”   鹿笙见气氛沉重,害怕众人丧失了气势和决心,将失败后的结果分析道来,让众人打起精神。   可窒息的沉默还是在空气里弥漫开来,仿佛是死亡的气息在渐渐逼近。   “对了!”正在这时,池泱泱脑海里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般,两眼放光的走上前去拉住夜流年的手:“不是还有鬼王么?我们可以请她相援啊!”   夜流年垂着眼睑,不置可否。   “流年不必担心,你告知我她所在之处,我拼力去请她。”池泱泱以为夜流年是为难无法出去,便自告奋勇,拔腿就想要走。南宫寂寂脚步动一下,准备上前拉住池泱泱,却见夜流年虽然不说话,却已紧紧拉住了池泱泱的手腕,抬起头来幽幽的看着她,叹了一口气。   而在这场对话里,最惊奇的还是鹿笙,他听到池泱泱要去请鬼王,觉得好笑,不由的看着夜流年使劲眨巴眼睛,说出的话叫人瞠目结舌:“你们还要去哪里寻鬼王?鬼王不是就在你们面前么?”   那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随着鹿笙看去,齐刷刷的聚在夜流年脸上。这些人中,昭星一脸天真,鹿笙目光平和,南宫寂寂垂目蹙眉,眼中已有苦痛之色,池泱泱和昭星一脸不可置信。   “流年?!”   依旧是池泱泱第一个发声,她不敢相信,和自己朝夕相处这么多年的夜流年,竟然就是鬼王!   “那年执念太盛,以为吃了蓝昙花,有了统治鬼域的力量,就可以唤回青衣的魂魄。谁知,即使我被焚心蚀骨,也终是无用。”夜流年坦然一一与惊诧中的人们对视,嘴角笑意微凉:“如今,希晗叛去,我手下的一众恶鬼也随他叛离,除却招魂幡里这些忠心耿耿的部下,我亦无兵可用。”   那一瞬,昭然默默的握紧了双手,心疼的上前将夜流年揽进怀里:“流年。”   这个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在离开了自己之后,变成了让人鬼共惧的鬼王。然而,即使如此,不但没能寻回自己的爱人,还要在绝望之后经历每年一次的焚心蚀骨之痛,霎那间,他的心就像被谁狠狠的攥紧,疼得不能呼吸。   早知如此,就该随她下山去,时时刻刻保护她。或者,在见到昭星后,即使失去雪倾山领主之位,也该去寻她……   “所幸,这一世我能陪伴他。”夜流年浅浅的笑,从昭然的怀里挣扎出来,满眼深情的看着南宫寂寂。南宫寂寂蓦然抬起头来与她对视一眼,继而再次低下头去,沉默不语。   他明白,此刻不是坦白的最好时机,可是夜流年的眼神,却让他心慌,也让他心伤。   原来,这么多年的陪伴,只是误会一场。   流年,若你知晓了,会飞奔向谁的怀抱呢?总之,不会再是我的了罢……   我从没想过,最终,我们要在这么残忍的真相里告别。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会有点慢,但是会坚持更新。 ☆、你要等我   “流年,那由我去通知阎罗大帝他们罢。”   漫长的沉默过后,昭然第一个开口。众人都知道,那是一个艰巨而危险的任务,所以都又齐齐看向他,而他的目光,却自始至终只看向夜流年。   夜流年有一瞬的感动,抬起头来感激又无奈:“不可。你是雪倾山领主,一旦你出了事,雪女们不可能听我们的,若是听了云心的召唤叛去,于我们,是雪上加霜。”   “那我去!”   经历过短暂的惊讶,池泱泱缓过神来,再次自告奋勇,一袭红衣在昏黄的光线里映衬的池泱泱如画的美目带着几分决绝和凄凉。   “泱泱,不是我小看你,你是树灵,即使修炼百年,也无法与湖天玑和花惜叶这样的阴阳师抗衡,你们本就是死敌,我不能放你去冒险。”夜流年目光诚挚的看着她,摇了摇头,眉宇间隐隐透出几分坚毅:“还是我去。”   “不行!”   这一次,一直沉默不语的南宫寂寂听她要去冒险,走上前蹙眉急切的断然一声。夜流年心头一紧,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能轻唤他一声:“南宫。”   屋外的暖风静静的吹,从窗户里轻快的亲吻每个人的发梢。   “还是该我去。”   南宫寂寂顿了顿,将视线转向昭然,递给他一个幽切的眼神,仿佛是在进行临行的托付。   昭然纵然懂了,却只是轻轻的眨了眨眼睛,看向夜流年。   “南宫,你要知道,你是枫烟城的少城主,你叔父已经入魔,以后的枫烟城,还要你主持大局。”   如昭然所预料,夜流年也否定了南宫寂寂的想法。无论从任何一种情感考虑,夜流年都不会让南宫寂寂去,昭然明白这一点,所以想要再次开口将这件危险的事情揽下来,可是……   “哎呀呀,而今的局面啊,鹿笙要统领一众妖物,自然也不能去咯。所以呀,唯一的选择,就是我啦。”   从知道夜流年是鬼王那一刻开始就背对着众人看窗外风景的月枫忽然回过头来,嘻笑着上前抢过了话。他大睁着眼睛,俊朗的面容上带着一贯轻快的笑意,将屋里沉重的气氛渲染的轻松许多。   “月枫,我还要将泱泱托付给你照料,何况你先前已经受了伤……”   这一次,夜流年看着月枫受了伤之后无法隐藏的尾巴和耳朵,再次摇头。   “流年,莫要争了。”然而,比夜流年更固执的,却是这个看似对什么都漫不经心,还有些小傲娇的灵兽:“你是我的主人,我哪里能容你陷入危险里,当然是我去。而且,你是能将这几位领主聚合在一起不离心的唯一理由,万一你有事,这儿的心散了又该如何?所以,你就放我去罢,你忘了,九尾狐有九条命呢。”   他轻描淡写,将一切都说的那么轻松,可是夜流年却还是担心:“可……”   “哎哟,我的主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啦?这个舍不得,那个不舍得,这一战怎么能赢?”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月枫已经有些不耐的蹙眉打断她,红色的眼睛眨巴一下,离开了屋子:“就这样决定啦!”   人选就这样定了,众人始料未及,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各自满怀心事,最终都再次沉默下去。   鸣麟境域的结界外,雪女们在守候,看过去,大雪覆盖了一切,眼前只有白茫茫的一片。而鸣麟境域里,暖暖的阳光打着碧绿的树叶,像一个个摇曳的精灵。   站在绿荫里看着外面白茫茫的世界,月枫的墨色长袍灌满了柔和的风,头上两只白色的狐狸耳朵格外的显眼。   最后,他还是说服了夜流年。他知道,他一定能说服夜流年。可是想到或许再也不能看到鸣音寺的枫叶落满山坡,内心忽而涌来无尽的不舍。   这些年,唯一的守护除了夜流年,也就只剩下那一袭红衣、让他又爱又恨的池泱泱。   那年他刚刚修炼成人形,在枫烟城乔装成小药童的时候,第一个来抓药的就是她。那时,她唤作铃儿,走进来的时候眉目冷漠,眼睛里充斥着怨愤和狠厉,可是却在他紧张的抓错了药的时候,耐心的等候了很久,全程并没有一句抱怨或者责备。久而久之,他竟是期待她来,偶尔两个人比划一些只有他们之间懂得的话,互相鼓励。   她是他在枫烟城里唯一的朋友。   然而,那个温柔善良的女孩子,却在某一天夜里,决然的跃下了烟歌楼,自此在人间消失。   那一夜,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逃离了枫烟城的,只记得回到龙隐山时,眼泪已经止不住的落下来。为了复活她,他跋涉千里去了雪倾山,想要得到蓝昙花,却阴差阳错遇见了夜流年。而后的时光里,他和她重逢,又离别,再重逢。就这样,一起看过花开花落,又错过了春来冬去,最后,要在这个地方再次离别。   “喂!这次出去了可不许贪玩,要早些回来哦。”   思绪到了这里,被池泱泱脆亮的声音打断。他眉间闪过一抹欣然的笑意,转过头来昂着头:“当我傻啊?回来你又欺负我。所以我决定,在外面寻一如花美眷,逍遥自在去。”   “你敢?!!”池泱泱走过来,眉目含嗔,嘴角是一抹诡异的笑容:“没经过我的审阅就敢贸然娶妻,小药童,你当真是长本事了!”   “你……你……”月枫惊讶的张大嘴:“你认得我了?”   “你是我在枫烟城唯一的朋友,我当然认得你啦!”池泱泱却是得意的笑,顺便走过去揪了揪月枫的耳朵:“你不过就是长大了些,没想到,你竟是只狐狸。”   月枫愤愤的一瞪眼,拍开她揪痛他耳朵的手,与她站在一起看那场纷扬不止的大雪。   “泱泱……”   雪落了半晌,月枫瞥了身侧出神的人一眼,抿唇轻唤。   “嗯?”池泱泱侧目,眉目温柔。   “如果可以,你愿意转世轮回么?”月枫对着她露出璀璨的笑容,躲避开她温暖的目光。   “不愿意。”池泱泱微微一笑,看向远方,仿佛在落雪的尽头,有那些不堪回首的岁月,也有那在为人的时光里,那些人留给她的温暖:“纵然几百年前的那段记忆里,有丑恶,却也有温暖。”   停顿了一下,收回目光,直视月枫那柔和而不舍的目光,池泱泱的脸上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说得直白些,我不愿意忘记你……你们。”   “呐,说好啦,无论这次的结果如何,无论你入不入轮回,都不可忘了我。”   听到这里,月枫高兴起来,捉住池泱泱的手,像个小孩子一样拉勾。池泱泱看着那张纯真的面孔,不由的眼眶发热,不知为什么,泪水竟忽然涌上了眼眶,于是一把甩开月枫的手,转过身去,装作嫌弃的颤声抛过去一句话:“那可说不定!”   “喂……喂!”月枫知道池泱泱心里很难过,故意喊着她,和她开玩笑:“池泱泱,你个没良心的。”   “还是我一直给你浇水呢。”   兀自呢喃了一句,看那一袭红衣消失在视线里,月枫垂下头去,脸上的笑容瞬间在风里消散。   泱泱,我不会再让我的好朋友被人欺负,所以即使拼尽全力,我也会回来。   “嘟囔什么呢?”池泱泱刚刚离开,寂静的气氛还没有漫开,月枫又听到了夜流年的声音。   “嘿嘿……”看她一脸担忧,他又恢复成调皮的模样,挠了挠头,故意与她逗趣:“我可没在骂泱泱哟。”   “此地无银三百两。”被他的那句话逗笑,夜流年眯起眼睛故意斜着他:“竟敢偷偷骂泱泱,小心我告状,到时候,她可能会拔光你的毛。”   “主人你未免太狠心了罢。”   像个置气的小孩子一样抱着胳膊瞪住夜流年,月枫的表情是抑郁的。   “是啊,我这个狠心的主人这些年没能在你身边照料你,你已经好好的长成了俊朗的男子,吓了我一跳呢。”然而,夜流年的话锋却是一转,竟有些伤感:“我不是个好的主人,可是我想以后好好照顾你。所以,你要早点回来,我们回鸣音寺,和狐狸爷爷一起守护枫林。我希望,以后的时光,你和泱泱,一直在我身边。”   月枫一愣,随即淡淡的一笑,伸出手去轻轻的摸了摸夜流年的头:“傻孩子,我不是一直在你的身边么……”   流年,这些年,其实我一直在你身边。看你带着那些痛苦一世又一世的轮回,然后再一世又一世的承受离别的苦痛。   “什么?”   蓦然听到那一句,夜流年以为是狐狸爷爷在说话,猛然抬起头来,一脸疑惑的看着月枫。   “我说,你放心,我可是非常聪明、机智又可爱的……”月枫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忙转变了语气,挑着眉自恋的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哎……好好的一只小狐狸,没我在的时候,怎么长成了又自恋又话唠的疯狐狸了呢,可惜了。”   夜流年怕再说下去,自己会不忍心放他去做危险的事情,便赶忙擦去眼角的泪水,若无其事的调侃着他,转身急匆匆的走了几步,忽然顿住,回眸看着月枫。   “流年!”见她回眸,月枫在阳光里大声呼喊着她,向她招手,一脸的阳光明媚;“你要等我吖。”   她想笑,可是嘴角的笑容却慢慢变成了哭泣的弧度,她转过头去,抬袖拭泪,急匆匆的离去。   那一瞬,月枫嘴角的笑意隐去,带着浓浓的哀伤。   流年,希望那段我在鸣音寺陪伴着你们的时光,你不要忘。我会早早的回来,也会告诉你这一世的真相,你要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  我更新的速度仿佛是在爬行……请尽情的鄙视我罢! ☆、他是细作   龙隐山里在准备一场恶战,而千里之外的秀屿城,也在悄然发生着一件大事——老城主病危,七位少主在争夺继位之权。最终,最有势力、也是老城主最疼爱的七少主联合其他几位兄长压制了在外游历后归来的六少主。   说起这位六少主也是奇怪,他是城主的正室夫人所生,是嫡子,城主对他青睐有加,从他出生第一天就定下,他是下一任的城主。只是,这位六少主虽然天资聪颖,学习刻苦,可从小就是个闷葫芦,不怎么说话,总是对千里之外的枫烟城有着强烈的好奇心。终于等长到了十六岁那年,他在一个深夜背上包袱,留下一封信,说是出外游历,就悄然离开了秀屿城。几年后再回来,虽然还是不合群,人却开朗了许多,还带着枫烟城的一位姿色上佳的女子,说要与她成亲。   那时,老城主正准备与阴阳一派联手攻打枫烟城,怕那女子是魅惑六少主的枫烟城细作,想要将她抓起来细细盘问。可是六少主心智坚决,竟是以死相挟,不让人靠近她半分。老城主原本身体就不好,见他被那女子迷惑,如此维护她,一时气急,昏过去之后就再也没能下得了床。   后来,在争夺城主之位上他本是有优势的,只因他的那位夫人是枫烟城的人,那些跟随老城主的人也纷纷倒戈,向着主张攻打枫烟城的七少主。最终,成王败寇,他的身份又太具有威胁性,七少主便下令让他择日出城去。其实,明眼人看得出来,这就是□□裸的驱逐。