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伪装爱你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有妖》 作者:荔箫 文案 2019年,次元撕裂,百妖入世。 在神话故事中陪伴人们长大的妖怪们: 脚踩国家博物馆,手撕鸟巢水立方; 钞票被当涂鸦纸,文物视作点心尝。 - 为应对突发情况,国际妖务部应运而生, 同时,民间能人尽出,捉妖除害。 - 于是…… 祝小拾呆滞地看看眼前的欧美帅哥和化作中国美男的上古瑞兽, 艰难地吞了吞口水:这题,比捉妖还难! 【排雷】 ※本文不考据,真的不考据。请让我们欢天喜地扯犊子,愉快地徜徉在脑洞的世界里; ※作者不喜欢现在以婚前性行为作为“角色道德判断标准”的风气, 不赞同“要求作者将主角是不是C明确标在文案上”的提议。 因此从原则上拒绝回答“任意一个角色·是不是C”的问题,对此在意的读者请免开尊口,以避免不必要的争执;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主角:祝小拾 ┃ 配角:睚眦,克雷尔,迪恩,貔貅……? ┃ 其它:各种可爱又迷人的反派小妖精们 ============== 第1章 财源滚滚小貔貅(一)   2019年12月20日,中国北京,国家博物馆。   夜幕降临,几个小时前已完成清场的博物馆中早已悄无声息。几个巡逻的保安拿着手电筒认真做着又一遍检查,手电筒晃过一个个防弹玻璃做成的展柜,折射出一梭又一梭光华。   确定无误后,几人在值班表上签好字离开。展厅厚重的大门关闭、上锁,最后一点声响就此收住。   展厅旁无人的纪念品柜台里,一个大约一尺高的灰色小石像突然睁眼,乌溜溜的眸子转了两圈,跳出展柜抖了抖身子。   随着它的抖动,原本紧紧贴在身上的银灰毛快速散开,绒绒的质感泛着水光油亮的色泽。   舒展开筋骨的小妖警惕地再度看了看周围,朝着几步外的展厅大门舔了舔嘴。   下一秒,它一蹿而出,蹿至门前的刹那身形骤缩成薄薄一片,顺利溜缝入门后又蓬松成圆形。   它定住脚眯眼看了看眼前的文物们。没多理会出土绢帛和漆器、青铜器之类华而不实的东西,很快锁定了靠墙的大展橱。   橱窗内整齐摆放着数十块西汉的马蹄金,内凹中空,形如马蹄。现在橱窗内的展示灯已关,但它们在天窗透下的一点点月色中,依旧泛起了淡淡光泽。   看起来十分……香甜!   小妖身形压低,匍匐上身做出准备攻击的状态。它支撑着的后腿活动了一下,屁股随之扭了扭,卷曲的毛绒尾巴划出一道弧。   与此同时,天窗上不起眼的角落里,注视着小妖的男子拿起对讲机,用流利的英文字正腔圆道:“目标出现,各组就位。”   对讲机里一声简短的“呲啦——”之后,传来回话声:   “一组就位。”   “二组就位。”   “三组就位。”   男子再度按下对讲按钮:“听我口令出动。信息组随时扫描影像资料。”   对讲机又“呲啦”一响:“信息组收到。”   男子:“three——”   展厅各方诸多不起眼的角落不约而同的有一阵屏息。   男子:“two——”   与小妖斜对的一个展柜后,轻轻的子弹上膛声一响即逝。   男子:“one——”   四下皆静,再无声息。   男子最后一次按下对讲……   “嗷!!!!!”小妖凄厉的惨叫横空腾起,截住口令。   男子愕然望去,黑暗中的各个角落里,数道目光也一同望去。众人惊异地看着小妖身上的套索,又顺着套索延伸的方向望向小妖溜进来的那道门。   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儿吃力地推开门走进厅中,刚站稳就累得啪叽坐地。   她坐在地上边抹汗边将被套索缚着的小妖拉近,随着他们距离的缩短,天窗上的男子眉头越皱越紧:“怎么回事,信息组?”   展厅地面上,祝小拾在小妖离她尚有三五米时放弃了拖拽,自己站起身走往它那边走。   被她偷袭的小妖正处于受惊状态,乌溜溜的黑眼恐惧地望着她,在月光下看起来有点儿泪汪汪的。   在她离它还有最后两步的时候,惊惧却又无力逃跑的小妖抱住了毛茸茸的大尾巴,蜷缩身子瑟瑟发抖。   祝小拾停住脚,弯腰看它:“你怎么这么重啊?一看平常就没少吃。”   小妖抱着大尾巴的爪子紧了紧,继续瑟瑟发抖。   “谁教的你偷东西啊?”祝小拾蹙眉撇嘴,一脸痛惜,“你说你好歹位列中国五大瑞兽,又偷文物又吃成个小胖子,你丢人不?”   她的话随着监听设备传至天窗之上,男子眉头一立:“她说什么?信息组。”   “信息组已在查询。”对讲机中的回复声训练有素,“中国五大瑞兽为龙、凤、麒麟、龟、貔貅……行窃的这只为貔貅!”   对讲机中声音刚落,图像文档已同步发送至男子的iwatch。男子看了一眼,点头:“是貔貅。行动。”   “先跟我回去,别跟这儿掉上古神兽的节操了哈。”正跟貔貅谈心的祝小拾乍闻“啪”地一声,电闸拉开,四处骤明。   无数身着迷彩服的外国男子从展厅上方的玻璃顶天窗上顺绳而下,令祝小拾在一刹里目瞪口呆。   她心弦绷紧,维持着半蹲在地的姿势,右手小心缓慢地摸近挎包里。   周围制服男们落定,齐齐举枪上膛,奏响一圈360度环绕立体声的“咔啦”。   刚悄悄握住包里电击棒的祝小拾:“……”   寂静几秒,又一个外国男人从她方才进来的大门处步入。他没穿迷彩服,而是穿了一身笔挺的黑色西服。白色的衬衫衣领下压着平整的深灰色领带,修长的西裤下,泛着淡光的黑色皮鞋踏出稳健的脚步。   咦,身材真好!祝小拾在紧张中抽神赞美了一下。   然后随着他的走进,方才被展柜断断续续遮挡的面容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那是一张欧美男子特有的俊美面孔,白皙的面容上,犹如艺术家精雕细琢出的五官透着一点儿冷厉,打理得干净利索的暗金色头发比橱柜里的马蹄金还撩人。   他灰蓝色的眼眸看了看蹲在地上发愣的祝小拾,绅士地向她伸出手:“i apologize if i scared you.”   祝小拾没理他递过来的手,自己从地上站起来,掸掸欠着脚半蹲时可能会被鞋跟蹭脏的牛仔裤,从容地朗声问荷枪实弹的制服男们:“有翻译吗?”   “……”面前的男子滞了一瞬,随即沁出笑意,“我说‘如果吓到了你我很抱歉’,美丽的东方小姐。”   “会说中文啊……”祝小拾小声咕哝着觑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的赞美,探在包里握着电击棒的手紧了紧,“这是中国国家博物馆,你们干什么的?”   男人没被她接茬的手收了回去,双手就势背到身后,并无什么尴尬地和缓欠身:“我们来自于国际神话生物服务部,mythical creature service department,简称mcsd,中文可以叫妖务部。”   他说着顿了顿,见满脸警惕的中国姑娘并无插嘴的打算,又继续说了下去:“我是第六行动组组长克雷尔,上校军衔。这次是受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之托,把这个貔……”   他刚说及貔貅两字,反应神速的祝小拾已抻住绳索猛然一提,将刚平静下来正自舔毛的貔貅拎了起来。   貔貅撞在祝小拾怀里再度陷入惊恐,一双前爪扒着她的胳膊瑟瑟发抖。   祝小拾抱着貔貅后退两步:“我告诉你不成啊!这个是我国领土……我国神话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我受文化|部之托抓它,二十万呢,定金都收了!”   克雷尔:“……”   “你让我回去交差,你们自己跟文化|部交涉一下得了,反正你们官方对官方好说话。”祝小拾说着转身就朝另一面的大门去,克雷尔眉心立蹙,提步去追:“这位小姐!”   他的手碰到她肩头的刹那,只见眼前姑娘身形一低,一记横扫腿挟风划过。   克雷尔惊叫着向后跌了两步,收住脚的同时打了个响指,制止了正准备射击的手下们。   那方门前的迷彩服制服男刚要放下枪,但越来越近的目标在瞄准镜中越来越清晰,下一刹,一只女士旅游鞋一脚踢来。   祝小拾踢倒一个后又横扫腿撂倒一个,抽出电击棒再电晕第三个,一时间露出了个三人的缺口,给了祝小拾推门的时间。   厅门厚重,祝小拾只能推一道缝硬挤出去,抱着貔貅迅速开溜。   “嗷!!!!”貔貅在她怀里发出不安的尖叫,祝小拾低头怒喝一声“闭嘴!”凶神恶煞恐吓:“信我还是信他们你自己挑一个,你要是愿意飞离华夏大地到他们总部你就去!妖务部的总部好像在美国——美国你知道吗?才200多年历史,往前算是印第安人的领地,没人认你这中国瑞兽!”   “呜……”貔貅委屈地缩了缩身子,乖乖地趴在祝小拾怀里,泪汪汪的不敢吭声。   一个半小时后,一辆银灰色的车停在了北京北部郊区某居民区的门口。   司机使劲儿扭头看后座姑娘怀里抱着的奇怪宠物犬,祝小拾边拉门下车边道:“车费我上楼连上wifi给您付,高速费您给我加里头吧。”   “哎成,您慢走。”司机回着话还没忍住又多看了两眼。车门“咣”地一声拍上,祝小拾抱着貔貅往小区里走。   她和朋友合租的地方其实就在二楼,但考虑到貔貅太沉,她还是坐了电梯。走到房门口她摸出钥匙开门,打开的同时,屋里的两个声音同时欢呼:“噢耶!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先别欢呼,别欢呼!”祝小拾反手关上门,然后把貔貅放到地上,吁气,“你们猜怎么着?我遇上妖务部的了!”   “咝——”两个室友同时吸凉气,然后,邱凉扯着嘴角问她:“mcsd那个妖务部?”   “……”祝小拾瞪她,“成心是吧,你指望我记英文?”   邱凉一吐舌头不吭声了。祝小拾抬脚踢踢正舔爪子的貔貅的屁股:“不知道妖务部会不会找上门来,明儿一早我就打车送它去文化|部,免得夜长梦多。”   “哎,咱貔貅的真身还挺萌的嘛!”邱凉蹲下身凑近看,还伸手摸了摸貔貅毛茸茸的脑袋。   下一秒,却听貔貅嗓中低低一声呼噜。   祝小拾只见一条灰影灵敏窜起,直冲邱凉面门而去!   邱凉惊叫着仰面倒地,旁边同样毫无防备的甄绮下意识地捂住眼睛——一时间,三个姑娘脑补的画面都是貔貅即将弹出利爪、张开血盆大口,吭哧啃在邱凉脸上。 第2章 财源滚滚小貔貅(二)   满屋悚然里,貔貅弹出利爪、张开血盆大口,一把扯断邱凉脖子上的金项链,掖进嘴里。   吭哧吭哧,咔嚓咔嚓。出自周生生的足金羽毛项链就这样被貔貅嚼吧嚼吧咽了,然后它还本着“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原则,在邱凉胸前扒拉了两把又舔了舔爪子,把咀嚼间掉落的金渣吃了个干净。   三人:“……”   三秒后,邱凉暴跳如雷,架起貔貅猛烈摇晃:“吐出来!!!你他|妈给我吐出来!!!那是老子给自己的本命年礼物,熬了三天画了八十多张护身符才赚够钱买!!!”   小貔貅被她晃得七荤八素目眩头晕,邱凉手上一停,它顿时浑身松软,耷拉着脑袋被邱凉架在两手之间打蔫儿,连猫耳一般的小三角耳朵都垂下去了:“嗷……”   邱凉一咬牙,就要把它倒拎过来晃荡催吐。   祝小拾心惊肉跳:“等等!”她生怕邱凉再发一通火,我国古代五大瑞兽就要变成四大瑞兽外加一大墓碑,小心地伸手托住貔貅,摸摸邱凉的额头一世安抚:“消……消消气啊!咱得为了二十万留它一活口!等钱到手我赔你一新的加大号的坠子!”   这话有效地浇灭了邱凉的怒火,她平平息,手指怒点着貔貅的额头又威胁了一番“你丫看清楚了我们这儿家徒四壁!再乱吃东西我们就拿你下锅!记住了吗!”就气势汹汹地回屋了。   邱凉的房门“咣”地拍上,被祝小拾托在手里的小貔貅一哆嗦。   甄绮扯了扯嘴角,上前询问:“饿不?我给你做点吃的?”   “不用不用……我自己煮点泡面就行了!你赶紧写稿,万一文化|部打款慢咱就要揭不开锅了!”祝小拾说着麻利地站起身掸掸衣服,把甄绮推回电脑前,自己钻进了厨房。   一个捉妖人、一个半吊子道教传人、一个十八线码字狗,这就是这一屋子人的现状。之所以会认识,是因为她们仨是打小一块儿长大的闺蜜;日子太不好过的时候,她们都觉得和彼此当闺蜜肯定是自己上辈子恶贯满盈……   说起这个,真谢天谢地自2015年开始的次元撕裂。这次撕裂导致的妖怪入世,令逐渐式微的一干捉妖相关行业从业者的处境都好了很多。比如祝小拾已经接过三单价格过万的生意,再比如邱凉的符咒在黑市的销路也越来越好。   不过即便如此,码字狗甄绮也依旧在三人里占有女王般的地位。因为祝小拾和邱凉虽然能偶尔暴富一下,但多久能接一单没谱,甄绮相对稳定的稿费便成了三人的基础生活保障。   二十分钟后,祝小拾风卷残云地吃完了一碗卧了个荷包蛋的统一100老坛酸菜牛肉面。她把有乱吃东西的可能的貔貅用泡过符水的套索拴着拎进屋,往窗台上一放,拉上窗帘便去洗澡了。   洗完澡后困乏席卷而来,祝小拾栽到床上倒头就睡。正梦境朦胧建起的时候,却又被一声声抽噎拽醒了。   把夜里听鬼诉苦当家常便饭的祝小拾屏息,等了一等却没鬼说话,而且周围也不见鬼影。   再仔细听听,她发现抽噎声是窗台上传来的。   祝小拾于是下床走到窗边,一把拉开窗帘,随之一怔。   宽约一米、可以当做平台坐着看书的窗台上,小貔貅岔腿坐着,被绑着的前爪乖乖贴在身体两侧,边哭边干呕。   它面前已有几块沾着口水的湿哒哒的碎金。看见祝小拾,它委屈地咧了咧嘴:“呜……”   “怎么了你?”祝小拾打着哈欠皱眉,“吃撑着啦?我那儿有健胃消食片你要不要?”   “咿……”貔貅两只大眼睛里盈满泪水,哭得可怜吧啦。   然后它咣叽往后一躺——   祝小拾诧异:“你干嘛?”   貔貅躺在那儿“呼呼”地喘了两口气,又暴躁地滚成趴着,再“呼呼”地喘两口气,最后翻成侧躺,乞求地望祝小拾。   “……你是想说这么睡不舒服吗?”祝小拾惊奇道,貔貅连连点头。   然后它坐起身又干呕出来,使了使劲,“咳”地又从嗓子里蹦出一块碎金。   貔貅冲着祝小拾扭扭身子,祝小拾带着好奇继续猜:“你啥意思……?你把金坠子还给我,我放开你让你睡觉是吗?”   貔貅又猛点头。   祝小拾算服气了。她自小到大接触过的妖少说也有几十只,但先前最懂人话的一只,也就差不多是个聪明点的宠物狗的水平。相比之下这貔貅也太聪明了吧……上古神兽就是不一样啊!   祝小拾于是带着三分崇敬两分怜悯把它放了开来,又蹲在窗台前警告说:“你好好睡,别瞎吃东西也别想跑。我们这屋里贴的符咒不少,加湿器里都顺手用的符水,敢跑你小心高位截瘫!”   貔貅又一次点头连连,诚惶诚恐的样子十分呆萌。祝小拾躺回床上,过了两分钟,感觉脚边一沉……   她警惕地睁眼瞧瞧,貔貅正扒着床单爬上床,紧接着又往她被子里钻。   “哎你干嘛——”她抬脚一挡,貔貅滞了滞,一下子从她脚下钻过。它快跑了几步,溜过她的臂弯,又从她枕边露出头来。   然后它望一望祝小拾,就乖巧地趴下闭眼了。   祝小拾风中凌乱。   它居然要人抱着睡!!!身为上古瑞兽它居然要人抱着睡!!!   节操呢!威严呢!特么谁惯的啊!!!   北六环外的屋内随着困意的弥漫,越来越温馨静谧。   与此同时,四十公里外的国家博物馆中依旧灯火通明。   克雷尔开始指挥样本采集工作,方才荷枪实弹的队员们瞬间摇身一变,个个细心得像手术台前的医生。   貔貅留下的每一缕毛发乃至每一个爪印他们都要采集回去进行分析,一是为看看妖怪的组成与人类有什么不同,看看是否能在医学之类的科研领域为人类提供帮助;二是为摸索次元撕裂的线索——妖人两界的次元墙裂着,就总有新的妖会入世,他们这么抓是抓不完的,必须找到根除的办法。   大厅西南角的一方玻璃展柜旁,一个戴手套的队员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一撮毛发,慢慢装进同伴打开的样本袋里。   正此时,大地猛裂一震!   刚伸进样本袋里的镊子滞住,满屋的队员都停住了动作,他们警惕地四下张望,有人已扣住了腰间的枪。   正在和值班人员了解马蹄金遗失情况的克雷尔也收住声,摸出对讲机:“出现不明震动,信息组了解情况吗?”   话音未落,又一次猛震!   克雷尔蹙眉,再度拿起对讲机:“呼叫迪恩,我们出去检查。”   迪恩在半分钟后赶到,二人检查过弹药后一道走出国家博物馆的大门,向东侧一望,齐齐窒息。   夜幕下,长安街光火昏暗的人行道上,一个不知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正一步步走向他们。   离得尚远,他们看不清他的面容,但能看出他微低着头,能感觉到目中逼出的火焰般的凶光。   近了几步,他的后背腾起火焰,有些诡异的暗红色焰火往上窜着,路边低矮些的树枝被撩得枯焦。   “撤离!全员撤离!”克雷尔拿起对讲机疾呼,话音未落,一道疾风自头顶呼啸而过,二人俱被疾风撩得几步趔趄!   迪恩边稳住脚边怒吼:“这他妈到底是什……”   身后传来一声撼天震地的兽吼!   二人同时僵住,目光东移,已看不见那人的踪影。   他们身后,比四十余米高的国家博物馆主楼还要高一头的巨兽凝视着他们,缓慢而粗重的鼻息在北京寒冬的夜色中凝出阵阵白气。   二人不敢妄动,小心翼翼地偏头看去……   妖兽棕色的巨大的前脚抬至半空又狠狠踏下,昭示着开战的咆哮声惊天腾起,震荡四方!   “我觉得他是闻着那个什么貅的味道来觅食的……”迪恩后颈发僵,扯扯嘴角,“那东西小小的,给他当宵夜……正合适。”   克雷尔笑了一声,笑意淡去间手迅速向腰间一探,下一秒,激烈的枪声四起。国家博物馆前格局规整的广场中,子弹带出的光火即闪即逝。妖兽一脚踏起几块石板,用头撞出作为反击。   惨叫声中,正持冲锋枪扫射的队员被石板橫撞飞出,直直撞进一辆正从长安街上飞驰而过的奔驰前窗。   失去控制的汽车在街上急转数圈,磨出的火花四处迸散,终于一头撞在对面的地铁站入口,在夜色下激起“轰——”的一声爆炸。   天色渐明,灯火未暗。熟睡中的祝小拾忽然感觉怀里的貔貅猛一阵哆嗦。   她揉揉眼睛定睛看去,它已在被子里缩成一个小团儿,双爪紧抱着身子抖个不停。   “怎么了?”祝小拾摸摸它,心说不会是病了吧?然后她发现它满眼的恐惧,好像弱小动物正面临会对它造成灭顶之灾的天敌。   在她正在思考能不能带上古神兽去看兽医的问题的时候,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屏幕在床角映出一片光亮。   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是:文化|部。   祝小拾将电话接通,那边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听上去十分迫切:“祝小姐,貔貅怎么样,在你那儿吗?” 第3章 财源滚滚小貔貅(三)   “……在啊。”祝小拾答道,困顿中,有一丝不安扰动着她。   她看看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的貔貅问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接着,祝小拾听到一声象征着难言之隐的叹息:“没什么事。你先照顾貔貅两天,迟些再送过来,我们会另给你通知的。”   然后电话就挂断了。   祝小拾疑窦顿生,适才发芽的不安在她的神经间蔓生开来,她想把电话拨回去追问,但对有关部门工作保密性的基本了解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紧接着,她意识到另一个问题。   ——让她照顾貔貅,她拿什么照顾?!   ——这货是要吃真金白银的啊!!!   此时此刻,四十公里外的长安街上,救护车、警车、消防车同时鸣笛大作,但所有车辆都被先一步赶到的特警拦截在了距国家博物馆一公里外的地方。   隔着一公里的距离外加各种建筑、树木的遮蔽,没有人能从迷蒙夜色中看清国家博物馆发生了什么。   博物馆前,石砖飞裂,上古妖兽的带着巨大鳞片的长尾扫过,馆前巨大的石柱就如同弱不禁风的面粉糕点一样散碎一片。   各种型号的子弹不间断地打在妖兽身上但均被鳞片弹开,形同虚设的攻击令情势愈发兵荒马乱。广场一侧,迪恩飞身侧闪接连避过两棵折断砸下的松树,向被不断迸起的碎石逼得无法从墙后走出的克雷尔大喊:“这他妈比在京都遇上的百目妖还难对付!请求调战斗机上导弹吧!”   “这是长安街,中国首都最重要的一条街!”克雷尔说着抓住一个间隙,伏身一跃连滚三圈躲近了离迪恩近些的树后,“五色土箭给我!”   迪恩听言立即从身后背包中抽箭,扔给他的同时才问:“干什么用?”   “这东西应是水相,拿火克。”   迪恩想问你从哪儿看出这货是水相的,克雷尔已然一窜而出,踏住一块石柱摔碎形成的碎石纵身跃起,一把攀在妖兽前肢的一个鳞片上。   “fuck!”迪恩牙关一咬,无力吐槽克雷尔的又一次不要命,拎起机关枪扫射着下令,“火力掩护!”   顷刻间,方才在兵荒马乱中逐渐散乱的子弹迅速又结成了一片,精确地在克雷尔上方半米处结成一道网,随着他的向上攀爬有序上挪。   妖兽感觉到鳞片上挂着“异物”,但在枪林弹雨带出的火光飞闪中难以辨认是什么。   几丈之下,克雷尔紧盯着妖兽的反应,看准时机对着衣领上的耳麦疾喝一声:“停火!”   刹那间光火骤停,几是同时,看不清状况的妖兽一声震天兽吼彷如从上古贯穿时空而来,它怒然抬起前肢企图将克雷尔甩开,巨大兽爪砸地的闷响与吼声一起震荡四方!   一时间,烟尘腾起,碎石四溅。埋伏在周围各处的人们蓦然屏息,努力寻找克雷尔的身形。   下一瞬,克雷尔从高及妖兽一半的烟尘中腾起,在其前肢关节弯折处一踏,借力跃起,同时抽箭刺去。   ——抽箭直刺是因为距离过近来不及用弓弩,于是一弹指里,只见妖兽惊然后仰,瞳孔里映着克雷尔矫健跃起的身形,吼声震荡出一圈向外急扩的浓烟!   另一边,祝小拾在天亮后接了个百度跑腿送来的包裹,说是文化|部送来的。   她拆开外面的黑色包装袋,看到里面的纸箱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貔貅粮。”   再打开纸箱,三个好奇“貔貅粮”是什么鬼的菇凉差点被那满满一箱做成狗粮颗粒大小的金银豆子闪瞎!   “哎我去……这也太骄奢淫逸了吧!”邱凉边目瞪口呆地说着边抓了一把,转手就揣在了自己的口袋里,“这个算赔我那个项链哈!”   “……”祝小拾想着心事没跟她争,邱凉一扭头正好看见貔貅打着哈欠伸着懒腰迈着猫步从屋里出来,便自觉拿了只空碗舀了满满一碗金银豆子过去喂貔貅,一脸要体验驯养真·土豪级宠物的兴奋。   祝小拾自己歪在沙发上沉吟了一会儿,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这只吃了不少西汉文物马蹄金的貔貅,文化|部是很急于把它抓住并送回他们的次元的。现下突然让她养着,又不说原因只掏钱,显然有猫腻儿啊?   她一语不发地回到屋里,关上房门,打开了网络电视台lytv。   这是“灵异电视台”,ly即是“灵异”的缩写。普通人无法收看,灵异界人士通过特殊渠道进行申请才能拿到链接和注册码,祝小拾了解圈内动态、接活赚钱全靠它。   网络缓冲了几秒后,正直播的画面变得清晰。画面中俨然是夜色下的长安街,祝小拾看见自己昨夜分明刚去过的国家博物馆烟尘飞起吓了一跳,下一秒,画面中一条棕色巨兽腾空跃起,冲上云霄消失不见!   然后画面顿住,定格的图片缩小到主播旁吧小屏幕上,主播神情谨肃:“此妖兽性格暴戾、杀伤力大、具体类别未知。各方灵异人士如有相关线索,请发送邮件至,或致电010-68xxxxxx,有关部门将根据线索情况,提供5至100万不等的奖金。”   主播报出的数额一下子刺激了收入不稳定的祝小拾的脑神经。   她将进度条往前拉了半分钟,重新看了一遍妖兽窜上云霄的画面。画面上巨大的棕色身影状似豺狼,但有龙角,还有鳞片……   结合“性格暴戾、杀伤力大”的属性,祝小拾过硬的知识水平让她对妖兽身份有了初步判断:睚眦。   龙生九子的第二子,睚眦。   这特么,放眼天下都没人打得过啊!   一瞬间里,祝小拾只觉得飞到眼前的一百万扭脸又飞走了。她吁了口气,气馁中残存的侥幸想让她看看有没有别的可能,于是鼠标又点着进度条往前拽了一拽。   于是,一个画面猝不及防地撞到她眼前——那应该是国博围墙上的监控摄像头拍摄到的,镜头中一个男子被火焰包裹,四肢已化成兽爪,但头部和身体都还是人形。   祝小拾吞了口口水,不确信地又将进度条往前拉了几秒。   果然,她看到了男子妖化前的模样!   有人形状态且还穿着衣服,说明它长时间生活在人间。   长时间生活在人间,说明他在人类社会有个身份!   祝小拾思路急转中仿佛看见那一百万又飞了回来,她将电脑屏幕截图一存,拎包就出了门。   灵异界的“黑市”在北京各区都是有的,只不过不为普通人所知。地段还都不错,比如朝阳区的在潘家园古董交易市场的地下,海淀的在圆明园大水法的结界里,东城的在南锣鼓巷中一个小四合院中……   昌平这个,在明十三陵一带的一个村子的果园中。   祝小拾到时,黑市里正热闹,卖符的、卖蛊的摊位前生意都有人问价杀价。祝小拾穿过拥挤的人群,直接挤到了黑市最东北的角落里:“四师兄!”   “呦呵小拾,八辈子没来找过你四师兄了。”顾四手里正拿矿泉水洗着一碗冬枣,直接就便宜她了,“来吃枣,自家养的小鬼儿种的,可甜了。”   “……等会儿吃。”祝小拾把碗搁到摊边的桌子上,摸出手机点开相册给他看,“我需要这个人在人间的资料,你能搞到不?”   监控画面不够清晰,顾四皱眉眯眼分辨了半天,给了个评价:“长得挺帅,衣服看着不便宜,应该家底不薄……这谁?我未来的十妹夫?”   “我觉得是睚眦。”祝小拾嘎嘣脆,脸上刚露出八卦的顾四顿时变成了瞪眼张嘴的惊讶模样。   “睚睚睚……睚眦?龙生九子那玩意儿?你找他干啥?”   祝小拾笑吟吟地将手机揣起来:“有关部门悬赏呢,奖金最高一百万。师兄您帮我弄点线索,搞定之后咱俩五五你看行不?”   “不成……!不成啊我告诉你!你折在这上头了咱师父得活拆了我!”顾四义正辞严的拒绝,微胖的脸上肉随着摇头直颤,“再说你不想想,睚眦是你能打得过的吗?你都能打得过他还能地位那么高,还能让古人镶在剑上当护身符?!”   “谁说我要打啦。”祝小拾还是笑眼弯弯的,一吐舌头,“我智取还不行?”   孰知自家十师妹的顾四显然对这番说辞并不信任,警惕地打量了她两眼,追问:“怎么智取?”   祝小拾一扬脖子,甩了把刘海:“色!诱!” 第4章 财源滚滚小貔貅(四)   祝小拾的这位四师兄顾四,在圈内有个诨名叫“顾灵通”。国境范围内的大事小情,但凡和灵异事件有关,没有他打听不到的。他在黑市摆摊也是做买卖情报、帮雇主和灵异人士牵线搭桥之类的生意。   于是在祝小拾指天发誓绝不和睚眦硬碰硬、一定保证自己的安全后,顾四在48小时内就给她搞到了睚眦在人类世界的基本信息。   手机上的腾讯□□邮箱app弹出收件提醒的时候,动力缺失的祝小拾正瘫在床上玩卡通农场。提醒消息在屏幕上方一滚,她立刻从床上弹了起来,一把拉过旁边的笔记本电脑开机查邮件。   邮件里有三个附件,祝小拾点开第一个,是个户籍信息的扫描件。她先认真对比了邮件上的证件照和国博监控录像里截图到的男子,确定顾四没搞错,然后又点开了第二个附件。   第二个附件是个新闻简讯视频,只有十几秒,内容为北京潜龙集团与市政府签订合作项目的现场画面。视频中,微笑着参与剪彩的男子与证件照、监控画面都对得上。   所以,这个人叫楚潇,北京潜龙集团董事长兼执行总裁。   这事不好办啊……   祝小拾深吸了口气,悲痛于混入上流社会的难度,又点开第三个附件。   ——北京潜龙集团董事长楚潇生日宴电子邀请函,邀请函的title部分分明写着“祝小拾女士”。   祝小拾笑容含着惊诧一拳砸床:“我擦!四师兄手眼通天啊!”   还在被子里缩成大灰团呼呼大睡的貔貅一下子惊醒,抖抖耳朵警觉地看着周围:“嗷?”   “哈哈哈别怕别怕。”祝小拾一架貔貅前肢将它抱起来,“我要去色|诱睚眦了——按记载它是你亲哥对吧?回头把你俩一起送回家,你们好好过日子去!”   “嗷!!!”貔貅一下子大显不安,在她手里蹬腿挥爪子,银灰油亮的毛都炸了起来。   “怎么啦?”祝小拾皱皱眉,将它放在腿上顺顺毛,“别这样……你总这样在人类世界不行,肯定还是要回那边的,乖啊。”   貔貅伏在被子上瑟瑟发抖,三角小耳朵耷拉下去,小白牙咯咯咯咯打颤,像只受惊的小猫。   “唉……”祝小拾摸着它叹了口气。几天相处下来,她跟貔貅或多或少是有了些感情了。抛开饲养成本太高的问题不谈,这小家伙是真萌啊,什么金毛贵宾萨摩耶、布偶暹罗折耳猫都跟它没得比,站在私心的角度说,祝小拾是想把它扣下当宠物的。   楚大总裁·睚眦的生日在1月7号,也就是一个星期后。于是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住在北京北郊出租屋里的三个姑娘为赴宴事宜加班加点熬夜准备。   衣服的问题甄绮搞定,她拿着刚到手的出版稿费走了趟burberry,给祝小拾选了个简单干练熟女范儿的白衬衫配黑色阔脚长裤的搭配。其实按甄绮的思路,走“□□”路线应该穿个抹胸长裙或者性感妩媚小短裙什么的,但在意外发生时,无论是打斗还是开溜,都还是裤装比较方便。   邱凉则给祝小拾搞了一堆新装备,包括符咒、微型降妖杵等各种灵异圈常见武器,也有防狼喷雾、电击棒之类的新型防身装置。   同时,她还细心地自己联系了顾四,帮祝小拾搞了份生日宴举办地——北京希尔顿酒店的内部结构图来。   “这是宴会大厅。”邱凉手里的红笔在图上圈了个红圈,然后手里的图纸翻了两页,“楚潇当晚会住在楼上这个行政纯净客房。我建议你到时候先在窗边喷好符水,一旦出现意外可以打开窗边这道门逃走——这边有露台,按你的跳跃能力应该能直接跳到隔壁露台。隔壁房间出去有楼梯间,也是火灾逃生通道,可以直接跑出酒店。”   祝小拾认真记下邱凉规划的逃生路线,然后提出了疑问:“万一他变回真身呢?我怎么办?”   “……那个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一旦出现了,我们只能帮你立碑。”邱凉拍拍祝小拾的肩头,“你现在退缩也还来得及——不过基于你一贯有为了钱不怕死的精神,我也就不多废话了。”   祝小拾扯扯嘴角,确实也没打算退缩。   一行有一行的特殊性。干他们这行,刀尖上舔血是基本素质,怕死趁早改行,不怕死则开张一回吃三年。   屋里,听着她们定计划的貔貅看着眼前亮闪闪的金银豆子突然没了胃口。它忧愁地扁扁嘴,垂头丧气地窝回床上,身子使劲拱了拱,嗅着祝小拾残留在床上的气息,眼睛泪汪汪的。   1月7日傍晚,为了省钱一贯能坐地铁就不打车的祝小拾,心疼不已地叫了个豪华型专车,直奔北京希尔顿酒店而去。   为了防止貔貅再乱吃东西给邱凉她们添麻烦,她将貔貅关在了卧室中,屋里备好了“貔貅粮”和水。   防盗门“咣”地一声关上,趴在床上睡觉的貔貅耳朵抖了抖,眼睛睁开一条缝。   然后床上金光骤闪,几秒内化作一股不起眼的灰烟,从房门下的缝隙一溜而出,又滑出防盗门的锁眼。   踏着黑色高跟靴子坐上专车、关上车门的祝小拾,没注意自己的裤脚上多了一块小小的暗纹。那暗纹就像手绣的效果,十分精致,是中国上古瑞兽貔貅的图案。   因为晚高峰的关系,祝小拾在近两个小时后才抵达希尔顿。她拿着电子请柬往里走,一路上畅通无阻,宴会厅的热闹很快出现在了眼前。   几分钟后,微信上弹出了顾四发来的消息:“到了没?顺利吗?”   祝小拾环顾四周,同时拿起手机压声回了个语音:“堵车了,刚到……我看到楚潇了,旁边美女如云不好办啊!”   “据说他喜欢豪迈系的。”顾四言简意赅的文字消息弹出来,接着又添了一条,“你就说有生意跟他谈,敬他一杯,然后使劲跟他喝。”   祝小拾:“……”上来就让她跟个神兽级别的男人使劲喝,这可真是她亲师哥啊!   好在作为一个酒量不差的北方妹子,祝小拾对于宴饮还真没什么压力。她左右看看,瞅准正端着各色美酒的服务生走过去,从他托盘里拿了杯红葡萄酒。   红酒盛在透明的高脚杯里,隐隐透着几分魅惑的气息。祝小拾酝酿出与这种气息相衬的笑容,一步步走向正与旁人谈笑风生的楚潇。   “我到了我到了,一会儿去给楚总敬杯酒,迪总您什么时候来?”一个男人边高声打着电话边后退,看样子是正在寻人。   注意力完全投在楚潇身上的祝小拾没注意,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   “啊——”被踩到脚的祝小拾一声惨叫。   “i’m sor……”男人猝然回头,脱口道歉,二人视线相触的一刹那,齐齐噤声。   一下子充斥脑海的紧张令祝小拾顾不上红酒洒了一身的事,她眸光微凛:“上校?别来无恙啊。”   克雷尔自然也意识到她出现在此处绝对有情况,笑容同样意味深长:“真有缘啊,美丽的东方小姐。”   从祝小拾惨叫开始就被牵引来的旁人目光此时变得有点微妙,均以为他们之间存着什么耐人寻味的八卦。   祝小拾上前了半步,为装妩媚而染就的红唇轻启:“睚眦也是我国神话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上校。”   “睚眦?”克雷尔眼存疑惑,旋即提高声音,“很抱歉弄脏了您的衣服,我马上让助理给您备身新的来。”   “多谢了!”祝小拾朗声配合了一句,然后音量压低回去,“都不知道他是睚眦您就敢跟他打?贵部略智障啊!”   然而话音未落,她就意识到克雷尔那句让助理给她备衣服的话并不是简单的客套。   ——她视线范围内的左右两侧,各有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在缓步逼近,祝小拾屏息,斟酌之后不得不承认逃跑或者开打都是不行的。   ——打草惊蛇对谁都不好。   于是半分钟后,祝小拾被两个男人半逼半请地走出了宴会厅。   大约也是出于不想引人注意的考虑,他们还真很快为她寻了件新的衬衫,然后把她带到卫生间门口,微笑着请她进去换衣服。   祝小拾咬牙切齿地走进卫生间,却抬头一眼就看到了天花板上的通风口。   ——甭管能不能回宴会厅继续计划,总之先从他们手里溜了再说!   她这么想着,趁卫生间里没人,踏着洗手池打开通风口的隔板,双手一攀爬了进去。   祝小拾一时在纠结要不要直接顺着通风道爬进楚潇所住的楼层,但刚爬了十几米一低头,心花怒放低呼“卧槽”!   ——楚潇出现在了前方通风口下的楼道里,祝小拾判断了一下方位,觉得他应该是要上男卫生间。   他是独自出来的,要不要制造一场偶遇?   十几秒后,在楚潇还差三两步走出卫生间的时候,祝小拾从通风口跃下。   还守在女卫生间门口的两个队员悚然一惊,上前就要按了她。   但他们刚一抬脚,便见楚潇走了出来,猛然止步回身!   祝小拾得逞地睃着他们一笑,往前走了几步,向面前温润儒雅而又目光如炬的男子伸出了手。   “幸会啊楚总。” 第5章 财源滚滚小貔貅(五)   祝小拾笑容满满,轻眨的眼中酝酿出一片天真无害的率真。   楚潇轻眯眼眸打量着她,眉梢眼底透出几许明显的“饶有兴味”。然后他闲闲地一插口袋,摸出张房卡递到了他手里:“2416,去房里等我。”   再然后,他就气定神闲地往宴会厅地方向走了。   祝小拾石化。现在上流社会的生活方式这么靡乱了吗?真是世风日下,人(妖)心不古啊!   感慨过社会风气之后,祝小拾走向了不远处的电梯间。   楚潇所住的24楼是行政套间专用的楼层,酒店出于安全考虑,到达这些楼层必须刷房卡。祝小拾走进电梯刷卡的时候疑惑了一瞬,心说酒店都这么担心客人的安全问题,身为“客人”本人的楚潇随手就把房卡给她,是不是心太大了点?!   但半秒之后她就给了自己答案——他是睚眦他怕谁啊!   走出电梯,祝小拾看看指示牌,往2416去。另一间电梯则停在了19楼,里面两个队员捶着墙冲耳麦喊:“上校,跟丢了!咱们的房卡只能上普通房间的楼层——我现在赞同迪恩中校提出的增加特殊任务财政预算的提议!”   “……知道了。”宴会厅旁的休息间里,克雷尔放下藏着耳麦的衣领,理了理衣衫,回到大厅。   楚潇刚好走进大门,克雷尔微笑着走过去:“楚总,久仰。”   楚潇侧首,来人并不陌生的面容令他呼吸一屏。   克雷尔彷如看不出他的神色变动,笑意不减地继续走向他:“您好,我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秘书处干事,最近来中国研究非遗项目。”他绅士地颔了颔首,“听说楚总对中国传统技艺的发展很是重视,我的上级希望我来见见楚总。”   楚潇维持着笑意听完他的话,平淡道:“我只是随意给自己找点爱好而已,无意和联合国这样高级别的国际组织合作。”   他说着,又上前了半步,声音转而压低:“在国博的时候是我给贵部面子,希望贵部也不要找我的麻烦。”   克雷尔的眉梢微微一跳。   “阁下功夫不错,但你们妖务部对中国文化的了解程度……实在令人无奈。”楚潇的话语里透出明显到嘲讽,脚下那半步退回去,音量转而变得正常且语气轻松,“楼上还有美人儿在等我,先不奉陪了,告辞。”   楚潇说罢便与他擦肩而过,大步流星地走向宴会厅门口,一股不加掩饰的冷峻令克雷尔眸光微凛。   耳机里传出迪恩的声音:“我的天,他在兽化的时候看见的你,现在居然还记得?”   声音顿了顿又续上:“还有他那话是什么意思?我有信心说我们比一多半中国人都了解中国文化!”   “意思是——”克雷尔凝睇着楚潇已走出数米远的背影,一咬牙,“我们低估上古瑞兽的智商了。”   两分钟后,酒店24层的一道房门打开两秒又旋即阖上。门锁关合的咔嗒声令正站在窗前缓神的祝小拾霍然回头,又在短暂的一滞后缓出嫣然笑意:“楚总。”   楚潇站定脚步,看看她:“貔貅呢?”   祝小拾悚然一惊。   屋中死寂,只有充满惧意和警惕的极缓的呼吸声还存在着。   楚潇一步步踱向她:“你妖务部的同事看起来不打算上来帮你。看在你是华夏大地的一员的份上,我给你个全身而退的机会。”   他缓了一息,慢慢抬起的手掌在祝小拾满是心惊的注视中一点点化成铜色鳞爪,钢刀般的利甲铛地弹出:“把貔貅给我,饶你不死。”   电光火石间,几个念头同时在祝小拾脑中荡起——貔貅不能给他,命得保,至于认为她是妖务部的人的这个小误会,没空跟睚眦大爷解释了!   祝小拾于是大呼一声“貔貅不在我这儿!”,同时奔向身后几米外通向露台的玻璃门。按照邱凉给她做的计划,她可以从楚潇房间的露台直接跳到隔壁的露台,再从隔壁房间跑进楼梯间,一路跑到一楼。   玻璃门四周她已提前喷了符水,应该可以阻挡楚潇片刻。   还有三步——   两步——   一步——   祝小拾成功地握到了把手,一把拧开,闪身出门!   “咔——”地一声裂响却在此时自身后激起,祝小拾的身子骤被外力扯拽,她惊然回头,见自己的衣角被睚眦的利爪钉在了玻璃上。   符水显然对他毫无作用,他冷睇着祝小拾,满是阴鸷的脸上腾起一弧杀气。   下一瞬,却听“嗷——”地一声嘶叫!一个银灰身影不知从何处跃起,直击睚眦面门!   “貔貅?!”祝小拾愕然大惊,仍是人形的睚眦在貔貅的偷袭下失去平衡,低呼着趔趄几步,仰面摔倒。   祝小拾扭头便要再跑,却见击倒睚眦的貔貅转脸向她追来,“咣”地撞在符水喷洒形成的无形结界上。   “嗷嗷嗷嗷!!!”貔貅的小爪子焦急猛捶,祝小拾撤回半步,弯腰将貔貅一抄就走。   到了露台边缘,祝小拾伸手一抛先将貔貅扔到对面,自己正爬齐腰高的围墙,身后一声剧烈的撞击声。   祝小拾扭头,看到睚眦正追出来。他双目猩红,背后火焰腾起,是即将化出真身的征兆!   “嗷——”摔落在对面露台的貔貅吃痛惨叫,抬头陡见祝小拾那边的状况,叫声变得破音,“嗷嗷嗷嗷嗷!“   祝小拾不及再多做准备,攀上围墙纵深一跃!   ——如果这一秒的时间可以放慢,便是祝小拾飞身而出,张牙舞爪扑来的睚眦钢刀般的利爪与她的高跟靴底擦边而过,对面的小胖貔貅急吼吼地扒着那边的围墙想回去她,无奈小短腿实在不给面子。   祝小拾落至对面露台打了两个滚撑地刹住,再度一兜貔貅,探手打开通往房间的玻璃门。   露台都是与套间客厅的部分连接,但这卧房门没关,卧房两个正做床上运动的美男目瞪口呆地看着不速之客风风火火从门外飞奔而过。   另一边的露台上,睚眦扶着围墙,望着祝小拾逃跑的方向目眦欲裂。半兽化状态中粗重的呼吸在北京寒凉的冬夜中化作一阵阵白雾,他咬牙克制,几分钟后,利爪与鳞片逐渐消失,逐渐恢复至人类的手型。   但紧接着,一股熟悉的上古瑞兽的气息贯穿24层楼的高度,令他蓦然回头。   成年瑞兽特有的灵敏感官系统使他一眼捕捉到酒店西南角处,从极不起眼的安全门里狂奔而出的身影。   于是,当那个身影奔上出租车的同时,一道光影从酒店露台上急速窜出,直上天际,并在窜起过程中逐渐化形。待升至九重云霄之上的时候,已化作一庞大巨兽,如炬的目光穿过云层,紧盯着地面上那辆渺小如蝼蚁的出租车。   出租车上,穿着淡黄衬衫制服的司机师傅面色僵硬,一而再地从后视镜看后座上的姑娘和她奇怪的宠物犬。   后座上,貔貅坐在祝小拾腿上,面朝着她,耷拉着毛茸茸的脑袋。   祝小拾敲敲它:“我说怎么一见面他就张口要人,合着是闻出来的——本事不小啊你,跟了我一路我都不知道?你藏哪儿了?!”   貔貅委屈地抽抽鼻子:“貅——”   “我本来还能骗他说你不在我这儿,现在可好,物证清晰!”   貔貅泪汪汪地扁扁嘴:“貅……”   “还有,你留在他那儿不好吗?为啥还非要追着我回来?”   貔貅不“貅”了,眼泪一涌而出,染湿了眼睛周围的一圈银毛。   “哎你……“祝小拾气头过得快,快去之后就有点不忍心,伸手撸撸它脑袋顶上的茸毛,“谢谢你关键时刻出来帮我,但以后你得提前跟我说一声知道吗!不然我没准备啊!”   “貅——”貔貅使劲儿点点头,接着就往她怀里拱拱求安慰。   “好了好了,不哭哈!”祝小拾揉着它,心里正悲痛于瑞兽原本高大上的形象崩塌之迅猛,口袋里手机急促震动。   她摸出手机一看,是个陌生号码。接听起来,那边是某位她并不想过多接触的上校同志充满磁性的声音:“祝小姐,我是克雷尔,请问您住在哪儿?”   祝小拾无语:“我疯了才会告诉你我住哪儿好吗!”   她说着就要挂电话,那边似乎有所察觉,语气旋即急促:“别挂电话!我只是想知道大概方位——您是住在北边吗?”   “是……”祝小拾察觉到几分异样,心里提起了警惕,“出了什么事吗?”   克雷尔沉然道:“我们的卫星定位系统显示,睚眦朝北边追去了,看来确实是朝着你去。”   祝小拾呼吸一滞,立刻将四周围的车都看了一遍:“他车牌号是多少?”   “不,他没开车。”克雷尔缓了一息,“是瑞兽真身。” 第6章 财源滚滚小貔貅(六)   祝小拾毛骨悚然。   她没近距离接触过睚眦的真身形态,但从国博监控画面里看到过。   单论尺寸,那就跟《侏罗纪公园》里的恐龙一样,还是霸王龙那类大型恐龙。   而且,他还比霸王龙多出一份超自然的神力。   她是绝对打不赢这种大型妖兽的,集她整个师门之力都打不赢。不过除了这个悲惨的事实之外,祝小拾的考虑中还有身为良好公民的基本素质——不能拖累无辜群众!   让他出现在人口稠密的住宅区绝对不行,他一脚下去那就是上百条人命。她将心一横,觉得无论如何不能让昌平居民垫背,要死就让她一个人死好了!   祝小拾于是一咬牙:“师傅,咱不去刚才说那地方了,您给我拐到十三陵去。”   司机师傅是一天津人,听她这么一说直乐,操着口天津片子岔她:“嚯!介(这)都及(几)点了,您去敢(干)嘛?倒(盗)墓的嘛?”   祝小拾没心情跟他开玩笑,内心悲愤地想我是去找个风水宝地葬了自己。   一个小时后,出租车进入了北京北郊的十三陵区域。   十三陵是个很特殊的地方,大多数人提起它就觉得是个人文类景点,其实并不尽然。   总占地一百二十余平方公里的十三陵区域中,开放为景点的只有长陵、定陵、昭陵和神路四处。开放地宫供游人参观的只有定陵一处。所以按比例来算,景区的所占面积其实并不大,绝大多数陵寝都是未开放的,在夜色中看上去和普通的荒山野岭别无二致。   除了陵寝之外,十三陵一带还有不少村子,大多是修建陵墓时奉旨迁过来安家落户的百姓的后裔。古人修墓在风水上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但陵墓选址大多偏僻,只能人为增设村子来弥补“人和”的不足。   这些村子大多不大,人数不算多,而且村与村之间多会隔一两个山头,能有效降低无辜群众受伤的概率。   祝小拾还添了个心眼儿,在离十三陵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她提前给文化|部去了个电话,麻烦他们帮忙沟通一下,让十三陵一带的驻军今晚听到任何动静不要出动。   ——祝小拾怀着悲壮的心情想绝不能给人民子弟兵增加无谓的伤亡!   车又开了二十分钟,她物色一座看起来足够荒凉——荒凉到一点灯火都没有的山头,让司机停车。   她给司机多塞了五十块钱,趴在附加旁的窗边跟司机说:“实话告诉您,我是来出特殊任务的,一会儿这片儿得打起来,您赶紧开车下山,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回来。”   司机师傅一下子被吓得面色有点白,“哎哎”地应了两声,一踩油门,呲溜跑了。   祝小拾望着逐渐远去的车灯光芒吁了口气,弯腰抱起胖貔貅,向山上走去。   不知是不是冬夜凄凉的缘故,在那么一段不长不短的时间里,祝小拾真有一种要和世界说再见的伤感。她踏过散乱在山上的枯枝败叶,望望夜幕上的满天星辰,深呼吸……   吸了一口北京冬日里独有的醇厚雾霾。   天幕上,一团裹挟飓风的烈焰由远及近,直冲而下。祝小拾冷眼凝视,眼看着那渐近的火团越变越大,犹如一颗正高速穿过大气层的陨石,摩擦出滚滚火焰,即将冲至眼前!   “貅——!”被她抱在怀里的貔貅开始努力向外挣扎,显是想让她离开这块地方。   但祝小拾咬牙未挪,她弯腰从靴子中抽出两支微型降魔杵,紧攥在手中,准备迎战。   十余秒后,巨物轰然砸地,顷刻间烟尘翻起,山石四溅。祝小拾在迎面袭来的巨大冲击力中向后连跌数步,用降魔杵匆忙定住地面才没被荡飞。   再抬起头,只见目光所及之处树木已俱被疾风折断,嶙峋的断口一簇簇支棱在地上,被惨白的月光一照,如同从地狱刺入人间的枯木。   正前方浓重的烟雾在夜风中慢慢消散,足有几层楼高的上古妖兽逐渐显形,铜色的巨大鳞片在星辰月光的照耀下,犹如战士的铠甲一般泛出凛人的淡淡光华。   “吼——”   一声咆哮震荡在天地间,接着,它怒视着祝小拾,巨爪猛然扬起,转而狠拍而下!   祝小拾紧握降魔杵,目光死盯着急速落下的兽爪——   还有五米——   三米——   原打算用降魔杵直刺睚眦脚底肉垫的祝小拾在这一刹愕然注意到它脚底肉垫的粗厚程度,脑内主意急转,翻身连滚四五个跟头逃出妖兽脚下。又及时伸手,一攀身畔大树借力腾起,趁妖兽不及再度踩来,转头就跑!   奔跑间,方才在疾风造成的身形不稳中被她甩出怀里的貔貅不知从何处跑了过来,跃起来就又往她怀里一窜。   祝小拾下意识一接:“小胖子你挺灵活啊?”就又把它扔了出去,“找个安全的地方躲着!”   貔貅落地“咚咚”颠了两下,兵荒马乱中的祝小拾没忍住扑哧一笑。笑音未落,就听上方再次袭来巨物压下的气流声响!   她目光一凛笑容顿去,紧盯着不远处两簇折断的树干,狂奔至已快突破个人极限的双腿再度提速。   “啪——”祝小拾踩上较矮树墩的同时借力一腾,精准地跃上约有一人高的那一簇。   下一瞬,兽爪在背后轰然落下,祝小拾刚踩过的那一截断树顷刻间被踏入泥土。妖兽已近在咫尺,祝小拾来不及再次逃离,深缓了一口气,就这样背对着怪兽腾身跃起!   这片刻间的画面如果可以以慢镜头回放,大概就是荒山野岭巨兽间,一个少女飞身跳出了我国优秀跳水运动员的标准动作。她蜷身紧抱膝盖翻越三周后张开双臂,“嗒”地轻轻稳落在妖兽因重重踩地而低伏的肩头。   恰在此时,战机划过天幕的呼啸声与直升机螺旋桨的呼呼风声同时在耳边不和谐地响起。   克雷尔的声音从扩音器中传出:“祝小姐,请你迅速撤离,我方将使用杀伤性除妖武器进行攻击。”   “合力收拾它吧!”祝小拾一喝,顾不上思考在这种情况下对方是否能听见她的喊话,抓着降魔杵一踏妖兽肩头,又一次奋力跳跃!   直升机驾驶舱里,克雷尔因祝小拾的举动而心头骤紧。   ——那是个娇弱到显得单薄的身影,与妖兽打斗的样子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刚长齐茸毛的小白兔在与狮虎进行殊死搏斗。这样的场面令克雷尔在短暂一刹里情绪极为复杂,既觉得她在以卵击石,又奇怪地对这种以卵击石的举动肃然起敬。   但他很快将一切不必要的情绪都驱散开来,按下通讯按钮:“不要误伤祝小姐,攻击。”   “嗖嗖”两声嘶鸣划过夜空,机载导弹拖着焰火直击妖兽脊背。   “轰”的一声,在新型武器的巨大威力下,妖兽背部鳞片被炸开,血肉横溅向四面八方。腾身跃起的祝小拾也在这一刹将降妖杵刺向妖兽双目——   “吼!”她看到妖兽倒映着自己的面容的瞳孔骤然缩紧,在充斥着痛苦与愤怒的巨大吼声中,一股金光倏然扩出,笼罩在金光中的妖兽身形层层缩小。   “呲——”祝小拾原本刺向兽目的降魔杵在妖兽变小的过程中与它头顶的鳞片紧擦出一阵刺耳的声响,接着,祝小拾脚下踩空,惊叫着急速下落。   “咳咳咳咳……”高空坠落的冲击力令祝小拾五脏俱痛,但万幸她没撞到巨石断树。   她连咳了好一阵,终于勉强缓过气。撑身抬头,看到楚潇趴伏在地,已然昏厥。白衬衫背后尽被鲜血染透,不知还有没有气儿。   “貅!貅!”貔貅跌跌撞撞地跑过去,一把扑在楚潇胳膊上,又使劲推推,“嗷……”   祝小拾趔趄着走过去,还有几步远时,看到貔貅正趴在楚潇身上嚎啕大哭,哭得他衣袖没被血染上的地方又添了块泪水的洇湿痕迹。   战机依旧在天边盘旋呼啸,直升机在不远处慢慢下落,螺旋桨卷飞无数落叶碎石。当直升机在规定高度悬稳后,软梯放下,几个穿着迷彩制服的队员训练有素地奔向睚眦。   惊魂未定的貔貅被他们吓得跳开,眼前电光呲啦一闪,已极度虚弱的楚潇被电流激得浑身一栗却未能反抗。   几名队员就此确定了安全情况,上前将楚潇一架,拖向不远处的直升机。   “貔貅……”楚潇艰难地抬头,好像想说什么,但猛然涌出的鲜血截住了他的话。   “嗷呜!”泪眼迷蒙的貔貅急得团团转,转了几圈之后一眼看到几步外正弯腰缓气儿的祝小拾,哭咧咧地奔向她。   “怎么……”祝小拾抬起头,蓦然看到数丈之外正被几个队员粗暴关进铁笼的楚潇,心里一阵惊愕。   接着,她看到克雷尔和另一名男子正向她走来,那人简章上标志和克雷尔一样都有一颗金色的五角星,但偏宽的金色条带比克雷尔少一条,似乎是位中校。   “祝小姐,让您受惊了。”克雷尔轻压帽檐向她致意,“这位是迪恩中校,他会送你回家,貔貅由您和贵国的文化|部进行交接。至于睚眦,因为杀伤性太大,我们将按照国际神话生物处置条例的相关规定,立刻将他送回他原本的次元。”   他一字一顿地说着,不由自主地认真端详起这个敢于孤身和上古妖兽拼命的中国姑娘的脸。但与此同时,祝小拾却在不由自主地紧盯着楚潇。   ——那个铁笼大概是特质的,为了防止妖兽逃脱,铁笼四面都做了特殊的保护措施,稍作触碰就会放电。但楚潇现在过于虚弱,无力地完全歪在铁笼一侧,在闪烁不停的电光中,面色惨白地不住战栗,那张完全符合中国古典美男的英俊面孔上汗如雨下,溅落在白衬衫殷红的血色上,令祝小拾一阵难以抑制的难受。   千百年来,“龙生九子”的典故,每一个中国人都是或多或少知道一些的。而她因为打小在师门中就与各种妖物打交道的关系,对这方面的知识了解得要更详细一点儿。   在她的一直以来的印象里,睚眦是刚烈勇猛的象征,是将士装饰在剑柄刀鞘上的护身符,是在即便崇尚文治的年代里,依旧不曾从中原文化中消逝的重要部分。   她无法考证睚眦帮姬昌伐纣的传说是不是真的,也不清楚这些被中国人视作护身符的上古瑞兽们,是否真的曾以书中的飒爽英姿守护华夏大地。但此刻,眼前神龙次子奄奄一息的样子只令她难受得很,好像某种一直固守的信仰在迅速崩塌,令她没什么道理地觉得,不该这样。   “你们等等!”祝小拾面色紧绷地回了克雷尔一句,被胸中一股翻涌而上的奇怪力量驱使着,直奔向直升机那一方。   “祝小姐?!”克雷尔一怔,守在直升机旁的队员在意识到祝小拾的动作后也一怔:“喂你——住手!”   可她已然打开了闩锁,不怕死地将半截身子都探了进去:“楚潇?楚潇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楚……”   犹如惊弓之鸟的楚潇在清醒间猛地伸手抓住她的肩头,祝小拾惊然闭口,死盯着他扣在她肩头再度兽化的手掌,利甲泛出的光泽在她目中一刺。   “我不会伤你的。”她摒着息,尽量放缓了口吻,见楚潇目光放软,又大着胆子抬手握住扣在肩头的利爪,攥了攥,“我、我不是妖务部人,我也没想把你伤成这样……”   她重重地沉了口气,用无比郑重的口吻说:“我会和文化|部沟通……你相信我。” 第7章 财源滚滚小貔貅(七)   睚眦仍只是盯着她,但目光在虚弱中逐渐变得涣散。他口中鲜血涌了好几阵,无法言述的痛苦在眉宇间书写开,与被血气浸得粗重的呼吸一起,将周围染出一片说不清的悲伤。   过了一会儿,他好像看清了她,掌上的利甲慢慢缩回,最后完全恢复成人手的样子,迟疑着从她肩头挪下。   他眼底的情绪很复杂,恐惧和悲悯矛盾地填充在一起。他死死地盯了她好一会儿,忽而轻笑了一声,疲倦不已地别开了头。   “睚……”   “祝小姐。”克雷尔拍了拍她的肩头,“请您冷静一点。我们会在做好准备工作后,以最快的速度将他送回妖界,我保证。”   “可是……”   “我送您回家。”克雷尔友善地向她伸出手,但祝小拾立刻拒绝:“不必了!”   而后她自己也哑了一哑,打着圆场解释:“这儿离我家很近,滴滴打车很方便。”   克雷尔笑睇着她,一语戳穿:“小姐很警惕。”   祝小拾挑眉未言。   “您也从不曾告诉过我们您的姓名和电话。”他意有所指,但也点到为止,转而一笑就换了话题,“两个人陪祝小姐下山打车,其他人继续执行任务。”   他说罢就不再与她多耽误时间,转身折回方才打斗的主要区域,雷厉风行地安排样本采集工作。   “这中国小妞不错。”迪恩跟在克雷尔身后,边戴手套边看着往山下走的祝小拾笑,“长得漂亮,心眼也好,就是脾气差点。啧,要不是工作太忙我肯定……”   “对女士放尊重点,中校。”克雷尔的语气突然冷得像在对任务失败的军队训话,迪恩愣了愣:“喂,怎么了……?我开玩笑的!”   但克雷尔没再理他,举步走向满是断树乱石的山林,迪恩被晾得莫名其妙,兀自摊摊手,提步跟上去。   坐在回家的车上,祝小拾心情沉郁。貔貅缩在她怀里一个劲儿地发着抖哭,她无甚心情的有一下没一下地摸它,无论怎么调整心绪都还是不舒服。   她的袖口肩头沾了些睚眦的血,铁锈般的血腥味在她周围萦绕不散,连带着睚眦遍身是血被拖进铁笼的画面也在她眼前一遍遍重播。这种感觉让她很快有了一种迷失于梦魇中的特有疲惫,迫不及待地想要醒来,再狠狠睡去,把一切梦魇带来的诡异感触都抛在熟睡里。   于是,在到家后,祝小拾敲了敲门。甄绮刚将门打开条边,她就迫不及待地挤进门中,冲向卧房。   “你特么……太奢侈了吧啊啊啊啊!!!”甄绮看着她那一身在打斗中被弄得面目全非的衣服,通过目测确定血迹并非来自于这位好闺蜜自身之后,痛心疾首,“这是burberry啊小姐!全新的burberry啊!!!你特么几个小时就给穿成这模样!!!我了解你的工作性质,但你对我刚到手没焐热就花出去的出版稿费能不能善良点!!!”   刚踏进卧室的祝小拾闷头拉开储物柜,抓了一把貔貅的口粮塞给她:“喏,赔给你。”   甄绮:“……”   她眯眼审视着祝小拾:“怎么了你?”   “没什么,任务失败了,百万奖金打水漂,心情不好。”   “嘁,你任务失败率50%以上,我就没见你为这个不高兴过。说吧啥事儿?谁欺负你了?姐们儿在小说里写死他!”   甄绮贴心地递了引子,但祝小拾却无法像平常一样把心底的不快一口气吐槽出来。于是她想了想,只好借克雷尔来做敷衍:“你说他怎么那么不招人待见呢……堂堂一个上校不知道尊重个人隐私,还特么当炫耀的资本,无耻!”   她说着烦乱地吁了口气,而甄绮微眯的眼中透出八卦的味道,身为言情作者的职业修养破壳而出:“妖务部的上校?歪果仁?帅不?是不是文武双全?”   “……滚犊子!!!”祝小拾本就不爽的心情中又被添了一股邪火,她恶狠狠地将甄绮往外推,借着火气一通咆哮,“收收您那职业病!我跟你说他就一道貌岸然死傲娇,要不是因为他们人多我今儿早抽他了我!”   被推出门的甄绮还在不甘心地向她解释“我跟你说现在异国恋虽然在言情市场很小众但是写好了很甜——”,祝小拾咣地拍上了房门。   甄绮在门外幸灾乐祸:“哎小拾?小拾我认真的!你自己不考虑的话介绍给邱凉试试?邱凉身为道家传人谈恋爱有禁忌感也不错——啊啊啊啊!!!”   甄绮被冲出卧房的道家传人痛殴的惨叫响彻公寓,祝小拾终于忍不住笑了一声,同时兜里手机一震。   她摸出手机划开屏幕,新弹出的短信是文化|部发来的:祝小姐,您明天可以将貔貅送来了,貔貅粮如未用完您可以自行留下。另:来时请携带个人有效证件,结算剩余任务费用。非常感谢您的协助,谢谢!   一种突然而至的尘埃落定感令祝小拾重重舒了口气,一头栽倒向床上。   小胖子貔貅费力地也爬上床,伏到她胸口蜷着。她手指刮了刮它眼下还未干的泪痕:“你个小矛盾体,让你跟睚眦走你不乐意,睚眦受伤了你又难过。”   貔貅泪汪汪的,十分委屈,脑袋埋在她胸口拱了拱:“貅!”   “这回不用矛盾了,明天就送你去文化|部。你应该很快就能跟他在妖界团聚,有什么矛盾你们兄弟俩好好解决,行不行?”祝小拾半是跟它说话半是自言自语。貔貅好像一下子更委屈了,耷拉着耳朵伏在那儿,半晌才终于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貅……”   翌日一早,晨光初现,星辰尚在的时候,祝小拾就将貔貅带出了门,肉疼地再次打车奔北京市区。   这一次貔貅显得格外乖,一路上一声都没有吭,将身子蜷得圆圆的盘在祝小拾腿上,脸上写满了忧郁。   弄得司机师傅直问:“哎这小狗长得真奇怪,什么品种?看着精神不好,你是不是要带它去做绝育啊?我跟你说我家那个做绝育的时候也这模样,现在这些东西都精着呢……”   祝小拾无心理睬,闭上眼睛假寐,热心健谈的师傅也只好讪讪地闭了口。   一个多小时后,出租车在文化|部大门前停下,祝小拾抱着貔貅下车,在门卫室登记后等了一会儿,之前与她接洽的一位科长迎了出来:“祝小姐,您好您好,辛苦了。”   这位科长三十出头的岁数,看面相比较憨厚,行事风格也简单直接。寒暄了两句后,他让助理拿祝小拾的身份证和银行卡去财务做相关登记,然后要伸手接貔貅。   “嗷!”貔貅凶相毕露吭哧一咬,亏得科长同志缩手快,不然估计得少俩手指头。   “哟呵挺凶的啊!”科长有点窘迫,双手相互攥攥,“那可能还得麻烦您……”   “嗯没事,我送它进去。”祝小拾答应下来,便先一步往办公楼的方向走了。待得走出十余步,周围没了其他人,她才压着声又说,“朱科长,我跟您说点事。”   朱科长偏头:“哎您说。”   “那个……前几天在国家博物馆惹事的那个怪兽,是龙生九子里的睚眦。昨天在十三陵那边让国际妖务部制服了……”   祝小拾还没说完,朱科长就道:“嗯,这事我听说了。”   祝小拾便直接道:“他伤得挺重的。妖务部说要尽快送它回妖界,但这过程上怎么走我也不太清楚。您看能不能咱文化|部出面交涉一下,尽量在不造成其他伤害的前提下送他回去?毕竟是咱中国的上古神兽,如果出现意外,我觉得不大好。”   “应该的应该的!”朱科长满口答应,憨厚的脸上满是笑意,“我明天就写个报告打上去,请上头安排人出个面,你放心。”   “哎,好,那麻烦您。”祝小拾松气一笑。再想想,又添了一句,“那您方不方便告诉我妖务部的工作地点在哪儿?睚眦生性暴躁,我去跟他说一声这个情况让他安心,免得一言不合又拆房子。”   “这个……”朱科长稍微有点犹豫,但很快也答应下来,“行,我一会儿拿张他们的名片给你。”   拿到写有妖务部驻北京办事处的名片后,睚眦的事情就此算是谈妥。祝小拾安心地跟着朱科长将貔貅带到二楼的一间屋子门口,推门进去,看见屋中四面白壁,正当间用从地面通到房顶的铁栅隔着,房间一分为二。   栅栏上贴着不少符咒,作用各不相同,以此防止妖兽用各种方式逃跑。   “嗷呜!”貔貅一下子搂住她的脖子,显然不想进这个跟监狱差不多的地方。   “乖哦。”祝小拾温柔地拍拍它的背,“他们这里工作忙,没有人能一直陪着你,不过你好好待着,他们也不会委屈你哒!你也不用在这里待太久,很快就可以回妖界了,你的家人都在那边,多好?”   “呜呜呜呜……”貔貅浑身颤抖,小身子上的茸毛蹭得祝小拾痒痒的,后颈则被它小爪子的指甲硌得生疼。   “乖啦!”祝小拾一边说一边一点点将它往下扒,心里也涌起一阵阵酸楚。她猝不及防地想起小时候养的第一只宠物——一个小小的百香果妖。   那个小妖是师父精挑细选了水果摊上最漂亮的一颗百香果,注入灵气使之成妖后作为七岁的生日礼物送给她的。那个小妖会在她写作业时滚到作业本上捣乱,在她练功时坐在桌边甩着腿看她。但有一天,小妖趴在茶几上睡大觉的时候,被喝得半醉的大师兄切吧切吧给吃了……   祝小拾当时难过得很,难过得像有巨石在心上碾过来又轧过去。她大哭着要跟大师兄拼命,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一群师兄合力哄她才把她哄住。   后来,大师兄被师父打得哭爹找妈,师父说要给祝小拾再点一个百香果做新宠物,但祝小拾摇头拒绝了。   ——之后的十多年里,她都再也没养过宠物。因为受不了建立感情后的生离死别,宁可从最初时就不要建立这种感情。   万万没想到现在阴错阳差地养了貔貅几天。这东西智商又高又乖又萌,现下要分开,祝小拾也蛮难过的。   她架着貔貅将它放进笼子,朱科长眼疾手快地关了门。她狠狠心,转头就走。   “嗷!!!”貔貅站起来扒着栅栏奋力嚎叫,在祝小拾的身影从视线中彻底消失后,嚎叫化成了一声道尽失落的,“貅……”   祝小拾逃也似的疾步走出文化|部大门,强压着离开貔貅引起的伤感,坐地铁直奔妖务部的办公地点。   这地方在三环边一所工科大学家属院的地下室。楼是幢老楼,在建楼的那个年代,久经战火的中国刚迎来和平不久,民众还有人人皆兵随时应战的思想,许多楼房的地下室都是按防空洞的标准建的。   祝小拾沿着楼梯往下走,走完最后一级台阶,一扇彰显着现代化高科技的铁门出现在眼前。   她四下看看,按下门铃,门上的扩音器在两秒后响起:“您好,北区物业,请问您什么事?”   祝小拾没有理会这种保密部门掩盖身份的惯用手段,清了清嗓子:“您好,我叫祝小拾,前几天抓到了貔貅,昨晚和贵部一起降服了睚眦。我有点事来找……来找克雷尔上校。”   里面的人稍稍一滞:“您稍等。”   然后等了得有好几分钟,铁门在“嘀”地一响后打开。一袭蓝黑军装的克雷尔走出大门,带着和煦的微笑:“祝小姐怎么来了?”   与此同时,他背向身后的手却在下意识地拉门,好似在有意阻挡什么。   祝小拾探寻着这种情绪,眉心微蹙,目光迅速地向门内寻去。   ——尚有一道门缝未阖的门内,视线可一直看到通道那端。通道那段,是一间用玻璃与外界隔开的,被白光充斥得无比明亮的屋子。   祝小拾愕然看到,白光映照中,一个赤|裸上身的男子被从房顶吊下的两条铁锁分别拴着手。她从此处只能看到他的后背,那肌肉健硕的后背上伤痕累累,被白光炙烤出的热汗与鲜血融在一起,滑出一道又一道可怖的痕迹。 第8章 财源滚滚小貔貅(八)   “你们——”祝小拾脑中一阵嗡鸣,面前画面带来的视觉冲击力令她一时思绪抽白。她一把推开克雷尔,直冲进去,克雷尔眉心一竖:“祝小姐!”   短短一刹后,祝小拾脚下踩过一道用红漆划出的警戒线。墙角红外监视器一闪,四周围倏然警报大作:“警戒,可疑人员闯入!警戒,可疑人员闯入!”   紧接着,脚步大作,十数名荷枪实弹的队员从不远处一条打横的过道蓦然撞入祝小拾的视线,齐齐举枪上膛:“咔嗒——”   祝小拾呼吸一屏脚下刹住,克雷尔疾步上前:“都住手,警戒解除,这位小姐是我的客人,警戒解除!”   面前训练有素地队员们相互递了个眼色后原路退回,祝小拾泛白的面色稍缓,再度看向十余米外玻璃墙后的男子:“你们——”她看向克雷尔,巨大的愤怒令她双目含泪,咬牙切齿,“你们还有一丁点儿人性吗!”   克雷尔避开她的目光。   “你们不是说要送他回妖界?那送他回去啊!”祝小拾质问着克雷尔,连指向楚潇的手都在发抖,“现在这是什么意思!”   “祝小姐请您冷静一点。”   “你们这是虐待!”   “ms zhu!”克雷尔提高了音量,眉目间顷刻多了一股威严。但他看了祝小拾几秒后,那股威严又逐渐地减淡下去,成了一种无奈,“请听我解释——从2015年次元撕裂至今,只有四年,但妖物种类太多,我们尚无足够的时间和经验去研究。”   祝小拾仍锁眉看着他,他无声叹息:“目前为止的研究结果是,人类现有的神经性药物、麻醉剂对他们都无效。中国的次元裂缝在喜马拉雅山脉一带,我们使用的搭载火箭需要一个小时才能将他送达,如果在这一小时内他做出什么令火箭坠毁的举动——尤其是坠毁在人口稠密地区的话,会造成的可怕后果祝小姐应该可以想象。”   克雷尔说着,注意到祝小拾眼底的轻颤就停了停,给了她些许消化的时间,又续说:“所以对于威力强大的妖兽,我们能做的,只有在送他上火箭之前耗尽他的体力,将他的危险降至最低——我充分理解您乍然看到这一幕所产生的合理愤怒,但也请您体谅我们的无奈之处。人道主义的问题,我们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会竭尽全力坚持;但当条件不允许时,我们只能秉持人类优先的原则。”   他的声音平静而极富磁性,抑扬顿挫说出的标准中文逻辑清晰又确实动听。于是,祝小拾明明主观上存着气,觉得他在为这种残忍手段开脱,心下却又无力地接受了他的说辞。   她的情绪和思绪一时都矛盾得很,勉强定了定神,她问克雷尔:“可以把他放下来一会儿吗?我有些话要跟他说。”   克雷尔抬手看了看表:“一刻钟。”   “我需要半个小时……”祝小拾讨价还价。   克雷尔刀刻般棱角有致的眉头稍稍一挑,开口仍是标志性的平淡口吻:“这里归妖物管制组负责。妖物管制组设在行动组之外,级别与行动组齐平。中国区妖物管制组负责人松本藤佐与我都是上校军衔,不受我管辖。一刻钟是我权限范围内可以批准的最长探访时间。”   祝小拾无言以对。   她发觉克雷尔大概是个非常刻板且讲究效率的人——任何问题,他总喜欢用最简单清晰的方式一口气说个明白,免去后续的扯皮,或者说完全不给对方扯皮的空间。   她为这个属性啧了啧嘴,只好接受了“一刻钟”的时长。克雷尔朝角落里的监控摄像头打了个手势,祝小拾很快看到玻璃墙隔出的那方屋子中,有人打开了门。   “这边请。”克雷尔伸手一引,亲自为祝小拾带路。   祝小拾跟着克雷尔在监控室过了安检,进入屋中的时候,两个工作人员正开扣在楚潇手腕上的吊锁。他依旧昏迷着,对一切都无知无觉,只有眉心因为身体正承受的过分痛苦而紧紧蹙着。遍身的汗水已经连成一层,在白光炙烤下泛出令人发怵的光芒。   吊锁打开,楚潇蓦然跌落。   祝小拾低呼着冲上前搀扶,但克雷尔比她快了一步。   他将楚潇扶到墙边放下,心乱如麻的祝小拾尽量平静道:“那个……这屋太热了。”   克雷尔颔首,告诉那两个工作人员:“这位是我请来的客人。告诉监控室,把灯关掉一会儿。”   二人点头离开,几秒后,炙烤房屋的白灯骤灭,只有用于照明的一盏普通节能灯还亮着。   克雷尔向着祝小拾微微一笑:“我在外面等,祝小姐有事可以直接朝监控摄像头说。”   祝小拾点点头,向他道了声:“多谢。”   克雷尔便利索地离开了,还厚道地关上了门。祝小拾深缓了两口气后走到楚潇身边,半蹲半跪着推推他:“楚潇?”   楚潇没有反应。她再推推,楚潇不受控制地向另一侧倒去。   “楚潇!”祝小拾赶忙绕到那一边扶住他,索性让他倚在自己的怀里。   屋里堪比盛夏晌午烈日的白灯实在照得太过分了,他遍身是汗不说,被浸湿的头发也拧成了一个个小角,每一寸皮肤都是滚烫的,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重度脱水的状态。   “楚潇……”祝小拾觉得自己的手对他而言应该是凉的,就将手按在了他的额头上。   片刻之后,楚潇眉心稍松,眼皮动了一动。   因为灯已关掉,他能感觉到周围的温度在迅速下降,他被炙烤得太久,这种降温过程便为他反衬出一阵奢侈的清凉感。接着,他又清楚地感觉到一片柔软的冰凉触在额上,然后在恍恍惚惚中听到女孩儿充满担忧的颤音:“楚潇?楚潇……”   神思又清明两分之后,楚潇尽力睁开了眼。   撞入视线的忐忑面容上一下子腾起笑意,那笑意看起来极具感染力,如同一束照进黑暗深渊里的光,令楚潇随之一笑。   “你醒啦?等一下!”祝小拾伸手去够扔在一边的挎包,扯出纸巾来给他擦汗。   给他擦汗的时候她都不太敢看他,目光只盯着自己的手,跟他说:“我去过文化|部了,他们说会出面干预。我想……唉!我要是劝你别伤人在你看来是不是挺可笑的?”   “没有。”楚潇开口,喉咙中因极度缺水造成的不适旋即涌起,他骤然锁眉,咳了两声依旧毫无缓解,嗓子再发不出一点声响。   他很想解释,想说自己从来都不想伤人,否则也不会在人间平平静静待了四年才出这种事。如果不是因为迟迟找不到貔貅令他恼火,他很想继续与人类和谐共处。   他还想说,这片名为华夏的土地他已经守护了上万载,在上万载的光阴里,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片令他引以为傲的土地上,沦落至现在的田地。   “有水吗?”祝小拾见他自己缓不过来,回过头朝着监控摄像头喊:“有水吗?麻烦送瓶水来!”   摄像头下方的扩音器里很快响起了个陌生的声音:“龙生九子皆属水相,水会让他,迅速恢复体力,恕我——不能给他进水!”   ——那是个说中文说得非常蹩脚的人,不止是发音,断句也有点奇怪,但一种居高临下的不屑气息居然表达得十分明显。   祝小拾一怒:“你特么拿我当外行蒙?!我告诉你我还没记事就跟妖怪打交道了!虚弱状态下的妖怪,所属五行的摄入量控制在日常量的五分之一,根本就没……”   祝小拾据理力争的话还没说完,胳膊上忽被一握。   她转回头,楚潇松开她,摇摇头,薄唇微动。   他动了动口,咬破舌尖,一股腥甜蔓延开来的同时,滑腻的感触抚过口中的干涸,一直触到喉间。   楚潇深吸了口气,再度张口,沙哑的声音艰难地吐了出来:“我们来人间是因为……妖界不适宜居住了。求你……别送貔貅回去,好么?它还小……”   他说着就又发不出声了,祝小拾看着他的满口鲜血,自然清楚他刚才是用什么润的喉。见他锁眉似要再咬,疾呼:“你等等!”   楚潇一愣,祝小拾再度将手摸近挎包,左右一探,将钥匙串摸了出来。   她打开钥匙串上挂着的水果刀,楚潇反应过来立刻阻挡:“别——”   但晚了一步,祝小拾已然划破掌心。白皙的手心上鲜血一涌而出,她松气地噙笑将手凑到楚潇口边:“喏。”   “你……”楚潇满目惊异,但她浑不在意地耸肩:“我每年都去献血,一次400cc呢,这点没事儿!”   而且这点血也不会让你恢复能量,人类也是安全的。   ——祝小拾暗搓搓地把这句话噎住没说,话音未落,却讶然听到外面嘈杂声骤起:“快!快让她出来!制服妖兽!”   祝小拾悚然一惊,定住心神静看着手上溢出的鲜血滴滴答答地往楚潇口中低落了几秒。门被冲开的瞬间,她双手猛扶住他,以肘支地下|身荡出,一记横扫腿撂倒了最先冲进来的两个。   ——然后她又争取到两秒,在后续的队员冲进来之前,她的手往他嘴上一糊,少说又喂下去三两滴血呢!   混乱中,楚潇眸光一凛。   刚汲取到的微量鲜血远不够令他恢复体力,但看到祝小拾被人嵌住胳膊强行拽开的刹那,一股力道令他撑身跃起。   “啊啊啊啊——”被巨力猝然扭断手臂的队员惨叫声震荡室内,正打算放弃反抗乖乖离开的祝小拾错愕回头,定睛便见冷光一闪。   ——下一秒,左手扼在楚潇颈间、右手正照腰际往下刺的男人骤觉双肩一沉,被队员架着上身仍拼力腾起的祝小拾双腿勾在他肩头狠狠一压,男人失去平衡,惊呼着仰面倒地。   祝小拾在姿势变动间也脱开了桎梏,就势一扑而上,扬手就是一记勾拳:“你他妈还动刀子!过分了吧!”   不及防备的男人顿时眼冒金星,气头上的祝小拾正要再挥一拳,扬起的手被人当空握住。   祝小拾怒目抬头,将她阻住的克雷尔几是同时低眼:“松本上校,我很抱歉。”   他道出的称呼令祝小拾微感一惊。   克雷尔握住祝小拾小臂的手轻轻一扯示意她起来,接着又以一种十分理所当然地姿态扶了把松本滕佐。   然后他用一成不变的平静口吻说:“是我的客人冒犯您了。”   “克雷尔上校……”松本滕佐揉着肿痛的脸颊,语调和片刻前在扩音器里说话时一样阴阳怪气,“您客人的‘冒犯’,可不是一般的厉害。”   “我向您致以诚挚歉意。”克雷尔颔了颔首,再抬眸时,目中寒光也一现,“但请您不要因此迁怒状态已符合绝对虚弱标准的待遣返妖兽,否则我一定将您的违规行为汇报给总部。”他说着示意手下,“把楚潇吊回去。”   楚潇原正倚着墙缓气,方才几番剧烈的动作已令他疲乏不已。队员绝说不上温柔的扯拽他也再无力挣扎,两个人将他押至房间中样的锁环之下,将他双手同时一提,就要把铁环扣在腕上。   祝小拾别过脸去不忍多看,耳边却传来一缕堪称轻松的口哨音。   她怔了两秒又再去看去,楚潇疲倦到极致的脸上正浮着笑意。然后,那笑意微微凝住,添上了几许郑重。   他无力发声地启了启唇:“谢谢。” 第9章 财源滚滚小貔貅(九)   “我会尽力帮你的。”祝小拾看着楚潇呢喃道,声音低到她自己都不太听得见。   克雷尔无声地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离开,她压制住情绪往外走,即将踏出房门,身后竭力压低的呻|吟声在耳边骤响。   祝小拾霍然回头,那柄尖刀尚未离开楚潇的脊背。刀刺得倒不深,只刀尖探进皮肤,松本藤佐正以一种慢条斯理的姿态握着刀柄缓缓下划,在楚潇已织满伤口的后背上添上一刀新伤。   殷红的鲜血如同破壳而出一般,带着生命的气息从刀痕里迅速渗出。   祝小拾在那灼目色泽的刺激下,一瞬里几乎崩溃:“你怎么能——!”   “祝小姐!”克雷尔闪身一挡,及时将她拦住,祝小拾试图推开他未果,越过他肩头的目光里满是愤恨:“你他|妈变态!你这是虐杀!”   克雷尔的手带着安抚在她肩头一按,略微偏头:“松本上校,我以为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   “是的,您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克雷尔上校。”松本藤佐悠悠笑着,从贴身口袋里取了块手帕,擦拭刀刃上的血迹,“但怎么说呢……对妖物的研究终究不是您的本行,上校。如果上级下来审查,相信我,我提供的数据会比您的义愤填膺更有说服力。”   “你——”祝小拾被这显而易见的挑衅激怒,然而一缕近在咫尺的杀气截住了她的话。   她下意识地抬眸,克雷尔眼底杀气正在迅速减少,但在其完全消逝不见前,她清清楚楚地看到那杀气是冲着松本藤佐去的。   可待他转向松本藤佐的时候,那股原本逼人的杀气已然无迹可寻。他恢复成辨不出情绪的平静面容,甚至连抑扬顿挫的语调里都捉不到任何象征心情的痕迹:“那我很佩服您的专业素养,松本上校。”   然后他迈向前了半步:“所以从某些方面来说,我十分赞同上级加派我来中国区,与您平分权力的决定。”   松本藤佐眸光微凛。   克雷尔不习惯于浮现情绪的面孔上,嘴角挑起半秒就又恢复:“即便我对于与您共事毫无兴趣。”   祝小拾从克雷尔和松本藤佐的对话中感受到了剑拔弩张。   但这种掺杂着同事间相互忍耐的剑拔弩张丝毫不能缓解她的怒意和对楚潇的担忧。   局势对她来说十分明确,松本藤佐显然并不能对克雷尔怎么样,若不然上级加派克雷尔来与他分庭抗礼的事根本就无法实现;而克雷尔对松本藤佐也无可奈何……这样的状况对楚潇而言毫无益处。   松本藤佐在对楚潇恶意施虐,假如楚潇悲惨地死在了返回妖界前,“施虐”就成了虐杀。   ——就算抛开自己站在个人角度对楚潇现状的痛心,祝小拾也不敢想象睚眦惨死在人间会引发出怎样的后果。   龙生九子,不算睚眦本人和幼年期的貔貅,也还有七个。这七个具体都是谁,民间存在许多不同的版本,但祝小拾完全不想通过激怒他们来验证哪个版本正确。   何况,个人角度的痛心她也抛不开,现在她一回想楚潇的遍体鳞伤和虚弱中的笑容,就心如刀割!   另一件事,是楚潇说妖界已经不适宜生存了,不能送貔貅回去。   祝小拾借着余怒一路疾走出大学大门,马路上川流不息的汽车刮出疾风的呼啸声震入耳中的瞬间,她脚下一顿。   ——看来必须得把楚潇和貔貅弄出来了,要凭她自己的本事,而且要尽快。   现状已不允许她等待和文化|部的交涉结果。她跟有关部门合作已不是第一回,孰知他们的工作风格。她与他们的合作基本都是愉快的,唯一的问题就是他们事情太多而且流程明确——流程明确的结果就是难以加快。   再说,鬼知道他们对妖务部这个国际机构到底是什么态度。   而楚潇的处境已不能多等,按计划很快会被送返妖界的貔貅,大概同样等不到她和上面扯皮申请改变计划。   既然局势分明,那该出手时就出手!   祝小拾暗下决心的刹那尚有一瞬间的退却,担心“出手”后将面临的后果。但楚潇被俘当晚兽爪扣住她肩头又放开、虚弱至极中吹着口哨向她道谢的样子令她将退缩的想法硬生生刹住。   ——他是可以不感谢她的。至少被俘的那晚,他可以要她的命,但他没有。   他并没有人类想象中的那么暴戾,但人类已经用极端残忍的手段将他伤得体无完肤。   她是造成这些后果的一道导火索,如果她再往后退,睚眦惨死人间的事必定缠绕她一辈子。   而师父说她的阳寿有101岁。   祝小拾面色铁青地沿人行道往地铁站走着,在凛冽寒风中拨通了第一个电话:“四师兄,我需要文化|部近几天的班表,你能搞到吗?”   那边,顾四一个哈欠打到一半就被她的话震清醒了:“小姑奶奶你又要干啥?”   “两万,我出两万买这个!”祝小拾干脆利落,“你拒绝的话我就告诉四嫂你藏私房钱的事儿!”   顾四噎了一下,连声答应,“好好好没问题……哎你怎么知道哥有私房钱的?!”   祝小拾咧嘴得意笑:“嘻嘻,本来不知道,现在确定了。”   顾四:“……”   第二通电话,她拨给了同样在灵异圈内小有名气、专门研究各类新式装备,为同行们接活赚钱提供了无限便利的侯阿柒。   “下午好啊七师兄!”祝小拾打了个招呼之后同样开门见山,“你有什么能摆平监控探头但又不会让对方察觉监控坏了的东西没?我按市场价买你啊!”   “……”侯阿柒怔了三秒后一声“卧槽”,“真稀罕,今儿太阳打哪边儿出来的?!你不是号称在我这儿不砍到三折往下都算亏吗?!”   “这回急用。”祝小拾认真询问,“24小时内就需要,您看要不要额外收个加急费什么的?”   “不用不用,收加急费可就太见外了,这么着吧,我六折给你——你是自己过来取还是我发个快递?”   祝小拾:“顺丰到付吧,包严实点别弄坏了,价格算好微信我一声,我支付宝转你。”   最后一个电话,她打给了自家好闺蜜甄绮。   甄绮在晋江的笔名叫茴香豆儿,祝小拾张口就捧:“茴香大大!请用你过人的专业素养,大开脑洞做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头脑风暴——帮我想一想,在一个要提前过安检、不允许带水的地方,如何带至少几十毫升的水进去?”   甄绮滞了一下:“你这是接了在机场捉妖的活儿吗?那有关部门还不给你行一下方便……?”   “不,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活儿。”祝小拾沉肃,“我需要至少几十毫升的水当引子,引来更多的水帮他恢复体力……你如果能帮我搞定一百毫升的话,我给你砸深水。”   ——当晚,祝小拾吐着血完成了转账,在悲痛中感谢文化|部尾款到账的迅速程度。   顾四的情报费两万,让她这个消费者比较舒服的是,顾四额外奉送了一份文化|部各楼层的地图,还额外把这几天上班的人分别在哪间办公室给她标了出来。   侯阿柒那边的费用打完折是4254块。因为现在支付宝提现要收0.1%的手续费的关系,补完手续费的总价是4258块2毛6……   甄绮·茴香豆儿大大的脑洞则以两颗深水鱼雷的价格成交,后来因为她想八卦祝小拾要救谁而祝小拾出于谨慎不想说,又补了个浅水炸弹当精神损失费。   一晚上花了将近两万五千块之后,祝小拾内心燃起了一种要做大事的慷慨激昂!   第二天一早,顺丰小哥在天寒地冻中准时敲开了房门,将侯阿柒的黑科技带给了她。   祝小拾一边吃邱凉买回来的鸡蛋灌饼一边研究说明书,又灌了两口豆浆后,将怀表大小的黑科技和甄绮为她准备好的储水装备一起往包里一塞,掸掸手:“我走了,顺利的话应该不会太晚回来;不顺利的话……假如警|察来问,你们就说咱只是合租关系,你们跟我不熟。”   “你到底要去干啥……”甄绮听得心惊肉跳,祝小拾将包一拎:“为世界和平做一点小小的贡献!”   甄绮和邱凉:“……”   一个半小时后,祝小拾到达妖务部门口。   彼时外面天色尚未全明,从一楼窗户洒下的晨光还很弱,不足以映照至地下室门口。大铁门外的这一方天地便显得黑漆漆的,稍微站一会儿就会觉得冷。   片刻后,依旧是克雷尔出来见的她,一般不见什么情绪的眼底现出些疑惑:“祝小姐怎么又……”   “我想再见见楚潇。”祝小拾薄唇微抿,眼帘低垂的样子看上去隐有点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但口吻又放得很软,“有人探访时白灯就可以稍关一会儿,是不是?上校行个方便吧。”   “祝小姐心很善。”克雷尔颔首,赞美之语也平静得不太听得出是赞美。然后他侧过身一引,“请吧。”   祝小拾随着他走进铁门,开始穿过狭长的过道。   过道里光线阴暗,前面那一方玻璃墙隔出的屋中透出的白光犹如昨天一样灼眼。祝小拾的后牙不自觉地要紧,目光慢慢地看清楚潇背上的每一道伤痕,心底最后一分迟疑就此扫净,勇气犹如热带雨林里的藤蔓般迅速攀升。   一分钟后,她走进了设有安检仪器的监控室。在工作人员的目光离开监控视频的同时,祝小拾摸进包里的手按下了干扰装置的启动键。   她预先设置的时常是二十分钟,时间是下午三点半。在接下来的二十分钟里,侯阿柒的黑科技会让监控摄像的数据弹回,播放给工作人员的画面将会是昨天下午三点半时她来探视楚潇的画面。   祝小拾紧盯着监控屏幕,几秒钟后,屏幕短暂地一闪。画面中被吊在房间中央的楚潇姿势稍有变动,但极不明显,不盯着看是看不出来的。   第一步完成。   祝小拾无声地吁气,同时,安检仪器随着她挎包的经过嘀嘀嘀猛然作响!   工作人员先她一步将包拿在了手里:“小姐,您这里面有液体?”   祝小拾心弦一提:“哦,那个……”她不动声色地深呼吸缓解了一下紧张,任由工作人员拿着她的包,自己伸手主动拉开了包上的拉链。 第10章 财源滚滚小貔貅(十)   她先摸出了一小瓶香水:“是不是这个?”   “不是。”工作人员摇头,看看安检仪上的画面,告诉她说,“是个长方形比较扁的盒子,含水量很高。”   “那是这个……?”祝小拾蹙眉,带着不解将包里的两只纸盒拿了出来,“刚买的面膜,这个也违禁吗?飞机高铁都不管啊!”   那是两只还带着透明塑封的盒子,工作人员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迟疑的目光投向克雷尔:“长官——”   克雷尔面无表情地上前了两步,看看那两个盒子,直接接过,放回祝小拾的包里:“没关系,进去吧。”   祝小拾紧绷的神经蓦然放松,微笑着将包拎过:“谢谢。”   然后她扫了一眼监控屏幕上的时间,现在进去应该刚好能跟昨天进去的时间重合。   依旧是两个工作人员先一步进入屋中放楚潇下来,克雷尔也和昨天一样跟了进去。一切都出奇顺利,祝小拾甚至有了些暗暗的惊喜,觉得苍天有眼。   “我在外面等祝小姐。”克雷尔说了句和昨天如出一辙的话。祝小拾点头,正应“好”,克雷尔凝视着她的灰蓝双眸中,忽然波动出一丝笑,“不过祝小姐或许希望监控室可以没人?”   这句话显然意有所指,祝小拾呼吸一窒:“不……”   但克雷尔的目光已然挪开,如同方才的对话并不曾存在过一样,伸手替她关门:“一帆风顺。”   门在眼前阖上是轻轻一响,几秒钟后,屋内炙烤皮肤的白灯和昨天一样关掉。骤然变暗的光线中,祝小拾浑身一栗,并不是因为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而是因为克雷尔的话。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这个想法激得她头皮发麻,她深缓了几口气,逼自己冷静下来。   ——不会的,克雷尔如果知道了什么,不会这样放她进来。   ——而且,现在监控摄像已经被她解决了。屋里发生什么他都不会知道,只要玻璃墙那面没人看到她在做什么,事情一定能够顺利办好。   又一次深呼吸,祝小拾缓了缓发僵的脖子,转头看向几步外的玻璃墙。   整个楼道安静无声,没有半个人影。她也不必担心楼道里的其他监控探头掠到这边的事情,因为侯阿柒那个黑科技的干扰是整体的。   不要再犹豫了,不要畏首畏尾。   祝小拾定住心神,走向被克雷尔扶至墙边的楚潇。   楚潇显然比24小时前又虚弱了许多,连眼窝都发黑深陷下去,开始干裂的嘴唇裂出口子,几道细小的猩红颜色与脸上充满病态的惨白织就出令人不敢细想的残酷遭遇。   祝小拾没有和昨天一样试图直接将他唤醒,她迅速地从包中翻出面膜,拆开塑封又打开纸盒,把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里面并不是市面上买的面膜,只是浸泡过矿泉水、又用密封袋一一装好的纸膜而已。   这是靠开脑洞写网文的甄绮出的奇葩主意,她估算过,一张纸膜大致能吸收3至5毫升水,二十张就至少有大几十毫升。至于盒子和塑封,是她们出于谨慎,专程买了盒装面膜拿来小心拆封、调好包后又原封不动地封回的而已。   没有什么人会认为女孩子在出门办事的路上顺道买两盒面膜有什么不对,对此鲜有研究的男人在安检仪上清楚地看到面膜应有的纸质结构和独立的塑料包装后,也不会轻易去想还贴着塑封的盒子里的面膜被动了手脚。   祝小拾打开一个密封袋抽出纸膜,小心翼翼地捧到楚潇嘴边,目不转睛地用力一挤——   清水从她指间淋到楚潇干裂的嘴唇上,舒适的清凉感令他下意识地张了张口。下一瞬,他蓦然身形拱起,一阵猛烈的痉挛!   “楚潇?!”祝小拾一惊,连忙停止喂水,查看他的状况。   痛苦的呻|吟声空荡的房屋中回荡,楚潇的身子越绷越紧。十几秒间,他唇上的皲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终于,他身形猛松,大口喘着粗气睁开眼。   “楚潇!”祝小拾面显惊喜,楚潇缓了一缓,没有焦距的空洞目光在她脸上逐渐聚起,又一分分变得更加柔和。   然后,他注意到旁边散落一地的、装在透明密封袋里的纸膜。   “真是个……善良又聪明的姑娘。”他有些恍惚地笑笑,手挪了挪,抓住了一只袋子,“我自己来。”   但祝小拾按住了他的手:“不,剩下的不是给你喝的。”   楚潇不禁一愣。   “我试试看,看能不能让你逃出去。如果成功了,你去文化|部救貔貅——那个地方在东二环,机要部门很多,戒备才森严,我要进去硬抢太难了。”祝小拾言简意赅地解释之后,楚潇的不解更深了:“我怎么逃……”   这里面所有的水加起来都不够他恢复百分之一的体力,而且她还说这并不是给他喝的。   祝小拾勾唇挑眉一笑,这神色带着几分少女特有的俏皮,与她接下来卖关子的举动很搭。   于是,楚潇便带着疑惑看到她将那一地密封袋捡了捡,捧在手里走向房间的另一端。   “你到底要干什么?”他带着好奇噙笑追问。   她也没有答话,啪叽坐在地上,耐心地将纸膜一张张抽出。   祝小拾并不是个体型高大的姑娘,二十张被完全泡发的纸膜摞在手里看起来是好大一捧。   楚潇一时猜不出个所以然来,祝小拾又冲他笑笑,转而站起身,面色沉下。   她双手缓缓向中间压合:“混沌、穷奇、饕餮、梼杌。”   楚潇瞳孔骤缩:“不——!!!”   “后人祝氏小拾,今逢灭顶之劫,无人庇佑……”   “不!祝小姐!”楚潇想冲过去阻拦她,但隔在二人之间的祝小姐此时于他而言宛如天堑,他无力起身,直喊到声嘶,“祝小姐你住手!祝小姐!!!”   “……求四位凶神出手相助,下赐润下之水。我愿已气血为贡、三载阳寿为祭。”吸饱在纸膜中的清水随着她的双掌合十迅速流下,很快已在地上积作一小汪。   楚潇目眦欲裂,支在地上的手越扣越紧,指尖直在砖缝间被磨得血肉模糊。他崩溃地朝门外疾呼“来人”但无人应话,正不解监控室为何会有人时,他看到了那道贴在门上的隔声符咒。   “请纳我贡品,收我献祭,赐我所需——”祝小拾双眸紧盯地上的水洼,只见一道青光在她话音落实一划而过,她迅速咬破手指,俯身在水中疾书:急急如律令!   “轰”地一声,浅浅的水洼中惊雷骤响,雷鸣中,似有千军万马呼啸而过,马蹄声、嘶鸣声震耳欲聋。   紧接着,青光再闪,遍身烈焰的猛虎状妖兽张着羽翼一腾而出,沙哑的咆哮森寒可怖:“何人献祭!”   “穷奇!”楚潇牙关紧咬,“少皞氏穷奇!滚回你的领地!”   “是我向您献祭,穷奇。”祝小拾克制着恐惧,竭力平静地直视面前四凶之一,“请收下我的祭品。”   这是非到穷途末路之际无人会用的禁术,大多时候,是被妖兽围困无法脱身的捉妖人才会动用的。   禁术以气血为贡、阳寿为祭,向被封于蛮荒之地的上古四凶进行祈愿。以少量五行之物作为引子进行召唤,一旦成功,可换来与引子一致的大量五行事物。   因妖兽皆有五行属性,换得的五行物可以在短时间内迅速为受困捉妖人所携带的妖兽填补能量,以此击败对手脱出困境。   根据圈内传说,这个禁术上次被动用还是清末民初。祝小拾也一直以为在科技医学高度发达的今天,这招基本用不上了,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要亲自用一回。   还好,她的阳寿有101岁,折损三年她也还能活到98岁高龄。   穷奇喷着火焰的双眼睇视着祝小拾:“为何献祭?”   “为不让睚眦死在人间。”祝小拾心脏已跳至极速,强作冷静的低沉声音被添上了一层冷硬的寒凉,“他不该死,不该被人类虐杀。我也不想因他的死激怒他的兄弟,不想看群龙入世,为祸人间。”   “我不会的!”楚潇立刻承诺,试图截断还没达成的献祭,“我的兄弟不会的!我保证——”   祝小拾的目光穿过穷奇口鼻中喷出的滚滚火焰,淡淡一扫楚潇而未理会。   ——她相信楚潇、相信睚眦本性是好的,也愿意用自己的三年阳寿救他一命不假。但他要说他死了他兄弟不会来折腾,她真不信。   那么,一个睚眦——一个余怒未消的睚眦都拆了国博广场,另外七位(不算貔貅那个小胖子)带着兄弟被杀的深仇大恨降临人间会怎么样?   到时候所有人类都是他们的点心!她剩下的七十多年阳寿就是摆设!   “请接收我的献祭。”祝小拾凝视着穷奇,又重复了一遍。   终于,穷奇大度地点了头:“我——完成你的心愿!”   话声未落,身形已遁。顷刻之间,屋中电灯闪着光火呲啦熄灭,祝小拾眼前不过毫米之深的水洼中漩涡骤起,接着,整洼清水霍然离地,腾至与她视线起名的高度,化作一个水球。   然后,水球一点点增大,短短片刻里,直径已二十厘米有余。   “你……”楚潇眼中颓然和茫然交叠在一起。屋中灯火已全熄,只有楼道中本就昏暗的光线透过玻璃墙映照进来。水球后祝小拾的面容在这种光线中变得极不真切,这种不真切却为楚潇带来一丝痴迷,让已活过上万载光阴、对神妖人鬼各界都已无甚兴趣的他忽而觉得,这是九天十地、三界六道中,最美的一张脸。   三年阳寿。人类寿命最长不过百余载,而她为他舍弃了三年阳寿!   祝小拾此时却远没有任何心情徒作感慨。一股腥甜在她喉中愈渐汹涌地涌着,撕裂五脏六腑的不适感逐渐清晰。她小心地操控着眼前已膨胀至完全遮挡视线的水走到楚潇面前时,已难受得脑子都不清楚了。   “快喝。”她话语简练,抬手将水球向下压了压。   “祝……”   “恢复之后赶紧去救貔貅。”祝小拾忽而眼前一黑,猝不及防地跌跪下去。   她扶额缓了缓,从口袋里摸出两页纸塞过去:“这是文化|部的地图和值班表——请你尽量不要杀人,否则血债会被记在我头上。”   “好。”楚潇应了一声,声音轻得像是怕伤到她。   然后,他抬眼看向悬在面前一尺远的水球。   他张开口,深深地吸了口气……   清水仿佛感知到了什么,牵出一缕,向他迎面倾下。 第11章 财源滚滚小貔貅(十一)   随着清水的注入,楚潇原本明显虚弱的身体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获得能量。正经受气血折损折磨的祝小拾眼看着楚潇的呼吸一次比一次变得有力、额上象征病痛的虚汗逐渐褪去,终于完全放下心来,允许自己轻松地吁了口气。   ——松气间头脑一沉,祝小拾仰面栽下。   极为有力的手臂稳稳地将她托住,她缓缓神,屏息克制住心肺的疼痛后勉强还能看清眼前之人的轮廓。   “我尽快带你出去。”楚潇恢复了大半气力的声音中带着立誓一般的深沉情绪。   “不。”祝小拾一攥他的胳膊,喘了口气,“你现在带着我一路打出去……我可能就要横死了。”   楚潇:“……”   “把我留在这儿,我会告诉他们你是打晕我逃走的。”祝小拾说着话都能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在急速流失,锁了锁眉,反手推他,“这样也避免他们向我盘问你的去处……你快去救貔貅!不然一会儿监控恢复拍到咱俩说话,就没法扯谎了!”   她说得诚恳而迫切,然后在模糊的视线里,探到一份复杂到她都不太能懂的情绪。   这种复杂让祝小拾十分担心楚潇会继续矫情地来个依依惜别,但万幸,活了上万年之久的上古神兽并不会像幼稚的人类一样轻易放下理智去矫情。   