可是那位七少主向来是杀伐决断毫不留情的虎狼之人,谁也不敢求情。   谁也没料到,这一切,都被秀屿城的一位来客改变了……   公孙青雨到了秀屿城的时候,为了给老城主冲喜,也为了庆贺新城主即将继位,城里到处张灯结彩,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他刚走到城主府的暗红色大门前,就见里面出来一位穿着青色衣裙的美妆少妇,挽着流云髻,由婢女搀扶着走下台阶来。公孙青雨注意到她总是掩着嘴轻咳,想来是身子不好,却也不知是哪位少主的夫人,也不便上前打扰,便眼也不抬的自顾自上了台阶。而那少妇秀眉微蹙,面有愁色,看到公孙青雨,却忽而绽开笑颜,欣然一声:“公孙公子!”   公孙听到那一声,霍然抬头,看到她,眉间满是诧异之色:“夭夭?!”   原来,那从城主府出来的少妇,竟是先前与君生私奔而去的柳夭夭。   柳夭夭点了点头,或许是因为这些日子在城主府受尽了委屈,见到公孙青雨,似乎格外亲切,一时间竟有些无措,不知该说什么。倒是公孙青雨有些疑惑:“夭夭,你不是与君生私奔了么?如何又在这里?”   “公孙公子有所不知,君生就是秀屿城的六少主。先前我也不知,是到了秀屿城,进了这城主府之后才知道的。”柳夭夭面色忧愁的说着话,回头幽幽的看了一眼那扇关闭的大门。   公孙青雨听她说起君生的身份,不由的皱眉:“可我听说七少主即将继位,六少主要被赶走了,你们……”   “说起来,是我连累了他。”凄凉的笑了笑,柳夭夭语气里满是无奈:“今日我们便动身离开,来这里是向老城主告别的,君生还在里面说话,我回府中等他。”   “哦,对了,公子是一个人来的么?怎地不见流年姑娘?”说罢了自己的事,柳夭夭想起那位招魂使者,往他的身后瞅了瞅,忽然起了疑心。   可是,她话音刚落,公孙青雨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身后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从里面飘出一个粉色的身影,疾奔向公孙青雨:“青雨,你回来啦!”   彼时,公孙青雨站在那里,一身月牙白的长衫,背着古琴,面色平静,嘴角微露笑意,伸手接住了跑过来的那个娇小身影,宠溺的揉她的头发:“丫头,你长本事了嘛!”   那女子抬起头来,月牙般的双眸闪烁着如星辰般璀璨的光芒:“你寻回你的心上人了么?”   公孙青雨苦涩的笑:“没有。”   “我就说嘛,她肯定早就忘了你了,你就从了我嘛!”   拉住公孙青雨的手不停地摇晃,那少女嘟着嘴撒娇,满眼期待的等他回应。   而站在一旁的柳夭夭,早已被眼前的一幕震住。因为,那位对着公孙青雨撒娇的少女,正是这秀屿城下一任城主,君夏。她看着亲昵的两人,想起这位七少主一直以来想要侵吞枫烟城的野心,以及眼前和枫烟城的少城主曾走在一起的公孙青雨,不由地心生寒意:“你们……”   那一瞬,她蓦然想起,老城主曾希望君生继任城主之后可以联合阴阳一派攻打枫烟城,那时,君生不肯,才失掉了城主之位。她那时躲在君生的背后,也是默默的听了一耳朵,说是近些时日会有一位阴阳师来与城主商谈攻打枫烟城的事宜。   而公孙青雨似乎恰恰是位阴阳师……   难道,公孙青雨会是一个细作?去枫烟城,是为了接近少城主,窃取枫烟城的机密?想到这里,她突然觉得不寒而栗,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怔怔的看着公孙青雨。   “柳夭夭,你还不走?莫非,是想让我叫人撵你么?”君夏听到柳夭夭的声音,眼色冷漠的回过头来,眸光阴鸷的打量了她一眼:“你要知道,若不是你身怀有孕,又有六哥拦着,我早就将你当做枫烟城的细作处死了。你要好好珍惜余下的日子,谁知道还能活多久呢。”   “君夏,你欺人太甚!”   柳夭夭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着实无法再忍受她的步步紧逼,与她争执起来。   “怎地,成王败寇这样浅显的道理,六嫂再无知,也该是知道的罢?”不依不饶的嘲讽着柳夭夭,君夏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扬眉狠厉的笑:“我没有即刻派人了结你们,让你们多苟活几日,已是仁至义尽,你该知足。”   “你……!”   柳夭夭气得脸色铁青,终究无话可驳,正羞愤之际,就听公孙青雨在君夏背后开口:“你这丫头,越发的口无遮拦!咄咄逼人是你该对六嫂有的礼数么?难不成你做了城主,连我也要撵出城去?或者,连我一并了结了?”   “我知错了。”   君夏一听公孙青雨话语里有怒气,立刻收起方才刻薄无礼的模样,眉眼带笑的回过头去,弱弱的轻声。   “你六哥和六嫂在枫烟城与我相识相交,都是我的好友,你该如何待他们,想必你是明白的。若你执意要赶他们出城,我便与他们一起离开,再也不回来了。”   “我不赶他们走就是了,你别走……”   一听公孙青雨要离开,君夏慌了,赶忙做出承诺。   “你这六亲不认的样子,也不知是随了谁。”公孙青雨这才对着柳夭夭会心一笑,拍了拍君夏的头:“扶着你六嫂,我们去见城主。”   “嗯!”   听了公孙青雨的嘱咐,君夏虽然不乐意,却也不敢怠慢柳夭夭,忙扶着她随公孙青雨走进了城主府。   君生那时正要出门,见到公孙青雨,也是满脸惊讶:“公孙公子?”“君生,容我先见过城主,再与你叙旧。”   不容他再发问,公孙青雨先一步走开,直奔城主的住处。   君生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抬眼就看到君夏扶着柳夭夭,心里一惊,继而满眼怒意的走过去一把拂开君夏,拉着柳夭夭上下仔细的查看:“夭夭,你没事罢?是不是君夏又为难你了?”   柳夭夭摇了摇,面色苍白,不发一语。   “哼!我才没什么闲工夫与她发难,只是她是不是枫烟城的细作还需要细细查证,望六哥好自为之。”   显然,君夏并不把君生放在眼里,见到君生对柳夭夭那般担忧,只是冷笑一声,随着公孙青雨离去。   “君生,你看见了么……你看见了么?!他……他……”君夏走了,柳夭夭才回过神来,深深的出了一口气,满目惊慌:“竟是他啊!那时候,他在少城主的身边啊,他……他……他是不是来让君夏去攻打枫烟城的?枫烟城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一边目光慌乱的说着话,一边慢慢的挣开君生的手,蓦然转身,小声呢喃着,跌跌撞撞的向着门外跑去:“不行,我要回枫烟城去,我要去告诉少城主他是细作!”   “夭夭!!”君生见状,忙上前将她拉进怀里,小心翼翼的扫视着周围走过的仆人,努力的安抚柳夭夭的情绪:“或许他只是回来看爹爹的,你莫要着急。你要知道,君夏原本就一直盯着你不放,你若此时离去,定然坐实了细作的罪名。到那时,我想护你,也无能为力了。”   那一瞬,柳夭夭在君生的怀里缓慢的平静下来。   对啊,柳夭夭,你忘了还有君生啊!若你离开,君生又该如何自处?柳夭夭,你怎地如此愚笨!!   那时,她在心里暗暗的责怪自己,可是对家乡的眷恋也让她内心更加焦灼和悲伤——可我不回去,枫烟城又该如何?   无可奈何的伏在君生的肩头,仰起头来看着远方的天空,柳夭夭心内五味杂陈。   此时,秀屿城上方的晴空里,浮云飘然而过,与枫烟城阴郁的天空形成鲜明的对比。 作者有话要说:  近期会加快更新速度的,争取六月来临之前完结。 ☆、迟到的悔恨   见到老城主的时候,公孙青雨简直不能相信眼前的人会是之前那个笑容爽朗的中年人。一段时日不见,城主已经面色灰白,形如枯槁。   “君伯伯。”   公孙青雨唤他一声,可他躺在榻上,时梦时醒,认不清来人,嘴里还在还不时的念叨:“君夏啊,你别为难你六哥,你要帮着他啊……”   君夏站在一旁,看着公孙青雨,觉得他身形越发削瘦,面容也有些憔悴,想是寻心上人未果,心里难过。所以,她不由地跟着伤感起来,眼眶渐渐湿了。   “君夏,我今日来,是与你商议攻打枫烟城的计策。”   公孙青雨见老城主已无力决策什么,其他几位少主都有些忌惮君夏,低着头诺诺的不敢说话,就与君夏说起攻打枫烟城的事情。   君夏是城主最小的女儿,生来爱笑,又聪明伶俐。从六少主走后,城主就最宠爱她,将她当做男孩子培养——三岁开始认字读书,五岁习武,十岁开始学习打理城中事务,十二岁在枫烟城声名鹊起,十五岁已经掌控了秀屿城中的重要势力。   在百姓的心中,她的地位与城主一般无二。   “好!”   说起大事,君夏收起女儿神态,稳重老成的与公孙青雨商议起来。   怕君生和柳夭夭会向枫烟城通风报信,君夏让二人在门外站着,并派人看住了他们。所以,他们并不知道公孙青雨和君夏他们在里面说什么。   柳夭夭在外面心急如焚的看他们一会儿蹙眉激烈的讨论,一会儿又互相点头轻笑,在外面走来走去,不知如何是好。偶尔的时候,风吹来,她会掩住嘴咳一会儿,几次差点上不来气。君生担心她,不时的问候两句。   半个时辰以后,攻打枫烟城的计划定下。   公孙青雨走出门来,与君生对视一眼,礼貌性的笑了笑:“君生真是深藏不露,谁能想到,你会是秀屿城的六少主呢。”   君生羞涩的笑,还未曾回话,就听柳夭夭在身后冰冷的开口:“公孙公子还不是一样?恐怕我们少城主也不曾想到,你会是秀屿城的细作罢?!”   公孙青雨抬眼,就看见柳夭夭立在那里,脸色苍白如纸,眼睛直愣愣的看着他,眸光里溢满了愤恨。他淡然无谓的笑,话语却有些伤感:“夭夭,你们少城主抢了我心爱的人,我不过要他一座城池,不过分罢?”   “你是说夜流年罢?”柳夭夭见公孙青雨无半点愧意,更是气急,便开始口不择言:“说什么抢不抢的!那位姑娘,是我们少城主的青梅竹马,一直以来都是我们枫烟城里所有人公认的少城主夫人,明明就是你自作多情!我们夫人,才不会喜欢你这样卑鄙无耻的人!!”   她浑身颤抖的说着那些话,像是竖起了刺随时准备扎伤敌人的刺猬   “柳夭夭!你最好对青雨放尊重些,否则我叫你进的来,出、不、去!!”   君夏出来,听到柳夭夭的话,气呼呼的走上前来,眸光阴冷。   “罢了,我们的恩怨,又怎能指望你明了。”公孙青雨却也不生气,拦住要冲上前去教训柳夭夭的君夏,仰起头来,深深的叹了口气,仿佛在对天空里的另一个人说话:“恨我也好,兵戈相见的时候,就不那么心痛了……”   去向荷苑的那条路幽静,公孙青雨走了,还能听见身后传来柳夭夭的怒骂:“公孙青雨,你这个卑鄙小人!亏得……”   或许是谁捂住了她的嘴,她挣扎了几下,声音渐渐小下去:“唔……唔……亏得我们少城主还……放开我……”   公孙青雨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深怕回过头看见的不是柳夭夭愤恨的双眸,而是夜流年悲戚的眼波。   一路上,思绪翻涌,他心烦意乱,想着柳夭夭的话,情绪慢慢的有些失控。但是,当他走到荷苑,看到那满池盛放的荷花,心绪瞬时平静下来。他走过去,伫立在那一池荷花前,怔怔的看着其中一株出神。   风吹来,他月牙白的长衫和青丝微动,那些过往便一幕幕的滚滚而来。他仿佛还能看到她在那映日荷花中轻笑嫣然,而后她的面孔渐渐变得苍白,用幽凉的目光看着他,轻声呼唤:“青雨……青雨……”   耳畔恍惚之间有一声声的呼唤,眼前是她站在大雨里看落花的模样。然而,他知道,从他离开了枫烟城的那一日起,他们就已变成了敌人,再也回不到过往。其实,在来秀屿城的路上,他为她找了许多借口,原谅了许多事,可唯一让他如鲠在喉,难以释怀的是那个唤她“娘亲”的孩子。   “青雨,你又在想她?”   君夏出现的有些不合适宜,却叫他不能回避和拒绝。他轻笑着没有回答,眼神里却满是忧伤。   “你走之前央求我为她种了这一池荷花,还说会带她来看,给她一个惊喜。没想到,最终等待你们的,却是兵戈相见。早知这样,我便不放你离去了。”君夏絮絮的说着,一字一字犹如利刃割着他的心:“反正那时候你受了重伤,我应该把你捆起来逼你娶了我,这样,也免得你们这样相见,让你这么难过。”   “君夏……”   那时候,他执意要下山去枫砚山寻夜流年,花惜叶不肯,说要他经过了试炼才可以去,他便答应了接受试炼。谁料到,花惜叶让他去鸣麟境域攫取妖姬新罗的魂魄,说只有打败了妖姬,才能证明他有能力可以保护自己,便可以放他离去。   然而,当他闯进了鸣麟境域才知道,那新罗妖姬修炼千年,并不好对付。几场对决下来,他伤了一些妖物,却并没能伤到新罗妖姬,反而被新罗妖姬所伤。眼看希望要落空,他抓住时机,趁一个鹿妖慌不择路的时候捉住了他,原本只是想要赌一把,谁知那新罗妖姬却万分紧张那鹿妖,为了救那鹿妖,一时分神,被他斩断了腰身,收了魂魄。   新罗妖姬被杀,妖物们愤怒之极,纷纷反扑,他被围攻,受了重伤九死一生逃出了鸣麟境域。   在那一刻,他只心心念念的想着要去寻夜流年,却未曾细想,那会是花惜叶的阴谋,直到……   他在枫烟城的城门口见到了新罗妖姬的时候,他才知道,新罗妖姬是夜流年的挚友。   可是,悔恨永远都是迟到的。   救了他的时候,君夏像个野孩子,赤着脚散着头发在凤栖山寻什么东西,一脸天真。她救了他,爱慕他,可于他而言,流年之外,再无一人可入他的眼。   “你当知,这一世,我的心里,只容得下她一人。”想起那年的事,公孙青雨宠溺的抚摸君夏的头:“她伤了我,我固然恨她,却不后悔为她做的每一件事,也不曾愧对我与她的情意。这一世我见过她,陪伴过她,也是知足的。而你,我的傻妹妹,终会有一人会像我待她一样待你,你不必执着于我。你心如明镜,自然晓得,执着于我,于你无益,反而有损你我的情义。”   荷花在微风里轻轻的动,像是在为公孙青雨的话鼓掌,又像是夜流年绽开了笑颜在轻轻的笑,也像妖姬新罗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纵然我明白这世间的感情不能强求,可我也像你一般,心里只能容得下你一人。我就是……”君夏侧目,看着公孙青雨俊逸的脸庞和嘴角温和苍茫的笑,转过身默然远去,呢喃却在风里传来,悲凉婉转:“我就是……很喜欢你啊,能怎么办……”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执着,即使知道强求不来,还是心心念念不能忘怀。   公孙青雨这样想着,回过头去,走廊上君夏已经消失了身影,只剩下风吹起粉色的绫缎,诉说着谁的哀伤。    ☆、断尾殒命   金秋的十月,日子仿佛过得极慢。   本该是金色满溢的鸣麟境域,竟然分为了夏、冬两季——经历了与阴阳师的恶战,雪女们也退入了结界,由此,雪女们休养的那一侧大雪纷扬,夜流年等人和妖界众生所在的另一侧阳光明媚。   夜流年在月枫离开后,特意加固了结界。然而,花惜叶和湖天玑似乎料到夜流年等人无处可逃,死死的守住了鸣麟境域的出口等待时机成熟一举进攻。   此时此刻,夜流年有些焦急。一方面,她担心月枫的安危。另一方面,如她所预料的,那一场恶战,云心带领雪女们与昭然对峙,希晗领众鬼迎战她带领的其他恶鬼,力量被分散,鹿笙带领众妖物独自力战阴阳师。   那一场恶战下来,各方势力都伤亡惨重,阴阳师们占了上风。若是月枫不能回来,后果……   夜流年望着渐渐西沉的太阳,此刻,再想到为救自己受了花惜叶一剑的昭然,她心下更是沉重,默然叹了口气。   “流年。”   忽而,耳畔传来谁的呼唤。   她先是一怔,继而欣然侧目,月枫一袭墨色锦袍,立在不远处的树影里,看着她静静的笑,眉宇间满含欣慰,却也隐隐透出忧伤。   “月枫!”   见他平安归来,她开心的唤着他疾奔过去,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   但,只是那一瞬……   抱住月枫的那一瞬,夜流年的眸色一怔,继而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眼泪忽然再也抑制不住。   “呜呜……呜呜呜……”少顷,她紧紧的抱住月枫,双肩开始不停的颤抖,继而放声痛哭。   鹿笙闻声出来,只见月枫银白色的头发在风里微动,可是脸色却比那银色的头发更白。   确切的说,是一种失血过多的苍白。   心细如他,仔细看去,蓦然发现,月枫墨色的衣角,有鲜红的液体不停的滴落,染红了他脚下那片碧色。阳光明亮,恰好照耀的那抹鲜红刺目异常。而夜流年之所以声声肝肠寸断,是因为她紧抱着月枫的手上,已经沾满了鲜血——月枫的后背,早已经被鲜血染湿了一片。   听到夜流年的哭声,南宫寂寂等人及众妖物都出来一探究竟。   “流年,你莫要哭了。”见夜流年伤心,月枫微扬嘴角,笑容苦涩的宽慰她:“你要知道,我撑着这最后一口气回来,可不是来看你哭的。你交代的事情,我已经办妥,只是与湖天玑在结界处纠缠了一阵。他好生厉害,斩断了我所有的尾巴,还要收了我的魂魄。”   说着那些话,月枫在众人期盼的眼神里,渐渐体力不支倒在夜流年身上:“你看看我背上……”   “月枫怎么了?!”   看月枫倒向夜流年,南宫寂寂赶忙跑过来,一起扶住月枫。   月枫苍白的嘴角扯起一丝牵强的笑意:“日后,或许要将流年和泱泱托付于你了。”   南宫寂寂一怔,继而垂下头,不再说话。   这时,夜流年从月枫的怀里起身,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后,颤抖着吐纳声息,停止了哭泣。   她扶着月枫盘膝坐下,想替他疗伤,却发现月枫背上贴着一张符咒,像是绣进他墨色锦袍里的绣图。她知道,月枫的墨色锦袍是幻化,所以说,那符咒就等同于是嵌进了月枫的血肉里。那一瞬,她盯着那张符咒,恨恨的握紧了双手,指甲几乎嵌进了手掌心。甚至,连她咬牙切齿的声音,旁边的南宫寂寂和众妖物们都听得分外真切。   “是敛魄咒。”   之后,夜流年忍着心痛,自胸腔里发出极轻极轻,却也悲切的一声。   “流年,你不是招魂使者么?可有什么办法?我不想被那阴阳师收了魂魄去炼法器。”   月枫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躯,苍白着嘴唇,回过头小声问,声音里满是不甘愿。   夜流年心如刀割,却不忍回绝,于是俯下身去,从背后环抱住他,眼泪一刻不停的落在月枫的肩头:“说来,我虽是个无能的人,任何事情都束手无策,可偏偏这件事情,我却知道唯一的办法。可我的小灵兽,你知道么?唯有在这一刻,我深切的希望,我不是你的主人,也什么都不知道。”   “流年……”   听她说得伤心,月枫想要转过头,看看她是不是又满脸泪水。可夜流年一直将头埋在他后颈,留给他的是最后掉落在颈间的滚烫泪水:“你知道这办法何其残忍……”   “敛魄咒会在你离去后让阴阳师感知到,然后收敛你的魂魄。所以我必须在阴阳师感知到之前收了你的魂魄,也就是说……”话说到了这里,她几度哽咽,已然失声。   在众人的眼里,那时候的夜流年,是那样的软弱无望。   “我明白了。”那残忍的办法,她说不下去,月枫却忽而明白了一切:“就是说,在你做好招魂的准备后,即刻刺死我,才会比敛魄咒更快,对不对?”   树叶间的光影在微风里摇晃,照耀在每个人的脸上,都无奈而哀伤。   月枫的话说的云淡风轻,像是与生死无关。   而这里的每个人却都明白,那意味着,他们将失去月枫了。   夜流年更是已经泣不成声。   “流年,你也感知到了,我已是最后一口气。所以,不要犹豫,开始吧。”   鸣麟境域因为月枫的即将离去笼罩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然而月枫却早已经下定了决心。他环顾周遭的人一眼,而后欣然一笑。   幸好,池泱泱还未曾出来,否则,她该会更伤心。到时,怕是离去了也是不能放心。   夜流年知道,拖得时间越久,月枫越痛苦,也极有可能会被湖天玑收了魂魄。她忍着心痛,缓缓的放开月枫,咬着唇伸出手,幻出了招魂幡。   彼时,有冬雪随着呼啸而来的寒风落在她的发间,映出她的悲伤。   “起!”随后,她一掌推向月枫,让他面向自己,一手将招魂幡抛起扬在半空。而后,她闭起眼睛,双手结印念动咒语,声音颤抖:“彼时有灵兽,生于月圆之夜,啼于枫树之畔,是名月枫。今受难于龙隐,断尾殒命,望早日归于九天,不为人事所累,不受尘世之苦,魂归!”   当念完了最后一个字,夜流年双手合十相握,只伸出食指指向招魂幡。瞬间,招魂幡散发出巨大的紫色光芒照向月枫。同时,夜流年袖中的短刃飞出,分毫不差的刺进了月枫的心口。   月枫的面容霎时渐渐开始苍老,他满眼疼爱的看着夜流年,看她紧闭着双眼,看她垂下头去,已然泪流满面。   时光就定格在这一瞬,月枫还保持着人身,嘴角带着笑意,魂魄却化成了九尾狐,恋恋不舍的回头看着夜流年,被收进了招魂幡里去。   “狐狸爷爷!!”   然而,在这一刻,让夜流年心如刀割的,却是从昭然那里出来、看到这一幕的池泱泱那一声凄厉的呼号。   她睁开眼睛,就看池泱泱从大雪纷扬的那头跑来,满地的雪花随风飞扬。她恍惚之间被眼泪模糊了视线,眼前似乎是狐狸爷爷的面容,可是她伸出手,却没有勇气去触碰那张熟悉的带笑的面容。然而,就在她犹豫的瞬间,风一吹,月枫的身体化成粉末,随风散去。   之后,她只能颤抖着收回已经僵硬的手,用力的捂住了自己的心口,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心碎欲裂,却哭不出声音。   原来,这些年,你一直在我身边,为了我这个不争气的主人,付出了那么多。   月枫。   “夜流年,你都干了什么?!”   池泱泱跑过来,原本想去抱一抱月枫,却眼睁睁的看他在风里消散,只落下一把夜流年随身携带的短刃。她气极,走过去一把扯起夜流年的衣领:“狐狸爷爷怎么了?!!”   “泱泱……狐狸爷爷……”缓缓的抬头,夜流年的眼睛里溢满了绝望:“就是月枫。”   鸣麟境域的另一侧,大雪不停歇的下着,仿佛是在祭奠这只为了保护他人而牺牲了自己的灵兽。   “你杀了他?”池泱泱不明真相,看着地上的短刃,缓缓的眯起眼睛,眸色渐渐血红。她的眼睛里那时充斥着眼泪,以及……   愤怒。   “对。”直视池泱泱血红的双眸,夜流年痛极反笑,她拾起地上沾满了月枫鲜血的利刃,轻轻的抚摸着,慢慢的开口,一字一字,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可我有什么办法?泱泱啊,难道你要我看他被湖天玑收了魂魄,去炼法器么?”   两个人在阳光里互相看着对方,都泪流满面。曾经的时光在眼前的光影里漫过,狠狠地刺着两个人的心。   “流年……”池泱泱看着夜流年憔悴的面容,蹲下身去,轻轻地抱住夜流年,忽然嚎啕大哭起来:“呜呜……呜呜……可是……我真的舍不得他啊……呜呜呜……”   “我也舍不得他。”夜流年流着泪,轻拍着池泱泱的背,眼中的光芒炽烈,仿佛随时要喷出烈焰来:“所以,即使要我灰飞烟灭,这笔帐,我一定会找湖天玑算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我会慢慢更的,表打我…… ☆、将计就计   鸣麟境域。   “爹爹!”此时,众人正沉浸在月枫离去的悲伤里,忽而听到雪女们聚集的那一侧,从昭然休息的屋子里,传来昭然急切无助的呼喊:“娘亲救命啊,兮兮发疯了!!”   “星儿!!”夜流年赶忙擦干了眼泪站起身向着那个方向飞奔而去,到了屋子门口,见雪女们都不敢上前,她急匆匆的穿过她们,眼前的情景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凶兽穷奇在门口不停的打着愤怒的响鼻,嘴里叼着受了伤半睡半醒的昭然。   夜流年一看,忙一把推开想要上前救下昭然的昭星,回眸示意雪女们照顾好小主人。   “孽畜,放开昭然,否则,叫你就此殒命!”   她独自上前,冷眼看着那凶兽,眼睛里的光芒渐渐变成红色,颈间的蓝昙花若隐若现,抬起的手掌翻动之间,手中已经缓缓聚起一束蓝色的光芒。   “伏魔圣光!!”   这时,鹿笙和南宫寂寂、池泱泱也已经赶来,看到夜流年手中的那束光芒,鹿笙不由的惊呼一声。   虽说他知道夜流年是鬼王,却不知道她竟然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那束光芒刺眼,让他不由得抬起衣袖遮住了眼睛。其余的人也都一样,被那束光芒发出的巨大光晕刺得睁不开眼睛,都纷纷的转过头避开。   那凶兽一看那光芒,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夜流年趁着它还未曾凶性大发,怒喝一声:“还不放人!!”   那凶兽一听,不甘心的打了一个响鼻,一甩头,将昭然甩到了夜流年脚下,展开翅膀,飞身离去。   “兮兮!!”   昭星看自己召唤出的凶兽离开了,伸出手想要追上前拽住它的尾巴,可是当夜流年幽幽的回眸,静静的看了他一眼,他就再也不敢动了。因为那一刻,他看到了母亲眼中的冰冷和怒气。于是他乖乖的走到夜流年身边,随她一起扶起昭然的头。   “昭然……昭然……”   昭然的头枕在夜流年的臂弯,缓缓的睁开眼睛,他听到她在唤他,却发不出声音来回应她。忽而,他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在他的脸上慢慢的晕开,然后滑落。   “流年!!”   “娘亲!”   继而,是池泱泱和昭星同时焦急的一声。那双扶着他的双手仿佛没了人力气,慢慢的放开他,往谁的怀里倒去。他想伸手拉住她,可是他的手动了动,终究没能拉住……   她倒向了池泱泱的怀抱,嘴角的殷红让众人震惊。   “流年,这是怎么了?”   南宫寂寂也随着跑过来,不安的去握住夜流年的手,但是昭星瞪了他一眼,一把推开了他:“你不要碰我娘亲!”   “星儿……”夜流年此刻觉得浑身瘫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却在听到昭星的那一声时,微微蹙了蹙眉,从嘴里发出沉重而严肃的四个字:“不得无礼。”   那四个字说的刺心,南宫寂寂坐在地上,一时无言,气氛瞬间随着飘飞的大雪降至冰点。   “如果我看得不错,流年应是受到了伏魔圣光的反噬。”   而后,还是鹿笙看出了端倪,打破了这微妙而冰冷的气氛。   “这圣光的力量越强大,我会受到越厉害的反噬,所以这伏魔圣光,我只在多年前为救青衣在凤栖山用过一次。”夜流年在池泱泱的怀里紧闭双目,缓缓的点头,说起青衣,眉目忧伤。   那时为了能够复活青衣,她连自己的生死都可以不顾,那点反噬对她来说,怎么都比失去挚爱的锥心之痛来的轻微。   可是如今到了这一刻她才知道,这伏魔圣光的反噬,一点都不比月圆之夜的反噬逊色。   那时为了爱人,她可以支撑。   如今为了这鸣麟境域的一众生灵,她必须得支撑。   “方才情势紧急,只有伏魔圣光镇得住那凶兽,没成想,反噬如此厉害。我气血逆流,一时无法使用术法,至此,倒是为如今的这场危局,雪上加霜了……”   想到如今被困住的局面,她深深的叹了口气,话语里满是愧疚和自责。   “流年,日后的事情且缓一缓,你先好好休息。”   