于是楚潇轻轻地将她放平在地上,站起身看向了玻璃墙。   “你尽量别杀人啊!”祝小拾见缝插针地又强调了这一点。   楚潇淡看着玻璃墙外安静的楼道,牙关分明咬得极紧,但却没有妨碍他嘴角一挑:“能宰了松本藤佐吗?”   祝小拾一阵窒息。   他健硕而又轮廓好看到会令万千少女迷醉的肌肉紧紧绷着,后背的累累伤痕里渗着杀意,但英俊发白的侧脸上又平静似水。两种截然不同的形象本来就使他周围弥漫开一种会令人沦陷的诡谲,那句邪意必现的话道出的一刹,又使一股妖异美感腾起。   ——那是一股戏谑的,邪魅的,能够激起人类本性中对血腥暴力和以恶制恶的向往的妖异美感。   大脑本就正随着气血流失而阵阵发懵地祝小拾做不出反应,迷离中,她看到楚潇扭过头来。   他认真地打量了她几秒,而后一笑:“你不愿意我就先忍忍好了。”   下一秒,玻璃骤碎,脆响震起。遭受外力的厚重玻璃墙几乎没有展示破裂的过程,弹指间已碎片向外四溅,洒在昏暗的楼道地面上,犹如巫女破碎的水晶球般泛着来自于异界的光泽。   紧接着,喊叫呼喝迅速逼近。祝小拾耳闻各种各样她听得懂或听不懂的语言朝这方而来,她发颤的手紧了紧,不及祝福一声“小心”,楚潇已从碎窗中一跃而出,冲在最前的队员手中的ak47被迎面掰碎!   喊声又掀了一阵,离得远些的那条过道上憧憧人影撞入视线。已一对几十的紧张场面近在眼前,思绪浑浑噩噩的祝小拾脑中,却涌起了看超级英雄打boss时才会有的兴奋。   在一阵阵发黑的视线中,楚潇飞速向外冲去的身形直闪出残影,两侧来不及出手的队员接连倒地,祝小拾有点遗憾于自己看不清他攻击的招数。   然后,拜头脑昏沉所赐,她视线范围内的一切景象都慢下来。   她得以看轻楚潇低身横扫撂倒一人,站起的瞬间又击晕两个,下一刹已如生了后眼般向后空翻,避开数颗直击向他的子弹,落地顷刻飞脚踢去,一举令开枪之人撞昏在墙。   啊,动作流畅,身姿潇洒。完美得无可挑剔的动作,不愧是战神级上古妖兽!   ——这是祝小拾发自肺腑的赞美。   啊,好帅!   ——这是祝小拾完全晕厥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之后在一段不短的时间里,祝小拾完全没有意识。没有担忧、没有喜悦,也没有梦境。   她眼前的一切都是黑的,铺天盖地的黑。只有那么两三次,她在一弹指的工夫里被抽离出黑暗,撞入满目刺眼的白,又被五脏六腑猛烈的不适击回无意识的黑暗。   那种不适太令人痛苦,以至于当思绪真正开始复苏——一分分开始复苏的时候,她还有点儿心理阴影。她小心地、仔细地探索了一下身体状况,确定自己一身轻松已不再难受后,才敢继续醒来。   然后,一声不合时宜的低喝打破了她平静的苏醒过程:“请松本上校适可而止!”   “……?”祝小拾疑惑地睁眼,然而猛刺视网膜的灯光令她又将眼睛闭了回去。   在她刚意识到自己似乎躺在一张床上时,松本藤佐令人生理厌恶的声音响了起来:“克雷尔上校,请您摆正自己的位置。”   接着,子弹上膛特有的“咔嗒”声齐齐一响——祝小拾窒息,那至少是十几把枪同时上膛才会有的动静。   几秒后她再度睁眼时,看到的是十几个肤色各异的制服男全枪指松本藤佐。   站在他们当中的克雷尔背对着她,负手而立:“如果松本上校对这位中国小姐动用私刑,我相信唐中将和许少将都会很想把您打成筛子。作为对他们十分敬重的部下,我不介意先行代劳,然后替他们上军事法庭。”   克雷尔的中文依旧平静标准得像在做新闻联播,但大约是因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过于逼人,松本藤佐的口气明显放软,改变策略尝试说理:“我再说一遍——这位小姐放走了睚眦。克雷尔上校,您不是不知道睚眦堪比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危险性。”   克雷尔的背影纹丝未动:“我也再说一遍——睚眦是打晕了这位中国小姐自行逃走的,她现在内伤很重身体极度虚弱。您如果强行动她,违反人道主义精神,也违反中国现行法律。于公于私,我都有足够的理由把您打成筛子。”   祝小拾:“……”   她现下十分确定两件事:自己是这个屋里唯一的“中国小姐”,以及克雷尔大概真的很想把松本藤佐打成筛子。   于是,她已一种柔柔弱弱的受害者姿态低声呻|吟了一声。   一屋子肤色各异的兵哥哥立刻扭头看向她。   克雷尔在满含警告地睇了松本藤佐一眼之后,转身走过来:“祝小姐,您醒了?”   祝小拾手扶着额头,脑补自己是刚经历过跌落悬崖的小言女主:“我在哪儿……怎么回事?”   “您在妖务部。”克雷尔先回答了她的问题,接着问,“请问您知道楚潇在哪儿吗?”   “楚潇……”祝小拾迷糊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迷蒙的双眼陡然瞪大,“他……”   她呼吸滞住,望向克雷尔的双眼逐渐被恐惧填满:“他突然出手攻击我,他……他……”   “他跑了。”克雷尔无声地短叹,又低了低头,“是我们安保工作做得不好,请祝小姐见谅。”   祝小拾则还在错愕地望着他,似乎对楚潇出逃的这件事无法理解。   “我们会主动上报贵国有关部门,力求妥善解决这个问题。祝小姐如果需要就医,相关费用也将由我们承担。”   他说着偏头,凌厉的目光再度看向松本藤佐:“当然,如果祝小姐想立刻回家休息,也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松本藤佐在他口中显而易见的威胁和十几个枪口一起带来的压力下,面色发白,双眼猩红。   祝小拾趁克雷尔还没转回头,得意并挑衅地朝松本藤佐一笑。   然后她说:“我感觉还好,就先回家了。”   克雷尔转回视线,了然地一笑:“那祝小姐慢走,我还有事,就不多送了。”   祝小拾撑起身,下床踩上鞋便往外走。与克雷尔擦肩而过的瞬间,一团软绵绵的东西塞进了她的手里。   气氛中的紧张令她没有直接低头去看,直至离开妖务部所在的家属楼,她才借着月光看清那是什么。   ——是一团纸膜,她给楚潇带水的纸膜。它们显然是被人为地用力揉过,体积缩到很小,而且皱褶分明。   这回,祝小拾毫无成心演戏成分的真正窒息了。   她想起克雷尔在关门离开前的那句意味不明的话,本已被抛之脑后的疑惑就又撞了回来。   摸不清状况的感觉令她心悸,也令她忍不住地想探究——克雷尔到底什么立场?   这种疑惑跟了她足足三四十公里。直至一个半小时后快车司机将车停稳在夜色下的小区门口时,祝小拾都还深陷在里面。   “姑娘,我给你把高速费加车费里了啊?”司机师傅询问道。   祝小拾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嗯”,拉开车门下了车。   她浑浑噩噩地上楼、迷迷瞪瞪地敲门,刚敲了两下,防盗门猛然拉开,里面的人一步冲出,伸手就把她按向墙壁!   “啊——”祝小拾一嚇,定睛几秒后才看清对面是甄绮,“你干啥?!”   “应该我问,你到底干了啥!”甄绮咬着牙,声音压得极低。   “什么……”祝小拾茫然。   甄绮强定心神深呼吸,然后一脸沉肃地告诉她:“两个小时前,有个半裸还满背是伤的美男敲了门——写成男主令人尖叫,写成男配令人惋惜的那种。”   楚潇……?   祝小拾基本能确定这个人是楚潇,但很迷茫他怎么找到的这儿,以及来这里干啥? 第12章 财源滚滚小貔貅(十二)   “你们让一个陌生男人睡在我屋里?!”   ——在甄绮简单地说完经过后,很会抓重点的祝小拾做出了饱含惊叹的反问。   “怎么是陌生男人……?”甄绮一脸坦诚,“他点名找你,而且还抱着貔貅,傻子都知道不是陌生男人好吗。”   “……”祝小拾无语,一时间对自家好闺蜜的防范意识产生了深深的质疑,很担心她会不会哪天被人卖进穷乡僻壤还帮人数钱。   “他真的是极度疲惫的样子……本来是在客厅等你的,可是看起来一闭眼就能睡着。我们看着实在不忍心,这才让他进去睡的。”甄绮一边推她进屋一边解释,抬脚踢上防盗门,又继续说,“你放心,洗过澡的,邱凉还跑出去帮他买了睡衣,你要是有精神洁癖回头我帮你换床单!”   祝小拾:“……”   其实她没有精神洁癖,屋里也没啥不能看的东西,楚潇睡一觉没什么大不了。只不过这件事怎么想都还是怪怪的,她有理由怀疑邱凉和甄绮是不是屈服在了楚潇的美色下,这才把公检法部门多年来给人民群众灌输的安全意识全抛到了九霄云外。   于是她脚下刹了一下:“所以你们是真的压根没问他是谁对吗?”   “对……”甄绮讪讪,好像也或多或少地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不合适,然后她反问祝小拾,“他谁啊?”   祝小拾:“睚眦。”   “卧槽睚眦?!?!”甄绮推在祝小拾背上的手猛一哆嗦,祝小拾差点被拍在旁边的冰箱上。   甄绮一脸惊悚地打量了她好几眼,最后神情极度复杂地下了个结论:“怪不得你当时想色|诱他……”   祝小拾:“……”   不是的啊!她当时真的是为工作献身,不是沉溺于美色啊!   换上拖鞋之后,祝小拾小心地推开了自己卧房的房门。她想赶紧问问楚潇找过来有什么事,但走近几步瞧了瞧,楚潇还睡得无知无觉。   这显然不符合“人设”。凭祝小拾多年来的经验,越是战斗值高的妖怪警惕性就越高,最明显的体现就是睡觉时附近只要有一点动静立刻便会醒来。这就像是久经沙场的战士、熟知江湖之道的侠客,会永远处于应战状态,不会给敌人一点可趁之机。   而现在,她离楚潇已经只有一步之遥。他面朝着她侧睡,台灯映照下的面容平静,一只胳膊压在被子上,看起来就是个生长于太平盛世的、从不担心有人会趁夜对他动手的普通人。   再加上趴在他脚边睡得比他还沉的小貔貅,眼前由两个上古神兽组成的画面竟然很……居家……?   祝小拾有点理解邱凉和甄绮为什么防心低下了。楚潇方才一定疲惫到了令人不忍的地步,如果换做是她,她估计也会直接推他进屋让他好好睡。   于是祝小拾迟疑着想,或许该明天再问他有什么事,今天就让他先睡好了?   但楚潇忽而眉心骤紧:“不——”   “……?”   一刹间祝小拾还以为他会读心,定住脚傻了傻,他缓了两息又说:“不!”   好像是在做梦。   “我会找到他的,我发誓。”   楚潇忽然说了一句很清晰、很完整的话,语气也很郑重。但紧接着,他的呼吸又变得急促,惊恐在他的睡容上浮现出来:“放开我——”   “楚潇?”祝小拾蹲下|身,“楚潇?你醒醒!”   “穷奇,滚出来!”他又怒然一喝,祝小拾微滞。   穷奇刚刚带走了她的三年阳寿,她不太清楚楚潇是不是正梦见这件事,但这个名字总归让她心情复杂。   接着,他好像突然开始了一场打斗,蓦地翻身狠踢,但闻“嗷——”地一声,熟睡中的貔貅在自家兄长不留情的攻击下腾起划出一道抛物线,又啪叽拍在地上。   “楚潇!”祝小拾在看到他要抬手挥拳的瞬间一把将他手腕攥住,楚潇眉心微搐,发出一声低吟,终于迷迷糊糊地苏醒过来。   “祝小姐……?”他看清她的脸时一怔。   “嗯,你做噩梦了?”祝小拾松开他,划过他手腕的目光陡然一颤。   他的手腕上血肉模糊,那是被吊锁的铁环磨出的痕迹。虽然在自然重力下被吊久了也必然会有这样的伤,但此时此刻,祝小拾忍不住在想、又没勇气多想这其中有多少是在遭受折磨时挣扎造成的。   楚潇循着她的目光抬眸看了看,将在睡梦中被蹭上去的衣袖放了下来:“没事,小伤。”   “我去拿创口贴。”祝小拾说着起身,但被楚潇拽住了手。   “真的是小伤,不用管它。”他轻松地笑笑,松开她的手,目光上挪至她面上,恳切道,“我在文化|部没杀人,只打了关貔貅那屋的玻璃。”   “貅——”刚才莫名其妙被踹下床的貔貅听到自己的名字,气哼哼地往祝小拾面前蹭。   祝小拾蹲回去将它抱起来,放在膝上揉揉,楚潇又说:“我还买了根火腿肠喂院子里的小橘猫。”   “……”祝小拾滞住。   他在恢复体力的过程中升起的那抹妖异感此时犹在,和未褪尽的虚弱与病态纠缠在一起,凝结成诡异的美感。   这种美感跨越物种,跨越岁月。独属于一时处于低谷的、有点颓丧的强者,会令人在唏嘘间怦然心动。   ——祝小拾此时就在心里尖叫起来:天啦!拥有八块腹肌和人鱼线的战神级睚眦在向她这个凡人承诺自己没杀人!还顺道喂了猫!   ——天啦!她要怎么脑补他以这样英雄落难的形象蹲下揪火腿喂小橘猫?!   ——她怎么不是那个小橘猫???   年轻姑娘在荷尔蒙刺激下难免的花痴在祝小拾脑海中激荡了几个来回,她竭力克制住情绪才没用就地握拳跺脚大呼“你他|妈太帅了”来宣泄情绪。   她深吸了口气,很淑女地微笑:“这样很好,你来找我还有别的事么?你怎么找过来的……?”   “貔貅凭嗅觉带我来的。我本来想如果你零点前不回来,我就杀回妖务部抢人,但看来担心得太多了。”楚潇说着翻了个身,枕着胳膊平躺,略作沉吟后又道,“还有就是……你有没有觉得妖务部有蹊跷?”   “蹊跷?”祝小拾蹙眉。   楚潇点点头:“虽然我2015年才入世,在此之前已经有几十年没接触过人间,可从这四年里,我也能感觉出我国现在的国际地位不同于往昔。”   祝小拾:“……”   “国际地位”这种词从上古神兽·睚眦嘴里说出来真是莫名的怪。   “所以妖务部到底为什么会在这儿?”楚潇顿了顿,“就算与国际机构合作正常,松本藤佐为什么会在这儿?二战以来两国间的关系不是一向很敏感吗?”   这是祝小拾先前没考虑过的问题。先前的两天里,她光顾着为楚潇的处境义愤填膺了,就算想剐了松本藤佐也是完全处于个人想法。楚潇的话,则把她的思绪引向了一个新的高度。   于是她认真思索之后赞同道:“你说得很有道理,事出反常必有妖。”   楚潇挑着眉头一睃她。   “……对不起我随口一说,没在针对你和你的同胞!”祝小拾体贴地重说了一下,“事出反常必有鬼!不过你觉得有什么鬼……?”   “不知道,毫无思路,所以我回来后联系了一下我大哥。”他说着从枕头底下摸出了手机。是去年九月新发布的iphone 8s plus,从崭新度看肯定是今天顺路新买的。   这个可恨的进入人间就成了一方总裁的土豪……   “啧,还是华为好用,可惜回来的路上没见到专卖店。”不太适应ios系统的楚总眉头深锁,别扭地操作着,点开邮箱,“啊大哥回我了,他说明天来。”   “……”祝小拾脑内划过民间关于龙生九子传说的各个版本后,谨慎询问,“你大哥是霸下还是囚牛……?”   楚潇:“囚牛。霸下是我六弟。”   “哦……”祝小拾开始思索如何接待这位龙之长子,楚潇打了个哈欠:“没事,别紧张,大哥很好相处,入世后特别招女孩子喜欢。”   他还能比你更招女孩子喜欢?祝小拾脑内闪过这句话。   下一秒,她狠命摇头,又在楚潇诧异的注视下使劲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当天晚上,祝小拾打消了楚潇想去睡客厅以便给她腾床的念头,自己滚去和要码字到后半夜的甄绮睡了。   然而这位码字狗一直很亢奋,其间暗搓搓想悄悄溜去观摩一下楚潇的睡容当作写作素材,被祝小拾硬生生按住。   最后,她趁去上厕所的工夫,摸进邱凉屋里要了张催眠符,折回来后吧唧拍在甄绮脑后,可算让甄绮停止了花痴。   月色朦胧,星光璀璨。   祝小拾望着窗外宁静祥和的夜色陷入思索,楚潇的话在耳边转着,让她感觉好像无形中有一张大网正慢慢张开,即将把天地都拢住,没有人能逃得开。   晚风渐起,枝叶窸窣。   楚潇静听着外面的声响,睡意一点点淡去。   不该找大哥。   他心里有些焦躁,因此而出了一层薄汗,出汗后的不适感又令他更加焦躁。   于是他翻了个身,强迫自己闭眼。   不该找大哥,大哥太受女孩子的欢迎了,现在微博粉丝过千万,女孩占大多数。   如果小拾……   这个念头令他愕然一惊,正狠狠紧闭的双眼在黑暗中蓦地睁开,茫然四顾。   他为什会有这样的计较?   他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计较。 第13章 财源滚滚小貔貅(十三)   翌日早上七点,祝小拾被锲而不舍响了一遍又一遍的闹钟从睡梦里拉了起来,准备起床收拾屋子,以最好的面貌迎接即将造访的又一位上古神兽——囚牛。   她蓬头垢面地往卫生间走的时候,刚吃完早餐的貔貅正神清气爽地从屋里出来,它迈着猫步扯了个懒腰,又抖搂抖搂银色的毛。抖开之后变得更加蓬松的毛质……令它看上去又胖了一圈儿。   “貅!”它抱住祝小拾的脚腕跟她打招呼,祝小拾蹲下摸摸它,无意一扫发现自己卧房的床空着,卧房内卫生间也没开灯,不像有人。   “你二哥呢?”她问。   貔貅抬起前爪指指客厅方向:“貅——”   干什么去了……?   祝小拾蹙蹙眉头往客厅走,一股好闻的香味渐渐浓郁,随着屋子里微弱的空气流动勾入她的鼻中。   那是肉类、蛋类在热油中煎炒的香味,在几秒内有效地让祝小拾刚醒过来的胃感受到了饥饿。   她走到客厅往旁边厨房的方向一看,楚潇正面对着电磁炉,给了她一个穿着浅灰睡衣的背影。   眼下天才刚亮,透过纱窗映进来的金黄阳光不过几缕,洒在他绸质的睡衣上,反出粼粼的和煦的光泽。他站的位置从此处看又恰好被括在门框正中,恰似一幅令人心旷神怡的油画。   啊,起床就能看到美男,生活真是美好啊!   ——祝小拾心下这样感慨着,奔去围观他面前的电磁炉。   “你居然会做饭?!”身后困倦中掺杂惊喜的声音令楚潇手里的锅铲一顿。   他扭过头,看到穿着奶牛睡衣的姑娘头发乱如鸟窝,蔫耷耷的样子透着一种颓废的萌感。   “有忌口吗?”他问她。   祝小拾探头看看他手边碟子里切好的各种蔬菜沫:“不吃青椒……”然后她立刻反应过来,“我自己来吧!”   让个上古神兽给她做早餐,她还不出门就得遭雷劈啊!   在她伸手要去抢锅铲的刹那,楚潇胳膊一提,轻松将锅铲举到了一个她完全够不到的高度。   “你是信不过我们妖的厨艺吗?”楚潇凝睇着她,微眯的眼眸中沁出一点凉凉的威胁。   “……”祝小拾有一种一言不合就要升级到物种歧视高度的错觉,立刻闭了嘴,“没有,我、我去洗脸……那个,甄绮和我一样不吃青椒,邱凉青椒洋葱都不吃!辛苦你了你加油!”   半个小时后,四个人围坐在餐桌边,三个姑娘面面相觑。   ——他一个上古神兽到底为什么会做饭……   ——而且做的还是西式的煎蛋卷。   外层的鸡蛋火候正好,鲜亮的金黄上适量的食用油泛出浅淡的光泽;一刀切下去,里面裹在芝士中的香菇丁、洋葱丁、胡萝卜丁、培根碎显露出来,喷香扑鼻。   楚潇拎起桌上的大玻璃壶给她们倒牛奶,察觉到她们那一脸见鬼般的神色后明白了些什么,主动解释:“活得久了容易无聊。不信你们试试——从成年开始算,活过一千年就该什么都想学了。”   三人:“……”   算了,这个没命试,吃吧吃吧。   这顿早餐吃得她们异常满足。毕竟作为作息极度不规律的三人组,她们大半的时间都是不吃早餐的,偶尔吃也吃得非常凑合,大多是从冰箱里摸片面包再蒸个鸡蛋就算解决,要不然就是到楼下没有营业执照的早点摊买包子油条豆浆。   相比之下,今天这顿的精细程度堪称奢侈了!   楚潇先一步吃完之后摸出手机玩起了《纪念碑谷2》,等到吃得最慢的邱凉放下筷子,他跟头顶上长了眼睛似的将手机一揣就开始收拾碗筷。   “我洗碗!”这回祝小拾坚定地跟他抢了,一撩他衣袖指指腕上的伤口,“这个不能碰水。”   二人一瞬里陷入僵持,祝小拾看着楚潇,目光坚定得半步不让;楚潇挑眉睇着祝小拾,好像在思索措辞。   然后敲门声“笃笃”地响了。   “谁啊?”正拿着扫帚出来扫地的邱凉扬音问。   外面一个听起来很儒雅的声音迟疑着道:“那个……这是祝小拾小姐家吗?”   三道目光唰然投向楚潇,祝小拾手一用力将那摞碗抢走:“我洗碗,你接待你哥!”   于是祝小拾终于得以捧着碗筷走向洗碗池,楚潇前去开门。刚将碗放下的祝小拾只听开门声“咔嗒”一响,紧随而至的,是甄绮和邱凉犹如二重唱般的尖叫:   “擦?!”   “我擦——”   “我的妈这是……”   “啊啊啊啊啊我的天啊……”   祝小拾在尖叫中好奇地回过头,首先看到的是站在门内的楚潇头疼地揉着太阳穴。接着,她看清了门外的那张脸……   三秒后,正在姑娘们的刺耳尖叫中头疼地揉太阳穴的楚潇骤觉胳膊一紧,一股突然袭来的力道让他猛然拽到了一旁。   祝小拾冲至门口舌头打结:“您您您您是……”   门外的男人颔了颔首,声线宛如天籁动听:“您好,我是囚牛。”   “不不不您是……您是那个……”祝小拾使劲摇摇被激动冲晕的头,“您是季朗?!”   季朗,中国著名钢琴家,参加各大国际级比赛犹如家常便饭,在各电视台露脸频率高到祝小拾这个对艺术一窍不通的人都对他格外熟悉。又因容貌斯文俊美,风度气质皆佳,黑历史半点没有,品学兼优三观正,而倾倒无数少女心……   特么居然是囚牛?!   祝小拾三观都塌了。一边觉得基于囚牛“善音乐”的设定,在人间搞这么个身份一点都不稀奇,一边又实在不理解到底为什么会是钢琴家啊?!?!   钢琴不是西洋乐器吗?!?!   ——她并没有来得及把这个问题问出来,激动得四脚打着滑从屋里冲出的貔貅跃起扑去,季朗悚然惊呼一声“哎貔……”但为时已晚,咣当躺地。   片刻后,大钢琴家季朗坐在北六环外寒酸的出租屋沙发上,一边揉后脑勺一边擦鼻血。   貔貅委屈巴巴地趴在他腿上,看看楚潇又看看他,耷拉脑袋:“貅——”   “没事儿啊,没事儿。”季朗仰着头,腾出一只手摸摸貔貅,“大哥也想你,过一阵大哥带你找三哥玩去啊。”   “貅!”貔貅双眸亮起,楚潇忽而一喝:“大哥!”   然后,祝小拾清楚地看到季朗恍悟般怔住,一种说不清的尴尬在兄弟二人间弥漫而起。   再然后,季朗就小心地改了口:“大哥最近还有几个比赛要忙,忙完再安排……”   “还得先处理一下妖务部的事再说。”楚潇冷着脸僵貔貅抱过来。他一冷脸看上去就像一块森冷的寒冰,看得貔貅一哆嗦。   季朗便很不满:“你总这样,把貔貅吓跑一回还不改?这回惹出的麻烦还不够多?”   楚潇抬眸,眼风一扫,季朗立刻往后缩:“我什么都没说,打不过你我承认!”   楚潇生硬地在貔貅的毛上撸了两把:“说正事。昨天我邮件里说的事情,你能帮上忙不能?”   “能。”季朗给了他肯定的答案,“其实我跟文化|部也打过交道,他们还是很负责的,只不过流程上的问题实在难以加快。你们等不了的话,我下星期在有关部门有演出,可以和相关领导提一下。”   “等不了,我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妖在松本藤佐手里。照他的手段,体力不够好的妖连二十四小时都活不了。”楚潇道。   “好,那我带个话。”季朗点点头,然后疑惑地看看周围的三个姑娘,“二弟你住这儿是不是不太方便?要不要去我那儿住?”   楚潇眼底一凛,但没表露什么,不动声色地继续摸着貔貅:“我想在这里借住一阵子,方便照顾貔貅。”   季朗一时没摸到他的情绪,理所当然地又说:“让貔貅也去我那儿啊?”   “……”楚潇深呼吸,看向面前明明比自己阅历还深但一时显然情商不在线的兄长,“去你那儿可能比较容易被盯梢,而且貔貅很喜欢祝小姐。”   季朗怔怔,然后和二弟对视几秒后品出了一点不一般的滋味,磕磕巴巴地应出一声,“哦……”   谁喜欢祝小姐谁心里清楚!   ——什么二弟居然开始喜欢人类了?!   季朗复杂的目光在祝小拾和二弟间荡了一个来回。同时,祝小拾的目光也在这兄弟俩之间荡了一个来回。   怎么看都觉得,他们兄弟之间是有什么鲜为人知的秘辛啊!不然刚才对貔貅提过“三哥”之后,他们两个的微妙神色是怎么回事,现在季朗的满眼复杂又是怎么回事?   祝小拾心中的探秘之火熊熊燃烧,无奈不便发问。   楚潇不无心虚地避过她眼中的探究,弯腰将貔貅放到地上,把刚才的话题也绕了过去:“大哥把话带到之后尽快告诉我一声。”   他抱臂倚向沙发靠背,眼底杀意毕现:“松本藤佐的命,必须我来取。”   “我懂,二弟你睚眦必报嘛!”季朗带着一脸“我懂”的神色笑道。   “那你‘囚牛好音’肯定也是真的了。”楚潇冷冷回怼。   朗·囚牛·季:“……” 第14章 财源滚滚小貔貅(十四)   季朗造访后的第二天,用百度专送给楚潇送来了一箱衣服,解决了楚潇只有睡衣的问题。   然后楚潇冷静地正式开口提出了借住,表示愿意自掏腰包买食材做饭抵房租。   三个姑娘无一例外立刻点头答应。对祝小拾而言,貔貅喜欢她倒不是重点,但楚潇住去别处一旦被妖务部盯梢再把命丢了,就是大问题。   虽然凭妖务部的本事,他在她这里也有极大可能被找到,但到时候她至少可以帮他一起应付。   甄绮和邱凉答应的理由比较单纯——楚潇的厨艺太特么好了!要不是睚眦的战斗属性太有名,他靠厨艺制霸妖界估计问题也不大!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三人都沉迷于古今中外的各种美食中无法自拔。   星期一,当祝小拾又一次享受着被煎香肠的味道慢慢勾醒的过程时,一连串短信提示音不合时宜地将她直接完全击醒。   旁边的甄绮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继续睡,祝小拾皱着眉头起来找手机。找遍枕下都没找到,最后从貔貅的肚子底下把它摸了出来。   “哎你让一下,乖!”祝小拾将貔貅翻了个个儿,吹掉手机屏幕上的银灰色貔貅毛,将短信点了开来。   读完三条之后她清醒过来,立刻换了衣服,冲去厨房找楚潇:“楚总——!!!”   这称呼喊得楚潇一哆嗦,轻扯嘴角转过头:“早,怎么了?”   “有关部门来信儿了!今天下午三点,部长亲自见咱们!”   祝小拾举着手机,但盯着火候的楚潇没顾上看:“文化|部吗?”   “不是。”祝小拾突然起了玩心,把手机背到身后,“在网上粉丝特别多的一个部门,你猜是哪个?”   楚潇想了想:“广电?”   “……那是黑不是粉。”祝小拾说着板脸一挥手,“卖芒果的出去!”   楚潇:“……”   “卖三文鱼的,门在这边!”   楚潇喷笑:“好了我知道了,你表情包一定很全。”   祝小拾吐吐舌头,敛住笑容:“能不能打个商量,今天别动手?”   楚潇:“不会的,我知道他们为国为民……”   “妖务部的克雷尔和松本藤佐也在。”祝小拾打量着他,小心道,“也别动手行吗?”   楚潇沉默了好久都没说话。祝小拾在他的沉默中心惊胆战,最后,忍不住拽了拽他的衣袖。   “君子动口不动手。”楚潇把平底锅里煎好的小香肠盛出来递给她,“我知道了,放心。”   得到承诺之后,祝小拾安心地过了几个小时。   下午一点坐进有关部门派来的红旗专车,一个突然冒出的脑洞又令她陷入了新的焦虑:君子动口不动手——他不会咬他们吧?!   当着司机的面她又不好问,于是就这样战战兢兢地捱了近两个小时,直至专车停在朝阳门立交桥东南角挂着国徽的办公大楼前。   祝小拾全神贯注地想找个没外人地空当要求楚潇不许咬人,可从下车开始就有文质彬彬的工作人员一路跟着,急得祝小拾直暗自磨牙,这副样子甚至弄得工作人员贴心地询问了两次:“小姐,请问您需要去卫生间吗?”   祝小拾欲哭无泪。   好在这种提心吊胆的状态也没有再持续多久,他们从一侧的楼梯上到二楼时,遥遥看见几张并不陌生的面孔从楼道那一端走来,其中包括面目极其可憎的松本藤佐。   楚潇脚下未停,毫无惧色地向那边迎去。一股肃杀随着两方的脚步渐渐腾起,此时若把镜头调慢再配上个热血的bgm,看起来会很像黑帮火拼的前奏。   然后,又一队人马从两方之间的楼道贯了出来。他们进入视线的刹那,祝小拾脑中弹过一行:“天了噜——”   那三人都是新闻联播里的熟面孔,最前的一位是现任部长。他现在应该已经六十五六了,面容看上去极为刚正,非凡阅历铸就的风度和气质深深地刻在举手投足间,说是大国风范的一个缩影毫不夸张。   后面的两位一男一女,是在网上名声大噪的新闻发言人。男士看上去就是非常正统的政府官员画风,那位女士则在知性中透着一丁点萌感——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反正祝小拾每次在新闻里看到她都觉得有一种萌感。   三人在扫了一眼两方后先一步停了脚,两方在离对方还有几米远时,也都恰到好处地停了脚。   接着,“君子动口不动手”的楚潇动口了:“我拒绝与松本藤佐进行任何交谈。”   祝小拾懵逼,觉得这还不如咬他呢!   然而部长大人十分冷静,如同就该如此一般,上前边与楚潇握手边道:“楚先生这边请。”说着转头交待工作人员,“请松本上校去隔壁喝茶。”   “王部长!”松本藤佐瞬间脸绿,“妖务部是受联合国支持的国际机构,还请王部长……”   “松本上校可能对我国的行事作风还不适应。”王部长握着楚潇的手没松,标志性的一记白眼荡过去,“欢迎有机会多来我部坐坐,适应适应就好了。”   “……”这种毫不委婉的直白呛声于松本藤佐而言,无异于吞了一只苍蝇。他目瞪口呆得正不知怎么回怼,同来的同事已经在工作人员的邀请下往旁边的会议室去了。   众人在会议室中落了座,大门紧闭,安静肃穆。   妖务部的座位都在一侧,祝小拾和楚潇则被安排在了中方这一侧。祝小拾顿时有了一种“本姑娘后台很硬”的底气,然后带着这份底气东张西望,好奇这场不仅涉及中外还涉及两界的会议要怎么开。   部长大人喝了口茶,放下茶杯,开门见山:“经多方查证,我方已对几日前的事情有了初步了解。我方对于上古神兽睚眦在国际妖务部所经历的遭遇表示强烈不满,我在此提醒贵部,中国在此事上的立场和底线——”   他铿锵有力的字句清晰击出,在座的每一个人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成了“洗耳恭听”的样子,祝小拾甚至连心跳都在加快。   “我国原有足够的专业人员和资金独自应对出现在我国西藏喜马拉雅山脉、云南昆明、青海湖及四川都江堰的四处时空撕裂。同意国际妖务部进入我国国境协助工作,是出于大国担当的考虑,为能力不足的国家起到表率作用,以防联合国工作难以进展,致使妖怪入世影响全人类的安危。”   部长说到此处,扫了一眼对面的众人。   “——但是,这不是贵部在我国境内横行霸道、乃至恶意凌虐我国上古神兽的理由。我国对贵部的不理智行为深表痛心和遗憾,如有必要,我们将在下一次联合国会议上,以常任理事国的身份,对联合国的拨款计划提出质疑,以确保我国以和平姿态生存于人间的神兽、瑞兽的生命及财产安全。”   祝小拾快速进行了脑内翻译:我们动用常任理事国特有的一票否决权,否决联合国对你们的拨款啦!   拨款对大多数非盈利性质的国际机构而言都至关重要。于是,部长大人这一席话说完,对方阵营毫无悬念地慌了。   “部长您等等……”克雷尔明显有些急,但话一出口,他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他噎住声,目光从中方几人面上一一划过后,居然将问题抛给了楚潇和祝小拾:“请问楚先生和祝小姐怎么想?”   祝小拾想说我希望你们滚犊子啊——她忍着这句话,将包含笑意的目光递向楚潇。   楚潇接下她的满目戏谑,执起桌上的签字笔在两指间一转:“我知道我国官方一直在为地区的和谐稳定做着不懈努力,动用一票否决权否决拨款对他们而言也并不是愉快的事情。”   部长缓然点头,克雷尔紧绷的神色也一松。   “但是——”楚潇话锋一转,浅锁的眉头中明显有不满意味,“我也实在好奇,妖务部这样的国际机构里为什么会没有中国人?无论是从神话生物的存在量还是当下的经济、军事能力来分析,这种情况都不合情理。”   简单粗暴地想让对方滚犊子的祝小拾心里有个微缩版的自己在聚光灯下咔嚓跪下了,羞愧地觉得自己正遭受智商情商的双重辗轧。   “站在受害人的角度,我希望妖务部能对此事进行合理解释,我们再来讨论下一个问题。”楚潇言简意赅地说清了自己的诉求,然后静等着克雷尔回话。   克雷尔的神色有点窘迫,目光注视着眼前用于做会议记录的白纸,几秒钟后说:“其实不是这样的……”   他恢复成了标志性的平静面色:“其实国际妖务部的校级以上军官中,中美两国各占比20%,俄罗斯、英国、法国各占10%,其余国家共占30%。”   他说着短叹了一声:“但2015年初,最初的几处次元撕裂都发生在尼泊尔、老挝、缅甸、索马里、海地这些经济落后地区……当时妖务部也刚刚建立,没有人能预测其中的风险,在人员派驻问题上出现了极大分歧。”   克雷尔说至此处稍稍一顿,又续道:“最后自愿前往这些地方执行任务的军官,将近七成是贵国派往妖务部的。”   祝小拾:“……”   一时间,气氛变得有点微妙,一股复杂的悲壮情绪在屋里升腾起来。有那么几秒,祝小拾好像都能听到周围众人沉重而有力的心跳,无比静谧的屋子里似有国歌盘绕。   楚潇怔然片刻,微红的眼眶挪开,失声一笑:“博施济众,舍己为人,像我华夏儿女会做的事情。”   “所以现在大部分中国籍的校级军官都在这些地方,这些地方离不开他们。将级军官原则上掌管大区事务,总不能让他们降级。”克雷尔含歉摊了摊手,又解释道,“亚太区的两位将衔长官都是中国人,两个月前因为突发状况赶往泰国指挥工作了——这件事我想王部长是清楚的。”   部长点头表示认可这个说法,旁边的女发言人开口道:“我方理解贵部在人员安排上的困难,但我方要求将松本藤佐调离中国。如果贵部对此有异议,松本藤佐的签证将于72小时后被废除。”   “well,关于松本上校……”克雷尔无奈一喟,“同意将他调至中国任职,是唐中将亲自点的头。我在总部时询问过原因,但唐中将说是最高机密。”   “我相信唐中将的为人,而且……”克雷尔看了看两侧同来的几位同事,接着,以十分坦诚的口吻,抛出了一个堪称惊人的消息。   ——“实不相瞒,唐中将挑我第六特别行动组来中国,是因为我和他的私交。他希望我们监视松本藤佐……只不过我们工作能力有限,至今还没弄明白要监视什么。” 第15章 财源滚滚小貔貅(十五)   接下来的十五分钟,部长表示要进行内部讨论,妖务部成员连带祝小拾和楚潇都被请进了附近的休息室,喝茶喝咖啡自便。   休息室里安静无声,妖务部成员无论国籍和职位高低都是军人,此时展现了军队特有的近乎刻板的寂静。   祝小拾没话可说,在工作人员端上水果和糖后,摸了个橘子开始剥皮。   楚潇插着口袋无比悠闲地在屋里踱了两个来回后,停住脚问克雷尔:“你和唐中将的私交是怎么回事?”   “umm……说来话长。”克雷尔噙起笑容,“2010年的时候,我16岁。”   这可真够长的。祝小拾默默吃了片橘子,准备好听一个漫长的故事。   “那年年末我随我叔叔走访利比亚,过了两个多月——2011年1月中旬,利比亚内战爆发。很多外国人都被困在那儿,各国使领馆开始紧急撤侨。”   遥远的回忆令克雷尔眉目间蕴起一缕罕见的迷离笑容,他停顿了一会儿,又说:“因为局势混乱,我和叔叔走散了。中国驻利比亚大使馆暂时收留了我——虽然因为我不是中国公民,他们一时没顾上把我也撤走,但我也因此有幸围观了全程。”   克雷尔深深地吸了口气,眼中绽出一片光芒。然后,他说了句在祝小拾看来与他的绅士人设完全不符的话:“不得不说——你们那次撤侨太他|妈牛|逼了!”   “十天之内三万多人安全撤离啊我的天——不好意思我扯远了。”克雷尔咳嗽了一声,适当地收敛了情绪,“唐中将是当时负责撤侨的官员之一。后来国际妖务部成立,我再次见到了他,就成了朋友。”   “诚挚希望各国的撤侨工作都可以这样专业高效。”克雷尔做了个有些客套意味的总结性发言。   楚潇苦笑短促:“诚挚希望各国都不需要再安排撤侨。”   还是世界和平最好。   休息时间就这样在回忆过去的闲谈中结束,祝小拾的橘子还剩两片吃完的时候,有工作人员礼貌地敲了敲半开的门:“各位,这边请。”   祝小拾匆忙地又吃了一片,把最后一片连带剥成海星状的橘子皮都放到桌上。楚潇睃了一眼,几步上前把剩下的那片拿走丢进嘴里,一握她的手,压低声音:“你是不是有点紧张?”   他觉得她今天的话格外少。   祝小拾摇摇头:“倒不紧张,就是有点复杂,你提防着点。”   之前的几天,她都觉得是自己在保护睚眦貔貅这些上古妖兽。但现下的状况让她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力不足到头疼的地步。   太复杂了,实在是太复杂了。松本藤佐有什么秘密尚不清楚,克雷尔的话是否可信也难说。   不在状态中的感觉让她有点别扭,但好在折返会议室后继续进行的会议也没有持续太长,很快就以妖务部全盘接受中方提出的要求而皆大欢喜的告终了。   官方提出的要求总结下来大概是两条:一,他们会与唐中将取得联系,在确定背后隐情之后,如果有必要,松本藤佐可以继续在国际妖务部中国区任职,但与此同时,妖务部必须为中国灵异界人士提供一定比例的岗位;二,关于祝小拾因此折寿三年的问题,中方要求国际妖务部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赔偿法》的标准进行赔偿。   现行国家赔偿标准是每天219块7毛2,三年阳寿折算了24万593块4。又额外算了些营养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什么的,凑了个30万。   克雷尔直接签了张支票给祝小拾。祝小拾虽然深知这是自己拿阳寿换来的,但因为钱来得太突然太迅速……还是让她有点迷信地认为这是貔貅招财的作用。   楚潇以个人名义提出的要求则是需要一架飞往西藏日喀则和平机场的专机,一切费用由妖务部承担,使用原因不可过问。   钻回红旗专车上时,祝小拾终于得以问楚潇:“你要去日喀则?”   楚潇“嗯”了一声:“我需要上一趟珠峰。”   “海拔八千八百多米的那个珠峰吗……?”祝小拾十分诧异,“去干嘛?”   楚潇系好安全带,略作沉吟,反问:“那个上校的话你信几成?”   “六七成……?”祝小拾揣摩着道。   楚潇点了下头:“我跟你差不多。那天在十三陵他朝我投的导弹里有东西留在伤口里了,本来留在里面也没什么,但现在我想先取出来看看,再决定是相信他还是把他和松本藤佐一起弄死。”   祝小拾认真思索了一下其中的逻辑关系,然后谦虚请教:“是珠峰上有什么我们所不知的神医吗?”   “……”楚潇好笑地看看她,“没有,但是我的其他几个兄弟都在上面,集合灵力能保我开伤口而不死。”   二月初,在边防证办下来之后,一行人按照约定先在北六环外的出租屋集合,然后一起前往北京首都国际机场t1航站楼。   因为楚潇在开伤过程中可能需要集兄弟灵力保命的关系,季朗和貔貅当然同去。祝小拾、邱凉、甄绮同往的原因则简单得没眼看——旅游长见识。   藏区是她们一直都想去的地方,只是三个单身狗很难找到靠谱的男士同行,总觉得不太安全。眼下有上古神兽为伴,这机会不抓住天理难容,三人打算先跟着他们进喜马拉雅山脉走走,正事办完后看情况决定去不去其他地方。   至于攀登珠峰这一项,她们则都很有自知之明地选择了放弃。他们三个神兽上珠峰时,她们打算在珠峰大本营混吃等死。   经过将近六个小时的飞行,专机降落在了日喀则和平机场。机舱的大门打开的瞬间,三个姑娘就悲剧地高原反应了……   邱凉头痛到站不稳,甄绮扶着墙狂吐,身体素质最好的祝小拾也在极为痛苦地大喘气,然而越喘越胸闷肺疼,难受得寸步难移。   没带任何行李的季朗拉着小提琴步态优雅地行走下舷梯,扫了眼三人的情况,边拉琴边扭头:“貔貅。”   “貅——!”貔貅自己背了个装满金银豆子的小书包正吭哧吭哧往下走,听言索性飞身一窜,直扑季朗而去。   季朗以极为流畅的速度将提琴往背后没拉上的琴包里一揣,伸手时刚好稳稳将貔貅接住。   然后,他微笑着摸摸自家弟弟的脑袋,趁貔貅不备,手指一捏拽下来一撮毛。   “嗷!!!”貔貅捂住脑袋大叫,季朗满意地将它交给楚潇,拧开瓶农夫山泉,朝三个姑娘道:“来来来,一人拿几根,冲服。”   三人边头疼/边狂吐/边喘气,边看向他:“???”   楚潇上前拿了几根,一扶大喘不止的祝小拾,直接将茸毛掖进她嘴里:“上古神兽幼体的毛能在短时间内大幅提高身体素质、解决病痛,高原反应也能得到有效缓解。”   “……”祝小拾无力挣扎地乖乖喝了口水,裹着貔貅毛的清水顺喉滑下的瞬间,通体一片顺畅……   “卧槽?!”她对现代医学的崇高敬仰在这一刻都差点动摇。在考虑到这种治病方法完全没有普及可能(一旦普及貔貅会被薅秃)之后,这份敬仰才又续上。   “嘿,神奇吧?”季朗脸上明显带着嘚瑟,“服用神兽成年体鳞片还能让人类伤病全消外加一百年不生病呢——可惜成年体都是三百年才换一片鳞,我和二弟都是上世纪才换过,不然一定拿给你们当见面礼。”   大半天后,一行人乘车到达了距离珠峰不远的珠峰大本营。   珠峰大本营是为保护珠峰核心区环境而设立的。按照国家规定,所有的登山者都必须从大本营启程。大本营中由武警把守,游客一概住帐篷,除了两座公厕之外再无永久性建筑。迎风飘荡的国旗在这里便显得格外高大,由白雪皑皑的群山衬托着,看久了会品出一种遗世独立的超脱感。   但这里的海拔比日喀则机场又高了近1000米,于是祝小拾她们又有了高原反应的迹象。倒没有太难受,只是哈欠连天的嗜睡症状。   她们就打算趁楚潇他们上山时先歇一天,稍作适应再四处走动看风景。   将近八点的时候,太阳落山了。红彤彤的日轮逐渐隐没在雪色斑驳的山脉间,逐渐失去日光照射的群山看起来像是蛰伏于夜色中的巨兽,默默守护在中国最边缘、世界最高峰的脚下。   条件简陋但也还算舒适的帐中灯火暖黄。祝小拾简单地洗漱之后无所事事地歪在床上发呆酝酿睡意,蓦然出现在帐外的颀长剪影令她后脊一凉。   然后,她慢慢辨认出那个身影是谁,起身揭开了帐帘:“楚潇?”   楚潇正通过被冻得有点不灵的嗅觉尝试辨认这是不是她的帐篷,见她出来,释然一笑,又与她一起进了帐篷。   “你想不想上峰顶看看?”他带着简单干净的笑意问她。   “我……”祝小拾梗了梗脖子,遗憾摇头,“算了吧。到这儿之后高原反应就又上来了,峰顶还……”   他突然伸手,摊开的掌中呈现的东西令她一噎。   那是片一指宽的、扇形的、泛着暗紫光泽的铜色鳞片。鳞片很薄,透过鳞片依稀能看见楚潇掌心的纹路,在光泽如水波般漾过的时候,祝小拾在眼花中似乎看到一丁点儿未拭净的血色痕迹。   “去看看吧,难得来一次。”他将鳞片交到她手里,笑吟吟的眼中一片温暖。 第16章 财源滚滚小貔貅(十六)   祝小拾已不知第多少次在他柔和的笑意里怔住。   她亲身经历过他兽化后足以毁天灭地的攻击,也旁观过他人形姿态时无懈可击的完美战斗,不论哪种,都会给人以置身冰天雪地般的冷酷感。若再细致作比,以人类形态出手时似乎更为可怕,因为那是一种完全不给同类留分毫生机的感觉,一切招式都在弹指间以人类可以想象的最佳状态完成。横扫、锁喉、摆拳……在他做出那些令对手完全无力招架的进攻时,眼中涌出的冷厉杀意她至今印象清晰。   但当他笑的时候,那种冷厉就荡然无存了,反而温暖得好像能消融严寒。   当他笑的时候,所有棱角都变得柔和,使她总有那么几秒会忘了他是睚眦,是那个暴戾好战的上古神兽,只把他当做一位优雅的现代男士。   当一个人——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优雅又好看的时候,提出的邀请总是会令异性难以拒绝的。   祝小拾从怔然中抽离出来时,双颊就微微热了,盯着地面答说:“谢谢……邱凉甄绮她们已经睡了,这块儿信号又不好,我给她们留个纸条,免得她们找不到我着急。”   楚潇适才有几丝忐忑的笑容旋即一松,连英挺的剑眉都随之弯了几分弧度。   祝小拾转过身去木桌抽屉里找纸笔,听到楚潇又说:“鳞片直接吃就好……没什么奇怪的味道。”   祝小拾右手写着字条,左手拇指抚过手里的小小扇形,细纹的纹路蹭着指心。她忽而觉得这个鳞片真好看,好看得让人心都会酥。   “必须都吃掉吗?”她扭脸问楚潇,“我只吃一小半管不管用?”   “……”楚潇想了想,皱眉,“抗高原反应管用,但不能保你百年无病——为什么只吃一小半?”   祝小拾一哂,摸出尺子和折叠刀,在鳞片上目测出大约三分之一的大小,用尺子从尖角比到弧边,拿刀笔直一划。   野营用的折叠刀是很快的,薄薄的鳞片被顺利一分为二。较大的那片还有大约两个指节宽,祝小拾捏在手里端详了一下,很满意,又拈起来给他看:“觉得漂亮,这个留下打个孔做吊坠好了。百年无病我就不强求了,生老病死反正也是人之常情!”   楚潇眼底闪过似乎有点惊喜的光芒,滞了滞才又说:“那你尽快收拾,带两身衣服就行了,我在大哥那儿等你。”   尽快收拾……?   连夜登顶吗……?   会被武警拦住吧?再说也确实不安全吧???   而且还只带衣服不带登山设备???   原本以为怎么也要次日天明再启程的祝小拾听言傻了一会儿,想要再追问时,楚潇早已带着一种奇怪的不自在撩帘走了。   她只好先收拾东西,等一会儿再见面时再问。   二十分钟后,祝小拾穿着厚厚的棉衣、背着登山包进了季朗的帐子与他们会合。再一并离开时,她很快意识到自己所担心的“武警会拦”首先是多余的。   ——他们似乎对这块地方很熟悉。季朗包里装着貔貅,楚潇带着她,一路往北走。遇到巡逻的武警就稍微躲躲,来不及躲则索性淡定表示“随处走走”。供游人居住的大本营又不是军队或监狱,本就没有多严格的纪律可言,这一关很快顺利度过。   走出大本营,周围顷刻间又安静了一层。   此处离珠穆朗玛峰还有大约四公里,一行人虽然都没有高原反应,但在低气温里也必定会走得平常慢许多。祝小拾望着被压在夜色下的山路,还是难免一种面临高难度挑战的感觉。   她重重地呼了两口白气给自己鼓劲儿,第三口还没呼完,楚潇站到了她面前。   “闭眼。”他说。   “啊?”   “闭眼,不论听到什么动静都别睁。”楚潇衔着笑。   祝小拾隐约猜出点端倪,在讶异和兴奋中立刻闭上眼睛。紧接着,她感觉到楚潇的手环到了她腰间。   防风服很厚,她里面又还穿了别的衣服,但依旧能感觉到他的双手非常有力。而后,那双有力的手力道微变,好像有坚甲一类的硬物硌进来,将她更牢固地箍住。   楚潇凝视着自己兽化的双手,因后颈的刺痛而脖子一紧。   “能行吗?”季朗询问道。他点点头:“没事。”   下一瞬,他先一步提脚蹬地。   他脚下再度触及地面的刹那,紧闭双眼的祝小拾顿觉身下悬空,同时气流急起,耳边风声呼啸,寒风刮得双颊生疼。   祝小拾纵使闭着眼也能感觉到自己在快速升高,短短几秒后,已能偶尔听到雪粒一类的东西磕在防风护目镜上的声音。   两分钟后,飞行方向猛转,她感觉好像身体都横过来了,但速度只疾不缓。祝小拾不由自主地生理紧张,牙关紧咬住克制了一番,终于还是“啊啊啊啊”地惨叫出声!   “别怕,要降落了。”他短促一笑,下一刹她腰间陡然一紧。他原本架在她腰间的双手向里一滑,双臂就此将她完全搂住。接着,祝小拾察觉身体又立了起来,旋即开始飞速下坠。   祝小拾是个不怕鬼屋但很怕过山车的人,此时索性放弃逞强,啊啊啊啊叫得气吞山河。   “咚——”楚潇稳稳落地,身子就势半跪缓冲力道的同时将她打横一抱,防止了她腿骨受伤。然而三秒钟后,祝小拾还在紧闭着眼:“啊啊啊啊啊啊啊——”   楚潇憋着笑站直身子,向刚从季朗背包里跳出来的貔貅吹了声口哨,貔貅一跃而起跳到祝小拾面前,张开嘴巴:“吭哧——”   祝小拾喊声噎住,感受了一下咬在自己下颌上的小牙,迟疑着睁眼。   然后透过护目镜看到了貔貅水灵灵的双眼。   楚潇把她放下,深感丢人的祝小拾环顾四周缓和窘迫。只见目光所及之处一片苍凉,高空中镶嵌着璀璨星辰的穹顶宁静祥和,眼前则是疾风席卷雪片,白粒在夜色里打出一个个漩涡,漩涡又向下滚去,滚向不可见底的深渊,消失不见。   “是这里吧?”楚潇好似不太确信,皱着眉头问了一句。   季朗也正判断地形,片刻后点了头:“是。”   然后楚潇拔出腰刀,二人先后割破手指。手指上刚流出来的一缕血红捧在一起的刹那,金光骤然袭面。一轮光弧以此为中心,刹那向外撞开,绽尽后的边缘没入积雪消失不见,祝小拾望着眼前倏然变幻的风景怔住。   “这是……”她眼前俨然是一个小小庄园。庄园好似被一个无形的罩子拢着,世界屋脊上的疾风骤雪到这里都变得温和。   她哑了哑:“结界吗?”   “嗯,三弟嘲风好登高望远,我们刚入世的时候他找到了这个地方,一起在这里布了个结界。”   楚潇边说边往不远处的屋舍走,祝小拾想起先前他们提到“三弟”时莫名其妙的情绪很想八卦,但刚要开口,视线中的宁静霎然一变!   ——不远处的小屋中,一个男子犹如发情的野鹿般横冲直撞而来:“哥哥们啊——!!!”   楚潇啧嘴哑笑:“这是四弟蒲牢,好鸣好吼。”   而后屋中众人都被这喊声惊动,半分钟后,陆续从各个屋门中走出来。季朗带着貔貅先一步小跑着迎过去,楚潇慢慢走在后面跟祝小拾介绍:“那是六弟霸下,长得结实但只爱搬东西不爱打架,不用怕;七弟狴犴,揍他可以,千万别跟他吵,理太多;八弟负屃……唉。”楚潇看着负屃长叹,“看来近视又加重了,这小子傻读书。”   接着他看向房顶上穿着件白t恤的青年:“三弟你下来,有客人!五弟呢?”   “他懒得动呗,天天闷在屋里吞云吐雾,最近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什么阿拉伯水烟……”嘲风从房顶上一跃而下,站稳脚掸了掸牛仔裤,注意到刚扑进蒲牢怀里的貔貅时笑容陡滞。   “二哥你这么干可有点危险啊。”他走进楚潇压音道,向祝小拾伸出手时又以恢复如常:“这位是祝小姐吧?幸会幸会。”   “您好。”祝小拾和他握了手,疑惑的目光在兄弟二人间荡了一个来回,压低的声音里填充着试探的询问,“你们和貔貅……”   嘲风因她隐约知情的样子而一愣,边慢吞吞念着“我们和貔貅……”边迟疑地看向楚潇。   “晚些跟你解释。”楚潇一哂,信手一拎她背着的登山包,将包“摘”下来径自提着往十几米外的木屋走,“我们住哪儿?安排一下。”   “啊——?啊!”嘲风回过神来立刻追上去,“空卧房就一个,另外书房能住人。哥你跟祝小姐睡卧房,让貔貅住书房?”   他话刚落定,前头的二人就跟被按了开关似的齐齐刹住脚。   “呃……”祝小拾只觉尴尬,略显僵硬地看向楚潇。   而楚潇却像压根没看到她的神色似的,迅速扭头,视线直接定在嘲风脸上:“你说什么?” 第17章 财源滚滚小貔貅(十七)   “我、我说错了吗……?”嘲风当时是带着一脸懵逼的神色这样回应的楚潇。   “我、我哪儿知道啊!”五分钟后,嘲风被一群兄弟圈在中间,抱头辩驳,“大哥发微信的时候就八卦说二哥喜欢祝小姐,我刚才一看祝小拾脖子上都挂上二哥的鳞了——还是鲜鳞!换了谁不以为是定情信物啊!”   “三哥你真是活该被那个小狮妖甩了啊!!!”好吼的蒲牢气得凑在他耳边吼,“你就仗着自己是龙子觉得自己送点东西姑娘家就要跟你了是吧!!!你是不是忘了祝小姐救过咱二哥的命啊!!!拿三年阳寿换的啊喂!!!”   经万年修炼而出的怒吼从丹田深处一喝而出,巨大的振动波引得房梁上的灰尘扑簌落下,屋内众人齐捂耳朵后仰躲避。缩在屋角脸上写着“寡人懒得动”的老五狻猊一直在兀自吞云吐雾,在落入烟斗的灰尘影响了烟雾质感后,他终于皱皱眉头站起来,耷拉着眼皮走向咆哮的蒲牢。   “啵——”狻猊直冲蒲牢吐了个烟圈,蒲牢猝不及防地被呛住,刹那收声。   与之相隔三间屋的房间中,突然扑簌飘落的灰尘令屋中骤静,祝小拾一时还以为是房子要塌,连呼吸都屏住了。   几秒之后归于平静,她松了口气,蹲身朝貔貅拍拍手:“来,貔貅。”   “嗷呜——”貔貅扯了个哈欠,但看看她,又依依不舍地看楚潇。   方才向嘲风解释清楚误会之后做出的房间安排,是祝小拾和貔貅睡卧房,楚潇自己睡书房。但貔貅可能是觉得位于小楼二层的书房更有趣,也可能是被兄弟们都在的热闹场景激起了点贪恋家人的情绪,赖在楚潇打好的地铺里磨磨蹭蹭不肯走。   楚潇也鲜少见它这样,于是并没有动揍它或者恐吓它的念头,笑了一声躺到地铺旁干净的地上:“那给你讲个睡前故事?”   “貅!”貔貅连连点头,一扫刚才想赖在这里睡觉时哈欠连天的模样,两眼放着光钻出被子,抖了抖毛,跳到书架前去找书。   祝小拾见状便到楚潇身边席地坐下,很快,看到貔貅挑定了一本书,用爪子扒拉下来,又叼到楚潇面前。   那本书的书名是《龙之九子》,作者赫然是:负屃。   “……八弟写的科普类传记。”楚潇衔笑解释道,然后撑起身拽了个枕头垫在木墙边,倚着枕头翻开书。   貔貅马上乖乖地钻回被子里,又把头钻出来,趴在旁边闭上眼睛等着听哥哥讲故事。   楚潇富有磁性的声音温柔响起:“华夏大地有灵龙,龙生九子。一曰囚牛,二曰睚眦……”   “嗷——”貔貅的小爪子往他身上一搭,楚潇失笑:“嗯,我是睚眦!”   祝小拾看着这一幕,不知怎的,心里一时舒适得似有温暖泉水滑过。   外面是天寒地冻、冰雪萧瑟,面积不大的木屋中,暖黄的灯火映出一片温馨。木头打出的简单家具营造出令人慵懒的居家气息,炭火里烧得通红的银炭泛出融融热气,将一切寒流都阻在外面。   屋内屋外,两个世界。   天地仿佛都被一道木门隔成了两半,那边是会有寒冷肃杀的现实,这边是温暖美好到让人恨不能将其凝固的一方天地。   “七曰狴犴,八曰负屃,九曰……”楚潇翻了一页,“貔貅。”   “嗷!”貔貅再度出声刷存在感,楚潇又一笑:“对,貔貅是你。”   他温温缓缓地耐心讲着,概括读完,是囚牛的具体故事。   这个故事很长,读到一半时,貔貅就打着小呼噜睡着了。歪坐在旁边的祝小拾也已有些迷糊,楚潇凝视着貔貅小心地放下书,胳膊碰碰她:“好了。”   “嗯?”祝小拾惊醒,定睛看看貔貅,“我抱它下去?”   “不用。”楚潇轻压着声音,睇睇门外,示意出去说。   祝小拾轻手轻脚地避出去,被冷空气一激,神思清醒。紧跟着也走出来的楚潇反手关上门,直接顺着楼梯往下走去:“让貔貅先睡吧,我们正好趁夜把事情办完。”   祝小拾一愣:“……不是也需要大家一起用灵力给你保命吗?”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楚潇走下楼梯停步等她,等她也下楼后,带着她一路往北走去。   走出这片不大的庄子,宜居的气息当然无存,天地间只剩下苍凉。   这里本来就是荒无人烟的地方。即便在珠峰的登顶项目开放后,中国和尼泊尔两边的登顶路线也都是固定的,山顶上大部分地方依旧与世隔绝。就算是不布结界,大概几百年内也并不会有人发现他们的踪迹。   祝小拾掸着落在头上的轻飘雪花,同时看见不远处结界外猛烈的疾风暴雪,竟已说不清地有点贪恋刚才木屋中的宁静,不太想离开了。   “这边。”楚潇稍停了停,给她指路。   祝小拾看到不远处的一个石洞中光火明亮。   二人走进去,早一步到达后正围着篝火聊天的兄弟们起身迎过来。祝小拾一眼注意到一张生面孔,楚潇介绍道:“这是九弟,螭吻。”   “……?!”祝小拾惊诧,“那貔貅……?!”   “貔貅是父母收养的。”楚潇叹气,“那些年螭吻被请去灭落到新疆火焰山的神火去了。貔貅被收养来,妖界又都知道龙生九子……传着传着它就成了第九子。等我们察觉的时候它自己都已经认定并且以此为荣了……”   他说着无奈地啧啧嘴:“我们怕说了实话会打击它,只能先将错就错,想等他成年后再告诉它真相——之前不愿带它来也是因此。这回如果不是怕它独自留在北京会闹事,就怕它留下了。”   ——天啊!   祝小拾风中凌乱。   先前只知道龙生九子在民间流传的版本很多,万没想到其中居然还藏着个收养的故事、还夹杂哥哥们一同呵护收养来的幼弟的用心良苦?!   这帮上古神兽可太有爱了……   “你千万别告诉貔貅啊。它现在也就是人类五六岁小孩的心智,受不了这个打击。”楚潇边笑说着,边在篝火边的巨石上坐下,吁了口气,“来吧。”   接下来的画面,在祝小拾看来,有点像邪|教仪式。   ——八个虽然容貌各不相同但都潇洒俊逸的男人在楚潇身边围成一圈,然后双手抬至胸前,一上一下相隔约莫十几公分。随着他们陆续的闭目运力,颜色各异的光球开始在各人相对的两掌间慢慢显形、增大,直至将两掌间的距离完全充满。   接着,几人就此将手挪开,光球凭空悬住,发着熠熠夺目的光。他们再伸手一推,八枚光球齐齐向楚潇飞去,“呲啦——”一声骤响后撞入楚潇身体,消失不见。   “唔——”楚潇皱眉低吟,撞入体内的光球在他皮肤下击出龟裂般的电光波纹。这一幕看起来是有些可怕的,一具端坐的人体中光火闪动宛如假人,可他微动的眉头又端然在证明他是活的。   祝小拾看着眼前的奇景怔然做不出反应,下一秒,又看到季朗化形。   囚牛善乐,爱蹲立于琴头拨弄乐器,是以囚牛的真身并不大。   季朗运气间狂风激起洞中砂石,祝小拾扭脸避过,再抬眼只见一只最多一尺长的小灰龙盘旋着落至楚潇颈间,抬起爪子犹豫了一下:“呼——”   “嗯,大哥您动吧。”楚潇轻松道。   便见小龙利甲顿出,急速划下。楚潇颈后伤口撕裂,喷出的鲜血令祝小拾惊然向后跌去,被旁边的狻猊一把拉住。   狻猊懒洋洋地打着哈欠,嘬了口不离手的烟斗:“没事儿,别怕。”   巨石上,楚潇低着头坐着,囚牛扒在他脖子上,探入伤口的爪子在里面摸来摸去:“呼?”   “那是我的骨头……”楚潇冷静指导,“再往左一点……不不不不别拽大哥!这个还是骨头!再往左!”   囚牛龙须不满地挑挑,又摸摸:“呼?”   楚潇:“对,这个是。往下一点还有一……啊啊啊啊啊!!!”   楚潇还没说完,囚牛已将摸准的那片一把掏出!   楚潇眼前发白地惨叫之后气虚:“您真是我亲哥……”   囚牛:“呼呼呼?”   楚潇:“对……往下还有一片……”   囚牛换了个语调:“呼……?”   楚潇:“不行,化真身再找的话——我真身太大,撑塌结界引起雪崩怎么办?”   “呼!”囚牛叹气,把掏出的那一片交给身后的负屃,爪子啪叽又拍回伤口中。   “咝——”楚潇倒抽凉气,但好在这回囚牛摸的很快,只消片刻,咔哒就又拔出一块。   “呼——!”囚牛把这块也扔给负屃,转瞬化作人形,拍着楚潇的肩头问文弱书生模样的八弟,“怎么样负屃,你能弄明白吗?”   “我试试吧。”负屃迎着火光推了推足有几毫米厚的眼睛,端详囚牛扔过来的第一块。那是个六边形的银色薄片,不过一个指节大小,上面糊着血,看不太清楚。 第18章 财源滚滚小貔貅(十八)   一行人拿着从楚潇颈后取出来的东西回到住处时,大概夜里十一点多。大家一起聚到负屃屋里,往屋里走的时候,狴犴正深皱着眉头深沉地向祝小拾表示:“才赔了三十万?太少了,要不要我给你提供一下法律援助?”   “……不用不用,我懒得跟他们多打交道。”祝小拾委婉拒绝,抬头一看,神情复杂地看着据记载“好文”的负屃从柜子里取出一台显微镜。   负屃将先取出来的那片放在载物镜下,细致地调了会儿焦距,仔细辨认了一番:“嗯……这上面有行英文,翻译过来大致是……国际神话生物服务部持有,联合国监制。品名是……”   他又拧了一下旁边的螺旋扭:“神话生物化形抑制芯片。”   “所以二弟在化形的时候会感觉脖子后面不舒服?”季朗倚在墙边,端着马克杯喝了口刚沏的热茶。   负屃点点头:“是的,能量不大的妖应该会直接被阻断化形。但二哥比较厉害,这个东西的作用就不大了。”   季朗点点头,继而朝楚潇一笑:“其实他们这招还挺两全其美的,抑制变形而已。”   “……那是你没被妖务部吊在天花板上过。”楚潇面无表情,手指敲敲放在桌上的另一片,“这个呢?”   负屃便将前一片取下来,把后一片放到载物台上:“啊……都是日语,我才刚学了一个月啊。”   “我记得你学英语的时候,半个月就雅思四个9了。”楚潇稍活动了一下脖子,毫不委婉道,“学习能力下降了啊八弟。”   “你不懂,日语人称太复杂了。”负屃痛苦地捶捶胸口,忽而目光一亮,“啊我认出来两个词!seiren,提炼;还有at……atsumarimasu,收集?”   楚潇皱眉。紧接着,就见负屃把那个小银片摸出来,咔嗒掰了!   “喂?!”旁边的季朗一愣,负屃左右看看:“我觉得是要从你身体里提炼什么,你看这个。”他将两个小片往楚潇面前一递,“一半内部结构很复杂,令一半基本是空的,里面的液体一股二哥的味道。”   与此同时,木屋二楼的书房里,貔貅迷迷瞪瞪地醒了过来。   ——它平时夜里都是不会醒的,但是这里用的炭盆燥热,它睡得越来越渴。   它不舒服地皱着眉头,吧唧吧唧嘴,睁眼一看:“咦——?”   屋子里没有人了,二哥和小拾呢?   然后它抻抻爪子,先爬起来奔到桌下放着的水碗边喝了足足小半碗水,心满意足之后,又扯个懒腰,溜达回地铺上。   啪叽趴下,貔貅闭上眼睛酝酿了会儿,感觉不困又重新睁开眼。   它百无聊赖地四下看了一圈,最后,目光停在了旁边放着的那本《龙之九子》上。   翻会儿书好了,它虽然还不太认识人类的文字,但它会看图!   貔貅蹭过去将书扒拉过来,坐起身翻开封面。   扉页,没什么可看的,翻过去。 前言,都是字,看不懂,翻过去。   长长的前言之后是关于龙之九子的概述,终于开始有图啦!   八哥负屃雅好斯文,画的图特别好,哥哥们真身的样子被描绘得霸气威武,貔貅看得眉开眼笑。   大哥抚琴的样子好投入——貅!   二哥迎战混沌气震山河——貅貅!   三哥飞檐走壁英姿飒爽——貅貅貅!   ……   啊八哥把自己画得有点弱,貅,它觉得八哥实际上比这个好看!   下一页就该它啦!   貔貅小白牙刮刮嘴唇,怀着兴奋的心情翻开下一页……   “咿……”貔貅笑容陡去,望着彩图疑惑地皱起眉头。   那是只金色的神兽,龙头鱼身,它从未见过,但显然不是他。   “貅……”貔貅茫然地看向旁边令人头晕的文字。   它还不认识几个字,但“龙之九子”几个字它认识,“第”字它认识,“貔貅”是它的名字,它也认识。   ——而旁边所写的,是“龙之九子,第九子——xx”,最后两个陌生的文字并不是“貔貅”。   “貅……?”迷茫维持了几秒之后,貔貅仿佛猜到了些什么。   这本书是八哥亲自写的。八哥说,第九子不是它。   “貅!”貔貅使劲摇摇头,想打消这个念头,但摇头间,他却又蓦然想起另一件事。   ——哥哥们平常都是以排行相称的,但对它,他们只叫它“貔貅”,好像从来没有人叫它“九弟”……   “貅……”貔貅突然感到恐惧,死死盯着那本书,犹如见到天敌般,一步步地往后退。   它一直退到墙边,抵着墙壁彷徨地转了个圈,泪水一涌而出:“咿……”   它咧着嘴想把眼泪忍回去,但最终还是越流越快,它用爪子抹了好几把,抹得满脸都湿乎乎的。   它、它不是龙的孩子,不是哥哥们的弟弟……   貔貅觉得心慌无助,四个爪子不住地抠着地面,过了一会儿,它又跌跌撞撞地猛冲向那本书。   “嘶啦——”画着螭吻的书页在貔貅爪下撕裂,然后,只见貔貅两爪快速抓撕,纸张迅速被撕成无数小块,犹如雪片般飞扬。   “呜哇——!”貔貅趴在落着碎纸片的书上嚎啕大哭,泪水很快阴湿最上层的纸张,又很快往下渗去。   四十分钟后,众人结束了在负屃屋里的讨论,各回各屋。   祝小拾先跟着楚潇往书房去了,打算还是把貔貅抱下楼,毕竟书房里的地铺打得并不宽。   楚潇很想再详细讨论一下她方才提出的观点,边上楼梯边问:“你真觉得那个提炼收集用的东西跟妖务部无关?”   “联合国的官方语言是英语、汉语、法语、俄语、阿拉伯语、西班牙语六种,不包括日语,所以我觉得这是松本藤佐自己搞的……”她说着推开房门,下一秒,霍然回头。   跟在她身后的楚潇浅怔:“怎么……?”   祝小拾有点心慌地瞪着眼:“貔貅不在!”   楚潇眉头一立夺入屋中,微滞之后,很快注意到地铺上的书和碎纸。   他喉中一哽,不祥的猜测令他双拳紧握至青筋凸起。他长沉一息,一步步走到书边,蹲身翻了几页纸片,很快就看出了是哪一页。   “它知道了。”楚潇懊悔怨愤地猛然捶地,“它居然会翻书……它都不认识字啊!”   “楚潇。”祝小拾微颤的语声在几步外响起。   楚潇回过头,看见她站在打开的衣柜前:“它……它把它的小书包拿走了。”祝小拾带着惶恐看向他,“那里面是它自己带的口粮。”   如果方才的场景还意味着貔貅有想自己出去静静的可能,眼下的发现则无疑昭示着它离家出走的事实了。   楚潇瞳孔骤缩,战栗着呼出一息,旋即夺门而出:“大哥!三弟!都出来……!把九弟也招来!”   三分钟后,雪色斑驳的世界屋脊上,九缕黑影腾入夜空,小的犹如绸带盘旋而过,大的则似一片巨大的阴云,横截过天地之间。   幼年神兽的嗅觉是格外灵的,方才在浑浑噩噩中早已蹿下了山,又时蹿时走地往西移动了几公里的貔貅因嗅到熟悉的味道而怔然停住,可它四处看看,又看不到人影。   “貅,貅貅……”貔貅失魂落魄地继续往前走,眼泪啪嗒啪嗒地低落在土地上,很快结成一个个小冰点。   它不是龙的孩子,龙的第九子不是它,八哥写的书里都没它……   貔貅耷拉着脑袋,抽抽噎噎地拖动着脚步,心里填着满当当的难过。   与它相隔三四公里的公路上,祝小拾开着花了两万块钱跟珠峰大本营的其他游客强“借”来的山地车,边猛踩油门边打电话:“喂?师父?听得见吗?”   她等了一会儿,那边苍老而带醉意的声音才响起来:“啊——?十丫头啊——?”   祝小拾急问:“您现在还在拉萨吗!给我个地址我去见您!”   “啊——?你来西藏啦?”师父迷迷瞪瞪地咂了咂嘴,“为师涤荡心灵呢,你玩你的,不用来看我了。”   生怕他就此挂机的祝小拾赶紧喊:“我有急事!!!等我说完您再涤荡心灵!!!”   电话那边安静了几秒。   “你得罪喇嘛了……?”   什么鬼。   祝小拾无语了一瞬,深呼吸解释:“貔貅——招财进宝的那个貔貅,在珠峰这片儿离家出走了!它还是个幼年神兽,之前在北京偷文物吃来着,不赶紧找到不是它出事就是文物出事!它的九个哥哥都急疯了,我需要您在西藏的人脉帮忙啊师父!”   那头又是一阵安静。   “师父?师父!”祝小拾还以为师父在这会儿醉得睡过去了,急得直喊,却听那边的声音陡然镇静,尽扫醉意:“拉萨,仓央嘉措,东南。你琢磨着来找我吧。”   祝小拾:“什么……”打什么哑谜啊!!!   “我只能说这么多。”师父的声音倏然压低了许多,“最近有几个老外总在附近转悠,监听器我也发现两个了。不知道他们有什么算计,你来的时候小心。” 第19章 财源滚滚小貔貅(十九)   开了大半夜车,祝小拾在将近天明时将车停到路边睡了一会儿。   早上九点,她在闹铃声中醒来,摸过手机关掉闹钟,先跟邱凉甄绮说了下大致情况,然后联系楚潇。   貔貅走失得太突然了,在大西藏找这么一个小神兽又绝非易事,他们便在山庄中紧急商量了一下对策,决定九兄弟以周边各个金银珠宝多的地方为目标进行搜索,祝小拾先试着联系她师父,联系上之后给他们回话。   他们会在早上九点和晚上五点化回人形以便看她的消息。   于是祝小拾简明扼要地告诉楚潇说联系上师父了,师父在拉萨。但师父说的那个具体地点吧……她现在没什么思路。   拉萨,仓央嘉措,东南——祝小拾把三个关键词以文字形式发出去后,又按下一条语音:“他最近好像被妖务部的人盯梢了,就给了这么三个词,我对西藏又不熟,一点都猜不出来。你问问你弟弟们能想到什么?”   过了足有五分钟,楚潇才给她回复:我们一起去找你师父,发个你现在的位置。   祝小拾:你们不先找貔貅了吗?   楚潇:这样找不行。成年妖兽的嗅觉本就不能跟幼年体比,在寒冷环境里还要更弱一些。很可能貔貅嗅到我们的味道就会躲,我们还不知情。   祝小拾了然,就把实时定位发了出去。楚潇发了个“ok”手势的表情,接着就没了下文。   祝小拾打了个哈欠,将车里的暖气又调高了些,从后座的纸箱中摸了两块车主买的压缩饼干就着农夫山泉果腹。   第二块还没吃完,车外突然疾风呼啸!   呜咽的风声在旷野公路上刮得犹如孤狼哀鸣,祝小拾被风声牵引着下意识往外一看,就见枯草飞卷,雪粒盘旋,越野车四面八方的风景都顿时添了一层萧瑟悲壮。   祝小拾一个人坐在车里,而且周围已许久都没见第二辆车路过。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这很像商业大片里的经典场景——在荒无人烟的荒凉地,路人配角在车中见外面天气突变,扒着窗子看上几秒,就见怪兽/外星人/反派大boss从天而降,由此来开整个故事的序幕。   一般来说,这个路人配角会在下一幕中成为一具尸体,在被警车包围的场景下,成为故事的重要引子……   这么想想还真有点儿壮烈?   但好在这个故事里要从天而降的几个她都认识!   “嗵嗵嗵——”几声震地,越野车在震动中猛烈摇晃了一阵。祝小拾紧握方向盘直至晃动结束,吹了声口哨拉门出去。   “我特别好奇,你们这样降落不会造成粉碎性骨折什么的吗?!”她看着越野车四周以单膝跪地姿态落稳的九兄弟,虚心请教。   楚潇掸掸手,起身走向她:“不会,我们的骨骼和人类不一样,要硬很多。”他说着看看她背后的越野车,“看样子坐不下十个人,那我们轮流飞。”   于是在接下来的半天里,龙之九子轮流开车轮流坐车轮流飞,唯一的“铁打的乘客”祝小拾坐在副驾上,感受着车里自始至终很神经质的画风。   ——季朗一上车就开始弹不知道从哪儿搞来的尤克里里,弄得车里充斥着一股文青的气息。   ——换到狴犴,开始大聊特聊我国法律各种有待完善的地方。说真的,要不是祝小拾知道他是狴犴、并因此认为他的见解一定有道理,此时车中调调会很像愤青集会。   ——两个小时后蒲牢上车,车刚开起来,他一脸兴奋地打开车窗就冲外面嚎了一嗓子:“嗷呜~~~~~~”楚潇拉开车门一脚把他踹了出去。   当日傍晚,车子沿318国道进入拉萨市。   拉萨作为西藏的首府,虽然在“中国城市等级划分”中连续多年位列五线,但实际上经济发展得还不错。人们收入不低、政策上待遇也好,只不过因为海拔高资源匮乏,很多东西都要从低海拔的地方往上送,导致物价较高。   眼下正值夕阳渐落的黄昏时刻,街道间能看见不少外出买菜的居民。汉藏两族皆有,融洽地共同生活,好像都不觉得彼此有什么不同。   当下开车的是季朗,他将车开到了一片废弃的烂尾楼附近,以便换一拨人上来。刚降落的兄弟几个上了车,后座上的负屃一把扒住副驾的靠背:“祝小姐,我好像知道那三个关键词指的是什么地方了。”   祝小拾立刻扭头,负屃推推厚厚的眼睛,把笔架到耳朵上,将手里的小本本递给她看:“在八廓街东南角,有家挺有名的餐厅叫玛吉阿米。这个玛吉阿米相传是仓央嘉措的红颜知己——你看,拉萨、仓央嘉措、东南,都有了。”   “靠谱吗……”祝小拾蹙眉,觉得他的逻辑链会不会太跳了?   但负屃对自己信心十足:“靠谱!你不是说你师父在这儿‘涤荡心灵’吗?这餐厅挺有情调的,文青都爱来……”   “六弟你是不是对她师父的‘涤荡心灵’有什么误会?”新换上来开车的嘲风皱眉说,“你觉得祝小姐的师父能是那种文青吗?”   下一秒,他看到祝小拾深感丢人般的捂脸。   “擦,真是啊?!”嘲风震惊到一脚油门让车开了个s型。那一刻,他似乎对我国捉妖人的构成产生了怀疑。   四十分钟后,越野车停在了八廓街的街边。   几人下了车,另有几人从各个不起眼的地方走出来,一起抬头看向面前的牌子。   黄底黑字的牌子上用汉字写着“玛吉阿米”,底下是拼写的“makye ame”。祝小拾率先推门走进去,正走向吧台想询问店员有没有一位姓古老人,余光扫见角落阴暗处的桌子的时候,她又猛地后撤了一步。   ——她仔细看了看,嗯,是他!   祝小拾于是示意楚潇他们稍等,自己径直走向那张桌子,还有三两步时,发现师父双手托腮,双眼紧闭,睡姿倍儿萌……   “哎,师父?师父!”她弯腰拍拍他的肩膀,老爷子“嗯”了一声猛然醒来,看看她,扯哈欠:“哟呵小丫头片子你还真找到了……”   语气里竟有几分明显的沮丧。   “……师父您什么意思?”祝小拾气鼓鼓地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合着本来是指望我找不着来着?我哪儿不好了?嗯?您说清楚!”   “没有没有,你哪儿都好。”老人嘟囔着,把桌上的菜单一推,“想吃什么?师父请客。”   祝小拾一瞧,转身招呼不远处:“来来来都过来,我师父说他请客!”   九个高大年轻的男人齐步走来,宛如一堵高墙,古老爷子定睛一看差点晕厥。   三分钟后,他们换了张长桌——还得麻烦服务员拼桌。   十分钟后,祝小拾把写完的长长菜单交给了服务员。   三十分钟后开始上菜,祝小拾从师父脸上看到了肉疼。   她拿着根羊排边啃边笑眯眯:“师父您别这么抠门,这就是龙之九子,请完这顿儿您起码能跟圈儿里嘚瑟十年八年不是?来我们说正事儿……”   挂在门口的风铃短暂一响,又有客人推门进来了。此时餐厅里正热闹,客人进出不足为奇。   祝小拾:“西藏这儿找人太难了,又天寒地冻,我们怕貔貅出事。您能动动您在这片的人脉不能?它……”   “小拾。”坐在旁边的楚潇忽一握她放在膝上的手,垂眸点开手机相机开成自拍模式,递给老爷子,“您别回头,盯梢您的是不是后头那桌?”   古老爷子盯了屏幕三秒,里面三个人中有俩都是后脑勺,但对面那个正对他们的,看得还算清楚。   “是。”他点了头。   楚潇冷笑,盯向那桌的目光微凛而未动,拣了块烤蘑菇丢进嘴里:“四弟清场。”   “嗝。”正拿吸管嘬听装可乐的蒲牢立刻放下可乐罐,打了个嗝清清嗓子,气沉丹田,“吼——!!!”   上古妖兽的吼声犹如巨大洪钟撞响在天地间,顷刻里,一片尖叫骤起骤落。   毫无准备的食客们在直震耳膜的吼声中先是猛捂双耳,几秒之后便开始支撑不住地四散逃离。   接着,在吼声激出的振动波中,玻璃窗蓦然碎作齑粉,天花板上的电灯开始忽明忽暗,暗时带着余热的钨丝就像一缕金线,但不待人看清就又重新亮起来。   大约半分钟后,蒲牢收声。   原本在用餐高峰期人声鼎沸的餐厅一片安寂,季朗拿开捂在古老爷子耳朵上的手,楚潇也放开祝小拾。   然后他起身走向吧台,看了看躲藏在吧台后但愣是恪尽职守没逃跑的服务员,签了张支票递过去:“损失我们赔,出于安全考虑,请你们先行离开。”   领班的藏族小伙儿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接下支票立刻拉着同事哆哆嗦嗦地跑了。过了几秒却又冲回来,朝着后厨大喊了一句什么,叫上刚才可能是被吓傻了的厨子一起逃跑。   楚潇转回身,这回,他走向古老爷子斜后方的那桌。   他好似心情很不好,无心绕路,遇到桌椅挡路就随意踢开。离得不远时,祝小拾看到他眼底像是杀意、但又比杀意更瘆人的情绪。   那三人方才离蒲牢太近了,现在还晕得七荤八素,捂着耳朵,头痛欲裂。   楚潇停在那张桌边看了他们两秒,一把拎起三人中面对着古老爷子的那一个。 第20章 财源滚滚小貔貅(二十)   因为某些众所周知的原因,藏区的治安氛围一直非常紧张,加上玛吉阿米又是一家在当地小有名气的餐厅,警|察三分钟之内就赶到了。   荷枪实弹的特警在餐厅外围得水泄不通,有人拿着扩音喇叭严肃喊话:“里面的人听着,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被包围!请放下武器,释放人质,立即投降!”   祝小拾倒不紧张。现在这一屋子人里,除开那三个“人质”不提,余下的十一人中有九个不怕常规武器。她和她师父倒是一枪就可以毙命,但那九个保护他们俩绰绰有余。   于是祝小拾托腮看着楚潇一脸冷漠地把“人质”往房顶上绑,古老爷子气定神闲地在旁边聊微信。   外面的喊话循环播放了大约五分钟,当楚·悍匪·潇把三人都吊在房顶上用于悬挂电视的铁架上时,特警们忽然训练有素地齐刷刷撤了。   “咦?”祝小拾看看外头,又看了眼师父的微信屏幕,“您果然走到哪儿都朋友遍天下啊!”   “呵,你懂什么。”古老爷子正继续跟那边聊着,眼皮都没抬,“拉萨物价多高啊,不赚点外快哪有钱涤荡心灵?我上个月帮这片儿的派出所抓了几个藏红花妖,尾款还没结呢。”   “呀。”祝小拾一吐舌头,“那您这么求人一帮忙,尾款是不是拿不着啦?”   古老爷子轻笑:“那不能够。我跟他们说的是出来吃饭碰着个大妖,顺手给办了以免再影响社会治安,现在正谈这一单的价呢——回头给你个五万十万当零花钱花着玩儿,别告诉你那几个师兄啊。”   祝小拾:“……”   几分钟后,被悬挂了一会儿的三人逐渐醒过神,惺忪地目光看看四周,紧接着意识到自己被吊着。   “喂——”最先反应过来的那个胳膊一挣,旋即怒然,“你们干什么?放我们下来!”   楚潇抱臂看着他:“我记得你,在妖务部的时候见过。”   “不……不你记错了!”金发小哥额上迅速冒了一层细汗,“折腾你的是松本上校,我不是他的人!”   楚潇笃然道:“不,没记错。”他的目光微微变得锋利,“在我进去的第二天一早,你来过。”   “……我是奉上级的命对你的体力情况进行测试和记录!”   楚潇严肃提醒:“但你往我身上划了一刀,左肩下大约一寸的地方,伤口大概五厘米长。”   金发小哥要崩溃了:“那是要进行血液提取和痛感测试!oh my god你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   长桌边上,囚牛皱眉扶额:“他可太记仇了。”   “人设嘛。”祝小拾无奈而笑,端起面前小木杯装着的甜茶喝了一口,抬眼间,窗外斜上方一簇微小的白光在眼中一刺。   祝小拾凛然,举目看清对面楼顶上人影的刹那,一个猜测风驰电掣般撞入脑海。   “楚潇!”她嘶声疾呼,同时木杯脱手掷出。   千分之一秒间,快速升高的肾上腺素令她眼中的画面尽数放缓。她听到自己“嗵——”的一声心跳,同时看到楚潇惊然回身。   一枚狭长的子弹从已被震碎玻璃的空窗框中飞入,直击向楚潇胸口。千钧一发之际,打横飞来的木杯先一步拦截在子弹之前。   “咔——”子弹穿透木杯的爆裂声击入耳中,画面旋即恢复如常。受到外力阻拦的子弹牵着木杯一起落向侧旁,楚潇睃视一眼后呼吸一滞。   “有狙击手!”祝小拾拍案而起,话音刚落,却闻“嘭”声惊响!   刚才那一枪是几乎无声的,应是用了很好的消音器,这一枪确如雷声震天。祝小拾手脚发凉,扭头便见对面房顶上那个人影向后栽倒下去。   ——向后栽倒,说明子弹是从他们这一边打过去的,应该是楼上的某一层。   “卧槽黑吃黑啊?!”祝小拾惊怒,楚潇定气:“三弟去看看。”   “好嘞!”嘲风把面前碟子里的最后一块糌粑掖进口中,起身从桌前站起来,助跑后百米跨栏般越过空荡的窗框。   落地的刹那青光骤闪,祝小拾放眼望去只见削瘦青年已身影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青色瑞兽,雄狮般的身躯上肌肉健硕。它在经蒲牢嘶吼、特警包围后早已空荡的街道上驻足一瞬,旋即犹如大猫般敏捷地沿墙壁向上窜去。   玛吉阿米餐厅总共就两层,但房顶上加盖了一层四面无墙只以立柱支撑的顶棚。几秒种后,顶棚中枪声喊声脚步声四起,祝小拾等人明明与他们还隔着个二层,都觉得响动似乎近在咫尺。   楼顶的打斗似乎影响了电路,“呲啦”一声之后,屋内灯光齐灭!   又过片刻,楼顶上无力抵挡嘲风的人们开始节节败退,几条绳索垂至窗边,黑影顺索滑下,却胆子很大的直接从窗中荡进!   对方人数众多,祝小拾蹬桌跃起迎战。她一个前空翻,落地刚好近在一人面前,就势扬腿横扫,对方后仰避过。   接着一拳迎面袭来,祝小拾弯腰闪避的同时施以肘击,但也被对方避开。   黑暗中,不算陌生的声音听着有点急促:“calm down lady, i’m here to help!”   祝小拾暴躁:“妈的说中文!”   不远处负屃伸手咔嚓把对手的胳膊抻脱臼,在惨叫声中给她翻译:“他说‘冷静点小姐,我是来帮忙的!’。”   话音刚落就听刚变回人形的嘲风怒骂:“帮你妹的忙!我刚上去他们机关枪就扫过来了!不然你以为我想动手吗!”   ……那是被你吓一跳条件反射开的枪。   妖务部众人无语凝噎。   黑暗中一片混乱,祝小拾通过声音大致知道了与自己过招的是谁,但目下也只能继续跟他打下去。   ——谁先收手就至少免不了要挨一下,混战中就是这么残暴。   克雷尔再一次躲过裹挟疾风的一脚,在她下一拳击来之前,闭眼吁气:“立正!”   一刹间的场景十分诡异。   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的军人们上一秒深陷恶战,下一秒齐齐驻足立正。再下一秒,又被对方未及收住的拳脚击中,低呼着倒向四面八方,紧接着一切归于安静。   “咳——”克雷尔胸口中拳,祝小拾的力道比他想象中要足一些,他后跌几步后扶住墙缓了一缓。   他看看眼前漆黑中的黑影们,开门见山:“松本藤佐请了个事假,我们暗查到他往西藏来了……我不清楚他要干什么,但他目前所做的安排,很像是要绑架古老先生,以此逼出祝小姐,或许还要连带楚先生,所以我近来一直在暗中保护古老……”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祝小拾敏锐地寻到了一处漏洞,“为什么你先一步找到了师父,他还没到?”   “……”黑暗中,克雷尔的声音里讥嘲隐隐,“他对中国不够了解,你忘了他中文说得多别扭了吗?今晚不知道他又想起了什么,奔布达拉宫东南边去了。”   祝小拾:“……”   他应该是监听了师父的电话,被那三个关键词误导了。拉萨、仓央嘉措、东南,布达拉宫在拉萨郊外,也确实和仓央嘉措有关。   但是,布达拉宫作为历代达|赖喇嘛的居所,并不止和仓央嘉措一位有关。   克雷尔举起双手,小心地提了个建议:“我们能和平地坐下来聊一聊吗?”   祝小拾看向楚潇所在的方向,楚潇道了声“三弟”,善登高远望的嘲风再次登上房顶,片刻后屋里的灯光重新亮了起来。   众人坐回经历打斗后依然杯盘狼藉的长桌前,祝小拾这一方的人看起来尚算体面,妖务部的兵哥哥们就要么脸上肿着要么身上有脚印,看上去比较凄惨了。   “咳……”克雷尔因为胸口的痛感又咳了一声,礼貌性地道过“excuse me”之后,他拿了杯看上去没人动过的甜茶来喝。   然后他开诚布公:“松本藤佐擅自指派狙击手袭击你们是很恶劣的违规行为,我会请上峰严厉制裁。”   他说着稍作停顿,又道:“但是很抱歉,他跟过来的原因我们还需要继续调查。”   “我对你们的调查没兴趣。”楚潇两手一撑桌子,桌椅间就此推开一段距离。   “松本藤佐如果敢出现在我面前,我就撕了他。”他站起身,面无表情地向外走去,“我还要找我弟弟,不奉陪了。” 第21章 财源滚滚小貔貅(二十一)   拉萨一行有惊无险,从玛吉阿米餐厅出来,一行人跟着古老爷子一起,先去他家暂住。   古老爷子是两年前搬到西藏的,祝小拾先前从未来过。她一直以为师父搬来西藏也就是租个房或者买个小户型,到了家门口一看差点晕过去。   ——拉萨郊外一座典型的藏式建筑在苍茫荒野上平地而起,干净的白色院墙延绵足有二三百米,院中方方正正的建筑层层交叠,在夜色下构建出一派巍峨的气魄。   祝小拾吞了口口水:“师父,两年不见,您都……这么骄奢了?”   古老爷子踱步到大门口扣门:“你不能拿北京的房价想这儿啊!这一大套宅子,搁北京也就一西城学区房的价。”   祝小拾窒息——师父您这个炫富方式太讨厌了!!!   很快,院门打开,门内一个十五六的少年边开门边欠身:“师父。”   “……?”祝小拾跟着古老爷子进了门,一脸惊悚地拽住古老爷子压音询问,“我不是关门弟子吗?!”   “入室弟子里你是关门弟子。”古老爷子说着看看眼前安静耸立在夜幕下的建筑,“这些是我闲得无聊收的入门弟子——放心,咱这行泾渭分明,不能跟你比。”   祝小拾继续:“???”   她倒不是怕师父多几个徒弟会跟她抢啥,但是“这些”是什么意思?这个大宅子里住的全是吗?!   祝小拾呆滞了。睡了一觉起来,吃了个早餐,然后继续呆滞。   ——古老爷子差了个五六岁的小正太来请她和龙之九子,他们跟着小正太七拐八拐地往后头走,踏过一道门,毫无防备地就此面对了一间规模不小的阶梯教室,“阶梯”上的座位还坐得挺满,祝小拾看着人头攒动一刹差点密恐。   站在讲台上的古老爷子清清嗓子,按下耳麦:“那九位是传说中的龙之九子,改天给你们加节观摩课,近距离了解一下。”   九子:“……”   古老爷子又一指祝小拾:“这是你们十师姐。”   “师!姐!好!”问候声震天撼地,宛如军训喊口令。   打从入门算起被叫了十几年“小拾”“小师妹”的祝小拾手足无措、百感交集:“大、大家好……”   然后,古老爷子走到电脑前,动动鼠标,点开了连夜制作的ppt。投影上硕大的貔貅画像映入眼帘,古老爷子拍拍投影布:“这个,是我们在中国神话概论课上讲过的,中国五大瑞兽之一,貔貅。”   鼠标再一点,下一页是珠穆朗玛峰的风景图:“它前几日在珠峰一带走失了——这是你们这次的实践作业。请大家利用一切自己可以利用的资源来搜寻它,提供可靠线索的,下次月考免试计满分通过。”   祝小拾:“……”   九子:“……”   讲台上的老人须眉花白,精神抖擞,神色严肃。   但楚潇挣扎了几秒后,还是没忍住压音问祝小拾:“你师父靠谱吗?”   “靠谱……吧……”祝小拾非常没底气。   三天后,祝小拾还真从排行第63的小师妹那里得到了个靠谱的消息。   这位小师妹叫桑宿,今年十四岁,父母在日喀则地区的聂拉木县。聂拉木县是日喀则人数最少的县,但自2015年中旬位于喜马拉雅上空的次元撕裂打开,那里就诞生了一个新兴产业——灵异黑市。   这里的黑市与祝小拾在北京逛惯了的灵异黑市的不同之处在于,北京的灵异黑市大多比较文雅,大家卖卖符咒、装备,倒腾倒腾圈内情报,最多再卖几个不入流的小妖当宠物养着玩也就顶天了,无伤大雅。   而这里的黑市,不止什么都敢卖,还以赌著称。各方灵异人士会拿抓到的珍奇异兽打擂,有人坐庄、有人下注,据说每一场都热闹至极,人声鼎沸道尽尘世喧嚣。   桑宿拿着手机给她看照片,用不标准的汉语跟她说:“这是我爸爸帮我拍的,师姐你看……这个是貔貅吧?”   祝小拾仔细看了看,照片明显是偷拍的,像素尚可但角度实在不好辨认。大半镜头都被前面的人挡着,余下的半张里,露出了一角铁笼,和一个灰不溜秋的小团。   但她还是很快就确定了——是貔貅!   那个缩在角落里一脸惊恐还泪汪汪的小模样,于她而言太熟悉了,就是貔貅那个小没出息的!   夜色渐沉,月朗星稀。   聂木拉县连同两个小村子的公路边,集市的灯火逐渐亮起。   苍凉的高原夜晚荒无人烟,这亮起的灯火就像在天地间突然点起的一簇篝火,耀眼醒目。   集市西侧,一个穿貂的汉子正急赤白脸地跟摊主砍价:“啥玩意儿?就这么个小东西你要我五万?你咋不上天呢?”   摊主一身藏族装束,边比划边说:“这使(是)……痞秀(貔貅)!找菜地(招财的),污碗你不愧(五万你不亏)!”   “得了吧你还貔貅,貔貅前阵子让文化|部逮着了,圈儿里谁不知道啊?”那汉子说着灌了口久,“甭整那没用的,我要拿它打擂玩儿,你给个公道价!”   摊主皱皱眉,伸手比了个“四”,汉子不干:“一万卖不卖!”   摊主感觉受到冒犯,摆摆手示意他走。   汉子退了一步:“两万!两万成不成?你看跟这儿买妖的十个有九个都是想打擂,你这玩意儿它胖但不壮啊,也就我不差钱儿过来买你,换了别人谁要啊!”   摊主略显踌躇,汉子不耐地一摆手就要走,但这回,摊主及时做了退让:“梁碗污(两万五)!梁碗污你那邹(拿走)!咂闷(咱们)——”摊主拍拍胸脯,“角搁砰又(交个朋友)!”   “得得得,两万五就两万五。”汉子紧锁着眉头拿出手机,“我支付宝给你,按规矩补千分之一手续费我知道。来来来赶紧赶紧,不然我赶不上报名了!”   电子支付拯救世界,马云帝国掌控人生。交易过程很快顺利完成,汉子伸手一拎那装着小妖的笼子,大摇大摆地往集市里走去。   “貅……”貔貅瑟缩着,眼泪又噼里啪啦地掉下来。它眼下的茸毛早已被泪水凝结,又在严寒中结冰,凝成一撮一撮的,令整张脸看起来都脏兮兮。   汉子径直走向擂台,将笼子往台上一放:“哎报个名,打擂。”   “嘿你又来……”擂台上正记录参赛方的中年男人一看见他就乐,“你说你图什么呢?你就真这么爱看小妖被活活打死?”   “您甭管,反正我花钱图一乐,大家还都有得赚,这不挺好?”汉子边说边笑,脸上的横肉拧得可怖。他又看看擂台后面的大黑铁笼,“今儿庄家放的谁啊?”   “梁爷从四川那边弄进来的一黑熊妖。”中年男人带着一脸神秘凑近了些,“我刚才近瞧了一眼,是一狠角色,那眼睛红的,能吓死人!”   一刻后,打擂开始。随着一声锣响,逛集的众人齐齐涌向擂台所在的方向。   貔貅被从贴满符咒的笼子里拎出来,但完全无暇化作青烟遁逃,那汉子就将贴着一张小符咒的铁夹夹到了它背后的毛上。   “貅!”貔貅焦灼地想将它扯下来,无奈爪子够不到。打了个滚,可那东西完全没有脱落的迹象。   “貅……”貔貅急得要哭,“咚咚”两声沉响将它的哭声噎住。   它齿间咯咯作响地发抖,好几秒后才终于抬起头,看向对面走出巨笼的妖兽。   黑熊妖双目猩红似血,站定脚步看着它,獠牙间流下口水,森然邪笑:“多么可口的小点心……”   不远处的集市入口旁,从两辆吉普车上赶下的几人脚步同时一定。   楚潇切齿,手形一转利甲已出,祝小拾一攥他胳膊:“别伤及无辜,我先上。”   擂台上,貔貅在庞然大物的逼视下连连后退,黑熊妖仰天狂啸,啸声停时身形一腾,猛扑向它。   “嗷……”被巨大黑影括住的貔貅哭着向前一窜,在黑熊妖落地前,顺利从它身下窜至后方。   “嘘——”观众在惊奇于这小灰胖子敏捷度的同时,对黑熊妖的失手喝了一阵倒彩。   “呼哧呼哧。”逃过一劫的貔貅惊魂未定地大喘着气。身为低级妖兽的黑熊妖只觉貔貅突然消失,愣了好几秒才在观众的嘘声中反应过来,猝然回头。   “嗷?!”貔貅哭声一噎,往后缩了缩。下一刹,黑熊妖再度扑来!   “嗷嗷嗷嗷!”貔貅惊叫着向侧旁一窜,直本擂台后方巨大的宣传板。还有咫尺间距时方向陡转,前后脚先后踏过板面,当空横踩出一道弧线跃开。   径直扑去的黑熊妖却已来不及转向,“咔嚓”一声撞入宣传板中,泡沫制的宣传板顿被熊头凿出一个大窟窿,台下众人又一阵:“嘘——”   这一次,黑熊妖怒极。   他将头拔出宣传板,再度看向貔貅时,杀气毕露。一双妖化的红眼中仿佛要有鲜血滴出,口水淋漓的獠牙间挤出喉咙里的低吼。   它不再猛扑,而是以一种极为慑人的气势,一步步逼近被擂台边缘的围栏挡住的貔貅。   还有五步——   “呜……”貔貅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三步——   貔貅前爪抱住头,眼泪哗哗地准备硬扛致命一击。   一步——   黑熊妖猛然扬爪,利爪在夜色中裹挟疾风迅速拍下。弹指间,却见一纤瘦身影自围观众人上方凌空越过,落入擂台围栏随即飞旋一脚。   “啪!”猛然拍下的熊掌被飞脚踢开,黑熊妖嚎叫着向后一跌,怒目抬头:“什么人!”   祝小拾将貔貅挡在身后,撩了把在飞踢旋转时变得有些散乱的头发,右脚后撤摆开防御的架势。 第22章 财源滚滚小貔貅(二十二)   祝小拾这种行为,可以说是不折不扣的砸场子。按照圈里千百年来不成文的规矩,砸场子理应先报名号师门,这样被砸的一方如若不服气,日后想寻仇知道找谁。   但这回,考虑到师父在此处办学,祝小拾很孝顺地没报师门,大喝一声“我叫祝小拾!”旋即又飞身踢去。   尚在观察对手的黑熊妖没想到她的攻击来得这么快,不及反应只能暂作防御。低级妖兽又还没有摒弃身为动物时的普通弱点,熊类反应笨拙的特质在此时暴露无遗,祝小拾连续七八脚都顺利踢在它脸上,它终于抬爪挡开一脚的瞬间,她又低身一滑从身下溜至它身后,探手拔出背后的桃木剑。   桃木装备已有千年历史,古往今来的捉妖人屡试不爽。虽然对龙之九子这种神兽级别的毫无效果(具体表现在季朗的手机挂坠就是个桃木小提琴上),但对低级妖怪来说从来都是天敌。   剑身出鞘的瞬间,黑熊妖已面色陡变。祝小拾眸光微凌,足下一施力,人群中忽响一喝:“住手!”   “哪来的黄毛丫头在梁爷的地盘上撒野!”   祝小拾举目望去,十余米外,一中年男人带着四五十个打手模样的青年浩浩荡荡而来。那男人看起来也不一般,在眼下天寒地冻的高原地带,竟只穿了身单薄的灰色功夫衫。说话也中气十足,方才那一句遥遥传来却仿佛近在耳边。   祝小拾暂时松下架势,晓之以理:“梁爷,这小妖是我……朋友的弟弟,我不能让它死在擂台上。该给哪位朋友赔钱我赔,让我把它抱走行不?”   “貅,貅!”貔貅在她腿后使劲儿点头。   “倒还算讲理。”梁爷负手前行,围在擂台前的人群自动给出一条路。祝小拾松了口气,但下一秒,在梁爷看向貔貅的刹那,她因他眼中的金光陡闪而浑身一凉。   ——他认出貔貅了!   果然,梁爷话锋一转:“但打擂没有这样的道理。要不这样,我作为庄家把它买下来,原主多半肯卖我个人情,我好好养着它,你也算对得起你那个朋友了,行不行?”   滚犊子!!!你丫就是想拿貔貅招财!!!   祝小拾知道他存了这个心就不可能和平地放他们走,牙关一咬不再废话,直接剑刺黑熊妖!   梁爷一声哨响,黑熊妖张牙舞爪立身迎战。祝小拾一手兜起貔貅一手持剑,第一剑失手刺偏,尚不及再刺,跃上擂台的打手令她顷刻间处于弱势。   “妈的要不要脸!”祝小拾愤怒大骂,弯腰避开同时击来的几拳外加一刀,侧首眼见飞来一脚来不及躲,只能抬避去挡。   视线遮挡间,却听几声惊叫齐至,一只手当腰一拦兜得她身形飞转,貔貅发出一声十分愉快的:“貅——!!!”   楚潇揽着祝小拾后撤的同时已出招撂倒数人,又几步后他停住脚,挡在祝小拾身前,冲对面艰难起身的打手们客气一笑:“放我们走吧。”   “小子挺嚣张,就欠教训!”梁爷沉容怒斥,话音未落,打手们砍刀齐齐出鞘,狂奔着砍来。   “吼——”一声兽吼当空撞下,顷刻间疾风骤起,草木飞卷。   众人蓦然抬头望天,不知何时出现在夜幕中的八只神兽令人惊声尖叫:“妖怪啊——!!!”   观众开始四散逃离,台下很快只剩梁爷和护在他身侧的剩余打手,台上的打手们面面相觑。   狂风仍在席卷。楚潇白色衬衫的衣角不住上扬,他低头,慢条斯理地卷起衣袖。   “在下龙之次子睚眦——”   对面已有人手中的刀咣当掉地。   “与众兄弟前来寻找幼弟貔貅——”他微微歪了下头,显出妖兽特质的眸中火光闪现,“本无意伤人,但见梁爷认出瑞兽貔貅仍存心扣留,又见尔等以多欺少,持刀有意伤小拾性命……”   他口吻微凛:“不出面教训枉为华夏神兽。”   “啊啊啊啊啊!!!”声声惨叫惊醒沉醉于楚潇沉稳话语的祝小拾,她悚然抬眸,却看不清楚潇的身形动作,只看到眼前众人接连倒地。   “嗵——”方才未及出手的,踢晕。   “咔!”方才出过拳的,拧断胳膊。   “喀——!”对小拾动过刀的,拧断脖子。   人类的战斗力在楚潇眼里不值一提,他冷漠而快速地出手,仿佛撂倒的只是一个个毫无还手余地的人偶。   与此同时,天边八子直冲而下。   囚牛抡起琵琶狠砸人头,三五下后恍然惊觉太贵,施法将琵琶变成了价格便宜很多的柳琴。   好高的嘲风两爪拎起四人直奔云霄,任他们尖叫了半分钟后化作人形吼了一句:“道歉!”   “大大大大哥饶命!!!”喊声撕心裂肺,嘲风啧了声嘴又变回真身继续上冲。四人嗓音宛如撕裂,终于大喊“大哥我们错了!我们错了大哥!!!”   