池泱泱见她已气若游丝,还在为鸣麟境域的状况担忧,不由心疼,想扶起她去屋里休息。   “不……泱泱,我们没有时间了。”只是,那一瞬,她已经用了最后的力气,拉住了起身的池泱泱,两个人一同跌坐在大雪里,她伏在池泱泱的身上,大口呼吸着:“明日一早,师父和镜衣师伯会依照我们的计划,在城门口发动攻击,和守卫的阴阳师拼死一战。若我们不能按照计划冲出去接应,恐怕青虚剑宗和我的那些师兄弟们,都要葬身枫烟城了。”   “原本有我在,拖住花惜叶和湖天玑,至少换你们一条生路,而今看来……希望……渺茫了。”   话说到了最后,已经开始断断续续,夜流年的呼吸似乎也有些接续不上。   众人都看着她,一时无话。   他们都知道,在这鸣麟境域里,除了那位不知道深浅的雪倾山领主昭然,最厉害,也最有话语权的,当属这位在从前的传说里杀伐决断不留情面的鬼王。   而今,连她都有些力不从心,说明这场危局,一时难以渡过。所有,众生渐渐有些萎靡下来,想要放弃挣扎。   大雪还在不停歇的下着,雪女们已经抬了昭然进去休息。鸣麟境域的气氛里充斥着失落和忧伤,还有一种无奈。   “我本不是心肠歹毒之人,奈何总有人逼迫我用阴谋诡计逆心而行。那么……”沉默了片刻之后,夜流年渐渐的缓和过来,幽幽的睁开双眼,眸光森冷,一如多年前那个下着大雨的冰冷黑夜浑身是血、独自前行的女子:“我就让他看看,我狠心起来,会比他那一夜看到的,更加可怕。”   对于曾经的那个有着明亮双眸的孩子的愧疚,终究在那些话里,随着大雪飘散了。当下定了最后鱼死网破的决心,夜流年坐在雪地里,一如从前冷静:“南宫,关于星辰之死,你知道多少?”   “所有的我都不知道。”说起那早夭的堂弟,南宫寂寂垂下眼睑,幽幽的回了一句,眼睛里突兀的有无尽的哀切弥漫开来:“他突然就病了,而且药石无医,你走后不多时他就亡故了。”   “那么你可曾记得,那时星辰病着,我去看他,他抱着我不肯让我走么?”   说起那一夜的情景,夜流年都觉得心寒。   不过是个未及弱冠的孩子,正在膝下承欢的年纪,那个人竟然为了报仇的私心,让那孩子早早的失去了生存的权利,甚至在离世后还承受着不入轮回的痛苦。   湖天玑,既然你那么狠心,从来未曾心疼过那个孩子,那么,我也不会再心疼那年从巨大火鸟上走下来的……   明媚善良的你。   “记得。大约,他也很喜欢你罢。”虽然已经过了两年,可是想起星辰病了以后可怜兮兮的样子,南宫寂寂的心还是会狠狠的疼。   那是他的玩伴,是他唯一的弟弟,是他的至亲。   在他离去的那一夜,他的心就像被谁揪着一样的疼。就在叔父骗他星辰下葬了以后,他还伏在星辰的那座空墓前,哭了整整一日。以后的日子,每到了佳节的时候,他总是去星辰的墓前陪他说说话。   而今想起来,星辰是那么可怜,即便离去了,还要因父亲的执念被困住魂魄,不能轮回成为更好的人。   “你就从来没有想过,星辰或许是害怕什么,而他害怕的东西,是我能镇住的,所以他才不肯让我走么?我看过他的那一夜,他睡得很安稳,病势也渐渐好转。可偏偏我走了不久,他就病情加重,小小年纪无故夭折。”   看他最近心不在焉,灵动聪慧大不如前,夜流年狐疑的盯住南宫寂寂的双眸,慢慢的拨开了关于星辰早早夭亡的迷雾。   “你是说……”   夜流年已经吹散了迷雾,真相就在眼前,南宫寂寂忘记了最近正在忧心的身世,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与夜流年对视着,眼神慌张而悲切。   “是湖天玑。”眨了眨眼睛,夜流年给了南宫寂寂肯定的答案,继而从袖子里取出一张黄色的符咒递给南宫寂寂:“他给星辰的床榻下面贴了鬼符,驱使鬼魂在星辰的梦中作怪。那一日我觉得蹊跷,所以支开你,在星辰的榻下搜出了这个。”   “许是湖天玑发觉了,怕我撞破了他的阴谋,才怂恿你叔父在那一夜取我的血为星辰治病。你那糊涂的叔父爱子心切,殊不知在我走后,星辰就失去了最后的生机。”   因为太过惋惜,夜流年说罢,自胸腔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他竟然,如此心狠!星辰根本就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啊……”   雪花随风轻扬,南宫寂寂握紧的拳头狠狠地砸在地上,惊得方才落下的雪花四散逃离。   “对。他就是如此狠毒,为了让我万劫不复,不惜害了星辰的性命。可是南宫,星辰既然已经成了孤魂,为了不让他白白的受苦,我们便利用他离去的真相,来一出将计就计。”   起身,在雪花还没有落满自己的青丝之前,夜流年走过去蹲下身,心疼的拉起南宫寂寂的手。她明白,真相总是让人心痛难忍,南宫寂寂此时的内心的伤痛可想而知。   可是,她也明白,不能接受的,最终还是要接受。   “你想怎么做?”   心爱的弟弟被那个阴阳师当成了复仇的牺牲品,还没看过世间繁华就悲惨离去,南宫寂寂心内的痛苦和怨恨将他兜头淹没——我要为星辰报仇!   所以,就在夜流年说了将计就计之后,他没有一丝的犹豫。   “湖天玑不是一直想让南宫风锦入魔么?那么我们就利用星辰之死,让他如愿。”   虽然利用别人心里的伤痕来达到自己的目的,真的是很卑劣的手段。可是,天玑,你看到了,到了生死抉择的时候,我一直都是个你看不透,甚至不值得被同情的人。我会不择手段,而且内心没有一丝愧疚。   就拿这件事来说,星辰是南宫风锦心头最痛的那道伤口,而在南宫风锦心上狠狠划下那道伤痕的,正是你呢。而你也从来没想到,南宫风锦这柄握在你手里的利刃,最终会握在我的手里,让你复仇的希望落空。   “虽然南宫风锦已经疯了,终究还残存一点人性。他可能不会相信你的话,但他一定会相信星辰。星辰的孤魂现在还在城主府飘荡,你去找到他,和他一起去找南宫风锦,将我手里的鬼符和星辰之死的真相一并告知,让他因心痛一念成魔。到那时,他自然第一个找湖天玑算账。”仰起头来,看着漫天的大雪,夜流年紧紧的握住了南宫寂寂的手,眼神坚定而狠绝:“我会让湖天玑明白,害人者,终会被自己所害。”   说罢那话,她脸上闪现过一丝奇异的白色,继而缓慢的松开南宫寂寂的手,拂去他肩头的雪花,跪下身轻轻的抱住他,眼中恍然有泪。   “可问题是,少城主怎么出去?”   在鸣麟境域,鹿笙永远是最冷静、最善于思考的那个。他明白了夜流年的计划,思索半晌,问出了很多人想问的问题。   “鹿笙,你派人出去告诉湖天玑,我即将血枯而死,有些话,想要当面问他。”夜流年抬眼,对着鹿笙微微的笑,嘴角重新有鲜红的血液缓缓溢出。那时,她的青丝覆上了薄薄的一层雪,仿佛是瞬间白了头:“我被伏魔圣光反噬,而今这虚弱不堪的样子,应该足以让他姐弟二人相信。”   “我明白了,到时南宫可趁乱出去。”   一直默不作声,听夜流年和南宫寂寂订下计划的池泱泱,似乎这一刻醒了过来,终于重新发声。   众生灵都点点头,各自开始散去。鹿笙更是急匆匆的离去,派可靠的亲信往湖天玑那里送口信去了。   而夜流年用力的抱了一下南宫寂寂,说话间,声音已颤抖,恍惚间是在诀别:“南宫,若你我这一世不能相守,下一世,便也不要再见了。”   夜流年心里知道,她和南宫寂寂各自这一去,都是凶多吉少。   无论是谁身死,他们这一世,注定又一次不能相守。与其下一世还要苦苦追寻和等待,不如就此放手。   只是,当下定了要放开手的决心,却觉得自己已经被心痛拉扯着不能呼吸。所以,眼泪不由自主的落下来,打湿了南宫寂寂的肩头。   池泱泱听夜流年那些话说的伤感,走过去小心翼翼的从背后抱住夜流年。   而……   夜流年诀别的话说完了,南宫寂寂却很久没有说话。   最后,他只是更加用力的抱紧了夜流年,回了一个字:“好。”   那一个字极轻极轻,随着雪花落下来,落成一地的哀伤。   众人散去,一切看似平静如初,却是波涛汹涌。 ☆、他来了   鸣麟境域的雪越下越大,湖天玑收到鹿笙派人传来的话,内心忽而一阵翻涌。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夜流年即将血枯而死的消息,他的心中竟然有一丝不舍和悲痛。所以,尽管花惜叶千般不愿、万般阻拦,他还是答应了见她。   然而,在看见夜流年的那一刻,他不知为什么竟然有些忍不住眼泪。   他也曾想过,夜流年说要见他,不过是缓兵之计。可是当看见她苍白着脸颊,紧闭着双眼被从鸣麟境域抬出来的时候,他的眼眶不由自主的湿了。   那个人,不是他当年看见的那个有着明亮眼眸的小姐姐,也不是在那个雨夜眼中闪烁着狠厉光芒的恶魔,她像是一阵风,仿佛有人轻轻一碰,就会碎裂。   那一瞬,他忽而心碎欲裂。   她被人抬着带到了他的面前,他犹豫了一下,蹲下身颤抖着去探了探她的鼻息。   “天玑,若你多几分阴郁诡谲,当年你就不会将蓝昙花轻易的给我。”夜流年一身墨色衣裙躺在那里,及膝的长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她缓缓的睁开眼睛,嘴角依稀是嘲讽的笑意:“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依然冰冷无情。而你在我眼里,还是那个孩子,无论玩什么把戏,我都一眼就能看穿。就比如……南宫星辰之死。”   看夜流年醒了,虽然虚弱,却还能说出那样的话,湖天玑的内心有一丝欣喜,他微动一下,仿佛想上前握住夜流年的手。身边,花惜叶将这样微小的举动看在眼里,眸色一凛,湖天玑立刻面色变冷,挑眉嗤笑:“南宫星辰?”   与她谈及他人,湖天玑眼中那一抹关怀的颜色瞬间被阴狠覆盖:“嘻!夜流年,身为阎罗大帝最喜爱的弟子,你该是看过生死薄的,那孩子本就命途多舛,没几年可活。做了我复仇的棋子,岂不是活的更有价值?”   “即使没几年可活,终究都是他的天命,也轮不到你来决定他的命运!”夜流年幽幽的抬眼,盯着湖天玑黑色的眸子,声音冰冷:“何况,你将他的魂魄困住,让南宫风锦将他种成人面树,不能轮回入世,当真无耻!!”   “我无耻?那你几乎将我阴阳一派灭门,又该如何定论?!”   “君子坦荡荡,对于那件事,我从来不曾避讳。我早就说了,我等你来报仇。是我作孽,找我便是,何至于累及无辜小儿?!”   夜色冰凉。   当曾经的爱恨恩怨纠葛在一起,两个在黑夜里争执的人都直视着对方的眼眸,同时握紧了双手。   “罢了,多说无益。此时,我就在你面前,趁我无还手之力,杀了我。”片刻之后,夜流年先垂下眼睑,结束了这场争执,转而面色平静的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花惜叶:“花掌门,我将我这条命,还了你阴阳一派的血债,如何?”   “那就如你所愿!!”   花惜叶本就恨极了她,早就想要下杀手了结她,此刻听她这样说,也是毫不客气,手起之间,剑已经刺进了夜流年的心口。   她知道,只要剑再刺进一寸,夜流年就会死去,自己也总算是报了仇,于是,她得意且释然的笑了。   但是……   “且慢!”   谁都不曾料到,湖天玑竟然用手去抓住了花惜叶手里的利剑,阻止了那一寸的刺入。继而,他仰起头来,微蹙着眉,眼睛里带着乞求:“姐姐,别杀她。”   “天玑,你……?!”看到湖天玑满目的哀切,以及手上深深地伤口不停溢出的鲜血,花惜叶又气又心疼,最终还是扔了剑,上前查看弟弟的伤势:“让我看看……”   那一刻,湖天玑的手中有血,夜流年的眼角却有泪。她睁着眼睛,眼前出现的还是那个孩子的脸上,偏着头天真的叫她姐姐。   于是,她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轻轻地拉过湖天玑的手:“天玑……”   可是,只是愣了一下神,湖天玑立刻像是被什么蛰了一般甩开了她的手。那一滴滴血珠落在她的脸上,却像是落在她的心上:“天玑,我问你,那年在龙隐山,为何将蓝昙花给我?”   “前尘往事,我不想再提。”   提及往事,湖天玑撇过头去,躲开夜流年关切的目光。   那是他最后的倔强,他昂着头,不想被看出一丝一毫的软弱。   “若我一定要知道呢?”   她一步步的走进他的心中,虽然不紧不慢,却在击溃他的心理防线。   “因为……那时姐姐的眼睛里,满是希冀的光芒,那些在阳光里看得真真切切的红血丝,让我觉得……”想起那年初次见她,她满眼疲惫,可是眼睛里希冀的光芒叫人心疼:“姐姐好可怜啊。”   是啊。   姐姐知道吗?那时的你,看起来真的很可怜。   你只知我是个阴阳师,那你可知,我是个天赋异禀的阴阳师。六岁那年,我遇见姐姐的时候,就已经能够看到一切生灵的过去。   当我从你的眼睛里看见了那些让你疼痛的过去,我便再也没有一刻的犹豫。   可是再天赋异禀,我还是没能看到未来,也不曾想到,我和你,最终成了仇人。   姐姐……   鸣麟境域外,是十月微凉的秋风。   当那些话被风带着吹进夜流年的耳朵,她忽而觉得而今的局面真是可悲又可笑:“是么?可后来你便知道了,我不但可怜,而且可恨,对罢?”   “是啊,是可恨。”低下头去,紧紧的捂住夜流年流血的伤口,湖天玑幽幽的笑了一下,可是低垂的眼眸里,突兀的落下两滴泪水,在夜流年的脸上晕开,声音已哽咽:“可是,这一刻在我的眼中,姐姐也很可怜……真的……很可怜。”   “哦?可怜到让你为我流泪?难道是因为你也知道,我已经时日无多,所以喜极而泣?”   看他尽力隐忍着没有哭出声音来,夜流年反而笑了。她睁着眼睛看着天边那轮皓月,眼神空灵。   两人很久没有说话。   “是因为……”半晌,湖天玑慢慢的平静下来,嘴角扬起一丝复杂的笑意,自胸腔发出一声悲叹:“姐姐一心为了青衣,却连陪伴一世这样微末的愿望,都只能在谎言里实现。”   “什么意思?”   夜流年一怔,随即心头有一丝明亮的光芒闪过,她似乎已经知道湖天玑想要说什么,之所以睁大眼睛,是在等待一个答案。   “姐姐难道不知道,南宫寂寂……”看她心似明镜,湖天玑拉长语调之后,话锋蓦然急转而下:“不是青衣。”   那四个字,像是突然烙在夜流年心口的滚烫的红铁,狠狠的灼伤着夜流年的心。但是某一刻,想到自己的软肋将会成为别人刺伤自己的利刃,她就又恢复了淡漠的样子,假装无所畏惧:“你是在挑拨我与南宫么?你该知道,我不会上当。”   “姐姐聪慧,应该早就看出来,南宫寂寂除了容貌,无一处与青衣相似。他甚至,没有阴阳师的资质,反而剑法一流,成了青虚剑宗未来的掌门。姐姐仔细想想,你那位流星师兄,曾经是位用剑的高手。”看她想要隐藏自己动摇的那颗心,湖天玑为她心中猜测的那些事情给出了最后的答案:“其实,他早就在幻境里看到了一切,不过是因为怕失去你,才隐瞒至此。而我,看到了你们每个人的幻境。所以,姐姐你知道吗?当我在幻境里看到你为了青衣什么都舍弃却最终没能如愿的时候,我就觉得姐姐……格外可怜……”   听到这里,夜流年就已经明白,如自己所猜测的那样,真正的青衣,是那位被自己送进了穷奇口中的阴阳师——公孙青雨。   那一刻,她忽然心如刀绞,立时气血逆流,却还是强撑着一口气假装平静:“听你这么一说,我是真的很可怜。师父和师兄都骗了我,这一世,我又失去了青衣,我是不是要假装很伤心,流一滴眼泪呢?否则,我看起来,是不是太铁石心肠了?”   “姐姐……”   知道聪慧如她,此刻定然已经知道了所有的真相,却还是隐忍不发,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湖天玑更加心疼她,却也无可奈何,只好轻唤她一声,继而沉默。   气氛再一次进入平静。   就在这时,夜流年侧耳倾听,听到不远的地方,树木开始沙沙作响,甚至传来什么东西低吼的声音。   她知道,他们的计划成功了。   “看在你告诉了我真相的份儿上,快走吧。”作为曾经那个在他心里可怜的姐姐,听到那孩子竟然还记得曾经自己为青衣付出的一切,她就心软了。胸口的剑伤在慢慢愈合,她却因气血逆流心如刀绞,一把推开跪在她身边的湖天玑,缓缓从嘴里吐出一句:“他……来了。”   “谁?!”花惜叶也听到那不寻常的响动,环顾四周一眼,警惕的拾起地上的剑,厉声问道。   “南宫风锦。”夜流年侧目,看了一眼愣在那里看着自己的湖天玑,又往他身后那黑暗的地方看了看:“他已经知道了南宫星辰的事情,一念成魔,来找你报仇了。”   “花掌门,你也知道,凭你们阴阳一派此时的战力,要对付它着实勉强。何况你们的敌人也不止它,到时腹背受敌,是谁都不想看到的结果。所以快些带着天玑和阴阳一派撤离枫烟城罢,别让阴阳一派就此绝在你手里。”夜流年知道凭湖天玑的性情,绝对不会抛下她离去,便转变了劝说的对象。   她那些话句句说在花惜叶的心坎上,于是她立刻拉起湖天玑,满含感激的看了夜流年一眼,转身命令弟子保护湖天玑离开。   “不行!不行……”可是,最了解自己的人,往往是自己的敌人,如夜流年想的那样,湖天玑并不愿意走。他挣开花惜叶的手,跑回来想要抱起夜流年一起离开。   可是……   夜流年再次一掌推开了他,力气之大,将他推得一个踉跄,推到了花惜叶的面前。   渐渐的,那魔物绿色的眼睛在黑夜里已经露了出来,伴随着嘶吼,正在快速的扑来。   “快走!”   黑夜里,夜流年最后拼着一口气,怒吼一声。   花惜叶回过头,看到形势不对,赶忙拉起湖天玑往后退去。   慢慢的,那魔物的鼻息近了,阴阳师们也在快速的撤退。人群里,湖天玑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夜流年!”   然而,她尽量平静的躺在地上,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来回应他。   那声音渐渐的远了……   有什么东西接近了她,身形之巨大,竟然遮住了月光。   “你来了。” ☆、诛杀南宫风锦   黑夜的风在猎猎的刮着。   那个巨大的身影凑近夜流年,低下头去嗅了嗅她的气息,而后重新仰起头咆哮一声,转身要去追湖天玑。   “南宫城主,难道没什么要与我说的吗?”   夜流年缓慢的睁开眼睛,看向天边那一轮残月,微扬嘴角,淡然自若。   “怎么?难不成,招魂使者还想与我叙叙旧么?”   那巨大的身影顿住脚步,亦是抬头看了看繁星灿烂的天空,嘶哑的嗓音充斥着愤怒。   “叙旧?哼哼!”风渐渐的大了,呼啸而来,夜流年感受到了那股冰冷的气息,冷冷的笑了两声,眉目间依稀有杀意一闪而过:“我与城主,确实没什么旧可叙,若要叙起来,怕只剩下仇恨了。”   “你知道就好。那么,若是你要谢我不杀之恩,大可不必。”黑云再次遮蔽了月光,当雪花慢慢的飘散而来,那个巨大的身影动了动,恍然间回过头,面目可怖的笑了,那笑里带着得意和怨恨:“我再愚笨,也看得出来你气血逆流,时日无多了。”   “南宫城主,既然你坦诚以待,我便也不瞒你。”   缓缓的将视线转到南宫风锦的身上,夜流年在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面前的南宫风锦几乎已经没有旧时的模样,他身形有一丈多高、五尺宽,浑身上下被浓密的蓝色树叶覆盖,脸已经变形,看起来面目可憎。若不是知道他是入魔以后的南宫风锦,夜流年会以为他是一只修炼失败的花妖。   可即使心里波澜万丈,夜流年面上却不动声色:“你该知道,我其实,只是在拖延时间。”   “我知道。但那又如何?凭这一时半刻,他们根本逃不出我的掌心。”   侧目,瞥见那越来越多从天而降的雪花,南宫风锦心内闪过一丝疑虑,警惕的看了看四周。   “南宫城主从来没想过,我这里会有诈?”   将南宫风锦微变的神色看在眼里,夜流年摊开手掌接住一瓣雪花,继而紧紧的握住,微微的眯起眼睛,眼睛里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   “即便有诈,我会怕么?”   躬下身来,凑近夜流年的面前,南宫风锦瞪大的眼睛里满是嘲讽。   “我佩服城主的胆识,所以想告诉城主一个秘密。”雪花在手掌里融化,变成了一滴水,迅速的渗进皮肤里。明明寒风呼啸,夜流年却不觉得冷。她也大睁着眼睛,直直的看着南宫风锦那张可怖的面孔,仿佛并不惧怕:“这南宫家世世代代掌管枫烟城,凭的是什么,城主可知道?”   南宫风锦被她这么一问,反而愣住。因为这南宫家世世代代执掌枫烟城,到了他这里,从来不曾有人问过是为什么。确切的说,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所以,那一刻,他只有呆呆的看着夜流年,听她说下去。   “威望?百姓的爱戴?呵呵!”躺在地上,被风包裹着,雪花在夜流年身上薄薄的盖了一层,如同一条白色的被子。她无神的眼眸望向无尽飘落的雪花,徐徐说着:“是蓝昙花之力啊。从南宫家守护枫烟城开始,第一代的城主被赐予一瓣蓝昙花融入血液,所以南宫家世世代代的血液里都有蓝昙花之力。有了蓝昙花之力,可以长寿,也便有了可以布下结界保护百姓的力量,由此,南宫家世世代代受人爱戴。这枫烟城的每一任城主,都需正直善良,但凡是卑劣之徒,都会受到天谴。”   说到了这里,雪越下越大,夜流年忽而话锋一转,目光灼灼的盯住南宫风锦:“而你那苦命的孩儿是为什么受了天谴不能长命,城主心里,总是有数的罢?”   “我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一瞬,南宫风锦才明白过来,夜流年这是在揭他的短处。   那一瞬,他竟然有些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不知道?”漫天的雪花里,夜流年质问的声音高亢,直击南宫风锦的心灵:“你用慢性毒药害了兄嫂,让百姓以为他们是病故,顺理成章的夺了城主之位,才让天谴应到了星辰身上,你不知道?!”   那一声声,终于让南宫风锦暴怒起来,他用巨大的手掌一把揪住夜流年的衣领,双眼充斥着怒火:“住口!!”   可是那时,夜流年的眼眸平静如水,嘴角隐约还带着笑意。南宫风锦怒极,又一把将夜流年摔在地上。   夜流年被那样巨大的力量一震,喉咙里那口血瞬间泛上来。   “我是阎罗大帝唯一可以看生死簿的弟子,我知道你们每个人的命运。”嘴里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可是为了让计策成功,夜流年硬生生将那口血咽回了喉咙里,放缓了语气,眼里露出诡谲的笑意:“城主难道从不曾怀疑,星辰,竟然会没有南宫家的孩子都有的那种可以布下结界保护自己的力量么?”   “你胡说什么?!”   彻底被夜流年的话戳痛了伤疤,南宫风锦霍然躬下身去,双手提起夜流年,举在头顶……   “南宫风锦,关于星辰,你真的不想知道真相么?你希望,我把这个秘密,永远带进尘土里?”   夜流年闭起眼睛,却并不惧怕南宫风锦那骇人的力量,甚至不慌不忙的抚了抚凌乱的青丝。   南宫风锦瞬间在那样的问话里停了下来,他犹豫着,眼神凌乱的四处张望,似乎在慢慢的恢复理智。   “城主还是放我下来罢,我已气血逆流,不能逃走了。”   在南宫风锦犹豫的时候,夜流年抓住可以最后一击的时机,抬眼看了看黑暗里的某处,脸上的笑容慢慢的消失不见。   南宫风锦思索片刻,还是缓慢的放下了夜流年,将头凑在她的面前,要倾听关于他最疼爱的那个孩子的秘密。   “请城主靠近些……”   然而,夜流年却微微的抬了抬头,弱弱的一声,似乎方才的一切,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南宫风锦看她已经眼神黯淡,立刻将耳朵凑在夜流年的唇边。可是他看不见,就在那个时候,夜流年的嘴角露出一个阴谋得逞的笑容,缓慢的伸出双手,覆上他的颈,缓缓从嘴里吐出一句话:“其实,那孩子只是天生身体孱弱,使用不了那术法而已。”   “你骗我?!”   等了那么久,听到的却是毫无价值的一个答案,南宫风锦再次暴怒起来。只是,当他发现上当了想要抬起头来时,夜流年突然收紧双臂,将他的头死死的扣在她的肩头。   南宫风锦惊异于夜流年的力气之大,想要甩开夜流年,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夜流年的身体已经被缚地藤紧紧的绑在地上。他身形巨大,被缚住了头,几乎动弹不得。   “南宫城主,兵不厌诈啊。”这时,夜流年借着他的力,微微的起身,附在他的耳边翩然轻笑,继而疾喝一声:“昭然!”   霎时,在妖界的那块巨石后面,昭然持剑带着纷飞的雪花疾风一般刺来。   南宫风锦看着飘落的雪花,瞬间明白了它的来历,想要挣开,却无能无力,只能血红着眼睛,张开血盆大口,狠狠的咬住夜流年的肩头。   “南宫风锦,枫烟城城主之位,你该还给南宫啦。”夜流年吃痛,却还是忍着不曾放手:“放心,他一定会是位好城主。”   话落在雪花里的一瞬,南宫风锦发出一声巨大的嘶吼,不甘心的闭上了眼睛,背后插着昭然的利剑。就在那个瞬间,那些缚地藤也像是完成了使命,纷纷放开了夜流年。昭然用尽了全力发出了致命一击,有些疲惫的与夜流年相视一笑,发现夜流年的肩头已经被南宫风锦撕咬的血肉模糊。他立刻心疼的上前,想要推开南宫风锦,可是就在他伸出手的那一瞬,他忽然再也不能下手。   因为他恍惚的看到,他那明晃晃的利刃,刺穿了南宫风锦的胸膛,赫然刺进了夜流年的心口,但即便是这样,夜流年却还是看着他笑了,带着释然和感激。   “叔父!”   而这时南宫寂寂从枫烟城赶来,看到这一幕,急切的跑上前来,想要看看南宫风锦的状况。然而他一动,南宫风锦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向一侧,昭然的利剑瞬间从夜流年的心口豁出一道口子,鲜血四溅。   “流年!!”   立时,惊恐的呼喊声响彻了这方飘雪的天空。   夜流年的视线渐渐模糊不清。   恍惚间,她只记得南宫寂寂满手是血的看着她,惊恐的眼神。   忽然,公孙青雨的脸在眼前晃着,急急的唤她:“流年!流年……流年……”   那一声又一声,让她心碎欲裂。   青衣,没认出你,对不起啊。 ☆、他是你我的敌人   梦里的鸣麟境域下了最后的一场大雪,将过去掩埋的一点不剩。   梦里的枫砚山枫叶似火,树叶间落下的阳光里,还闪烁着那个人的面孔,星星点点的落下来。   梦里的十里风荷随风摇曳,轻舟上他的笑容有些羞涩,手掌有着灼人的温度。   梦里依稀是那个躲雨的屋檐下,他的花羲琴在风里动听而耀眼。但是,当他回过头来,早已不是青衣的面孔。   她在梦里看着他,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青衣,就此别过。   夜流年从冗长的梦里转醒的时候,十月的枫烟城除了下着大雪之外,与曾经并无两样。鹿笙留在鸣麟境域休整,阴阳一派回了凤栖山。回去之前,湖天玑施法破了“忆流年”,救了枫烟城的百姓。   城里的百姓们依旧闲聊着一些趣闻,看下了雪,纷纷将田地里的粮食收了,偶尔抱怨今年的天气格外奇怪。   枫烟城南宫风锦城主因病去世的消息传遍了全程,百姓们家家系了白布来吊唁这位守护了他们多年的城主,顺理成章,身为少城主的南宫寂寂在南宫风锦之后,继承了城主之位。   枫烟城一时平静如初,只是因为南宫风锦身死,他在枫烟城外设立的结界破裂,南宫寂寂还未来得及修补。