嘲风挑挑龙须表示满意,又以极高的速度拎着面色惨白的四人冲回地上,“啊啊啊啊”的惨叫不绝于耳。   善鸣的蒲牢简单粗暴,冲下抓住人大吼震晕就丢下,再愉快地去抓下一个接着吼,仿佛一个徜徉在天地间的抓娃娃机。   脾性很懒又喜欢烟雾的狻猊深吸烟斗长达两分钟之久,然后一长长喷出,冲上来的十余人顿时呛到晕厥。   以善负重著称的老六霸下疾走在厮打的人群之间,好心地将晕过去的人们扛走以免再被误伤。老九螭吻则负责往六哥送来的人们脸上喷水,醒过来就盯着他们逼他们反省,醒不过来的一会儿得叫救护车拉走。   老七老八也是清流,狴犴似虎的兽身往地上一坐,看着兄弟们出招,舔着虎爪冷静为对手做出鉴定:“轻伤一级、轻微伤、重伤二级、轻伤二级、重伤一级……”   负屃落地后化作人身推推眼镜,盘对一坐,摸出随身携带的《中华妖兽招式大全》草稿,为待出版的新书增添新内容。   三分钟后,战场归于宁静。伤者倒了一地,黑熊妖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不敢吭声。   楚潇的目光划过唯一一个断颈毙命的打手,定在梁爷脸上:“您还打算把我弟弟留下么?”   毫发未伤但以孤立无援的梁爷面无血色:“诸、诸位请便……”   “很好。”踩过在打斗中早已尽塌的擂台栏杆,沿着台阶一步步走向梁爷,“你们捉妖打擂,为作乐而置它们的生死于不顾——用的不止是在人间作恶,罪有应得的妖吧?”   他风轻云淡的声音在夜色中犹如绸缎般轻缓铺开,绸缎下却似掩藏利剑,令梁爷煞白的面色更白了一层。   “我们妖界有些规矩,比如到人间惹是生非的小妖若被人类斩杀,同类不能寻仇。”楚潇已踱至梁爷面前,淡看着双腿犹如灌铅,想跑却力不从心的梁爷,“再比如,只想安静存活于人世的小妖如若枉死人间,拥有神级地位的大妖,要帮它讨回公道。”   “我……”梁爷想要辩驳,突然沿四肢百骸侵袭全身的剧痛却将他的话硬噎在喉咙里。   楚潇在兽化瞬间刺入他腹侧的利爪,在抽出的同时又化回人类手形。   他垂眸扫了一眼,将硬扯出的肋骨扔到一旁,提步离开。   貔貅顺利寻回,一行人回到古老爷子的宅子,打算趁早洗洗睡。   祝小拾的心情有些复杂。   ——怎么讲,她不是不知道梁爷这种黑市霸主一般都恶贯满盈到直接枪毙都不冤,也清楚睚眦经万年岁月积淀形成的行事准则一定比她的是非观更公平,但梁爷毕竟和她是“同类”,看着同类当面被愣扯出一根血肉模糊的肋骨,祝小拾身为普通人,或多或少会怵得慌。   于是她一路都没跟楚潇说话,进院后直接扎进浴室给脏兮兮的貔貅洗澡。貔貅毛茸茸的,泡沫揉进毛发里手感倍儿好。祝小拾看到浴室门口的架子上有个塑胶制的小黄鸭子,以为是哪个师弟师妹的,就扔进盆里给它玩,结果等那个提供有效情报的师妹桑宿进来送浴巾时一问才听说,那竟然是师父的?!   祝小拾本来就很复杂的心情顿时又更复杂了一点。貔貅把那个小黄鸭在两个爪子间推来推去,愉快地“貅貅貅”着,玩兴奋了还抬爪子拍水。   “哎哎哎哎——别闹!”祝小拾嬉笑着直起身,一抬头,从浴盆旁沾满雾气的大玻璃镜中看到了倚门而站的人。   楚潇察觉到镜中折来的目光,默了默,问:“你生气了?”   “……没有。”   “那是我吓到你了?”他又说。   祝小拾没吭声,他插着口袋上前了几步:“其实若不是想到你说不要杀人,我是想要他的命的——他身上血气很重,死在他手里的无辜妖兽绝不是一个两个。”   “我知道。”祝小拾抿了抿唇,一笑,“我没别的意思,就是需要点时间接受这种……”她不知道如何表述,但觉得他能意会,就把具体形容的部分跳了过去,“你不用担心我。”   楚潇凝睇着她发白的面色,原本想再细作解释的心思突然消弭。片刻之后,他吁气道:“以后不会了。”   “什么?”祝小拾浅怔。   “以后不会了。”他好似不太自在,低头将手指在鼻下蹭了蹭,“我以后会尽量用你……们人类能接受的处事方式。”   她微懵,一时在想这会儿是不是应该道个谢?但他已坐到浴盆边,朝貔貅一笑,直接换了话题:“想不想二哥?”   “貅……”貔貅从看到哥哥们集体上阵找它的时候就知道自己错了,这会儿十分不好意思地用一种犯错后心虚的目光怯怯望楚潇。   楚潇揉揉它还沾着泡沫的湿漉漉的脑袋:“我们是真拿你当弟弟的啊!你九哥因为怕你知道实情后难过,独自一人在外面躲了四千多年。”   “咿——”心里难过的貔貅咧嘴要哭,楚潇又再度用力揉揉:“不哭不哭,晚上跟哥哥们睡啊,明天带你出去玩。”   “貅!”貔貅破泣为笑,把小鸭子捧起来放到楚潇手上,然后自己在水里扑腾着洗掉泡沫,一脸历经苦难后重回家庭的幸福。   当天晚上,祝小拾只知道对门住四居室大套间的师兄弟一直聊到很晚。次日清晨路过门口时一看,才知道他们直接全在客厅里四仰八叉地睡了,貔貅缩在季朗怀里,爪间还抱着狴犴伸过来的手。   ——看来它这个一定要人抱着睡的毛病,果然是被一群哥哥们一起宠出来的啊!   这温馨有爱的画面令祝小拾衔起笑意,不知不觉就看了好久,直至有人不小心撞到了她身后。   她回头一看:“楚潇?起得这么早啊?”   “早……”他看上去有点反常的没精打采,将手里拎着的袋子向她一递,“我买了酥油茶和糌粑,当早餐吃。”   “……谢谢。”她接过来,再度看向明显不大对劲的楚潇。   他看看屋里还正熟睡的兄弟们,情绪难辨地问她:“我能去你屋里待一会儿吗?”   “行……”祝小拾点头,他就先一步去推了楼道对面她房间的门。进屋后便坐到沙发上,双手支着额头,就像刚在什么事上受了重挫。   祝小拾怔怔:“你怎么了?” 第23章 腹黑萝莉的诈骗之旅(一)   楚潇又兀自沉默了一会儿, 抬起头时神色有些怔讼:“我遇到了件怪事, 我好像……好像短暂性失忆了。”   “短暂性失忆?!”祝小拾错愕, 走到他面前看看他发白的面色, 又追问, “你到底遇到什么事了?”   “我……”楚潇没有看她,凝望着地面的目光有些空洞,好像在很艰难地回思什么。过了好几秒, 他才慢慢道,“我去买酥油茶的时候,遇到一个小女孩, 大概……七八岁。她说自己找不到妈妈了,想借我的手机给她妈妈打个电话。”   他说着顿了顿,继而语气变得越来越慢,好像回忆得愈发辛苦:“我就把手机借给她了。她打了个电话, 好像问了她妈妈在哪儿,然后又跟我说要借点路费坐车找她妈妈……”   “后来的事情我就记不清了。只隐约记得跟她道了别,然后我拎着东西往回走……走了几十米才突然回过神, 看了眼网银的转账记录, 发现自己往外转了两笔账。”   祝小拾:“……”这是遇到电信诈骗了?!   她提心吊胆地问:“转了多少?”   “倒不多。”楚潇道。   祝小拾稍松了口气。   “十七八万吧。”   “多少?!你说多少?!?!”祝小拾因为震惊而变成咆哮的追问将对门套间的兄弟们都惊醒了, 并且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聚到了祝小拾门前。   祝小拾还在持续震惊:“一个素不相识只是要找妈妈的小女孩,你随随便便就给十七八万?!你有这闲钱捐给贫困县不好吗楚总?!?!”   “不是,我当时……”楚潇痛苦地扶着额头, “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好像有那么一阵子特别开心, 莫名其妙就把账给转了。”   祝小拾:“……”   她大致懂了,楚潇应该是遭遇了诈骗!   这种情况警方科普过很多次,最初是因为经常有人在网上发帖,说自己在哪儿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下了迷药(又或者是被用敲后脑勺之类的方法弄迷糊了),然后就把钱/□□和密码给对方了,具体经过一点都不记得云云,一度弄得人心惶惶。出了三五起之后就免不了有人怒斥警方不作为,光天化日之下让犯罪分子如此猖獗。   后来,警方对此进行了严肃辟谣,诚恳表示哪有那么神奇的迷药?有的话他们拿来审问犯罪嫌疑人让他们乖乖招供不好吗?这种事情根本不是帖子里说的那么回事!   一般来说,真实的情况基本是受害人因为各种原因受骗上当,在事后逐渐回过味儿来,但又觉得被骗丢人,所以编出一套奇幻的、充满江湖味道的说辞……   在网上没少接触这类安全教育的祝小拾心情复杂地吁了口气,本着呵护上古神兽自尊心的原则没有戳穿,拍拍他的肩:“唉算了……事已至此,人估计也找不着了。回头报个案尽一下公民义务,其他的别多想了。”   但狴犴显然不那么想给自家二哥留面子。   “二哥你这个安全意识不行啊……我国公检法部门的科普之路真是道阻且长。”狴犴神情严肃地走进屋,到了楚潇面前就把他握在手里的手机夺了过来。   狴犴打开微信,边在搜索公众号里输“jnpopo”边道:“警界大v江宁婆婆的微博微信我都给你关注上了,你有空好好看看,你这个情况婆婆科普了好多次了。以后吃一堑长一智,但凡诈骗,利用的都是爱贪小便宜的心理——你一上古神兽在这上面栽跟头你丢不丢人?”   楚潇原本迷茫疑惑的面色铁青了两分。   “一会儿拿着身份证去报个案,你这个数额巨大肯定能立案。”狴犴把手机递还给他,“记得把犯罪嫌疑人的容貌特点跟警察说清楚——话说你竟然还转了了两笔,二哥你是不是萝莉控啊?被小姑娘萌得乱了心智?”   已完全面色铁青的楚潇霍然抬头,旁边早已面色煞白的负屃和螭吻反应迅速,立刻把狴犴往外拖:“七哥你少说两句!少说两句!二哥他睚眦必报啊!”   另一边季朗和嘲风也反应很快,楚潇站起身,露出状似要争辩(或者动手)的苗头,俩人就一起挡了过去。   季朗:“二弟算了!算了!”   嘲风:“二哥别跟他计较,他就一职业病!”   于是楚潇陷入了郁闷,怨念,纠结,具体体现在之后的几天里,他基本都闷在屋里不露面。   其间他十分懊恼地到祝小拾门前跟她提过一次“我觉得那小姑娘是妖……”,祝小拾一时不知道怎么回,他就又扭脸回屋闷着了。   这种情况祝小拾是没见过的。仔细想想,她觉得楚潇这种顶天立地、傲视群雄的设定,遭遇这种阴沟里翻船的事情,可能是挺受挫。   是以在邱凉和甄绮来和她们汇合之后,祝小拾私底下跟她们通了个气儿,让她们千万别在楚潇面前提这个,一起呵护一下上古神兽的心灵。   众人就此达成一种默契,在西藏玩乐的几天里,都当这件事不存在,必要的时候还可以连带当楚潇也不存在。   一个星期后,季朗传话说已联系妖务部安排返程专机,次日一早该回北京的回北京、该回珠峰顶峰的回顶峰。   第二天清晨,要回北京的几人便收拾好行李准备去机场了,他们把行李箱拉到院外,交给貔貅看着,然后去向古老爷子道别。   走进老爷子的小院,却正好看见老爷子边跟克雷尔握手边往外走,还红光满面笑意满满:“行,那我这就收拾行李,你们放心吧。”   “?!”祝小拾愣了一瞬奔进去,“师父您要去哪儿?!”   “跟你们一起回北京。”老爷子笑吟吟,指指克雷尔,“这位克雷尔上校说妖务部在招人,当下又遇到点怪事。我觉得嘛……跟不跟他们干可以另说,这忙可以先帮着。”   祝小拾:“……”她自然想得到克雷尔对这个“忙”的开价估计不低,只是好奇到底是什么画风新奇的任务,竟然让妖务部出面请师父了?   “师父平常接的可都是有关部门的活啊。”祝小拾睇着克雷尔笑道,语中的探究不言而喻。   “妖务部勉强也算个‘有关部门’吧。”克雷尔笑意款款,稍稍顶了她一句,接着坦诚道,“我部中校迪恩疑似遭遇妖怪诈骗——这是次元撕裂以来第一次出现妖怪诈骗,我们希望由古老先生这样经验丰富的前辈出面,避免节外生枝。”   他以如常慢条斯理且难以寻出情绪的语气说完这一席话,庭院中陡然陷入寂静。   冷风习习刮过墙壁,蹭出嗖嗖的轻响。枯枝磨着地面,剐出低哑的轻嘶。   祝小拾在这种轻响衬出的格外安静里,神色紧绷地看向楚潇。楚潇以同样的神色看向克雷尔:“你说什么?”   孰知楚潇战斗力的克雷尔在他的注视下下意识地摸抢:“诈骗……怎么,难道又是楚总的哪位弟弟走丢了干的吗?”   楚潇滞了一会儿,怔然道:“古老先生接受合作吗?”   “?”古老爷子和克雷尔同时一愣,克雷尔放下摸抢的手:“楚总什么意思?”   “尽一下公民义务。”楚潇的回答简短严肃,同时带笑的目光划过祝小拾。   “???”祝小拾心说看我干什么???   哦她那天说过“尽公民义务”……   楚总您可太记仇了!!!   时钟的指针拨转二十四小时,次日一早,祝小拾、楚潇跟着古老爷子一起,再度走进国际妖务部驻北京办事处。   “迪恩中校患有超忆症。”克雷尔一边领路一边介绍大致情况,“他的大脑没有选择记忆的分支,无遗忘能力,记忆力远超常人,基本能做到对所有画面、声音过目不忘。”   “但这回,他对当时的情况记不太清楚了。进行催眠之后对对方的容貌描述也依旧模糊不清,这发生在他身上非常反常,所以我们初步判定对方是妖,或者是什么其他拥有超自然能力的东西。”   短暂的描述间他们已在楼道中拐了两道弯,克雷尔站在一扇深棕色的办公室门前,敲了敲门:“迪恩。”   房门很快打开。这位中校对祝小拾和楚潇来说都不算陌生,十三陵那晚他也在场。   迪恩主动与他们握手打了招呼,古老爷子负手打量着他:“你能简单说一说你还记得的部分吗,中校?”   “好的……”迪恩做了个手势,请几人坐到沙发上,“前几天上校去拉萨了,我在北京值班。那天加班到很晚,离开妖务部后去附近的711买了份宵夜,结账出来后遇到了个小女孩……”   “等等……”祝小拾蹙眉,“中校,您是说这件事发生在北京,不是拉萨?”   迪恩点点头:“是的。”接着又继续道,“她跟我说和父母走散了,但是知道家在哪里,跟我借路费。我记得我当时是拿出钱包掏钱给她的……但不知怎么,第二天发现自己从手机银行转出了三万。”   和楚潇的经历异曲同工。   古老爷子眉头微锁,思量了片刻,又问:“还有什么其他的吗?你当时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东西……”迪恩呢喃着,陷入苦思。 第24章 腹黑萝莉的诈骗之旅(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着, 有好几次, 迪恩都像想起了什么般突然开口。但每次, 他又都很快失落地闭了口, 似乎是有什么虚无缥缈的记忆在脑海里荡着, 令他偶尔能寻到端倪但又并不能抓住。   许久之后,他叹了气,无力摇头:“我想不起来了。”   他斟酌着迟疑说:“当时好像有一段时间, 感觉心情非常好……但我记不清原因,只隐约记得那种感觉。”   心情非常好?   几人面面相觑,古老爷子眉头皱得更深了些, 思索须臾,道:“我们可以先诱捕她,再研究她到底是什么。”   “怎么诱捕?”祝小拾问。   “她会骗迪恩中校肯定不是因为她知道中校是妖务部的人,多半是觉得中校看上去比较有钱, 碰巧了。”古老爷子语中一顿,“这一片大学多,有钱的教授、科研人员、留学生都不少, 她可能是一直在这一带蹲点作案。”   祝小拾的手机“叮铃”一响, 她低头一看, 新弹出的微信群中显示:“‘可爱的老古头’邀请你加入群聊,群聊参与人还有:霸气侧漏范大、不太二的何不二、叶鸣三想葛优瘫、灵通顾四、哎嘿邓为伍、赵小六六大顺、日进斗金侯阿柒、不是扑克的方片八、窦玖最近在闭关……   祝小拾咧咧嘴角,率先打招呼:“师兄们好!”   紧接着底下几乎是一秒内刷出了九条“师父好!”, 让她有一种自己在占师兄们便宜的错觉。   【可爱的老古头】:同志们好同志们好, 两个小时后到这个地方集合。   然后发送了个位置图出去。   两个小时内, 九位师兄陆续赶来。祝小拾深感还是师父号召力强,他们平常自己聚会,提前俩月开始安排都很难把人凑齐。   当天晚上,众人按古老爷子的安排开始行动。   妖务部通过当地片儿警与711进行了交涉,晚上七点起,由祝小拾和功夫比较好的窦玖在里面充当店员。其余的师兄们携带装备在附近各处布控,除此之外,还安排了几位风格迥异但看上去都很有钱的“顾客”。   七点半,背着小提琴的季朗走进店中;   八点,拎着公文包的楚潇步入店门;   八点半,雷厉风行的克雷尔推门而入;   九点,大腹便便的顾四姗姗迟来。   四个人都是西装革履,但是吧……   祝小拾啧啧嘴。同样是西装革履,季朗那叫音乐天才,楚潇是霸道总裁,克雷尔大概可以称为一表人才。至于她师兄顾四……嗯,地主老财。   四人分别在不同的货架前转悠,之间没有交流,假装相互不认识。   9:12 p.m. 玻璃门上的维尼熊感应门铃再次开口:您好,欢迎观临。   一个穿着乳白色尼大衣的小姑娘走进店中。   她大概八|九岁的样子,白皮肤大眼睛,扎了对双马尾,尼大衣又给她加了种毛茸茸的萌感,可爱得就像漫画里的萌系少女。   几缕先后划过她,又继续看货架上的东西。祝小拾和旁边在弄关东煮的窦玖交换了一下目光,信手打开收银台抽屉,手指摸向抽屉里的符咒。   克雷尔掏出手机,状似平静地发着微信:目标出现。   中校迪恩回复:就绪,随时增援。   这条回复刚弹出来,克雷尔身边就听到几步外响起了小姑娘怯怯的声音:“大哥哥,能借我手机用用吗,我找不到妈妈了。”   他看过去,季朗没回看,微笑蹲身:“你知道你妈妈的手机号吗?”   小姑娘点点头:“我知道。”季朗便将手机交给了她,她按了一串数字后拨了出去。   满屋的人都在竖着耳朵听她说话:“喂,妈妈,你在哪里呀……啊?你不要来找我啦,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家!”   她的声音带着小女孩特有的软糯感,几人都或多或少地被萌到。接着,电话里好像说了些什么,她停了一会儿又笑道:“我知道,我说得清楚!我会打正规的出租车,老师上课讲过!”   然后她很快就挂了电话,递还给季朗,声音甜甜的:“谢谢哥哥!”   季朗一哂,就要将手机收起来,小女孩脸红起来,咬着嘴唇羞赧了一会儿,又鼓起勇气开口:“大哥哥,你能借我点路费吗……我回头、我回头让我妈妈还给你!”   季朗应说“好的,没问题,需要多少?”,紧接着,祝小拾注意到他后颈一紧。   小女孩并没有说话,但他好像已经得到了什么答案。刚刚收回口袋的手机再度掏出来,衔着慢满满的笑意开始按动屏幕。   “动手!”祝小拾拍案大喝,几是同时,克雷尔蹲身横扫,女孩惊叫倒地。   但半秒不到的工夫,她便已腾起来,觉出不对立刻朝门跑去。已提前一步行至门口翻看杂志的楚潇蓦然转身,手在她肩头一点,巨大的力道硬将她推至内侧墙壁。   窦玖自收银台中跃身翻出,一把将她拎起,反手掷给祝小拾。   “啪。”祝小拾迎面将三张符咒同时贴上,防化形、防遁走、防妖术。   “哒哒,哒哒哒——”顾四闪身过来,将侯阿柒研制的妖物种类判别器按到小女孩颈间,白光闪烁几秒后他拿起来一看屏幕,“艹,验不出来!”   他们把小萝莉带上经过特殊改造的防爆车,押回妖务部进行进一步调查。其间,小萝莉自然会变着花样辩驳,说他们弄错人了,甚至哇哇大哭说他们搞错了,但可想而知无济于事……   因为季朗拿着他一看就很昂贵的小提琴用一种很沉醉的神色拉了一路的《小苹果》,中妖术的迹象实在不能更明显。   祝小拾就很纳闷,托腮看着在季朗的琴声中神色也很尴尬的小萝莉:“哎,我听说你们妖界等级分明啊,你咋连龙之九子都敢骗呢?”   小萝莉眼底一震,但只是瞅了瞅她,没答话。   711离妖务部很近,几分钟之后,车就停了。   几人各自下了车,克雷尔“拎”着小萝莉率先往地下室走。祝小拾的其他师兄也陆续赶到,范大看看克雷尔轻吁了口气:“挺顺利啊,都没用着我们?”   “是个什么妖还不知道呢。”祝小拾啧啧嘴,“我下去看看,你们问问师父还有没有别的安排?”   范大点头,很快拨通电话:“喂师父啊,事办妥了,挺顺利的,现在那老外上校带着妖往妖务部去了……”   地下室,大铁门在吱呀声响中循循打开,几个军人迎上来:“上校。”   “先带她去做基础检测,晚点请古先生来,看看他能不能认出是什么妖。”克雷尔说着将手里拎着的小萝莉往地上一放,头上贴着三张符的小萝莉看看他:“我给你们唱首歌吧!”   “?”几人同时一愣,不及反应,小萝莉已经开口:“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   孩童甜糯的声音绵软而出,在众人脑中一击。刹那间,仿佛有温柔无比的清泉拂过脑海,缓缓冲开所有烦忧,令人不由自主地沉醉。   “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小萝莉单纯清澈的眼眸望着他们,克雷尔扶住墙壁一按太阳穴:“不……”   “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小萝莉继续唱着,歌喉仿佛添了一点点空灵,弥漫在楼道里。   无形中,似乎有一股蜂蜜,甜滋滋地浸进每个人的心底。近处的几人脸上已浮现明显的笑容,监控室中的工作人员深吸一口气后迷茫于自己心中没由来的喜悦,就连数尺外听不到一点声音的办公室中,众人也逐渐陷入怔讼,美好的回忆翻涌而至。   “虫儿飞,花儿睡,一双又一对才美——”小萝莉认真地唱着,看到众人沉沦的表情后嘻嘻一笑,伸手去抓克雷尔的手,“不怕天黑,只怕心碎——”   她借克雷尔的手将额上的符咒蹭掉,避免了烫伤自己,而后顺利地化回原型,从尚未关紧的门缝溜出,只留下一阵歌声渐渐飘远:“不管累不累,也不管东南西北……”   下楼下至一半突然懵住神开始追忆美好童年的祝小拾倚住墙壁,思绪迷失中,残存的理智在脑中一荡:“不对!”   她勉强抽离神思,在逐渐弥漫的温馨的粉色中尽力睁大眼睛,三两秒后,看到一道毛茸茸的白影窜过眼前。   那是……   她紧锁眉头努力搜寻记忆,仍认不出,理智很快被迅速腾起的幸福感彻底覆盖。   她迷迷糊糊地看到一片扇形的、泛着暗紫光泽的铜色鳞片被递到她眼前,一个声音无尽温柔地对她说:“去看看吧……”   楚潇……   她在思绪朦胧中扬起甜蜜的笑意,被这个引子一牵,更多美好的回忆也都涌上心头,一点点地滋润整个心田,令人迷醉其中,心旷神怡。   楼外,祝小拾原正准备各自离开的九个师兄只觉欢乐突然包裹全身,愣了一会儿便各自瘫倒。家属区里遛狗散步的老头儿老太太们也陷入怔讼,每个人脸上逐渐洋溢起幸福的笑容……   以妖务部所在的那幢楼为中心,方圆百米内全被一种妖异的陶醉感灌满。放眼望去,宛如一群化作人形的猫妖,在小区里遇到了大片的猫薄荷。 第25章 腹黑萝莉的诈骗之旅(三)   捉了个妖, 还没闹明白是什么品种, 就让它给跑了, 这对任何一个职业捉妖人来说都非常丢人。   更丢人的是, 竟然还被它放倒了全员。   于是半个小时后, 妖务部里一片沉寂,不同肤色不同人种的兵哥哥们都陷入了同样的颓废状态。克雷尔上校的办公室中,古老爷子忧愁地使劲嘬烟再循循喷出, 吞云吐雾的效果堪比狻猊。   旁边的十个入室弟子也都阴郁得不行不行的,季朗和楚潇俩上古神兽更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更糟糕的是,此后的半个月里, 事情还越闹越大了。   位居一线城市的北上广深,外加有次元撕裂的西藏、青海、四川、云南诈骗案件频发,民间舆论四起,事态日渐发酵。逐渐压不住之后, “妖怪诈骗”一类的字眼慢慢开始出现在媒体上。   而且,在官方和各路捉妖人看来,事情还要更严重一些。   ——此前, 次元撕裂虽已有了将近五个年头, 但对人类所造成的影响基本还都局限于出现各类“突发事件, 至少在中国境内是这样的。每年会有那么三两次大新闻,比如妖怪引发了爆炸、妖怪拆了博物馆(楚潇:=_=|||)、妖怪导致了什么自然灾害之类;除此之外就都是地方性的小事——譬如哪个村子被偷了羊、哪个镇发生居民集体群魔乱舞什么的……   而这回的诈骗,则从某种意义上在告诉大家, 入世的妖怪开始渗入人类的生活了。或者说, 它们是有渗入人类生活的可能性的, 会对人类造成难以预防的财产安全问题。   下一步会不会造成生命安全问题?不知道。   妖务部里,先前与有关部门达成的要为国内民间捉妖人提供岗位的协议,也因为这次事件而推进了进程。   全国各地的捉妖人开始在妖务部进进出出,尽可能地提供有效的帮助。而祝小拾作为目前为止唯一一个看到过妖怪真身的人,接受了克雷尔提出的催眠建议。   因为她迟迟回想不起那个小妖到底长什么样子,只记得它白白的、毛茸茸的。“白白的、毛茸茸的”妖又太多了,猫妖狗妖兔子妖狐妖都可以满足这两个条件。   催眠师将她催眠之后,开始了语言上的引导:“你现在辞别了你的师兄们,重新走进了妖务部所在的家属楼……”   沉浸在黑暗中的祝小拾,记忆回到了捉妖的那天。她让大师兄联系师父问一问有没有别的安排,然后自己跟着克雷尔走进了楼门。   刚下了几层台阶,歌声就响了起来。   催眠师打开当日监控的录音,歌声在耳边与记忆中的声音重合,令祝小拾梦境里的画面也更清晰了些。   “你下楼下到一半,在歌声中慢慢体力不支。你扶住了墙壁……”催眠师一边观察她的情况,一边小心地做着近一步的引导,“你应该想到了很多令你愉悦的事情——但现在,不要回想那些事……”   艰难地扶着墙壁的祝小拾彷徨着,她茫然四顾,听到耳边那个沉稳的声音又说:“仔细看楼下,看向你走来的那个东西。睁开眼睛,看清楚它!”   祝小拾的呼吸开始急促,莫名的恐惧逐渐侵袭。她在难以抵抗的疲惫中尽力睁开眼,很快,一道白色身影从妖务部半开的铁门中窜出,撞入她的视线。   “看清它……”催眠师强调道。   她屏住呼吸,看到它大概两尺长。   “看看它的脑袋什么样,身体什么样。”   她在催眠师的提醒下仔细观察,看到它长得很像狐狸,但耳朵要更尖一些,大白尾巴好像也更蓬松。   “再看看它有没有什么独特的地方……”   祝小拾双目一紧!   下一秒,掐着秒表的催眠师在她面前打了响指,祝小拾蓦然惊醒,冒着冷汗平复呼吸。   “按时间来说,你已经重复了一天当日的全部过程,想起什么了吗?”催眠师问她。   尚残存怔讼的祝小拾木然点点头,催眠师打开房门,将等在外面的几人请了进来。   “鬃毛。”祝小拾抿了口楚潇递过来的热茶,直指重点,“它和白狐长得非常像,就是耳朵更尖、尾巴更蓬松一点……但它有鬃毛!”   “什么颜色的?”古老爷子问她。   “也是白色,比马脖子上的鬃毛看起来要柔软一些,仔细想想让我特别想摸……”祝小拾回忆着那个质感啧啧嘴,“是不是什么变异的狐妖?”   古老爷子则看向楚潇:“请问,嗯,睚眦……”   楚潇回看过去。   古老爷子:“《山海经》里的记载如果放到妖界,真实度有多高?”他似乎有了什么推测,沉吟了一下,又说,“捉妖人间一直以来都有一种猜测,认为《山海经》记录的是妖界的事情,但一直无法印证。”   “基本是真的。”楚潇微微点头,“《山海经》成书于战国,但实际上记录的是上古时期一个妖人混居的阶段,那时妖比人还多一些。后来人类繁衍加快,二者间矛盾渐升,几位上古正神就将世界拆分为二,隔离成两边,一边仍供人类居住,一边就是现在的妖界。”   他说着无意中看了眼祝小拾,见她杯子里的水喝完了,就伸手接过来,走去饮水机边加水:“《山海经》中所记录的地方基本都是当时妖族聚居的区域,拆分之后大多全在妖界——老先生想到什么了?”   “咳……”古老爷子因为被上古神兽说“老”而有点淡淡的郁闷,沉默了一息,抬头看向倚在门边的克雷尔,“妖务部有《山海经》全集吗?”   克雷尔:“有,中国现存的各个版本都有。”   古老爷子点点头:“挑几本有配图的吧,让小拾看看是不是我想的那个妖。”   一刻后,一大摞出自于不同出版社的《山海经》放到了古老爷子面前。   又过两分钟,古老爷子挑定了一本画风不算太抽象的,找到自己所猜的妖,递给祝小拾。   “就是它!”祝小拾惊喜叫出,然后看着图下注解恍悟,“原来是腓腓啊!”   克雷尔:“什么肥肥……?”   “牛首山又北四十里,曰霍山,其木多榖(gu,三声)。有兽焉,其状如狸,而白尾,有鬣(lie,四声),名曰腓腓,养之可以已忧。”古老爷子双眸微眯,摇头晃脑地背完了《山海经》中的记载,而后叹息,“看来腓腓这是变坏了啊!”   原本养来可以解忧的东西,开始用它的“解忧”属性令人沉沦、继而实施诈骗了。并且,因为这是它与生自来的能力,不算“妖术”,所以那日防止它施展妖术的符咒并未能御住它的能力。   而且它好像还对囚牛、睚眦两位上古神兽并无敬畏。   “也有可能只是不认识我们。”楚潇对此提出了另一种观点,他思忖道,“霍山在《山海经》里属《中山经》那部分。我们住的地方,是《大荒东经》和《海内经》的交界处,地理位置差得不少。”   他顿了顿,又说:“不过霍山的情况我略有了解,六年前那一带开始频繁地震,腓腓们应该是从那时开始逃离的。哦,还有,腓腓是群居类的妖物,不出意外的话它们现在在人间应该也还有个聚居地。”   “那它们在各处进行的诈骗行为应该也是有组织的。”祝小拾顺着他的话分析下去,略一松气,“这样好,有机会一锅端,比挨个去抓要容易多了。”   “我们可以先根据霍山的环境大致分析出它们在人间会住在哪儿。”楚潇说着走向房间一端的白板,拿起马克笔要画霍山一带的地貌特征。   “噔棱——”屋中响起一声并不算惹人注意的微信铃音。   克雷尔摸出手机看看:“well,抱歉打断一下。”   几人一起看向他,他目光仍盯着手机:“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唐中将回国了,楚总您如果睚眦必报一下——亲自反馈松本上校的所作所为,他多半休假结束回来就会被革职查办。”   “我会的。”楚潇颔首,祝小拾追问:“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克雷尔将手机屏幕转向众人,一脸无奈,“他在首都机场t3航站楼的免税店遇到了一个找不到妈妈的小女孩。”   众人:“……”   “我得走一趟机场了。”克雷尔拿起军装外套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偏头,“祝小姐方便一起去吗?”   “方便。”祝小拾不假思索,起身就也往外走。   楚潇皱皱眉,放下马克笔跟出去:“我也方便。”   首都机场t3航站楼卫生间。   刚亲身经历过妖怪诈骗打击的唐中将在洗手池边洗了把脸,深感在保护人民群众财产安全的问题上迎来了新的难点。   他看着镜子里沾满水滴的脸深呼吸了好几口,最终也只能叹一口气,转身往外走去。   他跟克雷尔约定的见面在t3航站楼的costa coffee,航站楼很大,再算上入关手续,要走将近半小时才能到。   唐中将一路都在思量妖怪诈骗的事,以至于路过一间电话亭时,素来警觉的他没有注意到一梭凌厉阴森的目光随着他跟了过来。   待得入关后又走出十余米,一柄手|枪抵上了他的后背:“中将。” 第26章 腹黑萝莉的诈骗之旅(四)   对于这位生在和平年代, 但依旧在世界上最危险的地方经历过枪林弹雨、组织过撤侨的中将, 不仅祝小拾心里有一股自然而然的崇敬, 连楚潇这个上古神兽都有。   于是, 当克雷尔在闲聊中提及唐中将很想见见貔貅时, 楚潇直接拉着祝小拾上了自己的车,说要回去接上貔貅,再去首都机场和克雷尔会和。   貔貅这几天是跟楚潇一起住在他位于北京顺义的一处别墅里的, 别墅区离机场不远,他们接上貔貅折回车上的时候,克雷尔刚好发了个微信:“我见到中将了。”   楚潇随意地用语音回说“马上到”, 抬眼恰好从后视镜中看见貔貅和祝小拾都一脸开心。   “貅!”貔貅在祝小拾膝上踩来踩去,半分钟后坐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伸爪子碰碰祝小拾的脸,“貅貅!”   “它说它想你了。”楚潇边发动车子边道。   “我也想你啦!”祝小拾把胖乎乎毛茸茸的貔貅往怀里一拢, 继而好奇,“你们是怎么听懂……真身状态下的话的?你们真身时的语言都不一样啊!”   囚牛是“呼”,貔貅是“貅”, 其他几个她虽没注意过但应该也都各不相同——这竟然还能聊到一起去?!   楚潇的笑眼从后视镜里一扫她:“我们其实……主要靠直觉。属于你们人类不具备的交流感官。”   祝小拾又好奇问:“那你真身说话是什么声音?”   “……”楚潇沉默, 俄而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你旁边有个饭盒,是貔貅的零食,喂它吃着玩吧。”   任何情商正常的人, 在此时都会明白对方是不想继续刚才的话题。于是祝小拾笑应了声“哎, 好”, 就去拿旁边的不锈钢饭盒。   打开盒子一看……   里面满满一盒周大福的金条,50g一块,按市价算一块一万多。   祝小拾摸出两块金条,深呼吸,微笑:“你要吃花开富贵的,还是招财进宝的?”   “貅!”貔貅小爪子一按。   ——大概是因为自己就能“招财进宝”的关系,它选了花开富贵的。   大约半个小时后,他们到了首都机场。因为机场的反恐氛围一直比较浓的缘故,貔貅不得不先委屈一下,化身成一片绣纹印到祝小拾的大衣上。   他们直奔先前约定的见面地点,costa coffee。   克雷尔和唐中将挑了个靠墙的卡座,祝小拾刚脱下羽绒服,貔貅就蹦了下来:“貅!”   “哈哈,貔貅。”克雷尔友好地摸摸貔貅的脑袋,旁边穿着便装的唐中将则站起身,向楚潇伸出手:“上古神兽睚眦?”   “唐中将。”楚潇颔首,正在桌上感受克雷尔爱抚的貔貅却蓦然打了个哆嗦:“貅——”   几人都不觉一怔。   它死死盯着唐中将从它头顶上伸向楚潇的手,遍身茸毛炸立:“嗷……”   这是貔貅在惊恐或者有其他不适的情况下才会发出的声音,祝小拾皱眉,伸手拍拍它。   楚潇迅速地扫了眼唐中将,从容地放下伸出的手,目光有意无意地在祝小拾面上停顿半秒:“我去买杯喝的。”   “……我跟你一起去。”祝小拾心领神会。   二人快速远离了卡座,在离餐台还有三四米时,楚潇停住脚。   他作势在读墙上高挂的餐单,压音:“唐中将有问题。”   “怎么?”祝小拾后脊发凉,楚潇道:“幼年瑞兽的感知力很强,能感受到一些尚未出现的危险。”   他说着顿了顿,又补充说:“但也未必是有什么阴谋。假如他身体不好,比如患有癌症什么的,貔貅也会觉得不对劲。”   “那……”   “先观察看看吧。”他说着走近餐台,“要一杯冰美式。”   “啊……两杯!”精神紧张的祝小拾没心情多选。   数步外,唐中将凝视二人点餐的身影良久,悠缓一笑:“年轻有为啊。”   克雷尔随口:“是。楚总的生意……”   “我不是说上古神兽,我说祝小姐。”唐中将好笑地一睇方才明显大脑短路的克雷尔,又将笑敛住,“在中国,像她这样虽然默默无闻但明辨是非的年轻捉妖人很多,你如果能和他们好好合作,那我就算离开妖务部,也放心了。”   “中将?”克雷尔怔讼,又因楚潇和祝小拾端着咖啡回来而噎住疑问。   “楚先生。”唐中将站起身,正要落座的楚潇看向他。他再次向楚潇伸出手,不顾楚潇的疑惑紧紧握住,“局势紧张,楚先生日后多加小心。”   楚潇警惕地凝睇着他。   “这人呐,就怕百密一疏,一疏就有可能捅娄子。”唐中将自说自话般摇头笑着,脸上因人过中年而生的些许皱纹令他看上去慈祥而又透着一股落寞,“不过还好,人嘛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   楚潇清晰地感到他的手紧了一瞬,又松开。   接着他看向克雷尔,语速比方才快了几分:“回去后彻查所有可进出妖务部的公用及私人设备,通缉松本藤佐。”   一个红色的光点蓦然出现在唐中将侧颊上,楚潇悚然:“中将!”   但唐中将仿若未觉,只是语速变得更快:“松本藤佐要我给你下毒,想取回放在你身体里的东西,我……”   “嗖”地风响从数尺之外急灌入楚潇耳中,他下意识地抬手,兽爪霎时显形!   “嘭——”威力巨大的狭长子弹贯穿爪后鳞片,咖啡厅中骤然安寂,两秒之后,人群尖叫四起。楚潇飞速转身将唐中将挡至身后,不及定脚,嗖嗖嗖又几颗子弹击来,楚潇不及反应,腹侧骤然剧痛!   “楚潇!”祝小拾惊呼但又因枪击而不敢贸然上前。几秒后枪声停住,楚潇捂在腹间的手缓缓拿开。   他扫了眼满手的鲜血:“让机场迅速疏散旅客!”   话音未落人已窜出,显然并不在意身上的枪伤。   但几步后,他猝然栽倒。   “楚潇?!”祝小拾疾步冲出,扶着楚潇将他翻过来一看,他已全然昏迷。   普通的人类武器是不足以对神兽造成这样的伤害的。祝小拾心慌间,余光扫见楼上国内出发层一个明显在逆人流而跑的人影,咬牙一喝:“叫救护车!”接着放下楚潇,直冲楼上。   昏迷中,楚潇陷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   梦里的妖界还没有步入当下的境地。青山绿水如他童年时一样,天空上有各类神鸟飞过,草地里有修炼成功刚步入妖界的小兔妖在收集鲜嫩青草。   在以万年计的岁月里,妖界都是这个样子。过于美好祥和的生活方式令此界的一切生灵都无比满足,连他们这些地位颇高的上古神兽在此间也别无他求。就算偶尔走入人间,也不过是找一找刺激、或者帮人类些忙,从不会动去了就不想回的念头。   他有个疯疯癫癫的祖父,和他的父亲一样是龙。好像从他记事开始,祖父的年纪就已经很大了,大到鳞片斑驳,无力化身成人形。   祖父总在念叨些古怪的话,什么天劫、地劫,妖劫、人劫;什么女娲补天,什么五色神石。   楚潇和祖父的交往并不算多,在听到祖父念叨这些的时候,他也没有好奇追问过。   但这回,在梦里的他,却开口问了:“什么劫?”   “万物都有劫。”祖父轻笑着,那苍老的笑音,听上去不屑一顾,“天、地,妖、人,你、我。”   “我们是上古神兽……”楚潇的口吻里带着些反驳的意味。   而祖父笑着摇头:“不重要,这不重要。”他说着突然看向楚潇,楚潇此时才猛地注意到,当下的祖父,是他从未见过的人形。   祖父笑着,花白的须眉在笑声中轻颤:“正神女娲已逝,但她留下了救世的神石……”   “神石?”楚潇愣怔追问,但周遭一切猛然抽空,疾风犹如漩涡卷起,将美如画卷的妖界顷刻吞噬。   他在张惶中呼吸急促,大吸一口,耳边忽地刺入女子的怒斥:“比机场安保更严的就他|妈只有中南|海了吧!说松本藤佐是自己跑了您觉得我信吗!”   祝小拾怒不可遏,要不是眼前的唐中将过硬的功勋实在太多,她完全有理由他是个内奸,然后抢过警卫的枪一枪崩了他!   “我差一点就可以了结他了!关键时刻特警的子弹为什么是打脱我手里的刀而不是击毙他,您不应该解释一下吗!”   祝小拾心里的理智其实在拼命地告诉她,不该这样同一位有威望的将级军官说话,但关键时刻被自己人拆台的邪火儿实在压不住。   “……小拾。”楚潇叫住她。   祝小拾压住怒火回过头,卧在楚潇脚边的貔貅目光亮起:“貅!”   “唐中将是想放长线吊大啊啊啊啊——!”楚潇话说到一半,愉快跳起的貔貅猝不及防、极为精准地落到伤口上。它又在兄长的惨叫声中怔了两秒才匆忙躲开,楚潇面色惨白地气虚续话,“鱼吧……”   “……”病房在尴尬中沉默了片刻,唐中将轻咳:“是的。从两年前起,亚太一带被妖务部捉住的妖开始莫名其妙的失踪,我们初步怀疑此事与一个日本地下组织有关,所以我批准了松本藤佐来中国区的申请。”   “他们在研制武器。”楚潇的语气似乎过于笃然,祝小拾和唐中将都皱起了眉。   楚潇双臂一撑,坐起身,又自己将枕头在身后垫舒服了:“那颗子弹淬了毒,是从妖身上提炼的。大概本来想拿中将做试验,没想到会被我挡住。”   他说着顿了顿,凝重的神色里多了明显的敬意:“多谢中将宁可搭上自己的性命都不肯答应帮他害我。”   “应该的,我是个军人。”唐中将对此并不在意,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   “你怎么知道是从妖身上提炼的?”祝小拾打量着他,好奇难道上古神兽还自带□□鉴别系统?   楚潇以一种隐带傲气的微笑回嘴:“因为你们人类的□□在我们看来就和饮品一样。”   祝小拾:“……”   “四弟嚎久了爱拿百草枯润喉,据说配上百利甜味道最好。”   众人:“……”   与此同时,北京远郊一处村子在夜色下安静得有些可怖。   这是近年来由外来务工者自发建起的村落,但因“北漂”的人们大多非常努力的缘故,这里几乎没有什么久居的人。绝大多数不过在这里住个三五年,便已有能力搬到市里租一套正经的公寓。这里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最初的那一拨兴建者更已不可考。   眼下正值年关刚过时,多数务工者都返乡过年尚未回来,这里便缺少了人烟气息,只有几个院子里的灯还零散地亮着。偶有几声看家护院的狼狗的吠声响起,击荡在院墙空荡的过道间,一片荒凉。   “吱呀”一声,大铁门推开又阖上。   由平房围出的空旷院子中没有什么照明设施,松本藤佐借着月光一路前行,视手中铁笼里不断挣扎的白色毛团为无物。   “今天真是……用中国话怎么说来着。”走进屋中,他才终于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话。   他按下墙上的开关,房顶上悬着的简陋电灯发出黄光,照亮满室。   “哦,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他将铁笼放在地上,蹲到笼子前端详里面的小兽,“《山海经》里记载过的妖兽,一定不是等闲之辈。”   “呜……”被胶带封住嘴的小兽发出呜咽,松本藤佐沙哑地笑了一声,笑容在幽暗的灯光下看起来极为狰狞:“我可以拿你研制……新型麻醉剂?”   “呜!呜!”小兽惊恐地不住往后蹭,连背上的鬃毛都炸起来,乌溜溜的双目颤抖不已。   但松本俨然很欣赏它的这种惧色,抬起手掌,在铁笼上用力地拍了拍:“我知道,你们腓腓是群居的。就算现在实施诈骗的地点看上去很分散,你们也必定有个群居的地方。”   松本放缓了口气,以一种颇具耐心的语气提议说:“带我去找它们,我就放你走,怎么样?”   “呜……”笼中的腓腓战栗不止,四爪皆利甲必露。但因被封着口,发不出更多的声响,更无法用先前迷惑众人方法放倒他。 第27章 腹黑萝莉的诈骗之旅(五)   接下来的三天, 身为上古神兽的楚潇展现了惊人的恢复速度。第一天时医生还给他挂着各种监控设备生怕, 出现紧急情况, 第三天检查过伤口后神色很复杂地看了他半天, 最后以一种看医学奇迹的目光告诉他:“可以出院了。”   于是祝小拾带着貔貅来接他, 只不过还是楚潇自己办手续拿病例拎东西,压根没让她插手。   当楚潇淡定地踩油门发动车子的时候,祝小拾终于揉着貔貅怨念地说出了心底的疑惑:“我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噗。”楚潇从后视镜笑看她, 认真表示,“自己出院就太凄凉了,你是很重要的仪式感。”   祝小拾撇嘴不说话。   四十分钟后, 车停在了地下车库。   这是北京黄金地段的一个著名楼盘,配套设施和小区环境都不错,里面住了不少明星和隐形富豪什么的,也有些公司会在这里盘下一层用做办公。是以前几天刚去过楚潇在顺义的别墅的祝小拾跟着他上楼时有点兴奋:“这是潜龙集团的总部吗!”   “……我家。”楚潇言简意赅。   电梯上至顶楼, 楚潇往右一拐,摸钥匙打开了大门。装修豪华的大户型公寓呈现眼前,祝小拾一阵晕眩心呼楚总您真有钱。   换过拖鞋, 楚潇走进客厅将钥匙往茶几上一扔, 问祝小拾:“吃水果吗?”   祝小拾刚说了声“吃”, 从里头走出一位系着围裙的婀娜姑娘:“哎呀楚总您回来啦。”   下一秒,她的目光就看向祝小拾:“这位是……”   “这是祝小姐。”楚潇介绍完又一指她,“这是小苗, 我的生活助理。”   祝小拾内心瞬间有弹幕划过!   哦哟哟哟哟——!生活助理!这个用词很微妙了!   她心头狂啸过一场人与上古大妖的跨种族恋情, 未有察觉的楚潇坐到沙发上, 目光一定,手指摸了摸皮质上几个不起眼的小洞:“喵啊,你拿我沙发练爪子?!”   “不是我!真不是我!”刚走进厨房准备洗水果的小苗奔出来,“是我的第十四……还是第十五世孙昨天过来,我给它开了个罐头,它吃高兴了就没忍住!”   “啧,好吧,从奖金里扣。”楚潇简短道。待小苗抽抽鼻子钻回厨房,祝小拾压低声音问:“猫妖?”   楚潇点头:“魏晋那会儿修炼成的猫妖,刚炼好时本性未改,看到杂货摊上的麻绳球硬抢出来满大街扑着玩,差点让人当失心疯给打死。”   祝小拾:“……”   “当时我正好陪八弟到人间淘书,就把她救下来了。”楚潇说到此处痛苦地捂住脸,“那会儿我们忽略的猫的生活习性,后来每年春天都想把她打回原形拎去宠物医院做绝育……”   小苗在厨房里大喊:“楚总您人道点儿好吗!!!”   “我又没真送你去做绝育!而且你以为你每换个小区就要把院子里的公猫全睡一遍,睡完还不认很人道吗!”楚潇带着怨愤吼了回去。   祝小拾默默捂住貔貅的耳朵:这么□□的事不能让未成年妖听……   在楚潇的邀请下,祝小拾当晚住在了他家。主要是因为她第二天还要去妖务部帮忙一起查腓腓的事,楚潇这里离得比较近。   再者,楚潇先前也在她家住了好一阵子,在这个问题上也就没什么可客气的了。   第二天清晨,祝小拾起床的时候小苗已经做好了早餐,她睡眼惺忪地往餐厅走,迎面撞上从健身房出来的楚潇。   “……”祝小拾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停住。   他上衣没穿,紧绷的腹肌胸肌上有一层均匀的湿漉漉的汗,利索的短发也因为汗水而都凝起来乍着,一股雄性荷尔蒙的气息霸气散开。   祝小拾吞了吞口水,好在楚潇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神色,抬眼一笑:“早啊。”   “早……”祝小拾稍缓过劲儿。之后,在吃早餐的过程中,她眼前还在一阵阵地晃着腹肌胸肌、胸肌腹肌,偶尔穿插间奏肱二头肌。   这让她总时不时地愣神,而且自己意识到愣神也脱不出来。于是门铃“叮咚”响起的时候,祝小拾立刻借这个弹起开溜:“我去开门!”   她几步奔到门口,抹了抹喝过牛奶后可能沾着白沫的嘴,从猫眼往外一看,见好像是个小学生,就直接开了门。   大门打开,小学生的面孔完全映入祝小拾眼中时,她蓦然向后急退:“你——”   这粉雕玉砌的小姑娘,标致得像漫画少女的小脸……绝壁是一只腓腓!   祝小拾迅速看向数步外放着降魔杵等装备的挎包,而门外的小萝莉红着眼眶怯怯询问:“请问这儿是……是睚眦的家吗?”   祝小拾微滞,视线穿过隔断,看到正低头喝粥的楚潇双眸一凛。   接着,他显然并不害怕:“是,进来。”   小萝莉迟疑着走进门,径自回身将门关好。然后她一步步往里走去,祝小拾没做遮掩地从包中摸出微型降魔杵握在手里。   ——她敢唱歌,她就捅死她!   她跟着小萝莉走回餐桌前,楚潇神情清冷:“什么事?”   祝小拾神经紧绷,正时刻准备着出手,然而下一秒,小萝莉咔嚓跪地!   几人都一怔,楚潇和小苗这种从古走到今的妖在一怔后恢复得还算快,小拾一时就怔得反应不过来了。   小萝莉哇地一声哭出来:“我们错了,我们不知道您是睚眦……在拉萨骗您的是我!您杀了我出气吧!”   这特么哪出……   祝小拾错愕的目光从小萝莉挪向楚潇,最后又挪回小萝莉身上。   楚潇则只是打了个哈欠,就又拿起调羹继续吃碗里的粥了。微锁的眉头里不耐明显,隐隐透出一股“有话直说,我懒得问”的意味。   场面一度有点尴尬,尬了几秒,小萝莉抽噎着继续开口:“我们、我们有一个朋友被抓走了……抓她的人,就是那天打伤您的那个……”   楚潇和祝小拾相视一凛。   “求您出手救她,我们在人间找不到其他帮手了!”小萝莉越说哭得越凶,哭声中,她身上慢慢泛出白光,片刻后人形消失,化作真身伏在地上。   它的身子匍匐得很低,毛茸蓬松的大白尾巴盘在身侧。这个姿态对屋中几人而言都不陌生,是妖兽放弃挣扎甘心等死的样子。   “貅——”貔貅从椅子上跳下去,歪头看看它,又望向楚潇,“貅!”   楚潇笑了一声,手中调羹舀起,吃完了碗里的最后一口粥。   “铛——”勺柄落向瓷碗的声音未落,腓腓刺耳的尖叫惊起!   几人齐齐窒息,祝小拾看着被楚潇扼住喉咙提起的白色小妖,强忍着不搀和他们妖间的行事规则。   “咿——”腓腓吃力地深吸一口气,但最终没做其他挣扎。它脑袋耷拉到楚潇手上,眼泪顺着白毛循循留下。   “来人间坑蒙拐骗,上古妖族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楚潇切齿,齿间逼出的声音显得十分森冷,“凭你的命就想让我涉险救你朋友,你当这笔账这么好算么?”   “咿!!!”腓腓一下子挣扎起来,小白爪子抱住他的手腕,满是乞求。   然而楚潇扬手一掷,腓腓惊叫着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身子狠狠撞在不远处的隔断上。   “咳……”它跌落下来,好像受了内伤,摔在地上咳出一地血点。   “骗了多少钱,如数还回去。”楚潇神色冷峻地坐回餐桌边,“否则我不认你们这样的妖,你们自己给同类收尸吧。”   “咳……”腓腓又咳了一声,片刻后幻回人形。她伏在地上怔了良久,抹了抹嘴角的鲜血,“您还是……还是杀了我吧。”   ……舍命不舍财?   祝小拾紧张地盯着楚潇,觉得他随时会冲过去掐死她。   “我、我是自己来的……”小萝莉虚弱地呢喃着,“我没法说服全族,我……”   楚潇深呼吸,胸口缓缓一起,又重重一伏。   祝小拾从他脸上看到一种愤怒被无奈压制的复杂情绪。   并且莫名觉得这种情绪可能要靠打人才能平复。   ——十分钟后,受内伤的腓腓被带进屋休息,小苗安顿好后回到客厅陪祝小拾,来人站在窗前一起听健身房里咚咚咚的打沙袋声。   “……”祝小拾喝了口茶,“看来他真的很生气啊。”   “当然。”小苗点头,“妖分两种,一种是我们这种人间动物修炼的,另一种就是腓腓这样生于妖界长于妖界,打从出生就是妖的——从某种意义上说它们做了错事更给妖界丢人,楚总这是……嗯,恨铁不成钢。”   大妖对小妖真是操的当爹的心啊!   祝小拾心里慨叹,继而听闻健身房里“哐”的一声。   “又打坏一个。”小苗耸肩吐舌,听到脚步声还以为楚潇正去取新沙袋,结果一扭头看到他边穿外套边走了出来。   “腓腓。”楚潇冷脸。声音并不大,但在屋里的小萝莉立刻连滚带爬奔了出来。   楚潇看向祝小拾:“要不要一起去?”   “去找松本吗?”祝小拾从窗前转过身,诚恳表示,“说实在的我并不是很想见他,你自己撕吧。”   “不,先去腓腓的聚居地。”楚潇的目光淡淡划过身边的小萝莉,“这帮小妖不收拾不行了。”   “……”小萝莉梗着脖子,向后躲了一步。   楚潇蹲身:“收拾完你们,我就去松本那儿救你朋友;你若不带路,就等着自己给你朋友收尸。”   他说这话时,眼底笑意满满,笑意里似乎有长辈面对晚辈时的那种特有慈爱。   ——用这种慈爱的口气说“收尸”,真特么令人毛骨悚然。 第28章 腹黑萝莉的诈骗之旅(六)   楚潇气定神闲地出了门,下到地下车库, 祝小拾终于忍不住问他:“不用叫点帮手吗?最近在妖务部的民间捉妖人不少, 我们可以……”   “不用。”楚潇遥遥一按车锁, 一脸淡定。   祝小拾:“那她们到时候唱歌怎么办?”   那是聚居地啊!老巢啊!几十上百只腓腓来个大合唱, 那效果大概就是环绕立体声, 一定很恐怖啊!   楚潇拉开车门,目光扫过低头跟在旁边的小萝莉:“她们现在知道我是睚眦了,绝对不敢。”   “……”祝小拾不太放心, 坐到副驾上战战兢兢地追问, “真的吗?”   “真的。妖界等级分明, 冒犯大妖的事只要传出, 四海八荒的妖都会赶来主持公道。”楚潇边系安全带, 边以一种极具妖异的神色从后视镜里笑看小萝莉,“不然你以为她为什么见面先求死?她本来犯的就是妖界的死罪。”   祝小拾也从后视镜看过去, 清清楚楚地看到后座上的小萝莉打了个哆嗦,死死低着头不敢吭声。   在小萝莉的指引下, 车子一路向北京西南边驶去。大约一个半小时后, 驶进了位于房山区的十渡风景区的范围内。   十渡风景区是国家4A级景区,占地面积颇大。从“一渡”到“十渡”沿山深入, 最往外的几处没什么可玩的, 七渡八渡游客最多, 农家乐开得风生水起,再往里人就又少了。但实际上,就算是最为热闹的七渡八渡, 大山深处也有许多人迹罕至的地方,腓腓指点他们在九渡中间停车的时候,祝小拾往外一看就觉得哎嘛这是要拍大片的氛围嘛!   ——路两侧群山起伏,冬日的枯树形状嶙峋。瀑布在山涧汩汩地流着,下面的小溪则以结出了薄薄的冰面,近处被瀑布敲击的部分碎作一块块,离得远的地方则像一块光洁完整的玻璃。   小萝莉领着他们走进一处极窄的山道,两侧的石壁冰冰凉凉的,十几日前下的雪还堆积着,可见很少有人踏足。   走到一半时,小萝莉停了脚,十分胆怯地望向楚潇:“如、如果它们不肯还钱,您会去救我的朋友吗?”   楚潇的视线睃过她:“你在人间叫什么名字?”   “斐漓……”   “好,斐漓,我告诉你。”楚潇垂眸冷淡道,“诈骗在人间妖界都是犯法的。身为妖来骗人,也违犯正神定下的律例。如果它们不肯还钱,我就把它们都送回霍山,然后将霍山封印。”   斐漓打了个寒噤:“可是霍山……”   “霍山不适合居住,我知道,但这不是你们坑蒙拐骗的理由。”楚潇说着,目光从她面上离开,看向前方,“接着带路。”   他们又走了很长一段时间,穿过茂密到难以下脚的杂草,踏过结着极厚冰层的河面。直走到夕阳西斜、月色初现,一处平滑犹如刀削的高耸山壁出现在眼前。   斐漓指指上面:“就这里,上面有个石洞……”   楚潇点头,没有多理斐漓,转身伸手一握祝小拾的双臂:“比珠峰矮多了,尽量别叫?”   “嗯我尽量不……啊啊啊啊啊啊啊!”祝小拾话音未落他已蹬地,她身子蓦然跃起,根本就忍不住好吗!   三秒钟后落地,祝小拾抬头就看见楚潇一脸憋笑的神色。   ……他是故意的!他一定是故意的!他是故意不给她准备的时间的!   祝小拾气鼓鼓瞪他,他避开她的目光往下看。   化回真身的腓腓正沿石壁往上攀爬,虽然爬得很熟练,但估计还得再爬个两分钟才能上来。   楚潇于是转身看向背后的山洞,洞中黑漆漆的,看不出个所以然。   “我们先进去。”他道,接着便提步走向山洞。   祝小拾跟着他,走进去一段后石洞收窄光线乍暗,她缓了缓才再度得以看清周围的情景,继而注意到数步外的拐弯处映着火光。   楚潇也同时注意到那里,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二人一起放轻脚步往那边去。   离得近了些,他们依稀听到里面很有节奏感的动静。   再近一点,听到很多声音在齐齐呼和什么“咿呀呀,咿呀呀——”。   又近一些,二人在拐角处定住脚,探头一看……   我勒个去!   拐角那边是一方石室,石室中间堆着柴火,柴火上火苗熠熠,周围则有一大群——少说也有上百只,白乎乎毛茸茸圆滚滚的有鬃毛的狐狸,围成一圈正蹦蹦跳跳:“咿~呀呀!呀呼嘿!嘿~哎!呀呼嘿!”   祝小拾猝不及防地被萌得一脸血,心上仿佛有一群Q版小人儿在不受控制地狂奔尖叫:太可爱了!卧槽太可爱了!卧槽这他|妈太可爱了!   祝小拾捂住胸口,楚潇扭脸看看,很善解人意地掏出手机拍了段视频记录这个情景。   “它们……现在都在。”斐漓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来,“每月十五号,大家都在。”   接着她率先走进去,停住脚步,仰头长啸:“啊呀——呀呀呀——”   祝小拾:“……”   她仰望石壁无声吐槽这么张萝莉脸吼出类似于著名民族歌手萨顶顶的声音真违和,石室中则已刹那间安静。   楚潇走入石室,腓腓们脸上腾起或惊异或恐惧的神色,纷纷后退。   然后,当他在火堆前站定脚的时候,它们纷纷低伏了身子,表现出极大的恭敬。   楚潇手插口袋,凝视着篝火不多看它们,以此压制想到妖兽诈骗就升腾的怒气。   静了片刻,他说:“有位人类朋友和我一起来,你们化人形吧,我们好好谈谈。”   “咿、咿……”腓腓群里隐约响起几声应语,紧接着,白光四起。   刚往石室里走的祝小拾脚下微滞,她看着眼前连在一起堪称奇景的簇簇白光,看着白光中的小兽逐渐变成一个个小女孩。   卧!槽——!   祝小拾再度被萌得一脸血!   眼前是至少上百个小萝莉,虽然长得各不相同,但每个都很可爱!她不禁想到从日本一直火到中国的少女天团AKB48——心说这帮腓腓如果也建个团,那也肯定能火啊!   连团名都是现成的,就叫SHJ480!SHJ取自《山海经》的首字母缩写,是不是很师出有名而且显得很有文化?   楚潇扭脸看了眼双目放光的祝小拾,轻咳:“她一会儿可能想跟你们合个影——我们先说正事。”   他在一群萝莉的注视下道:“斐漓说你们的一个同伴被抓了。抓她的人叫松本藤佐,根据我们和妖务部的初步判断,他在利用妖兽秘密研究新型武器。”   石室的光火中响起一片少女的哗然,楚潇从容地又说:“所以于公于私,我都是想救你们那个朋友的。但在此之前,我要求你们如数退还在人间骗得的钱款。”   萝莉们之间一阵骚动。   众人面面相觑,祝小拾看到好几人似乎想开口说话,但最终又都闭了口。   于是她朗声道:“来来来,有什么顾虑都说说看,我们的目的是要解决问题,能和平谈判就不动手,你们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人群中又一阵骚动,少顷,一个声音颤颤巍巍地传出:“钱我们不能还……”   楚潇一个眼风扫过去,那个声音却反而变得坚定了:“那是救命用的!我们不能还!”   “对……对!是救命用的!”   “救命用的!真的不能还!”   几声稀疏而发虚的附和荡开,楚潇面色一黯,一条胳膊威胁性地兽化,引起一片惊叫。   祝小拾挑眉怒喝:“怎么是救命的?你们靠吃钱活吗?!”   靠吃钱能活的话,吃纸就点颜料不一样吗?!   斐漓走上前,拽了拽她的手:“这边……”   祝小拾疑惑地跟着她走,楚潇随之跟上。   斐漓带着他们绕过篝火,一个低矮的石洞映入眼帘。她带他们钻过去,躺着一位老妪的病榻撞入视线。   “那是……我们的祖宗,天地间的第一个腓腓。”斐漓弱弱介绍着,又往前走了几步,“她从几百年前开始生病,要靠赤琼治病。赤琼在妖界并不难得,可你们人间的赤琼太少了,而且特别贵……”   “赤琼?”祝小拾不解地看向楚潇。听这个名字,她以为是什么稀有的药材,结果楚潇回了她两个字:“南红。”   祝小拾差点一头栽倒!   貔貅吃黄金为生,腓腓靠南红治病——你们妖的生活方式可真奢侈!   “您是可以见到正神的上古神兽,您与天地同寿,您不知道我们的恐惧……”斐漓呢喃着,不知不觉眼眶就红了,她抹了把眼泪,“我们好怕她死在人间,我们……”   “但诈骗就是错的,不管有怎样的苦衷。被你们骗了的那些人,会不会因为这笔经济损失而丧命,你们想过吗?”楚潇口吻冷漠得不带一丁点儿温度,硬将斐漓没说完的话全截了回去。   斐漓咬住嘴唇,无声地又抹了把眼泪。   “把钱还回去。我去找松本藤佐。”楚潇说着转身要回到外面的石室,但背后压抑的抽噎声终究令他再度停下脚。   他沉默了一会儿:“解决松本藤佐的事情之后,我会想办法给她续命。”   然后他看向祝小拾:“我要先在这儿监督她们还款,你能不能先跑一趟有关部门?”   有关部门?祝小拾想了想:“妖务部吗?”   楚潇:“不,交管局。”   祝小拾直至夜里十二点才从交管局的大门中走出,她一连打了几个哈欠,拦到出租车时想了想,还是报了妖务部所在的大学的地址。   她敲开妖物部的大铁门,来迎她的是当晚值夜班的中校迪恩。   “祝小姐。”迪恩颔了颔首,祝小拾也低低头:“中校。”   “您有什么事吗?上校今天难得休假,您如果需要,我立刻叫他回来。”   “不,我要见唐中将。”祝小拾道。   迪恩一愣。   她缓了缓发白的神色:“我知道唐中将想放长线钓大鱼,把松本藤佐背后的组织都挖出来。但现在,恐怕不能再等了。”   “唐中将现在不在,发生什么事了?”迪恩锁眉打量着她,祝小拾从包里翻出硬盘:“一言难尽,边看边说。”   “这边请。”迪恩立刻将她往里请去,同时不假思索地拨通了唐中将的电话。 第29章 腹黑萝莉的诈骗之旅(七)   祝小拾从交管局拷回的道路监控录像只是自己所需要的部分,于是, 在唐中将到达之前, 她已先给中校迪恩看了一遍。在唐中将来后, 便只挑重点的部分指给他看了。   “这里。”祝小拾点下鼠标暂停了画面, “中将您注意看, 松本藤佐副驾驶上这个男生,仔细看是能看出他是被绑在椅子上的。嘴唇的形状也有些奇怪,应该是被透明胶带封着。”   她说着侧首, 见唐中将点头示意她继续, 又摸出记事本:“我记录了他当时的行车路线, 这条路可以走高速, 但他没走, 应该是怕经过收费站时被人看到副驾的情况。”   “而且他看到交警就避开。”迪恩补充到,“下午三点二十二分他经过一个红绿灯路口, 在与交警碰面之前拐的弯,从拐弯角度来看是临时决定的急转;二十分钟后, 三点四十二分, 他原本打着右转灯要行下主路,但看到出口的交警后改为直行。”   祝小拾听到一脸惊悚, 扭头用一种“你们军人的记忆力也太吓人了吧”的目光打量迪恩。   迪恩一哂, 提醒她:“我有超忆症。”   “五点三十一分, 他开进了通州区,之后驶进了没有监控探头的路段,行踪消失。”迪恩对手头的视频做了总结, 接着向祝小拾颔首,“可以看下一个了。”   祝小拾关掉当前视频,点开下一个,是昨天的视频。   她找到松本藤佐的车,放大了局部画面:“看,副驾上还是那个男生。只隔了两天而已,谈笑风生。他们在三元桥一带还交换了位置,这个男生开了一段时间的车。”   唐中将仔细辨认着模糊的监控画面,好在那个大学生模样的男生连衣服都没换,基本能确定是同一个人。   迪恩接口:“一个多小时后,下午一点三十九,他们折返通州方向,这个男生就又和前两天一样被绑在副驾上了,并且松本藤佐还往他头上贴了道符。”   唐中将不禁锁眉:“这个男生是妖变的?”   “是的。我认为松本藤佐在拿他做试验。”祝小拾将这个视频也关掉,在办公椅上一转,面朝向唐中将,“民间一直有些传说,认为如果拿腓腓这样可以扰乱人心智的妖类炼药,给其他妖或人类服下后,服药者就会神志混乱,为施药者办事。”   她语中一顿:“机场那天,松本藤佐刚好抓了个腓腓走,这是今天有腓腓找上门请楚潇出面主持公道时说的,绝对可靠。”   “所以祝小姐认为松本藤佐已经在拿腓腓做药物试验了。”迪恩的神色沉郁起来,“假若成功,他控制先前偷走的妖来对付咱们,情况会很糟糕。”   唐中将短作思忖,看向迪恩问得直截了当:“有办法尽快抓捕他吗?”   祝小拾接了话茬:“楚潇答应腓腓去找松本藤佐算账,他可能知道大概方位后就能慢慢找到具体位置。但这件事危险不小,我来妖务部是希望您能派人协助。”   谁知道松本藤佐手里有没有比睚眦更厉害的大妖?万一他放个共工什么的,睚眦能不能打得过还真存疑。   唐中将当即点了头:“妖务部全员出动,我还可以联系附近的驻军增援一部分人马。”   祝小拾松气,也没再有别的废话,摸出手机拨给楚潇。可刚拨出去,一通电话截了进来。   “喂,您好?”祝小拾先接了起来。   那边说:“您好,是国际妖务部的祝小姐吗?我这边是北京市交管局。”   她刚才去交管局打的确实是妖务部的旗号,这会儿当着唐中将和迪恩的面应得有点儿心虚:“咳……我是。”   “我们刚刚跟踪到您要查的车辆。”那边鼠标声响了几响,“他在大概……20分钟前,进入了监控范围,现在正往西开,看路线像是要去大兴或者房山。”   房山?!   这个字眼猛地刺激了祝小拾的神经,她警觉追问:“车上还有别的人吗?”   “从监控上大致能看到副驾上有个小女孩,也就七八岁,按交通法规定是不能坐副驾驶的——我们可以派交警先行拦截。”   “不不不!”祝小拾立刻拒绝了这个提议,“那是个很厉害的妖,唱句歌就能引起连环追尾!谢谢您的配合,这事儿我向上级报告!”   挂掉电话,祝小拾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然后定住神看向迪恩和唐中将:“那个……”   迪恩:“嗯?”   “松本藤佐可能挟持着他抓到的腓腓,奔腓腓的老巢去了……”   房山十渡,凌晨两点时山洞里就算生着篝火也还是有点阴冷。   已然习惯于人类作息的楚潇逐渐觉得困乏,但还是强打精神继续料理退还诈骗款项的事宜。   这事颇为繁琐,一来是腓腓们都分开行动,名下账户很多,挨个查来很费时间。二来是先前购买南红已花了不少,全数退还是不可能的。于是楚潇还得记个细账,看看欠了多少。   ——欠下的这部分他可以先垫付,但后续必须让腓腓们还给他。毕竟,怎么讲,虽然他一个上古神兽不缺钱,但也不打算当个没下限的好人,必须给腓腓们一个教训!   凌晨两点半,好端端睡着觉突然被弟弟威逼利诱着叫起床的季朗,哈欠连天地摸进了山洞。   进入石室一看到满屋子萝莉他就清醒了:“哦天啊!”   楚潇疲惫地抬抬眼:“大哥。”   “你跟这儿……挺逍遥啊?”季朗神色纠结地打量他,“我还以为你打算追祝小姐?”   “……”楚潇反应过来了他在想什么,但当下他实在困得不太有心情解释,只指指石室最南边规规矩矩坐着的一大片萝莉,“你先去跟她们聊,帮她们想个合法赚钱的方法——组乐队舞团歌唱团都行,不过唱歌的话就搞网络直播吧,面对面那叫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季朗:“……”   他有点嫌弃地想说我囚牛是正经搞高雅艺术的,跟网络主播不是一个级别!   ——但被楚潇眼风一扫,他又很有自知之明地忍了。   于是季朗清清嗓子、理理领带,走向了不远处的萝莉方阵:“那个……你们自己想干点什么啊?”   一群萝莉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剪水双瞳泪汪汪的。季朗一时如遭雷劈,感觉心里仿佛有一个Q版的自己在暴走着狂呼:二弟你干什么!!!我养他们!!!   “咳——”楚潇轻轻咳嗽,阴恻恻地眼风扫向她们,“都是成年妖了,卖什么萌!还有,你们里面肯定有雄性体吧?别装萝莉了,变回来说正事!”   一群小萝莉又将可怜巴巴的目光挪到了他身上,楚潇磨牙:“不然拍死剥皮做围脖。”   “嘭嘭嘭!”响声顿起,季朗再转回脸时被眼前刹那间变成正太萝莉基本对半分的群体吓得一个趔趄。   他擦擦冷汗:“你们这个族群……性别平衡控制得不错嘛!”   楚潇忧愁地揉揉紧锁的眉心:“别废话了大哥,我现在粗略计算她们欠六百多万呢。”   话音未落,手机铃声击荡石室!楚潇拿起来一看,屏幕上写着“祝小拾”,立刻接听:“喂,小拾,交管局那边……”   “松本藤佐很可能奔你们那边去了!带着他抓到的那只腓腓一起出的门!你们赶紧做好准备!”祝小拾狂吼的声音从手机中震出。楚潇愕然,不及追问,那边又道:“我正和唐中将带人赶过去!但他可能先一步到,你们撑住!!!”   石室里顿时被少男少女此起彼伏的尖叫充满,囚牛很绅士温柔地道了几遍“冷静,都冷静”但无甚卵用,楚潇深吸口气,手化回兽爪,“咔”地击入墙中。   碎石崩裂,裂纹带着微弱的响动蔓延了十余厘米才停住。满屋小妖都被他这一击镇住,石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楚潇收手,从篝火边站起身看看他们:“在洞里待着,听到任何声音都不许出来。”   接着他便向外走去。他走出石室时,一个被惊住的小正太才猛然回过神:“您要自己应付吗?!”   “你们不是他的对手,在这儿等我。”他说着停脚,扭脸看了看囚牛,“大哥你陪着他们,顺便联系一下各路朋友,看有没有能来帮忙的。”   “好。”季朗点头,楚潇复又继续向外走去。   凌晨两点半的冬夜一片凄冷,雾气将山涧渲染得浑浑噩噩。   楚潇站在洞口处,顺着眼前刀削般的山壁向下看去,发觉用这双人眼,连地面都不太看得见。   寒气透过单薄的衬衫侵袭着身体,但在深入几毫后就被上古神兽的元气驱散。他深吸了一口这股寒凉的气息,习惯性地在战斗开始前一下下挽着衣袖,直至将衣袖平整地卷至上臂。   小拾好像很不喜欢他杀人,但是松本……必须死。   那他最好赶在小拾到前将松本弄死。如果时间够用,最好先一步把尸体也处理掉。   数丈外细窄的山道那边,黄色的车灯穿过浓浓夜雾,映入楚潇的视线。   他眸光微眯,纵身一跃跳下石壁,如同一道疾风般窜向山道这端的入口。   上古神兽积累万年的经验足以让他觉得这场战斗不难应付。眼下雾气很重,他藏在道旁一举扭断松本的脖子并不难,唯一附加的问题在于,小拾说松本是带着那只腓腓一起来的,他不能给那个腓腓开口唱歌的机会。   楚潇心底盘算着,侧过去的目光死死盯着山道。   他们是打着手电筒来的,黄色的光柱在雾气中挥来荡去,像是一根被灰尘笼罩的金竿。   近了,很近了。他已经能听到鞋子踩过碎石草木的声音。   再近一些,他听到了呼吸声。于是他警觉地闭了气,防止对方先一步察觉。   大概还有……最多十米?   楚潇眼底杀意逼出。   “轰——”骤然一声巨响令他霍然回头。   雾色中,一个黑影如同巨龙般从地底窜出,足有几十米高的身躯在天地间扭动,两侧步足有百对之多,节节相连的身体看上去莫名的令人作呕。   这什么鬼?   楚潇瞳孔骤缩,继而周身运起劲力,裹挟疾风绕至巨虫背后,在火焰四起中蓦然化形。   “吼——”上古神兽的怒吼震撼天地。它挡在腓腓群居的洞口前冷视眼前怪物,在夜雾弥漫下,犹如天神遣下的武士,身着鳞甲迎击不速之客。   作者有话要说:   -v-我们睚眦同学是不是有日子没以真身应战了?   -   今天提前了二十多分钟更新   没啥原因   主要是想用更新后自动分享到微博的系统了,于是任性了一下 第30章 腹黑萝莉的诈骗之旅(八)   巨虫感觉到背后有人出现,转身蓦然看见睚眦, 也一声狂吼。两只大型妖兽在浓重的夜雾中对峙着须臾, 而后各自稍作后撤, 做出随时准备迎击的姿态。   “……”正在山洞中打着电话的季朗猝不及防看见那巨虫, 不禁一滞, “我日……这什么鬼?!”   睚眦扭过头,目光定在他面上,在冷空气中呼哧喷出一口白烟。   “……二弟我知道你对你的真身语言有心理阴影, 但现在这么危急你能不能先大局为重?”季朗以长兄的姿态抱臂双手抱臂, 严肃地看着他, “你这样我意会不了。”   “吼——!!!”睚眦怒然冲石洞猛喊, 喉中灌出的疾风直把人形的季朗掀了个跟头:“好了好了!!!”季朗惨叫着认输, “我知道了!!!你要我给祝小姐打电话!!!”   睚眦遂又带着余怒呼哧喷了口气,扭回头继续跟面前的巨虫对峙。   巨虫那边, 手电筒的灯光也越来越近。终于,那灯光近至咫尺, 松本藤佐适应了眼前的光线后抬头一看, 悚然惊住:“睚眦?!”   但他很快定住神,用日语大喊了一声什么, 巨虫突然咆哮着向睚眦猛冲!   睚眦正想一掌了断松本, 见状抬爪迎向巨虫, 几十米长的巨虫被掀翻在地,又猛地翻身,爬行遁走。它移动的速度极快, 短短片刻已沿山壁盘绕而上,两侧运动不停的百对步足连上古神兽看了都要密恐。   与此同时,祝小拾的电话接通:“喂?”   “喂祝小姐!我是季朗!”季朗看着大虫子打了个寒噤,强别开视线忍住恶心往下说,“我在十渡这儿……”   “啪!”睚眦一掌拍向石壁,巨大的响声令祝小拾心惊:“出什么事了?!”   “没事没事,那是二弟现原形了。”季朗从容不迫,“但我们在这儿见到一个……长得像蜈蚣妖又不是蜈蚣妖的东西。松本藤佐放出来的,巨大,听得懂日语。这东西我们不认识,所以二弟说他不敢轻易动手,怕搞死之后毒液影响生态波及无辜群众什么的……”   季朗关键时刻弹幕般的逗贫,终于再度让睚眦怒了。它一举跃上石壁,双爪掐住巨虫,巨虫也盘起身子缚住它,它就势向下滚去,同时吵季朗的方向怒吼:“吼——!!!”   “啊他想让你问问妖物部的人知不知道这是什么!能不能直接弄死!”季朗被迫直接说了重点,他转向洞内,背朝睚眦以示不满,同时无视了睚眦与巨虫纠缠着滚下山壁时掀起的烟尘和残雪。   电话另一边,正坐越野车往十渡方向急赶的祝小拾简明扼要地跟同车的人说了情况,唐中将蹙眉沉思,克雷尔冷静说:“能不能让他拍个照片发来?”   坐在副驾上的迪恩中校一哂:“百足。”   “什么?”祝小拾在颠簸中没听清,迪恩重复道:“百足,日本民间传说里的妖。起源于飞鸟时代,竹影法师的《东洋见闻录》里有相关记载,跟睚眦不在一个段位上。”   他说着转过头,带着一种若有似无的优越感,微微颔首:“国际妖务部最强大脑竭诚为您服务——可以用邀请您共进晚餐作为酬劳吗?”   “迪恩。”克雷尔挑眉,语气莫名微沉。   “……我就是活跃一下气氛,免得她害怕。”迪恩干笑着转回头,接着又自言自语似的道,“不过祝小姐胆大心细,同样是看监控录像,她能注意到我们先前都忽略了的问题,估计现在也不会害怕。”   祝小拾无暇顾及此时的插诨打科,将电话凑到耳边告诉季朗:“那是日本的妖怪,百足。迪恩中校说它跟睚眦不在一个段位上,你们放心打吧……松本藤佐怎么样?”   但话未说完,季朗已挂了电话。   “那是个日本妖!祝小姐说跟你不是一个级别的,让你随便打!”季朗话一出口,原正与百足扭打着拖延时间的睚眦迎面一掌拍下!   “吼——!”百足虫头飞出,发出痛苦的惨叫。但下一秒,原本头部往下的那一截已化作新头,张开尖牙层层密布的大口朝睚眦咬来!   “成功了!”早已趁乱躲到大树后的松本藤佐看着不远处新生出头颅的百足满是欣喜,他摸出手机,刚想将这个喜讯传递出去,却闻百足又一声惨叫!   松本猝然回头,只见又一颗虫头当空飞过,紧接着,下一节还没完全变成虫头就又被劈下扔开。   松本眼眸微眯,思量之后,暂缓了报喜的念头,摸出耳塞塞住双耳,一把将头上贴着符咒的小萝莉推了出去:“唱歌!快,唱歌!”   符咒下,失去自主意识的小萝莉双目发空,嘴唇动了一动,歌声出喉:“北方有佳人——”   刹那间,无形中似有一股强大的气流倏然笼罩山林,睚眦落至一半的兽爪滞了一瞬,才有狠咬着牙关继续打下去。但下一掌再扬起时,他便已不受控制,逐渐迷离的目光怔了怔,不知不觉间放松了一切。   “吼——”成功化作虫头的下一截虫身怒吼着仰起,这一次,它顺利咬在睚眦身上!   上古神兽极为坚硬的鳞片非它可以咬破,但鳞片下硌间,也有一股隐隐的疼痛侵袭身体。睚眦一声闷哼,朦胧中,感觉自己正置身妖务部。   在那道玻璃墙后时,他也曾这样意识模糊,痛意连绵。那好像是他在上万年的岁月中第一次经历那么强烈的恐惧,此前他一直觉得自己是顶天立地的上古神兽,在妖界拥有至高地位,在人间拥有无数传说。是在那几天里,他前所未有地意识到时过境迁,一切都在悄悄地、且迅速地发生变化。   那大概是他再活几万年都无法淡忘的绝望。   绝望里,是她的手轻颤着伸过来,一点点帮他擦去脸上的汗。   她自己大概都不太清楚,那对当时的他来说,是一种怎样的力量……   睚眦在歌声中沉浸进浑浑噩噩的回忆,他放下的兽爪逐渐化回人形,身体也在白光中慢成人类的样子。   因在山洞中观战而得以当看到松本藤佐推出小萝莉时就紧捂耳朵的季朗,见状一声“卧槽”,疾呼:“二弟!!!”   然而无济于事,睚眦依旧双目惺忪地变回了人形,百足立时将他完全缚住,继而越绞越紧。   季朗咬牙,扭头看向缩在石室里瑟瑟发抖的一众少男少女:“你们不会被同类歌声影响对吧?”   众人战栗着点头,他捂着耳朵大声问话的声音听上去像在怒吼:“那能反击吗?!”   众人齐齐摇头,斐漓哆嗦着道:“她……她以前没有这么强,这个歌声……我们打不过她!”   “什么!”季朗捂着耳朵听不见,但又不敢把手放下。   斐漓只好也大喊着回:“她比以前变强了很多!!!我们打不过她,会受内伤致死的!!!”   季朗:“……”   他精神紧张地再度看向洞外,百足如同乱麻般紧裹的虫身中,已很难再寻到二弟的身影。   怎么办……   在过去以万年计的岁月里,他这个当大哥的,都从来没有为弟弟们迎战过。其实敢向他们上古神兽挑衅的本来就很少,隔个三五百年冒出那么一个,生来就是战神的二弟都会理所当然地迎上去收拾干净。   但这回,战场好像要交给他了?   季朗看看雾气中被松本控制的,正引吭高歌的腓腓,又看向自己背后的那一群腓腓。   “你们试过合唱吗!”他喝问,众人齐刷刷一懵。   季朗捂着耳朵连滚带爬往石室里奔:“先给我找个耳塞!我们反击!!!”   山路上,好端端开车的司机猛然失控般的拐了几道弯,几人便几乎同时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   克雷尔倾身一拉手刹,拿起对讲机让随来的部下提前准备,同时,祝小拾他们也都会意地戴上耳塞。   用黑科技制成的耳塞隔音效果极好,但车门打开的瞬间,祝小拾仍依稀听到阵阵歌声穿过耳塞灌入大脑。不过好在大部分声音都被阻隔,她只是身上一软,并未影响神志。   再仔细辨别,祝小拾发觉好像整个山谷都在回荡歌声,而且即便隔着耳塞,也能听出这不是一个人的声音。   ——什么鬼?大晚上的,山歌对唱吗?!   众人顺着狭窄的山道往里摸,还有七八米时,克雷尔抬手示意他们止步。   顺着眼前的山道望去,祝小拾看到了一幅……非常诡谲的画面。   浓浓雾气中,硕大的百足好似将自己捆成了一个结,她依稀能看见结中好似捆着什么,但看不清楚。   数尺之外陡峭的山壁上,一身西装的季朗背对山崖而站,眼前众多的萝莉正太站了好几排,很容易让人想起儿童合唱团。   季朗认真指挥着,女生部高唱:“啊——我的~太阳——!”   季朗稍稍侧身,转向男生们做了个手势。   男生们:“那就是你——心中~太阳——”   歌声中,充斥着温馨颜色的光弧穿过雾气击荡山谷,巨大的妖力中,松本身边额上贴符的小萝莉蓦然一个趔趄跌跪在地,吐出一口血来。   季朗看准时机示意合唱团(……)收声,纵身一跃而下,化作小龙窜入百足身体盘绕的缝隙,找到都快被勒窒息了还一脸做美梦模样的二弟,掏出耳塞塞进他的耳朵。   “呼——?”囚牛皱着眉头紧张地等着,几秒种后,楚潇双眸陡然睁开!   “咔——”虫类硬壳劈裂的声响激起的刹那,祝小拾只见一人影飞速上窜,短短片刻后化作巨兽轰然落下。   卧槽刚才被缠在里面的是楚潇?!   她怒火登起,摸出降妖杵疾奔上前一同应战。还有十几步远时,乍见一颗硕大的虫头带着绿色粘液擦肩而过,还没来得及喊好他|妈恶心,就又惊悚地看到虫身上的下一截变成了新的头?!   “我擦这玩意儿打得死吗?!”祝小拾边奔边大喊发问,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令睚眦一木,旋即从盛怒中抽离出两分情绪,很和善地向她呼哧一声。   又三五颗头击落之后,祝小拾看清了状况——看样子只要把一截截都打飞,就解决了。   对睚眦而言并无多难,大约算是个比较费时的体力活?   “中将!求支援!”祝小拾想远处大呼,短短三五秒后,装备精良的妖务部成员在十余步外列成两排,提枪上膛:“咔嗒——”   “交给他们!”祝小拾边喊边一挥降妖杵将刚化成头的那一截硬戳了个窟窿,但方才受过挫的睚眦此时正在气头上,仍一掌将那截拍了下去,且还打算继续收拾它。   “睚眦?楚潇?你听我说!!!”祝小拾一边咧着嘴往睚眦的鳞片上蹭百足粘在她手上的恶心粘液一边大喊,“你不收拾松本藤佐吗?你不收拾我自己去揍他了哦!”   “——!”睚眦倏然回神,凌厉的目光顿时贯穿夜色,刺向数步外正兵荒马乱要召下一只妖出来的松本藤佐。   多亏她提醒他了。睚眦心情大好,一时忘了一些很微妙的、关乎面子的心理防线……   于是祝小拾见眼前威风凛凛的上古神兽放开百足,朝她一点头:“咕噜!”   “……?!”祝小拾顿时石化,如遭雷劈。   “……”睚眦在她的目光中窒息三秒,继而羞愤地仰天长啸,双目喷火地奔向松本藤佐。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猜睚眦真身形态正常交流的发音很羞耻的菇凉,你们猜对了……   关于大哥为什么选了《我的太阳》……   大哥严肃表示我囚牛是正经搞高雅艺术的! 第31章 腹黑萝莉的诈骗之旅(九)   正手忙脚乱的松本藤佐没想到正打百足的睚眦会突然向他冲来,当即顾不上继续召妖, 把未画完的符咒往包中一掖, 落荒而逃。   他原是跑不过睚眦的, 虽然有些山间小道窄到睚眦这样的大型妖兽挤不过去, 但睚眦翻过山去追他也不费什么工夫。   直至修葺得十分规整的公路映入眼帘, 睚眦陡然回神,意识到这是景区。于是他一壁追着,一壁化作人形, 松本藤佐听得背后动静有变扭头查看, 见状还以为他是体力不支, 顿时气息一松。   但之后的十分钟, 松本藤佐感受到了慢慢坠入绝望的过程有多痛苦……   身为上古神兽的睚眦纵使化作人形, 体力也比常人好上千万倍。他在追逐的过程中,连呼吸都不曾乱上半分, 且始终与松本藤佐保持着一段不近也不远的距离。   渐渐的,松本藤佐察觉到了他的情绪。   他好像在进行一场猫捉鼠的游戏, 在将老鼠了结之前, 他会享受将老鼠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乐趣。但这种玩弄并不会消磨他的杀意,只会令老鼠越发绝望崩溃, 最后甚至自己放弃挣扎。   这是报复, 也是战术, 因为只要他还有斗志,事情就尚存转机。   认识到这一点的刹那,松本刹住脚步猛然回身:“你等等!”   楚潇便也停住, 双手往口袋里一插:“怎么?”   “我们、我们谈谈……”松本藤佐高声道。他不动声色地边拖延边想办法,同时尽力地缓气以恢复体力。   楚潇只淡看着他:“谈什么?”   “我、我对之前的事很抱歉!”松本藤佐弯下腰大喘气,有效地遮掩住了他并不够真诚的神色,“但我也……我也不想这样做的!中日两国自古文化相通,一直以来,我其实也对您十分尊敬。”   “那你表达尊敬的方式可真独特。”楚潇冷笑,松本藤佐立刻说:“不!不是那样的!我在妖务部中的举动……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说着抬起头,定了定神:“我也是、我也是被人逼的……您不想知道背后的隐情吗?我们坐下来谈谈,我把一切都告诉您!”   夜雾中,楚潇的神情有些模糊。但他好似因为这话而有些许松动,带着几分警惕、同时又不失和善地走向松本藤佐。   松本没有躲,他压制住喜色,循循善诱:“对,对,就这样……您冷静!我保证将一切都告诉您!”   楚潇稍稍顿了一瞬,旋即又继续向他走去。   二人间本就离得不远,只消短短片刻,就已仅剩两步远的距离。   楚潇站住了脚步。   “啊,您真是一位宽宏大量的上古神兽……”松本藤佐抓住时机出言奉承,但下一秒,一只如钢钳般有力的手蓦然扼住了他的喉咙!   “咳——”松本藤佐双目圆瞪,瞬间袭来的窒息感令他双手紧攥楚潇的手腕,试图挣脱这种桎梏。   但楚潇未松分毫,反而渐渐添力,掐着他的喉咙将他提了起来:“你知道吗,‘宽宏大量’这个词,从有人类文明开始,就跟我没关系。”   ——他大概是种类繁多的妖里,跟这个词最没关系的了。   他这样自嘲地想着,噙笑欣赏了一番松本藤佐在窒息中一阵红一阵白的脸,继而又说:“还有。”   松本藤佐被掐得有些突出的双眸直勾勾地盯向他。   “虽然我很好奇到底还有什么隐情,但是你知道吗——二战时期,我入过世。”   “我在那场战争里稍出了些力,还用当时褪下来的一片鳞救活了一位险些死在敌军枪口下的军官。”他说及此稍稍一顿,“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通过那几年,我有了一些新的认知。”   他的手稍稍松了一瞬的力气,松本藤佐立时大喘一口,随即又被他再度扼住。   夜色里,楚潇目中凌厉毕现:“比如,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们,比我一直以为的还要更强大一些。”   “任何入侵者的铁蹄,都会被他们赶走;任何不轨的阴谋,都会被他们粉碎——而且,他们是靠自己拼命完成这一切。”他说着微微眯眼,沁出的笑意中弥漫开的嘲讽令松本藤佐心头战栗,“那是比现在艰难千万倍的岁月,他们依旧赢了。现在在这片今非昔比的华夏大地上,你为什么会寄希望于我会为了从你口中探知隐情而放你一命呢?”   他眼底那份不做掩饰的轻蔑的玩味,愣惊得连喘气都难的松本藤佐发出了声:“不……”   “我相信他们能凭自己的能力查清并毁灭一切阴谋,我也会帮他们的。至于你——”   楚潇望向不远处的山壁,很快物色了一棵峭壁上孤零零的树。   他腾身跃起,拎着松本藤佐直奔那边:“你就带着你的算计和对我的崇敬,体会一下我的‘宽宏大量’吧!”   “218、219、220……”   两里外的山洞下,祝小拾和季朗连带两个妖务部的工作人员一起,清点着腓腓的数量。   十几步外,克雷尔和迪恩则在指挥部下收拾百足的“碎尸”。   “太恶心了,真是太恶心了。”迪恩一味地啧嘴摇头,“ILL……你看那绿色的、跟鼻涕一样的粘液,里面还夹杂着乱七八糟的虫子碎片——这对我真是太残忍了,我这几天的梦里一定全是这个,而且几十年后我依旧可以清晰地记得这个画面!”   克雷尔嗯了一声,没有多理会可怜的超忆症同事的抱怨,四下看了看,走向祝小拾:“祝小姐。”   “247……嗯?”祝小拾回过头,克雷尔下意识地抬手一压军帽帽檐:“很感谢你这次提供的线索。如同中校所言,我们也一直在通过交通录像监控松本藤佐的行踪,但没人注意到那些细节——改日我请祝小姐吃饭。”   “喂你等等——”竖着耳朵静听这边动静的迪恩疾步走来,他友善地向祝小拾伸出手,“关于这一点,我想亲自向祝小姐表达谢意。我想我们刚才在妖务部那段合作时间虽然不算长,但还算合作愉快,对吧?”   “嗯,很愉快!”祝小拾与他握了手,一笑,“等安排好这些腓腓,一起聚个餐庆功吧。不过……嗯,松本藤佐落在楚潇手里可能……”   “没关系,我们能做好善后工作,让他出气无妨。”克雷尔一边大度地说着,一边握住迪恩的手腕将他拉开,自己气定神闲地与祝小拾握上了手,“再次感谢您的帮助。”   祝小拾客客气气地同他们寒暄着,又聊了三五句话后,克雷尔和迪恩就折回百足的碎石前继续收拾残局了。   祝小拾吁了口气,一句嘟囔却被寒风刮进了她耳中:“久不见妹子的军官真可怕……”   “什么?”她扭回头,季朗赶忙一咳:“没事……”   他低头在本子上记录了刚才数过的一组腓腓数量,略作踟蹰,又说:“你看我二弟是不是挺好的?”   祝小拾:“啊——?”   “长得帅、高、有钱、能打、还会做饭。”季朗神情严肃地看着她,“除了脾气不太好以外,是不是基本符合你们人类的择偶要求?”   祝小拾正懵懵的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身后传来一声沉喝:“大哥!”   一秒之内,季朗完成了回头看去、迅速转回来、闷头继续点人数等一系列动作。   楚潇淡淡的目光从他心虚的背影上移开,闲散地踱向祝小拾:“辛苦了。”   祝小拾即便听克雷尔说了可以让楚潇拿松本出气,还是忍不住追问:“松本藤佐呢?”   “唔……”楚潇避开她的目光,也避开了这个话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回去我做宵夜给你。”   闷头数腓腓的季朗:“啊哈,这可比请客吃饭有诚意多了!”   楚潇挑眉一睃,他再度噤声。   “蛋挞怎么样?”他看向祝小拾提议。   “……明天吧。”祝小拾道,“明天再说,今天实在没胃口。毕竟百足的那个粘液吧……嗯……”   楚潇也一阵反胃,默然:“嗯。”   次日,祝小拾一觉睡到下午。直至楚潇将蛋挞从厨房端出来,她才在饥饿中被香甜的味道勾得不得不爬起来。   楚潇的厨艺实在太好,于是换衣服和简单洗漱的过程祝小拾都有些不耐烦了。待得冲进客厅,她直奔色泽金黄的蛋挞,向楚潇吼了声“多谢”,接着就吭哧一口咬下去。   同时她看到了放在茶几上的报纸,随手拿过来翻阅。趴在沙发上正以原身形态慵懒舔爪的小苗顿时猫毛一乍,猛看向楚潇:“喵——”   “嗯?”楚潇今天还没顾上看报纸,全然不知有什么异样,啃着蛋挞疑惑地看小苗。   半分钟后,祝小拾一声“卧槽”!   楚潇愣了愣,有点紧张:“怎么了?”   “这你干的?”她把报纸拍到楚潇面前,“我不反对你报仇,也不反对你弄死他……但那是景区啊大哥!这特么太惊悚了啊!!!”   报纸上占了半个版面的新闻标题赫然是《十渡景区惊现男子冻尸,初步判断为国际妖务部成员》。   “嗯……”楚潇尴尬地搓着手,“我那是……我本来想把他吊在树上,让他感受一下我当时的痛苦,结果忘了把他放下来了……”   好一个忘了把他放下来了——祝小拾心说我信你就有鬼了!   她啃着蛋挞阴恻恻瞪楚潇,楚潇一哂,还厚颜无耻地伸手摸她额头:“别生气,你先吃,吃饱了跟我一起去公司一趟。”   “……干什么?”   “我打算为腓腓们开辟一下娱乐方面的业务。有大哥指导,另外……”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来,楚潇便摸出手机先接了电话,“喂?”   “喂二弟,我在你公司,你快过来一下。”季朗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沉郁,楚潇眉心一皱:“怎么了?”   季朗说:“你知道有只腓腓被松本藤佐抓到过吧?她不对劲。” 第32章 腹黑萝莉的诈骗之旅(十)   四十分钟后,银灰色的卡宴停在了玻璃大楼下。楚潇明显也很急, 一脚刹车害得副驾上的祝小拾差点磕到头。   不过在后座上抱着金块啃的貔貅更惨, 直接连人带金块拍到了前窗, 十分怨念地发出一声:“貅——”   两分钟后, 楚潇一手拎着从前窗上“揭”下来的貔貅, 一手拿着它吃到一半的金块下了车,一起交给在楼门口焦急打转的季朗。   “怎么回事?”他边走进大楼边问,季朗摸着貔貅跟进去:“说不清楚, 你进去看一眼就知道了, 应该是中了什么邪术。”   “邪术?”楚潇锁眉, 略作思忖, 问祝小拾, “方便联系一下你师父吗?”   “方便。”祝小拾点头,立刻摸出手机给师父拨了电话, 她趁着乘电梯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情况,走出电梯就直接跟着季朗一起查看那个腓腓的情况去了。   “貅……”貔貅因为刚才被拍到前窗上, 而且二哥并没有哄它的事儿而委委屈屈, 泪汪汪地在季朗怀里拱来拱去刷存在感。无奈楚潇此时实在顾不上搭理它,祝小拾扭头看了几次, 越看越觉得它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倍儿萌, 就走上前摸摸它的头:“别难过啊, 别难过,你二哥现在有正事要忙,不是故意不理你的!”   “貅!”貔貅一抬头, 带着几分不快的声讨意味。   祝小拾笑吟吟地又拍拍它:“咕噜——”   楚潇猛然刹脚!   他后颈僵硬地梗了好几秒,才终于艰难地扭过头:“小拾……”   “啊?”祝小拾回头看看,见楚潇面色难看,一时好似懂了,又还有点茫然,“貔、貔貅不知道吗?!”   她没想拿楚潇寻开心,是觉得他们兄弟共处几千年,肯定都知道各自的声音,才拿这个来哄貔貅。而且当下还没有外人。   楚潇深深地沉了口气,从牙缝里挤字:“没有……它知道。”   她就说嘛!   祝小拾松气,却见他面色依旧很不好看,她哑了哑,合掌道歉:“我不提了!我错了!抱歉楚总!”   楚潇心情沉郁,深陷在自己在祝小拾心目中的形象毁尽的不安中,一时极为沉默。   于是,当他们走进用于暂时安置那个腓腓的会议室时,楚潇无声地拉了把墙边的椅子坐下,只用目光打量会议桌斜对角的小萝莉。   祝小拾和季朗走过去,小萝莉一抬头,祝小拾猛向后一退!   卧槽这效果太像恐怖片了!   眼前的小萝莉头发乌黑,皮肤白皙。一件红色尼大衣穿在她身上,令她看起来非常具有童星范儿——如果她的眼睛也正常的话。   那双眼睛,完全没有眼白。   整个眼珠都是黑的,填充在眼眶里,泛着孩童眼眸特有的天真光泽,看起来十分诡异。   “二弟,你不来看看吗?”季朗转头,楚潇犹睇着那个女孩,盯了片刻,问:“我是睚眦,你还在吗?”   女孩的身子突然战栗起来,嗓中也发出极为恐惧的哽咽声,她的手下意识地紧抓住桌沿,好像即将面对什么巨大的危险,但神情看上去又有点木。   “楚潇?!”祝小拾不安地看向他,他思量着缓缓又说:“我知道昨晚是有坏人控制你出手的,我不怪你。”   女孩一下松下了劲儿,楚潇也随之松气。   “什么意思?”祝小拾不解,楚潇盯着桌面双手相插没有说话,季朗对二弟当下因形象折损而产生的沉郁投去了悲悯的目光。   两小时后,古老爷子才姗姗迟来。   他今天穿了身视觉效果非常奇葩的荧光绿运动服,大冬天的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竟悠哉哉地拿了把破蒲扇在摇。要不是季朗提前给楼下保安看过他的照片,祝小拾严重怀疑他会被当神经病拦在门外。   于是,古老爷子走进会议室的刹那,明显不对劲的小萝莉都显出了嫌弃的神色。季朗和楚潇两个典型的高富帅更一时表情复杂,祝小拾看着师父的扮相气虚:“别、别见怪,我师父他是国乒粉……”边说边觉得这一定是国乒的审美被黑得最惨的一次。   古老爷子摇着扇子踱到小萝莉面前,瞅了瞅,眯眼:“这怎么个情况?”   “不知道,从没见过。”祝小拾吁气,古老爷子把胳膊下夹着的文件夹递给她:“我看看,你先把里面的东西签了。”   “什么东西?!”祝小拾诧异,古老爷子一壁在小萝莉面前蹲下身,一壁嫌弃道:“你们年轻人啊,不能只凭一腔热血做事,该为自己想的时候还是要想——你看这回,你帮妖务部了多大一个忙?师父帮你谈了个价。”   “……”祝小拾懵逼地翻开文件夹看,快速找到价格一数位数,“卧槽二百万?!”   “你要是提前谈好再帮忙,估计还能高。”师父叹气,语重心长,“以后长个记性,你说你这么迷迷糊糊的,什么时候才能跟北京买房啊?哎她这是被夺舍了吧——”   最后一句显然说的眼前的腓腓,祝小拾打了个哆嗦:“被松本藤佐吗?!”   “试过了,不是。”楚潇的声音从侧后方截过来,稳稳的,但较平常有些发沉,“它本能里对上古神兽的敬畏还在,说明身体里还是自己的魂魄,不是夺舍。”   “嗯……”古老爷子站起身,叉着腰摇摇扇子,“那就不太好办了。这样,你们去忙你们的,我明早之前给你们个结果。”   季朗应了声好,楚潇一点头就往外走,身为徒弟的祝小拾体贴询问:“我帮您吧……”   “帮什么帮,你上妖务部送合同领钱去。”