这些日子他一直守着夜流年,人也憔悴许多。   同时守着夜流年昼夜不歇的,还有阎罗大帝和雪倾山领主昭然,三个人彼此不说话,各自守在一个角落里。   大雪不停歇的下着,天色阴沉,池泱泱伏在夜流年的床榻边昏昏欲睡。夜流年微微侧目看了她一眼,将目光移到天花板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看,仿佛那里有什么吸引她的东西。   “流年!”   第一个发现夜流年醒来的是南宫寂寂,他端了茶过来时,看见夜流年睁着眼睛,惊喜的唤一声,险些将茶洒在池泱泱的身上。   池泱泱蹙了蹙眉,却不忍责怪他,而是乖乖的将位置让了出来。   阎罗大帝和昭然闻声,面上的愁容同时一扫而光,看了彼此一眼,露出轻松的笑容。   “我可以,唤你一声‘青衣’么?”   然而,当夜流年幽幽的问了南宫寂寂的一句话,在场的人都面色突变,各自的眼神闪烁着,心里都有些慌乱,一时无人敢说话。   “不可以……所以……你不是青衣……你果然不是青衣!”   见气氛紧张,无人答话,夜流年自顾自的回答了方才的问题,眼睛直直的盯着天花板,嗤笑了一声,攥紧了拳头狠狠的砸在榻上。继而,她侧目,目光幽凉的看着南宫寂寂,挑起的眉梢里带着怨忿:“在‘忆流年’中,你看到了你的前世了,对罢,流星师兄?”   那一声流星师兄,让南宫寂寂和阎罗大帝同时一怔,都垂下眼睑,不知该如何答话。   “不说话,就是承认湖天玑说的是真的,公孙青雨才是青衣,是也不是?!”   看满屋子里的人没有一个人说话,夜流年心里忽而明白过来,这些人都知道真相,而唯独瞒了她。   那一刻,她更是觉得心痛,虽然戚戚的笑着,语气却是咄咄逼人。   “你终究是知道了。”   最终,第一个打破这压抑气氛的人,是阎罗大帝。   他走上前来,垂目面色平淡的看着夜流年,轻柔的抚摸夜流年的头,眼睛里溢满了疼惜和愧疚。   “师父希望我永远不知道?”不料,夜流年却无视了他的爱抚,冷冷的拂开他的手,眸光凌厉如刀,嘴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狠狠的割裂着阎罗大帝的心:“你是我师父,我待你如同亲父,你却连这样的事,都要瞒我!”   “我……”阎罗大帝想要张口解释,却在那个怨恨的眼神里,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流年,你或许早忘了,那年烟波里、屋檐下,以及十里风荷中,我的真心。   或许,如镜衣所说,我是该放开了。   “流年,公孙青雨是不是青衣我并不知道,我也是从幻境里才知道我是流星。”   看夜流年心里有气,连阎罗大帝也被噎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南宫寂寂终于鼓起勇气,诺诺的回了一句,抬起头来时,眼眶里满含无奈和惆怅。   “那么,既然知道,为何没有在石牢中说明一切,坦诚相待?!”   可是,即使所有人眼睛里都满含愧悔,知道真相的夜流年却似是不能轻易的原谅这一切,对每个人都满心怨恨,愤愤的质问。   屋外的风雪不停歇,屋里的气氛却随着那寒风被凝结在夜流年的质问声里。   “师兄,大事不妙!”   当所有人都无言以对,垂着头唉声叹气的时候,守卫城门的青虚剑宗里最小的弟子突然闯入,带着满身的寒气气喘吁吁的来报。   “怎么了?”   见他跑得急,南宫寂寂意识到出了大事,忙上前关切的询问。瞬间,众人都忘了方才的慌张,齐齐关心起这件大事来。   “枫烟城结界破损,秀屿城趁机攻入,如今已兵临城下了!”   那少年舒了口气,扫视了众人一眼,如实道。   “镜衣呢?”   阎罗大帝立刻上前,关心好友的状况。   “师父已经率众师兄退回城内。”   少年垂着头,拱手施礼,不慌不忙的回道。阎罗大帝悬着的心立刻放下,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脸上慢慢浮现了一丝笑容。   “你可看清,带兵的是谁?”   南宫寂寂蹙眉,在脑海里迅速的思索着对策,问话间已见枫烟城城主的风范,与方才那个面对夜流年的质问无言以对的南宫寂寂判若两人。   “是……是……”   犹豫着,少年有些为难的瞥了夜流年一眼,不知要不要说出实情。   “吞吞吐吐的做什么?说啊!”   池泱泱一向性子急,见他吞吞吐吐,有些不耐烦的高声怒斥道。   “是秀屿城的少城主君夏和……公孙青雨。”   看夜流年眼色冷漠,少年的眼神闪闪烁烁,最终还是将那个名字如实的说了出来。那一瞬,他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有些期待的看着夜流年,不知听到那个名字的她会有何表现。   公孙青雨。   “你,说……是……”那个名字如雷声贯入耳中,夜流年有些恍惚,断断续续停顿了好几次,才缓慢的从嘴里吐出最后的那一个字:“谁?”   “公孙青雨。”   少年见她还算冷静,就又将那个名字说了一遍。   谁料想,他的话音刚落,夜流年突然自榻上起身,光着脚踉踉跄跄的疾步跑出门外,嘴里兀自呢喃着:“他来了。是他来了。他没有死,是来找我了!”   池泱泱担心她,急切的上前一把拉住她:“夜流年,你做什么去?!”   “我去找他。”   夜流年回过头,冲着她欣喜的笑,笑容灿烂的让池泱泱心碎。   “你醒醒吧!”那一刻,她狠狠的一把甩开夜流年的手:“你难道没听到么?他是带着秀屿城的人兵临城下,他是你我的敌人了!!”   “那又如何?”   夜流年不回头,声音淡漠,眼神恍惚。   “流年,这么多年了,别再执迷不悟了。你和他从来都是敌人,若执意要在一起,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大雪漫漫,停在两个人的发间,池泱泱的一袭红衣带着浓浓的哀伤,可是话语里却似带着刀刃,刀刀割在夜流年的心上:“你看看流星,你转过身看看他!他守护了你这么多年,对你不离不弃,你眼睛里为何偏偏只有公孙青雨?!!”   “我原以为,你会因为愧疚,闭口不言。可这一声声的指责,却是叫我清醒了。”风雪里的夜流年大睁着眼睛,冷笑了一声,缓缓的转过身来,眼神竟然比寒风还要凛冽:“池泱泱,从幻境里出来的时候,你知道他是青衣,却还是在鸣麟境域说了那番话,教我与他反目成仇,你对得起这些年我待你的真心么?!”   “对,我知道,我从一开始见了他第一面就知道他是青衣。在鸣麟境域,我也是故意说了那些给你听。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浪费时光在他的身上,我希望你回头看看师兄,也是我错了么?”   两个人在大雪里四目相对,夜流年的眼中恍然有泪光闪烁。之后,她只恨恨的从嘴里吐出两个字:“滚、开!”   说罢,她竟是有些踉跄的跌倒在大雪里,握紧了拳头。   我如此相信你们,未承想,你们竟然让我和我的挚爱,成为了仇人。   你们……   罢了!终究还是要诀别的,就以这样的方式,结束罢。   “流年,你没事罢?”   看她在寒风里瑟瑟发抖,昭然不忍心,上前探看她的伤势。   她摇了摇头,扶着昭然站起来,转过身来,慢慢的走向阎罗大帝。肩头的伤口带来撕裂般的疼痛,让她的眉心不由得跃动一下,倒吸了一口凉气。即便如此,她还是带着满身血迹,缓步走到阎罗大帝的面前,扑通一声跪下,什么话也没有说,“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   “流年?”   阎罗大帝不明所以,一向平静如他,竟有些慌张的蹲下身去,不知所措伸出的手颤抖着,声音干哑。   很久,夜流年起身,满目决绝的望向他:“这三拜,一谢师父救命之恩,二谢师父教导之义,三谢师父多年爱护。以后,这世上,只有鬼王夜流年,再也没有招魂使者夜流年了。”   阎罗大帝一惊,想要说什么,嘴唇却只是张了一下,什么都来不及说,因为夜流年站起身来,指着池泱泱:“你!”   又侧目,指着南宫寂寂:“还有你!从此以后,我与尔等……恩断义绝!待此事解决,我便与青衣回幽冥域相守,与你们再无相见之日!!”   话说的如寒风一样冷,池泱泱和南宫寂寂以及阎罗大帝都一时怔住,眼睁睁的看着她跌跌撞撞的离去,留下一路的血迹。   唯有昭然看着那鲜红的血渍,不由的担忧,疾步追了上去:”流年!” ☆、祸从天降   枫烟城的大雪不停歇,白雪落满了城主府的屋檐。   夜流年恍恍惚惚的走着,喉咙在发痒,胸腔里有温热的东西不停的翻涌着,肩头的伤口在滴血。   她知道昭然在身后跟着她,于是絮絮叨叨的对他说着话:“我想去看看他,可我不敢。我怕与他相对,我怕青衣……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可是,话还没说完,她突然不住嘴的咳嗽起来。   “呃……”   昭然以为她只是伤心之余吸了冷气,刚要解下自己身上的墨色大氅替她披上,却见她身形一顿,发出沉闷的一声,倒在大雪里。   见此情形,昭然疾步上前跪倒抱起扶起夜流年的头,眼睁睁看她身子向前一倾,吐了一口血出来。   “流年,你怎么了?怎地……?”   昭然以为她是气血攻心,忙拍着她的背替她舒气,却见她肩头已鲜血淋漓,觉得奇怪,不由问道。   “昭然,你是我孩儿的父亲,所以我也不瞒你,我真的,已时日无多了。”躺在昭然的怀里,看着那张俊美的面孔,夜流年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情形,觉得恍如隔世。她握住他冰冷的手,淡然无谓的笑着:“日后,你要好好照看星儿。”   “怎么会?你不是有蓝昙花之力,永生不死么?”   夜流年说的话让昭然震惊。   他不相信自己一直深爱的这个人会在这个尘世消失,他更多的是害怕,害怕她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消息,成为一捧尘土。   然而,他的害怕最终还是成真了。   “当年,伏魔圣祖将蓝昙花之力给了南宫家的时候,在他们血液里下了嗜血咒,这样,南宫家才能世世代代不被妖魔鬼怪侵害,设立结界守护枫烟城。这也是南宫风锦魔化了为何如此诡异的原因。你看看,他在我肩头咬出来的伤口,再也没能愈合了。”夜流年看了看自己肩头的伤,无可奈何的笑语:“要知道,你的那一剑沾上了南宫风锦的血,他的嗜血咒正好是我的克星。少则半月,多则半年,我会被嗜血咒反噬,血枯而死。”   “不会的……流年……你不会死的!”不想承认这样的事实,更是心怀愧疚,昭然一边用力的抱紧了夜流年,一面握紧一只手,一拳砸向地面:“都是我害了你!”   “昭然,我把真相告诉你,你不要有愧疚。你要知道,你救了整个枫烟城,我很感激你。”夜流年轻轻的摇头,对着昭然笑着,看着那飘落的漫天大雪,说着自己的心里话,以及对昭然的歉意:“我与他们恩断义绝,是不想面对生死诀别的那一刻,是想让他们以为我会在幽冥域活的很好。但是,我真的需要有一个人知道,我已在世间消失了。也很对不起,我选择了你,和我承担这样的痛苦。”   语毕,身侧已落满了大雪   “流年……”   想到心爱的人时日无多,昭然心痛至极,俯下身去紧紧的抱着她,不舍的唤她。   夜流年忍着疼痛,挣扎着起身,如第一次离别一样,轻轻的抱住昭然,拍了拍他的背:“昭然,永别了。”   说完那话,她便起身,赤着脚决然的奔出城主府,奔向了城门口。昭然知道,她是奔向了青衣。   他想上前拦住她,可他爱她,所以他不能,也不忍心。   大雪让城楼上和城楼下的人都看不清彼此。   可是,那两个人却是真真切切的看到了对方。   夜流年一袭青衣,已满是血迹。她站在城楼上,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公孙青衣,风吹起她及膝的长发,吹痛了她的双眼,可她的眼睛依然不曾眨动一下,仿佛是怕一眨眼,昔日的挚爱就真的变成了血泊里的敌人。   而城楼下的公孙青雨也是一袭青衣,仰着头,目光沉痛的看着夜流年,眼睛里渐有薄雾泛起,遮住那双曾璀璨无双的清晗。   “青雨,你我今日,当真要兵戈相见?”   她在城头喊话,每一个字都悲切异常,每一个字都在刺痛他的心。   “流年,你我原本就是敌人,你忘了么?”他垂下头,兀自幽凉的笑,每说一个字,都心如刀绞,却还是徐徐说着,生怕那些过往就这样被淹没在这场战争中:“那年十里风荷,我是追逐你的那个阴阳师,恰逢下了大雨,你在廊下避雨,你还说,你很喜欢我……”   往事到了这里,触痛了每个人的心,公孙青雨哽咽着,已不能言。夜流年在城楼上听着,听到心碎处,先是一怔,随即颓然往前一倾,险些掉落城楼,幸好南宫寂寂赶来及时抓住了她,将她拉了回来:“流年!!”   夜流年缓缓回头,目光绝望而冰冷:“请放开。”   南宫寂寂知道她还在恨他,只好沉默着放开了她的胳膊,却忽而听见城楼有一女子清脆的声音传来,叫人肝肠寸断:“夜流年,青衣寻了你这么久,你却连他都认不出来,还负了他,你根本配不起他对你的一片深情!”   她蓦然回眸,瞥见了那个替青衣鸣不平的女子。   那女子双眸如皓月,清亮璀璨,与他并肩时,那样般配。那时,她再看公孙青雨,见他眼中恍然有泪,目光幽幽的看着她,像是那年躺在她怀里与他做了最后告别的青衣。那一瞬,她的眼泪已不可抑制。   他与她默然相望,竟已无言。   她忽然想起,即便容貌不一样,可他是阴阳师,又有花羲琴,还会陪她听雨,每一个特征,都是青衣,她却依旧没有认出他来,让他心里生出了怨恨,携利刃来见。   青衣,当我站在这里,看你仰头幽怨的看我,我已知道,这一世,我们之间结束了,就是永远结束了,没有来世可待了。来世,怕你也不愿再见我了罢。   我……   此刻的局面已不可挽回。尽管我恨不能立刻奔下城楼,扑进你的怀中,可是这城中的百姓,这妖界、鬼域众生都要我守护。所以,即便认出了你,也相信你,却也……   不能再奔向你了。   所有的一切,就在今日了断罢。   “说得对。无论你是青衣还是青雨,一直以来,我们都是敌人。”   下定了决心,从前的是与非,夜流年不想再论断,她擦去眼泪,面色归于平静,对着城楼下的人笑得凄切。   公孙青雨一怔,心竟狠狠地疼起来,让他瞬间湿了眼眶。   可就在那一瞬,让人预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穷奇不知从何处飞扑而来,直击公孙青雨。   “青雨小心!”   夜流年在城楼上看穷奇扑向了公孙青雨,瞳孔猛然放大,携短刃飞身而去。   穷奇呼啸着喷出烈焰,公孙青雨一把护住君夏,纵身将马背上跃起,从花羲琴的一侧抽出一把剑,隔开穷奇探来的利爪。穷奇不甘心,袭向君夏带领的大军,顿时军队大乱,有士兵闪避不及,被穷奇一口吞进了肚子里,还有的被穷奇抓住从天空扔下。   状况一时有些惨不忍睹。   “快走!!”   这时,夜流年飞身过来,拉住了穷奇的翅膀,在它的背上刺了一刀。   那凶兽见身后有来敌,一挥尾巴,夜流年跃起躲过,扯痛了肩头的伤口,不由的咧了咧嘴。   公孙青雨带君夏回到军中,为大军布了结界,立刻返身回去帮夜流年解围。   穷奇看嘴边的食飞了,暴怒起来,喷着火挥着利爪向夜流年袭来。夜流年肩头有伤,渐渐体力不支,稍不留神,被穷奇一爪子挥出一丈远,狠狠的摔在地上。   “流年。”   身后,南宫寂寂、公孙青雨和昭然已经各自持了兵刃来助她。   “你们快走!这凶兽发狂了,我们根本不是对手。”夜流年见他们前来冒险,推开最先赶来扶起自己的公孙青雨,眉眼里闪过决绝:“青雨让君夏和军队退回枫砚山,南宫令城中百姓紧闭家门,昭然与师父去城主府守卫其他人。反正我已……总之,我与它拼个鱼死网破,绝不会让它祸害百姓!!”   昭然知道她因自己时日无多,想要独自面对,用自己的生命来换这些人的安稳,立刻否决她的提议:“流年,我不走。我们一起,胜算会更大一些……”   昭然话没有说完,穷奇恢复了些体力,早已不耐,再次挥着利爪呼啸着扑来。夜流年一把推开他,冷冷的瞥了所有人一眼,独身迎上穷奇:“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填不饱它的肚子的,快些走!”   一刹那,她如一道光迅速袭向穷奇,手起刀落间,已聚集了全身的力气,发出绝杀的一击。   利刃狠狠地刺进穷奇的后背,穷奇痛的呼号一声,更加的狂怒,一甩身,将夜流年从背上摔下来,再次重重的摔在地上。   公孙青雨等人也不管夜流年的劝阻,看夜流年受了伤,从不同的方向袭击穷奇。可不多时,三人就被穷奇用尾巴扫到了丈外。甚至,在夜流年强撑着站起身来时,看到那凶兽已咬住了南宫寂寂的手,拖着他飞身而起。   “南宫!!”   夜流年见状,唤他一声,忍着伤口的疼痛,双手起势放出招魂幡里月枫的魂魄:“月枫,快救南宫。”   月枫听令,瞬间变成一头白色的巨兽,向着穷奇扑过去,一口咬住了穷奇的尾巴。穷奇受了痛,怒吼一声,甩掉南宫寂寂,用力一甩身,想要甩掉月枫,可是月枫紧紧的咬住它的尾巴不放。   两头巨兽在天空里盘旋,看得人心惊胆战。公孙青雨趁机让君夏和军队退到枫烟城外躲一躲,南宫寂寂和昭然扶着夜流年回城中去。这时穷奇看到夜流年,忽而飞身而下,吐着火焰袭向三个人。月枫一见夜流年危险,护主心切,立刻放开穷奇,飞身而下护住夜流年。   就在那时,让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穷奇的火焰吞噬了月枫的魂魄,月枫瞬间在风里灰飞烟灭。   “月枫!!”   夜流年回过头来,见月枫的魂魄瞬间消散,凄厉的呼喊一声,怒从心头起,推开昭然和南宫寂寂,手掌里的蓝色光芒若隐若现。可是气血逆流,她感觉到伏魔圣光已聚集不起来。不得已,抽出袖子里的利刃,割破了自己的手掌,飞身而起,将手掌里的鲜血洒向穷奇。   夜流年的血液里有伏魔之力,穷奇身上立刻“哧”的一声,被焚烧出一个个黑洞。穷奇被灼痛,有些害怕的往后退了退,又不想将眼前的食物放走,不甘心的在地上打着响鼻。 ☆、为青衣陪葬   一切都在大雪里凝结成了一幅残忍的画卷。   夜流年的青衣遍布红色,在大雪里看起来带着星星点点的悲伤。她用一只手紧紧握住另一只受伤的手,尽量不让鲜血从手掌里滴落,不让任何人看出她伤口再也不能愈合的端倪。   然而,城头的阎罗大帝还是看到了,他从城头飞身而落,疯了一般奔向夜流年,一把拉过她的手。当看到她手心里溢满了鲜血,阎罗大帝一句话都没有说,可是抬眼看夜流年的时候,嘴角微微上扬,瞬间已泪眼朦胧。   “师父。”夜流年明白,阎罗大帝已知道她被嗜血咒反噬,没有多余的解释,只是轻轻柔柔的唤了他一声,继而灿烂明媚的笑了一下,像曾在大雨里笑容明亮的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女。   只是那一瞬,只是一个笑容,阎罗大帝却隐忍不住心头奔涌而来的悲伤,他一把将夜流年揽进怀里,两行清泪已从眼眶挣脱。   而在另一边,受了伤的昭然、公孙青雨和南宫寂寂都心急如焚。因为穷奇看起来已经不耐烦,蠢蠢欲动想要再次扑向夜流年,或许它也明白,只有吞噬了这位拥有伏魔之力的重要人物,局面才会对它有利。   “昭然,这穷奇是上古凶兽,我们是打不过的,可是星儿既然有召唤出它的办法,也必然有办法封印它才对。”   南宫寂寂灵光一闪,恍然大悟的拍着手对昭然道。   昭然一怔,随即皱眉:“可这是星儿唤出来的,我并不知道这办法。”   “娘亲!娘亲!!”   说话间,那位众人口中召唤出上古凶兽的主人公及时登场。他迈着大步,在厚厚的积雪里跌跌撞撞的跑向夜流年,身后跟着一袭红衣、无可奈何的池泱泱。   “星儿,你怎么来了?!”   昭然见他急切的跑向夜流年,怕穷奇会先攻击昭星,让夜流年分心,便拦住他,疾言厉色的道。   这样的危险时刻,他并不希望星儿涉险,更不希望自己和昭星成为夜流年的包袱。   “我听他们说兮兮伤了娘亲,我怕娘亲有事,想来看看……”昭星委屈的撇着嘴,低下头慢慢的说着,豆大的泪珠吧嗒吧嗒的落在大雪里,叫人心疼。   “抱歉了昭然,我没能拦住星儿。”   看昭然没有再责备昭星,而是幽幽的叹了口气,池泱泱满脸愧疚的上前,蹲下身摸了摸星儿的头。   昭然摇了摇头,替昭星擦去眼泪,语气变得轻柔:“星儿,穷奇是你召唤出来的,你可知道如何封印么?”   “唔……”天真的嘟嘴皱眉,昭星摇了摇头。   可是,只是一瞬间,他又变了欢乐的面孔:“它法力太强大,我控制不了它。可是如果有人能牵制住它,它分了心,法力分散,或许可以呢。”   所有人心头的愁绪都被昭星最后的那句话扫光,昭然更是开心的亲了一下昭星的脸颊:“星儿是我们的救星呢。”   “我去牵制住它!”   之后,他便欣然向前迈开步伐,坦然无畏的要奔向穷奇。   “不可!”终究,公孙青雨上前拦住了他:“昭领主,虽然之前我们是敌人,但在危难之际,我们也可以是朋友。你我都知道,这个去牵制穷奇的人,必然不能生还了。可是若不能封印它,我们都会成为它的口中食,所以,我们必须有人牺牲。”   说罢,他扫视了静默的众人一眼,附在昭然耳边轻声,字字刺人心扉:“其实从流年手掌里第一滴血落在大雪里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她再也不会好了,她……”   仿佛提到心爱的人时日无多,他心内疼痛,无法继续说下去。所以,他只是说到了那里,便停下来,拍了拍昭然的肩膀:“昭星还要你照顾,你不能去。”   “那我去!”   南宫寂寂不知二人耳语了些什么,只见他们一个个神色凝重,便自告奋勇上前道。   “师兄……”   池泱泱脚下挪动了一步,想要上前阻拦。可是,她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公孙青雨已经先一步阻止了南宫寂寂:“南宫,你是城主,枫烟城的百姓在等你。何况,你师父断了臂,以后青虚剑宗还需你撑起大局。”   他的每一句话都说在众人的心上,所有人无言反驳,也明白他的心思,纷纷垂下头去,悲愤的握紧了手。   “泱泱,凭你的力量,只能成为穷奇的食物,你知道的。所以,我是最好的人选。”见池泱泱欲言又止,公孙青雨一言就道破了她心里所想,看着她,眉目俊朗的笑。   此刻,池泱泱咬紧了唇,垂下头去,没有人看见她眼中涌上的热泪。她想上前阻止公孙青雨,可她知道,为了所有人能活,她什么都不能做。   “我走后,还请你们,一定照顾好她。”那一刻,公孙青雨释然的笑,泪眼斑驳的侧目看了看手掌里还是有血不停滴落的夜流年,眸光温柔,“下一世,但愿我与她,不复相见罢。”   他看着她,恨不能将她融进眼睛里。   终于,他知道已不能再留恋,幻出花羲琴,手轻轻的抚摸下去,用力一握,花羲琴的琴弦立刻变成了很细很长的一根绳索。   他拿在手中,飞身而起。   不远处,夜流年本打算安慰一下阎罗大帝,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个青色的影子闪过。   她倏地抬头去看,挣开阎罗大帝的怀抱,发出惊异的呼喊:“青衣!”   然而,那人不管不顾,念动咒语之间,细长的琴弦已经绑住了穷奇的一只翅膀。   穷奇吃痛之间,喷出烈火想要阻止公孙青雨接近。公孙青雨轻巧的避开,跃起点了点穷奇的头,飞身到它的背上,拽紧了绳索。   “他去做什么了?!”夜流年看着这惊险的一幕,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南宫寂寂身前,大张着眼睛满目急切的问。   可是,还不等南宫寂寂回答,夜流年再回眸时,穷奇已经拖着公孙青雨飞身而起,在天空里拼命的挣扎。   “青衣!!”   夜流年内心焦急,大声呼唤着公孙青雨,想要上前帮他。身后,昭然一把拉住她,对着昭星急急道:“星儿,快结印!”   就在那一瞬,穷奇似乎也知道了什么,翅膀向前一挥,公孙青雨向前飞去。穷奇立刻仰起头来张开嘴,一下子噙住了他的咽喉。   “青衣!!”   夜流年见此,心里一紧,呼喊着公孙青衣,一把甩开昭然。但是,步子还没有迈出去,又被池泱泱拦住:“流年,你不能去!”   可那时,她已经失去了理智,一把将池泱泱推倒在雪地里,扬起手里的利刃疾步奔向穷奇。   南宫寂寂和昭然无奈,同时上前去架住了她。   “放开我,让我救他!青衣!!”那一刻,她拼尽了全力挣扎着,眼睁睁的看着穷奇尖利的牙齿刺穿了公孙青雨的咽喉。恍然间,无尽的绝望包裹着她,她心碎欲裂、手足无措,跪在大雪里,双眸含泪看向阎罗大帝,嘶吼的声音让人心碎:“师父,快救救青衣!!”   然而,阎罗大帝抬眼一看,已知无力回天,便闭上眼睛幽幽的摇了摇头。   “你们放开我!!”那一瞬,夜流年已几近癫狂,她回过头来,用力的推开两个架住她的男人,愤恨的瞪着他们,眼睛红得要滴出血:“滚!!”   就在南宫寂寂和昭然同时被夜流年那惊人的力气推到的时候,昭星忽而双手合十指向穷奇,大喊一声:“封!”   霎时,穷奇如同一阵烟雾消失在天空里,只有公孙青雨不停的从空中掉落。   夜流年从雪地里仰起头看去,看他在掉落下来,发疯似的站起身来,撕心裂肺的唤他:“青衣!!”   他在从飘扬着大雪的天空里跌落,她在大雪里满身是血的跑向他。那一瞬,他落在她的怀抱里。她双膝一软,跪倒在大雪里,可是双手紧紧的抱着那正在失去温度的身躯,俯下身去将脸埋在他的怀里:“青衣……”   听到那一声呼唤,仰望着白茫茫天空的公孙青雨忽而笑了一下——我们终于找到彼此了,流年。然而,相遇既是离别。   与其这样,下一世,我们,再也不见了罢。   后会无期,夜流年。   在夜流年无声的哭泣里,公孙青雨缓慢的闭上眼睛,生息全无。   同时,夜流年感觉到他的心跳停止,不由的伸出手,用力的摁住了自己的心口,仰起头大声哭起来:“呜呜呜……呜呜……”   那一瞬,她知道自己的心碎了,再也不能织补起来。   大雪飘扬。   哭泣的声音在大雪里声声肝肠寸断,没有人能上前去安慰她一声,也没有人敢去。   “夜流年,要你为青雨偿命!”   可是,看到穷奇消失便疾奔而来的君夏,并不知道先前发生的事情,以为是夜流年杀了公孙青雨,心痛和愤恨从心头涌起,她持剑疾步奔来,满眼杀意。   军队在她的身后,也是杀气腾腾。   一时之间,枫烟城外的局势又开始紧张起来。   众人万万没想到,刚刚赶跑了猛虎,又跑了秀屿城的饿狼。   夜流年跪在大雪里,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头也不回。   “流年姑娘,小心!”   见夜流年背对着杀敌,一动不动的跪着,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提醒她道。她一怔,随即回眸,看见在万人中央,那柳眉樱唇的女子站在马车上,扶着微微隆起的小腹,眉目里溢满担忧。   她扬起一侧的嘴角幽凉的笑,笑容里带着对君夏的不屑。   “叮!”   果然,君夏的剑还未到达夜流年的身前,池泱泱已携剑而来,轻轻松松化解了她的杀招。   