古老爷子边说边从运动服的口袋里摸出了黄纸,咬破手指画着符,轻描淡写道,“要是没事干就去楼盘转转,二百万的单再签一个就能付首付了。反正你甭烦我。”   明显被师父嫌弃的祝小拾灰溜溜地走了。不过她没急着去领钱,钻进楚潇办公室跟他们一起商量腓腓们的前途去了。   “总共欠各路受害者六百多万。”楚潇把账本递给季朗,“就算按你的出场费算,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还清的。”   季朗点头:“走网络吧,平台直播赚打赏什么的。起个组合名,上微博营销一下,能红。”   话未说完,隔壁办公室“嘭——”地一声炸响,祝小拾悚然探头往门外看,看到隔壁门缝里溢出来了许多黄色金光。   “师父?!”她惊声尖叫,里面传出古老爷子的咳嗽:“没事儿!你们忙你们的!”   她战战兢兢地又折回办公室,季朗也继续说下去:“营销团队之类的人脉靠你,相关的注册流程我联系一下狴犴吧。我觉得还可以上各类综艺节目营销一下?《中华诗词大会》之类的比较好,有文化,能塑造正面人设。”   楚潇点头:“那我联系央视。”   “嘭!”隔壁又一声炸响,祝小拾再度冲出来看,这回,门缝里溢出的是紫色光芒。   “师父您没事儿吧?!”祝小拾扯着嗓子吼。   古老爷子从咳嗽中拨冗抢她:“你烦不烦?”   “……”祝小拾缩回脑袋。   季朗喝了口茶,续上被打断的思路:“贝爷最近也有新节目,我觉得在国外露个脸也挺好。”   “生存类啊?算了。”楚潇严肃地摇头,“你怎么知道腓腓不是‘鸡肉味,嘎嘣脆’?贝爷在上一期节目里可吃过北欧精灵,还说人家蛋白质含量很高但就是口感不好。”   季朗:“……”   隔壁炸响了第三声“嘭!”,这回,实在放不下心的祝小拾终于冲上去拍了门:“师父您到底什么情况?!您开门!”   “咳咳咳咳……没事儿啊!师父真没事儿!”古老爷子回得还算中气十足,但祝小拾执拗地又敲了几下门,几秒之后,门打开了。   古老爷子的苍苍白发中有几绺被烧焦打卷,荧光绿的运动服上也沾染了几片爆炸后的特有污脏。祝小拾看得直蹙眉头:“您这是画符捉妖还是做化学实验啊?!”   “高阶捉妖术,以后慢慢教你……”古老爷子摇摇被烧掉一大半的蒲扇,踱到楚潇办公室门口敲了两声门,“我知道怎么回事了,过来吧。”   楚潇和季朗相视一望,一并折回隔壁的会议室。   小萝莉已经伏在桌上昏昏睡去,古老爷子走到她身侧,摇头慨叹:“可怜呐!”   “怎么回事?”祝小拾问。   “那个什么松本对她施了增加战斗力的邪术。这种邪术,是与上古凶兽达成契约,施法人需用自己的气血作为献祭……”   并不陌生的步骤令楚潇眼底一颤,他垂下眼眸:“穷奇?”   “不一定是穷奇,看他当时召出的是哪个了。”古老爷子一顿,继续道,“总之这个邪术需要施法人每天都向凶兽献祭,但现在她被带离、献祭中断,得不到献祭的凶兽就将怒气反噬到了她的身上,在慢慢吞噬她的魂魄。”   古老爷子说着,面上现出疑惑:“那个松本呢?”   “……”祝小拾转头看楚潇,楚潇僵硬地别过头。   于是祝小拾只能问:“假如松本死了,这事还有办法解决吗?”   “死了?!”古老爷子立时明白,眼睛瞪圆,“你们……你们把他弄死了?!哎你们真是……”他气得狠扇扇子,“那就只能我去找个老朋友给他招魂再逼他继续献祭了——这种逆天改命的事儿折阳寿你们知道吗!哎你们……”   他显然气得够呛,祝小拾在旁边低头做认错状不敢说话。片刻后,古老爷子摇着头叹着气将手机拿出来翻电话簿:“得了得了,我联系他!”   “您等等。”楚潇眉头微挑,“人是我弄死的,您把他召回来,我立刻再弄死一次。”   “楚潇!”“二弟!”   祝小拾和季朗同时喝他。   他平平静静地抬眼,目光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划过祝小拾的面容,但并没有多做停留,继而定在了古老爷子面上:“这件事我有其他方法解决。正好我原还有点别的麻烦要料理,借此一起办了。”   “你想怎么办?”古老爷子心底莫名滋生出一种理应对晚辈才有的不放心,上上下下地打量起这位地位尊崇的上古神兽。   “哪个次元裂缝离北京最近?”楚潇看向季朗。 第33章 腹黑萝莉的诈骗之旅(十一)   得知楚潇的打算之后,祝小拾惊呆了:“你不是说妖界不适宜生存了?”   “是不适宜生存了。”楚潇冷静地在卧房里收拾着行李, 他将打开的行李箱放到床上, 接着从衣柜里挑拣衣服扔进去, “资源短缺, 没有食物, 外加地震之类的自然灾害频繁。不过在做好充分准备的前提下,回去一趟也不至于就此送命。”   他说着偏了偏头,看向站在门口的祝小拾:“你们人类的寿命太短了, 不能一次次为这些事折寿。这件事因妖而起, 让我来解决更为合适。”   “可你如果打不过凶兽呢?”祝小拾说出了心里的担忧。   楚潇微微挑眉, 笑问:“你再说一遍?”   “……我就是问问。”祝小拾咳嗽了一声, “我想上古凶兽也不是好对付的吧。”   她很想听他给她保证什么的, 而他也很快就走到她面前,说了她想听的:“我保证我会赢, 他们不是我的对手。”   他说罢从祝小拾身侧走出卧房,片刻后, 正发愣的祝小拾听到了开酒柜的声音。   然后她品了品当下心绪, 发觉自己依旧很担心,他的保证并没有带给她预想中的自欺欺人的效果。   怎么说呢?毕竟这不是小说也不是电影, 不存在什么“邪不压正”的既定套路, 一切意外都有可能发生, 完全有可能迎来BAD ENDING。   “喵——”小苗从楚潇屋里的衣柜上跳下来,顷刻间化为人形,姿态十分妩媚地在办公椅上坐下, “祝小姐在担心楚总?”   祝小拾回回神,点头。   小苗压低了声音,狭长的双眸眯得弯弯的:“我可以提供给你一些帮助思考的信息,但你得保证不告诉楚总是我说的,不然他可能真的要把我抓去做绝育了。”   “……”祝小拾为小苗的处境投了一眼同情的目光,继而沉肃表示,“我保证什么都不说,否则让我下地狱去陪松本藤佐。”   小苗抿起妩媚的笑意,目光从她面上挪开看向窗外,漫不经心地做出完全没在同她说话的样子:“妖界和人间的大气压强是一样的,空气也差不多,并且同样有水源。”   祝小拾双目一亮:“你是说……”   “我什么都没说。”小苗笑笑,余光看到楚潇端着威士忌杯从客厅走回来的刹那离席起身,转瞬又变回了毛茸茸的白猫的样子,跃回衣柜顶上一瘫,悠闲舔爪。   片刻后,楚潇踱到祝小拾身后,将手里的威士忌递给她一杯:“我今晚就走,喝一杯给我践行吧。”   祝小拾从容接过,不动声色地与他一碰杯:“祝你凯旋。”   当晚,楚潇和季朗乘飞机飞往四川成都,习惯性的买的头等舱。   祝小拾比他晚了一刻出门,值机安检的时间便都刚刚好与他错开。到了候机大厅,她就一头钻进了旁边的书店,举起本杂志不敢放手地闷头看了三遍半,广播里终于响起“请头等舱和商务舱的旅客优先登机”的广播。   她也看着楚潇和季朗走进登机口,这才放下杂志去排队。   结果她忽略了头等舱在飞机最前端的问题,刚踏进舱门,就和季朗对上了视线。   “……”祝小拾面容僵住,季朗一脸:“???”   她迅速反应,立刻双手合十连连作揖,指指楚潇又挤眉弄眼,竭力表达希望季朗帮忙打掩护的意思。   很快,楚潇注意到了旁边兄长的不对劲:“怎么了?”他看向季朗,季朗滞了一刹,扭头看向窗外的发动机:“啊……你看那个发动机?”   “发动机怎么了?”楚潇不由自主地凑近玻璃窗也看外面,祝小拾深深向季朗作了个揖,迅速往后窜。   “发动机……那个,17年的时候,有个老太太往发动机里扔硬币祈福,哈哈哈哈!”季朗强行尬笑,楚潇收回视线狐疑地打量他:“怎么突然说这个?”   “啊……那、那个……”对自家二弟的战斗力一向很怵得慌的季朗有点撑不住的心虚,“就是……那个……我那天正好在飞机上!之后每次坐飞机都会想起那件事!”   “……”楚潇不禁又睃了他两眼,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明显的疑点,只好就此作罢。   两个多小时后,飞机降落在成都双流国际机场。楚潇和季朗是提前约的车,祝小拾则自己偷偷摸摸叫了一辆,然后酝酿着警匪片里的情绪,十分霸气地跟司机师傅说:“跟上前面那个!”   司机一脚油门追上去,一追追了一个半小时。   到了次元撕裂的地方,祝小拾就不得不面对面跟楚潇见面了。因为次元裂缝在高空之上,如果不用导弹、航天器之类的东西投射,人类进入裂缝的唯一办法就是和妖一起进去。   车停稳时,祝小拾一眼就看到镶嵌着璀璨星辰的天幕上,一道暗红色的裂纹泛着暗光。这种暗光透着一种妖异的气息,在底下看得久了,会激起人类对于未知事物的恐惧,祝小拾就在看了几秒后觉得它好像一只宇宙中的巨兽微睁开眼睛,阴沉着注释着苍茫大地。   她定定神,挪开眼眸,跑向数步外的二人:“楚潇!”   楚潇悚然一惊,怔了怔,才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回过头:“你怎么来了?”   “我不放心,我跟你们一起去。”祝小拾单手拽着跨在一边肩头的背包,在夜色下脊背挺得笔直,且神色坚定,“我从妖务部成功救出过你、给妖务部提供了解决松本藤佐的重要线索,我不想听你以保护我的安全为由拒绝我同往。”   她在这方面,有一种十分坚定的执拗。   她自问清楚自己的能力所在,清楚自己的行事分寸,是以极度讨厌别人以看待弱者的姿态将她扔下——诚然,说出这类话的人,也都是实实在在的为她好的,可是被无理由地视为“弱势群体”、被强行护在别人的羽翼下的感觉并不好。   楚潇到了嘴边的一句劝语硬生生噎回去,哑了哑,他换了一句:“那是妖界,你是个人类……”   “但是妖界和人间的大气压强一样,空气组成也差不多,还有水源。至于人类所需的食物,我自己带了。”祝小拾以一种淡泊的姿态看着他,“还有什么问题吗,楚总?”   “……”楚潇面色铁青,“谁告诉你的这些?”   祝小拾冷冷清清:“我答应了对方绝不能说,否则就下地狱陪松本藤佐。”   于是下一秒,楚潇想起飞机上的怪事,杀气凛然的目光逼向季朗。   季朗后脊发凉:“不是我!”话音未落,挥过来的拳头令他眼前顿黑。   一刻之后,三人走在次元裂缝所连同的妖界平原上,季朗捂着青紫的眼眶怒吼:“我觉得我们兄弟之间太缺乏信任了!!!”   “你至少在飞机上帮她打掩护了。”楚潇冷着脸往前走,“如果你不帮她打掩护,我当时就会把她劝下飞机。”   “并肩作战有什么不好?祝小姐很能打的!”季朗辩白着,楚潇磨着牙睃了他一眼,不再接话。   眼前天地间的荒芜蔓延了数里,荒草枯枝和地面的龟裂一起无声无息地展现着一场浩劫。他们走出去很远都没有看到任何人烟,又走了一段,看到几个正觅食的瘦骨嶙峋的小妖,因察觉到上古神兽的气息而匆忙跪拜。   “他们比腓腓敏锐哎!”祝小拾道,楚潇点了点头,“这里比腓腓的聚居地离我们的住处近,它们对我们比较熟悉。”   他说着侧过头,看向离得最近的小妖:“八大凶兽现在在哪儿?”   “嘟——”小妖柴火般的手指指远方,然后又陆续点过几个方向,“嘟嘟,呱,哇……呱!”   楚潇点头,沉吟须臾,又问:“谁最近接受过献祭?”   “嘟呱——哇,哇,哇,哇——”小妖指路的神色非常认真,然而祝小拾还是满脑子的“你们到底为什么会语言相通啊为什么啊”!   楚潇沉息:“是共工。”   “这个不好打啊……”季朗眉心微微锁起,从背包里摸了包饼干递给那小妖。几个小妖当即全都面露欣喜,叽里咕噜欢呼雀跃地跑走了。   楚潇默然蹲身,打开行李箱翻了一翻,摸出一枚几寸长的银色小剑。   他用力一握,那剑身倏然变大,顷刻间弹至正常宝剑的大小,剑柄上花纹繁琐,透着一股上古文化独有的诡谲。   “那是二弟降生时就衔在口中的宝剑,妖界几大圣器之一。”季朗很厚道地压音给祝小拾做讲解,祝小拾正心生崇拜,楚潇已拔剑出鞘,原本淡红的天幕上顿时漩涡卷起,风声咆哮!   “共工,我以龙子睚眦之名向你宣战!”楚潇单膝跪地,一剑刺入脚下的荒野。   大地数尺之下激起一声轰响作为回应,祝小拾愕然一避,紧接着听到耳边风声雨声浪声齐鸣,天边遥远处还有巨鸟嘶吼声、百兽奔逃声,仿佛他这一刺已然引起了整个妖界的震荡,一切都为之战栗。   几秒钟后,风声稍缓,雨水急落。那大雨好似是天神自头顶灌水而下,落得酣畅淋漓,乌云密布间,适才天幕上被宝剑出鞘引出的巨大漩涡遁形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雷电交织不止,道道蓝光莫名透着狠厉。   很快,云层之上震起慑人的喊杀声,那是千军万马即将上阵杀敌时才会有的声响,一道波浪裹挟雷电在云层中震向四方,消失在天边最远之处。   “何故突然挑衅——”云层上传来苍老而沙哑的声响。   楚潇手中利剑犹刺在地中,眸光微凛:“我为两界和睦,向你宣战。”   “咔——”炸雷惊响一阵,云层顷刻间迅速下压数丈,祝小拾屏息一退。   “我乐得应战。”那个苍老的声音引带怒意,但一语之后,再无声息。   祝小拾气息稍缓,正想着大约该要奔赴共工的领地与之对决了,一个人影突然从天而降。   “咚——”巨大的震动波及四方,震出的声弧令数里之内的妖兽四散奔逃。   荒芜大地就此塌陷出一个大圆,以那从天而降之人为中心,祝小拾他们也均在圆中。   一身青色大袍的共工一撑权杖,站起身子,眼眶中填充的深蓝火光看向祝小拾:“人类?”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推迟通知】】】】】   今天去晋江直播耽误了码字,外加这章有很多打斗本来也很难写,于是还差一些没写完。   更新推迟一些,22:30之前更出,么么哒~ 第34章 腹黑萝莉的诈骗之旅(十二)   祝小拾后脊哆嗦了一下, 点头:“我叫祝小拾,我……”   但共工又似乎对她并没有多大兴趣, 转而看向楚潇,掷出的话语沧桑而有劲力:“你竟为了人类向我宣战!”   “不,是为了妖。”楚潇冷淡道,“有人向你献祭以增强一只腓腓的能力,现在你在反噬她。”   “啊, 你说她——”共工稍稍抬手, 掠过面前时,指尖将眼中喷薄的蓝色火焰勾出了一抹。   那火焰脱手飘出, 划出一道弧度后变成了一个半透明的人形, 正是那个腓腓人形的样子。   “是她。”楚潇点头,“我要你终止这道契约,把她的魂魄还回去。”   “哦——”共工拖长语调又应了一声,继而是有些嘲讽的笑声。待得笑声收住,他缓缓抬头, 再度开口,“我与祝融大战不周山之时,你们龙之九子还没有出现,腓腓这等低等的妖物更尚不存在。现在,你却自以为有本事同我叫板……”   “睚眦, 妖界已毁灭大半。纵使我那里本来就是蛮荒之地,我的族人此时也格外希望得到一点调剂。”   “你不能拿腓腓作为调剂,她是被迫与你达成契约的。”楚潇冷静解释。   共工嘴角勾起:“那你该将订立契约之人带到我面前, 我自会放过腓腓。”   楚潇:“他死了。”   “我很清楚,你有能力进入阴界——但看来你并无此诚意。”   “不,我很想把他的魂魄交给你,但他是个外国人。”楚潇又道。   祝小拾:“……?”她忍不住拽了拽楚潇的衣角,压音轻问,“阴界还有国别之分吗?”   “……不然呢?”楚潇竟也还有心情扭头回她,“你能想象阎王身边站着穿斗篷拿镰刀的死神、撒旦派黑白无常抓人吗?”   “……”严肃地思考了几秒后,祝小拾接受了这个严谨的世界观设定,向后一退不再打岔。   “放过她,我知道你们蛮荒之地的邪妖不吃不喝都能活。”楚潇说着,手一用力,刺入地面的利剑提起,“否则我们就用最原始的方法解决。”   “邪妖确实不吃不喝都能活,但此事,关乎颜面——!”共工声音里骤然腾起类似犹如地狱撞钟般可怖的咆哮,他张开双臂,青色衣袍在倏然腾起的疾风中震荡不止。在衣袍紧贴身体的时候,他身体轮廓的嶙峋程度看得祝小拾一股恶寒。   共工双手抬起朝向天际,周围风声呼啸愈发狂厉,天幕上阴云再起,浓重得像要将大地吞噬。他在阴云下大啸:“献祭之物我绝不会还。你们三个一起来!”   “哦,还是算了吧!”季朗很有自知之明地转身就走,身侧楚潇却已无声地跃起,一剑直劈共工面门!   共工袍袖一甩,一股急流从袖中扬出,剑风与水相触,力道立刻锐减。共工再仰面一避,躲开了楚潇的第一剑!   下一秒,楚潇落在他背后,不急转身,只见一阵水声已荡至背后。他眉头一紧向前空翻,击来的水浪接连被他避开三次后势头渐弱,最终在共工落地时凿出的巨大圆坑里向下渗入地底。   方圆数里内,惊雷不断响起,黑压压的云层翻滚不止。妖界之内,越来越多的妖物察觉到这万年难得一遇的激战,有些瑟缩、有些奔逃,有些则矛盾地带着恐惧赶向事发地围观。   楚潇转过身,在数步外淡看着共工,拎着宝剑缓缓踱步:“你打不过我的。”   共工不语,置于胸前的双手掌心相对,一枚电光时现的浑浊水球逐渐显形。   “我在妖界经过万场厮杀,从无败绩。你我都是上古大妖,何必为了一个你口中的低等妖物拼得你死我活。”楚潇说着,共工猛然转手一推,夹着电光的水球径直冲来!   楚潇锁眉屏息,至水球近在咫尺时才挥剑劈去。但刹那间,一股白光猝不及防地迎面炸开,猛烈的刺目感令人下意识闪避!   “咳——”楚潇在闪避中后背遭袭,他闷声一咳霍然回身。经由万年积攒的作战经验令他足以在看不见时凭借对手的出招判断他当下的姿势,于是他毫不留情地以右手一钳,精准扼住共工喉咙的手下传来一声吸气。   紧接着,他提剑的左手一抬,恰到好处地迎住了共工击来的拳头。   共工勃然大怒,横扫一脚脱开桎梏,继而仰天长啸,头顶厚重的阴云如同听到口令般蓦然铺开,一道蓝色电光直劈大地!   “小拾小心!”正要再做进攻的楚潇不得不暂作后撤推开小拾,他提剑挡去,电光击在他的剑身上,化作青烟瞬间消弭。   但紧接着,雷电再度掀起!   一滴黑色的雨水从云层中击下,正巧迎面落向楚潇。楚潇呼吸陡滞,他注视着那滴雨,神经紧绷间好似一切画面都放缓,千分之一秒的光景变得无限长,他得以迅速看清了那滴雨水,并立刻判断:“蛮荒毒雨!哥——”   原在旁冷静观战的季朗顿时警觉,提步的刹那已然化形,疾风般窜至祝小拾头顶:“呼!”   祝小拾被将身子盘圆的囚牛挡在下面,心惊胆寒地看着周围的枯木在被雨水染湿间迅速腐化。   “吼——”楚潇在确定她已安全后同样化形,上古神兽巨大的身形陡现。祝小拾仰头望去,只见它大得好像差一点都能触到阴云了,却令她心底咯噔一声。   他们的原身大概能帮他们抵御毒雨的危害,所以他和季朗纷纷化形。但站在正与共工激战的角度,原身带来的大概并不全是益处。   ——如若对方也是大型妖兽,那现在就是拼能力的时候。可共工尚是人形,眼下化形的楚潇至少在灵敏度上显了弱势,这是庞然大物与小生物对决时常有的落差。   她在十三陵与他对决的那一次也是这样。他强大到只要踩她一脚她就会死,但拜灵敏度所赐,他迟迟踩不到她,她靠躲闪熬至妖务部赶到。   眼下的共工显然不必像她一样只能躲闪,那么他必定会抓住这个灵敏度的弱点加以进攻。   “囚牛,给我个乐器!”祝小拾在雨声中大喊。   头顶上的囚牛:“呼——?”紧接着,前爪中多了一柄笛子。   “不行,要能挡雨的……”祝小拾想了想,“能变锣吗?只有高雅乐器的话你随便来个我举得动的!”   “哐——”囚牛将手里说出现就出现的锣一敲。   “……不用锤子!”祝小拾接下铜锣顶在头顶,不及囚牛反应,已一脚踏入雨中。   “呼呼呼???”囚牛大愕,立时窜起追她。但祝小拾没有理会,顶着铜锣在雨中奔向共工,片刻后余光上扫间一惊:“卧槽!”   那锣在雨水侵蚀下已只剩薄薄一片,薄的几乎透光,似乎下一秒就会被击透。   她正无措,飞在不远处的囚牛“呼!”地一声,看准角度将又一张锣狠掷下去!   “哐——”两锣相扣时祝小拾差点被震聋,耳鸣地吼了一句“我谢你啊!”又继续奔向共工。   共工正拼力应付睚眦。睚眦虽因身形庞大而行动较慢,但化形后以百倍增长的战斗力并不好对付。他连劈数道雷均被它的鳞片挡回。继而它一脚踩下,共工急速念咒才得以遁至几尺之外。   “轰——”睚眦踩下的双脚落空。   共工伸手一引,原已脱手的权杖从数丈外飞回手中,他口中一念,权杖上尖刺立生。他纵身跃起,睚眦倒映着他的身形的眼眸缩紧!   它转头怒吼,自肺腑而出的巨大气流将持杖刺来的共工撞开,共工跌落在地稳住脚步,正欲再击,睚眦顷刻化回人形,但鳞片却是在化形间随身体向内急缩,形态定住时已化作一件银甲。   “呼——?”囚牛飞在半空中眯眼,心说二弟你至于吗?你上回祭出这一套还是因为惹恼了正神轩辕,怕被正神一道雷劈死穿这个做防御。   现下的共工虽则很牛逼,但和轩辕黄帝相比,怎么也还是差几个档次吧?   “呼——!”片刻后囚牛释然,认为二弟这是想用最帅气的行头撩妹。   暗红的荒地上,一袭银甲的楚潇手持利剑,一步步走向共工。毒雨落在他的铠甲上,在铠甲的光泽流转间消失无踪。   手持权杖的共工也一步步走向楚潇,每一滴落在他权杖上的雨水皆被吸收,权杖上的寒光愈发耀眼。   还有五丈。   ——楚潇提步加速,眸中肃杀的狠意扩散四方,令人不寒而栗。   三丈。   ——共工颇具防心地先行顿脚,双手执杖念念有词。   只剩一丈!   楚潇以人形疾奔的速度极快,而共工口中咒语繁琐,顷刻间距离已再缩一半,楚潇挥剑要刺,眼见共工躲无可躲……   “唔——”共工咒语忽被截断,面上痛苦毕露。   楚潇骤然一愕,扫了眼自己手中尚未刺下的剑,快速收手又快速旋身。再转向共工时,手中握法已变的剑以提防状态抵至共工颈间。   共工又一声呻|吟,突然一口黑血喷出。   “嘘——”祝小拾轻吹了声口哨从共工身后走出,一手继续撑着铜锣挡雨,一手将还剩半管蓝色液体的注射器掖回背包里。   “……”原本正画风酷炫的楚潇,神色禁不住地变得有点难看,“那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晚啦,本章随机送80个红包~   明天起床后和上一章的前100个一起戳~   依旧正常发评的妹子请正常打分,专要红包的评请打零分。但两种评论都会戳红包,正常评论过后不用重新发0分评啦,么么哒~ 第35章 腹黑萝莉的诈骗之旅(十三)   “妖务部新搞出来的黑科技, 据说原理是在短时间内迅速造成妖怪内分泌紊乱。但里面的所有原料对大多数妖来说都是易于分解的,所以没什么危险性。”祝小拾边说边看向旁边瘫倒的共工, 扯扯嘴角,“去十渡那天迪恩中校给我的,本来是让我防身,结果没用上。”   没想到还能拿来对付共工使。   她说着蹲到共工身边:“我们赢了,你放过腓腓!”   “呃——”共工呼气间发出嘶哑的呻|吟, 他双目上翻, 脑中一阵阵嗡鸣,“你们使诈……”   “……没有啊?”祝小拾诚恳道, “你说的, 允许我们三个一起上,不然我肯定不动手!”   共工虚弱地缓了口气,目光空洞地还是说:“你们使诈……”   “没有!”祝小拾再度否认,“你也没说不能用人类世界的现代武器,对吧?”   “呃——”共工嗓中又发了阵声, 没在吭气儿,但气得脸色发白。   事实证明,上古大妖——即便是邪妖,也都还是有恪守诺言、愿赌服输的基本素质的。   几分钟后,一道流星般的白光划过乌云刚散的天幕, 季朗看到后轻松吁气:“契约解除了。”   然后又过了一会儿,状态稍缓的共工晕晕乎乎地撑身做起,祝小拾离得近, 下意识地弯腰要扶,被他嫌弃地挥手推开。下一瞬他便嗖地化作一道灰烟,顿时消失不见。   因此处离次元裂缝已不近,三人决定先就地休息一晚,第二天再折返人间。   荒地上几乎什么都没有,独枯木不缺。三人在入夜时燃明了一捧篝火,打算就这么围着篝火睡一觉,反正这地方昼夜温差不大,就连祝小拾这个人类挨着篝火也不觉得冷了。   她是最早睡的一个,大半日的旅途颠簸和打怪令她疲惫不已,侧躺下来不过片刻就已睡熟,睡得昏天黑地。   几步外,楚潇坐在大石上,从背包里摸了罐啤酒出来,面无表情地拉开。   “……”季朗看看他,拍肩安慰,“祝小姐肯定不是成心跟你叫板,她就是太……聪明又能打,有勇有谋。”   “我知道。”楚潇直视着前方,咚咚咚灌了好几口,放下又说,“她要不这么优秀,我也不会喜欢她。”   季朗笑起来:“对嘛,你就别郁闷了!”   “两回事。”楚潇深深地呼了口郁气,神情悲愤,“我不是因为她而郁闷,而是就差那最后一击……就差那最后一击我就亲自打赢共工了!这种心情你懂吗?”   季朗怔怔,木讷摇头:“不太懂。”   “……”楚潇郁结于心,“最难的钢琴曲是什么?”   “这很多啊……”季朗蹙蹙眉,“李斯特的《超技练习曲》、斯特拉文斯基的《彼得鲁斯卡》、还有李斯特拿莫扎特的歌剧改编的《唐璜的回忆》……都很难。”   “随便哪首。如果你提住一口气流畅地从头弹到尾,还差一个音符就完美结束,结果你按错了,是什么感觉?”   “……卧槽!!!”季朗呆滞地脑补两秒后强迫症爆发,难受得鸡皮疙瘩直冒,“卧槽别说了!!!卧槽!!!二弟你……”   季朗神色难看,齿间还在因为不适而打哆嗦。他同情地又拍拍楚潇的肩头:“我懂了!二弟你……可怜!!!”   楚潇没应话,仰头将易拉罐里余下的啤酒大口灌完,从大石上站起身:“你先休息,我四处走走,天亮前回来。”   季朗:“……”   他看看楚潇的神色,心说你不会是想去给共工补一刀吧?   算了,就算是也没办法,他也拦不住。   两个小时后,蛮荒之地。   夜色下的蛮荒之地与白日里没有太大区别,面目狰狞的妖兽们仍在漫无目的地四处转悠,眼中的幽光在夜幕中宛如一枚枚鬼火。它们粗粝的呼吸声带着杀气,偶尔交谈则像是地狱里的低语,一切都在构建禁地才有的画面。   堕入蛮荒的妖兽,就如同被阴阳两界抛弃、化作孤魂野鬼的人类一样,不会死、好像也没在活着。他们不用吃不用喝,喜怒也变得无甚意义,行尸走肉般度过一个又一个春秋。   正常的妖兽都不会踏足这里。于是,偶然传来的外界的味道,于它们而言就像饿狼嗅到了血腥气,顿时个个面显兴奋。   “是谁!”几个外围地妖兽齐齐看过去,很快,它们在夜色中看到了那个正稳步走来的“外来生物”。   “是个人类?!”灰色豺狼状的妖兽瘦骨嶙峋,深深吸了口气,释然,“啊,是妖,是妖!”   短短片刻之内,数只豺狼妖聚至蛮荒之地边缘,并且还在越聚越多。它们低吼着,无比喜悦地准备撕碎这送上门的点心,一双双绿眼在夜色下排开,如鬼魅般令人颤抖。   终于,“点心”走近了。   但他如同看不见它们一般并未停脚。众妖疑惑,反倒不知不觉地让出条道。   他继续往里走,终于,有妖兽回过神来,喉咙中咕哝出象征即将攻击的叫声,继而奋起一扑!   “咔——”豺狼妖的利齿咬在他的坚甲上。   下一瞬银光闪现,轰的一声,周围数尺之内顷刻间亮如白昼!   那豺狼一声嚎叫,痛苦地跌回地面,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猛烈抽搐。几秒后它的身体开始在绝望中化作烟尘,引得周围同伴惊叫连连,异有人朝男子怒吼:“来者何人!”   “睚眦。”楚潇停下脚,“这事跟你们没关系,穷奇呢?”   “睚眦……”问话者颤抖着向后退了几步,却无人敢答其问。   楚潇也不再做追问,左手握住剑鞘,右手用力一拔,顷刻间神兵寒光逼出,天地震荡!   “穷奇!”楚潇眸中的凛意越过横置的剑锋看向远方,“少皞氏穷奇,滚出来见我!”   “吼——”虎啸震起,片刻后,身形似青色猛虎的凶兽穷奇张开羽翼从天而降,遍身火焰熊熊燃烧。   它轰然落地,怒视着楚潇:“睚眦,有何贵干!”   “来讨祝小拾的三年阳寿!”楚潇说着,宝剑出鞘。穷奇虎目一凛,下一瞬只觉疾风袭来,再定睛时他已近在眼前。   “吼!”穷奇立身扑去,楚潇侧身肘击,闪至它身侧的刹那利剑斜刺而下,剑锋擦过穷奇的脊背,灼热的痛感顿时引得穷奇更怒,霎时间咆哮着化作人形!   “嗖——”疾风大作,刚刚入眠的季朗猛然睁眼,眼前篝火上火焰急晃了几番,终于归于平静。   但他依旧能听到不远处有走兽飞鸟奔逃的声音,那显然并非正常觅食或迁徙的动静,而是妖兽逃难时才会有的阵仗。   二弟还真又找共工拼命去了?!   季朗深吸了口气,索性坐起身,保持着警惕。   关于“四大凶兽”,人界有两个版本,一是共工、驩兜、鲧、三苗,二是混沌、穷奇、梼杌、饕餮。但实际上,在妖界,这八位都是存在的,而且都是很难对付的凶兽。   他们都被正神放逐到了蛮荒之地,一般不会外出侵犯其他妖兽,但偶尔也会出来为非作歹。妖界亦有过他们结盟荼毒苍生的记载,如果此时共工央求另外几个来对付他和祝小拾,二弟不在,他就只能带着祝小拾玩命跑。   季朗静静坐着,小一刻工夫后,背后传来了脚步声。   那脚步声沉且稳,像是穿着重铠的战士刚强有力地行来。   季朗后脊微悚,但没有贸然回头,假作坐着睡着的样子,手型不动声色地一转,一团蓝光酝出。   他悬住口气,把握着那团蓝光,直至感觉背后的脚步声近在咫尺,猛地回头!   “轰——!”   楚潇刚要开口就见一三角钢琴迎面砸来,他匆忙后仰闪避,清楚地看到那八十八个黑白键是贴着鼻尖、蹭着睫毛划过去的。   “啪!”钢琴飞至数丈外,斜插入大地中,在荒野风光中看起来异常突兀。   “二弟……?”季朗一瞬尴尬,赶忙跑过去查看他的情况。   楚潇直起身,扭头看看那个起码得有三百公斤重的钢琴,挑眉:“哥,我只打了你一拳吧?”   “……我没想偷袭你,我以为是哪个凶兽来帮共工寻仇。”季朗窘迫地笑笑,继而注意到他铠甲上的血迹,“你还真又打架去了?!”   “不然呢?”楚潇说着将剑一扛,继续踱向篝火。   季朗满目惊然,追着他又问:“你把共工杀了?!”   “……哥,你的常识呢?”楚潇淡看看他,“咱们上古大妖,还有会死的吗?”   季朗松气,楚潇:“而且这也不是共工的血,是穷奇的。”   季朗:“……”他僵着脖子,神情复杂地盯了他好几秒才说,“二弟你在凶兽之间玩连坐是不是太过分了?”   “‘连坐’?”楚潇嗤笑,继而摇了摇头,没再接话。   他看看依旧躺在篝火边熟睡的祝小拾,走到她身边坐下。她连睡姿都没变,仍是面朝着篝火侧躺,一只手枕在脸下,令一手摸着放在面前的短刀。   真是个随时准备迎战的姑娘。   他盘腿坐在她背后,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也不知自己在看什么。然后他神使鬼差般伸出手,手贱地捏了捏她的胳膊。   祝小拾的胳膊并不粗,但这样捏起来,能明显感觉出肌肉的硬度。   这于楚潇而言也不算陌生,他记得当人类还是母系社会时……或者往后一点,在步入父系社会但依旧需要女人上战场的年代里,大多女孩子就都是这个样子。   不过她们没有祝小拾漂亮。而且那时人类发育还有所欠缺,脑容量小些,她们也就都没有祝小拾聪明。   她有她们都没有的长处,同时兼具她们所具备的武力和果敢。   他想,这是个多么完美的姑娘啊?完美的就像是被正神女娲直接造出来的。   “嗯?”祝小拾在胳膊被不断轻按的感觉中蓦然醒来,她眉心一蹙,扭头,“怎么了?”   “啊……”楚潇匆忙收手,别过脸拢手一刻,“没什么,我……”   她翻身坐起来,迟疑地看着他:“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真没有,我就是……”他心里像有一个钟摆左右摇摆不停,让他迟迟拿不准自己是要说“我有东西要给你”还是“我有话想跟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  众兄弟:那什么,二哥/二弟啊,我们觉得你因为祝小姐救过你一命就喜欢她,不理智。   楚潇冷淡脸:不理智?我可以理性分析她和古往今来各时期女性的优缺点,从母系社会开始。以此论证她的好。   众:……   楚潇:要听吗?   众:不用了,你高兴就好…… 第36章 腹黑萝莉的诈骗之旅(十四)   “我, 嗯……”楚潇吞吞吐吐,“嗯”字拖得很长, 目光也在闪避。   祝小拾好奇,歪头凑近了几寸:“到底什么事?”   “我……咳。”楚潇感到双颊渐热,忙不动声色地调整真气维持住面色。然后他长长一吁气,手型一转,变出一个纸包, “我有东西给你。”   “什么东西?”祝小拾不解地接过, 又看看他的神色,迟疑地将纸包打开。   纸包完全摊开的刹那白光闪现, 几秒后光芒暗了一些, 祝小拾才得以看清是什么东西。   那是两颗圆圆的珠子,直径约莫一厘米上下。看起来很像淡紫色的珍珠,但色泽又更漂亮一些,流光溢彩的,好像自带一份别致的灵气。   这是什么妖界的珠宝吗?   她正想问, 楚潇说:“这是你的两年阳寿,吃了就补回去了。”   祝小拾猝然扭头,一脸错愕地看向他。   “还有一年已经被穷奇当下酒菜了,我也没办法。”他的目光黯淡下去,垂首看着地面, 修长的手指也在地面上划拉着,看上去好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一样。   “……”祝小拾盯了他半晌,在注意到他铠甲上的血迹后, 心跳渐快,“你去找穷奇打架了?”   楚潇静了静,点了下头。   “何必呢?”她心情一下子复杂起来,忽地苦笑出声,“那是我自愿的,而且少活三年对我来说其实……”她轻扯嘴角,又轻松地耸了下肩,“我不是很在意这个问题。”   “你是自愿的,但那是你的事。”楚潇依旧盯着地面。他的睫毛微微一颤,在篝火映照下,祝小拾一瞬里有一种他似乎很委屈的错觉。   紧接着他抬起头,如常平静的面色让她确定了方才确实是自己的错觉。   他说:“你不欠我的,要赔三年阳寿,也该是松本藤佐或者妖务部的人去赔。再者,穷奇当时就知道你是要救我才献祭,我不抢回来,也折损我在妖界的威名。”   他说着拽过背包,摸了瓶农夫山泉递给她:“直接冲水口服就可以。”   服下去后阳寿立刻加两年,她将在整整一百岁时善终。   但祝小拾再度看看手心里的两颗珠子,将手一握:“不急。”   “……你要干什么?”楚潇狐疑,祝小拾好似有些不好意思,别开目光道:“我不告诉你。”   结果第二天,那两颗珠子悬在了她脖子上。她把它们点缀在了那枚鳞片两侧,颜色大小都很合适,成了一条非常别致的项链。   楚潇一早就看见了,心绪一时很莫名。他笑笑没说话,在机场咖啡厅耗时间的时候,季朗遥望着玻璃橱前弯腰挑蛋糕的祝小拾,压音腹诽:“她怎么什么都爱往脖子上挂?”   “……”楚潇冷静地喝了口不加糖奶的黑咖啡,“这叫少女心,你不懂。”   季朗:“……”他瞪了楚潇几秒,“就你懂?!你暗恋个人类妹子你了不起啊?!暗恋这么久了都不敢表白你了不……”   “再多说一句我就揍你。”楚潇目中看见祝小拾端着蛋糕正走回来,警告得十分冷厉。   几秒后祝小拾将托盘放到桌上,他已然再度笑起来:“挑了半天只买了一块?”   “抹茶和巧克力的都想吃,但都买又吃不了。”她边说边坐下,继而注意到季朗面色发白不忿磨牙的样子,“怎么了?”   “没事,他在缅怀他的钢琴。”楚潇看着她碟子里的巧克力蛋糕,一股冲动让他很想说“我把抹茶的买来我们一起吃啊”,但忍住了。   不能交浅言深,不能!不然会连朋友都没法好好做!   他一边想一边觉得自己的呼吸被一噎,心中一阵想骂街的暴躁。   他一个上古神兽,到底为什么会被这种事搞得畏首畏尾?!   傍晚七点多,飞机抵达首都国际机场。楚潇和季朗都打算先回公司看看那个腓腓的情况,祝小拾则打算回家冲个热水澡,然后瘫倒到明天早上,万事都等明天再说。   她到家时是晚上八点半,甄绮正四仰八叉地咧在沙发上赶当日晚上的连载更新,都顾不上跟她打招呼。邱凉打着哈欠从屋里出来:“哎你回来啦?”   “……你这个点钟睡的是什么觉?”祝小拾翻白眼,背着背包往里走,邱凉趿拉着拖鞋在后头跟着她:“别提了,昨儿在赶鬼网上找兼职,看见一驱鬼的活儿,我看价格不错就接了,之后才发现是在厦门。机票只剩凌晨的了,只能先睡会儿。”   “呀呵,这世道还有驱鬼的活儿啊?”祝小拾觉得有些惊奇。打从次元撕裂以来,关于妖的生意越来越多,但驱鬼的可越来越少了。至于原因不太清楚,她自己瞎琢磨时觉得可能是因为“一山不容二虎”?妖在人间做大了,鬼就偃旗息鼓了?   不过这个猜测当然没什么依据,连她自己都只把它当个段子来说。现下又有鬼出来闹事了也很好,毕竟邱凉是道家传人,跟鬼魂撕逼才是老本行,跟她一起捉妖是情势所迫。   于是天明时邱凉已不见踪影,祝小拾打车前往潜龙集团,临出门前终于想起来跟甄绮提了一句,说自己最近几单生意都不错,可以考虑换个地方租房,往市里更便捷的地方搬搬啦!   一个半小时后,祝小拾到了潜龙集团的楼下。她进了电梯直上20楼,一出电梯,就有助理迎了过来:“祝小姐。”   助理笑容得体,边把她往里请边道:“楚总在和几位合作方开会,您是去办公室等等还是去会议室找他?”   “办公室就好,他开会我进去多不合适。”祝小拾道。   但助理说:“是关于那个……公司新决定的涉足娱乐圈项目的事,楚总说您要是过来就请您去听听,不过也看您有没有兴趣。”   关于腓腓的会?   祝小拾了然,于是就让助理领着她往会议室去了。到了门口,助理敲了两下门,然后推开门请她进去。   祝小拾进门一看,会议桌边的那一圈人,单从囊括各大品牌的服装来看,就都身价不低。   楚潇坐在会议桌那头的主席位上正翻看资料,抬头一看是她,立刻放下资料起身迎过去:“各位,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国著名捉妖人祝小拾小姐,在解救腓腓的事件中做出了重要贡献。”   一桌人都看向她,但并没有人表达什么商务交往中应有的客气的热情。气氛一时变得有点微妙,祝小拾在楚潇走近时一瞪,轻说:“你怎么把腓腓直接拿出来说?还拉得到投资吗?!”   虽然次元撕裂已有五年,但人类和妖族还没有亲近到可以展开这样的合作吧?!   楚潇笑笑,也将声音压低:“他们不在意这些,只是对你这捉妖人有点紧张。”   “……?”祝小拾茫然,见楚潇伸手一引,就跟着他过去。他顺手拉了把椅子一路拖过,走到顶头时,将椅子加在了自己的座位旁边。   二人一并落座,楚潇下意识地微扯领带,清了清嗓子:“我们继续。何总,我希望您手下的各路大V先帮我营销一波,给市场一个初步印象,可以吗?”   与他隔了三把椅子的那位优雅女士点点头:“可以,微博微信都可以帮您做起来。但我建议作品要和营销前后脚推出,或者至少先用直播吸引一波粉丝。”   楚潇点点头,目光看向另一侧一位看起来不到三十的光头白人男士:“吴总?”   吴总没吭声,低着头仿佛在闹脾气。   楚潇微微挑眉,噙笑打趣:“怎么了吴总?难不成又趁我不在约小苗了?”   这话一出,周围一阵哄笑,吴总顿时面色发白,尴尬片刻后懊丧地一拍桌子:“楚总,您家小苗二百多年来已经拒绝我143回了!”   “唉,吴总您想开点嘛!”方才说话的何总嫣然而笑,“这事不怪小苗,主要因为您是加拿大……”   “我是加拿大猫怎么了?!我还没成精的时候就在中国,根本不存在文化差异!”吴总扯着嗓子反驳。   何总掩唇又笑笑:“不是文化差异的事儿,我是想说,主要因为您是加拿大无毛猫——我这么说可能不太好听,但您原身的长相确实不太符合大众审美……”   “哎你?!”吴总拍案而起,“你个河豚就符合大众审美了?!”   祝小拾:“……”卧槽!   卧槽怪不得这帮人能开诚布公地坐在一起开会!觉得腓腓的事不能拿到桌面上说真是她太天真啊!!!   楚潇有些头疼,目光盯着桌面,手里转着根签字笔:“别吵了。”   何总:“我河豚怎么了!我不成精也好歹是一高级食材!”   吴总:“得了吧你高级食材!你丫一生气就是一刺儿球!”   何总:“你再……”   “别吵了!!!”楚潇拍了桌子,周围顿时消音。   他面色铁青,语气中透出了让祝小拾觉得似曾相识的恨铁不成钢的味道:“一个个都说千年的妖,吵什么吵。”   二妖余怒未消地坐回去,楚潇复又冷睇吴总:“网络节目你接不接?不接我就换别的平台。”   “……接!”吴总硬扛了一会儿,还是在暴躁中服了软,“我接!要怎么办您说了算,给我个好点的分成条款就行了!”   “合同我会让狴犴拟,一定公正。”楚潇颜色稍霁,胳膊碰碰祝小拾,“你有什么别的建议?”   “我觉得……”祝小拾想说等人气基础打好后可以出海报明信片写真集先小赚一笔,但话没说完,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她边摸出手机边说。看看屏幕上那一行陌生的号码,小跑着避出去接听,“喂,您好?”   会议室的门被祝小拾反手带上的同时,对方也说了话:“您好,请问是祝小拾小姐吗?”   “我是,请问您哪位?”   “我是厦门鼓浪屿派出所的值班民警,有个叫邱凉的姑娘,请问是您的朋友吗?”民警问得很客气,祝小拾心弦一提:“是,她怎么了?”   “她在这边……遇到了点不符合科学价值观的怪事,我们请示了上级,上级好像联系了什么国际妖务部。国际妖务部从她的电话信息里看到了您的号码,就让我们先联系您一下。”民警小哥说着顿了顿,然后用一种有点纠结的口吻问她,“请问您的职业是、是捉妖人吗?”   “是。”祝小拾毫无顾虑地承认,接着没忍住吐了句槽,“同志,次元撕裂都四年了,年年都有大新闻,您不用对此这么惊讶了吧?!”   民警尴尬一咳,赶紧表示:“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从前真没直接接触过,看新闻都没什么大感觉,这次头回亲眼见,确实觉得挺吓人的。”   这种眼见为实带来的冲击力祝小拾倒能理解。于是她平了平息,细问:“邱凉怎么了?”   民警:“情况比较复杂。据鼓浪屿上的客栈老板称,请她来这是为了驱鬼的,凌晨她下飞机就乘客栈自家的船上了岛,直接进行了驱鬼,一切都顺利。”   民警话语稍停,再开口时变得有些沉重:“但之后她睡了一觉,过了两个多小时,客栈老板听到她在屋里尖叫,夫妻两个一起冲上去看,推开门就看到她缩在床脚,抱着被子晕了过去,到现在都没醒。”   祝小拾:“……”这什么情况?邱凉在这一行里的工作经历也很丰富了,睁眼迎面看见鬼都不害怕,天天把鬼片当睡前故事看,能把她吓晕的东西那得多吓人啊?   她心里不由自主地细思起来,想迅速判断出个大概,那边的民警听她没反应,迟疑道:“祝小姐?”   “啊?”祝小拾猛回过神,“不好意思,您说。”   “您方便尽快来一趟厦门吗?”民警客气询问,祝小拾立刻答说“可以”,继而想了想,又问说:“您知道她是被什么吓晕的吗?有没有监控录像或者其他分析结果?”   “我们请您来,就是希望您作为业内人士可以来帮助调查。”民警态度诚恳,“我们目前得到的线索,只有客栈外墙上多了几十颗钉子,从地面一直通到当事人的房间窗下。” 第37章 鼓浪屿的“偷渡客”(一)   等到会议结束, 祝小拾将刚才电话中听说的情况告诉了楚潇,说自己要去厦门一趟。   楚潇的第一反应是:“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 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我先去看看再说,你抓紧安排腓腓们的事。”祝小拾道。   楚潇有些犹豫,但祝小拾认真强调了一番腓腓们实行诈骗的严重性,表示就算他能先行垫付亏欠的钱款, 也应该让腓腓们尽快投入工作、改过自新, 于是楚潇也只好作罢。   当日晚上,祝小拾独自一人抵达了鼓浪屿。此时并非鼓浪屿的旅游旺季, 到了晚上, 岛上显得有点凄清。在旺季时会人声鼎沸的几条街道,此时都没有什么动静。两家相邻的卖酥饼的店铺店员站在门口和气闲聊,店中暖黄的灯光透过玻璃门洒到铺着石砖的街道地面上,又一股旺季时感受不到的文艺气息。   祝小拾来前也没顾上先订个客栈,上了岛便拖着行李箱直接去了位于内厝澳路上的鼓浪屿派出所。值班民警客气地接待了她, 又打电话叫来了负责这件事的同事,领她直奔事发客栈。   那家客栈地处最受游人关注的龙头路上,附近是英国、德国领事馆遗址。客栈独门独院,位于主街上的前门处热闹得很,院子后墙那边则因处在没什么店铺可逛的小巷子上, 显得有些冷清。   邱凉所住的房间就在后墙那侧的三楼,办案民警领着祝小拾到墙下查看,果见一排铁钉歪歪扭扭地从墙根一直通道窗口。   “邱凉醒了吗?”祝小拾望着窗户问, “如果醒了,我想先见见她。”   人过中年的民警顶着俩象征着为人民服务的黑眼圈,叹气道:“还没有。而且出事之后就送到厦大第一附院了,天亮之后我们派人送您过去。”   祝小拾点点头,接着便凑近了查看那排钉子。眼前几枚看上去都只是再普通无比的模样,与居家常用的铁钉一般无二。   这非常奇怪。   鬼怪作恶借用工具的情况于祝小拾来说并不稀奇,很多咒语都需要工具的辅助——但那些工具无一例外,都是有另一特征的。大多形状或颜色诡异或者具有特殊的、象征性的纹饰,使其具有特殊能力。眼下这样普普通通的铁钉,祝小拾一时完全想不出能有什么用。   “国际妖务部怎么说?”她端详着面前的一颗铁钉随口问民警,民警笑笑:“他们说这是您的朋友,先让您来看看。如果您觉得需要帮助,再联系他们。”   “……”祝小拾对此有点意外,挑眉睃了民警一眼,民警口吻轻松地又解释说:“他们也够谨慎的,电话里一再强调坚决尊重我国的主权和领土完整……我们领导还说呢,这事儿好像跟这些也没关系啊?国际组织顾虑就是多。”   祝小拾心里一声扑哧。   民警觉得奇怪很正常,但她知道内情,就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了。妖务部这应该是因为楚潇事被有关部门严正警告后变得严谨了起来,生怕再捅娄子,被一票否决下一次拨款。   但楚潇的事其实另有隐情,目前综合考虑来说,她对妖务部的感观也还可以,不介意再次合作。   祝小拾吁着气掸了掸手,然后斟酌着说:“麻烦您以官方名义请一下妖务部吧。我这边联系一下我师父,咱尽快解决问题。”   初步安排做完,其他事夜深人静的也干不了。祝小拾就跟着民警又回了派出所,在人家值班室里凑合着睡了一晚。   第二天她原打算一早就出岛,赶去厦大第一附院看望邱凉。但临上船前又让民警给叫了回来。   民警跟她说:“妖务部的人已经到了,您要不要先见见?”   “……这么快?!”祝小拾略感意外,之后自然要先见见。   一刻之后,她再度到了事发客栈,仍旧绕到楼后那片钉子所在的位置,一眼看到了踩在木梯上查看情况的人。   “上校。”祝小拾喊了一声,克雷尔偏头一看,马上下了梯子:“祝小姐。”   他应是连夜赶到厦门后半刻未歇就来事发地了,略微显得气色有点不好,黑眼圈也隐有一些。   但他烫熨得笔挺的军装依旧无比齐整,举手投足也仍旧透着一股军人特有的冷静。   祝小拾抬眼望了望木梯:“您有什么发现吗?”   克雷尔:“是水泥墙常用的挂物钉,单颗钉长八厘米,钉入墙面的部分在5.3厘米到6.2厘米之间不等。每两个钉子间的距离最大为7.1厘米,最小为4.4厘米;钉子共计96颗,其中32颗全新,19颗有明显磨损,20颗有锈迹。”   克雷尔如常有板有眼的画风和清晰的逻辑令祝小拾暗自咋舌。接着听到他又说:“我们在位于二楼窗边的第三颗钉子上发现了一些纤维组织,三楼窗下的第六颗钉子上有少量血迹,正在进行化验。”   祝小拾:“……”   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大型机构还是有大型机构的优点的。反正她昨天来看的时候没想到要注意什么纤维组织什么血迹,遑论化验。   “化验结果要等多久?”她问道。   克雷尔看了眼表:“十一分钟之内。”   然后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客气地提了个邀请:“不如先去吃些东西?”   没吃早餐的祝小拾欣然点头。   鼓浪屿这地方,什么都不多,就吃的多。而且因为整个景区走的都是小清新的路线,大多馆子修得都颇有情调。   祝小拾在岛上著名的网红店“张三疯”顺路买了杯奶茶,然后二人找了家规模不大的西式餐吧,随意地叫了些简餐来用。   祝小拾低头切着餐碟里的披萨,克雷尔喝了口咖啡,睇睇她,找话说:“祝小姐这位朋友也是捉妖人?”   “准确地说她专攻符咒,各种传统符咒还有近年来业界新创的符咒她都会,也有些自己研究的东西。”她说着吃了口披萨,觉得酱料的味道不太好吃,不禁皱了皱眉头。   克雷尔点了点头,弯起的笑容友好而带客套:“祝小姐家里是世代捉妖吗?”   “我是孤儿,但我师父确实是赫赫有名的捉妖人,上校见过的。他在业界的名号是‘北古先生’,和南边‘南邱道人’是世交。南邱先生是邱凉的伯父兼师父。”   她满心都在想邱凉的事,话题也带到了邱凉身上,下意识地期待自己提供的信息能对事情有些帮助。   但克雷尔的下一句话是:“怪不得祝小姐对这方面的专业水准如此之高。”   “……”祝小拾稍稍抬眸,他已低眼避开了她的目光,衔笑轻一理压在军装衣领下的领带,转而又抬起眼眸:“需要甜点吗?”   “不……”她拒绝的话刚出口,但他已将餐单递到了她面前,“我来的路上查了些资料,听说这家餐厅的提拉米苏和乳酪冰激凌不错。”   “想不到上校会对这种事感兴趣啊!”祝小拾感到意外地笑起来,低头专心翻起了菜单。   对面稍静了几秒,她听到他不太自然地一咳:“和您这样一位灵秀的小姐一起出门,这是应该的。”   “?”祝小拾一怔,再度抬眼看向他。他刚才夸她专业水准高她还没觉得怎样,现在这句就让她觉得有点突兀了。   不过克雷尔再度垂眸将她的视线躲开,片刻后,走进餐厅的手下打破了餐桌上愈渐浓郁的微妙:“上校,出来了。”   克雷尔看过去,点头:“念。”   立在两步外的下士翻开文件夹:“位于事发地二楼窗边第三颗钉子上的纤维组织为涤纶、羊绒、氨纶、兔毛混合,其中大部分为羊绒,其次是涤纶,适用于制作较为御寒的衣物。三楼窗下第六颗钉子上的血迹为……”   下士的声音忽地一停,克雷尔蹙眉:“怎么?”   “经化验为人类血液,A型。”   克雷尔和祝小拾同时一愕。   她原本以为自己是来抓鬼的,但听说有血液之后觉得还是妖,因为从未听过鬼魂有血。   ——结果现在面对的竟是人类?!   “这不可能,邱凉怎么可能被人类吓成那个样子?!”她惊疑不定道。   克雷尔也满面不明,思忖须臾,平淡道:“只好去问问当事人本人了,她醒了吗?”   祝小拾:“医院没来电话,应该还没有。”   但即便邱凉没醒,二人还是先赶去了厦门大学第一附属医院。邱凉住在警方安排的监护室里,各类仪器都挂着的阵势颇有点唬人,不过护士说她各项指标都正常,就是做了好几回噩梦。   下午时,邱凉终于醒了过来。   “邱凉?!”祝小拾听到动静立刻从窗前冲到床边,邱凉的神色有些发蒙,打了个寒噤之后,视线才在她身上聚焦:“小拾……”   邱凉的手紧紧攥住她,银牙紧咬着,嘶哑地哭出来:“小拾你来了……你不知道,好可怕!!!”   “我在我在!”祝小拾就势在床边坐下,反握住她给她安慰,又轻轻说,“你看见什么了?你告诉我,没事的。我来就是为帮你处理这些,妖务部的人也在,我师父迟些应该也会到。”   “好多……密密麻麻的!”邱凉的表示很混乱,继而又打了个更猛烈的寒噤,“密密麻麻的,太可怕了!满地、满床都是……跑来跑去,就在我眼前,说着奇怪的话……”   “邱、邱凉?”急于弄清状况的祝小拾不得不打断她,她注视着邱凉尽量平缓地问,“是什么东西?长什么样子?”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邱凉第三次发抖,侧脸上激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她崩溃地抱住头说,“长得像人,但绝不是,都、都差不多一个指头大小,有成百上千个……太可怕了!!!”   祝小拾脑补着成百上千个小人儿满床满地密密麻麻的画面,也忍不住一阵战栗。   但这种东西,她一时完全想不到在哪本典籍里有过记载,不由自主地扭头看向克雷尔。   “唔……长得像人,血样也和人类吻合。但只有一指大,还成群结队的出动。”克雷尔随意站在床边的样子依旧残存着笔挺军姿的味道,他神色微凝,忖度着问,“祝小姐看过Jonathan Swift的著作《格列佛游记》吗?”   作者有话要说:   季朗楚潇强迫症,邱凉密集事物恐惧症,再来个拖延症&选择恐惧症,本文就集齐现代社会四大病了……   ===========================   ~\(≧▽≦)/~新副本开启,小送一波红包   前五十条评论送~   依旧正常发评的妹子请正常打分,专要红包的评请打零分。但两种评论都会戳红包,正常评论过后不用重新发0分评啦,么么哒~ 第38章 鼓浪屿的“偷渡客”(二)   对于祝小拾来说, 《格列佛游记》不仅是一本英国著名的长篇游记体讽刺小说,也是她当年读初中时老师规定的必读书目。于是克雷尔一说到这个名字, 祝小拾就在惊诧中秒懂了——小人国啊!!!   小人国在欧洲童话里很常见,在中国也有相关记载,《山海经·大荒东经》里就提过“有小人国,名靖人”。   “在部分童话里,小人国的人爱恶作剧捉弄人, 也有的说他们爱偷东西。”克雷尔思量着说, 还沉浸在密集事物恐惧症中一阵阵头皮发麻的邱凉稍稍一愣:“偷东西?”   克雷尔点点头:“是的,邱小姐是想起什么了吗?”   “那家客栈叫我来驱鬼……是因为丢东西。”邱凉静神回思了一下, “他们说, 有几次是随手放在桌上的首饰或零钱不翼而飞,还有几回是晚上把烤出来的曲奇放在厨房的柜子上晾着,第二天早上就全没了。可店里没有宠物,而且夜里厨房会锁门。”   “这听上去像小人会做的事。”克雷尔沉吟半晌,又道, “那去吓你可能是恶作剧,他们知道你来驱鬼,就故意去吓唬你。”   “那那排钉子应该是他们的楼梯?”祝小拾问,克雷尔点头表示赞同。   于是二人都想即刻返回鼓浪屿制定收拾小人国的初步计划,觉得身体状况还不错的邱凉也提出同往。他们在一个小时后上了岛, 一到派出所就听说古老爷子也到了。   “小人国?”古老爷子正用筷子夹一次性碟子里的蚵仔煎吃,听了他们的推测后双眸微眯,“看来这回数量又不少啊?”   话音未落祝小拾就看到旁边的邱凉嘚嘚嘚嘚打哆嗦, 赶紧道:“师父您别强调数量了!”   “嗯……”古老爷子咂了咂嘴,“一网打尽比较难,先抓几个来吧,看看能不能谈判,尽量和平解决。毕竟是景点嘛,闹大了影响GDP。”   “那我们得设个局。”祝小拾看着师父手里端着的金灿灿的蚵仔煎就犯馋,默默也拿了双筷子伸过去想扯一口来,但古老爷子淡定一侧身避开她。   “……”祝小拾带着悲愤盯向地面,“我们也可以在客栈里先驱个鬼,吸引他们来吓唬我们,然后抓几个?”   克雷尔点头:“那需要个人当诱饵。”他说着摸出手机往外走,“我先跟客栈交涉一下,马上回来。”   屋里便就剩了古老爷子祝小拾和邱凉三人,祝小拾轻耸肩头:“我当诱饵呗。邱凉密恐成这样,说明真挺吓人的,让上校派个兵哥哥去万一也密恐发作晕过去不值当,我一点密恐都没有我不怕。”   “嗯,我徒弟就是胆大心细。”古老爷子闷头专注继续吃着蚵仔煎,“你等着,一会儿我替你跟上校谈价去,事儿不大,但几万块是能有的,搁五环上一平米呢。”   祝小拾:“……”   师父好像打从回了北京就为她买房的事儿操碎了心,没少帮她敛钱。   真是中国好师父!就算不给她吃蚵仔煎也是好师父!   既然决定了让祝小拾去,几人接下来也就没再浪费时间干等克雷尔。古老爷子跟民警要来那家客栈的楼层格局图,他们便直接制定起了捕捉小人的计划。   其间古老爷子还在跟祝小拾念叨:“好好学着点。我跟你说,不少低收入人群请不起咱们出面捉鬼,但可以找咱们做策划,再找低级别的捉妖人实行。做份策划也一两万呢……你这丫头明明一身赚钱的本事,还跟北六环外租房,忒丢人。”   丢人拾赔着笑在旁边点头哈腰,默默决定回北京后一定要往市里搬搬。现在账上好歹有小二百万了,不能继续给师父丢人!!!   十五分钟后,策划做好。古老爷子见克雷尔还没回来,以为是和店家交涉得不顺利,便把写着策划的几页纸往腋下一夹,招呼她们一起去给店家做思想工作去。   结果刚出派出所的大门就碰上了克雷尔,他顶着那张惯见的军人严肃脸,左右手里托着的东西同时向祝小拾一递:“喏。”   “?!”祝小拾诧异。他右手的透明一次性饭盒里显然是蚵仔煎,左手的原型无盖纸盒中盛着一个个圆圆的、深棕色的冻状食品,好像是厦门特产土笋冻。   他居然给她买吃的去了?!   祝小拾怎么想都感觉这跟克雷尔的形象不符,懵懵地接过:“谢谢哦……”   “哈。”古老爷子一声笑,背着手继续往前走去,“年轻人,有意思。”   此时天色已渐黑,他们走到客栈时,老板和老板娘正吃完饭。夫妻二人见到邱凉觉得十分愧疚,当即让厨房添了几个菜,硬拉着他们一起吃。于是原本想拿吃蚵仔煎和土笋冻当晚餐的祝小拾不得不先把这两样东西放下,打算等到饭后进行完假模假式的驱鬼仪式,她钻进三楼房间当“诱饵”时边吃边等。   晚上十点,屋里黑漆漆的。清风拂动窗外的树枝,沙沙轻响营造出一派恐怖片的氛围。   祝小拾蜷在床上咯吱咯吱地吃着搭配酱油和辣椒酱的土笋冻,一边觉得蠕虫制成的食品真恶心,一边心里又大呼这种恶心的食品真特么好吃。   只可惜蚵仔煎放凉了不好吃,她打开尝了一口觉得好腥,只得心存惋惜放下。   美食带来的享受有效减轻了正执行任务带来的心理压力,等到楼下终于传来声音的时候,祝小拾堪称愉快地把碟子往旁边一放,蹦下了床。   她小心地摸到窗边,后背紧贴着墙壁,十分警惕地探头往下扫了一眼。   哎呀卧槽,真的好多,但画风竟透着点萌的味道!   他们的衣服五颜六色的,还戴着尖尖的帽子,一边压声交流一边开始顺着钉子往上爬。当中还有一个微胖的攀得很有点吃力,跟在他后面的同伴就不胜其烦地一次次伸手推他的屁股。   等他们离得近一点,祝小拾听清了他们的对话:   “叽里咕噜叽里咕噜叽里咕噜嘿!”   “哇——卡撒卡撒——”   “叽咔咔叽咔咔叽咔咔,啦哩啵哩,呜哒哒。”   “咕噜啦咕噜啦,哇撒嘻咔。”   “……”   看来他们的发音机制比大多数妖要高端,但并没有什么卵用,还是半句都听不懂。   祝小拾蹑手蹑脚地走回床边,躺到床上装睡。   抓他们的计划很简单,反正目前也看不出他们中有没有等级地位之别,她要做的就是伸手随便抓住一个。但为了不惊动他们导致他们全面撤退,祝小拾需要在他们离她足够近之前让他们完全没有警惕,装睡是最简单的。   “咿——乌撒乌撒!”最前面的几个小人已经爬进了窗户,看看她,然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   祝小拾眯眼,看到他们放下绳子溜下窗台,又将脚步压得很慢很轻地往这边走。   嗯?好像能看出点地位之别了。   她通过眼睛眯出的窄缝仔细判断,看到只有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小人的帽子上有一道金色条纹。而且只有他的衣服是长袍,橘红色垂到膝下,下面只露了一小截黑色裤腿,其他人的上衣都只到腰际而已。   擒贼先擒王,争取抓住他!   她盖在被中的手下意识地攥紧,呼吸也因紧张而微凝。   “哒嘀噶啦!”越来越多的小人进入了房间,汇成一大片,向她这边涌来。   最先进来的几个已经扒着床单爬上了床,但金色条纹的那个还在地上指挥着工作,没有过来。   床上大概聚了几十人之后,他们高呼着冲到了她身上,满含恶作剧意味地蹦蹦跳跳,就好像她是一张蹦床。   “嘭吧啦嘭吧啦!”她身上已经有了上百个小人,他们洋溢着兴奋注视着她的脸,期待她醒过来然后被吓一跳。   祝小拾心念一动,就不“醒”。   她皱皱眉翻了个身,小人们哇啦啦地叫着摔下去,很快又重新爬上来。   他们继续跳着,而且整齐地唱起了歌,竭尽全力要闹醒恶作剧目标。   祝小拾忍着笑闭眼不动。   “咦?咔撒嗒洛!”终于,在地上指挥工作的那个好像有点急了。   他叉着腰跺跺脚,大喊大叫着也攀上了床单,跑到她面前满是怒色地盯了她几秒。   然后他又爬上她的枕头,气哼哼地一脚踹在她鼻子上,但被反作用力咣叽掀了个跟头。   这下,金色条纹的小人更怒了,拽着被子爬到她身上,爬至她耳边就大吼:“呜啦啦啦!!!”   下一秒,突然探出被子的大手一把叩向耳朵!   祝小拾听到自己身上一片齐刷刷的:“啊!”接着便觉手下扣住的小东西在惊慌乱撞。   “哈哈哈哈,你再折腾?”她握着小人坐起身,背上那一片立刻尖叫着落荒而逃,叽里咕噜的奇怪语言响彻满屋。   祝小拾把他举到和视线齐平的高度,想弹他个爆栗作为报复,转念又怕把他的小脑袋弹出去,就改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脑门:“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哇——啦!啦!啦!啦!”小人愤怒地指着她,好像在破口大骂。   祝小拾板脸一喝:“闭嘴!”然后左右看看,单手打开装着蚵仔煎的饭盒,揪了个海蛎下来把他的嘴塞住。   “唔唔唔唔!!!”小人不甘地挥动拳头砸她的手,本来想推门出去直接把他交给克雷尔的祝小拾看看他这模样,硬是被激起了必须恶作剧报复他一下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要陪最近失眠到通宵睡不着的基友——就是隔壁《每天穿越都在工作》的作者阿笙,去看中医。   不确定能不能有时间码字。   于是明天大家可以晚上十一点来看一眼更新,十一点还没更的话就是没来得及,请假一天,后天再更   当然我还是会尽量更哒!   =================   如果明天真的断了,在下一章更出来之前,本章的所有评论都送红包   依旧正常发评的妹子请正常打分,专要红包的评请打零分。但两种评论都会戳红包,正常评论过后不用重新发0分评啦,么么哒~   昨天的还没来得及戳,晚点有空戳~~ 第39章 鼓浪屿的“偷渡客”(三)   祝小拾眯眼坏笑:“哎, 这是你自己作哦!”然后把整张蚵仔煎都拿了出来。   她将蚵仔煎摊开,平放在左手上, 右手把小人往蚵仔煎上一搁,不及他爬起来,迅速将蚵仔煎一卷。   “唔唔唔唔!!!”嘴被海蛎噎着的小人怒不可遏,但无奈这回他连身子都动弹不得,眼前全是黄澄澄的鸡蛋。   然后祝小拾又很人道地在蛋卷上抠了个洞, 把他的脑袋露了出来, 笑吟吟地装回饭盒。   片刻后,祝小拾出现在了楼梯口。   正在一楼客厅里焦灼等待的几人齐刷刷地看向她, 祝小拾将手里的饭盒向克雷尔一递:“搞定了!”   “?”克雷尔看着饭盒里透出的蚵仔煎的颜色微怔, 而后上前接过。一打开,里面就响起小人崩溃的“唔唔唔唔唔”!   “哈哈哈哈哈!”克雷尔一下子笑出来,“祝小姐很童趣嘛!”   “他捶捶打打的样子太搞笑了。”祝小拾一吐舌头,“他们说的似乎并不是人类语言——至少不是中文,交涉的计划大概行不通, 上校你有别的辙吗?”   “没关系,不用着急。”克雷尔轻耸肩头,走到茶几边,将他从蚵仔煎里拎了出来,关进事先准备好的小笼子, 又“贴心”地把他嘴里塞着的海蛎拔了出来。   他转向祝小拾,以一种胸有成竹的姿态微笑着颔了颔首:“我们有办法解决语言问题。”   “玻撒纳咿呀!!!”小人捶着笼子愤怒咆哮。   第二天一早,祝小拾简单了解了克雷尔解决语言问题的办法。   办法分为两步。首先, 他对小人说的话进行了录音,将音频文件发回了妖务部总部。经总部多位语言学家一起核对,这确实不属于任何一种现在已知的人类语言,连已失传的古代语言都不是。   第二步,他继续逗着小人说话,同时进行视频录像。录像里不仅有声音,还有动作、神态等因素作为辅助,理论上来说,有了一定的句子之后,专家就可以慢慢破解这种语言,概念有些类似于2016年底的一部美国科幻电影,《降临》。   这种破解过程对祝小拾这种没有语言天赋的人来说,可谓是高端酷炫。但在中午时,她却听说计划出现了困难。   因为小人不配合。在和克雷尔说了不到十句话后,就赌气地一屁股坐在笼子里,抱臂背对着克雷尔,不肯好好交流。   克雷尔于是不得不再请其他几人一起商量对策,祝小拾听后蹙了蹙眉:“如果你绕到他面前或者将笼子转过来,强行继续跟他说话呢?”   “他会再一次转身背对着我。”克雷尔叹息摇头,“而且不论我说什么,他都只以一个词作回应。”   “什么词?”祝小拾问。   两分钟后,她从那个赌气的小人嘴里直接听到了那个词:“咕噜!”   祝小拾:“……”   真的是不管他们说什么,他都只以气鼓鼓的模样回一句字正腔圆的“咕噜!”。顶多语气微有变化,时而听上去怒火中烧,时而透着伤心委屈。   “只有这一个词的话,完全没有办法进行语言破解。”克雷尔这样道。   而祝小拾因为这个词想到了一个人……   他说妖间的交流更多是靠感知,不靠发声,而且他原身形态的声音也是:咕噜!   于是,祝小拾拷贝了一份视频文件,回到卧室后给楚潇打了电话。   “小拾,怎么了?”电话里传出来的声音熟悉而动听。   祝小拾:“你现在忙吗?”   “不忙。”电话那头的楚潇边说边将助理一再说需要他尽快过目的合同放下了,心情大好地将办公椅一转,背对着电脑,“你说。”   “我们在鼓浪屿遇到小人国了,想进行交涉让他们离开,但语言不通,我想问问你能不能听得懂。”祝小拾说着点开播放器,将音频拖进去,“我放给你,你听一下哦!”   楚潇大方答应:“嗯好,我听着。”   祝小拾便点下播放按钮,音量调到最大的电脑里立刻传出抑扬顿挫的:“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楚潇:“……”   总共只有十几秒的音频很快播完,但电话那头半晌都没有声音。   “……楚潇?”祝小拾迟疑着一唤。   “咳。”楚潇声音阴沉,“小拾,我们可能需要就这个问题认真谈谈。”   “……”祝小拾哑了哑,“我没别的意思!!!”   楚潇不说话。   “我真没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万一你能听懂呢!不能放弃一切机会不是?!”祝小拾撕心裂肺地解释着,但只听到几声按鼠标和敲键盘的声响。   又几秒后,祝小拾开始酝酿着撒泼打滚儿的心态耍赖:“楚总我错了……”   楚潇听着她难得透出娇嗔的声音挑眉,手指滑动滚轮简单浏览了一遍页面上的航班列表:“晚上七点二十五,我乘CA1815航班到厦门,T4航站楼。”   祝小拾:“……”   楚潇冷漠脸:“我记仇,短时间内不想看见你,你就不用来接我了,我们鼓浪屿见。”   祝小拾:“喂你……”   楚潇挂了电话。   晚上八点四十,祝小拾战战兢兢地接通了楚潇打来的电话:“喂,楚总——”   楚潇:“我快到码头了,东西多,你来接我一趟。”   祝小拾:“???”   他还真来了?!   还让她一个女生去帮他拎东西?过分!   但无奈她这个战斗力实在走不了娇弱妹子的路线,也无法以这种理由拒绝他的要求,就只能气鼓鼓地往外走。   客栈门外,正跟古老先生聊天的克雷尔见她突然大步流星地走出来,一愣:“祝小姐,出去啊?”   “去接楚潇!”祝小拾明显带着火气,克雷尔不自觉地笑出来,转而向古老先生道了声“抱歉”:“我跟她一起去。”   古老先生笑呵呵的,什么也没说。待得克雷尔小跑着追上祝小拾,他凝视着两个人的背影又想了想楚潇,啧嘴摇头。   “您和楚总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吗?”往码头走的路上,克雷尔似是随意地问了一句。   祝小拾扯扯嘴角,铁青着张脸说:“也没什么。”   克雷尔眉心轻轻一跳。   十分钟后,二人达了码头。又等了几分钟,看到一艘……称得上精致豪华的渡轮缓缓停稳。一身T恤配牛仔裤看起来十分休闲的楚潇立在甲板上,向他们招了招手。   这一看就不是每天接送游客数趟的渡轮,祝小拾禁不住呕血,心说楚总您的骄奢淫逸可真是够了,临时决定来趟厦门居然还特么专门安排了一趟船……   然后她一边嘴角抽搐一边迎过去,克雷尔与她一道走着,待得上船后不着痕迹地比她快了两步。   “楚总。”他友好地伸出手,同时将祝小拾挡在了身后。   楚潇浅怔,与他握手的同时,略显意外:“上校也在?没听小拾说。”   “我只是临时接到通知,说祝小姐需要我帮忙,事先也不知情。”克雷尔温和道,接着又笑说,“不过目前为止还是祝小姐解决的问题更多,我也就负责帮她买点小吃、请她喝杯咖啡什么的。”   “……”楚潇与克雷尔相握的手不自觉地添力,克雷尔目光微凛,一咬后牙,不着痕迹地顶住了痛感,继续道:“事先不知楚总要来,稍后我让他们安排房间。”   “我提前订了,多谢。”楚潇淡一笑。   不知怎的,祝小拾莫名从他们平和的对话里嗅到了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氛,但他们两个个子都高,她在克雷尔身后完全看不清他们的神色,一时也摸不准是怎么回事。   她于是想了想,直接上前了一步:“一会儿再聊。不是东西多吗,我帮你拿。”   “哦对。”楚潇如梦初醒,转身走向几步外搁着的玻璃小圆桌,拎起一个袋子。袋子里有两个塑料的圆形密封饭盒,上面的是白白的面条,下面的好像是汤一类的东西。   他将袋子一递:“顺路给你买了份评价不错的沙茶面,汤多易洒,你自己抱着比较稳。”   “……”   近两天在不断被各种福建美食征服的祝小拾顿时内心咆哮:好好好!我不生你的气了!!!   楚潇看着她的神色一笑,接着便径自一拎行李箱下了船:“走吧,一会儿带我去看看小人。”   “哎你还是能帮忙是吗?!”祝小拾双目一亮,抱着面追上去,“你听得懂?!”   “就那一个词我听不懂。不过靖人嘛,我从前打过交道。”楚潇说这话时,脸上有着类似于昨晚克雷尔的那种胸有成竹。   四十分钟后,在酒店办完入住的楚潇神清气爽地走进事发客栈。   克雷尔将关着小人的小笼子拎下来放到茶几上,淡定地敲敲笼子:“嘿,说句话。”   小人盘腿坐着,气哼哼地抱臂:“咕噜!”   一刹那,楚潇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祝小拾一时以为他还是为这个发音生气,担心他下一秒就要把小人一巴掌拍死,顿时每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   但片刻后,楚潇并没有动手,只是明显尴尬,一脸吃瘪的神色:“这不是靖人……”   “对,这是我们西方的小人。”克雷尔微笑点头。祝小拾面色复杂地打量他,她分明地记得,在去接楚潇之前,他还在门外跟师父说“问题在于现在还不确定这到底是中国神话里的小人还是西方世界的”!   客栈并不算大的客厅里,克雷尔抱臂笑看着楚潇,楚潇双手插着牛仔裤口袋,眉头微锁似有不快。   恍惚间,祝小拾诡异地感觉似有电光从二人目中射出,在房屋最中央相撞,呲啦啦地撞出万千火花。   当然,这一定只是错觉。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作者跑医院累die了,没话说。   只想嗑大家的评论恢复体力。   【如小人一般盘腿坐地气鼓鼓抱臂】哄我! 第40章 鼓浪屿的“偷渡客”(四)   当晚, 对小人国语言的“研究”没有什么进展。祝小拾开始自己瞎琢磨,觉得或许该对小人施展一下怀柔政策。   小人现在被关在笼子里, 每天的饮食和他们一样——基本就是每顿饭的时候,克雷尔拿矿泉水的小瓶盖给他装一盖米饭,再搭一盖子炒菜送过去。这虽然也不算吃得不好,但鼓浪屿上的美食很多嘛,祝小拾打算给他改善一下伙食!   于是她第二天一大清早就出了门, 去黄胜记买肉松、到赵小姐买糕点、跑张三疯买奶茶, 还去岛上最有名的林记鱼丸求了人家半天,硬让店家给她做了个小份的鱼丸汤, 里面的丸子只有平常卖的鱼丸的六分之一大。   当她一路散着步回到客栈时, 发现楚潇已经在她一楼客厅里等她了。   他道了声早安,然后问她:“你方不方便去我那儿住?”   “啊?”祝小拾一懵,一时大脑短路地在想“当然不方便啊你就算开的是高级豪华间我也不能跟你睡一屋啊!”,便见楚潇扯了扯嘴角:“这回的房是我自己订的,林氏府的总统套房。我订的时候没注意它是独栋别墅而且是三居室, 现在觉得挺浪费。你如果住过去就不那么浪费了,这里还可以腾出来安排别的妖务部成员住。”   ……这话到很在理!   祝小拾知道克雷尔这回带了三十多人来,分住在附近的多家客栈中。她目前住的这间房,克雷尔也大包大揽一起以妖务部的名义签单了,楚潇这么一说, 她确实是换个地方更好。   毕竟她在这里,妖务部是实实在在地多付一间的房费。可楚潇那里呢,套房又不会因为他只住一间就少收三分之二的钱。再说, 她和楚潇怎么也是朋友关系,后续他们想私下算账很容易,她可以付一部分房费给他。而如果花妖务部的公款,之后就算她想还,流程估计也不太好走了。   祝小拾就点头想说“好的,那我收拾一下”,但克雷尔的声音先一步从楼梯上传了下来:“我想请祝小姐留下。”   楚潇眸光微凌,侧头看去,克雷尔从楼梯上一步步走下来:“接下来的事恐怕还需要祝小姐帮忙,祝小姐住在这边会方便一些。”   他说着直接将话题绕了过去:“我听手下说祝小姐去给小人买吃的了?”   “啊,是的!”祝小拾点头,“试试看吧,先抓住小人的胃!”   楚潇见状一哂,也没再继续方才的话题,从沙发上站起身,率先往楼上走:“一起去试试。”   二楼一间没人住的卧房里,关着小人的笼子放在窗台上,小人正躺在一块小棉垫上睡觉。   听见闷响,他睁开眼,一看到进来的人,就又恢复成了气鼓鼓抱臂而坐的模样。   “哎,别生气,我给你买了好吃哒!”祝小拾堆着笑容走过去,将一堆吃的都放到笼子旁边,一样样地拿出来,分出大小合适地小份从打开笼门往里送:“你吃点东西,我们谈谈。我们也没别的意思,就是……你们这样捣乱恶作剧不行啊,这是人类的地盘,我们给你们安排个别的地方住行不行?”   “咕噜!”小人一脚踹翻她乘在瓶盖里送进来的奶茶,又把她已经揪到很小的糕点揪得更小,一块块地砸出来,“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三人:“……”   小人愤怒地在笼子里踱来踱去,嘴里继续咕噜咕噜着。踱了好几圈后他猛地刹住,愤慨地将头上尖尖的帽子狠狠往地上一掷:“咕噜咕噜!咕噜!”   楚潇挑眉:“再咕噜一巴掌拍死你。”   “咕噜!哼!”小人冲楚潇嚷嚷着,然后背过身去,一低头捂住脸,竟然放声大哭起来。   情绪无法安抚,交流无法进行,美食诱惑无效,又一次接触以失败告终。   三人沉默地走出房间,克雷尔反手将门关上,楚潇面色微冷:“不如去查他们的老巢在什么地方,直接收拾掉。”   克雷尔:“有成百上千个……”   楚潇冷淡:“我一脚能踩死成千上万个。”   “……你别!!!”祝小拾赶紧劝他,“鼓浪屿是个小岛,你一现真身这儿连海拔都要低了。再说这些小玩意儿也……罪不至死对吧……”   她的口吻中透着些许不安,楚潇硬缓和了些情绪:“我说说而已。”然后他往楼下走去,“我先去试着找找他们在哪儿,找到的话想办法直接送走。”   但在他们找到其他的小人前,矛盾升级了。   从当晚八点开始,小人们开始在岛上各处闹事,商户、游客们的尖叫此起彼伏。并未步入旅游旺季的小岛因此而显得热闹了一层,荒诞的喜剧画面在各处缤纷呈现!   猪头三肉脯店,几十个小人迅速闯进店中,哇啦啦叫着跳上柜台,将刚烤制出炉还在晾凉的一张张肉脯飞快撕碎。片片碎肉散落一地,肉香和蜜汁味混合着四处散开,在店员的惊声尖叫中,小人们欢呼雀跃地奔跑撤离。   糖猫糕点店,一排小人站在店外写着“生活,是一块巨大的牛轧糖”的灯牌上蛰伏着,等到晚饭后店内闲逛的客人渐多,为首的拿起小喇叭吹响嘀嘀哒嘀嘀的号令,身后众人立刻井然有序地从灯牌上依次跳下闯入店内,花蜜罐子举起来打碎、牛轧糖抱着就走。   除此之外,街边卖花生汤的老大爷被撞翻汤桶,卖土笋冻的老太太被打翻酱料碗。就连岛上最贵的林氏府酒店都未能幸免,上百个小人叫叫嚷嚷窜进餐厅的刹那,一切格调与温馨都被打破,大人和孩子都惊叫起来,服务生下意识地想抬脚去踩这闯进来的不明生物,却在看清对方也长着人脸时差点当场吓晕过去。   林氏府酒店主楼后面的别墅中,搜寻小人老巢大半日未果的楚潇刚回到房中,打算好好睡一觉,明天再继续寻找。   他冲了个热水澡,穿着浴袍走出浴室的刹那,眼角蓦然睃见一个微型的身影快速溜过。   他猛回头,继而更清晰地看到那是一个体格健壮的小人,正抱着他的手表往窗户跑,而在半开的窗前,还有两个“盯梢”的小人,正急切地朝偷表的那个招手。   场面可谓十分气人。但好在楚潇以万年计的战斗经验令他并未费时追偷表的那个,身形一闪直逼窗前,啪地把窗户拍上了。   “……嗷!”两个招手的小人被拍在玻璃上,楚潇挑眉,冷脸回头。   正抱表疾奔的那个脚下急刹,在地面上划出“呲——”的一声,接着他带着几分漂移的韵味成功转向,向未关的房门奔去。   下一秒,却听一声脆响直袭面前:“咔——”   楚潇化形的利爪盯在小人面前,利甲如栅栏般挡住小人去路。小人愕然回头,看看背后明明是人类模样的男人、又看看眼前兽爪,再看看人类模样的男人、再看看眼前的兽爪……   “哇啊啊啊啊!!!”吓崩溃的小人扔下表钻出他利甲间的缝隙就跑,惊吓过度而洒出的眼泪滴落在地,一路洒至大门。   楚潇:“……”   他那么可怕吗?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中,克雷尔所在的客栈里电话不断。   总部不断来电询问情况,其他各区都在帮忙出谋划策。唐中将已准备紧急赶赴厦门,对小人国传说较为了解的欧洲区各级军官也整装待发。   这可以说是次元撕裂以来,在中国出现的第一次恶性骚乱。从某种意义上说,楚潇拆国博那次都没这么糟糕,毕竟那回正值深夜馆内无人,而且这位上古神兽很体贴地只祸害了广场,里面的展品毫发无伤。   而现在,窗外惊叫不断,各类商品被小人们恶作剧地扔得到处飞。虽然主流媒体还没有动静,但祝小拾刷了半分钟微博就知道网上早已炸了。   二楼走廊的窗前,克雷尔因为北京长安街上的高层直接打进来的电话而焦头烂额:“不不不……您放心,您放心!我们一定坚守贵国的行事方针,把人民群众的生命和财产安全放在第一位!”   十几分钟后他才终于得以挂了电话,已在旁边听了许久的祝小拾抬眼看看,看到他的面色有些罕见地发白。   “来电话的是……”她询问道。   克雷尔强自舒气:“没事。”   “那个声音我知道。”祝小拾耸了耸肩,“但凡看过新闻联播都知道。闹得这么大了吗?!”、   “毕竟是很鲜见的事情。”克雷尔叹息。祝小拾又问:“那现在怎么办?”   克雷尔倚向墙壁沉吟着,过了许久,依旧只能叹息:“先把抓住的那个放了,安抚住他们吧。后续怎么办再说。”   当下也只有这样了。鼓浪屿怎么说都是个景点,让他们无休止地这样折腾决计不行。   于是二人一同走进关着小人的那间屋子,克雷尔把笼门打开,跟小人说:“走吧,你自由了。”   “哼!咕噜咕噜!”小人还是这一个词儿,克雷尔皱皱眉,将手探进去,把他“拿”了出来。   他几步走到房门口,将小人放下:“走吧,你的同伴都在找你。”   “咕噜!”小人气哼哼地一推克雷尔(的鞋),却跺着脚走回窗台边,扒着窗帘又回爬回窗台上。   然后他一头钻回小笼子,还咣地一声自己关上了笼门。   “???”祝小拾皱眉,一拍窗台,“耍赖是吧?你到底想怎样?”   “咕噜!”小人切齿瞪她,抬手一攥帽子顶,扯下帽子狠狠掷地。   “哎你!”祝小拾想跟他叫板,却倏然意识到,这好像是他一天之内第二次做出这种举动。   什么意思?   她下意识地扫了眼那顶帽子。   那顶橙色的小尖帽子是一个高高的等腰锐角三角形,上面依稀可见一些油污,似乎是她拿蚵仔煎裹他时留下的。   “咕噜!呜——咕噜!”小人气鼓鼓地好像在骂什么,接着又挑事儿般地冲他们吐舌头,“略略略略略!”   祝小拾锁眉,思忖后再度打开笼门,带着几分迟疑,手指捏住那顶帽子。   小人顿时一愣,不假思索地冲来扑住:“咕噜!!!”   啊哈——!   祝小拾了然而笑。   这回她知道小人口中的“咕噜”是什么意思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推迟通知】】】】】   今天白天有事儿早起出门了   回家之后困得脑子发僵于是补了个觉   结果睡过头了………………   今天的更新推迟一些,0:00之前更出~   大家早点睡,明早起床来看吧!么么哒! 第41章 鼓浪屿的“偷渡客”(五)   祝小拾把小帽子拎起来, 指指:“咕噜?”   小人急得只顾着够帽子,蹦蹦跳跳:“咕噜!咕噜!”   所以“咕噜”在他们的语言里大概是“帽子”的意思?   祝小拾看向克雷尔:“我觉得他是嫌我们把他的帽子弄脏了?”   “……”克雷尔因为这个无厘头的原因而面色铁青, 长长地缓了两息之后可算平息住怒火,心下对自己说要尊重别人的文化习俗。   然后他从祝小拾手里拿走那顶小帽子:“我去给他洗洗。”   这小帽子不到两个指节高,洗起来非常快。洗净后祝小拾拿电吹风来吹,不到十分钟就全干了。   他们回到小人所在的屋中,把帽子给气鼓鼓的小人戴上。然而, 小人再度气鼓鼓地一把将帽子狠掷下来:“咕噜!啊咕噜!咔撒哆咩咕噜!米噻咕噜!咕噜!!!”   祝小拾和克雷尔:“……”   小人愤恼地背着手, 开始在窗台上踱来踱去,一边踱一边碎碎念地骂着什么, 多了些别的词, 但“咕噜”的出现频率依旧很高。   虽然听不懂吧,但祝小拾和克雷尔也大概能摸索到,他这是对洗完的帽子也不满意。   于是做事很一板一眼的克雷尔叫手下取来显微镜,对帽子进行了一番细致检查。   得出的结果是,帽子上有轻微的油渍和肥皂残留。另外, 上面那道金色条纹有极细微的、因揉搓造成的褪色。   如果小人是因为这些变化而不满意,那么事情就非常棘手了。   残留好解决,他们可以尽可能地把帽子洗得更干净,但金色条纹的褪色不好弥补。那个褪色轻微到以人类肉眼根本看不出半年端倪,假设小人能因此大发雷霆的话, 那修补时稍微多添了一丁点,可想而知他也必定会不满意。   祝小拾因此而悔不当初!痛心疾首!捶胸顿足怒问自己为什么要手贱把它裹进蚵仔煎!   果然还是应该心存善念,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一时卡在这一环上不知怎么办的二人, 在二十分钟后拉着古老爷子一起,苦闷地钻进了楚潇的别墅,求集思广益。   哈欠连天的古老爷子慵懒地摆摆手:“甭问我,外国妖啊,超出我的认知范畴了。你们要知道,我小时候读书那会儿,可还连英文都不用学呢。”   依旧穿着浴袍的楚潇仰在沙发上枕着手:“也别问我,我活得是久,但从前入世都不出国。只在2015年入世之后出过几趟差,但和你们人类的正常公务出差差不多。”   “……”祝小拾沉默了须臾,起身走到楚潇面前,“借一步说话?”   楚潇睇睇她,眯眼:“这么客气?”   “……不客气!快过来!”祝小拾说着就伸手拽他,楚潇哈哈一笑顺势起身,祝小拾闷着头拉着他直奔最近的卧室。   踏进门后她一把将门关上,还将声音压得很低:“现在没有别人,我问你哦!”   楚潇看起来心情很好,笑意满满的:“你说。”   “你真的完全不能跟小人交流吗?明明都是‘咕噜’啊!”   “……”楚潇的面色瞬间阴沉,祝小拾一把拽住他的袖子:“我就想认真问问,你别生气!这都大灾当头了!!!”   “……”楚潇艰难地喘了口气,“我真听不懂。”   祝小拾残存期许地望着他。   “我们完全是两个语言体系,只是我的语言的发音和他的这个词撞上了而已,真是巧合——不然你觉得我在妖界天天冲人喊‘帽子’正常吗?!”   楚潇心平气和地解释了大半,但说到最后时还是有点暴躁。祝小拾认真想想,觉得很有道理,同时也觉得更加一筹莫展。   洗旧的帽子完全恢复成原状基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能做的只有诚恳道歉。但道歉是语言交流,现在语言不通,怎么办!   事情卡在这一环节上无法解决,不解决那个小人又赖在他们这儿赶都赶不走,其他小人还因为他被抓而四处闹事,怎么办!   祝小拾觉得头都要炸了,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因为一顶小破帽子陷入这样的纠结。   她暴躁得侧身直捶墙,耳边突然传来“啵——”的一声。   祝小拾霍然回头,乍见一股白气袭来,猛地闭气。接着那白气弥漫开,丝丝凉意慢慢渗透皮肤,激得她一阵清醒。   祝小拾:“你……”   楚潇抿嘴,又启唇:“别急,天无绝人之路,船到桥头……”   “不是,我是想说你竟然还有这人工制冷的技能?”祝小拾一脸惊奇,“那你能喷火吗?”   “……”楚潇挑眉,再张口,吐了个直径约莫两厘米的小火球给她看。   祝小拾:“……”   常言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在确定道歉这条路一时半会儿确实走不通之后,他们能做的,也就只剩找一顶新帽子让小人满意了。   市面上要买顶小帽子并不难,克雷尔将手下全派了出去,几个小时内就从厦门各大批发市场买到了各式各样的供人偶佩戴的小帽子。   但当克雷尔把这些小帽子放到小人面前时,小人不仅看都没多看他一眼,还又用叽里咕噜的语言把他大骂了一遍。   祝小拾选择了网购,从淘宝上挑了不下百种形色各异的小帽子,并且为了解决问题,一概让卖家发了顺丰次晨……   但得到的结果和克雷尔一样。   楚潇的思路则比较清奇,他买了包妙脆角回来,拿了一个扣在小人头上,端详片刻,一笑:“正合适!”   “……”小人呆滞三秒后暴跳如雷,叽里呱啦语速极快地骂了一番,最后憋出了一个极为生硬的英文发音,“F**K!!!”   楚潇眉心骤蹙,一个火球从喉中冲出,还好旁边的祝小拾眼疾手快,抄起农夫山泉便浇过去,有效避免了外国小人在我国神兽怒火下化为焦尸。   一天很快就这样过去,鼓浪屿的情况较二十几个小时前又糟糕了一些。   应急预案已经启动,客运码头关闭、渡轮停止,游客一概禁止上岛。岛上很多并非本地人的店家开始外出避风头,能闭店不开的则都闭店不开。   但在当日傍晚的时候,危机还是又一次升级了。   ——一边,小人攻入了位于鼓浪屿南侧的干部疗养院,吓得几位离退休老干部心脏病发作,入院治疗。   ——另一边,还有一波进入了龙山洞,将防止洞穴坍塌的防护板拆了个干净,险情随时可能发生。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夜晚,对岛上的每一个捉妖人来说,都非常难熬。   祝小拾直到深夜都没睡着,她站在窗前,眼看着窗下的薄雾一点点浓重。雾气最终在夜色中铺成一片厚实的灰白色纱,连咫尺外小巷对面的灯光都变得模糊。   时间似乎在雾气里凝固住了一样。又过了很久,她都依旧不困也不累。她便索性不想睡了,打算下楼沏杯浓茶,然后精神抖擞地继续思考还能怎么办。   她就拿着马克杯走出房间往楼下走,途经二楼时,听到剪刀剪纸的“咔嚓”声响。   祝小拾下意识以为是邱凉在剪纸画符,但紧接着又一声“咔嚓”响起的同时,她发现邱凉的房间关着门,这么微弱的声音应该传不出来。   祝小拾怔了怔,偏头再看,看到克雷尔那屋的门开着。   她走到门口,看到克雷尔坐在桌前,一边放着台她没见过的仪器,另一边是一堆碎布头。同时床上还整齐地叠着好多块布,无一例外都是橙色,但仔细看又还都有点差别。   她抬手敲了敲门,克雷尔抬头一愣:“祝小姐,还没睡?”   祝小拾往里走了两步,看看那堆碎布:“上校在干什么?”   克雷尔的神色略显深沉,长长地吁了口气,解释道:“三个小时前总部发来邮件,说在法国一个很偏僻的镇子里发现一个关于小人国的传说。那个传说里说,小人国对于帽子有很深的执念,每一顶帽子对他们都十分重要。如果外人将其污损或者丢弃,小人就会一点点陷入焦虑暴躁,最后死亡——而假若这个小人在族中地位不一般,还会因此引起连锁反应。”   比如现在就在引起连锁反应。   祝小拾默然点了点头,克雷尔又说:“传说里解决那场纷争的是一个裁缝,裁缝给丢失帽子的小人做了一顶一模一样的。”   祝小拾在恍悟中深吸了口气:“那你……”   “如果传说准确,小人在丢失帽子期间每见一顶不同的帽子,都会更暴躁一分,我们不能再瞎试了。所以我在研究现有布料的成分、厚度、颜色,看看能否找出与那顶帽子完全吻合的材料。”   他很沉稳地说着,表达方式一如祝小拾印象里一样严谨。   他这样时,总有一股很迷人的气质。让人觉得非常可靠,让人觉得他一定能解决眼前的难题,没有什么可担忧的。   祝小拾滞了一滞,从怔神中抽离出来:“需要帮忙吗?”她问。   “嗯……坦白说,不需要。这机器很智能,把样本放进去,它就能在一分钟内显示各种所需数据,还能自动记录成文档、自动做对比。”他面露轻松,款款而笑,“祝小姐早些休息吧。”   “我睡不着。”她轻耸肩头,还以一笑,“我帮上校剪布吧。”   她说着伸手去够克雷尔刚刚放下的剪刀,克雷尔还想拒绝,下意识地抬手也要自己拿剪刀,好巧不巧地将她的手握住。   下一刹,他猛地收手,脸同时别过去,极度窘迫地一咳:“Sorry……”   祝小拾也略感尴尬,但视线一划,却发现他的反应实在夸张。   他脸上的红色从侧颊一直延伸到耳根又涨至眼角,就像被突然灌了大半瓶75°的伏特加,顷刻间陷入大醉。   祝小拾见惯了他沉稳冷静的样子,见状很有点反应不过来:“……上校?”   她嗓子里卡了卡才有问:“上校你没事吧?”   女孩儿温柔的询问令克雷尔喉中发噎,他拇指一掐食指硬静下气来,站起身,低着目光推着祝小拾的肩头往外走:“祝小姐请早些休息吧。”   “上校?”   “已经凌晨三点了。”他不由分说地将她推出门外,祝小拾刚转身,房门就已咣地撞上,吓她一跳。   作者有话要说:  看了眼评论区发现竟然还有妹纸在等更新!!!   对不住对不住!今天实在太晚了!!!   于是早上七点前的评都送红包吧,爱大家!!!   依旧正常发评的妹子请正常打分,专要红包的评请打零分。但两种评论都会戳红包,正常评论过后不用重新发0分评啦,么么哒~ 第42章 鼓浪屿的“偷渡客”(六)   祝小拾怔怔, 一时想再敲开门问问克雷尔怎么回事,但转而又觉得或许不问更好。   于是她按原计划下楼沏了杯热茶, 折返屋中坐到床边后,却意外地突然觉得困了。   不知是不是克雷尔的态度和思路让她□□心的缘故,这困意袭得十分猛烈。祝小拾抿着浓茶在一分钟内连打了两三个哈欠,终于扁扁嘴,认命地将茶杯放下, 准备好好睡了。   她一觉睡到上午十一点, 醒来洗漱后想下楼去看看克雷尔的进展,但被住在克雷尔隔壁的邱凉拽进了屋。   “嘘——”邱凉示意她小点声, 又轻轻解释说, “上校好像从夜里一直忙到早上八点才睡?我早上起来宣布想在楼道练咒语,差点被他身边的警卫拍晕。”   祝小拾:“……”   邱凉练习咒语确实是个虐人的过程。除却气沉丹田吼出来的声音不会太小以外,还搭配金光四射、火花飞闪等视觉效果。她在家练习时,祝小拾和甄绮都躲得远远的,这客栈隔音效果一般, 她一吼,吵醒克雷尔大概是无法避免的。   于是祝小拾想了想,提议说:“那你在屋里也干不了什么,咱出去走走?给他买点吃的去?”   克雷尔这种性格刻板的人应该不会边工作边吃东西,现在这一觉又十有八|九要睡到下午。那从昨天晚饭算, 他有十□□个小时没进食,醒来肯定饿。   邱凉觉得也好,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就和祝小拾一同出了门。客栈老板娘听说她们是要出门买东西, 可高兴了,塞了二百块钱给她们,拜托说:“你们爱吃什么菜就买点,回来我做!唉,我这实在不敢出门啊,想想那些小人,就瘆得慌!”   祝小拾以手机支付更加便捷为由,把钱推了回去。二人走出客栈,几分钟后便到了岛上最热闹的地段,但此时整个街道都安静得一个人都没有。   平时总在排长队的沈家肠粉连门都没开,隔壁喜欢边卖冰激凌边和顾客玩闹的土耳其小哥趴在柜台前打瞌睡。她们一直往前走,看到第七铺之类的伴手礼店也都关着,偶有那么几家被砸碎了玻璃,碎玻片散落满地,店里被折腾得一片狼藉。   再往前走,芒果做得很好吃的甜心凯特也大门紧闭,但谢天谢地楼下的熊如意厚吐司还开着。   祝小拾给克雷尔买了两份芝士培根的,觉得再往里逛估计也买不着什么了,打算就此直接去菜市场帮老板娘买菜,然后打道回府。   但身后巷子里传出来的声音叫住了她:“小拾。”   祝小拾转回头:“哎?早。”   楚潇也道了声“早”,他手里拿着两个泡沫塑料的饭盒,走到她面前时看了看她们捧着的厚吐司:“出来买吃的?”   “上校昨天通宵加班,我出来给他买点醒后方便吃的东西。”祝小拾如实道。   楚潇拿着饭盒的手一颤,倒仍在笑:“哦……”   然后他咳了一声,迟疑着问祝小拾:“你吃过了?”   “也没,我去买菜,一会儿直接等老板娘做午……”   “哎楚总!”邱凉一掐她的胳膊,突然打断她的话。   祝小拾吃痛,皱眉回头,楚潇也看向邱凉。   邱凉满面浓郁的笑意:“楚总您怎么也自己出来买吃的?酒店里不是有餐厅吗?”   楚潇眉心轻跳,本就已不太自然的笑容凝在脸上,僵了三两秒后,他的目光盯向祝小拾眼前的地:“刚才跑步时遇到古老先生,他说你还没醒,我出来给你买点吃的。”   祝小拾微愣,场面一时略显尴尬。   邱凉在旁边干着急,悲愤得暗一咬牙,又重新堆上浓郁的笑意,上前接楚潇手里的饭盒:“谢谢楚总!啊那个……其实小拾起床之后也还没吃,是我拖她出来先给上校买东西的!啊那什么……主要是帮老板娘买菜,现在岛上人心惶惶嘛,老板娘害怕,我自己出来也瘆得慌!”   邱凉话里欲盖弥彰的味道过于明显,楚潇睇睇二人,含笑“嗯”了一声。   邱凉见好就收,给台阶就下,立刻拉起祝小拾转身就走:“那我们先买菜去了!楚总您忙您的!”   楚潇很平静:“慢走,晚点见。”   她们要去买菜的地儿离卖厚土司的店也没多远,算是岛上一家规模较大的综合超市。眼下虽然窗户上的卷帘门完全锁着,大门处的卷帘门也放下来大半,但至少还在营业。她们弯腰从卷帘门下钻进去,神经紧绷的店员立刻抄起扫帚呈防御状态。两秒后反应过来她们都说正常人类,又放下扫帚说“欢迎光临”。   俩人往卖菜的部分走去,祝小拾可算从刚才的怔神里回过味来,皱眉一拽邱凉:“刚才怎么回事?你和楚潇打什么哑谜呢?”   “什么打哑谜?哎这冬瓜看着不错,你想不想吃?”   祝小拾:“可以。”   邱凉接回方才的话题:“当着楚总的面说给上校买吃的,你是不是智障啊小拾同学?”   “?”祝小拾认真思考之后确定自己依旧不懂她的逻辑,“我怎么就智障了?!”   “……”邱凉抄刀从眼前的半个大冬瓜上切下来差不多够十几人吃一顿的一块,右手将刀一扔,左手拍冬瓜,“你觉得楚总——一个历经华夏大地封建制度变迁、在传统思想中长大的上古神兽,能接受你脚踏两只船吗?”   她说啥???   祝小拾目瞪口呆,一脸看怪物的表情:“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邱凉还以同样的表情,打量了她至少十几秒,小心翼翼地、尴尬地询问,“你没跟楚总在一起?”   “卧槽?!”祝小拾惊叫,“卧槽你在想什么?!”   “……甄绮说的啊!”邱凉轻扯嘴角,“她说你跟楚总肯定有点啥,我想她一写言情的看这个肯定靠谱啊!再说你都去楚总家住过了!竟然没有吗?!”   “卧槽你们在想什么!!!”祝小拾夸张地抱头,哭笑不得,“我说你们……你们能不能对上古神兽有点最起码的尊重!我像是能跟他在一起的吗?我又不是个神女龙女!”   “甄绮说只要有爱种族不是问题,物种也不是问题……”   “这特么当然是问题啊!!!”祝小拾气笑,从架子上扯了个塑料袋抖开,蹲身挑鸡蛋,“他与天地同寿好不好,我把脖子上这俩珠子吃了总共能活到100岁,今年已经22了——你会想和一个寿命不足你寿命零头的人在一起吗?!”   邱凉不甘心:“好好好,先不讨论他喜不喜欢你,我先问你,你喜不喜欢他?”   “卧槽他是谁你不知道啊?!”祝小拾头疼,放下鸡蛋掸掸手,抬头望她,“假设你们道家的各位神仙——比如元始天尊玉皇大帝降临到你面前,你会因为他们是高富帅的形象就动爱慕之心吗?”   邱凉:“……”   “能当朋友就八百生有幸了好不好!往那种方面想不会觉得亵渎神明罪大恶极吗?”祝小拾无奈地摇着头继续挑鸡蛋,其实心里也不无惋惜。楚潇要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类,那简直堪称完美,她可能会臭不要脸地主动追他,不管能不能追上都先试一把。   可他是个上古神兽,她稍微往那个方向多想一点都觉得要遭天谴,就连很多次她被他帅到心脏狂跳都想摇着他的肩膀呐喊“你可太帅了啊啊啊啊!!!”时都硬生生忍住……   怎么港,他是个实在容易让人心生倾慕的男(神)人(兽),对她一个普通人来说,能跟他建立这种革命般的友情是很幸运幸福的。祝小拾对此十分珍惜,不想因为自己的任何不靠谱举动让这份友情出现裂痕,因此,有些不可能的事压根别想自然是最安全的。   “往那种方面想不会觉得亵渎神明罪大恶极吗?”   几米外熊如意厚土司店前的大树下,风声将女孩儿喊出的话语卷入上古神兽听觉敏锐的耳中。   楚潇黯然滞住,他无力地抬眼望了望那扇拉得很低的卷帘门,想说:不会啊……   你救了我啊。   他摇摇头,摒开心底难过的感觉,但她的上一番话又侵袭上来。   “他与天地同寿好不好,我把脖子上这俩珠子吃了总共能活到100岁,今年已经22了——你会想和一个寿命不足你寿命零头的人在一起吗?!”   他想,会啊。如果可以的话,这会是他与天同寿的岁月里,最珍贵的78年啊。   “一共32块8。”售货员的声音若有似无地传出,楚潇蓦然一回神,转身就走。   客栈中,克雷尔醒过来时是下午两点半,厚吐司已经凉了。   祝小拾吐司连带老板娘中午做的冬瓜丸子汤一起放到微波炉里热了一下,端上楼去给他吃。克雷尔有些意外,微张着口僵了好几秒,才欣喜道:“多谢,天啊……多谢。”   “不客气。布料方面,上校有进展吗?”祝小拾问。   “有。”克雷尔叉起一块厚吐司,边吃边走到写字台边,拿起笔记本递给她,“编号B673的那块布是唐中将昨天抵达厦门后派人买的,和帽子的材质完全吻合;C152的那种金色涂料是用来描金色条纹的;还有A54号棉线,与缝制帽子的棉线相符……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   祝小拾抬眸:“什么?”   “嗯……我们妖务部上下,一个女兵都没有。”克雷尔拢手轻咳了一声,窘迫询问,“请问祝小姐会做针线活吗?”   祝小拾:“……”   她的针线活,其实也就是个中小学兴趣课做十字绣的水平。不过好吧,缝制个小帽子她应该还是做得到的。   十分钟后,祝小拾跟老板娘借来工具包,坐到了一楼茶几前。   克雷尔当然陪着她,然后用诚恳的提问证明了他没生活常识的属性:“抱歉打扰,这是什么?”   祝小拾抬眼一扫他手里捏着的带一个铁丝细环的塑料片:“穿针器,方便穿针的。”   “哦,谢谢。”克雷尔十分客气,接着又因工具包里的银色指环而眼前一亮,“啊哈,这个我祖母也有。”   “那是顶针。”祝小拾冷漠脸,心里因他这种和平时截然不同的反差萌笑到晕厥。   “我知道这是顶针。”克雷尔笑笑,克制住心慌意乱,努力展现尽量自然的幽默感,“我小时一度以为这是象征家族身份的指环。因为虽然我祖父是公爵,但家里所有重要的东西都是祖母保管,她又把针线盒收得很好,所以……”   “哈哈。”祝小拾一笑,顺着这个话题随口聊下去,“哎公爵?上校不是美国人?”   “……我是英国人。”克雷尔轻哂,“祝小姐有兴趣的话,日后可以去我家玩玩。我家的城堡有些历史,今年时常会有小妖造访,祝小姐可能会喜欢它们。”   “有机会的话一定去,我还没出过国呢。”祝小拾抿着笑应下,克雷尔就介绍起了英国的风光。她一边缝帽子一边听,在他栩栩如生的描述中,她还真对英国行产生了点儿向往。   当克雷尔介绍到泰晤士河夜晚时的壮丽美景时,祝小拾边脑补画面,边按照他所标注的尺寸,小心翼翼地描好了金色条纹。   “搞定!”因生怕自己描边手抖而一直摒着呼吸的祝小拾扔下笔栽到沙发上,克雷尔讲美景的声音也停住,带着惊喜看向茶几上的小帽子。   “我们去试试看。”他说着站起身,以一种绅士而礼貌的姿态伸出手,邀请她同去。   祝小拾将手伸过去,一借他的力站起来,欢呼雀跃地率先跑向二楼。   她一把推开门,躺在笼子里睡觉的小人吓了一跳,开口就又怒吼:“咕噜!咕噜!!!”   “我们搞定了你的咕噜!”祝小拾蹲到窗边托腮看着他,克雷尔很快也走进来,拎着帽子的尖角,将它戴到小人头上。   “咕噜——?”小人愣了一瞬,猛把帽子摘下来,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   他的反应令祝小拾提心吊胆,她大气儿都不敢喘地看着他的举动。突然间,小人一把将帽子带回头上,尖声欢笑着往外跑去:“耶嘿!!!咕噜咕噜!咩咕噜!!!”   “哎你等等!”祝小拾和克雷尔齐往外冲。小人就这样离开是不行的,他们还得争取近一步交涉,毕竟最终目的是让他们离开鼓浪屿啊!!!   “啪!”刚走进客栈大门的楚潇乍然看见一个小东西横冲直撞地往外跑,眼疾手快地一把将他扣住。然后他才通过声音判断出自己扣住的是个什么,顿时挑眉冷笑,“再跑?信不信我烤焦你?”   紧接着,急促而混乱的脚步声拉开了他的视线。他抬眼看去,正往下冲的祝小拾和克雷尔不约而同地停住脚。   他们并肩站在一楼到二楼的楼梯转弯处,这画面落在楚潇眼里,竟觉得他们十分搭调。   他无声嗤笑,低眼将小人“捏”起来,上前向祝小拾一递:“给。”   “多谢。”祝小拾松气地接过来,话音未落,楚潇却已转身就走。   “楚潇?!”她一愣,蹙眉追上前,挡住他打量了两眼,“你怎么了?”   楚潇微抬眼,目光越过她看了看仍在楼梯上的克雷尔,落回她面上时已微笑如常:“没事,你们忙。”   他的话顿了顿:“我在北京还有很多事,想先回去。”   再度顿了顿,他还是又添了句:“如果需要我帮忙,你随时联系我。” 第43章 鼓浪屿的“偷渡客”(七)   楚潇真的订了当晚回北京的机票。   祝小拾原本和他说好, 六点钟启程送他去机场,但在五点半时却突然接到他的微信。他说怕晚高峰赶不及想提前一点走, 现在已上了渡轮,说不用她送了。   不知怎的,明明一切都说得通,但祝小拾就是心里毛毛的。她好生思量了一遍,觉得除了邱凉“提点”的那件事外, 自己就没什么会惹楚潇不高兴的地方了。而那件事又完完全全是邱凉瞎猜, 根本就不可能,所以也不具备参考价值。   于是她在纠结之后给楚潇发了个微信, 让他下飞机报个平安。再想想又给小苗发了个微信, 让她在楚潇到家后给她来信二说一声。然后才又投入眼前的工作。   那个小人在拿到新帽子后的几个小时里,一直处于一种“高兴疯了”的状态。他们拦着他不让他出去,他就在客栈里欢乐地跑来跑去,愉快的气氛洋溢四处,极具感染力……   到了后来, 不少平日严肃的兵哥哥们看见他这样都直笑。老板娘还拿中午做的肉丸子给他吃,他抱住大肉丸子啃了一口更开心了,跳到老板娘肩头吧唧给了老板娘一个吻。   客栈老板站在柜台前皱着眉头乐,撸袖子说嘿你怎么当着我的面调戏我老婆?然后小人冲过去跳上凳子又跳上矮柜,最后跳到柜台前, 吧唧也亲了老板一下。   老板无奈地服气了!伸手跟他对击一掌,然后看他继续四处撒欢儿。   晚上八点多,小人终于冷静了下来, 主动去敲了克雷尔的门,爬到克雷尔的写字台上,叽里呱啦地发表了一堆长篇大论。   克雷尔很有礼貌地耐心听完,然后饱含歉意地表示:“对不起,我没听懂。”   “……”小人倒好像听懂了他这句话,指指自己,又指指窗外,“呱!哇西哩呱咕啦哩!”他说着将一只手摊平,另一只手做小人状在那只手上走着,“哇哒咕嘞哒!”   克雷尔挑起一边眉毛:“Sorry?”   “哎!”小人叹气摇头,摆摆手,跳下写字台走了。半分钟后,克雷尔桌上的对讲机响起来:“上校,那个小人……他想出去。”   克雷尔想了想:“放他走。”对讲机那边应了声“是”。   五分钟后,小马哥起司马铃薯附近巡视的工作人员传回消息:“上校,小人出现……买了个至尊马铃薯。”   克雷尔嗤笑:“让他买吧。”顿了顿又说,“换岗的时候给我带一个回来。”   “……”对面,“好的上校。”   二十分钟后,再传回消息的,是海天堂构一代值守的人。他们说小人在那里嚎了几嗓子,然后有几十个附近的小人陆续涌来。   克雷尔蹙眉:“干什么了?”   “没干什么,只说了几句话就散了。”那边回道,克雷尔沉吟片刻,说:“知道了。”   然后,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岛上各处陆续传回消息,都说看到小人出现。   再然后,各处先后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原本正在打砸抢的小人们突然收手各自离开,已混乱了近三天的鼓浪屿迎来了久违的正常。   将近零点,小人吹着口哨回到客栈。正歪在一楼沙发上的祝小拾立刻蹲身笑迎:“外面的事儿我听说了,谢谢你啊!”   “达西达西。”小人豪气地摆摆手,祝小拾猜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是“没事没事”“好说好说”或者“小意思小意思”一类的。   接着小人继续吹着口哨,一脸嘚瑟地往楼上去。祝小拾看着他吭哧吭哧爬楼梯的背影笑笑,坐回沙发上,又继续看着手机上的对话框发呆。   楚潇的飞机应该是十一点多到,航旅纵横APP还显示提前了十几分钟降落,他现在肯定是下飞机了的,但一直没给她回话。   “楚潇?你到了吗?”祝小拾给他发了十一点以后的第四条微信,又枯坐了十分钟,还是没有回音。   接下来的两天,针对小人国问题的工作进入了一个有条不紊的阶段。最初的那个小人叫了不少同伴来客栈,每天和妖务部的人在谁也听不懂对方在说啥的状态下闲聊(……),克雷尔对此进行录音回传总部,为语言学家们的翻译工作提供素材。   小人们真的很配合。具体表现在在闲聊之外,克雷尔有时会拿些东西指着问他们叫什么,他们会不厌其烦地一一告知,这样一来,一天之内他们就知道了不少简单的生活用词,也成了破译语言的重要资料。   但这些,和祝小拾都没有什么关系,基本没有任何需要她帮忙的地方。   于是,她的注意力飞到了千里之外。   已经第三天了,楚潇一直没有回复她的消息,微信、短信都没有,打电话则提示关机。   这非常奇怪,因为他在回北京之前明明跟她说过,如果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让她随时找他。这说明他当时自己也认为,接下来几天是不会忙到顾不上回复信息的。   可事实却是他和失联了一样,音讯全无。祝小拾不由得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然后一边劝自己他并非凡人,怎么可能出事?一边又忍不住地去想当时松本藤佐惹出的事情。   她在提心吊胆里熬到了第三天下午,终于有些冒昧地给小苗去了个电话。   她们并不算多熟,小苗乍然接到她的电话,声音里明显有些意外:“祝小姐啊,怎么啦?”   “楚潇回去了吗?她怎么样?”祝小拾也没顾上多作措辞,问得开门见山。   小苗愣了愣:“他……呃,他没回家,到北京那天给我发了个微信,说直接去公司。”   祝小拾追问:“这几天一直没回家吗?”   小苗:“是的,没回家,一直在加班。”   这通电话打得祝小拾心里更不踏实了,连他在妖务部时的凄惨画面都非常清晰地又撞回了她的脑海里。   于是,经过二十分钟的挣扎后,祝小拾敲响了克雷尔的房间:“上校。”   “呱嘟噜!”正在写字台上指着茶杯告诉克雷尔这个词在小人国的语言里怎么说的小人刹住声,扭头看到祝小拾,站起身摘帽子鞠躬,“嘀撒嘀咩哒,窝啦嘀咔。”   “他说很高兴再次见到你,美丽的小姐。”克雷尔灰蓝的眼眸抬起,笑意款款地翻译。   接着他站起身迎到门口:“有什么事吗?”   “我想先回北京了……”祝小拾道,“看起来也没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可以的话,我订今晚的票。”   “这么急?”克雷尔眼底浮现疑惑,打量打量她,关切询问,“是出了什么事吗?”   祝小拾也没做隐瞒:“楚潇从回北京后就失联了,我有点担心。他的生活助理说他在加班,但我又没法联系他们公司其他人核实,不知是不是有意外。”   她说话时秀眉紧蹙,颤抖的目光中急切和担忧并存。克雷尔眼底随之一颤,又很快压下了,似是随意地微笑道:“祝小姐很担心他?”   “当然……”祝小拾脑子里全是他先前的一举一动,好生静了静,才又说,“他是中国最重要的上古神兽之一,我……”   “我会帮祝小姐订好票,一会儿就派人送祝小姐去机场。”克雷尔忽地打断了她,沉稳的声音好像是在抚慰她,又似乎透着点异样的情绪。   祝小拾微噎,带着谢意笑了笑:“多谢。”   他没有看她,低着头抬了抬手:“请先去收拾行李吧。”   她点了点头,转身上楼。克雷尔在她的身影转入楼梯口后才再度抬眼,接着便听她的脚步声变急了,以极快的速度跑上了三楼,似乎已急得半秒都不想多等。   克雷尔面色微黯,滞了一会儿,关上门回到写字台前:“你刚才说茶杯是什么?”   他点点茶杯,小人体贴地放慢语速,字正腔圆:“呱——嘟噜——”   晚上十点二十五分,祝小拾降落在首都国际机场T2航站楼。   她没心情排队等出租,折至出发层叫了个滴滴快车,直奔潜龙集团的总部大楼。   她还在手机上预先翻出了文化|部的电话,打算一旦发现异常直接将电话拨出去,请有关部门介入。   一个小时后,快车停在了潜龙集团楼下。祝小拾下车抬头一看,玻璃大楼里不少楼层的灯都亮着,看来加班的人确实不少。   祝小拾直奔楚潇办公室所在的顶层,电梯门“铛”地一响后打开,她抬头刚迈出脚,就被眼前的阵势吓了一跳。   大半夜的,怎么这么多人……?   “祝小姐?”先前见过面的一位女助理迎上来,带着笑把她往里请,“您怎么来了,楚总现在……”   祝小拾蓦地看向她,助理的话噎住,她迫切道:“你接着说,他怎么样?”   “……他在开会。”助理被她盯得发毛,“您去休息室等等?他忙完我及时告诉您。”   看来没出事?   祝小拾心下稍安,点头接受了助理的提议,跟着她去了休息室。   助理大有些歉意,边给她上咖啡边解释:“您可能得多等等。楚总这趟从厦门回来也不知怎么的,工作起来玩命。昨天一天里开了六个会,今天更多,八个,还自己把招聘面试的事都揽了。从前寻求合作但又找不到机会的企业倒高兴,半夜叫他们来他们也来,可我们都怕楚总这么熬着要出问题。”   助理说话时一时带着几分期待看她,可想而知是盼着她能劝劝。   祝小拾自己听着也瘆得慌。她不太清楚楚潇这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但她知道妖兽化形后,为了适应人间的生活,原本过人的能力会自然而然地被遏制,各方面都会无限趋近于人类。这么玩命工作人类会透支,他就也会。   于是她打算无论如何都要等到见到楚潇为止。但即便抱着这个信念,她也没想到真一等就等到了第二天下午。   期间助理都换了两班,给她汇报过几次进度。第一次是“实在不好意思,楚总又开始电话会议了……”;第二回说“那个,面试的应届生来了,楚总他……”;第三回道“有个法国的合作方刚到,楚总又和他们开上会了”。   到了第三回时祝小拾终于暴躁起来,仰在沙发上气虚地问:“你们能不能趁空档提一句我来了……我就说几句话,占不了两分钟……”   但助理面露为难:“那、那个……我们本来也想,但这两天楚总他……他好像心情不太好,多说一句话都发火,已经开了六个助理了!”   祝小拾:“……”   成吧,这年头就业压力大,想保住手头的饭碗她理解!   祝小拾于是按捺住暴躁继续等,闭着眼睛缓解疲劳又悬着心弦不敢真睡。也不知又过了多久,她听到助理在外面打招呼说:“季先生您稍等”云云,刹那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祝小拾几步冲出休息室的门:“季朗!”   季朗被她吓一跳,滞了一瞬才笑说:“祝小姐啊,什么时候回的北京?”   “你帮我个忙!”祝小拾不由分说地将他拽进休息室,压着音问,“你是不是一会儿要见楚潇?”   季朗:“是啊……”   祝小拾:“约好的?”   季朗点头:“对啊,来谈腓腓上节目的事,怎么了?”   “带我一起!”祝小拾说着叹气,“我都跟这儿等了大半天了,他最近不对劲啊!”   季朗眉心一蹙。他和楚潇平常各有各的事要忙,今天之前他也没来见过楚潇,倒不知道楚潇有什么“不对劲”。但祝小拾的话他是相信的,扭头看了看办公室紧闭的门,又看看表:“我跟他约的四点,一会儿一起进去就行了,没别人。”   祝小拾不得不耐住性子,在胡思乱想中又等了将近一个小时。   四点整,助理礼貌地走进休息室请季朗,季朗一点头,示意祝小拾一同过去。   助理安静地替他们打开办公室的门,祝小拾一下子闻到一股浓郁的咖啡香。然后她定睛,见楚潇坐在桌前,一手支着额头,一手仍在翻什么文件。   季朗反手关上门,蹙蹙眉头:“二弟。”   “哥你等等,这个我还差两页没看完。”楚潇知道进来的是季朗,就很随意。季朗也没急着说什么,点点头坐到沙发上等候。祝小拾迟疑片刻,还是走向了楚潇。   “……楚潇?”她迟疑着一唤,楚潇蓦然抬头。   然后他盯了她好几秒,有些恍惚:“你怎么来了?”   “我这几天给你发短信打电话你都没回。”   “什么……”楚潇似乎一愕,手忙脚乱地找手机。待得将抽屉拉开才发现手机早已没电,他有些失措道,“我……这几天太忙了没顾上,联系别人又都有助理帮忙,所以……”   “但回北京的当晚你给小苗发微信了啊?”祝小拾追问。   楚潇盯着手机的眼底一颤。   那天他是给小苗发了消息,也看到祝小拾发来的微信了,只是心情低落得无心回她。他原本想迟些再回,但刻意地投入工作之后,这件事就被有效地忘记了,或者说是被他有意无意地逃避开了。   他那日在飞机上想了近三个小时。最后告诉自己说,克雷尔也挺好,她跟克雷尔在一起可以没有压力没有顾忌,不像他,有上古神兽的威名,还有与天同寿的寿命。   楚潇被心底的一股郁气压得眼眶酸涩,缓了缓,朝她一笑:“我可能没看见。你有事要我帮忙?”   “没有,我怕你出事。”祝小拾坦诚道。   楚潇微微一怔。   她蹙着眉头吁了口气:“看来是没出什么事……但你干嘛这么拼命工作?助理说你一天开七八个会,你不要命了?!”   楚潇静静地听着她说,心底仍旧一片阴云,但又好像有一束光从阴云里绽开,在他原本低落到极致的心情里硬生生注了一簇喜悦,变成了一种很复杂难言的情绪。   祝小拾睇着他,见他不说话,又问:“到底怎么了?”   “你不用担心我。”他摇摇头,迫使自己不理会那点奢侈的喜悦,低头又继续翻资料。祝小拾看着他已然明显虚弱的样子,既难过又着急,可又不知道还能怎么问。   一方办公室里安寂了好久,他们二人间陷入僵持,弄得季朗都不知该怎么开口。祝小拾站在楚潇眼前欲言又止了好几番,楚潇则不知不觉被她看得有些烦躁,随手抄了根圆珠笔在桌上杵着,咔嗒咔嗒的声音点缀在寂静中。   又过了好一会儿,祝小拾终于开了口:“你能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吗?”   她的口吻十分懊恼,但又直白得没拐一点弯。楚潇手里的笔“嗒”地一顿,听到她沮丧地又说:“我知道你解决不了的问题我多半帮不上忙,可你还是告诉我行不行?我可以尽量想办法,毕竟是人间的事,没准儿我……”   “我想请你吃饭。”他突然道,语气里的生硬和冷漠都不像是说这句话时该有的情绪。   祝小拾哑住。   “我想请你吃饭。”楚潇重复了一遍,这一回的语气正常了许多。   接着,他把圆珠笔扔下,抬眸看向她的样子诚挚而无害:“有空吗?我早上到现在只吃了两片饼干,我饿了。”   他以轻松的口气说完,薄唇随即紧紧抿住,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等着她的答案,不知自己在紧张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这章放进后台一看,发现好长   然后发现昨天的更新也好长   于是这两天的更新好贵   所以小送一波红包吧,前100条评论送   依旧正常发评的妹子请正常打分,专要红包的评请打零分。但两种评论都会戳红包,正常评论过后不用重新发0分评啦,么么哒~ 第44章 鼓浪屿的“偷渡客”(八)   祝小拾虽然被他的话题转换之迅速弄得有点懵, 但吃饭这件事倒没什么可拒绝的,反正也不是没一起吃过。   不过, 楚潇想开车的打算被她死死拦了下来——熬夜加班之后开什么车!疲劳驾驶万一出了车祸他是死不了,她可是肉身凡胎啊!   季朗伸手从楚潇手里拿钥匙,同时还意味深长地告诉他说“我还要回去练琴,就不跟你们一起吃了”,楚潇才把钥匙交给他。   于是季朗心里一顿吐槽, 上车后冷漠脸看着后视镜问楚潇:“去哪儿吃?”   刚钻进后座的楚潇打了个哈欠, 想了想:“四叶寿司吧,去三里屯那家。”   季朗哦了一声发动车子, 但车还没从地下车库开出去, 楚潇就睡着了。   祝小拾侧首看看他,莫名觉得他这么睡觉的样子有点可怜兮兮的。   他人身的样子十分好看,属于不论男女老少都得承认英俊潇洒的那种。再加上霸道总裁的身份和放荡不羁的性格,他在许多时候都会给人一种睥睨众生的感觉。这种感觉在旁人看来是好是坏祝小拾不太清楚,但在她眼里, 这起码符合他上古神兽的设定。   而现下,他的面孔因为疯狂工作而略显苍白,眼下有着浅浅的乌青。他看上去已经睡得很沉了,车子的颠簸对他造不成任何影响,但他眉心还紧紧蹙着, 好似有什么难以向外人道的愁绪刻在那里,连熟睡时都无法抛开。   祝小拾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伸手轻点了点季朗的肩头, 凑过去压音道:“我觉得别去吃饭了,先送他回家睡觉吧,看起来体力透支了啊!”   季朗又从后视镜扫了楚潇一眼,点头:“好。”   这会儿恰好是晚高峰开始之前,他们只花了二十多分钟就开到了楚潇所住的小区。季朗停稳车,祝小拾推了推楚潇将他叫醒,楚潇迷迷糊糊地直接打开门就了车。   眼前一切都太熟悉,他下意识地就进了楼门,上电梯上到一半才猛地反应过来,立时目光一凌!   但季朗为了防止自己再背黑锅,很有先见之明地压根就没进楼门。楚潇眉头微锁,只能迟疑地问祝小拾:“怎么回家了?”   “我看你太累了,上车就睡,走路都发虚,先回家休息吧。”   祝小拾的柔声细语令楚潇心底一软,他又盯着她看了片刻就将目光挪了开来,一语不发地服从了。   进了家门,楚潇冲了个澡后,几乎是栽到床上便迅速入睡。祝小拾看看他,本来想直接回家去,结果刚往外走就被貔貅咬住了裤脚。   “貅!”貔貅绕着她转了个圈,又蹲在她面前挡她的路。她蹲下身摸摸貔貅的头,问它:“你有事呀?”   貔貅前爪朝她一伸,霸道地要她抱:“貅!”   “哎……”祝小拾一将它抱起来,就感觉它分量又沉了不少,已然有些超出她的承受范畴。于是她艰难地挪去沙发上坐,貔貅看起来超开心,咣叽趴到她腿上又圆滚滚地翻了个身,充满信任地将肚子露给了她。   祝小拾摸着它,跟它说:“你二哥这几天加班特别累,刚睡着,你不许打扰他哦!”   “嗷——貅!”貔貅连连点头,又翻回成趴姿,盘成一个团儿,闭眼也睡。   “哎你别在我腿上睡!”祝小拾伸手揉它,“我要回家,改天再来陪你好不好?”   “貅……”貔貅睁眼,用一种被嫌弃后的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她。   祝小拾:“……”她悻悻地别开目光,“好吧好吧,我多陪你待会儿。”   于是,一间偌大的公寓里,楚潇在屋里睡,貔貅在她腿上睡,化原形的小苗趴在多宝架的格子里睡。只有她无所事事地僵坐在那儿,体会着当人肉靠垫的感觉。   五点半时,放在多宝架另一格里的手机响了。小苗扯了个哈欠,猫爪一伸将闹钟按掉,扭头乍见沙发上坐了个人,嗷的一声差点从架子上滚下去!   她及时用指甲扒住木架,惊悚地又盯了祝小拾几秒才爬回格子中,又跳下来化成人形:“你怎么来了……?”   祝小拾基本确定这只猫妖刚才处在其种族特有的“一旦睡沉了就跟归西了一样使劲揉都没反应”的状态中,指了指楚潇房间的方向:“楚潇回来了。”   “……”小苗头顶的呆毛瞬间犹如猫毛般炸立,“我不知道他要回来啊啊啊啊都没买菜!晚上打算自己开个猫罐头凑合一下来着!!!”   祝小拾:“……”她神情复杂地看了看面前饮食习惯很健康(?)的猫妖,嘴角抽搐,“没事儿……我多待一会儿,一会儿叫外卖一起吃好了。”   “好好好,我爱你!救苦救难祝小姐!”小苗冲过来抱住她亲了一口,然后扭着小蛮腰心安理得地给自己开罐头去了。   晚上八点四十,一整天只吃了两片饼干的楚潇,饿醒。   他的精神好了许多,眯眼缓了缓神,回忆起自己为什么会在家里。然后拿起枕边的手机一看时间,顿时懊恼得狠然捶床!   他本来想洗完澡稍微躺几分钟就起来,跟祝小拾说会儿话或者自己下厨做几个菜一起吃,晚上再接着睡,没想到闭眼再睁眼就三个多小时过去了。   祝小拾肯定回家了。他还有些执念了几天的话没跟她说,过了这个契机也不知日后还有没有机会说。   楚潇闭眼长叹,连残存的睡意都在心底的阴霾中丝丝褪尽。终于,他坐起身,下了床,颓然地推开房门往外去。   他想开瓶红酒喝来静神,但刚走到客厅,一股鲜香辛辣地味道触动嗅觉,令他一愣。   刚夹了一只色泽鲜红的虾出来剥壳的祝小拾抬眼看见他,一笑:“你醒啦?正好吃的刚到,我叫了麻辣小龙虾还有炒饭,看上去都还不错,趁热吃吧。”   “你……”楚潇呼吸噎住,看看她、看看桌上的饭菜,再度看向她时,还是没缓过神,“你还在?”   “?”祝小拾听到这种透着逐客令味道措辞,怔怔,“啊我马上就走,下午是貔貅缠着我所以……”   “我不是那个意思。”楚潇立刻截断这个小误会,咳嗽一声,走过去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   祝小拾顺手把剥到一半正好可以拿着虾壳直接吃进嘴的麻小递给他:“喏。”   楚潇接过,利索地剥完,捏着虾尾无声地又递回她面前。   “……”祝小拾觉得推辞矫情,虾尾又太窄不好接,只好往前凑凑直接张口吃掉。   然后她打量打量他:“你到底什么情况,遇到什么难事了,说说呗?”   “嗯,我……”楚潇闷着头开装着炒饭的塑料饭盒,脑子里过着在心头盘绕已久的话。他想说,他觉得在人间认识她是一大幸事,即便在这个过程里他有一段生不如死的经历,他也依旧对这段命运无比感激。   然后他开了口:“咳……我只是觉得有点阴郁,因为自己是上古神兽的关系,身边的朋友对我的看法经常……”   话一出口他就傻了,边说边崩溃为什么到了嘴边的话变成了这个???   祝小拾听罢想了想,一喟:“这我只能说……想开点。‘偏见’这种事,没办法的,我打小跟着师父学捉妖,上学时也总被同学笑话。可是没办法跟他们争嘛,后来就觉得走自己的路就好了。”   他边安静地听她说,边在脑海里迅速地将自己想说的又过了一遍。他暗自磨着牙想不要那么抒情好了,就直截了当地告诉她他很喜欢她,希望她把他视作普通人,给他一个追求她的机会!   然后他十分冷静地再度开了口:“我说的不是‘偏见’——偏见一般是指别人无理由的看低你。我指的是……我经常因为上古神兽的身份被无理由的抬高,常有人将我视作神明一般尊敬,但其实我……想在人间当个普通人的。”   ——他在说什么!!!他到底在说什么!!!   楚潇只觉心头有一个自己的缩影暴怒着变回真身,一拳砸在他的心脏上,恨不能把他打死。   祝小拾听到这儿心弦一颤,好似明白了点什么。   但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坐在对面的楚潇咣地捶了桌子。   祝小拾:“???”   楚潇悲愤地又捶了一拳,连趴在几米外沙发上睡觉的貔貅都疑惑地醒来:“貅?”   “……楚潇?”祝小拾战战兢兢地叫了他一声,“你是……因为那天我跟邱凉说的话生气吗?”   “……”楚潇窒息。   他刚才并没有想把那番话说出来,便也并没有料到她会问得这样直白。   他突然觉得很懵,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知道如果承认了会不会在她眼里变得更糟糕。他一边躲避她的目光一边又想看她的神色,纠结到令自己愤怒。   祝小拾也很懵,滞了滞说:“对、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怎么说呢,你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天神一样的存在,我又在这个行当里,所以我就觉得……”   她一直觉得这些上古神兽瑞兽都是至高无上的啊!现在他是人形,她时常可以抛开顾虑跟他插诨打科,但偶尔她冷静下来一想,一直都还是觉得这种相处十分梦幻啊!!!   她不知道这种心情他能不能懂,只能试着去摸索他的心情。卡壳了一会儿,她试探着瓮声瓮气地又道:“你要是不喜欢这样的话,我……我改行不行?”   楚潇眉梢轻轻一挑。   “我不知道你会为这个不高兴啊!我一直以为你们这些上古大妖都习惯于高高在上了……毕竟你们都这么过了上万年了。”祝小拾委屈,手指搓着上衣边缘表达心情。   楚潇突然没脾气了,所有郁气都烟消云散,连刚才对自己的不忿都一下子抓不到影子。   他心中因为她的几句话而喜悦无比,连嘴角都禁不住地上扬,又被他猛然克制住。   他定住心神,小心翼翼地又做了一遍追问:“所以嗯……你的意思是,你以后会试着把我当个普通人类看待?”、   “我一定把你当个普通人类看待!”祝小拾立誓般地一拍桌子。   楚潇欣然笑笑,扯着懒腰倒向靠背:“那么我做任何人类会做的事情都可以?”   “……可以啊?”祝小拾怔怔道。   她心说这问法好奇怪啊!他都在人间混成一方大总裁了,什么事不能做,问她干什么?!   哦等等,有!   祝小拾小心谨慎地补充:“非法犯罪和违反公序良俗的事不行……”   “……哈哈哈哈这个我知道。”楚潇笑出声,心中不断上涌的喜悦感让他一笑就不想停住,只好用低头吃炒饭来掩饰心情。   追她,不违法犯罪也不违反公序良俗!   祝小拾又拎了个麻小出来剥,才刚剥完,放在桌上的手机猛烈一震。   她赶紧地将麻小掖进嘴里,扯过纸巾随便擦了擦手就匆忙接听:“喂,上校?”   吃着炒饭的楚潇神色微微一凝,放下筷子抬眼静听。   电话那头,克雷尔声音透着焦虑:“祝小姐,您现在忙吗?”   “不忙,怎么了?”   “我这边……我这边在小人们的安置问题上遇到点麻烦。”克雷尔道。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麻小——麻辣小龙虾的简称!!! 第45章 鼓浪屿的“偷渡客”(九)   祝小拾顿时心弦紧绷, 电光火石间脑补了无数种和小人之间产生的矛盾。但在她追问之后, 克雷尔告诉她的却是:“提交给有关部门的申请被打回来了,我忘了贵国不接收难民的问题……”   祝小拾:“……”   这个完全超出她脑补范围的问题一时令她啼笑皆非, 哑了哑声,她问克雷尔,这是怎么跟难民扯上关系的?   于是克雷尔尽量简明扼要地解释了一下这个经过。   他说,在帽子问题解决后的这三两天里,因为小人们非常配合,所以他们在短时间内快速收集了足够多的词汇。妖务部总部又早已召集了世界各地的语言学精英, 对小人国语言的研究获得了突破性进展。   这个进展包括,他们先逐步翻译了很多词汇和短语,然后又根据这些词汇和短语反向翻译了小人们之前说的一些话。从中,他们得知了小人的来源。   ——他们先前住在欧洲的一座山上。   由于小人国具有独立主权且和外界也不常打交道的缘故,这座山目前在哪个国家他们尚不清楚, 但这一步起码确定了这些小人并非《山海经》中记载的靖人, 属于外来物种。   接着, 他们进一步破解了小人抵达中国的方式。   ——他们祖祖辈辈居住的那座小山因为自然条件的变化,不适宜居住了。于是他们举家(举国)迁徙,在一个夜晚时, 走到了一座人类码头,将心一横上了一艘船。   这艘船大概开了三四天,到了另一座码头。他们看了看周围,觉得依旧不适合居住,就又换了一艘船。   就这样, 小人们大概花了半年的时间,辗转多次,最后误打误撞地上了鼓浪屿。   鼓浪屿是个适合居住的地方,气候湿润舒服,风景也宜人。而且这里虽然是景区,但岛上还是有些宁静的地方的,他们便在这里安顿下来。   在邱凉意外被他们吓晕之前,他们其实已经在鼓浪屿上住了半年多了,过的人不知鬼不觉。之所以突然闹出了事……是因为他们骨子里就爱恶作剧,那天实在没忍住!   祝小拾听到这儿就说:“那他们不是贱得慌吗?!”   “唔……这么理解也可以。”电话那边,克雷尔的声音透着无奈,“总之按目前了解的情况来看,他们的祖先会搬到荒无人烟的地方去住,就是因为意识到恶作剧的属性忍不住还容易惹麻烦。”   “……”祝小拾一时竟不知该说这种属性讨厌还是可怜。   克雷尔叹息:“总之综合现在的情况,他们在中国确实属于‘难民’,但有关部门拒绝让他们留下。我想问问祝小姐是什么看法?”   “我觉得……”祝小拾刚开口,手机突然被人抽走。   楚潇拿着手机冷静地朝那边道:“上校,我国还是发展中国家,有充分的理由不接收难民。再则,小人国恶作剧的属性是否会影响社会治安的问题就算不提……上校应该也很清楚早几年贵国被难民折腾到多惨吧?”   “……楚先生。”克雷尔冷不丁地被呛住,噎了一噎,又艰难道,“我认为小人国和我国接收的难民有本质差异。”   楚潇:“宗教差异?”   克雷尔:“楚先生,这样说涉及宗教歧视……”   “别圣母了行吗?”楚潇气定神闲,“现在已经九点多了,小拾这一天都很忙,需要早点休息。有事明天再谈。”   他说着直接挂了电话,临挂断之前,祝小拾听到手机里传来一声急切的:“喂……”   她嘴角搐了搐:“如果真的情况紧急呢?”   “那他会再打来的。”楚潇将手机交还给她,“需要回厦门的话,明天一早我陪你去。”   祝小拾:“……”   所以他们这两天到底在折腾个什么劲!都好好在厦门待着不好吗!   当晚祝小拾又借助在了楚潇家里,在她临睡前躺在床上玩手机的时候,貔貅哼哼唧唧地爬到了她床上,接着就往她被子里钻。   它是从她脚边的位置开始钻的,祝小拾挑眉看着那一团圆鼓鼓的东西从被子里往前挪,待它挪到跟前,她就一把揭开了被角:“谁让你来哒?”   “貅——”貔貅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她,耍赖地往里缩缩。   祝小拾虎着脸:“你要跟我睡?”   “貅!”貔貅用力点头,一脸期待。   “哈哈哈,好吧好吧。”祝小拾笑吟吟地答应,把手机也放下了,将它抱起来放在腹间顺毛,“你怎么这么萌!手感还好,啊啊啊啊……”   她揉到癫狂,翻身一把将貔貅搂住,貔貅在她怀里愉快地“貅貅貅”着,欢乐的声音从半开的门中传了出去。   正在客厅自斟自饮葡萄酒的楚潇眉心稍跳,继而不无忧郁地灌下一大口酒。   突然很还念自己幼年期毛茸茸的时候。虽然体格大了点,但毛质也是不错的来着。   第二天,祝小拾在貔貅吭哧吭哧啃金豆子的声音中醒过来。她艰难地睁眼看看窗外,看到天色还没亮。   摸出手机瞅瞅,早上6:30。   “你作息这么健康了啊……”祝小拾打着哈欠坐起身,貔貅听到动静,抬头跟她打招呼:“貅貅!”   她换好衣服后蹭进卫生间去刷牙洗脸,觉得饿了就打算先去厨房翻点东西来吃。经过阳台的时候,见小苗正在铲(自己的)猫砂;走到客厅,发现桌上已经摆好一份早餐了。   “咦,你也醒了啊?”小苗拎着扎好的垃圾袋从阳台走过来,跟祝小拾说,“稍微等一下,我去给你也做份早餐!”   所以那份早餐是楚潇的?   祝小拾蹙蹙眉头:“楚潇也起了?”   “嗯,他好像约了什么人开会,不到六点就起了。”小苗边说边将垃圾袋放去门外,准备一会儿拎下楼扔掉。接着钻进厨房洗了手,然后厨房很快飘出了煎香肠的鲜香。   祝小拾无所事事地坐到餐桌前去等早餐,拿着手机玩粉碎糖果。不过多时余光扫见一个人影踱进客厅,一抬头就看到楚潇又·半裸出镜。   他的八块腹肌和肱二头肌也太撩人了,紧实而规整。穿上衣服看不出来,半裸着每回都让祝小拾感受到行走的荷尔蒙气息……   和上回迎面撞上他健身之后的半裸状态不同的是,这回他虽然身上没有汗水做点缀,但穿了条低腰的牛仔裤,人鱼线的弧度霸道地撞入祝小拾的眼帘。   祝小拾因为某些大概属于生物本能的原因看傻了,于是片刻之后,专注低头回短信的楚潇因为后脊的莫名发怵而注意到了她的存在。   他脚下一刹,下意识地想折回屋加件衣服再出来。但紧接着,他心念微转,压住唇角隐有得色的笑意,从容地向她走去。   “早。”他拉开椅子,大马金刀地仰坐下去。   这个距离之下,祝小拾斜掠过桌面的目光仍能看到他的腹肌。她于是不由自主地又盯了一瞬,才猛地回神。   “早、早……”祝小拾匆匆收回视线,强作镇定,内心疯狂咆哮妈的她刚才在干什么啊啊啊啊!!!   楚潇仿若未觉,衔笑拎起玻璃壶给她倒了杯热牛奶:“我约了王部长见面,你要不要一起去?”   “王部长?”祝小拾轻怔,“是……那位王部长吗?”   楚潇略一点头:“他挺忙的,但愿意在上班之前先见我们一下。”   祝小拾不解:“见他干什么?”下一瞬又反应过来,“为小人的事?”   楚潇:“嗯。”   他没说别的,叉起餐碟里的煎蛋吃了一口,把“不想让你去厦门”那种酸了吧唧到自己都想吐槽的矫情心思给咽了回去。   与此同时,克雷尔正在窗外洒进的迷蒙阳光下,焦虑地一下下戳着圆珠笔,越想越觉得昨天不该给祝小拾打那通电话。   他应该自己把这件事解决掉,带着功劳回去,像讲故事一样轻松地讲给她。   他不该向她求助。即便她是个聪明且强大的姑娘,他也是因此才喜欢她,可向她求助是给她带来麻烦的事,很容易让她对他产生负面的印象。   克雷尔后牙暗咬,手心在焦虑情绪的刺激下渗着凉汗。他坐立不安地又静了一会儿,叫了警卫进来:“致电王部长。”   警卫一板一眼地打开文件夹开始记录,克雷尔斟酌着言辞,缓缓道:“就说……我方希望就小人国安置问题与王部长面谈,我们愿意充分尊重并坚决履行中国不接受难民的决定,但想请问王部长可否依照相关法律先为小人下发为期一年的工作签证。国际妖务部将在这一年时间内,竭尽全力寻找他们的故土所在,并在帮他们重建家园后送他们回去。”   他认真地说完后,又重新思量了一遍这番话,微一点头:“就这样。”   “是。”警卫阖上文件夹,利落而标准地向后转,按照流程去用工作专用的座机打电话。   片刻后,晨光熹微下北京朝阳门一带挂着国徽的办公楼中,头发灰白的部长和善地请来客落座。但还不及详说,秘书敲门走了进来,将一份文件递到他面前,又安静地关门离开。   部长喝着茶简单看看,一笑:“妖务部也来说小人国的事了。”   祝小拾和楚潇同时眸色微凛。   部长细读了读文件,又说:“……这个提议看上去倒可行。他们希望我们先给小人下发工作签证,同时由国际妖务部寻找他们的国家所在,进行重建。”   他说着抬头,一刹间,这位资历颇深的老部长意外发现面前两位理应立场一样客人的神色截然不同,搁在一起显得莫名精彩。   祝小拾满是喜色,一拍楚潇:“跟你不谋而合啊!”   楚潇神色紧绷,槽牙暗咬心说竟被抢先了,又很快平复面色,掩饰住一切心绪。   部长听到祝小拾的话一哂:“你们也想说这个?”   “是。”楚潇点头承认,心中稍作权衡,续说,“但不止是。”   祝小拾目光一亮,惊诧于他刚才在车上竟没跟她说全?   楚潇顶着她的打量,面容异常从容——从容度至少足够让部长和祝小拾都不会怀疑他接下来的主意是现想出来抬杠的。   部长颔颔首:“请讲。”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争取在心仪女孩纸心目中的得分,wuli上校和wuli神兽都非常拼了   现在让我们采访一下当事人祝小拾:祝小姐,请问在您心中,觉得哪位得分最高呢?   祝小拾揉着貔貅,抽神扭头:啥?你刚才说啥?   貔貅欢快地举爪子:貅——!【翻译:我得分最高!】   =====================================   下面是场外观众打分环节   【举喇叭】来来来,爱楚潇的站左边,爱克雷尔的站右边   貔貅:貅貅貅貅!【翻译:爱我的站中间站中间!】 第46章 鼓浪屿的“偷渡客”(十)   “我可以为小人们提供工作机会。”楚潇云淡风轻道。   初晨时开着灯也略显昏暗的屋子里,氛围因为讶异的溢出而微微一凝。   楚潇平静道:“前阵子小妖在全国各地实施诈骗的问题是我们和妖务部一起解决的, 为了让它们尽快挣钱还给受害人, 我正帮它们出道。部长您如果关注互联网和娱乐圈的话, 可能近来也听说过一个叫SHJ480的组合。”他说到这儿一笑, 睇了眼小拾, “是小拾起的名字,采用的《山海经》的缩写。”   王部长和善地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我可以让这些小人也加入SHJ480, 很有新意, 一定能火。”   祝小拾:“……”她脑补了一下当萝莉们唱歌的时候, 小人们在架子鼓上蹦蹦跳跳的样子, 觉得还挺萌?   但王部长缓缓摇头, 提出了反对意见:“这恐怕超出人民群众的承受范畴。虽然近几年与妖有关的事时常出现在媒体上,但对很多人来说, 妖依旧是‘异类’。小人又和人类长得完全一样,一旦激起认知障碍之类的问题, 从而引发恐慌……”他说着微顿, 又留了一定余地,“当然, 楚先生您是睚眦, 我相信您作为上古神兽一定会有周全考虑。我只是站在公共安全的角度, 希望这件事可以经过更谨慎的安排。”   楚潇点头:“您说的有道理,我会先进行全面完整的市场调研,并提交给有关部门进行审核的。”他薄唇稍抿, 再松开时整个面容都连带着轻松了些,“但我以私人角度说一句,这件事一定可行。”   王部长略显好奇:“这么自信?”   “嗯。”楚潇倚着沙发靠背,不失霸气的悠长缓慢地舒出一口气,眯眼,“因为我弟弟招财。”   王部长:“……”   祝小拾:“……”   祝小拾对楚潇的霸道逻辑无语了,偏偏这个逻辑还是通的。   ——娱乐圈嘛,归根结底是个赚钱的行业。能赚到钱,可不就说明这件事会顺利进行,不会引起问题了吗?假如引起民间恐慌接着被封杀,就赚不到钱了呀!   但她就很好奇这个“招财保平安”的步骤要怎么实施,是举行个仪式把貔貅放神龛上供着?还是把小人们集合起来一起拜拜貔貅?   祝小拾在离开王部长的办公室后把这个疑问说了出来,楚潇噗地一笑:“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在认识貔貅之后赚钱赚得多了?”   祝小拾想了想,点头!   次元撕裂已经四年了,他们捉妖人混得都还不错。但因为国内的捉妖人基数大,在认识貔貅之前,她的生意也就那么回事,接到有关部门的单偶尔能赚个小几十万,接不到的话,一个任务也就一两万块钱,而且经常两三个月才开一次张。   接触貔貅之后一下就飞黄腾达了!光腓腓那件事,一单就二百万,扣完税也还有一百多,除此之外还有妖务部给的国家赔偿,以及给妖务部做策划也赚了些小钱!   虽然就事论事的话,二百万是师父给谈的,国家赔偿是王部长施压逼出来的。但在遇到貔貅之前,师父就没回北京帮她呀,王部长更跟她八竿子打不着。   所以她确实是相信这些跟貔貅有关的。虽然听上去很不科学,但是——身为捉妖人为什么要谈科学?!   楚潇温和地解释说:“貔貅的招财属性是与生俱来的,时时都在,理论上与它接触的人都会有财运,所以很多人爱买貔貅挂坠。如果是它自己会时时想到的人,财运就会更好——小人这件事,它都不用认识小人,只要想到我让我赚钱顺利,连带着就搞定了。”   祝小拾感觉玄乎又神奇,脑海里一行弹幕标题写着:欢迎收看今天的《走进玄学》,我们将带您了解貔貅背后的故事。   楚潇忽而看向她,眼底浸着温柔到会令人发怔的笑意:“貔貅很喜欢你,你以后应该都不会缺钱花。”   祝小拾哑哑:“谢、谢谢啊……”   “它有可能会给你带来一个有钱的男朋友。”他目光转开,开玩笑似的又说,“而且基于要让你一直不缺钱的这个根本原则,这个男人应该不渣,会好好跟你过一辈子。”   他说着,心跳猛快。用轻松的口吻坚持完这番话后就一个字都再说不出来,盯着脚下的地面沉默地往前走着,紧张地等她的反应。   “……男朋友啊。”祝小拾设想了一下,一哂,“那我还是更希望貔貅让我自己多赚钱。”   楚潇心脏一沉,脸上仍旧轻松:“独身主义?”   “也……不是啦。”祝小拾讪讪地一吐舌头,“怎么港,我们这代女生可能或多或少有点儿恐婚。一是因为社会环境让我们觉得结婚没有安全感,二嘛我们都打小就看言情小说,越看越觉得现实中的男人无法符合自己的标准。”她说到这儿微微一梗,旋即解释,“啊我也不是盲目追求白马王子!就是……你看啊,我长得还凑合,账上也有点存款,想找一个颜值和经济条件相当的男人不过分吧?可现实是我这个水平相对等的男生的圈子里,连把自己拾掇干净都做不到的男人占大多数。可我要是往上找呢,家大业大的高帅富们倒比言情男主也不差了,但人家又看不上我啊!”   祝小拾调侃这些的时候十分轻松。现实如此嘛,说了也没什么可觉得丢人的。   楚潇不动声色地听完,沉音笑着问:“你怎么知道看不上?我看你就很好。”   “那是因为你是神兽入世,见多识广能海纳百川而且也没那么多顾虑。可你设想一下,假如你就是个普通人呢?肯定会想娶个学历阅历相当的妻子一起奋斗吧,出门在外介绍起来,肯定希望她和你一样有头有脸吧?这种情况下,你会想娶个听起来连正经职业都不算的捉妖人吗?”   “会。”   “……”祝小拾因为他的答案和她的心理预期不一样而卡了下壳,转而哭笑不得,“别闹,会不会好好聊天!”   不知不觉比她走得略快了两步的楚潇脚下没停也没回头:“你今年22?”   “是的。”   “98年的。”他语声一顿,“按身份证上的年龄算,我没比你大几岁。”   “?”祝小拾心说这个话题怎么跳的?   ……她说他神兽入世见多识广又让他觉得她对他有偏见了?!   “我没那意思……”祝小拾急忙解释,“我就、我就就事论事一下,没成心不把你当人类看……”   “……”楚潇心里苦闷地无声叹息,几步走出眼前的办公楼大门,负气地狠一按智能钥匙泄愤。   数米外停着的卡宴短促一响示意已解锁,楚潇强舒了口郁气,扭头:“一起去公司?”   “行。”祝小拾爽快答应,楚潇无奈得牙根咬紧,又没法跟她生气。   千里之外,克雷尔在当日下午收到了签有王部长大名的邮件。   他点开附件查看文本,看到自己的提议得到批准,先松了口气。再往下开,眼前一黑!   就业的事怎么交给潜龙集团了?!?!   他为及时刹住在祝小姐眼里造成不良印象的可能,大半夜未眠才想到这个迂回解决问题的办法,怎么又让楚潇来插了一脚?!   克雷尔头疼地揉了半天太阳穴,最终还是不得不接受这个结果。他叫人将小人国的首领——就是那个带金色条纹帽子的小人请过来谈,用总部这两天加急开发出的翻译APP将接下来的安排翻译成了小人国的语言给他看。   他们对这门语言的研究本来就是赶工出来的,翻译软件在语法方面又向来容易闹笑话。于是可想而知这段翻译结果非常蹩脚,小人站在他手机上盯着屏幕研究了半天才可算勉强理解文本里的意思,摸着下巴点头:“嘟!”   这在小人国的语言里,是“好”“可以”的意思。经过几天的相处,克雷尔能听懂。   于是克雷尔礼节性地一笑,拿起手机又敲了一段字翻译给小人看:“如果觉得没有问题的话,请你去召集你的族人。有关部门安排了专机,今晚接你们去中国的首都,北京。祝小拾小姐和潜龙集团的总裁楚潇将在机场等你们。”   “嘟!”小人点头,助跑后纵身一跃跳下办公桌,飞奔去给族人们做动员了。   当晚,一架承载着特殊旅客的专机从厦门高崎国际机场缓缓起飞。机上的空乘都是航空公司的优秀员工,心理素质绝对过硬。   但即便是这样,他们看着这一飞机的“迷你乘客”、听着他们叽里咕噜的语言,也还是莫名想笑。飞机飞了一阵子后,一个年纪稍轻的空姐终于忍不住了,送饮品送到一半绷着脸折回前面没有小人的头等舱,好生笑了两声缓神。   头等舱里坐着的是几位妖务部成员,抬眼一看就知道她在笑什么,还有人调侃说:“没事,您可以当着他们的面笑,他们脾气很好的,不会介意。”   “还是对人家放尊重点吧。”克雷尔淡淡开口,那个搭话的立刻闭了口,窘迫地轻咳了一声:“是,上校。”   克雷尔继续翻看手里的文件,那个空姐缓过劲儿来理了理衣服,也准备回去继续工作。   她的手指刚触到隔在头等舱和经济舱间的帘子,一声尖叫忽然从那边袭来:“瓦咧瓦咧啊啊啊啊——”   克雷尔眉心倏皱,起身与空姐擦肩而过,直奔经济舱。   经济舱里已陷入混乱,小人们全在往左侧的一个座位处涌着。克雷尔一边小心地避着他们一边疾步冲去,到了往前一排的座位处一看,心头登时一紧。   一个穿米色裙子的女性小人躺在那里,苍白的脸上布满汗珠。她一只手紧攥着胸口,神色看上去极其痛苦,像是犯了什么急病。   紧跟而来的几名空乘很快也看清了状况,立刻请示:“上校,需要返航吗?”   已惯于应付各类突发事件的克雷尔迅速将慌乱的心绪压制住,沉着地扭头看了一眼呈现实时飞行路线的屏幕。   屏幕上是中国东部的版图,一个飞机的图案牵着一条明黄的线路印在上面,目前的位置应该在安徽一带。   作者有话要说:  文里现在是2020年,   所以98年的22岁。 第47章 鼓浪屿的“偷渡客”(十一)   克雷尔脑海中迅速划过周边城市的清单,冷静问空姐:“更改航线去上海多久能到?”   “大约一个小时。”空姐道。   “太久了。”克雷尔锁眉, 略作思忖即道, “去南京。联系塔台, 提前安排救护车。”   “好。”空姐于是训练有素, 应了一声立刻去照办。克雷尔再度看向小人, 道了声“抱歉”,小心地伸出双手,将那个疑似犯了急病的小人捧了起来。   他知道按照常识来说, 有些急病发作时不宜随意挪动。但眼下“病号”情况特殊, 特殊情况也只能特殊处理。   他坐到后一排的座位上, 将满脸痛苦、已近昏迷的小人捧至眼前细细观察了一番, 然后将她放在膝头, 将食指以能感觉到脉搏但又不会给她增加压力的适度轻重搭在她颈边以简单监测她的状态,之后一动都不敢动地待了将近半个小时。   半小时后, 飞机降落在南京禄口国际机场。地面已提前联系了江苏省人民医院的医护人员,病号是小人的问题也已先一步告知。   于是, 在人头攒动的机场到达层, 无数乘客纳闷地看着医护人员推着救护床狂奔至登机桥,忙碌了一阵后飞奔而归, 但救护床看上去仍是空的。   克雷尔疾步跟在后面, 对身边的医生说话时, 急切的语气依旧礼貌:“按照人类外貌判断,她的年龄大约在40至50岁之间。途中心率不紊,伴有呼吸急促、意识模糊等症状——我站在非专业角度认为可能是心脏问题。”   “知道了, 我们会先按照这个方向进行检查。”年过半百的医生声音也还算冷静,说完后又走两步,脚下却猛一刹,“上校,如果是需要手术的问题……”   “嗯?”克雷尔浅怔。   医生神色发沉地吸了口气:“她的身体,比医学记载里现有的最小的早产儿还要小一大半。”   “您是说手术设备……”克雷尔呼吸一凝,转而即道,“您先做可行的救治手段,手术设备的事,我来想办法解决。”   千里之外,首都国际机场T2航站楼到达层。   祝小拾和楚潇被安排在地勤人员的办公室等着。楚潇在平板上读《本草纲目》解闷,祝小拾一边吃从KFC买的甜筒,一边在手机上玩《秘密关系》。   这游戏是甄绮今天刚安利给她的,游戏形式是“回复短信”,主要内容是勾三搭四脚踏十只船!   甄绮喜欢这游戏的原因是,这游戏能激发她写现言的脑洞,安利给祝小拾则是因为她觉得游戏感受太猎奇不能自己一个人独享!   甄绮安利的时候,邪笑着给她发语音:“我跟你说!自己选男生时勾搭十个女生,我就觉得自己可渣了;但自己选女生勾搭十个男人,我就觉得好爽哦——你说我是不是三观不正双标狗?”   “是。”祝小拾给了她肯定答案,然后自己一脸正气地也下载了游戏。   她是在到了机场之后才正式开始玩的,自己选的性别女,目前已经勾搭了六个男人,包括业界精英、球星、餐厅老板、同行晚辈等各种不同的类型。   但她并没有觉得这个游戏有多好玩,咂咂嘴纳闷原因,觉得主要是勾搭对象们的设定不合她口味!   在脑补中,她比较倾向于找那种成熟帅气有能力还有责任感的男人当男朋友。游戏里的同行晚辈什么的显得幼稚,球星和餐厅老板一股渣男味儿,那个业界精英从沉稳措辞倒苏到过她,但后来发现他是婚内出轨的人设,再后来又莫名觉得……他不够优秀?   一定是最近接触的人都优秀得太过分,拉高了她的眼光,消磨了游戏趣味!!!   祝小拾脑海中闪着楚大总裁开会的画面,悲愤地默默下了定论。她百无聊赖地放下手机,专心吃甜筒了。   在她手里的甜筒被啃得只剩半个脆皮的时候,办公室的门“笃笃”一响,一个空姐模样的人推门进来:“楚先生、祝小姐。”   “嗯?”二人看向她,空姐带着职业化的彬彬有礼说:“上面领导来电话,说您等候的航班遇到突发情况,在南京紧急降落了,请二位先回去吧。”   “突发情况?!”祝小拾一惊,楚潇锁眉:“出什么事了?”   “这个……我们也不太清楚,上面没细说。”空姐道。   二人对视了一秒,楚潇先行说了句“多谢,我们知道了”。等到空姐离开、办公室门关上,又说:“应该是小人出事了。”   祝小拾点头,她也觉得小人出事的几率比较大。不然就克雷尔那个一板一眼的性格,应该不太会做出临时改变计划的决定。   她于是想联系克雷尔问问情况,但楚潇先一步按着手机道:“我问问上校怎么回事,你方便订票吗?”   “哦好……”祝小拾便点开了APP,搜到最近一趟飞南京的航班,边操作边拎包起身,“得去T3。”   “好。”楚潇点头,也离座起身。他盯着手机上的微信屏幕等了几秒,见仍没有回复,就将手机揣回兜里。   直到他们登机为止,克雷尔都没有回复楚潇的微信,于是他们基本可以判断当下的情况很紧急,一时忙得克雷尔走不开。   两个小时后,飞机在南京禄口国际机场停稳,安全指示灯熄灭后旅客纷纷开机,楚潇手机的微信提示音一响。   他点开看,克雷尔回了一行字:“没事,不用担心。”   然后就听旁边祝小拾刚完成开机的手机噔棱噔棱噔棱响了一大串。   祝小拾匆忙划开屏幕看消息,楚潇挑眉侧眸,看到那个悬着“克雷尔”三个字的对话框上弹出了整整一屏消息。   第一条是:“祝小姐,很抱歉这么晚打扰您,请问您现在忙吗?”   下一条消息出现在五分钟后:“抱歉情况紧急,我先冒昧地跟您说一些大致情况。”   接着是很长的一条:“我们在带小人国去北京的时候,其中一个女性小人突发急病,于是我决定在南京紧急降落,安排她住进了江苏省人民医院。经医生初步检查,应为急性心梗。医生先将阿司匹林等药物缩减用量,暂时缓解了症状,下一步需要尽快进行手术。但小人体型太小,人类的手术设备对他们并不适用。我与医护人员及妖务部一众同事暂无解决问题的思路,现在正向各方寻求帮助。祝小姐您一贯非常聪颖,所以我想冒昧地询问您是否有其他解决方法?”   再往后的内容楚潇没继续看,他面色发寒地别开目光,心底一声冷笑。   虚伪的客气、拙劣的搭讪技巧……   接着,自己小心翼翼试探还被噎回的画面冷不丁地窜上心头。楚潇眉心微跳,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朝祝小拾:“走了。”   “嗯?哦!”祝小拾看看差不多已空下来的过道,忙跟他一起起身往舱门走。   二人都是临时决定来南京的,什么也没带,省了等行李的时间。于是楚潇边走边开滴滴叫了辆车,从上车开始就在不停地发短信。   他坐在副驾上,其间有意无意地抬眼扫见车门外的反光镜,就看到祝小拾也一直在按手机。   应该是在联系克雷尔?   这个念头从他心底冒出来又按下去,他闭眼深吸气摒开这种丢人的念头,片刻后,又聚精会神地拿起手机继续工作。   四十分钟后,专车到达江苏省人民医院附近。祝小拾抬眼看到恰有几辆急救车正进出,就主动让司机直接在路旁方便的地方靠边停了。   于是二人下车的地方离医院大门还有十几米远,但走了几步,祝小拾便看到了克雷尔。   “上校!”她一唤,在大门口等他们的克雷尔循声看来。   他迎上前:“祝小姐。”同时文质彬彬地伸出了手。   楚潇淡定地伸手握过去:“您好,上校。”   原本感觉克雷尔是要同自己握手的祝小拾一愣,手悬在半空中,窘迫而不解地望望楚潇。   克雷尔眸光微凛但笑意仍在:“真没想到楚先生能赶来,您真是助人为乐。”   “应该的。”楚潇笑笑,“我在路上联系了一位在哈佛大学医学院拿下博士学位的朋友,他愿意尝试这次手术。”   “哦是吗……”克雷尔心头稍紧,但很快就平复下来,“不过其实……楚先生,贵国当下的医学水准并不差,我们已经找到了经验丰富的大夫进行这次手术了。他做这类手术的水平在世界范围内排行前三、在中国排行第一——如果您的那位朋友也是中国籍的话,我想论排名应该是比不过他了。”   楚潇的笑容明显一滞,祝小拾懵懵地看着他们俩,诡异地觉得他们俩的剧本拿反了。   ——中国上古神兽楚潇联系哈佛大学医学院博士、国际部门上校克雷尔夸赞中国医学水准不差?听起来莫名违和啊!   ——而且语气听起来像在较劲?可他们俩之间有什么可较劲的啊!   “咳,咱们……人多力量大嘛!”祝小拾说了句明显在强行暖场的台词,二人微凛的目光同时一松,又都含着温暖的笑意看向她。   她被看得头皮发麻:“医生找到了就……做手术呗!对吧!但凡能治好,谁做不一样嘛!”   “是的。”楚潇先接了她的茬,克雷尔也点点头:“祝小姐说得对。医疗设备的问题我也会尽快解决的,已经上报总部了,相信很快会有结果。”   楚潇清冷一笑,将开着邮件界面的手机递给他:“我已经和医疗公司谈好合同了。”   “……?”克雷尔一愣,祝小拾也讶异地看向他,他啧嘴望着医院主楼的大门:“要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机会嘛,是吧,上校?” 第48章 鼓浪屿的“偷渡客”(十二)   因为情况非常特殊,而楚潇的合同又签订得太快的关系, 克雷尔对此表示了适当的怀疑。不仅是克雷尔, 就连唐中将听出实情后, 也提出了顾虑。担心医疗设备不靠谱, 对小人造成生命危险。   但是, 不知是不想在外国朋友面前丢脸的心情激发了医疗公司的上进心,还是楚潇的费用给的够高。三天后,加急制作的医疗设备就送到了江苏省人民医院。设备的设计设计思路和实用度令人瞠目结舌。   这是一套与电子放大设备巧妙结合的设备, 设计得十分科学。一方面, 刀口等需要与患者接触的部分, 成比例缩小至完全适用于小人的体型的尺寸;另一方面, 需要医生操作的部分, 则是人类适宜的大小,完全不会因为尺寸太小导致大夫使不上力或者不好操作。   这样一来, 手术时医生像平常一样正常操刀即可。手术刀下患者的情况,则会经过放大呈现在电子屏幕上, 医生看着屏幕就可精准地完成手术, 解决了人类与小人提醒,差距可能造成的危险。   于是别说克雷尔, 就连祝小拾都惊呆了, 一时惊叹于这家公司的智慧和技术水平, 另一方面,又知道这与楚潇的细致安排分不开,对他敬佩无比。   但当手术设备放到主刀医生面后, 医生只简单看了看就皱眉摇了头。他说:“这不行。小人要做的是心脏支架手术,现在一般的做法是在大腿根部开刀,通过血管将支架送至心脏梗塞出。这台设备只能观测刀口部位的情况,看不到心脏内部的。如果要进行手术,还要搭配一台能监控心脏画面的仪器,现有的设备对她来说都太大。”   于是在短暂的欣喜之后,事情还是陷入了僵局。医生所说的那台设备较为高端,不像手术刀止血钳之类的基础工具一样可以加急制作,但小人的情况又不容乐观不可多等,在场的每一个人心里都很焦急。   “没有其他的办法进行医治吗?比如说保守治疗,服药输液什么的?”祝小拾询问道。   克雷尔摇头摇头:“医生建议手术,就是因为除此之外已没有更好的办法。如采用保守治疗,治疗效果很有可能赶不上发病情况,而且不排除治疗期间内再度心梗的可能。所以除非有什么药可以立刻生效解决心梗,否则很难解决问题。   但这怎么可能?祝小拾就算再外行都知道,心脏类的药品——除了硝酸甘油、速效救心丸等用于急救的药物外,其他基本都是慢慢见效,否则也医生们也没必要研究心脏起搏、心脏支架之类既劳心伤神又有风险的办法来救命了。   是以当日的会议之后,大家败兴而归。祝小拾躺在酒店的床上,直至深夜都没睡着,凌晨三点时终于觉得精疲力竭。她撑起身到卫生间,简单洗漱后,挂着满脸水珠对着镜子念叨:“苍天啊,求各位已故的医学大咖们显个灵吧!这小人万一死在这里,没准儿又要引起什么争端!世界已经很乱了好嘛!”   话刚说完,颈间的微微光泽令她眼前一亮。   祝小拾怔了怔,一股巨大的欣喜撞入心中的惴惴不安,她激动得连手都有些发抖,抹了把脸上的水转身回到卧室,抄起手机便想给克雷尔拨电话。   在拨通键按下前半秒她又刹住了手指,竭力安抚自己现在不要太激动,明天早上再说也来得及,不能扰人清梦。   祝小拾于是栽回床上,原本已熬得筋疲力竭的感觉在喜悦下又淡去了很多。她兀自兴奋了好久,有几个瞬间甚至没忍住笑出声,自己在床上打着滚儿宣泄。   这样足足又过了将近一个小时,她才终于慢慢睡着。早上八点,祝小拾在闹铃声中醒来,在睡眠不足的烦躁感里待了几分钟就又因夜半时分的发现而再度振奋,弹坐起来洗漱出门。   他们住的是一家快捷酒店,设施不敢恭维,但好在离医院够近,步行十分钟也就到了。   祝小拾赶到小人的病房时,楚潇和克雷尔都已经在了,除此之外还有十几个小人也在床上,正围着躺在枕头上的病号小人,似乎在说笑话。病号小人的精神看起来还不错,只是气色有些苍白发虚,说话的声音也非常的小。   克雷尔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沉默着,楚潇站在窗前也正想事。祝小拾迟疑了一下:“早……早安?”   “咔嗒米呀!”两个略懂一点人类语言的小人回过头来也跟她问好,克雷尔抽神看向她:“早。”   楚潇也转过身颔了颔首:“早。”   “还是……医疗设备的问题没办法解决对吗?”祝小拾感受着气氛中的沉闷小心询问。   克雷尔点头:“设备没办法解决,而且造影也不敢给她做。”他摊了摊手表示无奈,“医生说要通过造影确定心脏的具体情况。但就算人类,也有很多对造影剂产生不良反应的……对小人,我们连该用多少造影剂都不知道。”   所以现在,他们知道是心梗,但梗在哪儿并不清楚;知道要做手术,可手术如何进行也毫无思路。   祝小拾上前了两步:“我有个别的办法……”   满屋子的大人小人同时一怔,克雷尔问:“什么?”   “这个。”祝小拾点了点脖子上挂着的淡紫色鳞片,“楚潇,这个还管用吧?”   楚潇面色一颤。   “你说人吃了能百年不生病。小人这么小,和人的身体构造又基本一致,吃点……能治病吧?”   她问得真切认真,楚潇在她的话里喉中发哽,一股有失理智的不快在心房里震荡蔓延,让他很想大发脾气打消她这个想法。   步入成年期后,万年以来他褪下来的每一片鳞几乎都拿去救了人,但他从来没有自己亲手拔下过鳞片,看到她喜滋滋地说要保留一部分当项链时他曾无比惊喜。   现在,她想拿它去救其他人……   楚潇眼睫低垂,以沉思状遮住了失落。片刻,他再度抬起头:“应该是能的。”   祝小拾松气一笑:“那就试试看?”   “嗯。”他点头,目光落在那片和她的两枚阳寿珠子串在一起的鳞片上,微微地笑笑,“但应该不用全吃,毕竟他们……”   “我知道!他们这么小,一点应该就管用吧。”祝小拾拿起项坠,用指甲在上面比划,“我觉得裁掉一个小尖或者划下一条边应该就行了?不行的话就再加一点……”   她边说边撇嘴,一副自己也很舍不得样子。   楚潇方才低沉下去的心情又转好起来,他嗤地一笑,主动从床头柜上拿起水果刀递给她。   然后祝小拾趴在桌边犯了大约十分钟的强迫症。   她在珠峰大本营裁这个鳞片时就裁得小心翼翼,裁掉三分之一用于解决高原反应,留下的三分之二是一个规规整整的扇形,还稍稍打磨了一下边缘,让它更加对称。   现下如果把上面的尖角裁掉吧……觉得不太好看,而且还要重新打孔穿绳。裁一条边呢,她又怕裁歪了导致不对称,那样的话她就不得不再从另一边也裁掉一截——作为一个手残,她很有可能每一次都裁多!然后这边一点、那边一点,那边一点、这边一点!   祝小拾想象着上古神兽的珍贵鳞片最终在自己手下化为一根根细条的画面直打哆嗦,最终没敢轻易落刀。   她抬头问克雷尔:“上校,请问有量角器和尺子吗?”   克雷尔:“……”   半小时后,妖务部工作人员帮祝小拾买回了量角器和尺子。基于这类东西都是成套卖,祝小拾还额外获得了两把三角尺。   她四把工具并用,用铅笔在鳞片上描了半天,精细程度堪比工程师作图,看得楚潇都觉得自己刚才不该觉得不是滋味儿了,想跟她说“要不你给小人都吃了吧”!   终于,小拾完成了“草稿”,有用尺子比着铅笔线,拿刀小心翼翼地割了下去。   一道由弧线精准对至圆心的刀印划过,割出与半径不差分毫的长度,一条由粗到窄的细条就此从扇形上分离下来。祝小拾将它拨弄到一边,摒着息认真看看剩下的部分,见还是完美的、轴对称的扇形,愉悦地松了口气。   楚潇插着口袋倚在窗边沉默地注视着她,心中有些暗暗的不忿。   ——她连他的一个鳞片都这么在意,但是对他愣没有任何感觉?这不公平!!!   他于是一语不发地踱到她面前,静了静:“小拾。”   “嗯?”祝小拾正捏着窄窄的那条站起身,朝他一笑,“好啦,让她试试看!”   “……嗯。”他闷闷一应,她便走向病床,将那个小窄条递给病号小人:“你把这个吃了,治病的!”   “咔咻?”小人将鳞片接下,但神色迷茫。克雷尔一哂,摸出手机点开翻译软件,打好她刚才说的那句话递过去。   小人恍悟惊喜:“嗒嗒!”   “她说谢谢。”克雷尔微笑着。看着小人吭哧一口在鳞片上啃下去,大好的心情里突然增添了勇气。   他不失谨慎地打量了一眼祝小拾的神色,她正笑吟吟地看小人啃鳞片。   克雷尔还是以文质彬彬的夸赞做了开场白:“上古神兽的鳞片异常珍贵,祝小姐却愿意拿它救人,真是美貌和善良并存。”   楚潇眉心稍跳,侧划过去的目光里冷意凛然。   祝小拾客气地说谢谢,大大咧咧地表示“管用就好”,克雷尔又说:“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祝小姐。”   “嗯?你说。”祝小拾看向他。   “不知您这样有勇有谋又美丽善良的小姐,是否有男朋友呢?”他含着浅淡的笑容从椅子上站起身,理了理军装,以一种非常郑重的姿态向她颔首。   这句话背后不言而喻的意思令祝小拾脑中“嗡”的一震,全身不自禁的紧绷。   “如果没有的话,不知我是否可以……”   “如果没有的话,我追你。”楚潇的声音当空截过,犹如一顶铜钟飞至二人头顶,嚣张的咣地一撞!   克雷尔凌厉的眼风唰然扫过,但楚潇的目光只凝视着祝小拾。   他修长的手指理了理衬衫的衣领,神情里孤傲与灼热并存:“我喜欢你,很久了。” 第49章 鼓浪屿的“偷渡客”(十三)   有那么一弹指,祝小拾下意识地认为楚潇是在救场。但下一瞬, 她的慌乱的视线与他相触的时候, 就心惊肉跳地察觉并不是。   他的神色也太认真了些, 比先一步开口的克雷尔还要郑重几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等她的反应。   “你们……”祝小拾大脑宕机, 一脸惊悚地往后跌退了半步。   “如果你不是连追求的机会都不想给的话,现在可以不做回应。”楚潇睇视着她说。   他有点儿紧张,挺怕她当真一点机会都不想给, 直接拒绝得死死的。但过了好几秒, 她都还是没有做出下一步反应, 他挑眉一笑, 上前友好地向克雷尔伸出了手:“我们公平竞争吧, 上校。”   克雷尔稍稍缓了一息,便也伸出手:“能与文明古国的上古神兽一较高下, 我非常荣幸。”   二人在窗外映进来的金色阳光下微笑握手,都一脸完美的君子坦荡荡的模样。   祝小拾:“……”   她懵了, 她彻底懵了, 并且这种懵逼的状态罕见地持续了一个非常长的时间,直到当晚医生宣布小人确实已经痊愈、他们一起登上了回北京的飞机时, 她都还在懵着。   这让她……怎么办呢?   老实说, 就算今天表白的只有克雷尔一个, 她估计也能持续这个状态到现在。   于她而言,克雷尔已经非常优秀了。他年纪轻轻就在国际机构位至上校,果敢冷静又风度翩翩, 家里在英国还有个爵位。现实点说,他这个条件扔到言情小说里都绝对够格当男主。如果扔到相亲市场里,那一定是他居高临下挑对方,难有人能主动把他PASS掉。   可现在,楚潇——中国神话里赫赫有名的上古神兽睚眦,竟然和克雷尔同时向她表白,克雷尔在魅力值上立刻残酷地被狠压了一头,这种冲击直令祝小拾觉得不真切,如梦似幻得好像在做一场玛丽苏大梦!   于是在飞机起飞之前,祝小拾浑浑噩噩地给甄绮发了条微信:“亲爱的,我们是在现实世界对吧,没活在小说里?”   甄绮:“???你咋了???”   “……也没啥,回头细聊。”祝小拾心如乱麻地关了手机,倚向旁边死盯着窗外,生怕一回头就看到楚潇或者克雷尔。   飞机在夜幕中缓缓起飞,地面的建筑越来越小,片刻后,城市变成了大片大片格局分明的彩灯映在视线里。马路上疾驰的汽车成了一个个移动的小点,祝小拾漫无目的地欣赏着一辆又一辆,听着后面经济舱里小人们嘁嘁喳喳的歌声,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开始了一个“读档”过程。   她想起楚潇在珠峰大本营里给她鳞片的画面。她一直把那个鳞片视作一个普通的礼物,会留下三分之二当做项坠保留,也只是单纯觉得它珍稀且好看而已。但现在楚潇竟然说喜欢她,那他当时送鳞片是不是也有点别的意思?定情信物吗?   她把它做成项坠一直带在脖子上会不会给他造成了什么误会?   她把它裁了一小条拿给小人治病,又是不是不太合适?!   还有克雷尔。   他在鼓浪屿上给她买过小吃也请她吃过饭,她当时把这些都看做了正常的朋友交往。现在回想,他当时是不是也已经有点别的意思了?!   她接受了他的邀请,又有没有让他误会什么?!   祝小拾脑子里乱得快要炸了,认真回忆一遍之后腾起怒火,心里大骂自己怎么那么傻呢?她之前为什么能一点都不多想呢?!   ……可是这真的超出她的“多想”范围啊!!!   她,一个夹在三流和二流之间的捉妖人,没车没房没钱没学历没稳定工作,瞎想这两个——尤其是楚潇喜欢她,是不是特别自恋特别脑残?   现在她也不能理解他们为什么喜欢她啊!!!   祝小拾在凌乱中沉默度过了长达两个小时的旅程,下飞机后,楚潇自然地提出开车送她回家,她有点别扭地婉拒了。   其实她自己也觉得有点矫情,她早已坐过不知道多少回楚潇的车。但现下她心情实在微妙,说“不用了,谢谢,我自己打车就行”的时候,头都没敢抬一下。   楚潇对她的心情心领神会,没有强求,温和地表示改天见。   祝小拾于是自己打车回了家,尽管在车上独自过了一个多小时,但她也还是并没有冷静下来。   进了家门,她一把扑住来开门的甄绮:“啊啊啊啊人生太艰难了!!!”   “?”甄绮一边拍拍她的后背一边拉上门,“咋了啊你?邱凉前几天还抱怨你扔下她先回了北京,然后她昨天刚回来你就又去了南京,到底出啥事儿了?是碰上啥难解决的大妖了吗?”   “不是。”祝小拾打蔫地趴在她肩头,抽抽鼻子,又说,“其实也是……”   甄绮:“谁啊这么难搞?”   祝小拾:“睚眦……”   甄绮:“?”   “他说他要追我……”   甄绮:“???”   当晚,三个女孩之间一片八卦。祝小拾忧郁地抱膝缩在沙发上接受邱凉和甄绮一脸兴奋的盘问,她们的兴奋程度简直让她怀疑如果现在不是天色已晚,她们是不是要直接把她推到楚潇或者克雷尔家里去。   “你现在比较喜欢谁啊?!”邱凉在旁边盘腿坐着,眼睛亮晶晶的,“我觉得楚潇比较好。你俩更熟,而且文化相通!他还属于年长成熟的那一类,能照顾好你!”   甄绮挑挑眉头:“‘年长’上万岁,是不是太夸张了。”她身子一歪,抱住祝小拾的胳膊诚恳提议,“我觉得还是上校好,英国绅士多迷人啊!再说,归根结底楚潇跟你不是一个物种,还是同类更适合结婚生子白头到老吧?”   祝小拾:“……”   她再度觉得头要炸了。其实从被表白开始算起,这十几个小时里她都没认真思考“选谁”的问题,只想从这种窘迫凌乱的情绪里逃出去,这太难为情了!!!   接下来,祝小拾忧愁地把自己闷在了屋子里。楚潇和克雷尔不知是有心给她留个个人空间,还是一时也不知道怎么约她,总之一时半会儿都没再给她添烦心事。   她和双方的交往暂时都限制在了微信尬聊——也没有特别尬,他们都不是那种不会聊天还要瞎搭讪的男人,只不过当下没什么太多话题罢了。   祝小拾在纠结中度过了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后,她开始沉着脸给自己找事儿干。   首先,她在58同城上看了一圈,打算把想了很久的搬家的事搞定。挑房、看房一共花了两天时间,最后三个人一起挑了个三环一带的大三居租下,直接付了一年的房租,然后不紧不慢地花了一个星期时间搬家。   完成这一堆事儿后祝小拾的心情平静了些,终于有兴致继续工作,趴在电脑前把业界相关的网站论坛全看了一遍。   能接的活还是不少的,比如密云一农家院里出了个萝卜妖,请人去收,报价五千,能现场斩杀的话,店家愿意额外请捉妖人喝排骨萝卜汤;   比如房山周口店遗址出现了疑似北京猿人头盖骨妖(祝小拾也不懂头盖骨是怎么修炼的)的东西,遗址工作人员正召集捉妖界志愿者去查勘究竟,有可靠结果将提供一万至十万不等的奖金;   再比如,大兴区井盖大规模丢失,经过排查,有关部门认为是前阵子的严重雷电导致井盖意外成精(……)想找人去作法压制,避免损失更多井盖,将根据功效分期支付五万至十万的酬劳。   祝小拾认真思考之后打算接萝卜妖的单,这单虽然钱少但有好吃的。她现在心情复杂,需要美食的慰藉。普通的食材跟修炼成妖的口感味道都不能比,让她自己去妖怪菜市场买吧,她又懒得自己做。   祝小拾于是将这个页面放进了收藏夹,打算等到页面上标注的农家院下班时间给店家去个电话。然后她瘫到床上去睡午觉,刚睡了不到半个小时,让手机的震动给震了起来。   “喂您好……”祝小拾皱着眉头懒洋洋接电话。   那边响起的是师父的声音:“十丫头,收拾东西,跟师父去趟湖北。”   “……”祝小拾清醒了两分,睁眼,“去湖北干嘛?我刚打算接个活,有钱赚还有好吃的吃。”   “湖北也有好吃的,咱去西陵峡,那片的江鲢可嫩了,红烧清蒸做汤都好吃。”古老爷子耐心引诱两句,紧接着就又说,“赶紧收拾,下午五点的机票,你四师兄也去,具体情况我一会儿微信发你,装备你看着准备。”   “哎不是,师……”祝小拾急忙开口,电话那边还是传来了挂线的嘟嘟声。   她想去吃萝卜妖排骨汤嘛!!!   祝小拾放下电话,悲愤地仰面躺着,觉得煮熟的萝卜妖飞了。   两分钟后,一条看措辞明显是复制粘贴转发的消息从她的微信上弹出来,前前后后长达两千多字。   她蹙蹙眉,翻了个身趴在床上认真看,首先注意到这是西陵峡一带几个部门联合发布的。 正文内容包含一些具体时间、地点、人物等,大致是说从天气转暖冰雪消融开始,西陵峡一带就陆续有小学生失踪,警方多次搜查无果,但最多过一个月,这些小学生就会自行回到家中。   他们回家时的统一特征是衣服湿着,家长问他们这一个月来去了哪儿,他们则迷茫地表示“什么一个月?”“刚放学啊?”之类。似乎之前的神秘失踪的一个月时间没有给他们留下任何印象,他们脑海中的记忆都与一个月前直接相连。   据此,基本可以断定是有超自然力量在作祟。警方根据“衣服是湿的”这条线索继续详查,最终在西陵峡内一处偏僻的河岸边,发现了其中一个小学生的脚印。   根据微信里的描述,那些脚印是从河中一直走上来的。警方通过技术比对,确定脚印是那个小学生的无误,可当事人一口否认自己去过那个地方,连催眠术都没能唤醒他的记忆。   这是个大案啊……   祝小拾微凝神,咂了咂嘴,脑中开始梳理装备清单。   与此同时,妖务部接到了有关部门发来的文件,长达三百页的案情概述里附有许多照片还有对当地地势地貌的介绍。克雷尔草草看完,正想安排手下去协同调查,末页的调令映入眼帘。   ——调令要求妖务部协助有关部门选定的捉妖人北古先生解决这个悬案。   克雷尔盯着那个名号眯眼。北古先生,祝小姐的师父嘛!   长安街上,公|安部因为人口失踪的要案,有史以来第一次面向公众发布公告,召集了在隐于人间的各方大妖们。   因为心存顾虑不敢露面的自然有,但大多像楚潇这样混得比较成功的都来了。他们按时到场时,偌大的会议室里顿时呈现了一派人才济济的画面,各界翘楚齐聚一堂,和普通人类一样相互寒暄奉承。   片刻后,整理全面的资料一份份发至众妖手里,楚潇正看综述,季朗往旁边凑了凑,压音:“这是水相妖啊……你能想起什么不?”   “咱们并不是所有水相妖都见过好吗。”楚潇边淡淡回话,边将手里的资料翻了一页,见是图片正要再翻,目光倏然一凝。 第50章 西陵峡里欢乐多(一)   2020年3月,湖北宜昌, 西陵峡。   祝小拾和古老爷子还有顾四历经飞机、汽车、渡轮三种交通工具的辗转后, 终于安顿了下来。当地政府给他们安排的住处算是西陵峡一带比较好的了, 不过因为西陵峡内交通闭塞经济发展有限,这个“比较好”也只是相对的。   大概也就相当于城市里快捷酒店的水平吧。   好在三人在吃住上都不挑三拣四,愉快地吃了顿颇具当地特色的农家菜,就连夜安排上工作了。   古老爷子翻着有关部门为他们准备的那本厚厚的彩页资料,首先做了个判断:“西陵峡这一带渔船不少, 游船也有。这妖闹事闹得神不知鬼不觉, 一定体型不大。”   “我带了网。”顾四说着从背包里扯出一张灰黄色的网,“七师弟新折腾出来的东西, 据说属土相, 克水相妖好用。我就不明白了这网怎么能弄成土相——土做的往水里一泡不就化干净了吗?”   古老爷子没理四徒弟这没文化的吐槽,看着那张始发地的地图想了想,拿起架在耳朵上的铅笔画了个圈:“十丫头,明天傍晚,你跟师父一起上这儿看看。”   “为什么是傍晚?”祝小拾问,古老爷子道:“警方推测过, 那个小学生留下脚印的时间应该是傍晚。如果他真是从水里走上来的, 那很有可能有小妖和他一起, 也就是说,这些小妖有一定几率具有爱在傍晚上岸的生活习性。”   师父就是师父!祝小拾配合地堆出一脸崇拜,鼓掌。   “装备你带好”古老爷子淡淡一睇她,顾四在旁边问:“师父, 那我干啥?”   “你消息灵通,想办法联络一下这一带的捉妖人,打听打听相关情况。有时间的话把附近住户也走访一下,咱先弄明白是什么妖再说。”   自己所擅长的工作让顾四愉快地一拍大腿:“好嘞,没问题,师父您放心吧!”   “哦还有,妖务部会来人跟咱合作,估摸着也会安排住这儿。要是明天我们出去的时候来了,让他们直接到事发地找我们就行。”古老爷子又说。   顾四爽快地应下,祝小拾面色微僵:“师父……”   “嗯?”古老爷子抬眼,注意到她的面色,“怎么了?”   “……没事。”祝小拾有苦说不出,只能暗自祈祷来的别是克雷尔。   然后,师徒三人一觉睡到了次日下午四点。祝小拾起床洗漱后下楼吃了些东西又折回房间,收拾了一书包的装备,跟古老爷子一道出了门。   放眼望去,山清水秀的峡谷中云烟缭绕,宛如一幅天神书就的巨幅工笔画。   那是一种足以震天慑地的美感,延绵数里,处处是景。他们走的地方还不在景区之内,并非风景最佳的地方,但祝小拾走了一段,还是连胸中都畅快了。   这里,符合她年少时对于江湖的设想,凌厉的崇山峻岭与柔美的河流湖泊结合在一起,就算是无人之境也会引起无限遐思。她甚至兴致勃勃地已在脑海中过起了故事,觉得这样宁静祥和的山水之间,适合发生一场突如其来的打斗厮杀,然后延伸成同仇敌忾或者英雄救美,都很适合。   祝小拾一时沉浸在金老先生笔下的江湖画风中未能自拔,走在前头的古老爷子一停脚,她差点撞上去。   古老爷子的手掌直接按向她的脸:“当心。”   “唔……”祝小拾赶紧后退,讪讪赔笑,“对不住啊走神了!”   古老爷子冷漠脸翻着地图确定路线:“别魂不守舍的。那个英国人和睚眦都不错,具体怎么着,随缘好了。”   “???”祝小拾瞪眼,“师父您怎么知道的?!”   “嘁,养了你这么多年,这点事都不跟师父说。”古老爷子不满地瞥瞥她,又继续往前走,“前阵子算出你命里要开两朵惊天大桃花——肯定是他们俩吧?”   “……”祝小拾尴尬到面色发僵,在原地滞了好几秒才忙提步去追师父。古老爷子也不管她现在什么表情,闷着头边走边又说,“这地方倒不错,你要是有兴趣,做完这茬任务跟他们约个会吧。”   祝小拾:“……”   他们走到照片上的事发地时,天已将近全黑。群山河流全笼罩在苍茫夜色之下,远处有山间人家暖黄色的光火投在河水里,为周遭平添几分灵异味道。   师徒二人蹲到河边看了看,脚印早已被河水冲刷得不见踪影,这么看也看不出什么其他的异常。   “拿表测一下。”古老爷子道。   祝小拾打开背包一翻,将一个银色的秒表式的仪器取了出来。表盘下坠一根金属制的长杆,她执着表盘将长杆探入水中,几秒后,表盘上的指针开始有了反应。   那是受到了什么外力干扰而产生的震动,震动着一点点顺时针挪动,但最终的角度并不算太大。   “有妖,但能量不明显。”祝小拾边说边要将测量表收了,但长杆将要离水的刹那,指针角度猛变!   那就像是用于测定酒精度数的仪表被放在日本清酒里,接着突然倒进一杯高度数伏特加,猛然增大的数值明显到不可忽视!   祝小拾惊然一退,手探入包中摸出一张黄色符咒向水面狠砸下去,几是同时,一身长不过一尺的小妖从几丈的河面急窜而出,嘶吼着腾空冲来!   “师父小心!”祝小拾迎击而上,那小妖极为敏捷,刹那间已至身前,原在夜色中看不真切的身形也显出了清晰的土黄色。祝小拾提拳迎面狠击,拳头裹挟疾风撞上小妖面门的一刹,小妖却猛地当空后翻,应将这一拳避开。   “嗵——”小妖坠回水中,祝小拾咬牙大骂:“妈的好快!”   然则声音未落,眼前水声又响几叠,十余个小妖踏水腾起,直扑二人!   这一刻的画面如若凝固,是及为令人悚然的。那些小妖虽身形状似人类,但长着猛禽般的尖喙,四肢走向又如蛙类,手生利爪、脚下有蹼,同时,它们遍身布满鳞片。兼具了多样物种特征的长相简直激发认知障碍,令祝小拾不及定睛就打了个哆嗦。   但她来未等这个哆嗦打完便已利索地提脚横荡出去!闯至面前的三五小妖尖叫着飞落而回,旁边,古老爷子右手抬于胸前,两指指天,念念有词间周遭白光一亮即灭,也击退小妖一片。   然则他们的这两番出手都无杀伤力可言,毕竟他们为的不止是来见小妖一面。师徒二人边做防御边在脑中迅速判断局面,都在思量如何抓个活的。   “哇呀——!”小妖再度进攻。不知是不是因为古老爷子的招式看上去较为玄乎的关系,这一次它们都冲向了祝小拾。   祝小拾瞳孔一缩,向后空翻为自己添了片施展拳脚的空地,继而后仰一避,几个冲在最前的小妖不及刹住,自她上方飞过撞向地面。令有几个已然稳稳着地,手脚并用着继续朝她本来!   祝小拾打挺起身,一记扫堂腿荡出满圆。十余小妖俱被扫倒,但不过两秒,他们就又再度前冲!   总也不可能都抓活的。   祝小拾目光凛然,想先同师父打个招呼,抬眸却看出师父□□咒施法,当即自己拿了主意。   她侧身避开又两个小妖,扫出去的腿收回的同时手往靴中一探,手上转瞬添了一柄降妖杵。   一众小妖似乎被此物的出现所震慑,一时都停住了进攻,围在祝小拾周遭发出警惕与敌意的低低喘息,似乎想等她放松警惕时再做进攻。   祝小拾便与它们陷入僵持。   方才的打斗中,她与师父已拉开了一段距离,现在听不到他念咒,便也无法判断他正在施什么法、要多久才能好。但以目前的情状来看,她若能将这些小妖稳住一会儿也不错,如果能等到师父念咒结束,战斗就能一举进入尾声了。   她于是心神紧绷,凌厉的目光扫过一个又一个小妖,脚下有条不紊地慢慢转着,不停地变换方位,不给任何一个处在背后的小妖施展攻击的时间。   但这种僵持持续了不足一分钟,又一叠水声蓦然打破了祝小拾的盘算!   祝小拾悚然回头,只见又一拨小妖自河面窜出,多达二三十个,齐刷刷地朝古老爷子闯去。   “卧槽师父!”祝小拾吓疯,不及多想从包围圈中一跃而出,几步窜至古老爷子面前,降妖杵狠刺而下,一举击杀两个冲在最前的小妖。   但眼下,河滩上的小妖已有三四十个,眼前的攻击不断,放在被扔在背后的也又杀过来。祝小拾犹如一条游龙般绕在师父身侧一次次将它们击退,但毕竟难以以少胜多。   “师父您快点啊!!!”她崩溃大喊,一只小妖利爪拍下,祝小拾骤觉脚踝剧痛,低头便见连裤脚带皮肉均被划出几道口子。   “妈的!”她俯身下刺,小妖嘶吼着断气。然则又一声嘶吼直扑头顶而来,祝小拾悚然抬头,却见夜色下扑来的那身影离她已只有咫尺,来不及出手了!   “啊!”她只能惊叫着抬手互脸,心中已准备好承受疼痛。但似是妖爪刚触到她胳膊的那千分之一秒间,夜色中腾起“嘭”地一声枪响。   “嗷——”小妖惨呼落地,祝小拾怔了一秒,立刻抬眼寻找开枪的人。   “祝小姐别动!”克雷尔在数步外及时一喝。他仍定在□□瞄准镜中的视线微凛,屏息三记点射,精准地解决了三个已扑在祝小拾身上的小妖。   “多谢!”脱离窘境的祝小拾边喝边抬手径直握住飞扑而来的一个,她掐住小妖的脖子狠然砸地,小妖陡然闷声晕厥,她轻吁口气抬头,“师父别念了!我抓着一……”   “个”字还在喉咙里,眼前河面乍然激起一阵水帘。   完犊子,第三波!   祝小拾好像一下子大脑都僵了,她愕然看着水帘之上的至少五六十个小人连腿都挪不动,双眼一闭撕心裂肺:“上校!!!”   话声刚出疾风已至,祝小拾只觉有人在她身后一拽一转又松了手,顷刻间,她在惯性之下身形猛旋,脚下打了几个趔趄,不受控制地跌坐下去。   “咔——”一声冰裂般的脆响毫无理由的出现,祝小拾在脚踝的疼痛中惊然抬头,下一瞬,直被眼前的画面惊得忘了疼痛。   楚潇正背对着她,站在她面前两步远的地方。   他右臂抬至与视线齐平的高度,张开的手掌中似有无尽的寒气自体内逼出,白雾喷薄着漫开,将夜幕下的山水添了一层仙境般的质感。   白雾里,身上犹沾着水的小妖们惊声尖叫着想逃回水里,大多跌跌撞撞地坠回河面。但仍有几个因为离得太近而跌落在地,在遍身结起的薄冰中瑟瑟发抖。   “咣——”古老爷子恰好咒语念完,一方印满符文的金色大罩凌空显形,重重下砸将七八只小妖尽数扣住。   楚潇松气收手,转身看到祝小拾的刹那,神色有一瞬的怔讼。   他淡笑了一下,提步走向她。弥漫的白雾被他遗忘在背后,与壮丽河山一起构成了一幅动人心魄的背景。   祝小拾哑哑地望着他,看着他俊朗的身姿一步步走近,喉咙里突然干涩,干涩到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作者有话要说:  新副本开启!   于是本章小送一波红包~~   前50条评论送~依旧正常发评的妹子请正常打分,专要红包的评请打零分。但两种评论都会戳红包,正常评论过后不用重新发0分评啦,么么哒~ 第51章 西陵峡里欢乐多(二)   楚潇在她面前蹲下身的时候, 她还发着愣。等她猛然回神时,他的手已经握在她被抓伤的脚踝上了:“我看看。”   祝小拾后脊一绷,下意识地拨开他的手:“没事。”   她强作镇定的语气落在他耳中显得有些冷漠生硬,楚潇的手滞了滞收回来,又抬起搀她。   祝小拾借着他的力站起身, 数步外的克雷尔也放下枪走过来。夜色中,他的神色看起来有些发沉,在离他们还有几步时就停了脚, 静了静, 说:“我送祝小姐回去?”   楚潇扶在祝小拾胳膊上的手不自觉地一紧,察觉到她微微发僵,又赶忙松开。   两个人都看着她,她看着地,片刻后又看向古老爷子:“师父……”   “嗯?”正将被制服的小妖挨个收起来的古老爷子好似完全没察觉到面前的诡异气氛,拎起背包一背, 潇洒挥手,“我先把它们弄回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小拾伤了脚,麻烦你们照顾着点儿!”   然后他当即就健步如飞地走了,一阵小风刮过, 轻抚三人之间陡然呈倍数增长的尴尬感, 无比微妙。   师父可太不够意思了!这让她怎么办好?   如果当下只有一个人,那她可以心安理得地让对方扶她回去;或者,如果这两位都没跟她表白的话,她也可以大大咧咧地让其中一个帮她一把。但现下, 表白的两人都在,她怎么选都不对吧!!!   祝小拾内心凌乱无比,于是挣了挣,将胳膊从楚潇手中脱出来,活动了一下脚腕,直接从克雷尔身边走过:“皮外伤,我自己能行,你们别担心。”   她说罢连头都不敢回,咬牙忍着脚踝上的隐隐痛感闷头往前走。   背后的夜色下,两张截然不同的英俊面孔上神色都很复杂,半晌,他们先后叹了口气,沉默地跟着她一起回去。   酒店中,古老爷子将几个被符咒封着的小妖在屋里放好。不过多时,顾四也回来了。   顾四带回了些有用的消息,附近有个不学无术丢了传家本领的捉妖人后裔为了钱将一本先辈的笔记卖给了他,里面有这种小妖的图,旁边还注有文字解释。   “爱吃茄子、南瓜、玉米什么的,理论上说之前应该也没少去村民家偷东西。”顾四微胖的脸上眉头皱着,“但我仔细打听了好几户人家还有周遭的捉妖人,都说从前没发生过小孩失踪的事儿。最早的一户是打明末清初传下来的,66年之前一直是望族,他们都不知道,应该靠谱。”   古老爷子边听边给酒店老板发微信,让他送点茄子南瓜玉米上来。发完后抬起头,叹息:“唉,发生变异也正常,毕竟近些年生态情况不太好。再说,就算是自然进化,进化出了之前没有的属性也正常嘛……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咱现在得想个辙,让他们不再继续捣乱。”   “咱还是得先弄明白这是个啥吧?”顾四在墙边弯腰,手贱地拨弄一个头上贴符的小妖的脑袋。   一个清隽的声音连同敲门声一起传进来:“是河童。”   顾四抬头:“呀,楚总?”   房门本就没关,楚潇在古老爷子点头示意后直接走进屋中。他蹲身端详着一个动弹不得的小妖,缓缓道:“河童是正神分离妖界人间后,被遗留在人间的种族,智商不高,和灵长类动物差不多。我本来也想不起它们,正好前几天在读《本草纲目》,里面有关于河童的记载。”   “哎,楚总楚总!”顾四蹲在他旁边,双目发亮,“你和我师妹怎么样了?”   “……”楚潇顿了半秒继续道,“按理说,它们头顶应该有一小块凹陷,里面呈着的液体是它们的能量所在,把液体倒掉他们就气力尽失了。但是……”   “哎你和我师妹到底怎么样嘛?”顾四在旁边锲而不舍,“你看我师妹,是不是挺漂亮的!是不是!”   楚潇硬撑着继续说:“但是这几个河童竟都没有那块凹陷,这和记载……”   “哎你快说,我师妹漂亮不?”满腔八卦得不到回应的顾四有点急了。   “……”楚潇槽牙暗磨,吁了口气,侧头定定地看着顾四,“顾先生,你师妹有勇有谋,才貌兼备,胸怀大义,品德高尚——在您眼里就只有漂不漂亮值得一提吗?”   “?!”顾四被怼得猝不及防,陷入呆滞。   楚潇用一种悲天悯人的神色看看他,一叹气,站起身就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他又定住脚,气定神闲:“哦对了,我来是想跟古老先生说,我感觉这件事不太好解决。安全起见,最好先联系有关部门让学校放一阵子假吧,免得再引起恐慌。”   “嗯好。”古老爷子一脸冷静地埋头翻着资料,对他们刚才的抬杠置若罔闻。   楚潇走出古老爷子的房间,顺手带上了门。他看看左侧祝小拾的房门,踌躇了良久,最终还是往右边走去。   过道最右侧是他的房间,他推开门,原本在床上翻滚着自娱自乐的貔貅蹦蹦跳跳地跑过来:“貅!”   “貔貅。”楚潇俯身抱起它,走回屋里坐到床上,“你一会儿去跟你小拾姐姐睡,好不好?”   “貅!”貔貅非常高兴。   楚潇拍拍它,又道:“她脚踝受伤了,让河童抓的。你帮她舔一下伤口。”   “……貅?”貔貅往后缩缩,不情愿地骤起眉来。   然后它爪子往他胸口一按:“貅!”   “什么?我自己舔?不不不我不行……”楚潇语重心长,“你看我现在是人形,没有疗伤效果啊。”   “貅!貅!”貔貅据理力争。   “不我不能变回去,我变回去太大了,这里是三峡景区,化形会吓到人的。”楚潇简单地说了道理,又问它,“你为什么不想帮小拾疗伤?你不喜欢她吗?”   貔貅小眉头皱得更紧了:“貅貅貅貅?”   “我……”楚潇在它的反问中哑了哑,“我喜欢她啊,我其实特别……特别喜欢她。”   “貅!”那你还不自己去!   “不,你不懂。”楚潇笑音发涩,“我有点后悔在她面前化过形。如果她能忘了我是上古神兽就好了,嗯……算了你还小,你就说你愿不愿意帮她治伤吧?”   “貅……”貔貅想想小苗的话,又似懂非懂地打量了一会儿自家二哥,然后迟疑着点头,“貅貅!”   于是五分钟后,正忍着疼用湿毛巾给自己擦伤口,擦到双目含泪的祝小拾听到了挠门的声音。   “谁啊?!”她从呲牙咧嘴中抽神喊了一声,外面没人回,就是挠门声又响了两下。   祝小拾暗骂了一声艹,心说该不会是小妖寻仇吧?嘴上应了声“来了”,伸手握住降妖杵,踩着拖鞋一步步挪了过去。   她谨慎地先挂上了安全锁链,然后才将门拉开。   锁链在拉门间哗啦一响,外面同时一声热情洋溢的:“貅!”   “哎貔貅?!”祝小拾赶紧将锁链摘开,一把将它抱进屋。   “小胖子你又沉了!”祝小拾把它放在床上,貔貅懒洋洋地趴平,但她刚刚也躺上去,它就眼睛一亮又爬起来,扑过去一把抱住她挂着几道血口子的脚踝。   “哎哎哎哎别别别有伤!!!”祝小拾大声惨叫,接着就觉脚腕处被软软的东西一蹭,一湿。   “小胖子你干啥!!!”祝小拾顿时有一种“卧槽难道它嗜血?!”带来的悚然感,一蹬一抽挣开了貔貅的圆滚滚的身体,定睛却愕然看见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   卧槽还有这种操作?!   祝小拾呆滞三秒,扑过去一把抱住貔貅:“你可真是童叟无欺的瑞兽啊貅!”   “貅!!!”貔貅愉快应和,祝小拾欢乐地一撩被子,抱住貔貅就睡了。   是夜,整个西陵峡归于文明湮灭般的安寂。河水还在静静流着,崇山峻岭宛如巨兽般蛰伏在水脉之间。   寒凉的水下,群鱼也已入眠,水藻无声地飘荡,沉淀千年的石块犹如一座堡垒,隔绝出一片不为人知的世界。   石堆的缝隙中,一只生着利甲的爪子伸出,有力地一攀,灰黄色的身影随之显形,敏捷地窜向水面。   视线拉远,河底一簇簇的石堆中,无数河童先后跃出,蹬着蛙腿般的后腿,直奔水面。   十几秒后,它们陆续在河面上冒了头,在清浅如纱的月色下,稳稳地游向河岸。   它们齐齐扭头,黑晶石般的眼睛望向西面,一幢还亮着暖黄灯火的酒店小楼。   酒店房间里,貔貅卧在祝小拾怀里熟睡着,嘴角挂着美滋滋的笑。   但渐渐的,它睡不安稳了,周遭越来越高的温度令它难受,身上开始出汗,茸毛很快被渗出的汗浸得湿哒哒的。   终于,貔貅在非常不舒服的感觉中迷迷瞪瞪地醒了过来。   “貅……”它皱皱眉头,又扯了个哈欠。然后神思慢慢清醒,越来越觉得周围热得不正常。   “嗷——”它在黑暗里疑惑地愣了一会儿,往祝小拾面前凑了凑,抬爪往她额上一按……   “嗷!!!”滚烫的额头令貔貅倏然收回了爪子,它急吼吼地从被子里窜出来,推推祝小拾。见她不醒,又从床边跳下去扒门。   可门把手太高了,它又胖,跳着都打不开门。   貔貅急得呜呜直哭,吭哧吭哧地爬回床上,再度试图将祝小拾推醒,但仍然无济于事。   “嗷……”貔貅无措地在床上打了个转,想了想,又奔到床头尝试着用祝小拾的手机给二哥打电话。   无奈触屏这东西,对于它的爪子而言太难操控了!   貔貅很怨念自己现在还不能化形。其实它也快五千岁了,有些成长比较迅速的大妖,这个时候都已经可以化形了……但它显然不是成长迅速的那一类。   “貅貅貅!”貔貅火急火燎地废了半天劲,才成功地在屏幕上敲下一个“1”,距离拨完二哥的号码还有十位数。   “貅貅貅貅貅!”貔貅急得碎碎念。   外面的树影突然一晃,手机的光芒映照下,房顶上树枝黑影一闪。   “咿——?”貔貅抬头锁眉,心底一缕不安的直觉促使着它走到窗边,探头向外一看……   “哇!”窗下的东西同时也看到它,黑晶石般的眼睛里沁出寒气,一跃而起!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的红包还没来得及戳,今天还有个稿子要赶,明天白天戳,么么哒   -   昨天说心疼上校的,扎心了,我也心疼上校!!!   -   不过最招人嫉妒的其实是貔貅,   只有貔貅可以大摇大摆的,卧到小拾怀里睡,被小拾揉毛挠肚子。   -   今天看到《盛世妆娘》的动画改编大纲了,开心,任性地再送一波红包吧,明天白天一起戳掉   前30条评~依旧正常发评的妹子请正常打分,专要红包的评请打零分。但两种评论都会戳红包,正常评论过后不用重新发0分评啦,么么哒~ 第52章 西陵峡里欢乐多(三)   “啪!”河童生着利甲的爪子拍在玻璃上, 但玻璃很有尊严地竟然没碎!   河童大怒,冲着玻璃这边的貔貅嘶叫:“哇!!!”   不甘示弱的貔貅也超凶:“嗷!!!”   “哇——!”   “嗷!!!”   就这样斗嘴几番,祝小拾都没醒。于是窗边的争执升了级,更多跃至窗外的河童开始踩着窗沿一同狠拍窗户,终于, 有尊严的玻璃败下阵来,“咔”地裂了一道细缝!   “貅……”貔貅秒怂一刹,又外强中干地继续朝外吼。   河童再度拼力拍下, 那条细缝迅速延伸几寸:“咔!”   貔貅遍身茸毛一炸, 理智地不再激怒对方,焦急思量别的办法。   它目前只会三两种简单的化形,包括化成一道烟和化成剪影。但这种化形基本只能用于隐藏和求救,毫无战斗力可言。   ——而且更要命的是,因为能力不足的关系,它想化形必须先做心理准备, 有突发状况的时候化不了!!!   貔貅很崩溃,“貅貅”地念叨着,跑到祝小拾身上使劲跳跳想把她叫醒,可高烧中的祝小拾完全没有反应。貔貅无计可施, 最后只好又回到窗边, 试图用“超凶”的气势吓退敌人。   “咔——”   “哇!”   “嗷!”   “哇!!”   “嗷!!!”   “咔……”   各种动静穿过酒店隔音还算好的墙壁,击入军人耳中,克雷尔蓦然睁眼。   他下意识地屏息静了一秒,在判断出声音传来的方位后, 拿过放在枕边的枪上膛,悄无声息地贴到窗边。   枪口挑开轻遮的窗帘,几米外的惊悚画面映入眼帘。克雷尔眸光微悚,手探出去,小心翼翼地将窗户推开一道缝隙。   “嘭嘭嘭——”三枪连响,虽有□□遮掩掉大半声音,但在极度静谧的夜间仍如闷雷震起。   顷刻间,数个房间先后亮灯,一分钟之内,十余荷枪实弹的军人涌至酒店大厅。   “咔嗒——”齐整的枪支上膛声短促一响。克雷尔看了眼门外土路上那群张牙舞爪的河童,简短道:“放。”   刹那里数枪齐响!非杀伤性的橡胶弹在黑暗中擦着火花冲向玻璃窗,原本完好地立在窗框里的玻璃在与橡胶弹相碰的刹那化作无数细碎薄片,在月光照耀下反着淡光洒向各处。   紧接着,又一叠枪响。   下一轮橡胶子弹穿过再无阻挡的窗框直击目标,土路上一片吱哇乱叫,河童纷纷倒地。   一切开始和结束都在几秒之内。端着枪的队员们训练有素地压至门外,举枪瞄向三楼的窗户。   玻璃内的貔貅一看不对劲立刻闪了,外面和它叫板的河童们蓦然转身,顿时惊声尖叫。   “那个房间有人住吗?”克雷尔睇视着那些在月色下犹如干尸般的土黄小人问。   手下回道:“有,是北古先生的徒弟,祝小姐的房间。”   克雷尔心里猛然一震,以祝小拾的职业素养不该毫无应对。他顿觉不对劲,抬腕看了眼表:“三十秒。”   话音未落,克雷尔已如疾风般奔入大门,十五秒后窜至三楼。   冲至祝小拾房门口时是二十二秒。他停住脚,左手整理领带的同时右手敲门:“祝小姐?”   略等两秒没有回应,克雷尔转而后撤两步一脚飞踢。   “咣”声巨响中门板拍地。克雷尔定睛,一眼看见还在床上熟睡的祝小拾。   “祝小姐!”克雷尔飞奔而上,在他跃起的同一刹里,窗外枪声闷响!   在那令人无暇看清的弹指一瞬中——子弹以凌厉之势击向窗沿上的河童,难免击偏的几颗撞向窗户。玻璃乍然震碎,碎块在月色里溅向窗内,跃起的克雷尔恰比跳在最前的碎玻璃快了那么一丁点儿,撑臂稳稳将祝小拾罩住!   “哗——”四散溅开的玻璃碴借着子弹残存的力道迅速划过,克雷尔侧颊一凉,抬手抹去血迹暗叫好险,低头却见被护在身下的祝小拾锁着眉头,迷迷糊糊地挣扎着,却还是睁不开眼。   “祝小姐?!”克雷尔一抚她额头,旋即朝外急喝,“叫救护车!”   西陵峡位置偏远,祝小拾被送到离得最近的医院时已是凌晨。虽然拿冰袋敷了一路的额头,但到医院时一测,温度计上还是呈现了颇为震撼的40.1℃。   这温度都有烧傻的风险了,好在祝小拾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而且看反应似乎还算清醒,才没让关心则乱的人太过混乱。   护士给她抽了血去化验,接着又吊上吊瓶先给她强行降温。祝小拾在体温降低后觉得舒服了点儿,抬抬眼皮看向病床边,头一个看到的就是几步外坐姿板正的克雷尔。   “谢谢上校……”她开了口,被嗓子发出的砂纸摩擦一般的声音吓得又赶紧闭了口。   “不谢。”克雷尔边说边起身出去,很快又折回来,手里多了个冒着浅浅热气的一次性纸杯。   祝小拾撑身坐起来,就着水杯抿了口水。温水划过喉咙时扁桃体一阵剧痛,但之后还是舒服了很多,她于是笑了笑,又说了一遍:“谢谢。”   克雷尔温和地伸手,又摸了摸她的额头:“体温还是很高,有什么不适感?”   “头疼,肌肉也酸疼……别的还好。”   克雷尔点点头:“天快亮了,早餐想吃什么?我去买。”   “没胃口……”她虚弱地摇摇头,“我想再睡会儿。”   她边说边已再度躺下去,眼前在浑浑噩噩的思绪里阵阵发黑。克雷尔便没有再出声,弯腰帮她盖好被子,又退回几步外的椅子处坐下等着。   病房门口,楚潇停住脚看完这个经过,迟迟没有进去。   过了好久,直至确定祝小拾已然睡沉,他才开口:“上校。”   克雷尔转过头,接着站起身走出来。楚潇沉默着向旁边走去,他会意地一道离开,在离病房有一段距离时又一并停下。   楚潇抬眼看着病房的方向,神色黯淡:“这事多亏上校,小拾她……”   “我离祝小姐的房间比较近。”克雷尔淡看着地面的瓷砖,没理会来自对手的感谢,但适当维护了一下对手的尊严,“如果楚先生住的是我的房间,想必会反应更快。”   楚潇一时心情非常复杂。   “总之祝小姐平安无事最重要。”克雷尔颔了颔首,见楚潇良久无言,径自转身回了病房。   病房里,祝小拾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醒来时烧还没退,化验结果也还没出来,但体温暂时有效地维持在了37℃到38℃之间,身上就舒服了许多。   克雷尔从医院食堂给她买了皮蛋瘦肉粥和豆沙包,祝小拾各吃了一小半,然后靠在枕头上仰头感慨:“我都八百年没烧过这么高了……可怕,在这儿看病医保好像还不报销。”   “……祝小姐真是勤俭持家。”克雷尔握着吸管要扎酸奶的手顿住,诚恳询问,“喝酸奶舔盖吗?”   “勤俭持家必须舔啊!”祝小拾一把夺过酸奶撕开塑料纸,认真舔盖之后将塑料纸扔进床边的垃圾桶,接着详细打听夜里的经过。   在听说河童围满了窗外,但自己依旧睡得无知无觉的时候,祝小拾对自己服气了!这事儿绝对不能传出去,不然以后在捉妖圈都没法儿混!哪儿有被妖怪包围还安心做大梦的捉妖人啊?!   急诊病房对面的医生办公室中,楚潇在医生递来化验报告后强行拉回了投在对面说笑声中的注意力。   他无精打采地读着化验结果,各种天书般的数值和专业术语令他烦躁。但目光触及最后一行字时,他的心跳骤然一顿。   “急性白血病?!”楚潇错愕抬头。   医生回避着他的目光,沉息:“‘疑似’急性白血病。大部分指标和症状符合急性白血病的特征,但血样里还有些不知名的病毒,如果只是病毒导致的短暂症状,情况就没这么严重。”   楚潇按捺住心惊:“不知名的病毒?大概是什么?”   医生面色深沉:“还不知道,但其中也有几种已知的细菌,是水中常见的——患者近来接触过受污染水源吗?”   河童的抓伤……   大多数妖毒对人类来说都无力抵抗。   楚潇脑中如有闪电一劈,有些恍惚地点头:“有。请问这个……要怎么治?”   “先用抗生素试试吧,不过这个病毒繁衍速度极快,效果不好说。”医生边说边开始写处方单,“如果不行我建议你们往大城市转……哎这位家属?!”   医生因为耳边乍然激起的脚步声而抬起头,但定睛时脚步早已远到不知哪里去了,只留下办公室的木门在那儿晃荡着,向他证明确实几秒前这儿还有人。   急奔间激起的风声中,一些久远的记忆在楚潇脑中狂轰乱炸起来。那种狂轰乱炸带着一些嘲讽的味道,无情地提醒他那些令人无力的过往。   他们这些上古大妖,在九天十地拥有首屈一指的地位,他曾经也真的因为这种地位而自命不凡……或者说,其实直到现在,他也还是自命不凡的。   ——即便他曾经因为那些过往而短暂地无力过,但他并不曾因此怕过。   那位令外敌闻风丧胆却英年早逝的西汉将军、那位热血报国却以莫须有的罪名枉死狱中的南宋忠烈,还有留下“任贼分裂朕尸,勿伤百姓一人”的明末帝王……无数他或还记得、或以忘却的坠入历史洪流的旧识,都曾让他认识到,就算当真有不可一世的地位和法力,也有些事是他无法挽回的,他救不回他们,用他们兄弟褪下来的鳞片、用妖术都没用。   可他从来都走出来得很快,在短暂的沉痛喟叹之后,他总是能很好地接受这命运倾轧造就的残酷事实。尤其当朝代在眼皮底下个更迭过几番之后,他逐渐觉得好像也没有谁的死不能接受,没有谁的存在不可或缺;觉得天地万物自有一套法则,历经悲欢离合之后,只要这片华夏大地还在,对他来说就是圆满的。   可是今天,他突然怕了。明明事情好似还没有落到什么太坏的境地,但医生的话连带着这些他自以为已无所谓的过往,让他怕了。   因为这回是小拾,为什么偏偏是小拾呢……   如果真的是白血病,抑或河童病毒引起的病症无法解决的话……到了严重的时候,他的鳞片也极有可能无力回天。   楚潇的脑子里乱着,神色恍惚地走进卫生间。他拧开水龙头,弯腰用凉水洗了好一会儿脸后,直起身看向镜子。   他冷静了一点儿,转而自嘲在事情刚开始时就陷入混乱的自己真是连人设都崩了。继而又敛住那份嘲笑,沉默地体会心底那份仍不可忽视的担忧。   未知的病毒总归是很可怕的,漫说人类,就是因此而死的妖都不少。如果小拾……   他不能赌病情的进展,只能抢在病况转恶之前先行解决这个问题。   他们九子的鳞能解决心梗之类的慢性病,也能防百病,但染了病毒类的急病再吃就没什么用了。   早知道当时就逼小拾把整片鳞吃了。不过,罢了,当项坠也挺好看的……   楚潇对着镜子无奈一笑,短声叹息着,摸出手机拨了出去。   也不知珠穆朗玛峰上的信号是怎么来的,总之电话很快接通,负屃的声音传过来:“喂二哥?”   “博学多才的八弟,最近忙吗?”楚潇抑扬顿挫。   负屃在那边打了个哆嗦:“不、不忙……啥事儿?” 第53章 西陵峡里欢乐多(四)   当日傍晚, 祝小拾啃着猪肉三鲜包子看小说时,突然听说楚潇回北京了。她一时愣怔,问克雷尔他去了哪儿,克雷尔皱着眉摇头:“没说,可能是在北京有什么事吧。”   也是, 楚潇在人间的产业不小,进来又有腓腓和小人国组建的SHJ480要操心,各种紧急情况难免, 他确实不该长时间离开。   祝小拾便不想打扰楚潇工作, 没再联系他,自己安心地边养病边跟进河童的情况。接下来的三两天,她除了偶尔烦躁这烧怎么死活不退之外,也还过得蛮有趣的。   河童的事情有些超出他们的预期。最明显的一点在于,检测显示,它们的智商要比记载中高。   这些信息是克雷尔作为拿来做病中消遣说给她听的。他坐在她床边, 衔着笑意,以动听悦耳的声音读着文件夹里的各样数据,然后微凛着眸光啧一啧嘴,阖上夹子:“简而言之, 按照各样记载来说, 河童的智力水平不应该达到这个水平;你四师兄也说过,楚潇说它们的智商大概相当于灵长类动物——但现在,它们能自己找到我们的住处、并知道在深夜趁人入睡时分批次进行攻击,这超过正常范畴了。”   “但为什么会这样……”祝小拾不知不觉地被他挑起了兴致。   克雷尔一哂:“不知道, 你师父认为是全球气候变暖或者水资源污染之类的原因,造成的基因突变。”   祝小拾:“……”   她一贯觉得师父这种把玄学和科学强行绑定的脑回路不太靠谱,但至于妖物是否真的能被划在科学范畴之外,也不好说。   克雷尔睇着她挑眉咧嘴的神色笑笑:“养病无聊么?要不要让貔貅过来陪你?”   “……貔貅没跟楚潇一起回去吗?”祝小拾问。   “没有。”克雷尔颔首如实说,“楚潇走得挺急的,说让貔貅留下陪你。”   “这样啊……”祝小拾想了想,点头说让貔貅过来好了。那小家伙还挺乖的,晚上抱着睡觉也舒服,居家旅行必备良品嘛!   克雷尔便应下来,噙笑吩咐手下去接貔貅。然后他说自己还有事要处理,向祝小拾道了别就走出了病房。   在离病房有了七八步远的距离时,克雷尔蓦然挺不住,趔趄着一扶墙壁,在过道旁的公用休息椅上支着额头坐下。   “上校。”守在附近的手下上前询问,克雷尔摆手:“没事。”   手下没敢就此离开,他沉默了会儿,又说:“几大医院回话了吗?”   “还在研究病毒……”手下低着头,缓缓说,“可能因为病毒出自河童,现在研究还没什么进展。所以医治的方案也……”   “请求总部调集所有可调集的医疗资源。研究急性白血病的、研究病毒的、研究妖物基因的……”   克雷尔脑中有些乱,强撑着理智但仍做出了堪称滥用职权的安排。   手下滞了一会儿:“我们以什么理由……”   “就说她是……中国境内最重要的捉妖人。”克雷尔定定道。   “……是。”手下迟疑着应下,但紧接着,克雷尔又抬手否掉了刚说出的计划。   他悠长缓慢地舒出一口郁气,站起身:“今晚我带五个河童活体样本回总部,尽快安排专机。”   “上校您不能擅自……”   “I know what I am doing。”克雷尔凌厉的目光将手下没说完的半句话噎在了喉咙里,好似连整个楼道都在一刹里陷入死寂。克雷尔站起身,在这死寂般的楼道里继续向前走去。   此时此刻,妖界。   戴着厚厚眼镜的负屃走得上气不接下气,抬头看看在前头健步如飞的二哥,终于发出了声讨:“二哥我说你……有没有点儿人性!”   “嗯?”楚潇回过头,打量他几秒后皱眉,“跟你说了让你平时多锻炼,别死读书。”   “擦你真说得出来……谁会时刻准备着跟你回妖界啊!”   楚潇哈哈一笑敷衍过去,转回身看看放向,又说:“八弟,咱这方向对吗?我怎么记得《山海经》里提到肥遗的是《北山经》,咱现在是往西走啊……”   “对,没错……”负屃气喘吁吁地赶上他,伸臂扒住他的肩膀,“《北山经》里的浑西山和《西山经》里太华山都有肥遗,但那是‘见之天下大旱’的肥遗,长得像蛇。你不是要找治疫病的那个吗?那个在《西山经》里的英山,长得像黄色的鹌鹑,没走错。”   楚潇无语:“……这么天差地别的物种,谁特么给它们起得一样的名字?”   负屃:“正神女娲取的,你有意见?”   “没有。”楚潇对天道了句“我不是故意的”,大步流星地继续往前走。挂在他肩上的负屃哭天抹泪,嘶吼着声讨:“哥你特么到底在作什么啊!!!现在人类的医疗技术发展得可以啊,你他|妈到底是为谁这么折腾到不顾亲弟的死活啊!!!”   楚潇脚都没停:“祝小拾。”   “……”负屃瞬间气虚,他小心谨慎地打量了一下二哥的脸色,赔笑,“我……我嫂子她怎么了?”   “别瞎叫。”   “我擦二哥你难道还没追上她?!”负屃一脸惊悚地上下打量他一遍,“不是吧你,这不科学啊!”   楚潇:“别瞎说。”   负屃死皮赖脸地又往他肩上爬了爬:“二哥你到底哪点让她看不上眼了?说出来让弟弟醍醐灌顶一下?”   “咔——”楚潇抬手,兽化的爪上利甲顿出,负屃讪讪闭口:“我啥也没说,啥也没说行么?”   由上古正神割裂开的妖界,和人间的整个华夏版图差不多大。《西山经》所载的部分楚潇并不熟悉,于是看在博学多才的八弟能指路的份儿上,他忍住脾气没在他嘴贱时揍他。   兄弟两个走了两天两夜,在第三天傍晚时终于到了英山。黄昏的阳光下,次元撕裂以来大部分树木都已枯萎的英山上片片红土裸|露,看起来就像斑驳的疤痕,嶙峋里透着凄怆。   “黄色的鹌鹑,是吧?”楚潇站在山脚下望着山坡问负屃。   已经累掉半条命的负屃咣叽瘫坐:“对……”   楚潇又问:“怎么吃?”   “……这我特么怎么知道!我又不用吃!”负屃暴躁难忍,“要不你多抓几只,煎炸烹炒全试一遍?”   结果楚潇一脸淡定:“很有道理。”   负屃:“……”那个祝小拾她也不是苗族姑娘吧?!怎么二哥跟被下蛊了似的?!   人间。   医院病房里,祝小拾的病情反复了几回,最糟时体温飙至40.3℃,一度陷入昏迷;最好时勉勉强强低于38℃,除了头晕脑胀肌肉酸痛之外没什么不好的感觉。   但是,她渐渐地感觉出了不对。   在楚潇离开后,克雷尔也突然不见了。妖务部的队员说他是去美国总部述职,可按祝小拾的想法,不太懂为什么非要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回去“述职”。   而且,他还留了超过20个妖务部成员在医院,24小时不间断地守在门外。除此之外,现在理应很忙的四师兄也常抽空来看她,其间她还无意中看到四师兄好像和其他师兄们单独拉了个微信群,群里有好几条消息都是在问“师妹怎么样?”。   于是,祝小拾虽然被烧得有点糊涂但依旧还算敏锐的脑神经被扯动了,在医院来查房的时候,她神情严肃地坐起身,开口就问:“大夫,我不是简单的发烧对吧?”   大夫被她问得毫无防备,面色一下变得有点白,滞了两秒才以一种近乎悲悯的口吻哄她说:“小姑娘你别激动。这个……咱有病就慢慢治,现在医学技术这么发达,你要积极配合治疗……”   祝小拾:“……”   她这是……得了……什么……绝症吗?   怎么感觉这句话翻译一下就是“虽然不能痊愈,但我们可以尽量延长你的寿命”的意思?!   这个路线不对啊,她虽然没把那两颗阳寿珠子吃掉,可也理应还能活到98岁,这会儿发得个绝症不合理啊!   虽然没活完“阳寿”就横死的情况也很多见,但横死一般都是指车祸空难地震海啸之类的天灾人祸。“病死”这种在自然规律之内的,理论上不应该在阳寿走完前出现,除非是可以归类为“天灾人祸”的病症……   祝小拾因为这个念头而呼吸一滞,明眸望望医生:“我发烧有什么……外因吗?”   医生肃然点头:“病毒感染。”   完犊子!   祝小拾一头栽回枕头上,这特么真在阳寿未尽合理横死的范畴内。她悠长深远地叹了口气,感慨世事无常。医生见状,脸上的悲悯又多了一层,体贴地给深受怪病打击的病人留下个人空间,沉默地离开了。   祝小拾在医生离开后就开始揉貔貅,心情复杂地想,揉着上古神兽死去,应该算是命挺好吧?   如果转世投胎那一套真的存在的话,她下辈子应该挺有钱吧?   于是,当另一只上古神兽走进病房的时候,就看到趴在祝小拾身上的胖乎乎的貔貅被揉得都打蔫儿了。   貔貅抬抬眼皮,看见二哥,委屈地抽抽鼻子:“貅……”   祝小拾也看过去,微微一讶:“哎?你怎么回来了?”   “给你做了个汤。”楚潇神色平淡地走进去,把保温捅放在床头柜上。刚一拧开,鲜香扑鼻。   祝小拾神思一颤。   原本乍闻自己可能要横死的她,一时只是在感慨命数无常,尚未提起什么因生离死别而生的悲戚。   但现在她突然难过了,她突然心生怯意,觉得不想离开这个有血有肉的人间,不想离开这个她还很喜欢的世界。   大概有的时候,人就是这样奇怪。单说“死亡”,就觉得空泛到没什么可怕,可详细到“这汤可能喝不了几回了”“没有几天的太阳可看了”,一切沉溺心底的恐惧就都会被激发出来。   她于是突然变得软弱,逃避似的往后缩了缩:“不要……”   “……胃口不好吗?”楚潇将汤盛出一碗,坐到床边的凳子上,观察着她的神色小心道,“稍微喝两口?”   祝小拾摇摇头,抹了把不知不觉流下来的眼泪:“我可能要死了,我想静静。”   “?小拾?!”完全没料到她会得知病情的楚潇悚然一惊,盯着她愣了两秒,笑声复杂已极,“不会的。”   “我刚跟医生聊过。你不用哄我,我不是接受不了,就是有点难过……”祝小拾继续抹着眼泪,很多美好的记忆在这时好巧不巧地涌进脑海,一下子激得她更伤心了。   这是她难得一见的、柔弱的时候。   楚潇喉中微噎,想告诉她这个汤可以治病的话蓦然被私心压制,让他怎么都说不出来。   一个念头令他心速加快,短暂的迟疑后,他无声地从凳子上站起来,坐到床沿,竭力抑制着紧张带来的颤抖,伸臂揽住了她。   发着烧专注抹眼泪的祝小拾根本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周遭突然包裹了一层充满安全感的气息,令她紧绷的思绪放松了不少,继而涌起了病中常见的困倦感。   “你不会死的,我会救你。”楚潇凝视着怀里熟悉无比的面容轻轻道。   上天入地,我都救你。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推迟通知】】】】】   今天白天有事出了趟门,更新还差一点点点点点没写完……   但是吧还有点卡文……   于是今天的更新推迟一会儿,22:00之前更出,么么哒~   7月21日 第54章 西陵峡里欢乐多(五)   美国纽约, 凌晨三点。   在这个时间点,就算是妖务部这样的机构,总部大楼里大半的灯也都黑了。楼道里空荡荡的,连关着各种小妖的地下室里都只有鼾声。楼层较高的地方,窗外风声刮着玻璃, 发出的响声会在人心底激出淡淡的恐惧。   位于27楼的禁闭室中,克雷尔正仰面躺在一米宽的木床上,百无聊赖地听着这种响声。   突然, 门声不合时宜地一响。   克雷尔下意识地迅速将手摸向枕边, 没有如设想般触到睡觉时总会放在枕边的枪时不禁一愣,又在定睛看清自己所在的地方后窘迫一笑。   接着,门打开了。   “上校。”一个最多二十刚出头的男子走进两步。克雷尔边坐起身边扫了他一眼,从衣着和气质判断他是刚走出校门的实习生,又从他一些细微的面部特征判断了他的国籍:“印度人?”   翻开文件夹刚要开口的男生一滞:“是的,上校。”   “晚上十点来过的那个是亚洲面孔。”克雷尔抬头睇视着他, 目光中的逼视意味并不和善,“按妖务部的相关规定,晚班是十点至早上六点,现在不是换班时间, 出什么事了?”   “……”社会经验尚不丰富的实习生因他的话而退了半步, 定稳脚又打量了他好一会儿,“您很敏锐,上校……”   克雷尔沉默地凝视着他。一时间,实习生简直怀疑如果再被他盯一会儿, 一切心事就都要被他看穿了。   实习生忙定了定神:“那个……晚上十点那位是个中日混血。其实是中国籍,但是谨慎起见,总部让他暂时休假。”   河童有问题,或许和松本藤佐的事情连上了。   克雷尔了然一笑,点头:“你继续说。”   实习生这才继续看向手里的文件夹:“经多方检测,基本确定来自于中国湖北的河童样本有人为导致的基因变异。其中,编号为HT04的样本后颈皮下,发现数值监测芯片……”   克雷尔霍然抬头:“芯片?!”   “是。”实习生多少知道自己正接触一个高级机密,在紧张和激动并存的心情中,喉咙发紧,“数值监测芯片…什么人放进去的暂时不知,但目前破译的部分里,显、显示的信息是……”   “是日语。”克雷尔平静地接过了话。   实习生猛点头:“是。”   克雷尔一哂,旋即站起身,几步间就已从实习生身边路过,走出禁闭室了。   实习生赶紧跟上他:“上校,上级的意思是……”   “经过唐中将和钱少将的联名申请,我擅离职守的禁闭提前结束了,我需要在24小时内返回中国湖北。”克雷尔说着一顿脚,转身拿过文件夹和实习生手里的笔,直接在告知书上签完了字,“辛苦。”   “……”印度小哥佩服得想放BGM跳个舞赞美他,接着又说,“唐中将还说……”   “唐中将要求我回湖北先处理好当地河童的问题,如果能顺藤摸瓜查到点隐情就更好了。”   “……”印度小哥闷头嘀咕说我来干啥的?   然后克雷尔又顿了顿:“你到妖务部多久了?”   “昨天刚来。”   果然找了个什么都不懂的新人来传这个消息。他暂时和妖务部的任何人都不熟,躲在暗处的敌人就算还有内线在妖务部,想打听这件事也不会想到他头上。   但保险起见,他想让这个唯一的中间人再躲远点。   克雷尔抬头看了看已近在眼前的电梯门,回身拍了拍实习生的肩头:“印度和纽约时差九个半小时,放三天假倒好时差再来上班。我会直接跟你的上级打招呼,你什么都别问。”   十二小时后,克雷尔带着医疗团队一起飞往湖北。   他已经离开好几天了,在禁闭室里也没法和外界联络,上飞机时才终于抽空查了查邮件,结果看到留在医院的手下说祝小姐好像快痊愈了。   ……快痊愈了?   克雷尔对此将信将疑,毕竟人类中妖毒的致死致残率在82%以上,短时间内痊愈的大概不到1%。   于是他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楚潇,猜到可能是这位上古神兽做了什么。这种猜测令他心里发沉,他只得硬逼自己暂且摒开这个念头,上了前往西陵峡的车就一头扎进总部出具的关于那几个河童的研究资料里。   医院中的气氛非常微妙。   祝小拾连吃了好几天楚潇做的东西,其中包括酸笋肥遗汤、肥遗白菜饺子、肥遗炒河粉、清炖肥遗丸子。   她也知道这东西是他费了不少工夫从妖界抓到的,为了救她的命。   但正因如此,她才有点不知道怎么办!   其中还有个令她稍一回想就想撞墙的小插曲,就是她那天哭完之后竟然不知不觉地缩在他怀里睡了一觉——虽然只有不到一刻钟吧,但那在她看来真是要命的一刻钟啊!   如果楚潇没表白,她在“朋友”“哥们儿”怀里睡一刻钟那都没啥;或者楚潇表白了,她也打算答应,拿这个增进一下感情,那也甜甜的很不错。可是,现下不是楚潇表白了但她还不知道怎么办吗!那她卧在人家怀里睡一刻钟算怎么回事儿?是不是很有“撩而不嫁”的味道?   于是接下来的这三两天中,祝小拾一看到楚潇就觉得自己脑门儿上顶了一个硕大的“渣”。这事她都不敢跟甄绮说,要让甄绮知道了,肯定要长篇大论教育她,表示她这种和言情小说里经典小白花式反派女配一样的行为是要遭到谴责的!   她自己也觉得这种行为应该遭到谴责,可现在她能怎么办!她也很绝望啊!!!   是以在尴尬的包裹中,祝小拾这几天和楚潇的语言交流非常少。楚潇好像也有点尴尬,便也没有强行尬聊。   祝小拾午睡醒来,正值午后格外明亮的阳光嚣张地穿透窗帘、将医院地面质朴的瓷砖硬生生照出金黄色的时候。   她撑坐起身,坐在旁边椅子上看书的楚潇沉默地将温度计递到面前。她就小声地说一句“谢谢”开始测体温,他看看她,忽而开口:“我听他们说,上校回来了,大概一会儿就到。”   “哦……”祝小拾努力从容,“是吗?他回总部到底什么事?解决完了?”   问题抛出去,但换来的是又一阵安静。   楚潇打量着她,她靠在枕头上低着头也垂着眼,这令他不太看得出她的心绪,这种情状很容易令他陷入患得患失的无措境地。   于是他尽力将自己放到了“主动”的位置上:“小拾,你有没有觉得……”他声音拖长,像在措辞,可措了好久都没措出来。   祝小拾有点紧张:“……怎么?”   “你有没有觉得你有时候不太公平?”他一口气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祝小拾呼吸凝滞,小心地打量着他。   “那天上校在河边开枪救了你,你看到更多河童冲过来,立刻就知道喊他向他求助;他送你来医院,那两天你也没少跟他说笑。但为什么我帮你治病之后,你连话都不愿意多说?”   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眼底的不解和浅淡的痛苦掺杂在一起,让她心里逐渐陷入兵荒马乱。   “你说你会把我当人类看,可是……”他的笑音涩涩的,“可实际上在你心里,我还是上古神兽吧?在你眼里总还是上校和你更接近,你能坦然接受他的帮助,我帮你你就总会不自在。”   他的声音发沉,有一种以他的身份并不该有的、可以称为“自卑”的成分在他的情绪里弥漫着。   “我知道在很多人眼里,我是神一样的存在;我也知道在你们捉妖人看来,我是被视作信仰的神兽。但是现在……”   他向她的双眸几经战栗,最后还是逃避似的不敢再看她。   他懊恼而无助地又道:“我不想当信仰了,行吗?”   他很恳切地说:“我可以不再化形,可以不再回妖界……我不想当信仰了,行吗?”   行吗?   祝小拾的心好似被一块巨石撞住,无可遏制地往下坠了一坠。这下坠造成的感觉令她非常难受,她一时愧疚极了,愧疚自己竟把这样一个桀骜不驯的人逼到这个份上。   而且,他是一个那么好的人啊。   就算抛开他上古神兽的身份不谈,只是作为一个人类来看,他也是一个那么好的人啊……   祝小拾从刀绞般的心绪中抬起头,眼眶酸热地盯了他好几秒,怔怔地问自己,她喜欢他么?   她在理智里觉得,不喜欢吧,至少不是女人对男人的那种喜欢。   但一瞬间,呼啸着撞入脑海的,全是他潇洒不羁到令人痴迷的画面,和他对她的好。   下一秒,她一下子从伤感里转入凌乱,这种在此时出现的花痴心情令她瞬间读懂了自己并不想懂的心情,脑子里崩溃地大呼卧槽啊我怎么回事啊!   然后,她弱弱地伸出手,在他胳膊上戳了戳:“那个……楚潇。”   他的目光转回来。   祝小拾在与他视线相接的刹那浑身绷紧,紧张中她一把拽起趴在身边熟睡的貔貅抱住:“那那那,那个……”   “……貅?”貔貅被搂得不舒服,抬抬眼皮,委屈巴巴地扯了个哈欠。   “我、嗯……”祝小拾感觉自己宛如一个直男,笨拙地发着极没水准的邀请,“我想……嗯,下楼走走,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医院大门外,印有国际妖务部简写名称“IMCSD”的七座商务车稳稳停下,克雷尔边下车边交待同来的几位医学博士:“我马上要回到事发低处理河童的事情,医院这边就辛苦……”   大门内十几米开外的地方,正并肩散步的两个身影映入眼帘。   年过半百的医生疑惑地看看他,又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请问那是……”   “是祝小姐,您的病人。”克雷尔垂下眼帘掩住情绪,俄而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一震。   他把手机摸出来,锁屏上弹出的横幅提示是一封新邮件。   克雷尔心下烦乱地将邮件点开,手指一划刚扫过半封,顿时惊骂:“F**K!”   “上校?”医生只觉耳边一阵风声,再定睛时克雷尔已回到了车里。   “去事发地!”克雷尔向司机道。   几是司机一脚油门踩下的同时,医院大门内的祝小拾手机也响了。   她拿出手机,扫了眼屏幕上显示的名称,随即接听:“喂,师父?” 第55章 西陵峡里欢乐多(六)   古老爷子的声音十分焦急:“睚眦跟你在一起吗?”   “啊?”祝小拾怔怔, “在,怎么了?”   古老爷子:“他的手机一直没人接,你让他听一下电话。”   小拾赶忙把手机递给楚潇,楚潇接过去“喂”了一声,接着, 面色越来越沉。   半分钟后,楚潇挂了电话,将手机递还给祝小拾。   “怎么了?”祝小拾问。   “事发地附近的一所中学, 出事了。”楚潇道。   三十多公里外, 山间规模并不算大的小学周围被警车围了个水泄不通。警车外的地方圈着警戒线,警戒线外又还有警员拦着。焦急的家长无法靠近,许多闹不清状况的人开始情绪失控,喊声骂声哭声此起彼伏。   时间拨回到四十分钟之前,原本书声琅琅的校园在一叠声的奇怪尖叫中陷入惊恐。   上百个及膝高的土黄色小怪物攻入学校。他们分批次进攻,显然早有预谋, 攻入后又非常有序地控制住了情况,分成了若干小组将在校的师生全都押在了办公室和班级中,没有贸然伤害任何人。   守在事发地附近的妖务部成员离这里最近,赶到的也最早。从祝小拾所在的医院赶来的克雷尔刚一下车, 就有眼尖的队员迎了上来:“上校。”   “情况。”克雷尔径直向警戒线走去。   队员汇报道:“有两个班的学生在校, 人数大约在80人左右,令有十几个老师,都还困在里头。副校长当时在收发室,于是逃出来了, 报警也是他报的。”   克雷尔边听边一抬头,恰好看见警戒线内一个拉着警察说话说得满头大汗的中年男人。他脚下一转走过去,开口就问:“您是副校长?”   “是是是。”中年男人擦了把额上的汗,打量打量眼前的外国人,“请问您是……”   “国际神话生物服务部第六特别行动组组长克雷尔,上校军衔。”克雷尔礼貌地颔首,再抬起眼时,眼中的冷厉令副校长一哆嗦,“我们早让有关部门通知过附近各所学校先放假一阵子,为什么还有学生在校?”   “这、这个……”中年男人努力平稳了一下气息,重重叹气,“高三的学生,再过三个多月就要高考了!山里的孩子想考出去不容易,这说放假就放假,就算学校不在乎升学率,家长也不干啊!”   克雷尔面色铁青地吁了口气。中国的许多国情他都清楚,高考的重要性他也多少知道。于是更多责备的话都被硬生生噎了回去,他不再理会校长,视线跃向不远处那幢白色的教学楼。   只有三楼中间位置有两间教室用豆绿窗帘遮着。除此之外,二楼、三楼两端也各有一扇窗户被窗帘遮挡。   “中间是学生教室,两端是教师办公室。窗帘应该是河童拉的,狙击手暂时用不上了。”手下言简意赅地汇报了情况,克雷尔点点头:“准备□□和□□。全体人员一概只允许使用非杀伤性武器,必须保证师生安全。”   “是。”成员一应,克雷尔深一缓息,正想走进大门近距离看看情况,身后响起争吵:“哎你让我进去!我是捉妖人!”   “让他们进来。”克雷尔简短道。   在医院大门外看到的画面令他此时完全不想回头,不想探究祝小拾是不是与楚潇同来的,更不想知道他们现在有多亲近。   但是,当他们走进学校的大门中,一切嘈杂的围观者都被甩在背后时,该看见的总还是要看见的。   祝小拾接过四师兄递来的望远镜朝楼上看了看:“窗帘太厚,什么都看不见。”   “河童的视力和人类差不多,没有穿透力,现在应该也看不见我们。”楚潇边说边环顾四周,一草一木一石一山划过视线,以万年计的战斗经验在此派上了用场,“西侧校墙外山坡后有个眼线,东侧卫生间窗后有两个。另外如果河童的智商够高的话,二楼左侧第二间教室中应该也有人,那个地方可攻可守,观察大门外的情况也很方便。”   祝小拾:“那我先去干掉二楼的。”   “……可攻可守的意思是,如果你冲上去,首先要面临一波对抗。如果里面也有人质,对方可以在战斗中撕票。”楚潇平视着前方,一顿又说,“但如果出其不意,还是很容易轻松拿下的。”   祝小拾又问:“怎么出其不意?”   楚潇一哂:“貔貅。”   “貅!”貔貅从他的背包里探头一应,酝酿了一下早已准备了一路的情绪,化作一道烟雾直奔二楼窗户。   事实证明,貔貅现有的化形术虽然毫无战斗力可言,但也可以起到四两拔千斤般的作用。窗户稍微露了一道细缝他就嗖地一下窜进去了,三两秒后,那股烟尘降落在了教室后方。   “貅貅貅貅!”几个守在门口窗边观察动静的河童同时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吸引,扭头就看到一个小灰胖子。   “貅貅貅!”貔貅在后面蹦蹦跳跳,挑衅意味分明。河童被激怒,“哇——”的一声,一齐冲向它。   敏捷的小灰胖子纵身一跃,指甲刻透黑板,悬挂在黑板中央。   “哇——”“哇!”河童个子都不高,弹跳力也不算强,一个个气得在底下跳着使劲想够它,但一时毫无作用。   它们斜后方三两米远的地方,四个妖务部成员拽着攀爬绳攀至窗沿之下,悄无声息地露头一扫又迅速付下身,朝底下做了个手势:六。   教室最中央有六个学生。   “得速战速决,时间拖得越久学生就越危险。”克雷尔神色沉沉地向窗沿下的队员打了个手势,几个队员顺绳而下,他道,“从后门进楼,同时冲开教室的两道门,以救人质为主。河……”   旁边楚潇一拍祝小拾的肩:“我尽快干掉河童,你带人质撤。”   “……”克雷尔咬牙,“配合他们工作。”   半分钟后,众人伏至教学楼中的两个楼梯口。在克雷尔的又一次手势示意后,他们近一步潜向了教室的前后门。   最前头的队员小心翼翼地稍稍一推,便确定门从内部反锁着,转而用手势无声地汇报给克雷尔。   于是,前门外的楚潇向后门处的祝小拾一点头。   二人同时后撤至楼道另一边,又齐齐急奔而上。以几乎完全相同的动作飞脚一踢,咣声巨响中两扇门板横飞出去,空气唰然一静。   下一秒,围在后方黑板周围的河童怒吼着急冲而来,楚潇啧嘴活动了一下肩膀,低身横扫数个,跃起扑来的一个被他一把扼住喉咙。   “咔——”骨头断裂发出脆响,河童脖子一歪,就此断气。   紧接着,河童判断清状况就此扑向正给学生松绑的祝小拾,祝小拾眸光微凛,蹲着身就地飞转,“咣”地一脚将为首的那个飞踢至墙下。下一个又吱哇乱叫着腾身扑来,前门处的克雷尔“嘭”地一枪开出,精准地将它放倒。   接着,活动开筋骨的楚潇开了杀戒。   这种连被正神遗忘在人间的小妖在他眼里根本不值一提,只见他的身影在桌椅间迅速游移,激起一片又一片的吱哇惨叫。几个被绑的学生在目瞪口呆中能看清的只有那些或完整或残缺的妖怪尸体飞起落下,那个牵着残影的人长什么样子他们都无法看到。只片刻内,教室中就已只剩两个角落里的河童还健在,其中一个“哇——”地尖吼着径直扑向学生。   已被祝小拾解开捆绑的学生闪身一避,还被捆着的最后一个“啊啊啊啊”一阵惊叫,祝小拾在他身后忙着割绳子也懒得哄,待那土黄身影撞入视线才挥拳从学生耳测狠狠击出,刚飞至眼前的河童哇地弹向楚潇,被一举捏碎。   然而恰在此时,另一个也已纵身跃起!   它掐了一个极其微妙的时间点进行着鱼死网破的一击。这一弹指内,楚潇手里尚捏着上一个河童尸体无暇顾及它,祝小拾的拳头也刚收回不及再出。   它只要一爪落下,眼前的学生必瞎无疑。一瞬间,屋里众人的心跳都重重一坠,一切画面在大脑的高速运转中都变得缓慢,每一个妖务部成员都在试图瞄准并击落它,又很怕误伤学生。   “上校——!”楚潇提心一喝,飞身扑出,同时一股寒气从他遍身渗出,直逼河童。   “嘭——”克雷尔下意识地扣动扳机,橡胶子弹擦着火星飞射而出。   于是在那千分之一秒间,河童因为突然出现的凉气而霍然回头,汹涌而至的冷气令它下落的身体变得迟钝,下落时间顿被拖延了几毫秒。   接着,一颗子弹跃过祝小拾肩头、擦过小学生耳边,“咔”地直刺入河童的鳞甲。   祝小拾原本赶不及的拳头也在此时击过,“咚”地一声,河童被包裹在白色薄薄冰层中的身体撞向后方的的黑板,从弹孔中涌出的热血迅速融开了冰层,滑腻腻地流向四方。   众人不约而同、极为齐整地松了口气,仍挂在黑板上的貔貅“貅!”的一声欢呼,克雷尔举枪一吹枪口氤氲的烟雾,复杂的目光没有看任何人:“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楚潇说着,噙笑一睇祝小拾,蹬地跃起,继而一拳挥出,一举击碎将二三楼教室隔开的天花板!   顷刻间,瓦砾碎石四溅,飞扬的尘土呛向四周,三楼河童惨叫迭起,通过头顶的破洞撞入众人耳中。   祝小拾一哂,手中挂着铁爪的攀绳悠了两圈,向上一掷攀住洞口。她助跑后一踏后墙,借力的同时将还“挂”在黑板上的貔貅一摘,扔下貔貅便顺绳攀至洞口。   她的手在断裂的钢筋上一抓,再稍使力即可上至三楼,却见不远处的楚潇未再打斗,急退几步后回到洞边。   他向下一扫睃见她的身影,急喝:“别上来!”   “怎么了?!”祝小拾一凛,身形顿住。   二楼众人也都一惊,子弹上膛的声音咔啦齐响。   “从楼里撤出去。”楚潇压音对祝小拾说着话,目光却仍紧盯着前方。   祝小拾看不到远处的情况,但在顺绳滑下去之前,她隐约看到一个巨大的阴影,如同令人窒息的噩梦一般,一寸寸压至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事,昨天的红包还没来得及戳,晚点戳,么么哒   -   本章更新是被迫在出租车上写的,大家有没有感受到点苦逼的晕车反胃的味道? 第56章 西陵峡里欢乐多(七)   楚潇面前, 那个身高已近三米的河童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胀大。几秒后,房顶在“轰”的一声巨响中被掀开,河童放大的脸显得无比狰狞。它耸立在天边的艳阳白云下,眼底逼出令人恶寒的杀气。   这下就连还在二楼的祝小拾通过洞口都看到这吓人的画面了。楚潇转过头,迅速扫了一眼缩在教室后方的十几个学生。   在刚才的打斗中, 大部分学生都已逃走,剩下的这十几个是因为河童突然变大被阻开了退路。除此之外,隔壁教室里应该还有一个班的人, 另外那十几个老师应该也还在。   眼前河童于人而言显然并不易放倒, 但是楚潇的原形又太大了。一旦化形,整个教学楼必会立刻坍塌。   “怎么办!”祝小拾在洞下问他。   楚潇清冷的目光再度划过那十几个学生,最终定住与楼道相隔的墙壁上。这一面,最有可能不是承重墙。   转瞬间又一声巨响!顿起的烟尘席卷整个教室,缩在最后的学生们正下意识地捂住口鼻,急喝骤至:“跑!”   十几人一齐看去, 只见墙体正当中一半人高的大洞有半人高,击出这洞的男人刚收回最后一拳,墙灰将他的半边身子都扑成了白色,令他看上去多了一种鬼魅般的邪意。   然后, 反应较快的一个女生立刻拔腿奔去, 其他学生随之反应过来,呼啦啦全涌至洞口。   恰在这时,变大的河童忽而一脚剁下。注视着学生们逃跑的楚潇乍闻头顶风声不对,抬眼的刹那伸手猛挡, 硬生生扛住了河童跺下来的脚。   巨大的下压力令他身子一倾,当即顺势单膝跪地分担了部分力道。“咔”的一声,地砖在膝下震碎,学生们“啊”地惊叫,楚潇抬头疾呼:“快点!”   十几个学生拼力逃走也还是用了近一分钟。待得最后一个人出去,楚潇松了口气,猛倾身一把反握住河童的脚,一口真火直喷而出!   “哇——”河童吃痛将脚收回,楚潇咬牙凝神一看:“艹!”   ——河童提起的脚底只有一小块棕影,再无其他伤痕。可见突然出现的变形令它更皮糙肉厚了,如是这样,原本可以用子弹打穿它身上的鳞甲将它击毙,现下看来十有八|九也不能了。   继而河童又一脚跺下,楚潇猛地翻身躲闪,身子停稳时,乍见河童的目光微变,似是看向了隔壁的教室。   教学楼下,一种妖务部队员护着刚救出的学生迅速撤出,一眼就看到几十米远的学校大门外已经因为巨大河童的现身而陷入一片面临灾难时的混乱。   “一组二组配合警察保护群众撤离,三组四组随我迎战。立刻向当地政府申请杀伤性武器使用许可……喂!祝小姐!”克雷尔安排工作时的有条不紊因为祝小拾突然重回楼中的举动而被击散。   “祝小姐!”他疾步去追但被手下匆忙拦住,克雷尔的呼吸悬在嗓子眼里,“她是下来取了武器吗?”   “是,抢了两把□□,还有几颗□□。”手下回道。   但□□里装的都是不具杀伤力的橡胶子弹。   楼梯处,祝小拾三步并作两步地向上急蹿着,不过多时已到三楼。   因为整个三楼的房顶已被掀开大半,她在楼梯口就能直接看到那个巨大河童的身影。另外,眼前有二十多个学生缩在楼道里,离她大概有十米的距离,被不时掉落的碎石挡住了去路,不敢继续逃跑。   “喂!”祝小拾小声一叫引来他们的视线,“还有多少人?多少怪物?”   “班、班里还有十几个人……怪物都被那个大哥哥打死了,只剩这个大的。”离她距离最近的那个女生吓得眼眶都哭红了,回答问题竟然还很条理清晰,祝小拾赞许一笑,“别怕碎石,你们跑过来,我保证你们没事!”   学生们却不由自主地都往后缩了缩,祝小拾脸色一板:“快啊!”   终于,最前头的四个男生女生相互握住了手,各自暗一咬牙提步跑来。刚跑两步,一块一尺长的墙体碎块当空砸下,祝小拾当即举枪,扣动扳机几枪连射!   “咚——”墙块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开,撞向几尺外的地面,学生毫发无伤。   这一举有效的给其他学生增添了信心,众人顿时向她所在的楼梯口拔腿奔来。祝小拾暗一松气又提气起,目光紧盯着半空,及时开枪打飞离得远的较大的石块,眼前落石时便直接飞起一脚,将石块踢开。   学生们转过楼梯口后就没有什么被碎石击中的危险了,有学生仰起发白的脸对祝小拾喊谢谢,祝小拾一脸悲壮:“为人民服务不客气!可别把这事儿写到高考作文里不然太扯淡了会复读的!”   她说着贝齿一咬急奔而出,当中闪避开又几块碎石,几秒后冲至了楚潇正与河童抗衡的教室门口。   定睛一看她就傻了:“怎么还这么多老师?!”不是据说老师们在办公室里吗?!   “过来救学生的,结果全被扣……”楚潇专注地边打河童边护学生,话至一半乍然扭头,“你怎么回来了?!”   “帮你!”祝小拾手已撑墙,躺身飞划而过。她瞅准了那条没有已各种扭曲变形的桌椅挡道的空隙,一路滑至楚潇面前,端枪朝上一顿猛开。   “哇——!!!”被打得不舒服的河童猛退两步,祝小拾趁机吁气问:“有计划吗?”   “老师学生撤了才好打。”楚潇咬牙盯着河童的一举一动,“但它盯得太紧了。”   它明显是冲学生来的,在楚潇把上一间教室剩下的学生放走之后,它基本将全部重点都放在了阻拦这一屋子学生逃离上。   在刚才的几分钟里,他用尽在这狭小空间里可以使用的招式、甚至将手部化形给它造成了并不算轻的伤害,但它为了阻止学生离开完全无视他的进攻,让他找不到半点机会招呼学生走。   “如果我窜上去把它打瞎呢?”祝小拾计划道。   楚潇挥拳击开河童拍下来的爪子:“试过了,它眼皮格外硬,打不透!”   “妈的丫到底怎么变的形啊?!”祝小拾暴躁,眼看河童一脚又踩下来,立刻一瞪旁边的桌子闪身避开,同时开枪猛射。   枪声落停的刹那,一个喊到尖锐的声音刺入耳中:“姐姐!!!”   祝小拾猝然扭头,却见几个刚才逃下楼的学生围在门口,顿时怒了:“怎么回来了!”   “这个给你!”一个男生蹲地将一个玻璃瓶滚向她,祝小拾纵身跃起扑向前按住:“这啥!”   男生脑子一抽:“H2SO4!”   已离学生时代很远的祝小拾一时只觉耳熟却没反应过来,崩溃又喊:“通俗点!!!”   “硫酸!”穿着肥大校服的男生大声道,“楼下化学实验室里还有!小静想起来的!牛逼吗!”   “……牛逼牛逼!”祝小拾心情复杂地边心存感激边觉得这娃好像有点书呆子属性,抬眼再一看却看到这男生看旁边女生的目光浸满笑意,顿时懂了服了!   “谢谢啊!快跑吧!好好读书考上同一所大学再谈恋爱!!!”祝小拾说着握起硫酸瓶,几步奔向楚潇,“你上我上?”   楚潇将瓶子一握,转瞬蹬地窜起,先后踏过河童的膝盖、手爪、肩头,拔开瓶塞奋力一泼——   “呲——”化学反应发生时的声响从高空传下,一股焦糊味和吱哇惨叫也随之而来。祝小拾当即立断,两个空翻跃向缩在一起的师生们,一拽护在前面的男老师:“跑!”   那老师是个教体育的,拽住身后最近的学生就猛跑而出。瞬间,教室里就像拉出了一个长长的剪纸拉花,很快拉出门外。   但紧接着,已瞎的河童却伸爪摸向门口,祝小拾惊然奔去猛击数拳,才没让它抓到最后一个学生。   “它怎么还看得见?!”祝小拾朝楚潇喊。   楚潇正从河童身上凌空跃下:“河童感官比较灵敏,有类似于声呐的身体器官。”   祝小拾:“卧槽那咋整?”   楚潇未答,奔至她面前,面无表情地与她一起阻挡河童伸个不停的爪子。   “你的原形能打败它吗?!”祝小拾问。   楚潇目光微颤,侧首看向她:“你不嫌弃我的话,可以变。”   一分半后,最后那波跑出去的学生已跑至校门口,全程都有老师护在最后,一个都没掉队。   “妈!!!”看到家长时瞬间有学生崩溃大哭,但下一秒,一切声响都被硬生生压住。   ——众人身后,教学楼轰然炸开,碎石瓦砾飞溅四方。众人惊叫着躲避,索性砖块都重,并没有什么能飞到这么远。   尘土飞扬间,一个巨大的棕色巨兽逐渐显形。在傍晚橙红的阳光照射下,它置身山林间的样子犹如一尊威风凛凛的守护神,它的咆哮声仿佛能震慑九天十地,令众人瞠目结舌。   废墟被它抬爪拨开,烟尘在声浪中逐渐淡去。片刻后,人们得以在慢慢清明的画面中找到那个土黄色的河童,在巨兽的衬托之下,它已显得渺小到不值一提。   比河童身形更小的生物,在地面上便完全看不见了,比如此时在巨兽头顶上的祝小拾。   祝小拾紧抓着它的龙角,双目紧闭喊得嗓子都快裂了:“楚潇啊啊啊啊啊啊你特么怎么说变就变啊啊啊啊你把我放下!!!”   巨兽嗓中发出似乎带着嘲意的低低嘶声,接着抬起爪子摸了摸,把她接到了掌心里。   祝小拾从它掌中爬起,小心地探头往下看看,看到了正从碎石中挣扎着往外爬的河童。   她正想说“我们速战速决啊”,它另一前爪已轻松按下,噗哧把刚才还把他们虐得很惨的河童给按死了。   祝小拾:“……”   它一双大兽眼炯炯有神地看着她,祝小拾干巴巴堆笑:“干、干得漂亮!可以变回去了!”   不,暂时还不能。   睚眦想说话,结果嗓中一声“咕噜”令它猛地噤声。   它压住悲愤,一脸高冷地看向远方,冷峻的目光越过一片安静山脉,径直投向数丈之外那片河边住户不少、河上渔船众多的地方。   那波光粼粼的水面在此处只能看到一块小光点,夹在两个山峰之间,像一块金色的镜子,分毫看不出水下的暗潮汹涌。   众目睽睽之下,睚眦当空跃起,在一阵惊叫声中,巨大的身形窜上云霄,消失无踪。   只有一个小灰胖子好像感受到了什么召唤,在它上窜的刹那瞅准时机也纵身一跳,及时扒住了它的脚面,与它一起飞上云层。   “貅……”   睚眦掌心里,祝小拾正看着下方的云层懵逼着,忽然就看到貔貅攀着睚眦的鳞片,吭哧吭哧往她这边爬。   “哎貔貅!”祝小拾伸臂拉了它一把,将它抱在怀里揉揉,又抬头看睚眦,“貔貅也来了……你到底要干啥?”   睚眦低眼看向地面,那片河水已然处于正下方,差不多是降落的时候了。   它嗓中低咝着,好像同貔貅交待了什么,貔貅“貅!”地一声作为回应。接着,还在迷茫中的祝小拾只觉它猛然转向,以疾风般的速度向河面猛冲而去!   “楚潇啊啊啊啊你等等我游泳很差啊啊啊啊!!!”她捂脸嘶声尖叫,没有看到托着她的神兽已在下落过程中迅速变回人形,双手扶在她腰间一脸好笑。   “啊啊啊啊啊啊楚潇你听得见吗啊啊啊啊啊!!!”祝小拾尖叫不止,突然间,两片温软而霸道的感触压至她嘴边,令她喉中一噎。   她惊然睁眼,下一秒又因蓦然坠入水中而再度闭眼,心跳乱得几乎要连成一片。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推迟通知】】】】】   卡文删了一部分重写,于是还有大概三分之一的样子没写完。   更新推迟一些,22:30之前更出,么么哒~ 第57章 西陵峡里欢乐多(八)   祝小拾于是一动都不敢动, 周围弥漫的河水令她不敢睁眼也不敢呼吸。   楚潇笑看着她因为紧闭双眼太过用力而整张脸都显得很紧张的样子, 循循缓缓地渡完了气,一拍她肩头:“睁眼。”   祝小拾在紧张中浑身一栗, 眼睛下意识地睁了条缝。在发觉并无任何刺痛感袭来时才完全将眼睛睁开,惊诧地环顾四周。   她的双脚已落在湖底,周围的珊瑚游鱼都清晰可见,她从未见过的湖底美景笼罩在四周,犹如一座巨大的、陌生而又空旷的城市,令她震惊。   她大概在以其他人都做不到的自由方式欣赏这片美景。她没有穿潜水服, 背上也没有笨重的氧气瓶,却可以正常呼吸。就连听觉和发声都没有任何问题,除却迈步间能稍微感觉到点水流带来的阻力外,一切都正常得跟在陆地上一样。   “貅!”貔貅跟回家了似的在旁边撒欢儿地跑来跑去,楚潇恢复了他白衬衫加西裤的标配, 衬衫衣料在水纹波动中显得轻飘飘的。他以一种理所当然的样子, 从容地牵着她的手往前走。祝小拾从愣怔中回了回神:“去哪儿?”   “河童老巢。”楚潇面色微沉, “整件事都不对劲,我活了上万年都没见过河童变大,吓一跳好吗?”   他说着啧啧嘴, 一脸不忿做得十分像样。祝小拾禁不住想笑,又问:“咱们怎么找?你知道大方向?”   “直觉。我能感觉到附近的妖气。”他说着脚下停了停,闭眼深深一吸气,又提步,“这边。”   此时, 克雷尔则正在学校做着善后工作。   这次事件虽然没有伤亡,但整个教学楼塌得只剩了个地基,清点、估算财产损失是必须的。当地的领导们赶到得很快,帮他们分担了疏散群众、安抚受惊学生一类令人头疼的工作。   教学楼的废墟前,克雷尔遥望着睚眦远去的方向,一语不发地听手下汇报情况。   身边队员的中文标准而刻板:“变异河童高约5.6米,含鳞片体重约242千克。身上……”队员不经意地抬眼,发现上司的双目有点放空,“上校?”   “嗯?你继续。”   队员又忙将目光挪回笔记本上:“身上发现一个六边形铁盒,边长3厘米,高2.5厘米。经初步检测,铁盒外层为高硬度合金,涂有防辐射层,内部结构因现有设备不足,暂未测出。”   克雷尔伸手:“我看看。”   队员立刻一递,一个装着银色六边形金属物的透明隔离袋送到了克雷尔手里。克雷尔隔着袋子看了看,又递回去:“调技术组来湖北。”   “……上校?”队员怔怔,小心地又确定了一下,“调技术组来湖北?不是把这个送回北京?”   克雷尔点头。   “可有些大型仪器……”   “他们会有办法解决运送问题。”克雷尔说着,面无表情地一睃那个隔离袋,“这很可能是高辐射物。如果造成河童变异的东西是它,在运送过程中一旦出现问题,自己人伤亡就算了,周遭居民怎么办?”   “……”这句话牵出的设想令队员冷汗直冒,当即应了声“是”,转身去照办。   巨大的废墟前,克雷尔又眺望远方了好久。那片河童出没的宽敞河流在此处只能看到小小一角,在黄昏下泛着橙红的光。那橙红的光看久了有点儿刺眼,就像是让他看到祝小拾身边总有人比他走得更近一样。   湖底,楚潇和祝小拾走了近一个小时后,可算有了发现。   他们走到了一个断崖处,断崖之下,是一片面积很大的湖底平原。平原上有一簇簇珊瑚的礁石,其中不少都好像有搭建的痕迹,像是什么生物在这里搭出的座座巢穴。   然后,祝小拾注意到了不远处一个突兀的小山包:“你看那个!”   她说着已率先跃下断崖,在浮力的帮助下稳稳落至平原。楚潇随之跳下,祝小拾看看眼前一座座很可能是河童巢穴的东西,将匕首握在了手中。   二人一步步往前走去。脚步间,群鱼四散逃走,贝壳纷纷关闭,觅食的螃蟹横行急奔,扑通跳入沙洞消失不见。   片刻后,他们到了小山包前。   这小山包不过四五米高,站在下方能一眼看到山顶。上面光秃秃的,没有任何水生物附着,只在最上方隐隐透出些诡异的红光。   “这是什么?”祝小拾问。楚潇嗵地一拳打上去,一片沙土滑落,在水中震出一阵污迹翻滚,又缓缓下沉。   “嗵——”他又打一拳,身后响起“哇!”地一声。   祝小拾握着匕首的手一紧,小心翼翼地缓缓回头……   “嗷!”貔貅凶巴巴示威的同时,祝小拾听到耳边一阵水声急响,刹那间楚潇已飞身窜去。他在水里的动作比在岸上还要快上许多,祝小拾只看到人影一闪,下一秒便已是他定在河童面前,举起河童咔吧拧断了脖子!   但紧接着,更多河童从簇簇礁石中显形。   这一个个像人又不像人的身影逐一冒出的画面有些可怖。祝小拾当即想冲上去帮楚潇,但抬脚,理智让她意识到了自己帮不上忙。   她还是能感受到水的阻力的,而楚潇与河童的行动都完全正常。如此一来,她是眼前所有人中唯一一个行动迟缓的,一旦冲上去,很可能不近帮不上忙,还会拖楚潇的后腿。   定了定神,祝小拾再度抬头看向山包顶端。   “貔貅!”她一叫,貔貅抬头,她将手插入沙层试了试软硬度,低头又道,“我上去看看,你帮我盯着点儿,要是有河童过来你就嚎一声。”   “貅!”貔貅立起身,做了个敬礼的姿势。   “你自己也注意安全。”祝小拾又道。   貔貅继续敬礼:“貅!”   礁石堆间,楚潇身手敏捷,风驰电掣般掠过一个又一个河童身边。一声声惨叫中,越来越多的河童断颈而死,接着又有新一波如潮水般猛扑而上。   楚潇面色平静,几分凉薄从眼底丝丝缕缕地沁出来。一脚飞踢的同时,手形在水中迅速一转,一个自成一体的水球瞬间在掌间成形。他运力一推,水球裹挟着巨大的能量急撞而出,沿途许多河童被碾成齑粉,周遭礁石也灰飞烟灭。   小山包处,祝小拾已攀至一半。   这小山外层土质松软,好处是可以轻松地将手脚卡进去,便于攀爬;坏处是有些地方过于松软,稍一着力就会塌陷一块,令她下滑几分。   这搞得祝小拾有点暴躁,一度怀念在水中正常游泳的状态。现在她虽然拜楚潇所赐,体会到了“湖底行走”的乐趣,但无奈游泳游不成了,脚下引力带来的感觉和在地面上差不多,划水完全划不起来。   不然就这么个五六米的小山包,一窜就上去了,多方便啊!   祝小拾咬着牙继续往上爬,山脚下的貔貅突然“嗷!”地一吼,接着,喉中发出不友好的低沉嘶鸣。   她警觉低头,只见一个河童壮着胆子步步逼近。小胖貔貅后脚蹬蹬,突然一冲而上,在水中宛如一道灰色闪电,咣叽将躲都来不及躲的河童撞晕了过去!   祝小拾:“……”   不愧是水相妖,在水里的敏捷度格外惊人。   祝小拾继续向上爬着,不远处的河童们逐步察觉了自己的不自量力,在楚大总裁孤身一人、赤手空拳的进攻下慢慢溃不成军。   他的一招一式不仅速度极快而且无懈可击,在旁观者看来,或许极具可观赏性,每一个完美的招式都赏心悦目。但对于正被他打的河童而言,这无疑是种族延绵上万年来最可怕的噩梦。   “咔——”又一个河童在他手中断颈而死后,围在四周的河童们再也没有哪个敢冲上前送死,瑟瑟缩缩地往后退。   退出一定距离后,它们陆续跪了下去,呈现出十分卑微的姿态。   这是服输的象征。在此之后,为了避免族群覆灭,眼前的胜者提出的任何条件它们都会尽力达成。这是在妖中流传千万年的不成文的法则,是许多弱小种族逃过灭顶之灾的方式。   楚潇冷眼划过它们,放下拳头,就地盘腿坐下:“都是妖,我知道我的话你们凭感觉也听得懂。”   河童们发着抖点头。   楚潇又说:“你们不能再骚扰人类了,我要求你们按照你们祖辈的方式生活。不管有怎样的理由,都不许再拐附近的小孩子下水,会把他们送回去也不行。”   “哇——”河童间传出一声微弱的抗议。   楚潇眉头立起:“我知道你们万年以来被留在人间,对妖界的构成不熟悉,也不清楚我是谁。但你们如果不照办,大妖一起来讨伐时,你们一定会后悔。”   “哇……”那个抗议声更加弱了,但紧接着,又还是断断续续说了下去,“哇——哇哇哇,哇哇咔,嘟哇哇哇——”   楚潇听着听着,冷峻的面容微微一颤:“你说真的?”   那河童怯怯地点点头,嶙峋的手指一指小山:“嘟哇哇,哇哇哇哇,哇!”   楚潇心底暗惊,锁眉边思量边回过头,还没定睛看清,爬到山顶的祝小拾一叫:“楚潇!”   楚潇微凛,脚下一踏,直窜而出。   他很快就落在了她身边,祝小拾面色轻颤着指指面前:“你看这个……”   山顶正当中的凹陷,像是火山山口,但里面填着的不是岩浆,而是一台金属的仪器。   仪器最上方是一块平整的台面,呈暗红色,从此处看去如同一片浓郁的血浆一样,令人生畏。   “它们说这里面的光,在夜里会变成绿色,不知有什么用。”楚潇说着抬头望向湖面,“天快黑了,我们先离开。”   他说着,双手一扶祝小拾的腰。   祝小拾反应极快,立刻推住他的肩头:“你干啥!”   “不渡气你适应不了水面上的气压。”楚潇慢条斯理,深邃眼底弥漫开的笑意让她好想打人。   然后他凑近了一点,压低的声音听上去非常促狭:“你要是非想理解成强吻,也不是不可以。”   “……”祝小拾羞愤地一脚剁向他的脚,他低声一笑,俯首继续压进了。   水上,更为专业的妖务部技术组还要过几个小时才到,当地便紧急调集了科研人员,对那个六边形小盒做了初步研究。   民警模样的小哥走到酒店门外时,克雷尔正忙里偷闲难得小睡。值班的队员想把人拦下,等他十分钟后起床再说,但听民警简单说完情况,面色发白地直接过去敲了门。   克雷尔凌然睁眼:“进来。”   队员进了门:“上校,当地安排的科研团队送来了样本的初步调查结果。”   克雷尔头枕双手,灰蓝的眼眸仍望着天花板:“念。”   队员吞了吞口水,撕开密封的信封“经检测,金属物内部构造精密复杂,其中含一边长一厘米的立方体高辐射物。经初步判断,来自于……”   那个地名令队员毛骨悚然。   克雷尔锁眉看向他:“什么地方?”   河面,楚潇带着祝小拾游上岸时,隐约看到微弱的绿光从河底泛出。   祝小拾不安得喉咙里发紧,想问那到底是什么鬼,但楚潇几步走来,一把拥住她。   祝小拾炸毛:“你又干啥!!!”   “衣服湿着,怕你冻着。”楚潇语气郑重地拥着她,手也不乱摸,目光静盯着水底泛起的那抹不真切的幽幽淡绿,心底一抹不安升腾而起,连她近在咫尺的气息和心跳都无法将这种不安冲淡半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更晚啦,于是本章照例小送一波红包~   送到0:00之前的评论都送,依旧正常发评的妹子请正常打分,专要红包的评请打零分。但两种评论都会戳红包,正常评论过后不用重新发0分评啦,么么哒~ 第58章 西陵峡里欢乐多(九)   福岛第一核电站。   这个字眼落入克雷尔眼中的第一秒, 就将他的呼吸都噎了好半晌。   这个地方早在几年前, 就已沦为全世界皆知、无人不为之惋惜的禁地。辐射造成的巨大污染令方圆数里内都无人敢踏足,事发当日冲上去的志愿者更再撤下来的十分钟内已全部殒命。这几年中, 单是这个名字,都令人望而生畏。   于是他一时甚至顾不上多想这个任务的难度,教养造成的本能使他脱口便问:“参与检验的人员安全吗?”   “相关人员都没事。”队员道,“受检样本设计精密,除非启动或强行损毁导致辐射泄露,平时都处于安全状态。另外检测人员在开始检测时也已知道它是高辐射物, 非常小心。检验结束后也立刻进行了体检,未发生异常。”   克雷尔长长地舒了口气,他接着伸手将文件夹接了过来:“我知道了,你去一趟北京,将完整经过口述给唐中将。如果半途被人截住——”   队员肃然立正:“明白, 以命保机密。”   “辛苦了。”克雷尔郑重地敬了个军力, 队员也没有再说什么, 利索地转身离开。   留遗嘱,按流程是有正规的环节的。队员可以在无人的地方,安安静静地将想留给家人的话都写下来, 不需要说给外人。一旦任务牺牲,被保护严密的遗嘱将会与抚恤金一起交到家人手中;而如果平安归来,他就可以自己愉快地把遗嘱烧了。   军人就是这样,在妖务部任职就是这样。   这是一支从建立的第一天起,就比世界上大多数军队承受了更多风险的队伍。他们不效忠于任何一方政权, 他们的使命是与次元裂缝那一边的力量抗衡,保护全人类的安全。   ——克雷尔曾经以此为荣过。或者说,其实时至今日,他也依旧以此为荣,只不过在看过了太多生死之后,这份荣誉感也变得悲壮而凄凉。   在他进入妖务部之初,他曾被派往海地执行过任务。在那个全世界数一数二的贫困的地方,他目睹过不知名的妖物化作旋风攻入办事处。那风声里掀起惨叫,等到风声退去,楼里到处都是血迹和碎尸。那些片刻前还在谈笑风生的同事们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应对,上百条人命,就这样被“风”带走了。   后来,他被调到了亚太部。走过印度、越南、老挝,到过因为“三不管”而早年毒|品盛行、如今妖物盛行的金三角,每一个地方都留下了很多条人命。   他能这样快的升任到上校,是因为他在妖务部里的资历够深。但他能做到资历够深,很大程度上只是因为他一次次地都活下来了而已。   那么多曾经和他一起并肩作战的战友,都没了。   有的有具全尸,有的尸骨全无。   国际妖务部中国区,是去年才被允许建立的,他调任过来就是行动组的负责人。至今为止,他率领部下出过的大大小小的任务也不少了,但牺牲的人并不多,这一度令他惊喜。   现在,他却突然觉得自己即将面对巨大的伤亡,一股油然而生的愤怒令他无比憋闷!   会有这种愤怒不是因为他不能接受牺牲,而是因为从目下的线索来看,这种可能造成的牺牲并非妖物所致,而是人为造成。他妖务部原本是为人类安全与妖物斗争,现下,却有同胞在背后拆台。   克雷尔牙关紧咬,检测报告中的每一句话和这几天的每一个细节都在他脑中迅速过着,一股不甘迫使他想将整件事尽快查清,把那个已露出端倪许久却迟迟查不出进展的背后势力挖出来——他想在巨大的伤亡到来之前,把他们挖出来!   “你赶紧去洗澡换衣服睡觉,明天我陪你去医院复查。”楚潇的声音突然从楼道传来,击断了克雷尔的思绪。   接着是祝小拾有点疲乏的声音:“不用了吧……反正这回治病靠的也不是医生,复查有什么用?”   “查清体内还有没有河童病毒要靠医院。”楚潇边说边从她手中抽出房卡,替她刷开门又将卡塞回她手里。然后,他强行将祝小拾身子一转,不由分说地推进屋,“快去休息,有事叫我。”   说罢他从外面将门拉上,笑意未退,听到脚边趴着的貔貅“貅”的一声。   楚潇侧过头,看到几步外的房门前站着克雷尔。   “上校。”他颔了颔首,克雷尔的迟疑了一会儿走向他,面色有些黯淡:“祝小姐……还好吗?”   “还好。”楚潇简短作答,接着将话题绕到了正事上,“我们在湖底发现了一些东西。”   克雷尔也很快调整好情绪:“请说。”   “我们先是找到了河童的老巢。在一个河底断崖下的平原上,有很多礁石和珊瑚,然后我们看到……”   “珊瑚?”克雷尔猛地抬眼。   楚潇怔怔,克雷尔锁眉:“你们在河底看到了珊瑚?”   这一回楚潇也意识到了不对,脑中“嗡——”地一声迷茫起来:“对啊……怎么会有珊瑚?”   河里怎么会有珊瑚?河里怎么可能长出珊瑚!   克雷尔的面色更沉了几分:“你们后来看到了什么?”   “一座小山。”楚潇继续说了下去,“里面有个仪器,明显是人为放进去的。我们到的时候里面泛出来的是红光,河童说夜里泛绿光。泛绿光时它们经常会失去控制,当中的事情它们也记不清了。”   “我立刻安排技术组去研究。”克雷尔尽力平缓着呼吸,“水底的河童大约有多少?”   “啊你们不用担心河童袭击。”楚潇啧了啧嘴,“我把它们搞定了。”   克雷尔:“……”   十五个小时后,抵达西陵峡的妖务部技术组在日上三竿时进行了水下作业。   按推断来说,夜里小山放绿光时河童会失去控制,说明白天呈红色时里面的仪器多半是关掉的,此时作业相对安全。   楚潇跟着一起下水了,负责技术组的中校迪恩坐在河边,目光紧盯着笔记本电脑上的监控画面,时不时看看左边的克雷尔,又看看右侧好几米外的祝小拾。   终于,他没忍住一腔八卦,压着声音对克雷尔说:“嘿,我以为你会抓住一切跟祝小姐独处的机会。”   “……”克雷尔盯着水面的双目未动,“我们在执行任务,中校。”   “我就问问,别那么严肃嘛!”迪恩拿起军用水壶灌了口水,“你不是喜欢她吗?”   克雷尔面色微青,但目光终于放了下来:“我以为你也喜欢她。”   “……我不一样,我可是浪漫的意大利人啊!”迪恩挑着眉头啧啧嘴,“我一生中可以爱上很多可爱的姑娘——这是种族天赋,你们刻板的英国人可没这本事。你到底追她没有?追到哪步了?”   克雷尔淡淡地睃着他:“你再说这种涉嫌种族歧视的话,我就要申请让唐中将关你禁闭了,中校。”   “……我开玩笑的!”迪恩嗓中噎了噎,然后带着不满埋怨了一句,“你这人就这样,玩笑都开不起还想追姑娘?祝小姐又不是个追求居家过日子的普通女孩,你……”   “够了,中校。”克雷尔生硬地截住了他的话,目光不自觉地一分分向右边挪过去,看向不远处蹲着的祝小拾。   她蹲着的样子大有点痞劲儿,手里拿着个石片正兴致勃勃地比划着,好像是要打水漂。   “哎我艹!”迪恩一声惊呼,克雷尔抽回身,看到他整个人都凑进了屏幕。   迪恩盯着屏幕上映出的小山中的图像看了半天:“我艹你记得这个吗?”   克雷尔辨认了一番,蹙眉:“是什么?”   “咱们在军校的时候学过!讨论武器伦理道德的那一刻……在那本教材的第253页上的案例!”   “……”克雷尔很抱歉地提醒,“你的超忆症属于罕见病症。”   “哦对不起。”迪恩仍兴奋地看着屏幕,搓了搓手,“四年前开始研发的黑科技,还没完成就因为违反伦理被联合国强行终止研究了。这东西依靠多种不同的辐射运行,理论上来说能提高生物的智力水平,还能远程操控生物执行任务……你是完全不记得那一课了吗?”   克雷尔没有作答,周遭的一切好像都因此而变得格外安静。   他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淡声开口:“我记得这种装置有一个难以攻克的技术难题,是因为各种辐射物的半衰期不同,平衡性极易打破。必须定期人为补充以维持它的平衡,对吗?”   “对,有几种甚至需要半个月补一次,真是太特么麻烦了,操作难度也大,毕竟很多辐射物都是微量即可致死的。”迪恩道。   克雷尔清冷的眸光里沁出几许难寻的笑意:“想办法查出它最近一次补充能量的时间。还有,帮我安排一趟明天早上的专机。”   迪恩一愣:“去哪儿?”   克雷尔说:“日本。”   水下,楚潇按照迪恩事先提出的要求,很快就顺利将水下摄像机全部架好了。这些操作对他来说太过简单,于是所有潜下水执行任务的妖务部队员都成了摆设。   他们傻戳在旁边看着他自己搞定了全部事情,只能尴尬地通过水下通讯设备说谢谢。楚潇看向那个道谢的队员笑了一声,却觉无形中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入脑海,令他呼吸凝滞。   刹那间,周围景象骤变。他看到那个道谢的队员穿着军装的样子,看到身边每一个穿潜水服的人穿军装的样子。   然后,惨叫连连,天崩地裂。海水好像被什么煮沸,呲啦啦地冒着热气滚向岸边。   岩石被海水拍碎,很多珊瑚露出来,就像这片河里的珊瑚的样子。   放眼望去,大地龟裂成一块一块,天空变成了可怖的血红色。而天与地间,一片昏暗。   这种诡谲的景象令他下意识地觉得身处地狱,但心底一个声音清晰地告诉他,这是人间。   比地狱更恐怖的人间。   楚潇心中剧痛,他抬手捂住胸口,周围的队员察觉到不对:“楚先生?!”   他没有听到,膝头一软跌跪在地。一片泥沙溅起,水草在浑浊中无力地扫着,莫名透出绝望的痕迹。   一股酸痛渗进他的四肢百骸,每一缕神经末梢都被不适牵引。楚潇艰难地抬了抬头,那地狱般的画面被撞开了一半,队员的轮廓模模糊糊地撞进视线。   但在一切幻影散去之前,他还是又捕捉到了一个场景。   他看到一条熟悉的街道,好像是离他公司不远的一条街,祝小拾在街上拼命地跑着。   周围的一切都充斥着死亡的气息,玻璃大楼灯火尽灭,天上不住掉落的陨石在楼体上砸出一个又一个窟窿,汽车混乱地撞在一起,冒着一股股黑烟。   她拼命地跑着,那张熟悉的脸上满是惊恐。终于,她跑不动了,在一座立交桥下停住,扶住膝盖气喘连连。   下一秒,一块巨大的陨石带着火光当空砸落,桥体断裂的巨响和她的惊声尖叫一起刺痛他的耳膜……   “小拾——”他喊出声来。   然后,眼前的世界,一片漆黑。   就像盘古开天地之前一样,看不到过去,也寻不到将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零点前的红包已戳,请注意查收   今天又更晚了一点不好意思_(:з」∠)_   于是再小送一波红包,前50条评论送吧,依旧正常发评的妹子请正常打分,专要红包的评请打零分。但两种评论都会戳红包,正常评论过后不用重新发0分评啦,么么哒~ 第59章 西陵峡里欢乐多(十)   漫长的梦境里是一条漫长的路, 走在当中, 望不到尽头。   楚潇在这条路上迷茫地走了很久, 走到四肢无力, 侵袭全身的酸痛愈演愈烈。   周遭没有其他人, 也没有任何声响。只有他自己的粗重呼吸在耳边一声声回荡,透着一股病态的味道,令他非常不适。   断桥、废墟,街道上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昏暗的天空中弥漫着细小的烟尘, 工厂的烟囱静静耸立在天地间, 就像是巨大的墓碑。   小拾呢?小拾在哪里。   这个念头始终在他心里萦绕着, 他已不记得桥下的那一幕是多久以前的事情,只想拼命地找到那个地方,把她找回来。   不知又走了多久, 周围开始降温, 接着, 突然飘起了雪。   楚潇在寒冷中下意识地抱臂, 茫然四顾, 张惶地望着这不正常的一切。   然则下一秒,天地间白光骤现。强烈的光芒将一切都遮住, 他被刺得蓦然闭眼, 片刻后又不甘地强行挣开!   “啊——”楚潇喉咙里一声低呼, 猝然坐起,撞入眼中的景象在浑噩中一分分清晰。   是酒店的房间。   白色的被子、棕红的电视柜、有点陈旧的电视,还有个和电视柜一色的衣柜。   站在窗前的季朗听到声音, 转过身蹙眉打量他:“感觉好点吗?”   “……哥?”楚潇的目光还有点空洞,扶住额头缓神。   季朗走过来,拉过把椅子坐下:“克雷尔上校突然联系我,说你在河底突然晕了。其间情况不太稳定,身上时不时兽化——局部变出鳞片什么的,怎么回事?”   “灭世感知。”楚潇手指用力揉着眉心,“我被触发了灭世感知。”   “什么?!”季朗大惊。   这是上古神兽特有的感知力,和许多动物可以预知地震之类的自然灾害有些类似。当他们所守护的文明即将遭受灭顶之灾时,这种感知会被出发,以便让他们提前警醒,在必要时出手相助。   九子上一次出现灭世感知是在1937年。其中嘲风出现得最早,三月份就看到了许多骇人的场景;神经大条的蒲牢最晚,7月6日做了一夜的噩梦。   但现下俨然和1937年不同。1937年时,整个中国都国力衰弱,现下可是太平盛世。   于是季朗懵了会儿才说:“战争吗?还是自然灾害?”   “我不知道……不是很清晰。”楚潇刚揉开些许的眉心因为回忆又重新皱了起来,“更像自然灾害吧……海水不对劲,还有陨石。死了很多人,城市被废弃,还有……”   一划而过的画面令他呼吸一滞,在震惊中面色发白地看向季朗:“哥——”   季朗被他搞得很紧张,目不转睛地睇着他。   “好像、好像不止是中国……”他不再看季朗,盯着白色的被子,竭力回想更多东西,“我走过了一些街道,有些街道上的广告全是英语,有的全是日语……看上去更像是、像是……”   “世界毁灭?”   “对……”楚潇声音发虚,“我还看到了小拾,她看起来和现在年龄差不多。穿的衣服也是……她最近常穿的。”   季朗声音轻颤:“也就是说,这件事离现在不会太远了。”   接着,季朗问他:“最近有发生什么怪事吗?”   “没有什么看起来这么严重的事……”楚潇眉心深锁,“就是河童变异了,发现了一些奇怪的高辐射仪器。妖务部在查这件事,会是这些引起的吗?”   季朗的心弦微微一绷:“今天早上,克雷尔上校带人去日本福岛核电站了。你说假设核电站出现问题,有没有可能演变成世界性灾难?”   楚潇瞳孔骤缩,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地狠撞一声,浑身唰然多了一层冷汗。   日本。   一列防爆车趁夜潜入福岛一带。离第一核电站还有二十公里时,车中的辐射探测器便已滴滴响起。   随着距离的拉近,那滴滴声越来越紧凑。   十五公里,目光所及之处已全是废弃的房舍,便利店门上挂着的铁锁爬满锈迹,该通宵营业的加油站也空空荡荡,放眼望去宛如一片鬼城。   十公里,周围荒草遍生,荒凉得就像是已经很久没有过文明的痕迹。   五公里,最前面的车上,司机一脚踩住刹车:“上校,不能再往前了,辐射太高了。”   克雷尔点头:“就地扎营,全体更换防辐射服。”   一座座土黄色的帐篷在十五分钟后扎好,藏在及人高的荒草之后,无声无息地被夜色遮掩着。   克雷尔坐在一块大石上,远眺着一号核电站所在的方向陷入沉思。   他尚摸不清这件事有多复杂、背后的水有多深。只是,有一些显而易见的线索令人心悸。   比如,福岛这个地方早已成了禁区,能深入福岛采集高辐射物作为原材料的人,背后会有多大的势力?   再比如,单是抵御这么强大的辐射,就已经需要很多高端的技术。这些人却能安全采集、并将它们用在仪器制作上……这个团队该是吸纳了多少尖端精英?有怎样雄厚的财力?   一切因素都令人不安,一切因素都强大到能在短短几秒内让世界产生巨变。   但现在他能做的只有摸索,从仅有的线索为起始点,尽力去探下一个头绪。什么时候才能走到终点,不知道。   回了回神,克雷尔招手叫来一名队员:“以第一核电站为中心,方圆五公里设卡,24小时严密监控,发现可疑人员立刻实施秘密抓捕。”   “是!”队员应声离开。   湖北西陵峡,酒店。   兄弟九人聚齐后并没有什么分歧,很快就全票通过,决定一起去福岛一探究竟。   然后负屃举手提了个理智的疑问:“假如真的是核电站出问题,我们能怎么办呢?假如发生大面积爆炸和污染海水导致物种灭亡啥的,这超出我们的能力范围了,正神出手都没用。”   “尽人事,听天命。”季朗沉沉道,“如果人类文明注定这会儿再遭遇一次毁灭,就认了。”   就像从前一样。   在世界数以几十亿计的光阴了,人类文明已毁灭过不知几回了。从某种有些无奈地角度来说,他们也算对此习以为常。   文明覆灭时他们可以选择转世来忘掉一些从前的记忆,不过这也不妨碍他们仍会在下一次覆灭到来前夕竭尽全力保全世界就是了。   狻猊忧愁地嘬了口烟:“妈的怎么突然这么丧,好端端的玩个屁的心跳啊!”   然后他嚯地站起来,拿着烟斗一脸不耐烦地往外走,楚潇叫住他:“五弟。”   “干嘛?”狻猊回过头。   楚潇在沙发上沉默了一会儿,靠向了靠背:“别走,还有个事情要商量。”   狻猊闷着气就近坐到床上,继续嘬烟。   “我想带小拾去,你们看行不行?”楚潇斟酌着询问。   “……”兄弟几个的目光相互递了一番,季朗:“别了吧,那地方高辐射啊,她一人类……”   “但我在梦里梦到的关于她的画面是在一坐桥下,从周围场景判断是在国内。我觉得如果发生大规模灾难,她在国内会更不安全,兴许去福岛反倒没事。”   一起去了福岛,至少他还能保护她。国内有人比他更能保护小拾么?   客观来说很难,毕竟他是上古神兽。   日本福岛,2:40a.m   营地中大部分人马都已按命令外出执行任务,只有通讯组的帐篷中还亮着灯,保证与各个分队及时联络。   “报告。”声音在克雷尔帐外响起。正看着当地地图沉思着的克雷尔顺口道:“进来。”   队员进入帐中,立正:“西南方向发现大片未知建筑,已通过卫星拍摄平面图发至当局,相关部门表示不知情。”   克雷尔眸光微凛,抬起头:“咱们日本分部的人怎么说?”   “宫川上校也表示对此不知情,现在正在赶来的路上。”   宫川晋。克雷尔在总部时见过这个人几次,不算太熟悉,感观上还可以。但现在,他对所有日本籍的妖务部成员都有些本能的提防,想了想,问道:“宫川上校大约多久会到?”   “他从京都过来,大概还需要几个小时。”   克雷尔点头:“我们先去未知建筑那儿看看。相关情况直接报告唐中将和总部,先不必告诉宫川上校了。”   “……是。”队员滞了半秒后心领神会,见克雷尔不再说话,就离开了帐篷。   三分钟后,两辆防爆车从营地开上公路。路上连别的车都见不到,遑论拥堵,十五分钟后就抵达了那片建筑附近。   那片建筑和他们所选的扎营的地方差不多,都选在了大片的荒草之后,显然也在躲人。   房子都是简单的白色临时棚,从材料看似乎并不打算长期使用,可从规模看又着实不小。   几乎每一扇窗户里都透着暖黄的光,偶尔能透过窗户看到屋中人员走动。除此之外,还有一幢两层木制小楼非常显眼,是传统日式建筑的画风,放在一堆临时房里显得极为突兀。   “那是什么?”克雷尔问。   “经无人机探测,是座神社。”队员道。   神社?   克雷尔锁起眉头,接着又问:“附近有测到妖物吗?”   “妖气很重,非常重……天啊等等。”盯着妖物探测雷达的队员蓦然抬头望向天际,“那是什么!”   众人霍然抬头,黑漆漆的天幕上,几个不明物体高悬于上空,仔细看正越来越大,似乎正往地面急降。   妖物探测雷达上红光猛闪,无形中一股巨大的能量在周围升腾,非一般妖物所能达到。   “滴滴滴滴——”临时棚中的妖物监测警报猛然炸响!   安静工作的众人惊然抬头,接着,脚步声喊声大作。有人迷茫不解:“出了什么事?”更多人只是迅速地提起武器,当即进入备战状态。   数米之外,九子当空化回人形,轰然落地。   楚潇将横抱在怀里的祝小拾放下,貔貅从季朗肩头跳下来,旋即灰毛一炸:“嗷!”   负屃推了推眼镜:“看来有人察觉了。”   楚潇举目远眺,视线越过数米外的荒草丛后,看到很多人端着枪走出简易房屋。   他们都穿着白色的隔离服,直觉告诉他这不是妖务部的人。   “直接撞了个照面,真巧。”楚潇冷然一笑,英挺的面容上微动的纹理带起来几丝蔑视人间的桀骜不驯。   他活动了一下脖子,习惯性地在战斗开始前解开衬衫袖扣,一下下地将衣袖挽上去:“我会会他们,八弟试着记录一下他们说了什么。”   一干兄弟里只有他是以战斗力著称于世的,于是对于他打算单挑的想法,众人也没什么异议,很快便各自潜入附近的荒草后观战去了。   祝小拾觉得自己今天穿的红色的T恤有点显眼,便躲到了一块大石头后面。刚藏好,负屃蹭了过来。   “……干什么?”她打量着负屃,负屃目不转睛地盯着楚潇,又托了托眼镜:“这边角度好,听得比较清楚。离得远了我怕翻译不准,毕竟我的日语水平也就那么回事。”   简易房屋前,穿隔离服的人们端着枪,根据雷达所指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压了过来。   几分钟后,两方之间已只余一道荒草屏障。微弱的摩挲声传进楚潇耳中,他闭目感觉着周围的气息,知道他们在向两侧分散,扩大攻击面积。   与此同时,在穿隔离服的众人身后,克雷尔带着手下队员正一步步无声逼近。   三方在夜色下形成了一种很微妙的阵容,基本符合俗话说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不过最前面的那个实在不符合蝉的弱小。   微风轻轻地拂了一阵,但眼前的荒草从中反倒安静了。众人已在合适的位置停下脚步,随着无线电通讯设备中的一声令响,枪声在夜色中炸响,子弹直击向同一个身影!   楚潇霍然睁眼,身形一腾而起,飞转着避过全部擦着火光的子弹。   众人都不禁一愣,不及抬高枪口,就见那身影落地迅速一转。   没有人看得清他的移动轨迹,仅仅弹指一瞬,他已如鬼魅般闪至一人面前。在他咔地捏碎那柄机关枪的同时,二十几挺枪在迭起的怒吼中齐转向他!   作者有话要说:  ——Ummmm,看到昨天的评论区里有姑娘担心BE   放心吧大家,在我们拯救世界的体系里,BE的都是异端好吗!   ----------   说这单元叫“欢乐多”但并不欢乐的姑娘们!   你们不能因为情势一紧张就忽略本单元里楚总和小拾亲过了抱过了的事实啊!   ----------   【【【【更新推迟通知】】】】   今天这章写得太卡了,吭哧吭哧磨了一个白天,到晚上思路才顺   于是更新还没写完,推迟一点   0:00之前肯定更,大家明天早上来看吧,么么哒 第60章 西陵峡里欢乐多(十一)   楚潇屏住呼吸, 目光穿过夜色紧盯眼前一人端枪的手。在他扣下扳机的刹那, 楚潇身形猛低, 避开织成一片的光火倾身撞去。离得最近的那个不及反应,只觉颈后被人一攥, 下一瞬就没了知觉。   人群中乍然激起一阵更加恐惧的惊叫, 楚潇无甚反应, 将那人拎起挡在身前, 血肉在猛烈的枪声中溅向四方,接着,一些又在对方察觉打不到他的时候归于安寂。   两方暂且僵持。楚潇拎着那个背后被打成筛子、已然没有生命迹象的人仍呈防御姿态,眼前持枪的一干人呼吸都不太平稳,神经紧绷地死盯着这个战斗力惊人的怪物。   而在方才的较量间,两方位置已换。那一众日本人目下差不多处在楚潇原本站的位置上, 楚潇则站在那片荒草间,背对着与那边秘密建筑相隔的公路, 离公路不过两步。   斜后方,克雷尔猛然抬手示意队员止步。   “楚潇怎么来了……”他惊吸了口气, 目测了一下两边的阵容——一对二三十, 拳脚对枪支。这位中国的上古神兽真会找刺激。   他打了个响指:“准备增援,换杀伤性武器。”   队员无声地向两侧铺开,深蓝的隔离服有效地降低了他们的存在感。夜色下一切都仍安安静静的, 危险的气息在安静之下沉默涌动。   那一边,僵持的局面又维持了半分钟后,为首的一人带着示好的意味放下了枪, 其他人也随之迟疑着放下。   “你是什么人!”喊话而出的日语听上去很冲。   楚潇没听懂,但根据情境也并不难猜——第一句话不是问他是谁,就是问他要干什么。   他于是笑了一声,将手里面色渐渐青白的死人扔到一边,说了句可以兼顾这两个问题的话作为答案:“我来叫阵的。别废话了,咱还是接着打吧。”   慵懒散漫的中文令眼前的人都愣了一愣,然后刚才说话的那个拎起挂着耳麦的衣领:“请求翻译人员就位。”   下一秒,枪声在夜幕下倏然炸开,子弹在疾风中擦着光火从背后数米外直射而来!楚潇闻因微滞,千分之一秒间,他身形如电光闪过,兽化的手精准拦截所有子弹,又在停脚的瞬间化回人手。   楚潇将子弹信手一扔,切齿扬音:“我需要活的,上校。”   “……”克雷尔一哑,接着轻声下令,“准备肉搏。”   楚潇面前,数道目光齐盯着丢在地上的那撮子弹,空气凝滞成一片死寂。   “他就是雷达探到的那个妖……”刚才说话的日本人声音发抖,语落死盯向楚潇,接着又说了句什么。   大石后,负屃给小拾翻译着:   “他说‘他就是雷达探到的那个妖’。”   “他说换诛……诛妖弹?!卧槽他们有黑科技!”   负屃说完和旁边的祝小拾一齐窒息,二人眼看着那一排人迅速地将子弹退出,颗颗子弹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在月光照应下弹跳着倒映金属色泽。   恰好不远处的克雷尔正带人上前准备肉搏,一见此景还以为对方很上道地正要迎战,一群年轻力壮的各国军人气势如虹地就扑上去了!   ——至此,场面一下变得混乱。   穿白色隔离服的众人懵逼了,闹不明白为毛换着子弹突然挨揍。他们怒吼着质问不知从何而来的对手,可克雷尔这回带出来的人里一个日本籍都没有,齐刷刷地把他们的怒吼理解成叫板,拳头挥得一点面子都不留。   躲在大石后紧张想对策的负屃和祝小拾也有点懵,二人面面相觑,呆滞脸:嗯……?怎么肥四(回事)?   就连楚潇自己都有点傻眼,他原正全身心投入地准备继续迎战,结果突然被截胡???   公路边高高荒草后的荒地上,喊声叫声漫成一片。   这边日语喊“八格牙路”,那边英文吼“Fuck”,左边汉语吼“妈的”,右边西班牙语道“Joder①”!   除此之外还有法语德语意大利语迭起。虽然妖务部中国区的成员都能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吧,但打起架血气一冲脑谁还管得上这个啊,一时都拿自己的母语把对方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东侧,一个三十出头的白隔离服人被一拳打裂了防护帽,怒然大吼八嘎!深蓝隔离服的意大利小哥也没听懂,但不输气势地拿意大利语回喝了一声“你当我马里奥是好欺负的吗!”。   西面,深蓝隔离服的队员被两个白色隔离服联手放倒,白色隔离服刚拔刀要刺,又被急扑上来的四个蓝色隔离服一把拽开。   最先被放倒的那个队员一把摘了防护帽,指着被拉开的那个,上海话张口就来:“乃伊做特②!”   乒乒乓乓,叮叮咣咣,荒地上上演了联合国会议时都难得一见的热闹。   各种语言漫天飞舞,旁边的负屃在听到一个疑似温州话的词汇蹦出后,终于放弃了翻译,伸手抢下五哥狻猊的烟斗忧愁地嘬了一口:“都是不和谐词,不翻了。”   话没说完狻猊就把宝贝烟斗夺了回去。   片刻后,楚潇和克雷尔也加入了混战,因为楚潇的战斗力太强,局势一下成了一边倒的状态。敌对方有战斗力的逐一减少,躺在地上痛苦□□的个个增多,不出意外的话,半分钟之后战场就将回归片刻前的安静。   “啊啊啊啊啊啊——”又一个身穿白色隔离服的人被扔起掷地,肋骨断裂的剧痛令他冷汗直涌。楚潇没多理他,转身咔吧拧断从背后偷袭的人的胳膊,接着他脚下横扫,侧面的持刀冲来的人冷不防扑倒,被击中太阳穴一举砸晕。   先前被扔开几米远的那个在疼痛中呲牙咧嘴地盯着眼前的打斗,夜色遮掩和打斗的混乱令他的动静变得实在不明显。他捂在肋骨上的手颤抖着挪开,一寸一寸,摸到了腰侧装着弹夹的装备包上。   一方黑色的弹夹被摸出来,里面装着的经过特殊改装的子弹是腥红色的,在月光映照下渗出丝丝缕缕的、血色一样的光泽,透着几许诡异的妖艳气。   然后他勉力探手,将不远处的一把机关枪够了过来。   躲在巨石后的祝小拾只觉余光中一抹白影在动,定睛看去惊然喊出:“小心!!!”   几是同时,枪声惊起。队员们纷纷闪避扫射,仍有几人中枪跌倒。楚潇目光一凛,再度如电光般闪身去挡,化回原形的手掌却在触到子弹的刹那感觉到剧痛侵袭,令他愕然一停。   负屃腾身战起:“二哥别接!那不是普通子弹!!!”   一喝惊得数人扭头,最近的白色隔离服人离他只有五六步之遥。很快,他们便从这人身形瘦弱、面戴眼镜的样子判断出他战斗力不强,几人同时向他冲去。   祝小拾瞳孔骤缩,起身一踏巨石腾身跃出,冲来的那几人不及反应,在她的肘击脚踏之下跌向四面八方,但不过几秒就又再度冲来!   不远处的机关枪还在响着,楚潇又拎了个倒霉对手挡枪,但也不知还能抵御多久。   怎么办?   祝小拾弯腰躲过飞来一拳的同时急中生智:“蒲牢!!!吼!!!!”   几米之外正愣神的蒲牢根本没过脑子,弹起便张口:“啊——————”   上古神兽气沉丹田的呼啸如洪钟撞响,无形的气流撞得不论哪个阵营的人都趔趄着捂耳跌倒。除了他同为神兽的兄弟们外,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晕眩,祝小拾在晕眩中一咬胳膊:好了,清醒了!   接着,她撑身爬起,一把夺过近处对手无力握着的匕首,几步冲至楚潇身后,将正在尽力爬起来的一个一刀刺穿肩头钉在地上,接着扭身一记勾拳打昏了另一个。   楚潇霍然回头时,她正再度撑起身,在持续不断的吼声震响中再度狠咬胳膊,跌跌撞撞地冲向几米外早已在吼声里被震晕的那个开枪的人。   “小拾!”楚潇扔下的手里拎着的人追过去,祝小拾还有几步远时跃起一扑,信手将枪扔到一边,咬着牙挥拳大骂:“混蛋你背后开枪!”   那个人早就在喊声中晕得七荤八素,祝小拾的拳头也没给他带来什么别的反应。但她还不解气,在眼前犯花中强撑着又打了一拳:“妈的有本事正面刚!!!”   “小拾?小拾!”楚潇从后面兜腰将她拽开,扭头又喊,“四弟闭嘴!”   “啊……”蒲牢的吼声转瞬虚下去,周围一瞬间好像静得不正常。   祝小拾脚下打软的后跌,楚潇在身后扶着她,因看不到她的脸色而有些不安:“小拾?小拾你怎么样?”   “我——”她想说“我的天蒲牢真能吼”,结果胸中热流一翻,猛推开楚潇,趴地就吐。   妈的好晕……她在晕眩中怀疑自己被声波震出了轻微脑震荡。   二十分钟后,从营地赶来的妖务部队员抬着担架把迷迷糊糊的战友们往回送。除此之外还得抬二十多个俘虏,最严重的一个都口吐白沫了。   离开时祝小拾扭头往公路对面看了一眼,那片秘密建筑前也有不少人横七竖八地躺着,八成是本来想来增援,结果猝不及防被蒲牢一嗓子喊晕了。   可惜从这里看不出那片建筑的隔音效果怎么样,无法判断屋里剩下的人是不是也晕了,不然现在过去一探究竟正是时候。   然后她就因脚下不稳,惨兮兮地被楚潇打横抱了起来。   她没挣扎,楚潇还觉得有点意外。但两分钟后,楚潇公正客观地意识到没挣扎的原因可能是她现在可能有点智障。   具体表现在她一边哼着《喜羊羊和灰太狼》的主题曲一边抽空夸蒲牢:“哎你杀伤力真强!没你救场咱就要完犊子了哈哈哈哈——”   蒲牢抽抽鼻子:“还是多亏二嫂机智!应变能力真强!”   祝小拾应该是没反应过来,还在继续:“哈哈哈哈哈——”   楚潇低眼看看,她的状态看上去有点像酒后微醺似的,眉眼弯弯地笑得特别沉醉,看得他想跟着一起笑。   但他还没笑出来,她突然一拽他的领子:“放我下来……”他一愣,她已蹭下地,东倒西歪地摆手,“你手受伤了,我自己能、能走!”   能走什么能走。   楚潇一睃自己手上的伤,抱臂看她跟跳拉丁舞一般扭动着走出了个S型,在她快要摔倒时疾步冲过去,一语不发地将她重新抱了起来。   祝小拾皱着眉扁扁嘴:“我有点儿耳鸣。”   在场人类现在应该都耳鸣。   楚潇四下看看,叫了老九:“螭吻。”   螭吻:“嗯?”   “我腾不出手,你帮她揉揉耳朵。”楚潇冷静道。   “我——”螭吻指着自己的鼻子,眼珠子都瞪大了。   他心说我一上古神兽,你让我给她揉耳朵?!   然后他闷着头乖乖走过去,亦步亦趋地跟在楚潇身侧,给祝小拾揉耳朵。   十五分钟后,他们回到了营地。晕过去的队员和俘虏都陆续苏醒过来,扶着树大吐特吐的比比皆是。   第一时间吐过的祝小拾倒没再吐,她唱歌。   秘密建筑中,卫星回传的画面前,几个年过半百的男人面色铁青,盯着那片营地看了一会儿,有人眯起了眼睛:“你们说,他们接下来会干什么?”   “肯定是冲我们来的。”角落里,一个阴阳师装束的年轻男子散漫地转着一柄弯刀。   他顿了顿,冷蔑一笑:“他们肯定要探营,我来对付。”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①【Joder】西班牙语脏话,类似于“艹”;   ②【乃伊做特】上海话,“弄死他”。   此处感谢弟弟提供西班牙语支持,感谢怀愫大大提供上海话支持:) 第61章 西陵峡里欢乐多(十二)   安全起见,克雷尔在稍作休整后就连夜拔营, 将驻扎地向西面挪动了两公里, 选在了山后一个更为隐秘的地方。   重新扎营后天已渐明,众人小睡了不到半个小时, 妖务部日本地区的负责人宫川晋就到了, 但被挡在了克雷尔的帐篷外。   等了几分钟,克雷尔从帐篷中走了出来, 敬了个礼:“宫川上校。”   宫川晋回敬军礼,看了看周围,用日语说:“听说克雷尔上校已经与对手交了火?对方到底什么底细?”   旁边的翻译是宫川晋带来的, 立刻将日语译成了英语说给克雷尔听。   克雷尔用英语清淡地回道:“我是中国地区的负责人,您应该带一位中文翻译来,宫川上校。”   气氛稍稍一凉。   宫川晋自然能察觉这是个下马威, 不是下马威也是一定程度上的不欢迎。   宫川晋不太自然地咳嗽了一声:“抱歉, 我希望这不会影响我们的正常合作。”   “但我希望您能回避, 宫川上校。”克雷尔不失礼貌地微微低头, “总部对于这件事非常重视,连日本籍的实习生都被要求回避相关事宜了。由湖北西陵峡河童变异引起的一切问题, 由我中国区接手, 我会在24小时内向唐中将和钱少将申请特别任命。不劳烦宫川上校了。”   他说完,转身就走。   几秒种后宫川晋听完翻译的转达,焦急一喝:“克雷尔上校!”   克雷尔没停。   “克雷尔上校,我对日本领土上关于妖物的一切行为有基本知情权,您的行为违反总部条例了!”   克雷尔脚下这才顿了顿, 稍稍侧过头打量了一下这位陌生的同僚,然后又平平静静道:“上校级别有基本知情权,您手下的人没有。您如果想执行这项权利,就让他们回去。另外,在我营地期间,所有邮件及其他信息往来,要经过我部检查——这符合总部规定。”   他是要将自己的行为控制在符合条例的范畴内,同时又要最大程度地保证不出岔子。   这样在别人的地盘上强行逼当地负责人做出选择,对方还碍于条例没法翻脸,算是很周全了。   几米外的帐篷里,嘲风站在门口将帘子揭了道缝往外看,忽地嗤声一笑:“这克雷尔上校可以啊。啧,就是想不开非跟二哥喜欢同一个姑娘,他要是正常跟别的人类竞争,那肯定赢得很轻松啊。”   帐篷里地上坐着的几个正玩三国杀,楚潇听言一瞥他:“那个日本上校什么样?”   “嗯……”嘲风啧啧嘴,“一米八出头,看着比克雷尔上校小一些,二十三四吧。面相嘛……”他又看了那张白净但又并不女气的脸几秒,才想到合适的词,“挺斯文的,不像当兵的。”   楚潇“哦”了一声,接着出了张“过河拆桥”拆了旁边蒲牢刚装上的“诸葛连弩”。   之后一整个白天,克雷尔按兵不动。   又一个白天,还是按兵不动。   第三个白天,他好像和宫川晋发生了一些争执,接着又继续按兵不动。   再度入夜时,九子外加晕晕乎乎的祝小拾,一齐聚到了克雷尔帐篷里,展开了一场拍桌子瞪眼的撕逼。   蒲牢怒吼说妖务部就不该擅自来福岛,这都触发灭世感知了,如果他们不来镇场,不知道哪天就该核污染毁灭世界了!   克雷尔冷淡:“我不来解决,那些人就悄无声息地让中国妖物发生变异,你们能解决?”   “四弟别跑题!”嘲风及时将话题拽回,“我们会跟来就不是为了把你劝回去的!问题是现在你打算怎么着?让你审问俘虏你说他们脑震荡还没好,审问不符合人道主义精神,等他们上国际法庭可能会反咬;让你接着跟那边打你又说不清楚宫川晋的底细,不能贸然行动——这位上校,你来解决问题的思路我不太懂啊,是打算用爱感化福岛吗?”   克雷尔:“我和宫川晋都在妖务部供职,又是同级。现在我虽然能尽量减少他的影响,但引起争端还是很容易丧失主动权。在编、制、内就是容易出现这种问题。”   他把“编、制、内”三个字咬得太重,几人同时一静。   因为头晕得太猛烈而趴在桌上的祝小拾迷迷瞪瞪地抬起头,眯眼:“你的意思是……”   克雷尔戳下去的圆珠笔提起时有意无意地一指角落里按条例设置的监控探头:“我只是在阐述事实。”   “……”   一瞬间,一种“你懂的”的了然气氛在帐篷里悄然漫开,围坐在圆桌边的众人心领神会,空气中莫名升腾起几许同仇敌忾的革|命情谊。   于是在几人离开克雷尔的帐篷的同时,克雷尔叫人将宫川晋请了过来。好茶和宵夜备好,一股要开始秉烛夜谈的架势。   祝小拾因为这个转折激动得头都不晕了,愉快地回去收拾装备,准备跟楚潇他们一起夜探敌营。   ——克雷尔在“编、制、内”要谨慎行事,但他们不在啊!   祝小拾闷头收拾身为捉妖人的趁手装备,并不需要的装备的楚潇在旁边安排:“这回一到地方,四弟先吼,持续至少三十秒,能行吗?”   蒲牢:“没问题,我最长能一口气吼五分钟。那个二……祝小姐你记得带耳塞。”   “带了。”祝小拾一举装着耳塞的白色塑料小盒,继续收拾着,扭头看看他们,“话说,咱需要都去吗?是不是只有楚潇和蒲牢比较……能打?”   她想委婉点说来着,但一时没想出措辞,就还是直白地说了。   兄弟几个挑眉,楚潇失笑:“他们是硬功夫不行,但法术都是有的。只不过在人间待久了,平常不习惯用而已。”   “哦这样啊……”祝小拾轻扯嘴角,窘迫地作作揖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夜色沉沉,悄无声息。微风轻轻地刮着,拂过荒草,蹭过空屋,轻绕过景色依旧很好但早已无人敢来踏青的小山。好像一切辐射禁区的气息都在此刻被冲散了,宁静祥和的氛围和普普通通的山区没有什么区别,惬意的感觉萦绕四方。   公路边,防爆车在隐蔽处小心地停稳了,九子一身轻装走下防爆车,把旁边穿着深蓝隔离服的祝小拾衬得像只史迪奇。   大片的白色简易建筑间,几捧篝火照映着巡逻的人,建筑物中的灯光从方形的窗子里透到外面,在窗下的地面上印出一个个小方框。   十个人在草丛中小心地往外看了看,楚潇问蒲牢:“距离行吗?”   “差不多,外面能放倒。”蒲牢说着清了清嗓子,接着猛站起身,“啊——————”   顷刻间慌乱掀起,巡逻的队列一下子乱作一团,他们循着声音吵吵嚷嚷地往这边来,但没跑两步就撑不住地跌倒,逐渐陷入昏迷。   祝小拾戴着耳塞,同时还有楚潇给她捂着耳朵。于是吼声到她这里已经变得十分轻微。   她掐着秒表,待得数字跳到“30”时,一喝:“停!”   蒲牢收声,十人迅速奔向秘密建筑。   第一幢建筑前,楚潇咣地踹开金属门,看到里面的人也全晕了。但这是间宿舍,看起来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第二幢建筑,楚潇还没抬脚去踹,好高好望的嘲风化出原形一窜而上,冲到天窗边一看:“是会议室,也都晕了。”   第三幢建筑,就是他们之前注意到的那个和其他简易房屋风格迥异的、神社模样的东西。   小楼分为两层,比简易房屋要告不少。嘲风从第二幢建筑上助跑后一跃,直接窜到二层,推开窗的瞬间屏息:“妖气很重。”   众人一齐刹住脚。   嘲风化作人身,尽力地看清屋中景象,但片刻后转过身摇了头:“太黑了,看不见。”   刹那间疾风从他背后急袭而来,底下的楚潇瞳孔骤缩,疾呼小心的同时腾起一踢,嘲风在一声野兽嘶吼中惊然回身。   ——一个身形健硕的妖怪跌回房中的黑暗里,只有不友好的喘粗气声阵阵荡来。   “卧槽……”嘲风惊魂未定地吁气,楚潇在他身边落稳,目光睃视着屋里。   黑暗中,人类的脚步声压过野兽的喘|息,接着,掌声响了起来,带着挑衅的意味,悠而缓的一下又一下从窗口传出来。   一个最多二十出头的男子慢慢显形,又恰到好处地在那道月光与黑暗的分界处停住脚,上半身依旧隐没在漆黑里。   楚潇和嘲风于是看不到他的脸是什么样子,只看出他露出来的衣袍并不是日常的时装。   然后,称得上动听的年轻的声音从黑暗里贯出,抑扬顿挫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   楚潇神经紧绷,不敢完全回头,只侧眸向下扫了一眼:“八弟。”   负屃站在楼外的地上,紧盯着那方黑暗中的窗口:“他说……不愧是华夏上古神兽,好快的速度。”   也就是说对方知道他们是谁,至少知道他是谁?   楚潇微微蹙眉,没有贸然开口。接着,黑暗中的那人带着笑意又说了句什么,负屃也很快翻译了出来:“他说……很荣幸能与你一较高下。他是净惑门阴阳师,宫川凉。”   神经大条的蒲牢不合时宜地开口:“哈哈哈阴阳师?找他画符能出SSR不?”被狻猊一口烟喷得噎声。   祝小拾凑到负屃耳边:“他也姓宫川啊……”   “嗯,我也觉得太巧了。”负屃答了一句,又朗声继续翻译,“他说‘请欣赏大日本帝……’妈的都君主立宪多少年了还叫帝国太中二了吧!他说请欣赏他们对于妖物研究的杰出成果!”   话声未落,檀香味飞扬。钝器敲击木制建筑的声音一声一声、一声一声地靠近,一个看不清身形的巨物从房顶上显形,步出大片的黑暗,在微弱的月光下隐隐显形。   “卧槽对方有备在先!”祝小拾暗骂一声,一握降妖杵飞步奔入门中。下一秒,一楼烛火骤明,周遭情景令她惊声尖叫!   小拾!   楚潇心头一紧,手一撑扶栏就要翻下二楼。紧接着却听底下又喊:“我没事儿!别担心!”   几米之下,祝小拾稳住心神喊完这句话,开始在四面逼近的妖物中步步后退。   紧跟着冲进来的几兄弟也猛刹住脚,望着这一屋子画风各异的怪物面面相觑。   负屃屏息压音:“荸、发鬼、河童、比比、天井下、百目鬼、白粉姥姥……都是《百鬼夜行》里的。祝小姐注意右边房梁上那几个天邪鬼,会附人身。”   妈的真热闹……   祝小拾举起降妖杵纵身一跃宣告战斗开始,一群妖物一齐奔来,她背后的七个兄弟立刻闪身上前先一步接招,霎时间喊杀声漾满整个一楼,法术造成的各色光火四起。   与此同时,营地里,克雷尔拖住宫川晋脚步的“促膝长谈”也已持续了一会儿。   不起眼的无线耳机中传出声音:“上校,开打了。那边的阴阳师姓、姓宫川……”   克雷尔一个眼风激过宫川晋,宫川晋同样微凛:“克雷尔上校?”   “……喝茶。”克雷尔彬彬有礼地颔首,但宫川晋的手放下又抬起,转瞬间指间多了张符咒。   他的脸上全无表情,手指在运气中颤抖片刻,符咒嘭地起火,转而被他丢入茶杯。   顷刻里,茶杯中斗转星移。宫川晋凝神注视几秒,霍然间拍案而起。   神社二楼,楚潇和嘲风终于得以看清了房顶上的巨物。   那是一只巨大的、遍身生着刚硬毛发的蜘蛛,它的獠牙就像两把精钢弯刀,寒涔涔的光芒令人毛骨悚然。它猩红的双目凝视着楚潇和嘲风,万籁俱寂中,突然八足一撑,猛扑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组团刷副本咯!!!   昨天看见阴阳师就在评论区里呼喊晴明阿爸的233333,其实阴阳师不是特指晴明啦,是个职业,说起来还起源于中国…… 第62章 西陵峡里欢乐多(十三)   楚潇蓦然仰身避让,只见钢刀般的獠牙自与脸只有不足厘米的上方一擦而过。他趁机往它身下又划两寸, 照腹部一记肘击!   巨大的蜘蛛对此似乎并无感觉, 顺丝一跃顿时隐没回屋中的黑暗,楚潇与嘲风相视一望, 撑窗跃入屋中!   那宫川凉倒也坦荡, 见他们进来,先行点亮了屋里的烛火, 才朝趴在数步外神像前的蜘蛛妖一打响指。   蜘蛛妖纵身再扑,楚潇侧身闪避,下一秒却蓦然注意到耳边咝咝声响不断, 再一定睛,发现无尽的白丝直奔嘲风飞去!   楼下,几招混战后, 疏于锻炼的负屃有点体力不支, 往旁边的立柱边一避:“四哥!吼一下试试!!!”   “啊——————”负屃吼声贯出, 正和白|粉姥姥对打的祝小拾虽然带着耳塞, 身子却冷不防地在声波震荡中打了个趔趄。   她慌忙站稳,只那短短半秒, 对面一把白|粉洒来!   白|粉姥姥的可怕之处正在于此——相传, 她会哄骗少女涂抹自己装在酒壶里的白|粉,但当少女涂完,脸皮就会整张脱落,成为白|粉姥姥的收藏品①。   “卧槽!”祝小拾连忙蹲身捂脸,伸臂钳出, 将白|粉姥姥狠然拽倒,崩溃地大喊,“蒲牢别喊了!对它们没用!”   蒲牢收声的瞬间,百目妖凄厉嚎叫着向他飞去!   蒲牢神经大条,恐惧心理也慢半拍。一时根本没多想,手掌兽化狠然抓去。但闻噗噗噗三声,蒲牢感觉指尖滑腻腻的,一把将手抽回。   低头一看,他的三个指头上都挂着个被戳破的眼珠。   对面遍身是眼的百目妖身上三个血窟窿,在剧痛中嚎叫不止。这边蒲牢也在狂甩着手哭嚎:“卧槽好恶心!卧槽卧槽!卧槽!!!”   几里外,妖务部营地边。   克雷尔带人追出,眼前与他军装一般无二的人却毫无停脚的意思。克雷尔面色微青,举枪朝天连开两记:“宫川上校,留步。”   宫川晋停脚但未回身,一道黄符从军装口袋里抽出,小心地持在身前,开口用生涩的英语说了句:“抱歉,克雷尔上校!”   话音落定间他身形猛转,黄符向空中而起。宫川晋默念两句咒语,飞扬的黄符在空中唰然化作灰烬,顷刻间,众人眼前一片五光十色的绚烂光影!   迷魂符!   克雷尔惊然屏息,虽则光影只持续了十余秒就已失效,但宫川晋的人影早已跑出了射程范围。他铁青着脸注视那道夜幕下的背影几秒,切齿下令:“我追过去,剩下的人驻守营地。如有意外,迪恩中校暂代上校之职,请总部务必继续彻查日本一带的不明敌对力量!”   他提步追出,不知是他追得太拼命还是欧美人在长跑方面比亚洲人有点先天优势的关系,在那方神社出现在视线范围内时,他追上了宫川晋。   “咔嗒。”子弹上膛的声音在宫川晋背后一响,他霍然回头,下一秒在枪声大作中下意识地一避,又不及恋战,咬牙继续冲向神社。   神社一层,祝小拾连同一众兄弟一起,先行收拾掉了百目鬼。   百目鬼是《百鬼夜行》里的经典女妖,相传她专门诱惑男人,收集男人的眼睛留为己用,攒齐一百只就会化为无法收服的魔头②。   现在这个原已很难打,但没想到他们兽化后可以轻而易举地把她身上的眼睛戳出来。发现这一点后,身形最小的季·囚牛·朗化回原形,扑上去死死抓住百目鬼肩头不撒手,指头速起速落地往外连挑了十几个眼珠才被甩开一回。   ——于是当百目鬼趴在地上奄奄一息时,地上血淋淋地滚着十几颗眼珠。漫说祝小拾一个人类觉得恶心,就连屋子里那几个和百目鬼同一阵营的日本妖都哆嗦着往后退。   宫川晋冲进来时脚下猛刹,祝小拾眼看他下意识地呕了一下才继续往里冲。   众人都没反应过来他为何会出现,紧接着,就见克雷尔举枪也奔入。眼前《电锯惊魂》般恶心的画面令克雷尔大吼一声“FUCK”,白|粉姥姥在一吼中回过神,张牙舞爪地又扑向祝小拾!   “卧槽你就欺负我是女的!!!”祝小拾悲愤地急奔向克雷尔,与他擦肩而过时一握他的枪,敏捷转身“砰”地就是一枪。   子弹自白|粉姥姥一划,她的衣袖和鬼影一样任由子弹穿过却无损伤。那只盛白|粉的棕色酒壶却陡被蹭飞一块釉,里面的白瓷显露出来。   “……”祝小拾怔讼一秒反应过来,立刻撕心裂肺地怒吼,“打丫的罐子!打丫的罐子!!!”   克雷尔迅速再度将子弹上膛,用手臂一托瞄准,啪地一枪打出,也不看结果就继续向宫川晋追去!   白驹过隙的一刹后,白|粉姥姥手中的酒壶砰然碎裂,白|粉如烟花般散落四方。旁边的发鬼又叫千鬼姬,不止生前自己是个美丽女子,眼下长发之下还藏着无数姑娘的美丽面庞。被白|粉一泼,无数张好看的脸如面具般纷纷滑落……   于是白|粉姥姥愣了一秒后,抬头就看见祝小拾和发鬼同时张牙舞爪地将自己扑来。   祝小拾一记勾拳打得它眼前发白:“你他|妈想要老子的脸是吧!你来啊!你来啊!”   暴怒发鬼一脚踢开祝小拾,自己扑上去拽着白|粉姥姥狠揍,嘴里也骂骂咧咧的。   至于她骂的是啥祝小拾没听懂,还多亏负屃托托眼镜走到旁边翻译:“我日你仙人板板哦——”   祝小拾:你这会儿把日语翻译成四川话特别毁气氛你知道吗……   二楼,楚潇所面临的战况并不乐观。嘲风早在开战之初就一个不留神让那蜘蛛用网给裹了,只留个头在外面。   然后那个网越缩越紧,嘲风在两分钟前已经出现了翻白眼、口吐白沫等症状,再不结束战斗,估计嘲风就要就地轮回重生,给他们当九弟去了。   但眼前的战斗看起来并不会轻松解决。楚潇与那蜘蛛过招数次,都没找出它的破绽在哪里。它的身法极快,遍身“毛发”的硬度堪比鳞片,同时还不怕冰不怕火。   一时之间,楚潇与它的高下之分只在于他的速度更快,可光快有什么用?这货就像个铁疙瘩,打不死啊!   假如他化回原形,倒是毫无悬念地可以一脚将它踩死;化出战甲祭出圣器它也无力抵御。但是,这里偏偏是福岛,核泄漏日益严重的地方。他再引起个局部地震,大概几十个小时内就能迎来末世。   又一番过招之后,楚潇冷睇着悬回梁上的大蜘蛛,同时,听到伸手响起宫川凉拔剑的声音。   “对不住了,中国的上古神兽。”宫川凉微微笑着,寒光涔涔的剑身倒映出他称得出英俊的脸,“二对一,但你似乎只能应付一个了呢。”   转瞬间风声大作,楚潇猛然闭眼,一切风声、响声在紧张中都猛然放慢。他的思绪迅速运转,试图判断哪一方更快——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秒的差距,他也来得及先避开一个,再应付另一个。   但是,无济于事。他们的配合太密切了,楚潇在一息之后确定他们会在完全相同的时间出击。这样紧密的配合中,就算他主动先一步出手,他们也必定会立刻调整步调,再次达到同时袭击。   楚潇双拳紧握,决定先收拾宫川凉,同时硬扛住那蜘蛛的袭击。千钧一发之际,却听一声咆哮自耳边划过,直直扑向宫川凉!   那声音太过熟悉,以至于楚潇还没睁眼就知道扑过去的是嘲风。待他转身看去,只见宫川晋出现在楼梯口,划破蛛网的尖刀忽地一软,化回皱巴巴的符咒,被宫川晋扔在一旁。   正要开枪的克雷尔目睹这一幕,硬生生顿住扣向扳机的手指,脚步也停在楼梯上。   嘲风在宫川凉反击之前灵敏地越至楚潇身侧,化回人形压音问:“怎么回事?”   楚潇未答,安静无声地注视着宫川晋。宫川晋则注视着宫川凉,满是警惕地一步步踱近。   片刻后,宫川晋先开的口:“失踪多日,你果然没干好事啊,弟弟。”   宫川凉轻蔑冷笑:“你果然当了官方的走狗啊,哥哥。”   房梁上,巨大的蜘蛛妖恶狠狠地盯着宫川晋,獠牙上的口水一滴滴滑下来,落在地上,被烛光照耀出诡异的光泽。   宫川晋的目光从它身上划过,端详着宫川凉,夸奖得似乎很诚恳:“连土蜘蛛都能控住,长进真的很大呢。”   他说着,又一张符从口袋中抽出,拈在左手二指之间。   念念有词中,一道光弧自宫川晋身上绽开,妖务部的军服在光弧中自上而下化作上白下紫的阴阳师袍服,一柄利剑在他眼前慢慢显形。   宫川晋抬手握住剑柄,很快,利剑化形完成,嘲风看清剑身一啧嘴:“哎二哥,剑镗上的纹饰是你啊。”   “……”楚潇面无表情,“回头给他开个光。”   宫川凉则在看清宫川晋的装束和武器后,表情有一瞬的不自然:“你竟然已经继承祖父的衣钵了吗?”   宫川晋横执宝剑,拔剑出鞘。剑光从他眼下扫过,一片杀气散便满屋。   “继承衣钵你也未必打得过我吧,哥哥。”宫川凉同样提剑,带着笑意看了看剑身上的光泽,“论武力,你从来比不过我。祖父他老人家为什么更喜欢你,我真是一直都很费解呢。”   “我是比不过你。”宫川晋抬眼,剑刃之下,他嘴角勾起一笑,“可四对二,可你似乎最多也只能应付两个呢。”   然后他微微歪头:“对不住了,弟弟。”   刹那间,剑影急闪,两道精光在昏暗中划出漂亮的弧线,裹挟疾风铛地相撞!   房梁上,土蜘蛛口中蛛丝再度喷薄而出,嘲风急闪避开,克雷尔砰地一枪开过去。楚潇一跃而且硬将土蜘蛛一把拽下,不由分说咬牙照头猛击!   宫川凉接连避开宫川晋两剑,一脚当胸横踢将宫川晋踢开数步。趁此间隙,他奔至墙边一按墙上圆扭,脚下一方地面陡空,宫川凉霎时间遁入一楼。   一楼,阴阳师的突然到来令打斗中的众人猛然停住。几人默契地向后一撤,靠在一起警惕地注释着他。   宫川凉执符站起身,日语喝着“急急如律令”将符咒掷出。蒲牢正不着调地自己念叨“‘Q|Q萝莉之友③’是什么意思?”,祝小拾已脱列跃出,一张符咒迎击向宫川凉掷出的那张:“急急如律令!”   两道黄符当空相撞,一时金光四溅。祝小拾见成功废了对方一招暗自松气,又在看清宫川凉那张符上的符文时倏然气血冲脑,举着微型降妖杵直刺而去:“妈的竟然上至阴符!你他|妈傻|逼吗!”   宫川凉哪会想到这姑娘这么能打,慌忙避开一杵,下|身却被祝小拾膝盖顶中。   她背后的一排神兽都扶着额头抽气避开目光,气头上的祝小拾目眦欲裂,一把狠掐住宫川凉的脖子,实际战斗力很强的宫川凉此时却无心与她肉搏。   他任由窒息感迅速蔓延,手探入袖中,转瞬间多了一枚六边形的小小铁盒。   “小心!”楼梯口,克雷尔瞳孔蓦然一紧,急奔而至。   二楼,已被楚潇打至晕眩的土蜘蛛突然骨节翻转,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姿态迅速胀大。   一层,三个河童一寸寸增高的身影中,其他几个妖瑟缩着后退。   克雷尔窒息地止步,祝小拾在逐步袭来的阴影中惊然转身。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①和②的【白|粉姥姥】&【百目鬼】的相关描述引用自百度百科;   ③【□□萝莉之友】出自微博梗。有人玩阴阳师听到晴明总说这句话,听成了“Q|Q萝莉之友”,其实就是日语的“急急如律令”哈哈哈哈哈   =================   宫川凉掏小盒子:变大变大变大!   负屃字正腔圆:我日你仙人板板哦——   ↑感谢来自于四川的阿笙同学给我带来了四川方言灵感。   =================   宫川晋:昨天骂我的,给我道歉QAQ!!!   =================   上上章的红包戳了,上一章还没戳,因为晋江抽了戳不出去……明天再说! 第63章 西陵峡里欢乐多(十四)   神社是木质的,相对而言不如钢筋水泥建造的教学楼结实, 也不像教学楼那样, 墙壁、地面、天花板都联结成坚硬的一体化整块。   是以几秒后,一二楼间用长条拼出的木板隔层中, 有一条咔嚓断裂, 正胀大的河童咆哮着冒头而出。   正一脸惊悚地看着土蜘蛛肢节扭转变大的楚潇一扭头,神情瞬间十分复杂, 继而急吼:“上校!!!”   这个词不止克雷尔明白,被人用中文叫了几天“宫川上校”的宫川晋对此也十分敏感,于是正专心研究墙壁上召唤土蜘蛛的符咒如何破解的宫川晋猛地回头, 乍然看见地面上一颗脑袋吓一跳。   “变变变变异了?!”宫川晋盯着那颗头面色煞白。   楚潇从土蜘蛛身上霍然窜出,上前将宫川晋往土蜘蛛那边一推:“辛苦你治它一下!”同时右手已握住宫川晋手上剑柄,拔剑只劈向河童的脑袋!   “哇——”河童没被劈开, 只头顶一片鳞被敲掉, 吃痛嘶吼。它的身体还在继续扩大, 顷刻间肩膀都已露到二楼。   楚潇心情不太好的牙关暗磨, 而旁边的宫川晋已经懵逼了——他的体力本来就不能跟上古神兽的人身化形比,根本无法靠蛮力压制土蜘蛛。眼下土蜘蛛已反扑两次, 他硬挥拳头扑回去, 它还是很快就能再度扑回来。   于是楚潇身后,一人一妖扭打着滚来扑去:“睚眦大人!!!”宫川晋撕心裂肺,“啊啊啊啊啊啊睚眦大人!!!”   “坚持一下。”楚潇蹲下身,发现河童停止变大了,若有所思地敲了敲它的头。   宫川晋崩溃地接连飞踹土蜘蛛几脚, 土蜘蛛后退几步后再度腾起扑来。   宫川晋:“#¥%@%¥……”   楚潇思索了一会儿,自语:“应该是那个阴阳师没充分考虑空间问题吧……看起来不像有诈?”   然后他运气抬手,一簇火苗在掌心砰然显形,又一分分扩大,逐渐化作一个直径近三十厘米的火球,悬在他掌心上方。   被卡在木板间动弹不得的河童望着火球陷入呆滞,楚潇微笑着站起身,缓缓将火球下压。   “哇——!!!哇!!!”河童象征死亡的嘶吼从二楼灌到一层,一层中正与另外两个变异河童打斗的几人乍然回身,一眼就看到那个运气不好长得过高的河童留在一层的四肢乱挥不知,火光从它颈边的地板裂缝里渗下。   “我擦这在干啥!”祝小拾手里的微型降妖杵往旁边近两米高的河童小腿上迅速一刺一拔。   旁边正吞云吐雾试图将另一河童逼退的狻猊抽抽鼻子:“好香,在做生烤河童脑吧。”   祝小拾:“……”   二楼,河童在楚潇掌下慢慢碳化,两点火星溅到木地板上时,楚潇一口冰雾喷出,有效杜绝了火患!   接着他注意到楼下叮咣不止的打斗声,抬头一看才发觉克雷尔和三弟都已经冲下去帮忙了,然后可算注意到了悲惨的宫川晋。   楚潇活动了一下脖子,耳边咯噔地响了一声,提步从容不迫地走向宫川晋。   土蜘蛛并没有像河童一样成倍数胀大,体型也就比刚才大个两成。他驻足看看,有些厌倦地吁了口气,上前揪住后颈把土蜘蛛一拎:“下去一起收拾。”   “……睚眦大人?!”宫川晋骤然松气,擦了把冷汗,和他一起下楼。   楚潇基本摸清土蜘蛛的底细了,心里很无奈。在没有帮手的前提下,这东西基本没本事伤他,但他也收拾不了它,只能干耗,比打不赢还令人懊恼。   到了一楼,楚潇把吱哇乱叫的土蜘蛛一扔,土蜘蛛凶神恶煞地扑上来,又被他一手掐住脖子。   他环顾一片混乱的四周,首先注意到了角落里往死里互掐的发鬼和白|粉姥姥,眯眼辨认了一下确定哪个都不是自己人:“……那边怎么回事?”   负屃:“白|粉姥姥毁了发鬼的藏品,发鬼急了。”   楚潇:“……藏品?”   蒲牢在远处喊:“脸皮!!!”   楚潇:“……”   楚潇叹了口气投入战斗,掐着土蜘蛛奔过去帮祝小拾收拾河童。宫川晋再度拔剑冲向宫川凉,宫川凉挥剑挡开宫川晋又迎来克雷尔,目光环顾发觉己方已落下风,再劈向克雷尔时已是个假招式,趁其不备扭头冲出神社!   “站住!”宫川晋大喝,顾不得张牙舞爪扑来的比比,当即空翻追出。   楚潇眸光一凛,但此时已有些迟了,他又离门较远追不出去,暴怒间只能将打不死的土蜘蛛往地上咣咣咣狠摔几回泄愤,土蜘蛛嚎叫着吐丝喷他,楚潇猛将它一转举向河童,蛛丝顿时喷了河童满身!   “哎嘛厉害了!”祝小拾一击掌,“我刚才还在想这回没硫酸怎么办,看来还是能赢!”   这话其实很鼓舞斗志,但倏然间,一股念头突然激入他的脑海,令他悚然一惊。   “能赢,但不能继续打了。”他说着一搓火焰拍出,那蛛丝虽然虽然用一般兵刃劈不断,但也怕火。火势立刻嘭然烧起,河童嘶吼着放弃攻击,急冲冲拍火。   楚潇一拉祝小拾,向旁呼喝:“先撤!”兄弟几人听言立刻也放弃较量,找准空隙夺门而出。   打斗正酣突然停战,对所有人来说都怪怪的。   走在公路边,楚潇面色发沉,吁了口气:“那个宫川凉是想弄死我们,我们必须打是因为我们也想弄死他。现在他跑了,打死那些妖怪没意义。”   但蒲牢不赞同:“不是啊二哥,那些妖厉害得一逼,不打死以后免不了为非作歹。其实咱们本来能赢,干嘛不先收拾了?”   “宫川凉不傻,不会随意把我们扔在那里就跑的。”楚潇转身凝视那片夜色下的白色建筑,脚下倒退着继续走,“他迎战是有备在先,那么其他人会轻易被你吼晕,可能也是有备在先。既然这样,他突然逃跑……”   祝小拾恍悟:“说明他们快醒了!或者有援兵要来!”   楚潇:“嗯,这伙人怕是比我们想象得更……嗯?怎么回事。”   几人同时看去,讶然看到那方原已窜出火苗、被火光吞噬也只是时间问题的神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火焰。他们远远地望着,似乎连烧黑的痕迹都看不出,天地间安静祥和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应该是提前布了结界?”祝小拾凝神思索了一会儿,“会不会是里面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有机密资料or稀世珍宝or武林秘籍,所以放一堆凶神恶煞的怪物保护,这个很符合常规剧情啊!古往今来多少故事都是基于这个路线编的,欧洲中世纪屠龙骑士的系列传说也是根据这个思路来的!   他们回到营地时是凌晨两点多,克雷尔立刻派人出去寻找宫川晋。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宫川晋自己回来了,身上多了几处伤,最吓人的一处好像是一剑贯穿肩头造成的,鲜血染红了一半狩衣。   于是对于之前的猜忌,众人(尤其是克雷尔)都觉得很愧疚。第二天,趁着午饭的时候,他们就鼓足勇气跟宫川晋道歉套近乎去了。   最愧疚的克雷尔悲催地被推到了最前,踱到宫川晋跟前,窘迫地咳嗽一声,边看旁边的翻译边说:“那个,宫川上校啊——”   坐在一块大石上的宫川晋抬眼一扫他,面无表情地拆开单兵作战口粮里的牛肉丸罐头,拿一次性叉子插了个丸子吃。   克雷尔在他面前军姿笔挺、神色郑重:“前几天的事我很抱歉,请宫川上校见谅。”   翻译立刻将这句话翻译给宫川晋听,宫川晋眉毛都没抬一下的,又吃了个丸子。   克雷尔悲愤地看向宫川晋身后几步外帐篷前的那群人,兄弟们把嘲风推了出去:“你不是说他帮你割的蛛丝?你去!”   嘲风吞了吞口水,脚下蹭蹭地,一步步磨过去:“那个,宫川上校啊,我是龙三子嘲风。”   翻译在旁边翻着,吃完牛肉丸的宫川晋开始拆鸡肉米饭的盒子。   “谢谢你昨天帮忙,先前几天的……咳,不周道,是我们狭隘了!”   宫川晋品了品鸡肉米饭,觉得口味太淡,又开始开肉酱盒。   嘲风:“……”   于是他身后,蒲牢开始推祝小拾:“你去!你是女士,他总得给点面子吧!”   “……”祝小拾硬着头皮走到宫川晋面前,跟克雷尔嘲风并排站着,“那个,宫川上校您好,我叫祝小拾,是个捉妖人,算起来跟你们阴阳师是同行……”   宫川晋很给面子地说了一句话:“我是军人。”   祝小拾:“……”   楚潇从几十公里外飞回,化人形落地后一走进营地就发现三个隔离服戳在那儿,跟堵墙似的。   “……小拾?”他迟疑着叫了一声,三人一转身他才从缝隙里注意到那边的宫川晋,“这干什么呢?”他边说边把买回来的新鲜外卖交给祝小拾,祝小拾再回过身,发现宫川晋竟然站起来了。   楚潇站在她旁边随口问宫川晋:“对了,你那把剑呢?”   那翻译不会中文,于是还得叫负屃过来翻译。负屃翻译之后,斯文·冷漠军人·宫川晋愣了愣:“睚眦大人要干什么?”   “帮你开个光,就当为之前几天的事陪不是了。”楚潇恳切道。   然后,祝小拾他们就目瞪口呆地看着宫川晋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口齿不清地懵然道:“那那那那个不用了!这怎么好意思呢!能和睚眦大人并肩作战我万分荣幸,那天还多亏睚眦大人救我……”   没太明白状况的楚潇一拍他肩头:“别这么客气,以后还得合作呢,为了世界和平!”   “……”祝小拾清楚地看到,宫川晋一下子连呼吸都停了。   足足安静了十几秒,他才说:“睚、睚眦大人,请问您能不能……”   楚潇:“嗯?干什么?”   宫川晋垂在身侧的手在紧张中不由自主地攥紧:“能不能给……给我签个名?”   楚潇:“???”   迷弟真可怕,迷弟真特么可怕——接下来三天,整个营地的人都在暗地感慨这一点。   这位宫川上校,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的部下恰好都不在身边的关系,这三天格外放得开。他天天到楚潇帐篷里求讲中国神话,其间端茶送水、扫地热饭,殷勤得就差直接在楚潇面前吼“我以后鞍前马后追随您”了。   这么一来,楚潇心情很复杂,主要是宫川晋总在他这儿扎着,弄得他想在祝小拾面前刷存在感就不太方便。可让他把宫川晋轰走也不太合适——俗话说得好,扬手不打笑脸人。   然后他心情更加复杂地发现,祝小拾似乎很看宫川晋刷存在感看得很乐,还拍着桌子笑“哈哈哈哈哈有没有很感动!有没有一种红到海外的感觉?我看那小哥长得挺好看的,还能打,要不要考虑收为己用?”。   “……”楚潇懵了良久,又神色复杂地打量了她良久,从牙缝里蹦字,“小拾我取向正常且单一……”   祝小拾:“???你想哪儿去了???我的意思是,他这么能打,以后帮咱降妖除魔一定很好。”   楚潇:“那你提长得挺好看干啥?!”   祝小拾:“长得好看在哪儿都是优点啊!”   这场交谈之后,楚潇复杂的心情直接转成了郁闷,于是他深思熟虑之后,往帐篷门口立了个欲盖弥彰的牌子:思考作战计划,闲人勿扰。   中日英三语的,看起来不针对任何人。   可是当晚,宫川晋还是来了:“睚眦大人!!!”   一声不无欢乐的喊声荡入帐篷,楚潇一阵眼晕。   几秒后,两眼充满星星的宫川晋拉着负屃撩帘闯进:“睚眦大人!”   “……宫川上校啊。”楚潇坐在行军床上,食指使劲按眉心,“我这几天会比较忙,你看能不能……”   “睚眦大人!我知道怎么收拾那些人了!”宫川晋语气中充斥着兴奋。   同为上古神兽却显然没跟二哥享受同等尊敬的负屃没精打采地翻译:“他说他知道怎么收拾那些人了。”   “怎么?”楚潇脱口而出,又赶紧整肃神色,“让克雷尔上校开个会,大家一起说吧。”   二十分钟后,一场讨论在专门用作会议室的帐篷里展开。宫川晋在别人面前,就又是一脸高冷的军官模样了,一本正经地摊开笔记本:“我在睚眦大人的指点下,详细对比了中日神话相通部分的不同之处,得出了以下结论。”   所有人都心领神会地假装自己真不知道他这几日的脑残粉行径,端肃地认真听。   “中日文化同宗同源,但千百年来经过各自的发展,层层衍化之后产生了许多不同。比如日本的妖对各位中国的上古神兽没什么……敬畏心,就可以证明这一点。”他微停,又说,“所以我想在天敌和等级高低方面,日本妖应该也已经衍化出了自己的体系。我顺着这个思路联系了两位日本著名大妖,得到了一些好消息。”   众人听罢翻译,若有所思地点头,负屃又示意他继续说。   “第一位是个著名鬼王,他坦言说土蜘蛛曾是他的手下败将。但他最近刚刚新得了一种好酒,想宅在家里专心喝酒,懒得出门,就又给我推荐了另一位大妖。”   鬼王?爱喝酒?   蒲牢打断他说:“酒吞童子啊?”   宫川晋明显意外:“哎你知道他啊?”   蒲牢大大咧咧:“我觉得茨木童子更好使!SSR里我最喜欢茨木了!”   嘲风回头咣地给了他一拳,冷漠脸转回头:“上校您继续。”   “这位大妖是在我们宫川家的帮助下解除千年怨恨、得以在现代社会正常生活的。又听说事关世界和平,非常愿意提供帮助,大概一会儿就到。”   宫川晋说完又继续说其他分析,包括那个导致河童和土蜘蛛变异的六边形小盒子的原理,还顺带说了说自己和亲弟弟宫川凉的往日纠葛。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妖务部驻地周围忽然狂风大作,原本晴朗的上空一下子乌云密布,继而盘旋起来,在天际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但事实证明,妖务部的兵哥哥们,那是见过大世面的!在听克雷尔说话说是己方请来的盟友,一帮在外站岗的兵哥哥连眼皮都没多抬一下。   云涡盘旋了将近五分钟,走到帐外观望的众人依稀看见几个小妖从高空落下。落地时咿咿呀呀的,似乎都还是幼年期的妖。   “咋还带孩子?姑获鸟啊?”蒲牢又傻呵呵地开了口,被前头的季朗一记肘击怼闭嘴。   终于,那个大妖从乌云中落下,用料讲究的和服上绣纹精美,浓淡得宜的妆容将她的五官勾勒得极为妖艳。   落地后,她以日式折扇半遮面,步态款款地向他们走来。   宫川晋连忙迎上前去,欠身致意。堪称风华绝代的女妖淡淡地向他伸出手,他热情而不失礼貌地握了一下:“这边请,容我来介绍一下。”   女妖跟着他走到众人面前,启唇竟说了一口流利的汉语:“请问……哪位是中国的上古神兽,囚牛大人?”   一排目光齐刷刷地扫向季朗,季朗哑了哑:“请问阁下是?”   作者有话要说:  宫川晋:昨天道歉的时候,把我叫成宫本晋的,给我道歉QAQ!   ===================   明天有点事情,更新会推迟,可能要将近零点才能更,大家后天早上来看吧~~   【挠头】特别不好意思,于是再小送一波红包,前100个~   依旧正常发评的妹子请正常打分,专要红包的评请打零分。但两种评论都会戳红包,正常评论过后不用重新发0分评啦,么么哒~ 第64章 西陵峡里欢乐多(十五)   宫川晋礼貌地做了很官方化地介绍:“这位是我国著名女妖——文车妖妃。”   “这位是日本著名女妖,文车……”负屃翻译到一半惊了, “卧槽文车妖妃?!”   他一脸惊悚地使劲打量眼前的女妖。日本的各种传说读物他读过不少, 记载都是说文车妖妃生前是奈良时期天皇的宠妃,生的孩子让另一个嫔妃——祐姬给搞死了, 于是文车妖妃先疯后猝死, 死后怨气非常深重。他脑补起来,觉得这应该是个画风非常阴暗的杀人狂魔。   眼前这位也太端庄优雅了吧……   负屃诧异地目光在文车妖妃面上划来扫去, 而文车妖妃一双妩媚的剪水双瞳中,笑吟吟的目光始终只盯着季朗。   好生欣赏了一会儿,她继续用中文说:“想不到上古神兽囚牛和中国首屈一指的钢琴家季朗是同一个人, 我近来很痴迷季朗的钢琴曲呢。”   季朗:“……谢谢支持。”   文车妖妃又道:“至于上古神兽囚牛……我生前就很喜欢,也是因此才学会的汉语。我读过很多散落在各地的关于您的记载,您在几千年中数次入世, 虽然身份各不相同, 但每一次都留下了令人痴迷的乐曲。我在奈良时期结识的那几位以收集中国民间志异为乐的阴阳师, 都对您十分崇敬。”   季朗:“……”   因为神兽入世会隐藏身份的关系, 想搜罗相关资料可不容易。所有人心里几乎都在揶揄,这特么真是铁粉啊!扔粉丝圈那就是深度了解偶像的一点一滴, 连他多个月断奶几岁换牙入学考试考多少分都了如指掌的那种。   然后文车妖妃稍稍抬手, 从和服衣袖里取了个HOBO手帐本,毕恭毕敬地双手呈给季朗:“请问……您能帮我签个名吗?”   “……”季朗佯作从容地接过,从西服口袋里抽钢笔,大方地写了个特签:祝文车妖妃修炼顺利,岁岁平安。   落款:囚牛·季朗。   楚潇凑到季朗耳边悄悄道:“帮我要张纸, 我给宫川晋签一个。”   季朗压根没跟文车妖妃开口,十分保护自家粉丝利益地道:“自己找纸去,她们这手帐可贵了,每本合人民币好几百!”   楚潇:“……”   接着,大家一同折回用作会议室的帐篷里,席间洋溢着一种热情友善的美好气氛。   宫川晋特意向文车妖妃简述了当下的情况,尤其细说了那个六边形的小盒子:“那个东西,我们之前有所耳闻,但因为没查清具体情况,所以还没来得及上报总部。”他顿了顿,又继续说,“简单来说就是依靠辐射,让妖物发生迅速的、暂时的变异。他们还做了一些防护手段,让那个东西运行时对人类造成的辐射可以忽略不计。不过,现在看起来也还只处在试验阶段,据我们过招所见是只对河童有效,对土蜘蛛效果微弱,在场的其他几种妖则都没有发生变异。”   文车妖妃思索着点头,负屃在旁边及时补充:“不包括百目鬼、白|粉姥姥和发鬼。百目鬼在宫川凉祭出那个小盒子之前已经被解决了,白|粉姥姥和发鬼在内部撕逼,我们也没注意她们。”   “……”文车妖妃面色略显复杂地又点点头,扫了眼在帐篷外打打闹闹的几个小妖,“我先哄它们睡觉,天亮之前我会自己去看看情况,具体情况迟些再说。”   宫川晋颔首:“辛苦您了。”   “你那个弟弟中二期还没过吗,阿晋?”文车妖妃有点不满地睃着他,“他这样子,真是作孽呢。”   宫川晋面色微白,心情似乎很矛盾地沉默了良久,最后只说:“您说得是。”   各回各帐,各睡各觉。因为文车妖妃的帐篷被安排在祝小拾隔壁的缘故,她足足听了一个小时的日语版催眠曲。   等到几个小妖全都睡着,那动听的歌声戛然而止,本来被唱得有点困的祝小拾因为周围安静得太突然,一下子又醒了。   她侧头看看,旁边的帐篷里,文车妖妃的身影在光火中晃动了一下,向外走去。   不知为什么,祝小拾对文车妖妃莫名有点好奇。她蹭下行军床跑到帐篷门口去看,看到在帐篷围出的营地空地上,宫川晋正和文车妖妃说着什么。   在文车妖妃离开后,宫川晋望着远方秘密建筑的方向兀自静立着,过了好久,他似乎叹了口气,然后转过身。   祝小拾一下子没来得及躲,正好和宫川晋一个对视。   宫川晋怔了怔,遥遥微笑道:“祝小姐还没睡?”   “?!”祝小拾愕然,走出帐篷,“你会说中文?!”   “……负屃大人懒得帮我翻译了,给我施了个法,暂时有用。”他说着不太自在地挠挠头,“其实挺奇怪的。脑子里想的是日语,说出来变成中文,落回我耳朵里,我自己听不懂在说什么。”   祝小拾这才松下气,把方才汹涌而起的阴谋论都摒了开来,想了想问他:“那几个小妖是文车妖妃的孩子?”   “不,她生前的孩子被人害死了,她也因此病故,后来怨气很重。”宫川晋淡淡一笑,“我刚出生的时候,她曾在周围盘旋不去,不知为何想把我偷走。正好我家里世代都是阴阳师,就降服了她,用阴阳术结合现代心理疗法疏解了她的怨气。嗯……现在她也依旧有怨气啦,不过就像武侠小说里的内力一样,是她自己可以控制的了。”   然后他又解释说:“那几个小妖是她恢复正常后收养的,算弥补她自己的遗憾,同时也防止它们流落四处为祸人间,挺好的。”   祝小拾探究地打量他:“所以……她是不是对你的感情也……不太一样?”   宫川晋点了下头:“虽然见面不多,但她一直拿我当她的孩子看。说来有点奇怪,但没有办法。”   “那你的弟弟呢?”祝小拾又问。   “说不清楚,他们没怎么见过。”宫川晋说罢话语顿住,静了许久才又道,“我在她到后才隐约觉得有些……说不清的不对头,阴阳师直觉里会感受到的那种不对头,说不太清。”   祝小拾登时明白了七八分。   这是他们捉妖人与妖物打交道多了、自身阴气积攒得多了之后特有的直觉,他们偶尔能察觉到妖的情绪,但没什么道理而且未必准确,所以像她这种又懒又神经大条的捉妖人,会习惯于忽略这种直觉。   “你觉得……她会杀了你弟弟吗?”祝小拾小心地观察着宫川晋的神色问。   “我不知道。”宫川晋为难地苦笑,“也不敢问,怕问了反倒会激发她身体里的怨气。但她说阿凉作孽的时候,我确实感觉到了杀气。”   祝小拾目光微颤:“那个……我不过问你们的纠葛,我就是有个猜测——假如他们有什么东西藏在那个神社里呢?”   宫川晋一愣,一时似乎没太明白:“什么?”   夜色浓重,星辰漫天,淡薄的云层拂过圆月,禁区公路在此刻显得很别致。厚厚荒草立在两旁,错眼看去就像很多人涌在那里,丛中有蛐蛐的叫声点缀着,在安静中勾勒出一种别样的热闹。   直线距离两里外的神社中,百目鬼的尸体早已化灰消散,近几天每天都打架的白|粉婆婆和发鬼打得累了,各自缩在墙角不吭气。化回原本体型的河童悲伤地坐在外面的大树下,对着被烧死的两个同伴的坟头碎碎念着些有的没的。天井下坐在天井边,天邪鬼躺在书柜上,土蜘蛛在房顶角落处织了张新的大网,静静地睡着。   一楼的侧间里,年轻的阴阳师冷着脸给手腕上的剑伤换药,阵阵传来的疼痛令他一次次地倒抽凉气。   宫川晋肩头被他刺穿了一剑,此时只会比他更不好过,这次是他赢了。   他这样想着,那疼痛好像突然间变得不重要了。他轻一咬牙,单手将纱布扎紧掖好,又继续闷头看写字台上的书。   书上讲的是中国的龙之九子,他坚信自己一定能找到什么办法打败他们。   窗外忽地划过一阵阴风,声音呜呜的,乍听上去很像女人在哭,像一个女人积攒已久的委屈穿越千年时光击荡至眼前,宫川凉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啪!”一扇窗子被吹开了,弹进来撞得一响。   汹涌而至的阴气令宫川凉眉头一竖。   他将手握在剑柄上,静静盯了那扇窗子一会儿,却没有任何东西进来。   渐渐的,风停了,阴气也淡了。窗外只余巡逻人员整齐的脚步声,反衬着夜色下的寂静,没有任何异常。   宫川凉屏息又观察了片刻,起身去关窗。离开桌子前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将剑拿在了手里。   从写字台到窗户不过七八步,神社里暖黄的灯火将这段距离照得十分明亮。他的手很快扶到了窗框……   突然疾风又起!一切光火骤然熄灭!   宫川凉下意识里悚然向室内一扫,只消半秒就又定住神,凌然看回窗外,近在咫尺的画面却令他周身汗毛倒立!   ——女人煞白如纸的脸上阴气上涌,一股清浅的黑色如纱般从她的和服衣领里向上蔓延,将她发白的面孔衬得更白、红菱般的嘴唇衬得更红!   “何方妖孽!”宫川凉怒喝着一剑刺出,那道鬼影却倏然化作尘土席卷飞开,顷刻间销声匿迹。   几秒之后,他身后响起女人轻而细的笑声,令他顿时一背的冷汗。   “来人!”宫川凉向外大喝的同时霍然回身再度挥剑刺出,阴阳师日日以符水擦拭的利剑却对眼前女妖造不成半分伤害。女妖在黑暗中朗声而笑,如清风般悠闲地盘上房梁,夹带着奈良时期古老日语词汇的语句从笑意中森然而出:“喊啊。上一个破我结界的,还是安倍晴明大人呢。”   “你……”宫川凉警惕地退后半步,将剑护在胸前,“你究竟是谁!”   对方嫣然笑说:“来你这儿收拾些麻烦。”   漆黑中,宫川凉目光凌厉到逼出清晰寒光,他干脆利落地将符咒抽出一掷:“急急如律令!”   唰然间白光耀眼,神社各处沉睡的妖物立即醒来。几个天邪鬼同时冲向文车妖妃,天井下也从天井里森然探头,嶙峋的手臂直冲向她!   文车妖妃微微笑着,在天邪鬼近在眼前的刹那面色陡然转青,一股极怨之气从周身溢出,天邪鬼不及闪避,在宫川凉惊愕的目光中转瞬化作灰烬。   下一秒,文车妖妃浓妆艳抹、珠翠满髻的头颅咔嚓一拧,旋转180度直勾勾看向从天井处倒挂探下的天井下。   可怜那天井下也是个长相可怖出场方式也素来充满惊悚效果的狠妖,此时愣在一瞬间被吓得浑身一僵,险些直接从天井里跌下。   文车妖妃一张泛青的脸上怨气未退,头上奈良风格分明的珠钗一根一根、一根一根地凭空拔出几寸,悬在半空中,将她的长发尽数散下。   那头发黑且浓密,在她背后慢慢地飘着。在她的笑容中,慢慢地飘向被吓呆的天井下。   天井下一片茫然,待得反应过来时为时已晚,只听“唔——”的一声痛苦低吟,妖妃长发中青烟冒气,片刻后松开,哪里还有天井下的痕迹。   “哎,今天忘了带梳子呢。”她悠悠地叹了口气,用手一下一下地梳理起长发。   宫川凉喉中噎住,一步步地向后退。   她似乎完全不知他要干什么,又或完全不在意他要干什么。总之他得以顺利地退到香案旁,燃明了一缕阴阳师特制的檀香:“土蜘蛛,来吧!”   几是话音落下的刹那,蜘蛛巨爪敲击木头的声音便从头顶上响了起来。   文车妖妃体内怨气运起,脸上的青色转而又深了一层,血红的薄唇微微上扬,目光抬向上方。   而在此时,文车妖妃和宫川凉都不知道,结界外陷入了一片混乱。   妖务部的突然袭击杀得众人一个措手不及——但这本来没什么,在清楚中国上古神兽加盟妖务部之后,秘密基地里的人就没打算靠自己防住他们。   但是,当他们呼叫阴阳师无果、用于防守的妖物一个都没召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慌张起来。   “怎么回事!宫川凉呢!”年过半百的男人铁青着脸在一幢白色小楼二层质问着,窗下惨叫声一片。   “他、他应该在神社……但是我们叫不开门,也冲不进去。”手下边颤抖着回话边不住往下看。   男人焦灼地一咬牙:“唉!直升机呢?”   手下立刻说:“直升机随时可以起飞!可可……可是神社里那些东西……”   男子暗磨着牙,目光森冷地望向神社的方向:“帝国有伊邪那岐①大神庇佑,不会出事的。撤!”   十五分钟后。   空地上,祝小拾挥手掀翻一个科研人员模样的男人,正要再去掀下一个,螺旋桨转动的特有风向突然灌入耳中。   她下意识扭头一看,几架直升机正在夜色中升空,当即疾呼:“楚潇!直升机!”   “三弟去!”楚潇断然道。   嘲讽应了声“好嘞!”,随即向上窜起。跃起间身形流畅地化回真身,直追直升机而去。   神社里,土蜘蛛带着十足的戾气,一步步走进侧间。霎然间一股妖风充斥满屋,文车妖妃衣袍张开,满头乌发裹挟着妖气向四方飞扬!   土蜘蛛直被吓退两步,“咝——”地发出一声轻颤。   “上吧!土蜘蛛!”宫川凉冷静下令,可刚一定睛,冷静却猛然被打破,“怎么——”   妖风中,正缓缓凝结起一片片黑色的东西。像是黑色的天鹅毛,在风中盘旋着,又如锋刃般将木墙上刮出一道道深痕。   土蜘蛛在这阵势中连连后退,那片片黑色却越逼越近,形成一道圆,在它周围盘旋着,直径越缩越小。   在直径足够小时,土蜘蛛意识到自己退无可退,困兽之斗的情绪顷刻涌起,它向上一跃!   文车妖妃却在此刻袍袖一震,无数黑片霎然将它包裹,黑烟顿时与土蜘蛛的惨叫一起溢出。   “你……”宫川凉在眼前景象中窒息,刚回头,文车妖妃疾风般逼近,伸臂将他紧按至墙上:“孽障!罪无可赦!”   话声未落,一片金光突然刺进屋中,顷刻照亮半室!   文车妖妃黛眉微锁,扭头就见几米外的木墙逐渐透明,在金光照耀下行迹全无,她的结界更早已寻不到任何痕迹。   几个人影在无穷无尽的金光中,一步步向他们走来。   金光太耀眼,他们一时都被反衬成了黑色,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潇洒不羁的霸气,就像电影中从爆炸光火中走出来的战士。   终于,几个人逐步走出火光,文车妖妃首先认出了自家爱豆——囚牛·季朗。   但她还没来得及打招呼,一个身影从楚潇身边张牙舞爪地扑出来:“住手——”   “宫川晋?”文车妖妃目光微凌。   宫川晋立刻道:“我们怀疑这个神社里藏着秘密组织的重要资料……”他牙关不自觉地发紧,“所以你现在,不能杀他。”   文车妖妃安静无声地看着他,脸上象征怨气凝结的青色未褪半点。   宫川晋借负屃的法力说着中文,但还是带着日语里那种特殊的抑扬顿挫感,动情地在屋里回荡:“我、我知道从我出生开始,你就把我当你自己的孩子。我非常感激,但这回……这回不一样。”   文车妖妃突然暴躁:“你说什么呢!”   她纤指一指宫川凉摊在桌上的书:“他在研究怎么杀我爱豆,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一瞬间,宫川晋脸上如遭雷劈的受伤神色格外精彩。   龙子们一脸不忍直视的神色扭头扶额,祝小拾尴尬而悲悯地看一看宫川晋,深呼吸,正色看向宫川凉:“坦白从严,抗拒更严。如有虚言,伤口撒盐!”   “……”   负屃秉持着“信达雅”的基本翻译原则,铿锵有力地翻译着。楚潇带着一种新奇感看看她:“台词这么熟,你还对审讯有经验?”   “哪儿啊,现编的!”祝小拾豪情万丈一抹嘴,“这句别翻!”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①【伊邪纳岐】这个可能有点冷门,但如果说天照大神估计很多妹子听说过……伊邪纳岐是天照大神他爹。 第65章 西陵峡里欢乐多(十六)   祝小拾没有审讯经验不要紧,已经活了上万年的神兽们有。   十分钟过去, 文车妖妃收了结界, 屋里灯火重明,一切恢复宁静。宫川凉被吊在了房梁上, 在负屃强行施法后, 咬着牙用中文质问:“你们……你们干什么!”   狴犴拉了把椅子过来,坐在他眼前:“自我介绍一下, 我是狴犴。”   “我知道你。”宫川凉还算冷静,白色宽袍大袖的狩衣为他增添了一种潇洒的悲壮感,他毫无惧色地瞪视着狴犴, “你要干什么?”   狴犴理了理西装,抬手一记响指。身后突然多了一大堆书,一摞一摞整齐码放着, 占了大半层神社, 每一摞都一米多高。   他指指左侧:“这边, 大部分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现行法律条文, 还有国际上通用的一些法律条文。我可以认真给你分析一下,你们这种枉顾世界安全的反人类行为, 有多少种不同的定罪方法。”   然后不等宫川凉反应, 他又指指右边:“但我觉得那边的更有意思。好久不接触了,有点怀念——”   “那是什么。”宫川凉克制着不祥的预感。   狴犴微微一笑,起身走向书海。他目光在面前一摞上划了一圈,拿起一本:“《大唐律例》。”   “《大明会典》。”   “《图解中国历代酷刑史》。”   “啊!这个最丰富——《人类酷刑史》。”   宫川凉的从容有点撑不住了:“你……严刑逼供是犯法的!”   狴犴抱臂,在书海边缘悠哉地踱着步子:“在现代社会是犯法的。”他抬眼, 以一种颇带玩味的目光凝视着动弹不得的宫川凉,“但是倒推一二百年,它本身就是法律的一部分。”   “……”宫川凉在狴犴浓郁的笑容中,咽了口口水。   “你觉得我们上古神兽,需要尊重现代法律吗?”狴犴右手上翻,转瞬间手中多了一个陶罐,“我再问你一遍,你说不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干什么!你住手!!!”宫川凉凄厉的喊叫从神社中传出来,激得坐在紧闭的大门外石阶上的祝小拾打了个寒噤。   她用胳膊肘碰了碰楚潇:“狴犴到底在干啥……”   半个小时前飞到几十公里外专门从711便利店买了宵夜的楚潇闷头吃着关东煮:“以恶制恶。不过你放心,他有数,不会出事的。”说着把旁边没动过的那份拿起来一递,“真不吃吗?要凉了。”   祝小拾迟疑了一下后,挑了串豆制品拿出来。措辞了一下,盯着地面又说:“我是说,那个……咳,‘到底’在干嘛?你听这动静,不、不太像审讯吧?”   怎么听都更像脚下这片土地特产的动作片啊!   “啊啊啊啊啊啊混蛋!住手!!!”背后门中好似在配合祝小拾般的喊叫令楚潇喉咙里噎了一下,接着又冷静地吃了一颗丸子:“想多了,七弟和我一样取向正常且单一。”   “啊啊啊啊啊你他妈到底往我身上涂的什么东西!变态——”   楚潇面色霎然一白,将关东煮的杯子重重一放,铁青着脸踹门而入。   祝小拾:“……”   她理智地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就先别进去了吧。   她托着腮,举目端详眼前的画面。   那片白色的简易建筑片刻前在神兽们生猛的战斗力下被拆了近一半,里面有少部分人乘直升机跑了,嘲风正赶去追。剩下的则被妖务部的人押了回去,等待他们的应该是审判和时间不短的监|禁。   但在那样混乱的打斗之后、废墟背景依托下的画面,看起来竟然很宁静美好。   ——六个龙子在不远处的空地上玩三国杀,季朗和文车妖妃站在安静的地方畅快地聊着什么,心灵受到打击的宫川晋坐在大树下忧愁地画着圈,就好像刚才的兵荒马乱都只是幻觉。   “啊啊啊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突然,笑到破音的巨大动静从身后的门内灌出来,打破了这种宁静美好。   祝小拾惊悚地回头,接着,又传出楚潇带着克制的笑声:“噗……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混蛋!!!”宫川凉大笑大骂,笑声里充满痛苦,将眼前空地上所有人的视线都拉了过来。   众人一脸错愕地盯着神社大门看了片刻,先后腾起直奔门内。   祝小拾就坐在神社门口,自然是第一个进去的。但她从看清状况起就不知如何反应地傻愣在了那里,直到众人在身后聚齐。   ——神社一层的大厅里,宫川凉被结结实实地吊在房梁上,狴犴翘着二郎腿坐在他面前,品着茶看着他。   在宫川凉脚下,一只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小绵羊温柔而专注地一下下舔着他的脚心,宫川凉痛苦地笑出了两行清泪。   楚潇在墙边双手插着口袋,“扑哧扑哧”地忍笑忍得十分艰难。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住手!住手!!!”宫川凉撕心裂肺,但因为脚腕上坠了个刚好及地的铁锭,他想提腿躲羊都躲不了。   所有人傻看着眼前极度痛苦却又充斥笑声从画面,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狴犴感觉到背后有人后扭头看了看,见大家都在就站起身,在宫川凉丧心病狂的笑声中以一种类似于CCTV科教片的口吻进行了讲解:“羊舔|脚心,人类世界的著名酷刑。在中国汉朝、古罗马、中世纪欧洲,及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均有记载。”   众人:“……”   祝小拾强行压住在笑声渲染下不住上扬的嘴角:“羊为什么会盯着他舔?”   狴犴颔首:“脚底涂了蜂蜜。”   文车妖妃:“……哪儿来的羊?”   狴犴指指南边:“隔壁楼里还有几只,应该是做活体实验用的,顺手拿法术收了一只来用。”   宫川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混蛋住口!什么活体实验!那是隔壁楼是我们食堂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   夜色凄凄,凉雾弥漫。安静肃穆的神社中,上古神兽无情地体会着不人道带来的乐趣。   半个小时之后,宫川凉脖子向后一仰,晕了过去。   从进门开始一直很好地保持着沉默的宫川晋眉心一紧,狴犴盯着宫川凉微微眯眼:“挺有骨气嘛。”   他们的目的,是要问出这个神社里有没有藏什么重要资料、藏在哪里了。   第一个问题,宫川凉矢口否认,但审讯经验丰富的狴犴从他的表情判断出了他在说谎。   眼下问的是第二个问题,宫川凉宁可笑死都不说,有点让人头疼。   狴犴没有急于叫醒宫川凉,坐回去品着茶不慌不忙地等了起来。过了大概二十分钟,嘲风先一步回来了。   他上身赤|裸着,肌肉上多了好几道深深的血痕,残破带血的白衬衫被他攥在手里,风风火火地一进门就说:“解决了!”   “怎么伤成这样?”季朗皱眉。   嘲风不在意:“让直升机的螺旋桨刮了两下,没事,小伤。”他说着一把抢过狴犴手里的茶,一口气喝了个干净,又道,“三架飞机,坠海了俩。剩下那架里一共四个人,我直接拎回国交给唐中将了。”   “……”祝小拾脑补了一下神兽抱着直升机从夜幕上飞过的画面,接着注意到他和衬衫拿在一起的一叠A4纸,“那是什么?”   “哦,他们的相关资料,还有随身携带的证件复印件什么的。唐中将说日本区这边按流程需要备份存档,让我顺手带回来。”   他说着将那沓纸递给了宫川晋,宫川晋翻了两页,目光忽地死死定住。   “永治?”他认真辨认了一番复印纸上并不算清晰的证件照,确定照片上中年男人胸前的勋章上,确实是这个词。   他于是惊然看向尚在昏迷中的宫川凉,猛然奔向几步外的剑架,拔剑一举向宫川凉劈去!   祝小拾离得最近,稍稍一滞即刻跃身扫踢!宫川晋第一剑被踢歪未中,第二剑却又转而刺去,刚刺入胸口半寸,被闪至跟前的楚潇一掌推开,楚潇冷喝:“你干什么!”   “唔……”宫川凉在痛感中苏醒,迷蒙的视线逐渐清明,继而注意到了宫川晋手里沾血的剑。   “……哥?”他好似对此有些不信,发空的目光怔了好一会儿,眉心轻轻搐着,“你……你要杀我吗?”   “我刚才就应该让文车妖妃杀了你!”宫川晋切齿,手里的复印件一把掷过去,“你怎么能跟着他们混!这群疯子根本就是想毁灭世界你不知道吗!!!你不明白吗!!!”   宫川凉面色黯淡地盯着落在地上的纸张,盯了很久,忽地满不在乎地笑起来:“毁灭之后,才能迎来新的荣耀吧。”   “你他妈——”宫川晋挥剑就要再砍,被楚潇低身一记扫堂腿撂倒,祝小拾赶紧上去踩住他的剑。   楚潇喝问:“冷静点儿,怎么回事?”   “他……他真是中二期八辈子都过不去,彻头彻尾就一反社会人格!”宫川晋气得胸口起伏不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这种情况足足持续了一分多钟,他才在自家爱豆楚潇的逼视下,勉强冷静了三分。   他坐起身睃着一米外的那张纸说:“永治,是崇德天皇在位时的最后一个年号。”   楚潇眉头微锁,示意他继续说。   “相传崇德天皇死后,怨气凝结不散,化为夜叉般的恶妖。记载中称其为……大天狗。”   “哎就长得特帅的那SSR嘛!”蒲牢在旁边又兴奋了,掏出手机就往宫川晋手里塞,“你给化个符呗!我觉得你肯定欧!”   但宫川晋完全无心理他,他发白的面孔上薄唇战栗着,抬头看向楚潇:“大天狗,位列日本三大妖怪。一战期间,有阴阳师发现一些蛛丝马迹,推断同在三大妖怪之列的玉藻前与他交好。如果是他们联手想做些什么的话……”   宫川晋心跳快到连喉咙里都觉得不适,半晌后,他无力地哑笑了一声:“说毁灭世界可能有点夸张。但至少日本,麻烦大了。”   宫川凉厌倦地打了个哈欠:“我永远正直的哥哥啊,你能不能尝试着努力发现一下‘阴谋’背后的优点?”   “我申请国际妖务部出于安全考虑可以对我弟弟宫川凉限制人身自由。”宫川晋打断了他慵懒的调侃。   宫川凉一愣:“哥哥你……”   “我申请A级限制。”宫川晋冷漠地看向克雷尔,“我申请由中国区将他调离日本,以阻断其与相关危险分子的联络。”   “哥!”宫川凉一下子慌了。   “我区不接受此项申请。”克雷尔开口,断然拒绝了宫川晋的提议,宫川晋眉头倏皱,宫川凉稍稍松了口气。   克雷尔打量了宫川凉两眼,平淡地看向宫川晋:“因为历史遗留问题,中日两国的关系本就复杂。让这种危险分子进入中国国境,一旦出现问题,你想让中国动用联合国常任理事国的身份,否掉妖务部的拨款吗?”   宫川晋:“可是如果让他留在这里……”   “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中国和日本两个国家,宫川上校。”克雷尔一边说着,一边衔着笑意踱到宫川凉面前。   被吊着的宫川凉尽可能地往后避了避:“你干什么……”   “我给你个自由选择的权力。”克雷尔十分绅士地颔首,“第一,告诉我们东西藏哪儿了,我联系总部,送你去索马里和海地。”   宫川凉嗓音颤抖:“我要是不说呢……”   “那我们就滥用职权,把事情限制在亚太分部之内。”克雷尔和善地一笑,“中国有一个邻国,几十年来封闭到令人吃惊的地步,好多人都想去一探究竟。你猜怎么着?就上个月,妖务部成功入驻了。”   “……”宫川凉绷着没说话。   克雷尔似乎突然变得很没耐心,他打了个响指,两个手下应声而入。   “去安排一趟专机,飞平壤。”克雷尔道。   手下敬礼:“是!”   “不!!!站住!!!”宫川凉又一次撕心裂肺地嚎叫。见那两个妖务部的人不停,整个人都慌了,“不!我不去!我不去!!!让羊继续舔我好吗!!!喂!!!我们打个商量!!!”   克雷尔转身作势也要走,宫川凉终于心理防线崩溃,放下了节操和骨气:“我说!我都说!!!东西是我藏的,我、我布了结界,我解给你们看!你让他们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日本三大妖:大天狗、玉藻前、酒吞童子   =======================   这个单元快要结束啦,我需要理一下接下来两个单元的细纲   于是明天断更一天闷头做整理,后天恢复更新   照例下一章更出来之前,本章的所有评论都送红包,依旧正常发评的妹子请正常打分,专要红包的评请打零分。但两种评论都会戳红包,正常评论过后不用重新发0分评啦,么么哒~   [一会儿我先把前两章的戳了去……] 第66章 西陵峡里欢乐多(十七)   物质资源极度匮乏、三分之二以上的国民吃不饱、大部分人无法使用互联网、所有行为受到官方严密监视……这些因素同时出现,对于所有在经济情况还OK的地方长大的人来说, 都是非常恐怖的。   再加上“外国人一不小心就会以间谍罪被捕入狱”和“甚至直接人间蒸发也是有可能”这两条的存在, 宫川凉的理智很快有效压过了所谓的骨气!   于是接下来,他念咒作法破解了神社里的结界。随着地板破裂, 大箱大箱的资料从地下飞出, 浮现到眼前。资料都是日语的,负屃蹲在地上简单检查了一番, 判断不是假的,抬头问宫川凉:“湖北西陵峡的情况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想绑架小学生?”   “我们想尝试利用人类记忆来提高低等妖物的智商。”宫川凉被两个妖务部的人看着,坐在办公椅里, 盯着地面道,“你们应该发现湖底的机器了,那是用来操控河童和增加它们的体能的。那个机器会让它们把附近的小学生绑到湖底, 用妖术使他们在水底生活。每天晚上将小学生当日的记忆吸收掉, 过一个月再送回去。”   所以所有失踪过的小学生在一个月后都又平安回家了, 只不过对这一个月中发生的事情没有任何印象。   负屃眉心微微皱出条竖线:“跟你那个六边形的盒子是一样的原理, 对吗?”   “增加体能方面是一样的。但那个盒子是个简易版,不具备操控功能。”宫川凉倚在靠背上, 展现了一种耐心配合的姿态。   负屃又问:“会引发什么后遗症吗?”   宫川凉摇头:“不会, 我们不想在事成之前捅出什么大篓子。一个月是经过精密计算和临床试验的,不会造成任何健康问题。”   负屃点了点头,伸手在箱子里翻了翻,看到一份资料的目录,读了两行又有点疑惑:“对酒吞童子这种大妖也有效?”   “那只是计划书而已, 你看封面。”宫川凉笑了笑,“目前只对河童实现了完美功效。其他的……土蜘蛛算最有效果的,但你们也接触过了,可以忽略不计。”   负屃松气地扶了扶眼镜:“水下机器的拆除方法有吗?”   “有,但我也不太清楚在哪个箱子里,我不管科研方面的事情。”宫川凉说着,身子向前倾了些,终于显出了一点紧张,“你们接下来想把我怎么样?”   负屃面无表情地读着资料:“不清楚,这个要听妖务部安排。”说着,只听门声笃笃一响。   宫川凉和负屃一同看过去,宫川晋面色沉沉地走进屋来:“都问清楚了吗?”他问。   “基本都清楚了,剩下的要靠研究资料,我们回国再说吧。”负屃说。   宫川晋点了点头,有追问了一下:“确定没有其他要问的了?”   负屃努力思索了一遍,点头:“没有了。”   宫川晋的目光向宫川凉倚在两侧的那两个部下一划,两个部下立刻会意地将宫川凉提起来。   宫川凉一挣:“干什么!”   “专机二十分钟后到,去平壤。”   “你们——”宫川凉惊然瞪眼,不可置信地盯着宫川晋,“你们出尔反尔!堂堂国际机构竟然……”   “不,我们没想出尔反尔,这是亚太部最高负责人唐中将新下的命令,与我们先前的承诺无关。”他一把将那页刚打印出的文件拍在宫川凉胸口,宫川凉带着惊怒拿起来看,中英日三国语言对应的文件上满是公式化的字句。   宫川晋淡淡道:“这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你的行为一定会遭到你们背后势力的追杀,据我们了解,这股势力渗透世界各国。在风险测评中,整个地球上唯一一个完全没有受这股势力侵扰的国家——”他的手指在纸页上点了点,“只有北朝鲜。”   “我不去。”宫川凉淡然。   “那你就留在日本等死,宫川家没有人手能保护你。一年多来为了查你们的行踪,宫川家门下忍者已经死了三十多个了。”   宫川凉仍以那种惊怒交集的目光瞪视着宫川晋。   宫川晋平静地回视过去:“这不是限制自由,是安全保护。你如果接受,二十分钟后自己上飞机。如果不接受——”他手里拎起一个钥匙串,“这是我的车钥匙,你爱去哪儿等死就去。”   宫川晋说着将钥匙一扔,转身就走了。宫川凉手忙脚乱地将钥匙接住,茫然地喊了声:“哥……”   但宫川晋没停。宫川凉懵了良久,蓦然瘫回到办公椅上。   二十分钟后,四架直升机在螺旋桨刮起的呼啸风声中降落在神社前。一架是送宫川凉飞平壤的,另三架是送祝小拾他们及妖务部成员回中国的。   祝小拾坐上直升机后,很好奇宫川凉会不会登机。她趴在舷窗边看,结果过了大概五分钟不到的样子,宫川凉就垂头丧气地出来了。   不远处,文车妖妃正对季朗的离开恋恋不舍:“如果您什么时候来日本办音乐会,能不能提前告诉我?票很难抢,假如知道得晚了……”   “我给你留第一排的票。”季朗笑容温和,安抚性地拍了拍文车妖妃的肩膀,“你如果来中国玩,也告诉我一声。我可以带你各处走走,国家大剧院经常有不错的音乐会。”   另一边,楚潇还是简单地给宫川晋的佩剑开了光。刻着睚眦纹饰的剑镗被他按在掌下,在他的冥想中,璀璨的紫光在掌下挥洒而开,光芒顺着指缝倾泻而下,渐渐覆盖住整柄宝剑。   片刻之后,光芒逐渐散去,楚潇在最后一缕微光消失后,将剑交回宫川晋手里:“好好干。大天狗的问题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联系我。”   “多谢睚眦大人!”宫川晋满是抑制不住的喜悦,带着万分崇敬双手将剑接过,还打算要跪地行大礼。   楚潇伸手一挡他,严肃脸,“新中国建立后我国就人人平等且破除封建迷信了,现在不流行这个。”   “……”宫川晋呆滞脸傻在原地,楚潇心满意足地淡定离开,转身上了飞机。   飞机在半小时后起飞,楚潇在飞机飞稳后不知不觉地睡了一觉,短暂的梦境里同时充斥着混乱与祥和。   他看到妖务部的人自己奔赴福岛的画面,画面中,他们找到了那所神社,调集炮火进行远程猛轰。   轰炸里光火四溅,妖物的尖叫声响彻四方,土蜘蛛仓皇逃命,天邪鬼窜起升天。   接着,在又一遍轰炸里,大地倏然震动,周围的一切房屋楼舍在剧烈的晃动中轰然倒塌。数里外的海水激起几十米高的海浪,核电站发出骇人的爆炸声。   城市中的人们开始在混乱中漫无目的地四处逃命,世界各地也都陷入恐惧。他看到文车妖妃头发散乱地窜回次元裂缝里,宫川晋死在办公室中,恐惧带来的寒意蔓延向他的四肢百骸。   终于,祝小拾在城市废墟中奔逃向立交桥的那个画面也再度出现,一切都与他先前那场末世感知的梦境重合,他看到她脸上写着从未有过的惊恐,大睁的眼眸令她的形容看上去有点像厉鬼。她不管不顾地跑着,最终跑到了那座桥下……   ——大桥却未在下一刹崩塌,整个世界突然化作一片洁净的白,她的身子在白光中悬起来,转而落入另一个场景。   那个场景里,他们正在神社中与各种长相清奇的妖物搏斗,角落里还有两个正厮打成一团的女妖,依稀可辨是白|粉婆婆和发鬼。   接着一切画面飞转,几日来的情景弹指而过,梦境的最后落在了他们登机时,他给宫川晋的宝剑开完光便上了飞机,坐下后接过了祝小拾的背包。   楚潇蓦然惊醒。剧情过于丰富的梦境令他一时有点缓不过神,目光空洞地滞了半晌,凝视着窗外夜色简短一笑。   ——末世感知解除了。他们到来后夜探神社、与妖物过招、又请了文车妖妃来助阵,这些一步步取代了原本会发生的危险环节——妖务部炮轰神社。   于是没有引发地震,核电站也没有爆照,人类世界与一场浩劫擦肩而过。   楚潇浅衔着笑意,无声地舒了好几口气,旁边睡着的祝小拾忽地脖子一歪,在他肩头一碰转而醒来:“嗯?!”她迷迷瞪瞪地看看周围,扯了个哈欠,漫无意识地问,“到哪儿了?”   “大概再有两个小时到北京了。”楚潇答道。   “哦……”她边应着边就又闭上了眼睛,想继续睡。但闭了一会儿,一种被人盯着的感觉令她不由自主地清醒。   “?”祝小拾迟疑着将眼睛睁了条缝,看到楚潇目光灼热地盯着她。   她于是睁开眼:“……怎么了?”   “当我女朋友吧。”   祝小拾:“???”   “那天咱们在医院楼下散步的时候,河童突然攻入学校,把我们叫走了。后来忙着去水下一探究竟、忙着追来日本,一直忙到了现在。所以那天的话一直也没说完。”他不无紧张地稍缓了口气,又重复了一遍,“当我女朋友吧。”   他的声音不大,却如同一顶铜钟在她心里撞响,令她浑身绷紧,目眩头晕。   “三秒内不说话默认答应。”他说着从容抬手看表,心里无比紧张地盯着秒针。   一——   二——   三——!   祝小拾触电般反应过来:“你等等!”她猛地攥住他的手腕,他微眯着眼扭过头:“已经三秒了,你目前是我女朋友。”   祝小拾:“……”   然后他深沉地问:“你要跟我提分手吗?”   “……”她傻了,怎么还有这种操作?!   刚才让她点头说“好的我当你女朋友”,她觉得很难以启齿。但现在让她提分手……   “对……我……分……”她也说不出来。   僵硬地和他对视一会儿,祝小拾泄气地仰头靠回椅背上,狠狠闭眼不吭声。   楚潇从容的面色下,一颗巨石重重落稳,他松着气美滋滋地也倚回去,抬手一扶额头才发觉全是汗。   两个小时后,飞机飞抵北京。   因为航线本来就是特批的,飞机又是直升机而非民航客机,于是索性没去首都机场,而是直接降落在了一个先前有过合作的有关部门的大院里。   克雷尔一直坐在驾驶舱,先一步下了飞机后,绅士地等在旁边等其他人下来。   他礼貌地与帮了大忙的龙子们依次握手致谢,乍然看见楚潇搂着祝小拾走下舷梯,脸色唰然一白。   祝小拾在他的目光中下意识地挣了一下,楚潇也没狭隘到要耀武扬威,立刻会意地松开了她。   克雷尔强自正神与他握手:“多谢您,楚总。”   “合作愉快,以后有事随时开口。”楚潇微微颔首。二人松开后,克雷尔转向祝小拾,但并没有看她,只将手伸了过去:“祝小姐……”   “上校最辛苦了,不用跟我们客气。”她说。   ——我们。   克雷尔心里微搐,一股无法描述的难受在他心底搅动,在非常短暂的几秒里,他有点想打破一直以来的绅士形象,说点尖酸刻薄品的话让自己舒服一点。但这些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忍了回去。他的教养不允许他自己这样做,眼前两个人的人品和身份也不允许他对他们这样做。   于是到最后,他也只是撑着笑容说了一句:“那慢走。二环这一带叫车不难,我就不送了。”   三月底四月初这会儿,北京还有点儿凉。晚风刮起来总会不太客气,扬动着柳条,把白绒绒的柳絮刮得倒处都是。   祝小拾新搬的地方在三环边,地处市区,比之前北六环外的住处要方便很多,打车不过半个小时就到了。   楚潇始终帮她拎着背包,到了楼下还没有给她的意思,祝小拾红着脸停住脚:“咳……那个,包给我吧,邱凉和甄绮她们……”   “她们对我们在一起的事情一定比你淡定。”他说着一揽她,一脸自在地往单元楼门里走,“你新搬的家我还没来看过,正好看看。”   好吧好吧,这个她认。邱凉和甄绮拿对她八卦当乐子也确实不知道多久了,就不跟她们打游击了。   他们于是一起进了电梯,祝小拾按了十二楼的按钮,相对沉默了小半分钟后,电梯停了下来。   祝小拾习惯于在出远门时不带钥匙,她走到家门口边敲边喊“我回来了!”,一听到邱凉欢呼似的“来啦!”就心里紧张。   然后,邱凉打开了门,果然定睛地一瞬间眼里就充满了看绯闻时特有的精光:“哎楚总,您好您好!”   祝小拾死死低着头走进去,楚潇跟着进去后将她的背包随手放在了沙发上。接着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浅一蹙眉头,随口就道:“你们这儿真是……好重的妖气。现在妖市买生鲜不管宰了吗?”   就像人类会吃鸡鸭鱼肉,妖界也有一些位于食物链下端的妖会沦为食物。因为它们大多味道比人类世界的同等食材鲜美,很多捉妖人也好这口——比如祝小拾之前就很想去吃萝卜妖炖排骨汤。所以在次元撕裂后,这种类似于菜市场的妖物集市在人间的生意也很不错。   一般来说,这类集市和人类卖鸡鸭鱼肉的集市也差不多,多半管杀管清理,买回去直接冷冻保存就行了,不会造成顾客家里有什么妖气,就像是杀好的鸡鸭拎回家往冰箱里一冻,也不会有太多禽类腥气一样。   但现在,屋里这股妖气重的,楚潇简直怀疑邱凉是不是自己宰了个特大号的、体味比较重的妖——比如榴莲妖什么的。   他说完又随意地看了看周围,突然觉得太过安静、将目光扯回时,才发现祝小拾和邱凉都盯着他。   “怎么了?”升级为男朋友的楚潇很手贱地捏祝小拾的脸。   祝小拾后脊发凉:“你刚才说……什么……妖气?”   “?就是妖气啊。”楚潇蹙蹙眉头,接着,在她的目光中隐约察觉到点端倪。他于是也怔了怔:“你们平常……不吃那些东西是吗?”   “我们连人类的食材都懒得做,全都叫外卖……”祝小拾心中的警惕越升越高,她汗毛一阵阵倒立着,手探进包里将妖气计量表摸了出来。   表下坠着的银针刚从包里暴露到室内的空气中,指针就猛然一转。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的红包还没来得及戳,明天白天戳~~ 第67章 新时代的新型妖怪(一)   祝小拾傻眼三秒,想到旁边男盆友的物种, 突然扭头:“你出去, 我开窗通会儿风再试试,好吗?”   楚潇黑着脸一把将她手里的计量表夺下来:“绝对不是因为我好吗?市面上售卖的计量表都不能测到神兽, 能的话, 我在边上这个表得炸。”   他警惕地环顾四周:“看来是会遁形的妖,你有办法排查吗?”   “有。”祝小拾点头, 进屋在工具箱前闷头翻了半天,把一个八百年没用过的小盒子翻了出来。   她擦了擦盒子上的灰,盒子上印刷的字显示出来, 是个电脑用的摄像头。   ——没经过任何特殊改装,就是淘宝上随时能买到的摄像头,价格从几十块到几千块都有。   祝小拾把笔记本电脑抱到客厅, 将摄像头反夹在屏幕上方, 对着厨房;另外她把卡片机的摄像功能也点开了, 立在了书架上, 对着冰箱。   这个原理非常简单粗暴:妖也需要吃东西,任何妖都需要。很多藏匿在人间的妖, 都是因此暴露行踪从而被捕的(比如貔貅)。   而当妖藏在人家里时, 基本都会选择深夜趁人入睡时出来偷吃的——该理论有业界论文支撑,祝小拾如果没记错的话,比例高达83%。   于是在把这些都布置好、检查了两遍确定角度没问题而且仪器不会在天亮前自动关机自动休眠之后,大家就安心地洗洗睡了。三个女孩子各回各屋,楚潇主动提出留在客厅睡沙发。他有战斗力卓绝的战士该有的基本素质, 睡觉时一般都很惊醒,留在客厅方便盯梢。   屋子里安静下来,电灯关掉后,只有对面居民楼未关的灯浅浅地映着。客厅的墙上,钟表无声地转动地指针,在黑暗中,时间一分一秒地流淌,一刻一时地走过。   天色初亮时,楚潇就习惯性地醒了。然后他自觉打开冰箱找食材,钻进厨房做早餐。   又过了三四个小时,三个睡得晚就起得晚的人类才陆续迷迷糊糊地摸出房门。   楚潇递了杯温开水给祝小拾:“夜里什么动静都没有,冰箱和厨房里的食物没有发现啃食过的痕迹。但我不清楚先前都有什么吃的,不排除有东西被整块拿走的可能。”   “……”脑子还没完全醒的祝小拾喝了两口水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取下电视上放着的相机,拿到电脑前去看。   因为有的妖的行动速度非常快的缘故,检查这类视频不能快进,只能按正常速度来看。两个角度加起来要看十七八个小时,祝小拾活动了一下筋骨咂咂嘴:“这个且得看呢,你有事就先走,回头联系?”   “今天没什么事。”楚潇从饭桌上端了碟一人份的嫩炒鸡蛋,坐到电脑桌边用叉子叉了一块喂她,“先帮女朋友解决家里藏妖的问题。”   “……”祝小拾面色深沉地凑过去把鸡蛋吃了。   两米外正在未褪尽的睡意中啃面包的邱凉和甄绮:“……”   于是祝小拾一边被喂着早餐,一边用软件把两个视频都切成了两段。饭后四个人一起看,看到傍晚时宣布结束。   四人的结果都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连个妖毛都没看到,妖也不太可能不开门直接闪入冰箱偷东西,那是没有固定形态的鬼魂的专长。   那会是鬼魂吗?也不会。鬼魂阴气和妖物的“妖气”不是一回事儿。而且邱凉的老本行就是捉鬼,有鬼上门她早察觉了。   四人便都很心塞。他们虽然都不像普通人一样怕妖,但屋里有个妖,不知是好是坏、也不知藏身何处,到底还是瘆得慌了——别说妖,就是屋里不起眼的角度藏一人类那也瘆得慌啊!   祝小拾就说不然搬家好了,坐在沙发上沉思的楚潇抬了抬眼皮:“不然我让貔貅来帮帮忙?它还是幼年体,嗅觉比成年妖更灵敏。”   “好!”祝小拾愉快地拍桌子赞同,想着貔貅的手感心都酥了,“一会儿我去旁边周大福给它买零食去。”   你肯定又要抱着貔貅睡觉对吧?   楚潇眉心不明显地跳了两下,跟自己说不急——早晚可以抱着小拾睡觉的!那一天不会太远的!   两个小时后,貔貅便被送到了祝小拾家里。楚潇被那股暗搓搓的醋意弄得心里挺不是滋味儿,挺想继续赖在祝小拾家来着。但考虑到要循序渐进,还是一脸高冷地走了,走之前嘱咐貔貅:“听话,不许给你小拾姐姐惹麻烦!”   貔貅“貅”地一声答应得很好,但二哥一走,它就撒欢了!   祝小拾新租的这个地方比之前六环外的房子要大很多,三室二厅,过道尽头还有个用多宝架隔出来的半封闭的书房。貔貅跟大多数小孩子一样,对新环境很新鲜,跑来跑去到处看,还盯着多宝架上的金色招财猫流口水。   好在祝小拾在它扭动着小屁股准备纵身一跃前及时发现了它:“那个不是金子做的!只是金色而已!”   她一把将它抱起来,貔貅趴在她怀里,委屈巴巴地还望着那个招财猫:“貅——?”   “不骗你,那个真不是你爱吃的。”祝小拾抱着它坐到沙发上,把茶几上的周大福的袋子拆开,“喏,这个是专门给你买的。这个小鹿是今年新出的款式,我给你拆开你尝尝哈——”   说到这儿她自己都觉得这话真特么魔幻了。她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接受的貔貅拿金饰当零食吃很正常的设定?!为什么她已经能用“这是今年新出的口味,你尝尝”的口吻说新款金饰了呢?!   “貅!”貔貅乌溜溜地大眼睛盯着暗红色的首饰盒,咧着嘴呼哧呼哧的,半秒后啪嗒一滴口水滴到了祝小拾手背上。   “……”祝小拾报复性地将口水擦到它毛上,然后把拎出来的小鹿金饰掖到它嘴里。   貔貅:“吭哧吭哧——”   祝小拾摸着它的毛,一脸温柔的微笑:“味道怎么样?”   “貅!”貔貅发出了诚恳的赞扬。受到鼓励的祝小拾又从另一个纸袋里摸了个银镯子出来:“这个,是周生生的新款!”   吃饱喝足。晚上九点多的时候,祝小拾就抱着肚子圆滚滚的貔小貅同学睡觉去了。   躺到床上,貔貅歪在她怀里、脑袋倚着她的肩,小爪子揉着肚子一脸幸福,祝小拾拿出IPAD给它念睡前故事。   她想点起点中文网的APP给它读《史上第一混乱》,因为里面的历史人物十有八|九貔貅都听说过甚至见过。但貔貅小爪子一挥,恰好把旁边的晋江文学城的APP给点开了。   “……这对你不合适,等你长大了谈恋爱了再说!”祝小拾说着要关,但貔貅看中了一个看起来风花雪月没啥关系,很有大片效果的封面:“貅!”   “不不不这个更不行,绝对不行!”祝小拾手忙脚乱地赶紧把APP退出了——貔貅点的那封面是个末世丧尸题材的耽美文,而且还是一ABO耽美文——她自己可喜欢这篇文了,可她哪儿能给一价值观还没成型的小男孩看耽美啊!   “听我的,我给你挑个绝对好玩的啊……咳。”祝小拾清清嗓子,刚把《史上第一混乱》打开,貔貅突然浑身茸毛炸起:“嗷!!!”   “怎么了?”   祝小拾侧头,看到貔貅翻身爬了起来,目光死盯门外:“嗷!!!嗷嗷!!!”   ……它发现妖了?   这也太快了。她原本打算先哄貔貅睡一会儿,然后打开房门。假设夜里妖出来的话,按楚潇的了解,貔貅应该会被惊醒,到时候再爬起来捉妖就可以了。   祝小拾蹙蹙眉,拉开床头柜摸出一柄微型降妖杵两张符纸,蹑手蹑脚地去开门。   “咔——”门把手拧开时微微一响,刚开了一条缝,貔貅就如一匹脱缰的野马般横冲直撞地冲了出去:“嗷嗷嗷嗷嗷!!!”   “貔貅?!”祝小拾立刻追出,还在客厅的邱凉和甄绮都吓了一跳。只见貔貅一头扎进书房,冲着书架上方炸毛呲牙。   在书架上?   祝小拾眸光微凛,抄起旁边桌上的裁纸刀割破手指,一挤伤口,趁流血迅速在明黄的符纸画下符文,往书架上一拍:“急急如律令——妖物现形!”   符纸啪的一声爆出白光,一声受到内伤的虚弱咳嗽从祝小拾背后腾起。   祝小拾霍然转身,空气中一道银光直劈而来,她忙用降妖杵格挡,对方身法却比她快上三分。两招之后,腕上一缕刺痛令祝小拾武器脱手,转瞬间被匕首抵到墙上。   “卧槽这么猛?!”邱凉急奔而来,五张符纸陆续拍出,在咒语中如暗器般直飞向那妖。   出手的同时,邱凉对这妖做了初步判断——他眼下人形的模样看起来二十出头,也可能就十七八岁。长得俊美文弱,身上的衣服是件交领右衽的银白色直裾,款式看上去还很古早,说不准是汉代老妖。   邱凉咔嚓又加了三道符拍过去:“何方妖物,报上名来!”   可下一秒,却见那妖似乎并无足够的战斗经验般,一举被八张符纸同时击中,带着遍身的血口急退数步。   “唔——”他隐忍地咳出一口血,邱凉十分霸气地挡在祝小拾身前,喝问:“你到底哪儿的!”   男子抹了把嘴角的血,抬了抬眼皮:“请问……哪位是茴香豆儿?”   邱凉和祝小拾都不禁一愣——那是甄绮的笔名。   邱凉捏着一张新的符纸逼近了半步,继续套话:“什么茴香豆儿?我还孔乙己呢。你丫到底谁、来干什么,快说!”   男子虚弱地笑了一声,微凛的眼底不失刚毅。他手一支地,强自站起身,深缓两息稍微释开体内的不适,一字一顿道:“在下卫渺,大宁朝锦衣卫指挥使。”   ???   邱凉:啥玩意儿?以前是人类?那应该是鬼不是妖啊?   祝小拾:大宁朝?那是啥?小哥是不是说话大舌头?其实是大明吧?   两位资深捉妖人稍稍愣了那么两秒,刚调整心绪想把心底的疑惑说出来,外面就传来了新的动静。   ——甄绮本着不给她们添乱的原则,在离书房还有几米的位置围观。听完男子的话,她突然一捂胸口,嗷的一声昏了过去,身子直挺挺拍地。 第68章 新时代的新型妖怪(二)   “甄绮!”祝小拾和邱凉一刹间同时想杀过去, 又在下一刹同时因为眼前的妖而理智地刹住脚。   然后二人交换了一下神色,由邱凉呈防御状态继续与妖对峙, 祝小拾跑过去把甄绮往客厅拖。   男妖静静地看向邱凉:“那就是茴香豆儿,是不是?”   邱凉瞪眼:“别废话, 我告诉你你别乱动啊, 不然老子符咒不长眼!”   男妖眸中寒光一凛,挥拳一击而上。邱凉急忙撤脚,手里的符咒尚不及掷出,惊然发现那是虚晃的一招!   那妖趁她闪避间夺路而出,直奔客厅。邱凉心头一紧, 立刻追上, 同时疾呼:“小拾当心!”   祝小拾正给甄绮掐人中, 闻声抬头一记扫堂腿。男妖却似乎先一步料及,纵身一跃空翻避过, 在祝小拾背后稳稳落地。   随着邱凉奔至, 客厅里陷入了短暂的僵持。   祝小拾仍托着甄绮,但身子微微转向那妖, 随时准备出手。邱凉符咒已举起,逼视着两米外容貌俊秀的男妖, 脑海里如弹幕般刮过各种具有杀伤力的符咒。   男妖则看着甄绮, 如同辨认一个很难认出的生僻字一样盯了好一会儿,有点不敢信地开了口:“就是这么个人啊?”   ?什么意思?   祝小拾一边警惕地盯着他,一边继续给甄绮掐人中。过了三五秒,甄绮紧锁着眉头醒过来, 一睁眼刚好看见那男妖,顿时又一翻白眼:“嗷——”   “别晕!!!”祝小拾疾呼,扶住肩头强行将她拉起,指着男妖问,“这人谁?你们之前是不是认识?有话直说,居民楼里不宜开打!”   “……”甄绮胸口猛烈起伏着盯着男妖,男妖面色平淡到有些凉薄地也看着她。   然后,男妖上前半步,态度友善地伸出手:“我们谈谈。”   十分钟后,真相大白,祝小拾和邱凉面面相觑,甄绮欲哭无泪。似懂非懂的貔貅趴在祝小拾腿上,疑惑地“貅”了一声。   直裾小哥喝了口茶:“大概就是这样,三位姑娘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祝小拾看看邱凉又看看甄绮,清嗓子,“那个,根据现行法规,建国以后不是不允许成精了吗?你这么干……不合法啊。”   “可是已经自然而然地成精了,我有什么办法?”小哥清冷而笑,目光冷冷地睇视着甄绮,“你把情节停在我被那狗皇帝刺了一剑,说弃坑就弃坑了。这两千多天以来,我每天都在重新经历那一日,周而复始,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   “……我错了。”甄绮缩在沙发上,抱着个大靠枕。   祝小拾又问:“可你成精也应该是在文里的世界成精啊,怎么到的现实世界?”   “我怎么知道!”小哥怒色未消,强自缓了缓,“过程我不记得了。只记得有一天看到地上突然出现一道裂缝,我跌进去,再睁眼就在这里了。”   “……”甄绮瑟缩着,小心翼翼地问他,“那、那个宋衍——就那个狗皇帝!他人呢?”   小哥轻蔑地挑眉:“我成妖之后,就把他反杀了。现在应该还剩一副骨架吧。”   甄绮惊吸了口气。   卫渺出自于她的一篇坑文,设定是很套路化的皇帝攻X臣子受。按照剧情,卫渺本身是个纯直男,会在大概十五万字的时候被皇帝掰弯,然后开始相爱相杀虐恋情深,最后迎来大团圆结局。   ——这个设定构思于六年多前,也就是2012年底。按照现在的目光来看,这个故事走向可以说是非常狗血恶俗。可当年大家都喜欢这个调调,弃坑完全只是因为甄绮卡文太厉害自己不想写了而已。   ——而她弃坑的位置,是第二章结尾。也就是说,眼前的卫渺还是个纯直男,和皇帝才见过三面还是两面,说不上熟,更没有任何感情可言。   于是站在理智的角度,为了保命,甄绮最终没有告诉卫渺……那个狗皇帝宋衍是他的官方CP。   甄绮一边心惊胆寒得不敢多跟卫渺做包括眼神交流在内的任何交流,一边不动声色地用手机打开了晋江APP,默默把那篇早已锁掉的坑文类别从“纯爱”换成了“言情”,以防卫渺有朝一日注意到这个类别,一刀劈了她。   祝小拾则在继续问卫渺:“那你现在想干啥?”   他要是敢说要甄绮的命,她们就跟他拼了!   好在卫渺说的是:“我想回我的世界去,过正常的生活。”   祝小拾在心里给他翻译了一下:我想回我的世界去,但是要过正常的生活,不要再让我周而复始地每天被捅一刀了!   这个诉求很合理,但是,比较容易完成的只有后半截。   ——他想过正常生活,应该逼着甄绮把坑填完就行了。可怎么送他回去?不知道。   于是第二天,祝小拾将这件事报给了术业有专攻的妖务部。   办公室里,克雷尔听完她的叙述,愣了好一会儿:“你说什么妖?”   “文妖……或者坑妖。因为作者无节操弃坑导致每天都在过最后一章的生活,最后在文里修炼成精的,为什么会到现实世界来还不清楚。你们能解决吗?”   “……稍等。”克雷尔静了会儿,拿起电话拨了内线,“通知全部一级军士长以上的成员开会,如果唐中将和钱少将有时间,最好请他们也来一趟。”   接着他放下电话:“那个妖所在的……小说,是发在哪儿的?”   “晋江文学城。”祝小拾沉肃道,“全国最大的女性阅读网站没有之一。甄绮说公司地址就在北京,立水桥南地铁站附近。”   与此同时,立水桥南,晋江文学城。   电脑齐齐断电引起一片尖叫,正修复bug的技术小哥崩溃抱头,彪悍的古言编辑组长气得抡起键盘狂拍桌子:“干鸡毛!我榜单刚排到一半还没保存啊大哥!!!”   古言编辑组长对面,画风蠢萌的现言编辑凝望着黑色的屏幕满心惆怅,惆怅半分钟后她叹了口气,托着腮焦虑而认命地嘬起了棒棒糖。   习惯了。对于晋江老抽的毛病,大家都习惯了。   从读者到作者,都已经看淡了晋江的花样抽风。大家有时甚至忍不住会想,如果晋江开个副业卖卖老抽酱油的话,是不是一年之内就能凭硬实力上市?   过了五分钟,电还是没有来。客服小哥跑到了编辑工作区:“那、那什么,大家提前下班儿吧!”   “啊?”二十多个妹子齐刷刷回头,小哥窘迫道:“景安核心机房来电话,电力故障,全站抽……”   话音未落,另一个客服风风火火地冲到他身边:“另外几个地方的机房也故障,现在基本全站都挂了!”   责编们:“……”   出版编辑忧郁地从版权部办公室推门而出:“那也先给我们把电脑的电恢复一下啊!我这儿帮作者过合同呢!”   “电……电箱烧了。”客服小哥说着压音,贼兮兮地指指背后不远的副总办公室,“刘总说他发誓自己没摸服务器,非说这事儿怪水逆!”   话音未落,角落里就有人咆哮起来:“绝对是他摸服务器!他有毒好吗!”   其实刘副总裁真没摸服务器,这项权力真的早在四五年前就交给技术部了。   今天这个突发状况,他觉得真的怪水逆。   而此时,二十多公里外的公寓楼里,邱凉脸色煞白地狂吼起来:“卧槽什么鬼!!!我他妈最近一定水逆吧!!!”   她眼前的书房里,三女一男满是恐惧地往后退,身后的甄绮再一次翻着白眼儿昏了过去。   邱凉咬破手指恶狠狠画符,一个箭步冲到那两个穿齐胸襦裙的姑娘面前:“你俩!叫啥?打哪儿来的?要干啥?”   两个姑娘一个软萌地咬着嘴唇没吭声,另一个高冷地别过脸不理她。   她又向转向穿曲裾的姑娘和穿铠甲的男人:“你俩又哪出?快说话!不然这就贴死你们!”   男人上前一步,将姑娘挡在了身后。但是姑娘并不给面子,切齿冷淡道:“我不要你管!”   邱凉整个人都懵逼了,左右看看,将符纸往门上啪地一贴,又往窗户上也拍了一张,然后拖着晕厥的茴香豆儿大大去客厅。   她拆了瓶藿香正气水给甄绮灌下去,甄绮倒吸着凉气痛苦苏醒。   “哪出啊我的大大?!?!”