两个女人面对面站在大雪里,眼睛里都带着杀气。   然而,因为知道彼此的实力并不弱,谁都没有动。   “你爱慕的这个人,躺在这里,毫无生气,你却连一滴眼泪都不曾为他流。这样的你,如何配呼唤他的姓名!”少顷,夜流年缓缓站起身来,眸光虽然黯淡,可是嘴角的笑容却阴沉诡谲。她幽幽的转身,抬眼淡淡的看向君夏,挑眉轻笑间,血色的瞳孔泛出诡异的光芒:“你以为,在你面前的我,只是个招魂使者?”   君夏被她这样的神色震住,一时不敢再上前,毕竟她不知道夜流年到了绝望的这一刻,会出怎样的杀招。   “我为了你们,不惜以命相搏,可你们……却眼睁睁的看着青衣……没有一个人救他,没有人救他……即使我求你,求你,还有你,你们还是希望他替你们去牺牲掉。你们每个人都有私心,但不必拦我,我宁愿与他同归去,我愿意的……你们,凭什么替我做了决断,你们有什么资格!”在漫漫大雪里一步步走着,夜流年的视线扫过每一个人的面孔,话说的断断续续,眉目间满是嘲讽和悲凉。   她絮絮说着话,没人去打断她……   有风吹过,将她内心的痛苦吹得发出巨大的咆哮,以至于到了此刻,她已失去了最后的理智:“你们见过,地狱之门打开的时刻么?”   有那么一刻,她仰起头来,明亮的笑了一下,可众人却在她方才的问话里不寒而栗。阎罗大帝更是一惊,霍然侧目。   只见夜流年已经微闭双眼,将双手交叠在胸前,整个人在皑皑白雪中慢慢腾空,及膝的青丝被大风吹起。   众人都仰望着她,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只有阎罗大帝知道,身为他最受宠爱也最聪慧的弟子,她是唯一一个可以打开地狱之门的招魂使者。可是地狱里关着的,都是十恶不赦的鬼魂,所以这地狱之门不能轻易的打开。一旦地狱之门打开,百鬼横行,所有的秩序都会变得混乱,这里终将变成人间地狱。他蹙眉,想要上前好言相劝,却见夜流年猛然睁开眼睛,俯瞰着所有人,目光灼灼:“此刻就是那一刻,要你们,为青衣陪葬!” ☆、曲终人散   夜流年的话落之时,忽然之间,狂风大作,黑云压城。   不远处的枫砚山山峰上,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的,像是要破土而出。   “啊!”   疾风呼啸而来,忽而有人在发出一声凄厉的呼喊。君夏一惊,听声音似乎是她军中传来,她忙回过头去看,发现有好几个士兵倒在地上,双手在空中胡乱的挥着,面目渐渐变得狰狞,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咬住了他们的咽喉。   那幅景象很是诡异,众人也纷纷循着声音看去,不由的都吸了一口凉气。   看到这一番情景,阎罗大帝知道,夜流年已经在运用力量打开地狱之门。此时此刻,地狱之门出现了缝隙,已经有恶鬼趁势逃了出来,伤了君夏的士兵。在他的眼睛里,那样的景象极其残忍——恶鬼们咬住了士兵们的咽喉,在尽情的吸收他们的阳气,而士兵们连敌人都看不见。   “流年,不可!!”   情急之下,他夺过南宫寂寂手里的青虚剑,直刺夜流年的胸膛。夜流年正在尽力打开地狱之门,没有防备,生生的受了那一剑。可当她霍然睁开眼睛,看向阎罗大帝时,眼睛里的光芒却冷冽的异常骇人:“师……父……”   只是吐出那两个字的时刻,地狱之门打开的缝隙重新合起。   “流年,你该知道地狱之门打开的后果,你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这里变成地狱么?你看那里—”阎罗大帝松了一口气,苦口婆心的劝说:“柳夭夭的孩子还没能出世,你当真忍心毁了他么?你这样做,如何对得起柳夭夭在危难之际不顾自身安危提醒你的那一声。”   夜流年回眸,看柳夭夭正切切的看着她。她忽而失望而悲戚的冷笑一声,手掌翻动之间,一掌推开阎罗大帝,再伸出手,忍着疼痛,毫不犹豫的拔出那把刺穿她胸口的青虚剑。纵然阎罗大帝那一剑来的狠厉,却终究是留了情,下手偏了一些,并未伤到要害。   想到这里,看着手中鲜血淋漓的青虚剑,夜流年似乎是疲惫至极,缓缓的落地,走过君夏身边时,冷冷的侧目:“想必你看到了,枫烟城不是你能觊觎的,所以,趁早滚罢。若他日你再敢来犯,叫你身魂俱灭!”   之后,她再也没有说一句话,一步步的走到公孙青雨身前,坐下去,轻轻的揽住他,就那样呆呆看着。   恍惚之间,怀里的人依旧是廊下避雨的少年。他在往日的时光里走来,白衣胜雪、玄衣如墨。不知为何,他的眼里依稀有泪光,可她伸出手,却只触碰到了他冰冷的脸庞。   这一刻,她多希望,就让这大雪以天地为墓,将她和青衣葬在这里。因为,就在这一刻,她觉得异常疲惫,仿佛是将一生的气力,都在此刻耗尽了。而这一生的时光,到这里,也就是结束了。   “流年。”   这时,昭然在不远处唤她,可是她觉得那声音遥远的仿佛是从令一个时空传来。她缓缓的回过头去,眸色幽凉的瞥了他一眼,就又重新怔怔的盯着公孙青雨的脸庞看。尽管大雪覆满了那张俊朗的面庞,她却一动不动的看着。   大雪下了很久,覆盖了枫砚山的红色。   所有人都退离了这个洒满了鲜血的战场的时候,她还是一直愣神的坐着,看起来像是一座雕像。   南宫寂寂和阎罗大帝都站在城楼上,就那样看着她在大雪里坐着。   良久,她动了动,缓缓的伸出手去,拂去公孙青雨身上的落雪,慢慢的起身。   也许是坐久了腿麻不听使唤,她几次起身,都重新跌落在大雪里。   南宫寂寂动了动,想要起帮她,却被阎罗大帝拉住:“让她去罢。”   几次之后,她终于站起身,背起公孙青雨,在大雪里步履蹒跚的远去。   从此,在枫烟城的传说里,幽冥域的鬼王归来后,却再也不见了那位长发及膝,眸色如墨的少城主夫人。   大家也议论纷纷,那位魅惑无双的雪倾山领主昭然原本携佳人而来,最终却是落寞而归。   还听说,阴阳一派前掌门人外出游历的儿子湖天玑归来后,花惜叶就将掌门人之位传于他,而自己跑到龙隐山青虚剑宗掌门人那里住下,洗衣做饭,照顾他的起居。这一举动让镜衣掌门很是头疼,总是为了躲她,跑到阎罗大帝那里诉苦。而那位素来风趣的阎罗大帝,自从失去了爱徒,就再也没有笑过,下了雨的时候,就站在枫砚山上发呆。   最后的最后,继位以后的少城主,总是孤独的躺在院子里的枫树下,看着飘落的枫叶发呆。   枫烟城里的十里风荷,在昭然带领雪女们离去后的几日,不知怎么回事,竟一夜之间就长了出来。没过多久,看十里风荷的人又络绎不绝,枫烟城又热闹了起来。   一夕之间,似乎一切都恢复往日的模样。可不知为何,每个人看起来都满怀心事,每个人都那么孤独。   而在千里之外的秀屿城,传来了更让人震惊的消息——秀屿城城主君夏在回城的路上被六少主带人伏击,就地格杀。   秀屿城易主。   在幽冥域望着远处发呆的夜流年听到这个消息,只是淡淡的笑了一下,眼角里闪过一丝阴诡的光芒——埋葬了青衣的第二日,君夏退兵。她乔装打扮混进君夏军中,找到了柳夭夭。   “流年姑娘,你怎么来了,我以为你……”   见到她,柳夭夭一脸惊讶,甚至眼眶里流露出对她的满满心疼。   “闲话不叙。”她却并不想要眼前女子的怜悯,冷冷的回了四个字,继而瞥了门外一眼,压低了声音,道出此行目的:“我知道,君夏携你来,定是想要制衡住在秀屿城威望颇高的君生,以免回城之时遭遇变故。等会儿,我会在军中放火,助你逃出这里,你到南宫城主那里先避一避。我会修书一封给君生,说你在回枫烟城的路上因小产出血过多不治身亡,让他有斗志夺取城主之位。等他先在秀屿城中坐稳了位置,便封锁一切消息,在城门外伏击君夏。这样,以后你和君生,以及你们的孩子,都再无后顾之忧,这也算是我报答你不顾安危提醒我那一声的恩情。”   她说完了一切计划,柳夭夭眼眶突然红了,她握住夜流年冰冷的手,眼神里满是感激:“流年姑娘,真是多谢了。”   “事成之后,我会修书南宫城主,让他派人护送你回去与君生相聚。”被她握住了双手,夜流年先是一怔,随即触电般的推开:“从此,不再见了,告诉君生,永远不要有吞并枫烟城的野心。”   说罢,她走到大帐口,又顿了顿,回过头来,眼底闪过一丝温柔:“和君生好好的。”   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她并不惊讶。想到那一对有情人终究能相守着,她的心中生出一丝温暖,却也弥漫了无尽的酸涩。   她修书一封,命人送给了南宫寂寂,嘱咐他将柳夭夭送回秀屿城去与君生相聚。   南宫寂寂收到信欣喜异常,一刻也没有耽搁,派人护送柳夭夭回了秀屿城。他以为夜流年内心失去青衣的苦痛已经缓和许多,立刻回了信,希望能够见夜流年一面。   “不见。”   然而,夜流年打开仔细的看了,只淡漠的回了两个字。   南宫寂寂手下的人为难的退了出去,愁眉苦脸的回去复命。   “主上,阎罗大帝派人捎来口信,说公孙青雨上了奈何桥,要去投胎转世了。”   少顷,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低着头走进来,小声的道。她眼神一怔,随即低下头去,声音尽量冷漠:“告诉他,让青雨投个好人家。”   “您不去送送?”那女子一惊,有些惋惜的抬头看着她因为握紧双手而颤抖的背影,似乎不甘心她就这样放弃了青衣。   “那年,枫烟城十里风荷,就是我送的他。”她淡淡的笑,笑容里满是苦涩,握紧的双手终究慢慢松开:“让他喝了孟婆汤,渡过忘川,忘了我罢。”   “阎罗大帝还说,若主上有空,去他那里喝茶。”   见主上的心意已决,那女子不再造次,转而转达了阎罗大帝最后带来的一句话。可是那样的邀请,在夜流年听来一场刺耳,于是她恻然回眸,冷冷的抛过来一句:“我与他永世不再见。”   而后便甩袖离去,留给所有人一个单薄而孤独的背影。 ☆、最终篇   “镜衣,你听见了,她说与我,永世不见。”   那一日,正好下了大雨,阎罗大帝站在枫砚山听雨,听到夜流年回的的那句话,兀自悲凉的笑着,对身侧的镜衣幽幽一声:“你还记得我们是怎样遇见她的么?”   “那年我们夜晚十里风荷泛舟,在湖心救起了漂流而来的她。你说,烟波渺渺,又是踏歌而来,就唤作烟歌。”   思绪回到那一年,他和镜衣夜晚在十里风荷赏荷听歌,突然听到歌声里夹杂着婴儿的哭声。   他一眼便在荷花深处看见了她:“看,是个命途多舛的孩子。”   从一开始,他便看到了她的命运,所以他替她惋惜。   他们救起她,取名烟歌,并把她交给一只化成人形恰巧经过的狐狸抚养。因为在她原本的命运里,就是这只狐狸发现了她,而他们的到来,打乱了这一切的安排。   那时,他想让一切都回到最初的安排。   可是而今,若再让他选择,他宁愿那时带她回来,让她在自己的膝下成长,不会被背离,不会遇见青衣。   “是啊,烟歌。”抬起手来,让雨落在自己的手掌心里,想起多年前的雨夜,阎罗大帝的嘴角渐渐上扬:“我记得,她还是烟歌的时候,也是一个雨夜,她冒冒失失的,一头撞进了我的怀里……”   那一年,她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他去枫烟城听她唱歌。可是一路上雨大,他只好找了个地方避雨。她不知为何没有拿伞,还慌慌张张的跑来,一下子撞到了他的怀里。   那时,他揽着她,看见她黑色的瞳孔里满是羞涩,心狂跳个不停。而她只是站起身来,站在廊下,笑容明亮的微微一福:“多谢公子。”   回忆到了这里,很美好,却也很残忍。   镜衣看他眸光悲戚,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原本就不该三番两次的去看她,更不该救她。”   “可我真的很好奇,在做为烟歌的那些年,她会怎样活着,是怎样的性情……”秋风微凉,遥望着远方那座充满了回忆的城池,阎罗大帝也轻轻的叹息了一声:“何况,在遇见她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她是我命中的那个人。”   雨还在下。   枫砚山烟波渺渺。   在这烟波中,远远近近的传来空灵的歌声:“忆昔年,与君说白首,执手已泪眼。叹今夕,流年不忍顾,烟花不堪剪。纵然岁月催人老,十里风荷映红颜……”   枫烟城。   天放晴了的时候,枫烟城里来了很多赏荷的人。   在人群里,那一袭白衣的女子最惹人注目。她静静的伫立在河岸边,看着不远处舟上玩耍的两个小孩,泪流满面。可看过去,她嘴角分明有笑意。   “姐姐,你哭什么?”   一个小男孩忍不住好奇,拽了拽她的衣袖。   “这十里风荷真是好看。”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抚摸男孩的头,凄然一笑,“姐姐在这里,想起了一位故人。”   “姐姐莫哭,既是故人,一定会再见的。”   那男孩偏着头,一脸天真。他穿着月牙白的锦袍,身后还立着几个面色肃穆的仆人,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再也不会见了。”她蹲下身去,看着那双纯净透彻的眼眸,“后会无期。”   说罢,起身离去。   那男孩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不解的挠了挠头。抬起头来,天空忽然乌云密布,他看了看,夺过仆人手里的伞追了上去:“姐姐,要下雨了,给你伞!”   她回过头来,泪水再次盈满了眼眶。 本书由【坑爹小萌物】整理 小说下载尽在www.jjxsw(久久小说网五个首写字母).com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