邱凉咆哮,甄绮面色难看得无法描述:“那……那对儿BG,是我之前的一言情坑文;俩姑娘,是一百合……”   “你他妈坑文也太多了吧!!!”邱凉焦虑地抱着头在屋子里转圈,“你这么任性你家读者不骂你吗?!?!”   妖务部里,唐中将有事,只有钱少将赶了过来。   在听完简单汇报后,钱少将沉肃地传达了一下思想:“我们要对各种妖物一视同仁。传统妖造成的问题要解决,新时代的新型妖物造成的问题也要解决。不管是传统的还是新型的,只要危害人民群众的生命和财产安全,就是我们的任务……”   “报告!”门外声音干脆。   “进来。”钱少将说着喝了口茶,见进来的部下拿着文件夹,随口就说,“念。”   站在门口的兵哥哥板正地翻开文件夹:“祝小拾女士的室友,邱凉女士来电。家中又发现两对——共计四个新型文妖;性别:三女一男;性向:一对百合一对BG。”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阿箫胆子很大地赌编辑们没有在看这篇文的! 第69章 新时代的新型妖怪(三)   进门汇报的兵哥哥话音落定, 会议室里呈现了一种具有戏剧感的“在鸦雀无声中面面相觑”的效果。   原本边旁听边玩《纪念碑谷2》的祝小拾大脑都放空了,木了半晌, 抬头怔然问:“……四个?”   “是的,四个。”立正在门口的兵哥哥面无表情。   “……”会议桌周围一阵骚动, 钱少将跟两侧的军官交谈几句, 看向祝小拾:“我们派人跟祝小姐一起回去看看。”   “不用了。”祝小拾黑着脸抬手,样子颇有几份大佬的气势。   然后又在吁气间转瞬颓废:“家里现在肯定已经炸锅了,我先自己回去看看,免得他们受到惊吓做什么不好的事情。您放心,我跟邱凉都是在这个行当里混饭吃的, 轻易出不了事。”   钱少将沉吟着点了点头:“那我派人在祝小姐楼下守着, 一旦有问题……”   “不用, 我待会儿给楚潇打个电话。”祝小拾道。   钱少将这回真的放心了。   公寓楼的大三居里,气氛诡异得像凶案现场。   邱凉把书房周围贴满了符, 自己还提着桃木剑横在门口镇着。那个一身铠甲的男的就不高兴了, 两人过了几招。   其间其中一个百合妹子上来助阵来着,好在她助的不是铠甲男而是邱凉, 否则祝小拾赶回来时很可能要面对邱凉的遗像,搞不好还能捎带手附赠一张甄绮的。   然后落了下风的铠甲男就更不高兴了, 横眉冷对百合妹子:“你哪头的?”   高冷的百合妹子也不客气, 挑眉冷笑:“这是别人家,你有点规矩没有?”   抬杠间,他们之间自然又一股剑拔弩张的氛围悍然掀起,逼得已经平静下来的卫渺冲过来救了个场。   ——那一刹间, 但见百合妹子和铠甲男相对挥剑,电光火石间,一柄绣春刀横截挑过,巨大的内力令二人同时向后连跌数步。   接着,铠甲男靠住墙停稳,百合妹子扶住书架,二人充满杀气的目光逼向卫渺。穿着甄绮从附近优衣库凑合买回的T恤和牛仔裤的卫渺啃了口苹果:“都别打了,自己人。”   话声未落,两柄剑一并劈来!卫渺一愣立即躲闪,身子一倾,胳膊却正好按到旁边的符纸上!   “呲——”胳膊与墙壁间一缕青烟袅袅升起。   “啊啊啊啊啊啊!!!”卫渺惊叫不止却躲不开,原已避出书房的邱凉连忙冲回去帮忙,铠甲男却又一次挥剑刺来!   邱凉俯身避开一剑,伸手去拉卫渺,但卫渺半条胳膊已被蔓生的符文缠在墙上,邱凉不得不念咒给他解去符咒的法力。   可这局势好像并不容她念咒,她刚念初两句,耳边疾风骤至。邱凉余光几乎能扫见背后劈来的剑有多快,正要夺下卫渺的绣春刀格挡,一道身影怒吼着冲进书房:“挑事儿是吧!”   祝小拾一挥短刀挡开铠甲男劈下的剑,转而一脚飞踢而出。可这一脚踢在铠甲上,没能给对手造成任何损伤,倒令她往后一跌。   “咚!”祝小拾后脑勺撞上墙壁一声嗡鸣,晕眩间,只见剑光划至眼前又倏然收回!   “啊——”她再定睛时,铠甲男剑已脱手,人被逼回墙边。楚潇将他的胳膊反拧在身后,剧痛令铠甲男额头的冷汗涔涔而下。   但除了那一声无法克制的惨叫外,铠甲男没再吭一声。   楚潇见等不到对方说话,便利索地自己开了口:“那是我女朋友,你再伤她,我就把你手脚都拽脱臼扔到公海喂鲨鱼。”   话音落定的同时传来咔嗒一响,楚潇把他的胳膊接了回去,转身向祝小拾张开双臂:“没事吧,来……”   “小心!”倚在墙边的祝小拾看到铠甲男的动静一声惊呼,却见楚潇身形如闪电般一动,半秒内已至铠甲男身后。“咔嗒咔嗒”两声后,他又重新闪回铠甲男前面,再度向祝小拾张开双臂:“来,抱抱。”   祝小拾:“……”   楚潇这番简单粗暴的武力镇压之后,局势得到了初步稳定。半分钟后,几人外加五个文妖一起坐到客厅,开始了一轮和平对话。   关于文妖身份的部分,是这两天已经吓疯了的茴香豆儿大大·甄绮介绍的。她说百合妹子里比较高冷的那个设定是女将军,叫景飒;甜软风的是一亡国公主,叫路婵。BG那对里,铠甲男是个手握兵权的皇子,叫谢辽,对他爱答不理的曲裾姑娘是爱慕他的哥哥却被赐给他做王妃的贵女,叫姜逐月。   另外,景飒和路婵被弃坑的位置,是在一对儿情投意合的甜戏里,所以俩人现在也没啥矛盾。谢辽和姜逐月被弃坑的章节中,则是姜逐月正对这段婚姻极度抗拒,对谢辽非常怨恨,于是现在她也冷着脸对谢辽。   听完这些介绍,祝小拾盯了甄绮足足半分钟,然后神情纠结地说了两句评价。   第一句是:“大大,您这题材范围挺广啊……百合你都写过我还真不知道!”   第二句是:“怎么虐的部分弃,甜的部分你也弃?你们写手弃坑并没有什么道理可讲是吗?”   甄绮缩在沙发上不吭气儿。   然后祝小拾翘着二郎腿,吁着气倚到楚潇搭在沙发背上的胳膊上:“这样吧,我们家里住不开。一会儿我搜个那种服务式公寓,我和邱凉甄绮一起陪你们住出去,然后等妖务部联系晋江,把你们送回去,有意见吗?”   几人没吭气儿,算是默认,没意见。   楚潇搭在沙发背上的胳膊微挪,点了点祝小拾的肩头:“我在建国门那片有一家。”   祝小拾:“有一家啥?”   “服务式公寓。”   祝小拾:“……”   于是一行人就这样浩浩荡荡地住进了楚潇名下的服务式公寓。为了保证其他客人的安全,他们所住的17楼整层都不会再有别人入住了。当然,楚潇也不傻,他嘱咐前台按正常房费出了账单,寄给妖务部申请报销。   他们一共开了两套三居室和一套两居室,除了景飒跟路婵合住一屋之外,其他人都是一人一屋。   祝小拾住的这一套里,另外两间房里一间是姜逐月,一间是楚潇。姜逐月不怎么说话,一头扎进卧房就没再有任何动静,祝小拾想着“我现在跟楚潇在一起了”这回事,有点想去跟楚潇刷存在感,但酝酿了半天还是不知道具体该做什么。   她就没有恋爱的那根儿神经,更没啥经验可谈。对她来说,真是捉妖打怪容易多了。   是以祝小拾在楚潇门口僵了半天都没将要敲门的手真正敲下去,最后懊恼地转过身,站到客厅的窗前看风景。   他这家酒店设计得不错,客厅的窗户都是大落地窗。他们这一间,窗下是一片花园,花园那边是条马路,马路对面是一连十几家酒吧。现在天色慢慢黑了,酒吧的灯牌都已经亮了起来,五颜六色地点缀在街边,好像一下子浓缩了整个城市的颜色。   祝小拾无所事事,就索性望着那边发起了呆。好几家酒吧都有露天的座位,她在这边依稀能看到一些客人。客人中似乎有不少是情侣,一边说笑着一边喝着酒,很愉快地样子。   要邀请楚潇一起去酒吧吗?嗯……好像也怪怪的。   祝小拾很纠结。   他们得以确定下来情侣关系,确实是因为他的“套路”。可也是那个套路,让她真正意识到自己好像确实是很喜欢他的,不然为什么说不出分手呢?   所以现在,她也很想跟他更近一步啊!现在这种不亲近不疏远、说是男女朋友但好像又更像普通朋友的状态,她也觉得很尴尬啊!   但她就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玩浪漫她不会,撒娇更不是她的画风。像刚才那种想尝试着近一步但又因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而最终退缩的情况,在这短短两天里已不是头一回了——可她能怎么办?她也很绝望啊!   想增进感情总得有交往吧?交往还不能太生硬吧?那让她干点儿啥?她一个捉妖人,难道拉着他这大妖打一架吗?!   祝小拾站在落地窗前抱臂陷入纠结,楚潇轻手轻脚地拧开卧室门,目光穿过窄窄的缝隙一眼就看到她明显在赌什么气的背影。   “貅?”趴在他床上的貔貅好奇歪头,他扭脸竖指:“嘘——”   貔貅懂事地不吭声了。   楚潇踩着酒店里的一次性拖鞋,悄然无声地一步步走向祝小拾。   懊恼于自己情商欠费的祝小拾正努力思考“通过过招交流感情”的可行性,乍然看到玻璃窗的倒映里多了个人影,头一个反应就是出手防御偷袭!   她敏捷回身,但不及抬脚,就被有力的双臂紧紧一拥。   祝小拾懵然,滞了滞,开口还是没娇羞起来:“干毛……”   楚潇稍稍弯腰,下巴在她头顶上蹭了蹭:“没事。”   “没事你抱我?”   “没事就不能抱你?你又不是搞临终关怀的,非得病危才能抱吗?”   “……”落了下风的祝小拾憋了两秒,“哎你烦不烦?”   楚潇衔着笑,俯首在她额头上吻了一口。   一瞬间,好像无形中有一个开关被按了下去。楚潇低眼看着,清楚地看到这个凶悍起来能一举把松本藤佐撂倒的姑娘的脸颊,犹如被夕阳潜入的云层一般迅速翻红。   这对他来说十分有趣。   在此之前,他吻过她两次,而且都是嘴对嘴。但那两次里,似乎因为他借口说是“渡气”,她便也轻而易举地说服自己接受了这个说法,稍稍炸毛之后这篇就翻过去了。   只有这次不一样。   这次是毫无其他借口的,直接了当地存在于他们之间的一个吻。他没有找任何理由,她自然也没法自欺欺人,于是只是额上这么小小的一下,她还是瞬间就傻在了他怀里。   太可爱了。楚潇居高临下地盯着她颤抖不止的羽睫,心里发痒地狂吼太可爱了!   她这个人很容易炸毛,很容易让人觉得具有攻击性,但那大约很多时候都是欲盖弥彰遮掩内心情绪的举动。眼下他稍稍地得寸进尺了一下,她就根本炸不起毛来了,傻愣愣地随他搂着,神情还有点恍惚,像只刚睡醒时模样惺忪的小猫。   他于是胳膊紧了紧,将她圈得更牢了一些,认认真真地又亲了一下。   祝小拾微微栗然,双臂不自觉地抬起,搂到他的腰后。   隔着睡衣,她能摸出他背后紧实的肌肉起伏,也能感觉到一股令人心安的温度隐隐地透出来,触到她的指尖上,击得她心房发酥。   她在神魂颠倒中抬起头迎上他的吻,整个大脑都放空了。一时之间,好像什么坑文妖化都不重要,次元撕裂也不重要。充斥她满心的只有眼前的方寸天地,只有眼前这个人,这个上古大妖。 第70章 新时代的新型妖怪(四)   第二天清晨, 拂晓的阳光穿透薄薄的云层,一寸一寸地照亮城市的各个角落。夜晚的安静在光明中很快褪去, 人们陆续走出住宅,挤上地铁公交, 在喧闹中开始新一天的忙碌。   祝小拾昨天自己在床上兴奋、傻笑, 一直到后半夜才睡着,直到日上三竿都还沉浸在甜滋滋的梦里,最后还是楚潇用锲而不舍的敲门声把她叫醒的。   她最初还有床气,皱着眉迷糊问:“谁啊?”   楚潇在房门外笑:“客房服务。”   这个声音一传进耳朵,她就又笑了。她的眉头舒展开来, 懒洋洋地翻了个身, 摸过枕边的手机看了眼时间, 就撑身爬了起来。   她在自带的睡衣裙外套上酒店毛巾质感的浴袍,拧开门愉快地笑说:“我去洗漱!”就趿拉着拖鞋晃悠去卫生间了。   她刷着牙对着镜子在痴笑:原来恋爱是这种感觉啊!   然后低头吐水冷不丁地想到他霸道而又温柔的吻。   红着脸匆匆漱完口捧水洗脸, 喜滋滋地跟自己说:恋爱就该是这种感觉嘛!   接着一下子回想起昨天激吻过后跑去楼顶从风花雪月聊到人生哲学, 俗套的言情剧情里充满了只属于他们的粉红泡泡。   之后她扯过毛巾来擦脸,水珠刚擦干净, 一下子注意到他倚在门边笑看着她。   “……有、有事?”她不清楚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心里就有点虚的慌。   楚潇用一种明显看到了什么笑话的笑容睇视着她, 静了两秒, 一本正经说:“喊你吃早餐。”   “……”感受到嘲笑的祝小拾有点局促,他上前一牵她的手,把她往餐桌边带。   餐桌前,姜逐月已经落座, 淡看着眼前的几样早点,神情清冷得像是冰雕。   于是沉浸在恋爱氛围中的祝小拾在落座几秒后就被她迅速降了温,接过楚潇倒好的热牛奶喝了一口,强行热场:“那个……你尝尝,他手艺可好了。”   姜逐月颔首:“多谢。”接着很礼貌地夹了一小块咸菜。   一时找不到话的祝小拾扭脸看向楚潇,旁边的楚潇已经干脆利索地剥好了一个煮鸡蛋递给她,同时公事公办道:“妖务部的人来过电话了,下午乘高铁去晋江文学城设在郑州的机房,送你们回去。”   姜逐月突然抬头:“我不回去!”   “……”祝小拾道,“那什么,我知道你们现在的剧情令人很不爽,但那毕竟是你们的世界嘛。你们回去等着,我让甄绮好好填坑,保证给你们个美满结局。”   “祝小姐,您清楚妖化是什么概念吗?”姜逐月口气硬冷,“从妖化的那一天开始,我们就都知道那个世界不是真的,所有的事情都是有人一手安排。我们也知道,我们是这部小说里比较重要的角色,整个世界都会在作者笔下围着我们转,直到达成你口中的‘美满结局’为止。”   祝小拾怔怔地看着她,尝试着了解这种神奇的新型妖。   “那你知道明知一切都是受人控制的,却还是要顺着‘剧情’走、按照别人的思路活、每天跟不喜欢的人打交道、自己做不了任何选择,是什么感觉吗?”姜逐月漂亮的朱唇挑起冷笑,“我不回去。你不是捉妖人么?怕我惹事你杀了我好了。”   “别别别,别激动,没那个意思。”祝小拾僵笑,“你别这么偏执。要不这样,反正你是主角嘛,你说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我让甄绮按你的要求写……”   “我想要的生活,是和那个虚假的世界一刀两断!”姜逐月淡漠的目光睃过他们的面容,“我不要任人摆布,我要完完全全掌控自己的人生。我要遇到一步再想下一步怎么办,不是想当然地把一切都提前安排好,只是为了一个所谓的‘美满结局’。”   祝小拾呆滞地继续看楚潇:这咋整?   楚潇挑着眉回看:我哪知道。   于是一顿早饭三个人吃得非常郁闷,临近中午时众人按原定计划先在公寓大厅汇合,一汇合祝小拾就敏锐地察觉到另外两屋大概也闹了不愉快。   另外两个套间里,三居室是甄绮和卫渺、谢辽两个汉子;两居室是一间邱凉住,另一间是景飒和路婵那对百合CP。   祝小拾便把邱凉和甄绮拽远了些,先问甄绮:“你那屋什么情况?”   “卫渺是锦衣卫指挥使,手下兵马不少;谢辽是有军权的皇子,兵马也不少。俩人都年轻气盛,为了谁更厉害的问题暗地较劲,早上在客厅打了一架,平手,现在握手言和了。”甄绮如实说。   “……”祝小拾叹了口气,又转向邱凉,“你那儿呢?”   结果邱凉抛出的问题,和祝小拾遇到的差不多:“景飒……就那个女将军,今天拿剑指着我,跟我说她们宁死不回去。”   “为啥?!”   邱凉眉头紧蹙:“她们说她们的感情在那个世界不被接受,搞不好要被浸猪笼什么的……虽然妖化之后没人能打过她们,但是更被当做怪物了。”   祝小拾就瞪甄绮:“你咋写个小甜文还搞这么复杂呢?”   甄绮也很崩溃:“不然呢!全民搞基吗!”   窃窃私语,私语窃窃。三个姑娘闷头互相交换了情况,之后大感这事儿不好办。   简而言之,现在五个文妖里只有两个男的愿意回去,三个女的全都宁死不屈。要是把她们强行弄去晋江机房,她们搞不好一怒之下能施法把机房给炸了。   祝小拾打了个哆嗦,扭头看了看。   不成,绝对不成。晋江文学城虽说就是一民营企业,但在网文行业内是一大山头。网文行业近几年又越来越受重视,要是真把晋江给毁了,那可真是搞了个大新闻啊!   是以掂量之后,她又把楚潇拽过来窃窃私语了一番:“让他们先在酒店待着,咱们跟妖务部谈谈,你看行不行?”   “怎么谈?”楚潇锁眉。   祝小拾勾勾手指,楚潇会意弯腰,她就凑过去耳语起来。   叽里咕噜叽里咕噜。   简单描述之后,楚潇:“啊?”他打量打量她,“你认真的?”   “不然怎么办?”祝小拾耸肩,“她们要是炸了晋江,既解决不了问题,又要引起新的恐慌。所以就先让那俩男的回去呗,她们仨留下来先做做心理辅导什么的,什么时候说通了再送回去,别操之过急。”   她觉得这个主意挺好的,但楚潇还是锁着眉头。   “你有什么顾虑?”祝小拾问。   “她们是新型妖,和腓腓可不一样。”楚潇深深地皱着眉头,“我们对她们的能力没有丝毫了解,她们对我这个上古神兽也没有敬畏。假设留在人间出了问题,怎么收场?”   “可如果强行送回去,可能立时三刻就要出问题。”祝小拾叹气,“我查了一下,近年来,市面上小说改编的影视剧,七成以上出自晋江。万一她们一怒之下真炸晋江,引起的连锁反应肯定特别可怕!”   她这么说也有道理,楚潇斟酌了一下便同意了。于是下午时他们只带了卫渺和谢辽同走,把三个妹子留在了酒店里。   在谢辽的问题上,他们稍微骗了他一下,跟他说姜逐月不介意回去,只是不想跟他一起走,过几天单独送她一次。   谢辽对此大有点委屈,哭丧着脸说:“都成妖了,只有我一个同类,她还偏想着我哥?”   祝小拾就打着哈哈笑说你别较真啊,强扭的瓜不甜,随她吧。   上了通往郑州的高铁,祝小拾就先通过微信留言将这件事跟克雷尔反馈了一下。   三个小时后列车抵达郑州东站,一行人直奔景安机房,到达目的地后下了车,一眼就看到周围都是荷枪实弹的妖务部成员。除此之外,广场上还有一些……画风有点清奇的……和尚?   克雷尔边将他们往里面请边说:“其实应该让她们一起来。我们请了七十二位高僧一起做法,量身定制了新型咒语,30到42秒内就可以把她们送回本来的世界。完成后会贴符封印,不会有任何后续问题的。”   祝小拾依旧好奇地盯着在墙下纳凉的和尚们,小声问,“那是高僧?怎么和我从前见过的不太一样啊。”   “是印度来的高僧。按条例,类似的任务我们得招标,佛道两家各路人马都会递标书。他们的方案和价格最合适,就请他们来了。”   “……”祝小拾稍微怔了一下,心说这有文化差异啊,靠谱吗?中国的小说好像在印度出版的都不多吧……   十五分钟后,仪式就正式开始了。   大型服务器林立的房屋内,各种颜色的指示灯不停地闪着,复杂的各类连接线从墙后蔓延至四面八方。过道上,七十二位高僧宝相庄严,执起念珠,立掌准备做法。   卫渺和谢辽额上各贴了一张符,目光在符下扫来荡去,觉得画面有点神经。   克雷尔去监控室做全面监控去了,祝小拾和楚潇无所事事地站在监控室门外,也盯着那一堆屏幕,觉得此行实在很长见识。   “咚——”摆在院子里的铜钟一敲,放置服务器的屋内,高僧们的浑厚的念经声从丹田中逼出。   “滴滴滴滴滴——”一台角落里的服务器发出警报,但在连成一片的念经声中,警报声毫无存在感。   卫渺和谢辽的身体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分分变得透明,高僧们抑扬顿挫地继续唱着经,句句经文充斥满屋。   “滴滴滴滴——呲……”那台服务器冒气一缕青烟,紧接着,一台台服务器陆陆续续地都升起烟雾。   “怎么回事!”克雷尔拍案而起,下一秒,那一方屏幕里一团火焰炸向四方!   “轰——”巨大的爆炸声并非从监控仪器中传出,震得三人同时一个趔趄。   此时此刻,那一块块监控屏里的画面是十分骇人的——浓烟和火焰迅速侵袭入一个个画面,短短两三秒内,已仅剩四个屏幕还没被侵蚀。   楚潇霍然回头,过道那边迅速逼近的火光一刹间映满了他的眼底。   “当心!”他只来得及吼出一句话,猛烈的热气流就噎住了他的声音。祝小拾本能地窒息僵住,只看到楚潇猛然挥手将一股水流逼出,迎击向滚滚火焰。   那水流在他们面前形成一层单薄却结实的巨罩,与火焰相触的部分,水流不断沸腾化作蒸汽,却始终没被攻破。   但那火焰的力量到底是不容小觑的,他拼命顶着,还是不住后退,终于连带克雷尔一起,三人都退到了监控室的角落。   楼房在震动,房顶在倒塌。祝小拾能听到水流层那边,砖石不住砸到地上的声音。   不知道这火会烧多久。   “叫火警!”楚潇大吼,她蓦然回神,抬头看见他左手仍强顶着那层水流,右手握拳抬起,有力地抵在她后背上。   她只觉后背一沉,接着,愕然看到一片片鳞甲从他落拳处翻出,攀爬着包裹她全身,最终化作一件厚重的铠甲。   五分钟之内,一条爆炸性新闻如同熊熊大火一样燃遍了互联网。   ——郑州一大机房发生爆炸,事故发生时,有超过一百人在楼里,生死未卜。   与此同时,建国门的一所服务式公寓酒店内,三个女妖突然遍身抽搐,长发与瞳孔在抽搐中一分分褪至全白。   她们失控般地突然冲出大楼,所经之处疾风骤起,阴云密布。   “楚潇……”祝小拾强作冷静与打完119,挂掉电话的瞬间被楚潇的容色惊住。   他的脸色惨白似雪,遍身渗出的汗珠明显不止是因为火焰太热。听到她叫他,他也没吭声,深皱的眉头里明显锁着巨大的痛苦。   不知道消防多久能来,而且他们这屋没窗户,也不知多久才能获救。   祝小拾心急如焚,但帮不上任何的忙。这么猛烈的火势,如果没有楚潇这个超自然的存在,她现在估计都烧干净了。   她焦灼不安地东张西望,脑子里毫无条理地冒着各种念头,拼命地想要自救。   “亲我一口。”楚潇忽然说,说着她一愣。   “我说亲我一口。”他专注地盯着一水之隔的熊熊烈焰,又重复了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前50的评论送红包,依旧正常发评的妹子请正常打分,专要红包的评请打零分。但两种评论都会戳红包,正常评论过后不用重新发0分评啦,么么哒~   今天卡文卡得太崩溃了,上一章的还没来得及戳,明天一起戳~ 第71章 新时代的新型妖怪(五)   凌晨, 浓重的夜雾下,公寓里暖黄的灯火很能给人带来安全感。   尤其是在死里逃生之后, 惊魂未定之时。这种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氛围,是最引人贪恋的东西。   浴室里, 持续不断的水声中, 热气早已盈满了屋子,镜子被厚厚的水雾遮得几乎连人影都看不到。但水声还在持续着,久久不停。   楚潇站在花洒下用水猛冲着脸,思绪在水中慢慢平复,体力也在水流冲刷下逐渐恢复了一些。于是在隐约听到外面大门被拧开的轻响后, 他终于关了水。   他穿好衣服走出浴室, 又推开卧室的门, 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季朗抬起头。   “哥。”楚潇道。   季朗盯着他:“你是不是疯了?”   楚潇没说话,走到酒柜前打开玻璃门, 也没细挑, 随手就把最近处的那瓶拎了出来。   他沉默地倒酒,季朗忍着火气道:“你知不知道褪鳞之后你就跟普通人一样, 遇到火会被烧死!”   “这不是没被烧死么?”楚潇拿起酒杯抿了口酒,“再说, 我被烧死不过是去重生。小拾一个人类, 被烧死可就死透了。这账你不会算吗大哥?”   季朗额上青筋都跳了:“你还在褪鳞期间施法……”   “歇几天就好了,我对我的体力有清醒认知。”楚潇又喝了口酒,轻松的口气俨然并不拿季朗的担忧当回事。   季朗无语了,他觉得这个沉溺于热恋的二弟现在就是个比陷入爱情的普通人类还傻的傻子。无奈了半晌, 他又问:“鳞甲收回来了吗?”   “当然。让小拾一直穿着她也不干啊。”楚潇边说边走过去,将另一杯酒递给季朗。   季朗抬眸,并不客气:“证明给我看。”   唰然一声,眼前递酒杯的手化作鳞甲坚硬的兽爪,季朗这才松了口气,接过酒杯喝了口酒:“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现在什么情况?”   “真的超出我的认知范围了。”楚潇啧嘴,“跑了三个女妖,目前还下落不明。她们是从小说里出来的,妖术和我们先前接触过的都不一样,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此时此刻,祝小拾正扎在妖务部里强行加班找事干,以缓解几个小时前的事情带来的心理压力。   从爆炸到等来救援,他们等了半个小时。那半个小时里,楚潇一直用法术把火焰阻隔在半米之外,但她依旧很清楚,那是一场死里逃生。   半个小时,整个楼都废了,经济损失现在还在测算之中。姜逐月、景飒和路婵不知是不是因为受到了连带影响,在爆炸的同时从建国门的公寓中失控逃离,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   卫渺跟谢辽当时因为身处高僧之中,有佛法压制,并未失控。二人在爆炸发生的刹那条件反射地施法,也救下来了一部分人。   但是,七十二位高僧里还是有二十三人殒命。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机房的员工命丧火场,在事故中成为一缕冤魂。   这些过程和伤亡数字,都是很触目惊心的。但让祝小拾一度钻牛角尖似的一遍遍回忆至自己思绪崩溃的,是楚潇在那半个小时里的一举一动。   ……其实认真说来,他什么都没表露。甚至在获救之后,他收回给她的鳞甲时也一脸轻松,好像这场危机对他来说不值一提。可她就是觉得,当时一定不是那么简单。他当时一定是有恐惧的,所以才连鳞甲都给了她。   他还偏要故作轻松地跟她打情骂俏。她亲到他侧颊的时候,觉得他脸上淌下来的汗跟寒冰一下。   于是她现在不由自主地有点害怕,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楚潇好像非常习惯于自己承受很多事情,这大概是上万年的岁月为他铸就的内敛。可是于她而言,她有点惧于他这样一声不吭地承受危机的做法。   他这样佯装无事地独自应付危机,成功了倒不要紧,一旦失败……因为他先前的故作轻松,其他人极有可能因为来不及反应而无法相助,她也很有可能没有半点心理准备就要与他分离。   她又是那样一个神经大条的人,大条到邱凉甄绮早就开始八卦她和楚潇的关系了,她还一直觉得“怎么可能,上古神兽怎么可能喜欢我这么个人类”的地步。   祝小拾心里毛毛的,非常矫情地脑补现在并不能捕捉到什么踪影的生离死别,然后把自己弄得特别难过。   她忧郁地托着腮,悲愤地发觉自己还真是火速爱上楚潇了,爱情真他|妈可怕啊……   隔壁的会议室里,妖务部的几位高层正向卫渺和谢辽了解情况,主要想知道在爆炸发生前后的细节。   但两个人都很无力。卫渺说:“我不知道,当时经文一念出来,我就感觉头疼,没过多久就爆炸了。施法抵御火势的过程中我问过高僧到底怎么回事,但语言也不通……没法交流。”   克雷尔颔首:“那爆炸发生的时候,你们有什么奇怪的感觉吗?我们初步认为那三位女妖的突然失控与此事有关。”   “有一瞬间感觉自己力气特别大,但也就三两秒。”谢辽边回思边说,接着提到了一个细节,“当时离我最近的一位高僧好像察觉到什么,立刻往我们头上各加了一张符。我感觉金光笼罩,力气也退下去了,紧接着就是应付爆炸了。”   克雷尔和迪恩相视一望。   如果是这样的话,首先可以排除高僧们作祟的可能。“力气瞬间变大”是很多妖物黑化时会有的反应,高僧压制了他们的黑化,说明这并不是高僧们有意为之的。   “如果是黑化……”迪恩轻轻地吁了口气,“那三个女妖,干什么去了呢?”   按照常识,她们会去做潜意识里最想完成的事。可这里根本不是她们的世界,她们会去哪儿?   16个小时后。   北京时间,晚17:57分。   立水桥南,晋江文学城。   还有三分钟下班,办公室里的氛围轻松了起来。古言编辑组长去上了趟卫生间,回来后往对面一看,就吐槽道:“你竟然还在吃!”   “这个薯片可好吃了……”对面的现言编辑无辜地嘬嘬手指,把手里的薯片袋一递,“你尝尝!”   “不吃。春季不减肥,其他三季徒伤悲。”古言编辑组长说着闷头开始整理刚收到的几份签约合同,然后提醒说,“这几天在家把QQ都挂着啊,有事好及时联系。”   主机房炸了,整个网站基本都没法运行,编辑上班没用,索性放假。   “哎对了……茴香豆儿那文到底怎么着?早上不是执法大队说先锁文吗,锁了没?”她说着扭过头戳戳背对背坐着的同事,“古月?”   “啊?”茴香豆儿的责编古月反应了一下,“本来锁了,后来又来电话让解锁,好像是国际妖务部说的,就先给解了。”   “成,那这几天你注意一下,要是还让锁,赶紧……”   “轰——”一声巨响连带猛烈的震动一起,打断了编辑间的对话。   屋子里霎然安静,编辑们面面相觑,心底一阵阵不祥的预感愈渐涌起。   这种安静持续了好半晌,好像所有的人都感觉到了即将发生什么,没有人敢吭气儿,也没有人敢贸然出去查看状况。   直至一声玻璃门被撞碎的轰响震动耳膜,哗然间,周围尖叫四起——!   “啊啊啊啊啊!”办公区设在最外的技术小哥发出惨叫,众人愕然回头,视线穿过楼道,一眼看到技术小哥被一个女妖掐着脖子单手举起。   那画面一时像极了大片里黑恶势力登场亮相的场景。三个女妖一前两后立于屋中,银白的头发在妖风中飘荡着,溢出一层层邪恶的氛围。完全变白的眼球盯着眼前的技术小哥:“编辑呢!”   “编编编编……”技术小哥舌头打结。   十几米外,编辑们全都僵住。   吃薯片的现言编辑捏薯片的手停住:“……文妖?”   “这他|妈谁文里写的主角这么可怕……”古言编辑组长喃喃自语,紧接着,绝望地看到技术小哥颤抖地伸手指向了这边。   “卧槽!”她崩溃一呼,同时,三个女妖齐化黑风,旋转着转瞬奔入编辑的办公区。编辑办公区内顿时乱做一团,大家惊叫着躲向四面八方,一时倒弄得女妖们不知该抓谁。   最终,路婵被薯片味所吸引,一把拎起缩在电脑桌下的那个现言编辑:“出来!”   “啊啊啊啊啊——”这位一贯以画风软萌著称的编辑被吓哭,双手紧拽女妖的手腕,“放开我!!!”   路婵一把将她按到电脑前:“茴香豆儿的文呢!删文!”   “啊啊啊啊啊删文不归我们管啊啊啊啊!!!”编辑放声哭嚎,战斗力最强的景飒旋即停下来:“那归谁管,说!”   “技、技术……”编辑妹子弱弱指回技术小哥的时候,三个女妖都是一滞。弹指一刹间,一股疾风临空而至!   “小心!”景飒一把推开路婵,定睛看见一套尚未拆开塑封的小说如砖头般拍在墙上。她蓦地转头,不及定睛就见又几本齐至——挂着“版权部”牌子的办公室门内,两个编辑接力狂砸着各色样书,单本的套装的言情的耽美的简体的繁体的纷至沓来!   最过分的是竟然还有硬皮的精装典藏版!景飒怒色一起刚要冲上反击,旁边的姜逐月迎面被一套四本装的套书拍得一个趔趄,景飒不得不忍气刹住脚:“速战速决,走!”   三个女妖于是又化风奔回技术小哥的工作区,刚才那个倒霉催的技术小哥可能是非酋属性太重,又第一个被掐住。   景飒掐着他的脖子往电脑前按:“删文!”   “嗵!”一声闷响将景飒踢开三米,景飒捂住胸口,祝小拾收腿:“还知道删文,挺会玩儿啊你们!”   “我们说过了,绝不回去!”景飒狠然。   “回不回去的问题咱可以好好谈!我告诉你,你们现在是被那个爆炸搞黑化了,接着随心所欲地折腾下去,会灰飞烟灭的好吗!”   “……黑化?”景飒秀眉微锁,然而全白的眼球实在难以分辨情绪。   祝小拾也不糊弄她:“初步分析是印度语的咒语跟你们的妖体不兼容——我也头回听说这个理论,你们文妖真特么画风清奇!”   三个女妖满带警惕地站在一起,祝小拾伸脚勾过把椅子,悠哉哉地坐下了:“能好好谈谈不能?我跟你们讲,作者懒起来那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弃坑这事儿编辑们心里也苦,你们大闹编辑部管屁用啊!”   在祝小拾坐镇晋江的同时,整幢公寓楼已被妖务部火速清空。这栋楼里,整个一层是晋江文学城,上面都是居民住宅,妖务部开诚布公地说一楼有女妖闹事,疏散居民并没有什么难度。   在被清空的二楼楼道里,罪魁祸首甄绮颤抖着接过厚厚一沓符纸。符纸正面是邱凉画的符文,背后打印的是她的坑文。   “真……真要这么干吗?”甄绮连齿间都在打颤,“靠谱吗?万一和机房一样……”底下的办公室里还有上百号人。   “所以让你在结界里拿我试验啊。”卫渺倚在旁边的墙上。他侧旁不远处就是楼道的尽头,一方不大的小窗悬在那里,正好扩着窗外斜照的夕阳,就像幅画一样。   他端详了那幅画一会儿,忽然念道:“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似乎在所有人的印象里,锦衣卫都已是专门用于内斗、也无所谓黑白是非的官衙了。可事实上,在这个官衙里,总还有那么一些人执拗地想为天下做些好事。他们不怕死,甚至不怕尸骨无存,只觉得但凡能死得其所,那就够了。”   这是甄绮写在卫渺所处的那篇文里的话。时隔几年,她已不太记得具体段落了,只记得就在第一章里,开篇很靠前的地方。   “可你们妖……是很有可能在法术里灰飞烟灭的。”甄绮遍身发冷。这里的结界是楚潇布的,假设试验失败,不会影响到楼下的人,但是卫渺会在结界中灰飞烟灭,就算她是创造出他的那个作者,也救不了他。   “但凡能死得其所,那就够了。”卫渺重复着这句话,看向她的目光里透着孤傲。 第72章 新时代的新型妖怪(六)   卫渺的语气, 平静得像一碗没有纹丝波澜的水,但落在甄绮耳朵里, 却掀起一阵万箭穿心般的剧痛。   为什么会这样呢?就因为她把坑弃了?   她倚着墙瘫软下去, 盯着捏在手里的那一沓符纸, 颓然说:“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情况紧急, 没有时间研究其他办法了吧。”卫渺说着,从拎在手里的那件风衣口袋里翻了翻,摸出一支碳素笔递给她, “喏。”   甄绮想要躲闪, 他就把那支笔直接放到了那一叠符纸上。   然后他在她面前盘膝坐下来,十分舒朗地一笑:“来吧,和你平常写小说没什么区别。”   甄绮攥住那支笔, 半晌没吭一声。   “别这样。作者总是在看笔下角色, 但身为角色, 能看到作者的不多。”卫渺的温和的说着, 笑容里包含了很多东西。有轻松自在、有无所谓, 也有些意味深长。   “你说你想回到那个世界, 过正常的生活……”甄绮失神地望着手里的那支笔, “那你管这里的事情干什么?这是我们这个世界的问题。”   “我的世界,你们的世界……两个世界固然不同,但无辜者的命有什么差别呢?”卫渺微笑着问她,甄绮被他问得无话可说。   一时间,她突然在质疑自己,突然不确信这是不是她所创造出来的人。   开那篇文的时候, 她在想什么呢?已经不记得了。好像只是一个心血来潮的脑洞,所以她不负责任地开了,接着就不负责任地弃了。   那篇文的人设也非常的简单,简单到了俗套的地步。她对卫渺的脑补,似乎只有“正气凛然”这一个笼统的概念而已。她顺着这个概念,在第一章勾勒了他对家国天下的满腔热忱,在第二章让他为了黎民百姓与帝王发生争执,然后在帝王怒刺了他一剑之后,就没有了后续。   而现在,活生生地出现在她面前的这个人,令她忽然迷茫极了。她发现自己似乎完全不懂他,不理解他在想什么,不理解他这种近乎粗暴的牺牲精神。   可仔细想想,这不就是那个他么?他在她面前说的,还是他对家国天下、对黎明百姓的满腔热忱。   这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会令人惊愕、令人羞愧难当。当下甄绮心底无地自容的情绪甚至比他出现所带来的恐惧更加浓重,她怔怔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因为她而重复经历了两千余次同样痛苦、最终在怨气中妖化的人,初心不改的坦荡样子。   她最终紧紧的一咬牙,咬得浑身都漫了一层凉汗,闭上眼拔开了笔盖。   这是一场用于验证新理论的试验,这套理论是由祝小拾的师父北古先生和她的师兄们连夜思索出的。   他们认为,假若作者弃坑导致角色重复末章生活会产生怨气,从而使角色妖化的理论成立,那么妖化一定不止存在于甄绮的文中,其他坑文里理应也有。   只不过,甄绮所居住的环境有两位捉妖人,灵异的氛围使他们更容易打破次元界限,所以只有她一个人文中的角色在妖化后到了人类世界中。   他们又在这个假说基础上做了一层反推理——如果其他出现角色妖化的坑文,作者依旧可以正常填坑的话,那甄绮的文,也能。   只不过因为角色已经到了眼前的世界,她需要借助符咒达成次元的连接,再继续书写他们的人生。   同时,这其中还有一个变量,就是三个女妖黑化了。于是他们首先需要验证“作者”是否能通过继续书写文章扭转这个局面,解除黑化后再考虑下一步。   这一层的存在很大程度上增加了危险系数。各类妖物中,黑化的都更冷酷无情。因此假如这套理论不可行,比如书写过程会造成不适什么的,很有可能激怒她们、使她们伤害周围的人类。所以,在对三个女妖用这个新理论之前,他们不得不拿卫渺先做个试验。如果试验成功,就可以平稳解决女妖们的问题;如果失败……   最坏的结果是卫渺在符咒反噬中灰飞烟灭。   甄绮哽咽着找出印着卫渺的故事的那几页。两章加起来不过六千字,缩小字号后打印在窄窄的符咒上也不过六七张而已。最后一张就两行字,底下全是空白。   甄绮沉重地缓下一口长气,将文件夹垫在腿上,然后在符咒上写了下去:第三章。   她抬头看看卫渺,在一种面临诀别的悲痛情绪中落笔书道:任凭光阴流转,他心中依旧怀着那份不变的情怀。想的是家国天下的安定,为的是黎民苍生的福祉。好像有一团不灭的火焰一直在他的心底燃烧着,无论历经过多少次夏天的雨、冬天的雪,这团火焰都始终还在。   画下句号,笔顿住,她不自觉地又看了卫渺一眼。   卫渺吁了口气:“什么感觉都没有……你写了什么?”   “……一段抒情的描写。”甄绮说。   于是卫渺蹙了眉头:“你得写点有明显变化的东西。”   甄绮咬住嘴唇。她是个老资历的作者了,虐心虐身的事情都干过。可当笔下人物就在眼前,这就是截然不同地事了。   思来想去,她还是狠不下心写让卫渺受伤或生急病的情节,纠结了半天,终于脑海里灵光一现,犹如看到救星般立刻落笔:“这一切,就如同印在他背后的那个栩栩如生的雄鹰纹身,任凭岁月磨砺,依旧傲然注视着人间。那是与生俱来的坚毅,是刻在骨子里的血性,是顶天立地的一股正气。”   然后她把笔一放:“把上衣脱了。”   “啊?”卫渺傻了。   一楼,祝小拾慢条斯理地向三个女妖提出了让她们冷静思考十分钟的要求,以此拖延时间。   她不清楚甄绮那边的试验到底顺不顺利,这让人很心焦。如果不顺的话,收拾这三位就只能靠妖务部强攻了。那办公室里的这上百号人,能不能全都平安地出去可说不好啊……   是以这会儿她在想,自己如果也是个小说的主角就好了,主角都有主角光环,肯定能顺利脱险。   然后她又想,这个危机解决完,她就去看看楚潇——昨天的火灾之后,他的气色多少显得有点虚,却没给她多说话的机会,一声不吭地就走了。刚才来布结界时,因为时间紧任务重,他们也没顾上多做交流。现在他也还留在二楼,防止卫渺身上出现突发情况……其实她真的很想赶紧问问他身体到底怎么样了啊!   再然后,她又狠狠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种想法的存在真像FLAG。电影里经常这样,但凡有人一想“解决完这个危机我就要干什么”,十有八|九就会死在这个危机里!   她于是扫了眼时间,咳了一声:“十分钟了,咱谈谈?”   姜逐月率先开口:“没什么可谈的,若非要我回去,我杀了谢辽!”   祝小拾想开口争辩,但眼前的画面令她呼吸一窒——三个人是并排而坐的,在姜逐月说话的过程中,她眼看着景飒和路婵原已全白的长发迅速转黑!   甄绮在续写那篇百合文?写她们褪去黑化的痕迹?起效了?   “你别这么……冲动嘛。”她强行将目光从二人面上挪开,佯作无事地对上姜逐月的话,“咳,那个,咱们各退一步行不行?我们可以……”   “咦?怎么回事?”全白的眼球也恢复正常的路婵一开口,祝小拾瞬间神经紧绷!   路婵和景飒相互看着,又看看祝小拾、看看四周围、最后看向依旧头发白眼睛白的姜逐月:“这是哪儿?发生什么了?她咋了?”   姜逐月猛地侧头,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吓得路婵惊声尖叫。祝小拾手往背后一探,刚握住降妖杵,果然姜逐月已暴怒起来:“怎么回事!”   她的狂吼仿似从地狱荡出,一阵狂风激起,白发在风中飞向四方。办公室中电脑、样书四处乱撞,景飒护着路婵连退开数步。   祝小拾朝她们大喝:“出去!让妖务部的人给甄绮发微信,让她快点!两分钟内不起效就强攻!”   “啊?好!”景飒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女将军,见情况紧急,一句好奇追问的废话都没有,拽着路婵就往外冲。   她们前脚逃开,姜逐月后脚已怒至顶点:“你们使诈——”   “对!我使的诈!”祝小拾顶着疾风强站住脚,“你丫让这一屋子人先出去,收拾我一个成不成!”   “卧槽,两分钟?!”二楼的结界里,甄绮盯着手机屏幕懵逼了——这是挑战她的手写速度啊!   他们拿电脑写作的人,一年提不起两回笔,握笔都觉得手生。现在,要她两分钟之内描写完姜逐月褪去黑化恢复正常的过程,这特么照抄路婵和景飒的那一段都抄不完啊!!!   甄绮心态崩了,目光呆滞地愣在那里。   卫渺突然一拽她:“紧接着,姜逐月昏了过去。”   “啥?”甄绮双眸空洞地抬起。   卫渺吼得声音都劈了:“写啊!‘紧接着,姜逐月昏了过去’!!!”   这他|妈真是剑走偏锋……   醍醐灌顶!   一楼,技术小哥们早已避到了相对安全的编辑工作区,离门不远的这一方技术部工作区沦为祝小拾和姜逐月决一死战的天地。   二人同时发力,姜逐月跃至半空裹挟疾风冲向祝小拾,黑化间骨头嶙峋的手指掐向她的喉咙。   祝小拾目光一厉,同样纵身跃起,降妖杵泛着银光直刺向姜逐月面门!   二人间还有三米——   两米——   一米——!   紧接着,姜逐月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临时加更。习惯性订阅末章发现看不懂的菇凉,注意检查一下上一章看没看……   =   现在是北京时间夜里1点14分,刚码完本章加更,外加大脑还兴奋估计一时半会儿睡不着,明天(其实是今天了)肯定会晚起……   于是原本应该晚上9:00更新的章节推迟,下一个0:00到来之前肯定更,么么哒!   =   事先说一声:   这单元结束之后可能会停更1-2天整理大纲   因为……很巧,原本的下一单元安排在了九寨沟   但是就在几个小时前,九寨沟发生了7.0级地震,目前已经造成人员伤亡了   这个时候拿九寨沟娱乐,我觉得不合适也不应该,所以大纲要改,会把后面的单元往前换一下   愿灾区平安 第73章 新时代的新型妖怪(七)   半秒前还剑拔弩张的屋子里, 就这样突然陷入了令人懵逼的、还带着点喜剧效果的安静。   祝小拾的降妖杵还悬在半空,她愣了愣, 低头看昏厥落地的姜逐月。   紧接着, 办公室里有了小小的骚动。   技术小哥从墙后探出头, 责编们从电脑桌下钻出来。版权部编辑拉开门瞅瞅, 抹了把冷汗开始收拾刚才扔出来的样书。   然后,稍稍缓过劲儿来的大家陆陆续续地开始向祝小拾道谢。   某个刚才因为薯片而吸引了女妖注意,差点被掐死的吃货现言编辑溜出来, 啪叽塞给祝小拾好几包进口零食:“谢谢你啊。话说这事跟茴香豆儿有关吗?我们要不要先把她专栏锁了?”   “这个……我不是妖务部的, 不太清楚。不过你们先锁了也成,我是她室友,回头我跟她解释一句。”   话音一落, 内屋里外正趴在地上捡刚才在疾风中被吹得乱七八糟的合同的古言编辑组长就抬起头:“什么?你是她室友?!”   祝小拾:“?”   古言编辑组长:“我出十块钱你帮我揍她成吗!丫去年告诉我说写一篇现言就回来, 然后扎进现言就不复返了啊!!!”   眼前看似很软萌的现言编辑霍然扭头, 顿时也变得很有气势:“哎你闭嘴!人家乐意写现言怎么了!略略略略!”   古言编辑组长:“哎你挑衅是吧!你等着!!!”   现言编辑:“我跟你说她下一篇文估计还是现言哈哈哈哈哈——啊啊啊啊啊啊!”   “……”祝小拾擦着冷汗目送现言编辑被拖走暴捶的惨案现场, 神情纠结地同时, 旁边路过的一个耽美编辑沉痛摇头, 喃喃自语:“这还是我签进来的人呢, 都三年没给我开耽美文了,我说什么了吗!”   祝小拾扯扯嘴角,心说还好自己刚才没说甄绮就在楼上,不然她严重怀疑编辑们也要怨气爆发就地成妖。   在她离开晋江,顺着楼梯往二楼走的时候,楚潇正在二楼电梯间外, 靠着墙坐在地上缓劲儿。   妖兽褪去全身鳞甲会很虚弱,其间再施法术是一件很伤身的事。他虽然在赶回北京后就扎进浴室冲了两个小时的水恢复体力,但眼下还是有清晰的元气大伤的感觉。   平日里他都是体力很好的,也不像人类隔三两个小时就会觉得饿。他的体力足以支撑他长时间不吃不睡,之所以按人类的习惯吃饭睡觉,只是因为他想更好地适应人类世界的生活而已。   但现在,他变得非常容易疲惫,手脚容易酸软,头脑也总是发沉。刚才只是布了一个简简单单的结界而已,他就又累了,   头脑昏沉的时候他还会产生一些幻觉,朦朦胧胧地看见年纪大到连鳞片都变得斑驳、却不知为何执拗地不愿去重生的祖父,迷迷糊糊地听到祖父说些神神道道的话。   祖父说什么,正神女娲留下了拯救苍生的五色石,是亿万年前补天剩下的。   还说什么,当年一共耗费了三万六千五百块五色石,才将天补完。但剩下的这几块,亿万年来吸纳日月精华,灵力已然强过当年万倍,虽少也足以救世。   他还说……还说原本几块都放在了西天灵河边。直至几十万年前,其中一块突生异象,被正神及时封印并送至忘川河畔,就是当今传说里的三生石。另几块也因此而被送入六道轮回之中,倚靠轮回消磨其戾气,避免异象再生。   ……   所有的这些,楚潇在年少时都听过。只是当年他没听懂,现在它们在迷蒙中再度浮现,他也依旧听不太明白。   “咳——”以在他面前杵了片刻的祝小拾,终于忍不住弄出了点动静。   楚潇微怔:“……你上来了?”   “你果然状况不好。”祝小拾自顾自地坐到他身边,和他一起倚着墙,又把从晋江顺的零食塞了一包给他,“说说呗,你这回是冒死救的我,对不对?”   楚潇平淡地撕开包装袋:“没那么夸张。”   祝小拾睇视着他,不说话。   他笑着摸了片墨西哥玉米片塞进嘴里,又把袋子朝她递递:“我活了上万年,我知道轻重。”   “我活了22年,我也知道轻重。”祝小拾一把抓出好几片,边吃边倚到他肩上,“我对这事有意见。”   “……”楚潇一哑,“你说。”   她抬抬眼皮:“你先说,这回你是不是伤到身体了?”   楚潇这回承认了:“是有些。但当时……”   “好,现在你听我说。”她神色淡淡的,歪在他肩头显得没精打采,“我很清楚你是谁,我知道你比人间99.9999%的人都厉害。我也接受你在关键时刻,会选择用各种……我无法想象的方式救我的命。而且我也知道,假设有一天,你跟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姑娘一起被困在火场,你也会像护我一样护她——我不是怀疑你三心二意啊,只是你就是这么个超级英雄的人设。”   “……”楚潇一时想反驳,但张了张口,没说出来。   他发现她的设想是对的。假如真的再发生这么一场大火,他和一个陌生人被困在一起,他也会竭尽全力保证那个人平安脱险的。因为他是守护这片土地的上古神兽,他不能想象自己见死不救。   “可是我觉得,我和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姑娘相比,还是不一样吧。”祝小拾继续说道。   她抬起脸,一双乌亮的水眸真挚地望着他,望得他发愣。   她说:“比如对你来说,我想你救陌生人和救我时的想法一定不一样。对我来说……”   他正紧张着,她的声音突然顿住。然后她撑起身又转向他,双手支着地,脸越凑越近:“对我来说,你不是超级英雄,你是我男朋友!”   楚潇呼吸凝滞。   “你要是在造火箭飞船的保密部门工作,那你干什么我肯定不问。可现在不是没有工作条例限制吗?你要涉险,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一声?”   她逼得那么近,说话间温热的鼻息不住搔弄着他的下颌和嘴唇,惹得他的心跳很快:“我……”   “就拿昨天那火灾说吧!你跟我说一句‘啊小拾,我这样会导致内伤,但是能保证你不死,你别担心’——你觉得我会无理取闹上演苦情戏吗?”祝小拾情深意切地一按胸口,“我,可是文能到宴席上色|诱总裁、武能在十三陵对打神兽的专业捉妖人祝小拾啊!我不是那种心理脆弱需要男人全方位呵护的小白莲,我是大北京春天里把别人呛死自己都依旧霸道飘着的柳絮好吗?”   她这一天多来确实都沉浸在恐惧不安里,但她怕的不是意外,也不是生离死别。   她怕的,是所爱之人出于善意瞒她事情,自己扛下所有压力,然后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咔嚓就特么生离死别了!   一吐为快之后非常痛快,祝小拾一把搭住还在发怔的楚潇的肩头……   吧唧就迎面亲了上去!   “嗯?!”楚潇瞳孔骤缩,一把揽住她,将她前冲的身子扶稳。压制住呼之欲出的喜悦,全身心地迎接她罕见的热情。   与此同时,旁边看不到的结界中,卫渺正面对着墙壁,使劲地扭头想看自己的后背。   但一个人……或者说一个长得和人类毫无区别的妖,想看清自己背后有什么,几乎是不可能的。   于是卫渺有点崩溃了:“你到底在我后面弄了什么啊!喂!”   “哈哈哈哈别急别急,快好了。”甄绮站在他背后一米外的地方,用手托着张符纸,还在一笔一划的写。   “你可真是我亲妈……喂我看到蓝色了!你到底在干嘛?!”卫渺撕心裂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甄绮大笑着继续在符纸上写着那句话:那由雄鹰化成的蜡笔小新,此时又变成了一个胖乎乎的、正坐在地上吃铜锣烧的哆啦A梦。   “你真是……”卫渺终于放弃再看,转身面向她,被她的笑容气笑,“你无不无聊?能不能放过我?”   甄绮努力克制住笑,但一回想起那个哆啦A梦,还是笑得扑哧扑哧的。   “不许笑了!”卫渺做暴怒状地扬手拍她脑门,但明显没使劲儿,“快给我弄掉!回去之后我还想好好娶妻过日子好吗!!!”   甄绮的笑声一下子完全噎住。   是呢,他马上就要回去了……   一楼,克雷尔有条不紊地指挥手下将以恢复正常的景飒和路婵带走,尚在昏迷中的黑化的姜逐月也用担架抬了出去。然后他想了想,觉得还是直接让甄绮再写一段,趁姜逐月昏迷解除黑化模式为上,就提步往二楼去。   到二楼一处楼梯间,克雷尔的身形就滞住了。   近在咫尺的地方,自己喜欢的姑娘,正跟她的男朋友,疯狂激吻。   二人在激吻过程中早已由坐变站,眼下楚潇的双手摩挲着祝小拾的后背,祝小拾的手更直接从腰际探进他的衬衫,愉快得溢于言表,投入得目不忍视。   克雷尔沉痛地翻白眼盯了天花板好一会儿,他们竟还是没注意到他——什么上古神兽的感官系统极为灵敏,在恋爱过程中,俨然都是废的!   克雷尔终于忍无可忍:“二位——”   两人立刻如触电般光速分开。   但是竟然还拉着手! 第74章 新时代的新型妖怪(八)   克雷尔僵着张脸说完还需要甄绮帮忙的时候, 楚潇一挥手撤了结界,三人于是便看见了结界里的场景。   ——几步外, 卫渺赤|裸着上半身, 背后一个欢笑着的哆啦A梦。在他的旁边, 站着个笑得直不起腰, 但还在继续强撑着写符咒的甄绮。   场景之欢乐好像在无形中给克雷尔补了一刀。他压根发紧,深呼吸一口后又说:“二位——”   于是卫渺和甄绮也如触电一般,刹那转过了身。   欲哭无泪的克雷尔低着眼走过去, 提高了三分的声音中包含埋怨:“你们能不能看在能从这单生意中获得上百万的基础上, 稍微专注一点儿?”   “咳……不好意思。”甄绮局促地一摸鼻子。   祝小拾也说:“不好意思。”   忍住了扭头看祝小拾一眼的心,在甄绮面前定住脚:“那个姜逐月现在昏迷着,还是需要你帮她褪去黑化, 方便吗?”   甄绮赶忙点头:“方便。”   接下来, 凯旋的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回到妖务部, 迎来了一个有些尴尬的过程。   妖务部作为一个正规的国际机构, 执行任务是有规范条例的。比如关于这回的事, 从机房到晋江办公室的情况, 不管需不需要当事妖赔偿, 都需要三个女妖的笔录,做完笔录还得签字按手印。   但是,对于整个过程,她们都处于:什么?有这回事?我没印象啊?真的吗?   这种状态。   于是负责讯问的迪恩中校在半个小时后就崩溃了,理智地退而求其次,绕过并非她们责任的机房爆炸不谈, 连她们当时有什么感觉都不问,只问她们在晋江闹事的环节。   结果三妖还是:什么?有这回事?我没印象啊?真的吗?   又过半个小时,迪恩摔笔走出了讯问室。   一墙之隔的地方,几人一直在通过双面镜观察屋内的状况,迪恩推门过来走进的正是这边。克雷尔平视着前方开口就道:“别这么大火气,中校。”   “没法问好吗?申请精神鉴定吧!”迪恩砰地关上门,负气地坐下,“我们基本能确定她们当时不具备行为能力,这流程不能省了?!”   “不能。”克雷尔神色微沉,“这关系到这五个文妖是否能留在人间的问题。如果认定为存在‘精神问题’的话,我相信总部宁可把他们销毁都不会让他们留下的。”   “那就销毁啊。”迪恩锁眉看着克雷尔,不明白他在纠结什么。   克雷尔指了指坐在角落处椅子上的人:“他们和作者有名义上的从属关系,我跟作者……没谈拢。作者连等晋江服务器恢复后,送他们回去都不答应。”   迪恩:“???”   克雷尔的目光挪回来,再度注视向玻璃那边的三个女妖,口气一如既往平淡得没有情绪:“我查过了,她微博有6万粉丝,还有很多互粉大V。如果强行毁灭,她可能会用舆论施压,那对我们会非常不利。”   “为什么会这样?她不是祝小姐的朋友吗?”迪恩还是很懵,“她为什么要顶着危险把一帮妖怪留下?”   “你为什么要顶着危险把一帮妖怪留下?!”当晚回家后,祝小拾也是这样问甄绮的。   甄绮抱着个大靠枕缩在沙发上不吭声,祝小拾一脸懵逼地掰着指头数:“为订阅收益?你这三篇文都没开V啊!要对读者负责?都是你弃坑好几年的文啊!圣母白莲花?别闹了你没这属性!”   甄绮一语不发,祝小拾气结,一屁股坐到她身边:“你给我个理由!你要是说自己笔下的人物不忍心毁灭,只能接受送他们回去,那我都能理解。可现在你非要把他们留在人间是为毛?太过分了吧!”   甄绮还是不吭气儿,祝小拾气得推她。她终于抬了抬眼皮:“我自私,我……”   正说着,从服务式公寓回来后暂时借住在书房的卫渺端着马克杯走了出来,甄绮一下噎了声。   等卫渺折回去,她颇带懊恼地将枕头抱得又紧了些,锁眉道:“我自私!我就是想让他们留下!要不只留卫渺一个也成,反正……反正他未来的耽美CP让他给捅死了!”   “你……”祝小拾还想骂她,但电光火石间,她突然嗅出了什么。   于是惊诧的神色在她面上绽开:“你不是吧?!?!?!”   甄绮咬住嘴唇,继续沉默。   “卧槽你……”祝小拾使劲地打量着她,“他可是你写出来的人!”   “那楚潇还是上古神兽呢!”甄绮立刻反驳。   祝小拾:“……”   在之后的将近半个小时里,她都负气地觉得,甄绮可能是疯了。   ——她怎么能喜欢卫渺呢?那可是她创造出来的人物啊,这种感觉……不奇怪吗?   半个小时后怒气渐渐平息,祝小拾又在理智中慢慢觉得,可能也……挺正常的?   作者写男主——不管是言情男主还是耽美男主,大概都是往自己喜欢的方向脑补吧?又或者自己并无什么特定的喜欢类型,就往所谓的“完美”方向上塑造。那么,无论卫渺本来就是她喜欢的类型,还是趋近于完美的那一种,俘获她的芳心都很正常啊?   祝小拾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纠结了一会儿后,漫无目的地点开微信,几乎没过脑子地给楚潇发了条消息:“睡了吗?”   几秒之后,楚潇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她按了接听,他的声音就传了出来:“怎么了?”   “甄绮喜欢上卫渺了。”祝小拾开门见山。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再传来的声音就掺了点儿讶异:“你说什么?”   “我说甄绮喜欢上卫渺了。”祝小拾焦虑地重新翻成侧躺,跟他说,“她想让他们留下主要也是为他。你说这事儿怎么办?”   “……”电话那边,同样躺在床上的楚潇也懵了,这件事确实棘手。   如果没有大闹晋江的事,那一切都好办,机房爆照都不算他们几个文妖的责任。   可有了大闹晋江这一茬,现在要让他们留在人间,就得先证明他们现在确实不具有危险性,且不会在其他状况下再度发生黑化。   ——前者还算难度不大,后者怎么论证?谁知道他们以后会不会再黑化啊。   他这个不看网络小说的人,通过刷微博都知道“晋江老抽”的梗。那如果晋江服务器修复之后还抽,抽的过程中会不会造成文妖黑化?   系统升级会不会造成文妖黑化?   开发新功能又会不会造成文妖黑化?   这些,都是未知数。   楚潇于是没能立刻给她想出办法,静了会儿,道:“我想想,你先睡。明天早上九点,我给你打电话。”   “行吧……”祝小拾咂咂嘴,转而又说,“要不你也先睡,明天早上再想。反正这事也没那么急,你还虚着呢,别熬夜了!”   楚潇无声地笑出来:“我自己有数,别担心。”   他们说着,各自挂了电话。祝小拾品着他最后那句话里透出来的愉快安然闭眼,楚潇兀自抿着笑发了会儿愣,也放下手机。   “貅!”原本睡在床角的貔貅跑过来,爪子往他胸口一踩,直勾勾地盯着枕头那边的手机,“貅!”   “嗯?”楚潇揉揉它的脑袋,“对,是她,你小拾姐姐。”   但貔貅立刻用力摇头:“貅!貅貅!”   “……”楚潇略有局促,“听谁说的?”   “貅!!!”貔貅气势汹汹地又凑近两寸,楚潇只好认了账:“好好好对没错!是你二嫂!”   “貅——”貔貅开心了,啪叽趴到他胸口上。   楚潇给它撸着毛:“高兴吗?”   貔貅:“貅!!!”   第二天早上,心里有事的祝小拾醒得特别早。   她睁眼就发现天还没太亮,又摸出手机一看还不到六点。于是她就想从冰箱里找点吃的凑合一下,吃完再回来睡个回笼觉,路过甄绮的房间时却见甄绮不在屋里。   谢辽则因为担心被扣在妖务部的姜逐月而一夜未眠,三四点时索性坐到了客厅里去愣神。祝小拾正好问他怎么回事,他顶着满眼的红血丝打了个哈欠:“她拉卫渺出去买早餐了,说要吃什么……法式烧饼?”   那八成是去附近的KFC了。   祝小拾稍放了心,她本也不觉得甄绮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只是担心她如果心情不好独自出去会发生意外。   半站地外的KFC里,甄绮吃了一个法式烧饼、喝了一杯豆浆;卫渺吃了三个法式烧饼、喝了两杯豆浆,还啃了个粟米棒。   走出KFC的时候,甄绮拽住了打算原路返回的卫渺,压住心跳佯装不经意地拉住他的手:“走那边吧,稍微远几十米,消消食。”   几十米对于卫渺一个锦衣卫来说,连热身运动都算不上。他于是当然没有异议,跟着甄绮就换了路线。   那条路,其实甄绮自己也就无意中走过一次。是在两个小区之间,一条特别狭窄的巷子,也就够三两个人并排走。   大概是因为太窄的缘故,那条巷子明明处在这种三环边寸土寸金的地段,却硬是有了种偏僻之处特有的静谧温馨。眼下正值春时,两旁小区都有花枝爬过墙头点缀着小巷,为静谧温馨的小巷又添了股文艺气息。   甄绮独自走来这里的那回,耳机里放着优雅的轻音乐,情不自禁地脑补了不少浪漫的言情情节,连在文里怎么写都想好了。   那日离今天不过短短一个半星期。但那天,她可没想到今天自己会存着无比浪漫的心,带着一个男人来走这里。   “这条路安静吧?”甄绮衔着笑问卫渺,卫渺嗯了一声,转瞬间,看向前面的目光骤然一凌!   甄绮看着他的神色一愣,尚未来得及问,卫渺驻足厉喝:“你们在干什么!”   十几米外,蹲在地上的三个男人迅速看过来,而在他们中间,一个小孩子的哭声犹如爆炸般炸响:“哇啊啊啊啊——”   甄绮悚然一惊,定睛看去,脑海里“嗡——”地一声。   妈的!恋|童癖作案现场啊!   正义感裹挟怒火一瞬间在甄绮脑海中爆发,而三个男人却比她气势更凶。他们理好衣裤,猥琐却不失凶恶地一步步逼近过来:“谁啊你?多管闲事!”   “你们……”甄绮脱口就想争辩,但一只有力的手及时搭到她肩头,紧接着向后一着力,将她挡到身后。   “呀呵——”三人里最年长的那个大概四十多岁,见状一脸玩味地笑道,“合着是为了在女朋友面前博好感?那得了,哥哥是过来人,给你这面子。”   男人说着,抬手拍卫渺的肩头。弹指一刹间,卫渺的手如疾风般抬起,精准地将他手腕钳住。 第75章 新时代的新型妖怪(九)   中年男人悚然:“你干什么!”   卫渺面色毫无变化, 攥在他腕上的手指看似并不明显地微微一错——   “啊啊啊啊啊!!!”贯彻四肢百骸的剧痛令男子的惨叫震荡四方,但下一秒, 他却没有如预料般逃走或者挣扎, 而是恼羞成怒地一拳击来!   卫渺眼底一震, 迅速松开男子, 反手抓住甄绮,运起闪身。   ——他们这些刚刚修炼成妖的所谓文妖虽然严格来说和传统妖物不在同一体系,但毕竟不管什么类型, 修炼时间和法力都成正比。是以几个文妖其实都说不上“高级”, 基本只具备快速遁形和简单的呼风唤雨一类的法术。   而卫渺的强悍之处在于,他有成妖之前就具备的、作者做人设时赋予他的战斗力。   于是男子尚未反应过来,便觉一只手从后握住他的肩头, 他不及回身, 便觉那几指颇有秩序的一番探、拧、扯、拽, 数个动作在半秒内顺利完成, 男子甚至愣了一会儿, 才觉痛感猛烈袭来!   “啊啊啊啊啊——”男子的惨叫再一次震荡四方, 在巷子两侧的墙间撞击着, 令另外两人心惊胆寒。   待得男子在剧痛中晕厥,卫渺一个眼风扫了过去。   两人同时打了个寒噤,其中一个从他方才的移动之迅速中看出端倪,哆嗦着后退:“你你你……你是妖!”   卫渺冷笑着逼近,阵阵上涌的妖气将他半张脸映出灰黑:“怕了吗?”   “你、你别过来……”两个人惊恐不已地躲着,脚下打了好几次趔趄。   卫渺嘲讽道:“你们对这么个小孩都能下手, 为什么反倒是你们怕我?”   “你你你你……”二人舌头打结,其中一个突然触电般回神,猛然转身,张牙舞爪地扑向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小女孩!   他凶神恶煞地将小女孩的脖子扼住:“你别过来!”   “呜——”小女孩明显吓蒙,哭都不敢大声哭,只发出低低嘶鸣。   弹指间,周围妖风骤起!   那妖风明显受人掌控,在巷中刮得极为汹涌,墙壁那边紧挨着的小区里的树却没有半分晃动。   扼住小女孩的男人瞳孔惊然骤缩,失措地不住看向两旁,骤觉身后有人时猛地回头,愕然看到卫渺近在咫尺!   卫渺低身一记横扫,男人猝然失去平衡。卫渺没等他摔倒又跃起旋身,继而一脚踢出,男子惨叫着横飞出去,女孩哭叫着被带飞数尺,眼看着正要跌倒,身后被人稳稳一托。   “不哭。”卫渺不经意地扫见她迪士尼连衣裙上被外力撕出的痕迹,怒火直冲而上。将她一把抱起交给甄绮,反手便扼住最后一人的喉咙!   一个小时后,还没给祝小拾打电话的楚潇先一步接到了她的来电,他急忙赶到她的住处,二人又一同往辖区派出所赶。   他们走到办公室门口时,值班民警正急火攻心地拍桌子:“什么文妖什么锦衣卫!同志,您这见义勇为是好事,您何必跟我们这儿抬杠啊!您赶紧提供个有效证件,身份证号也成,我们跟上级申请见义勇为奖!!!”   “……”卫渺无辜地看看眼前的两位民警,“我没骗你们……”   “不是,您到底怎么个意思啊?”民警头都大了,“您要是嫌我们没防止犯罪行为没管好辖区内的事儿,您投诉提意见都成;您要是不想要那个奖金呢,您捐给山区!但您赶紧把身份证号给我们啊!我们要做笔录啊!”   卫渺:“……我真没有,我刚到这儿几天。我是锦衣卫您是警察,咱们是同行,我真不会随便骗你们。”   民警:“……”这位见义勇为的好市民,他不会脑子有病吧?!   外头的祝小拾赶紧开口:“他真是妖,真是!”   民警嘴角抽搐着扭头打量她,心说怎么还来一病友?   祝小拾忙掏出自己的证件递过去——中华人民共和国二级捉妖人资格证。这证件其实一般用不上,行业内都凭本事说话,没人看这个,考来就是为了和有关部门打交道的。   民警看到证件后面色稍缓:“……真是妖?锦衣卫……妖?四百年前让东厂逼去修行的?”   “哈哈哈哈您真幽默!”祝小拾摆手,“是文妖,小说里的锦衣卫修炼成妖到现实世界了。属于新型妖物,在国际妖务部有备案,不信您查查。”   民警一副三观被重塑的表情。   祝小拾又说:“这到底怎么回事儿?突然打电话叫我们过来,结果是见义勇为?好事儿啊?”   “是好事儿,他抓了三个恋童癖,虽然惨了点儿全进了医院其中还有俩在ICU抢救吧……结果他一说自己是锦衣卫成妖,我们觉得太奇怪了不敢信,不知道怎么办。”民警尴尬地笑笑,“既然真是妖,那我们就直接走特殊流程申报见义勇为了——上头最近看中两界和平相处的问题,要求促进辖区内人和妖的友好关系,这后续要是要媒体宣传,您看……”   民警看向祝小拾,祝小拾看卫渺,结果楚潇在后头先一步说:“方便。”   民警看过去:“这位又是……”   “楚潇,龙生九子里的睚眦。”楚潇说着把自己的合法居住证也递过去,接着问,“那如果媒体想让您这边接受采访,证明他的见义勇为行为,您方便吗?”   民警点头:“方便,应该的,毕竟我们鼓……”   还没说完,楚潇就转身打电话了:“喂小苗,今天辛苦一下。去我书房拿名片夹,联系所有能联系得上的媒体,来做个见义勇为的采访。通稿让公司弄好,发给七弟那边看一眼,有不严谨的地方务必删掉。”   民警正一头雾水不懂这是什么走向,就听那边楚大总裁又说:“这关系到新型妖物的生死,如果办砸了,我就抱你去宠物医院做绝育!”   民警:“?!”   祝小拾干巴巴笑着:“猫妖,是猫妖。您别紧张。”   民警:“……”   半个小时后,陆续抵达的媒体就将不大的辖区派出所围了个水泄不通。   从派出所所长再到值班民警都去了院子里,冒着冷汗开始接受这大阵仗的采访,但十五分钟后,卫渺仍然没有出现。   “当事人呢?!”所长脸都黑了,值班民警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回了句“我去催催”,就转身窜进了楼。   结果,值班民警在休息室门口吃了闭门羹。卫渺指了指坐在膝头的小女孩,诚恳地告诉他:“受害人比较重要。”   甄绮则笑吟吟地又给小女孩递过去一颗软糖,还有点惊魂未定的小女孩默不作声地接过去吃了,接着又紧攥着卫渺的衣服抹眼泪。   值班民警沉默地看了一会儿,只好转回身下楼,将实情告知媒体。   ——受害人没有受到身体伤害,但心灵创伤巨大。父母双双去外地出差,还在赶回来的路上,见义勇为的当事妖正在耐心地安抚受害人。   于是有媒体蹑手蹑脚地摸上楼,将休息室的门推开一条缝,从外面咔嚓拍了张照片。   于是第二天从兴旺发达的网络媒体,到日渐衰弱的纸媒,都有一方明显位置被卫渺抱着哭泣的小姑娘的温情画面所占领。   这幅照片的力度甚至超过了楚潇公司所出、又经过狴犴审稿的严谨通稿,微博上很多人都在说“天啊好温柔!给锦衣卫大人点赞!”“啧啧啧啧,某些败类真是给人类丢脸,世风日下人不如妖啊!”“希望多一些三观正的妖来人间,至于恋童癖什么的,拿去搅碎给他们当零嘴吧!”   最后一条底下还有人调侃地回复:   “你以为妖们会稀罕恋童癖做的零嘴吗?妖也是讲究生活质量的好不好!”   “妖说你这是恩将仇报哈哈哈哈哈!!!”   一屋子人读着微博拍桌子笑疯,甄绮愉快地把每一条夸卫渺的评都点了个赞,门铃在这时“叮咚”响起。   祝小拾去开门,外面一男一女三十出头,都风尘仆仆的样子,焦急问:“请问卫先生住这儿吗……”   “对,您是?”祝小拾刚承认,俩人崩溃般地扑通就跪下了:“恩人呐——!!!”   看来是孩子的父母。   祝小拾赶紧把他们往起拽,男的没让她多费工夫,先起来了,抹着眼泪说一定要好好感谢卫渺。做母亲的情绪更激动一些,说完了道谢的话,又开始大骂孩子的舅舅,说没想到他是这么个畜生。   “您别激动,别激动。有话好好说。”屋里其他人赶过来,七手八脚地跟祝小拾一起劝人。当母亲的终于努力克制住情绪,紧紧握着卫渺的手,不知道感谢的话要怎么说才好。   “叮——”几步外的电梯在这时不太明显的一响,电梯中走出来的人却一下子将祝小拾的视线拉了过去。   他们也一眼就看到祝小拾,走在最前面的那一个远远地就颔首:“是祝小拾小姐吗?”   祝小拾从人群中挤出门,他们走到她面前,停脚取证件:“我们是妖务部的人。”   祝小拾看着他们制服胸前“MCSD”的简写,点头:“我知道,怎么了?”   “三个女妖的稳定状况测试结果还可以,另外上级听说了卫渺见义勇为的事……”他将手里的档案袋一递,“所以他们暂时可以留在人间。不过请让三个女妖暂时保持24小时佩戴追踪器,另外每星期去派出所做一次登记,请谅解。”   “好的,没问题。”祝小拾接过档案袋,心里感觉一块大石稳稳落定。甄绮在她背后一下子欢呼起来,旁边咫尺之遥的卫渺伸手就捂甄绮的嘴:“别喊,我要聋了。”   “另外还有件事。”他抬眼看看门前的热闹,谨慎道,“祝小姐借一步说话。”   祝小拾跟着他走到此时别无旁人的楼梯口,他将另一个档案袋交给她:“请问您对云南的妖,熟悉吗?”   “……云南?”祝小拾边开档案袋上的系绳边锁眉,“不算熟,怎么了?”   “我们接到举报,云南那边出了些事。有个怪物在多处显露过行踪,当地政府组织捉妖人出动过,伤亡惨重。”   他说着点了点档案袋:“高级机密,您和邱凉小姐可以看,请务必不要外传。另外里面有两份合同,如果你们觉得可以出面一试的话,可以直接签署后寄回妖务部。”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太抽了,上一章的红包还没戳,明天戳,么么哒 第76章 彩云之南的一场恶战(一)   打开这个装有绝密文件的档案袋, 祝小拾被从前在谍战片里才能见到的保密措施惊呆了。   档案袋里并没有直接放打印资料,装的是一方硬盘。连接电脑后, 硬盘一角的一个小黑框泛起蓝光, 电脑屏幕弹窗提示祝小拾进行指纹识别……   她把拇指在小黑框里按了三秒, 又有一个新的弹窗出来, 这回是权限验证码认证。验证码是分别发到邱凉和祝小拾手机上的,两人各一个。   验证码输入之后,竟然还有一步人脸识别。   祝小拾被这三步弄得不由自主紧张起来, 好不容易得以打开了文件, 一看上面还有两个颇为唬人的按钮——一个是“立即加密”,另一个是“立即销毁”。   于是祝小拾和邱凉都有了一种正在执行特殊任务的严谨感和使命感,扎在书房里分析各种资料分析得废寝忘食。楚潇第二天早上来的时候, 在外面敲了半天的门, 最后还是甄绮去开的门。   甄绮指指书房, 啧嘴跟楚潇说:“那俩特务, 可敬业了!”   楚潇直奔书房, 刚叫了一声“小拾”, 就见祝小拾啪地一点鼠标, 把文件给关了。   “……”楚潇不满,“警惕心挺高啊。”   祝小拾这才反应过来是他,扭过头,有些不好意思:“妖务部说最高机密。这算工作嘛,我觉得你……”   她觉得该分清的事还是要分清。然而楚潇眉头一挑,蹲到主机前径自将指纹一按。   刚才被祝小拾关掉的文件唰地又弹回了面前, 连后续的两步安全验证都没要。   祝小拾:“?”   “我有妖务部的最高授权,唐中将给我的。”楚潇站在她身边,左臂环着她,右手滚着鼠标滚轮,“他让我来你这里看资料——大致是什么情况?”   “有点复杂。”祝小拾耸肩,“之前的一个月,发现过许多脚印和草木折断的痕迹,另外有事发现场的照片。但是关于妖物的样貌,都是监控摄像头里截图出来的,而且大多在晚上,很模糊。”   楚潇皱眉:“没有照片?也没有通过目击者口述描绘的图?”   “没有目击者。”祝小拾说。   楚潇疑惑地看她,她敲着键盘上的下箭头将资料翻到末页:“目击者都死了,包括当地组织的23个捉妖人。”   楚潇神色微凌。   难怪这件事的机密级别这么高,看来危险系数比他想得还要夸张一些。   他拉了把椅子过来,坐到祝小拾身边。认认真真地将一整份资料也都看了一遍,尤其细看了每一张照片,但当祝小拾问他“究竟是什么妖?”的时候,他脑子里还是毫无概念。   “难道又是新型妖?不能够吧。”祝小拾咋舌。   楚潇也觉得不能那么点背。可是,单以目前的资料来看,他确实无法从自己所知的妖类里想到什么与之相近。   首先,这个妖的杀伤力不小。从现有数据来看,至少有两个村子在一夜之间被杀了全村,死亡人数超过三百人。   其次,它似乎是为杀人而杀人。不为吃,更不为钱财。   这太奇怪了。因为妖界无法生存而通过次元裂缝进入人间的妖中,似乎还没有这么……变态的。   就算是把人类作为食物,那都算有“正当理由”,只杀不吃图什么?   楚潇兀自思量着,随口问祝小拾:“妖务部给你报的什么价?”   “一千二百万,税后——是不是一听就难度很大?这挑战我喜欢!”祝小拾吃着薯片,痞了吧唧的口气非常豪迈。   楚潇挑眉瞧瞧她,轻笑:“你肯定不是为钱。”   “呵呵呵呵你不要戳穿我嘛!”祝小拾扭脸拍他的肩,“拯救苍生我也喜欢,跟你并肩作战我更喜欢!”   楚潇:“谁说我打算去?”   “嗯?”祝小拾瞪眼挺胸,“那我自己去!”   当天晚上,云南昆明,万达文华酒店。   楚潇笑看着祝小拾背着个背包高歌凯进走入酒店大堂的模样,匆匆付完车费,朝在旁边扶着柱子狂吐的卫渺打了个响指:“用不用去医院?”   “不……不用。”晕完机又晕车的卫渺脸色惨白,强自克制了一下,跟着他们一起往里走。   云南这地方,一年四季都气候宜人的地方,基本没什么旺季淡季之分。祝小拾和邱凉手拉着手,一进大门就被酒店里的热闹程度震了一下,正心说自己难不成同时赶上了三四个大型旅游团?就听到了前台一壮汉拍桌子大吼的话:“搞搞搞……搞毛!你们这不是旅游城市吗,都住满了是怎怎怎怎怎么回回事!老……老子约了国际妖务部的人,今晚就得住这儿!没没……没房,不行!”   前台负责办入住的小姑娘彬彬有礼:“先生,我们这儿真订满了。要不您查查周围,附近还有几家酒店,应该有房。”   “我我这……有急事儿!”壮汉急得磕巴越来越厉害,楚潇恰好在这会儿挤到了旁边,将身份证一递:“四间行政套间。”   前台脸都白了:“先生,我们这儿没房了……”   “国际妖务部应该给我们预留了房间,有劳查一下。”楚潇也很礼貌,前台松气地应了声“好的”,旁边的壮汉立刻瞪过来:“你你你……你们打哪儿来的?呛行?”   一股要抢生意的味道至此非常明显,祝小拾就皱了眉头,心说这特么哪出?不是说高级机密吗,为什么会有截胡的?!   于是她也没客气,一撸衣袖,京片子抑扬顿挫:“哟喂您何方神圣啊说话这么不客气,天儿暖和了想活动筋骨是吧?”   壮汉一脸横肉绷紧:“哪儿哪儿哪儿哪儿来的黄毛丫头!”   便见祝小拾拔出微型降妖杵,旁边的邱凉悠悠地从腰包里抽出两张符纸。   “吓吓……吓唬谁呢!”壮汉颇为蛮横地一推祝小拾肩头,唰然一声,一只兽爪按住他的肩膀。   壮汉悚然:“你……”紧接着面露凶相,反手攥住他的手腕。   楚潇目光微凌,正要出手,远处声音响起:“楚先生。”   满大堂的人同时回头,遥遥的看到一行人走出电梯。十几个穿着统一制服的军人先排开乌央乌央的人群,腾出了一条足够安全的道路,接着唐中将疾步走了出来:“楚先生别动气,我们借一步说话。”   “他们是妖务部的!”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原在怔神的众人顿时掀起一片喧闹!   祝小拾依稀听见有人在骂:“什么妖务部!这事儿我们能干,用不着你们插手!滚!”   也有人只是焦急:“哎这位领导?这位领导!我能办这事,您看我这资格证……”   电梯门在震耳欲聋的叫嚷声中关上。还好外面有兵哥哥们阻挡人群维持秩序,不然祝小拾怀疑电梯会被挤出故障。   上升了两层后,她吁了口气:“怎么回事?外面那些都是捉妖人?”   唐中将点头:“是。这件事情出现得很突然,当地政府为了尽快解决,是先找民间捉妖人出力的,重金悬赏。后来控制不住移交给了妖务部,民间捉妖人自然有人不干,想挣这个钱。”   但是无论是当地政府还是妖务部,都不敢再随意让人冒这个险了,毕竟已经有23个捉妖人命丧其中。   祝小拾就又问:“那您觉得我能解决?”   “你和妖务部合作的次数比较多,而且还有楚先生。”唐中将顿了顿,“另外北古先生和你的师兄们也都来了。具体怎么办,你们商量。”   唐中将比平日深沉许多的语气,令这件事听起来更严重了。   四人于是都陷入沉默,从妖务部工作成员手中拿到房卡后,各自回屋闷头收拾东西。   祝小拾认真检查了两遍随身携带的装备,接着收到唐中将发来的消息,通知半个小时后在行政层的会议室开会。她刚回复出去一条“好的,一会儿见”,门铃叮咚一声。   祝小拾打开门,楚潇信步走进屋:“收到开会通知了吗?”   “刚收到。”祝小拾的心情正沉着,打量打量他,“有事?”   “嗯……邱凉忙着画符,卫渺忙着吐,貔貅在吃东西,我……”他试图为此时来找她的行为编个合理的理由,话到嘴边意识到逻辑牵强,索性郑重道,“我觉得在紧张中谈个恋爱正合适。”   “……什么鬼。”祝小拾嗤笑着从他身边走过,却被他一把拽住。   “喂——!”她猝不及防地撞进他怀里,不及回身看他,额上就被按下一吻。   她不自觉地仰起头,他噙着满满的笑意,边吻她边迎上她的目光,轻哂说:“出战前适合交流感情,电影里都这么拍。”   “……比如?”祝小拾认真地想着例子。   他又说:“不重要。”   “……”她终于认识到他就是想来撩她,什么一本正经说出的理由都是伪君子的鬼话,猛然回身将他推住:“半个小时后开会。”她踮起脚尖在他唇上留了个蜻蜓点水的吻,笑了一声就要挣开。   但他的胳膊用力把她一箍:“云南是个好地方。”   “……”见他又俯身凑过来,祝小拾理智地往后避了避。   他就那样笑意深深地凝视着她,那种笑带着堪称邪魅的蛊惑力,让她在几秒后咕嘟一声,强咽了口口水。   作者有话要说:  _(:з」∠)_之前说过一回,本来这单元应该写九寨沟   但是因为刚刚发生过地震,拿来娱乐实在不合适,所以把后面的单元往前挪了……   于是大纲需要整理一下,断更1-2天。   顺利的话就一天,后天(15号)晚上更新,   如同大家后天来发现没更,那就大后天(16)号恢复更新。   断更什么的我也不想的,但是死者为尊灾区为大……   -   照例下一更发出来之前,本章的评论都送红包,依旧正常发评的妹子请正常打分,专要红包的评请打零分。但两种评论都会戳红包,正常评论过后不用重新发0分评啦,么么哒~   晋江今天依旧很抽,后台评论打不开,于是上上章的还是没能戳OTZ,等不抽了会戳的…… 第77章 彩云之南的一场恶战(二)   会议室里, 中校迪恩PPT,一页页地放着近几个小时新得到的资料,方便提前到场的先看一看。   “这是广南县传回来的图片。”迪恩又翻了一张后, 介绍道。   图片看起来是在一处山上,草木茂盛,静谧幽暗。图片的右上角依稀能看到一条小溪流过此地, 溪边花草繁多,还能见到好几种不同的菌类。   迪恩在图片中间偏左的部位轻点鼠标,图片被局部拉大, 原本看着风景图不解的众人登时滞住,   ——一具被草叶遮挡着的赫然尸体出现在青山绿水之间。   迪恩接着又翻了一页,呈现出了尸体面部的特写照片:“受害人王文, 男,24岁。根据现有线索来看,是名驴友。受害昨晚在广南县一座人迹罕至的山上露营, 今天早上附近村民上山采菌子时发现他的尸体, 向当地派出所报的警。”   PPT又翻一张,开膛破肚的血腥画面顿时撞入视线。   迪恩冷静地继续介绍:“经法医初步鉴定,受害人是被利器从胸腔部位刺入,一举划过整个腹腔。凶手伤人后随即离开, 受害人没有立即死亡, 现场有挣扎造成的血液痕迹。大概在凌晨2点至3点间,受害人因失血过多而死。”   克雷尔抱臂倚着办公椅,盯了那张照片半晌, 问:“有内脏缺失吗?”   “没有。先前的受害人中有14人与之死法相同,同样都没有内脏缺失。”迪恩顿了顿,PPT一连翻了两张,“溪边这个地方,警方发现几处痕迹,认为可能是妖物的脚印。”   众人顿时都聚精会神了起来。   在此之前,他们没发现过任何脚印,但脚印形状是判断妖物种类的一大依据。   之间眼前的照片上,相似的印迹每隔一米左右有一个,极窄,长度倒有十几厘米。看起来就像木片之类的东西按入泥土留下的痕迹。   “从脚步距离来看,它比人类要大?”克雷尔道。   迪恩点头:“是的,如果它和人类的身体结构相类似,那它的身高可能在3-4米之间。如果和人类的结构差异很大的话,按目前的线索尚不足以分析体型。”   门外突然想起喝声:“站住!您没有权限不能……”   紧接着楚潇和祝小拾推门走了进来。   楚潇扭头看看身后,又看向唐中将:“中将,我们把前几天出现的文妖带来了一个。他之前在文里的设定是锦衣卫,比较能打。”   唐中将于是朗声:“让他进来。”   因为晕机还在间歇性猛吐的卫渺跌跌撞撞进屋,一把扶住墙,冲着墙下的垃圾桶又一次:“呕——”   楚潇淡定地落座,“晕机是意料之外,本来真的很能打。”   祝小拾坐到他旁边,两秒后感受到灼热的目光睇视,一抬眼迎上了克雷尔的视线。   接着,她意识到了他目光里的情绪因和而起,不太自在地将T恤衣领拽高了一寸。   吻痕,都怪楚潇!   楚潇也意识到气氛的不对劲,睃了她一眼,清清嗓子看PPT:“请问这是?”   “初步判断是妖物的脚印。”克雷尔也将目光抽开,盯着图片问楚潇,“楚先生能判断出是那种妖吗?”   楚潇认真分辨了一会儿:“没思路。”   克雷尔于是看向唐中将,唐中将叹息:“出动吧。”   夜色之下,三架直升机在螺旋桨的轰鸣声中陆续升空。昆明市的辉煌繁荣逐渐被拉远,万家灯火融为一体,又化作一块块金黄方格,点缀在大地之上。   很快,飞机飞离了这块点缀着无数金黄的地方,一切繁华就这样被甩在身后。从舷窗看下去,只有山脉蛰伏于夜色下的昏暗轮廓。   祝小拾莫名地觉得心慌,于是阖上眼睛,把注意力放在一个多小时前的画面上。   他的吻能轻而易举地激起她的愉悦。在那之前,她原正因为资料中血腥的画面和骇人的文字介绍而心惊,但被他的吻一抚,一切心惊就都没了。她全身心地沉浸在他的撩拨里,然后耳朵在被他的气息惹起的一阵阵□□中听到:“小拾,我很担心你。”   “嗯?”她当时迷迷糊糊的。   他的口气里含着明显的懊恼:“上一回是火灾,再上次是河童毒。”   “……不会次次都出事的。”她说。   “但这次看起来更凶险。”他突然抱着她一转身,她只觉身子一紧,下一秒已被他拥着跌到床上。   祝小拾一瞬间的窒息,盯着他近在咫尺的眉目,喉咙中哽住:“你……”   “我们还有一些天然特征。有些行为会激发我们的直觉。如果另一半出事,我能及时找到。”   他说着,垫在她身下的手已然探进她的上衣里。   “别别别!仪式感太强了,兆头不好!!!”祝小拾疾呼出声。   楚潇没听懂,皱眉:“什么?”   “现现现……现在滚床单仪式感太强了!感觉就像立FLAG,兆头不好!”祝小拾下意识地推住他的胸口,紧接着,感觉他的手从她身下抽了出来。   她刚一松气,他突然低头,深吻在她颈间。   他十分的用力,用力到她都能明显感觉到皮肤不适了。几秒钟后他松开,她怔怔地抬手摸了摸,觉得那块皮肤沙沙的。   楚潇放开她,撑身站起来,又向她伸出手。   她那会儿懵懵的:“?”   他歪了一下头:“去开会。”   整个过程如同播电影般在祝小拾脑海里回荡了一遍,令她脸上浮现了一片象征羞赧的微红,和一丝不失甜蜜的浅笑。   其实对于“立FLAG”的问题,她是真的信——她们这种行当最有资格信这个了!但她拒绝楚潇,不止是因为迷信。   她喜欢他,真的特别喜欢,不想让自己与他之间应该浪漫美好的事件,都因为各种原因而掺杂其他因素。   ——第一次接吻已经是因为水下渡气了!第一次滚床单还是因为出于安全考虑激发直觉?她不干!!!   她要找一个花好月圆、心无杂念的日子睡他!   不然算暴殄天物!   一个小时后,直升机飞抵广南县上空。   广南县地处文山壮族苗族自治州境内,人文环境复杂,但地势地貌更复杂。县内丘陵、平坝、峰林交错,十六条大小河流纵横,野生动植物种类繁多。   飞行员选定一处适合停机的地方降落后,众人陆续下了飞机。沿山路走了将近一刻钟,找到一个还算适合扎营的地方。   按照导航仪看,这里离事发地还有几公里的山路。明天天明时出发,大约中午前能到。   克雷尔简单地做了一下安排:“每八个人一组做夜间值守,两个小时换一次班。如遇突发情况,放信号弹。”   队员们领命而去。祝小拾向帮忙扎帐篷的两个人道了谢,然后钻进帐篷。   “貅!”差点被踩到的貔貅发出不满的动静。   “哎你怎么在这儿?”祝小拾躺过去把它抱住,貔貅在她怀里挣了挣,躺了个舒服的姿势,扯着哈欠要睡觉。   两米开外的帐篷中,楚潇望着祝小拾帐篷的方向沉吟了会儿,也躺下睡了。   貔貅感官灵敏,如果危险临近,它总能提前察觉,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很快,夜色又深了一层,山林中也更显静谧。   巡逻的队伍小心地检查着各处,其间惊动了两只狐狸,还有三两只兔子之类的小动物,都迅速地逃开了。   帐篷里,卫渺在又一阵胃里的翻江倒海中惊然起身,连滚带爬地冲出帐篷,跌跌撞撞地向远处奔去。   太可怕了,坐飞机太可怕了!   他就从来没吐成这样过,感觉胃里的东西早已全吐干净了,竟然还能有这么明显的不适感。   卫渺紧咬牙关强忍着往远处走,因为呕吐物的味道不仅刺鼻难闻,还容易招来蛇蚁蚊虫。他避出去几十米,又拐了道弯,终于得以扶着树大吐特吐起来。   他今天已经吐了好多次,眼下的“大吐特吐”风声大雨点小,呕出了两口胆汁就没别的了。   卫渺直起身子缓了好几口气,看到几米外的小溪,打算过去洗把脸。   他趔趔趄趄地往那边走,刚蹲下身,一点不同寻常的微弱声响,刺动了在锦衣卫练就的警醒神经。   刹那里,空气仿佛凝固,时间似乎静止。他接着微弱的月色,在溪水中看到了那个从树上一划而过的身影。   三秒后,那个身影在他身后几米处——他刚刚吐过的地方轰然落地!   卫渺猝然转身,对方也刚发觉人并不在气味最明显的地方,接着嚯地抬头,似乎发现了他。   夜色深沉,这几米间有一条明显的分割线,对方所在的地方在分割线的那一边,因月光照不到而显得格外的黑。   卫渺一动也不敢动,摒着息,静看着那个黑色轮廓的挪动方向。   “咚、咚”,这是脚步落下的声音。   “沙沙沙沙……”,这是身体与草木摩梭的声响。   “咝——”的一声低鸣,庞然大物倏然冲出黑暗,向他一扑而来!   卫渺立时运气,绣春刀凌空显形,他在即将被妖物扑住的千钧一发之际拔刀出鞘,挥刀狠然劈出!   “铛——”硬物相碰声震响,那妖物突然向后蹿去,卫渺弹身跃起,举刀迎击。   作者有话要说:  断更两天不好意思啦,本章前50条评送红包,依旧正常发评的妹子请正常打分,专要红包的评请打零分。但两种评论都会戳红包,正常评论过后不用重新发0分评啦,么么哒~   上一章的红包还没戳~~迟点一起戳,么么哒~~ 第78章 彩云之南的一场恶战(三)   昏沉的夜色之下, 卫渺尽力判断着妖物的长相。又一刀即将劈下,那妖却突然一声嘶鸣,转身遁逃!   “站住!”卫渺急喝, 刀光轻晃之下扫到几米外的巨石,几步后他踏石借力跃起,顺手攀住树枝一荡, 稳稳落在妖物背上!   “咝——”妖物猛然顿身,咝声阴沉而带杀气。卫渺屏息,想在它的身上寻一处可抓的地方, 但到处都是硬甲,光滑无比,全然抓不住。他旋即再度将绣春刀狠劈, 但只有玎珰之声不断,妖物无丝毫反应。   就这样,他与妖物近距离接触, 却仍处于僵局。倏然间, 一阵刺痛击入脊背,犹如有电流灌入般,令卫渺霎时周身酥麻。他不受控制地滚落至地,头晕目眩中, 看到妖物方向微转, 似乎又觅到了什么新的目标。   营地!   卫渺悚然一惊。   当下,他似乎只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瘫在这儿,任由妖物去营地大杀特杀, 寄希望于妖务部的先进装备和上古神兽睚眦可以抵挡住他,尽量减少伤亡;二,是他拼死与妖物一搏,等他被弄死,再任由妖物去营地大杀特杀,寄希望于妖务部的先进装备和上古神兽睚眦可以抵挡住他,尽量减少伤亡。   卫渺躺在地上,身上已经有了轻微的痉挛症状。一切画面都在他面前变得缓慢了,好在这并没有影响他的思考能力。   三两秒后,卫渺咬牙抑制住眩晕感,将绣春刀刺入地面,撑身站了起来。   下一瞬,他拔腿奔去,疾驰间探手摸出用红绳挂在颈间的玉制小瓶,往划过身侧的树上猛力一拍!   妖兽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惊然回头。卫渺蹬地跃起,玉瓶碎片落尽后只剩一张明黄色的符咒尚在手中。那符咒触妖即生效,且效力极狠,卫渺手中顿时青烟四起,额上冷汗如雨而下。   “啪”的一声,他将符咒拍向妖物。   “咝——咝咝——”妖物在痛苦中接连后退,咝声有些是痛苦的叫声,有些是符咒触及身体激起青烟的响动。   卫渺体力不支,轰然向后栽去。   方才强行克制住的眩晕感在这一刻仿佛洪水决堤,呈倍数涌向四肢百骸、浸染每一缕神经。巨大的不适令他的眉头一分又一分地深皱下去,眼前的妖兽还在痛苦地嘶吼,落在耳朵里,像一首象征死亡的悲鸣。   接下来会怎么样?   卫渺不知道。   但此时此刻,在脑海中浮现出来的,是一个与死亡完全无关的画面。带着一种令他贪恋的温馨气息,如同一幅柔美画卷般在他眼前展开。   那天他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甄绮突然把一张符咒举到他面前,吓得他登时一动也不敢动:“……干什么?”   “你不是要跟他们一起出任务吗?这是邱凉自主研发的全能符,你带着当护身符使吧,保命!”   “……”卫渺咽了口口水,抬眼,“这位亲妈,我是妖。”   符咒类的东西,几乎都“默认”对妖有杀伤功效,不念咒也有用。对这些并不很懂的甄绮,听他这么说了才反应过来,“哎呀”一拍额头:“对吼,等着,我给你找个东西装一下!”   然后她钻回屋里翻腾了半天,卫渺在客厅一直听到她那屋稀里哗啦、叮铃咣当。大概十分钟后她又走出来,符咒已经在玉瓶里装好了:“给你。”   卫渺条件反射的头一个反应是,玉质真差。   这反应也没错,其实这玩意儿是甄绮闲来无事在街边玩套圈游戏时套中的奖品,地摊货级别,童叟无欺的不值钱。   但不知是不是眩晕造成了记忆模糊的关系,此时那个一看就不值钱的小瓶子被添上了一股温润感,托在甄绮的手里,像一件稀世罕见的宝物。   卫渺在恍惚中下意识地侧首找那个瓶子,但最终,只看到不远处的地上,有几块毫不起眼的碎片。   意识模糊、兵荒马乱。卫渺在一段很长的时间里觉得身上发冷又发热,各种记忆毫无调理地在脑海中晃荡,有些是这个世界的,也有些是他原本所属的故事里的。   过了很久很久,他终于在口干舌燥中醒过来,继而觉得胸口闭眼。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趴在一张行军床上。   这好像是一方用于开会的帐篷,帐篷很大,挂着简易的投影设备,此时屋里也还有不少人在,围着桌子正讨论问题。   祝小拾被要求专心等师父的回信,眼下正无所事事。她右手拿着手机、左手端着杯速溶咖啡在帐篷里踱来走去,于是冷不丁地发现卫渺醒了:“哎?”   围在桌边的几人都看过来。   她往前走了两步:“你醒啦?”   卫渺看看她,感觉有很多问题想问,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最终,他说了个颇具概括性的问法:“什么情况?”   “你和那个妖过招了,对吧。”楚潇从桌边站起来,走向他,“巡逻人员听到动静不对,赶过去的时候发现附近草木折断了许多,你晕过去了,还中了毒。”   “……”卫渺脑补着黑暗中自己晕过去后的情况,“是蝎子。”   楚潇蹙眉:“什么?”   “蝎子妖,特别大,好几米大。”卫渺揉着太阳穴,尽力理清思绪,“我跳到它背上想制服它,但它用尾巴蛰了我……”   伤口确实是在背上。楚潇点了下头:“我还有两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卫渺哑笑,“随便说一个吧。”   楚潇拿过祝小拾手里的杯子,喝了口咖啡:“你背上的哆啦A梦被蛰肿了,很胖。”   卫渺懵逼了三秒,才反应过来哆啦A梦是什么鬼。   然后他颤抖着问:“……另一个呢?”   楚潇把祝小拾手里的手机也抽出来,点开个微信对话框递给他:“你家作者大大快急疯了。”   之后的半小时中,帐篷里一边继续开着会,另一边在煲电话粥。   其实并没有人主动把卫渺的意外告知甄绮,只不过邱凉自主研发的全能符实在太全能了,连警报功效都有,大概是卫渺刚晕过去的时候,甄绮放在床头柜里的另一张符就炸了。   于是甄绮吓疯了,卫渺哄她哄得很吃力,同时还小心地跟甄绮打商量:能不能把他背上那个哆啦A梦纹身给去掉?现在被蛰胖了更奇怪了啊……   弄得三米外开会的几人总是走神。   卫渺提供的信息虽然远不足以将事情解决,但也依旧非常重要。   首先,众人至少知道对方是个什么妖了——巨大的蝎子妖,或者至少长得像蝎子。   其次,卫渺提到那妖在与他过了一招后曾企图逃跑,原因尚不清楚,但这有可能会是一个突破点。   “蝎子为什么会那么大?而且为什么要四处杀人?”祝小拾提出了疑问,“又是因为日本那帮人的黑科技吗?”   克雷尔摇头:“不一定,普通动物成妖,也有可以增大体型的。我们在东北时抓过一个貂妖,变形时大得像只老虎……我们都说如果普通貂能这么大的话,皮草就要大规模降价了。”   祝小拾:“……”   然后她又提出了另一个疑问:“接下来怎么办?”   接下来,唐中将首先联系了北京的相关部门,经过层层申请,让成都军区调集军队在广南县一带进行了地毯式搜索。   按理说,对一个庞然大物进行地毯式搜索应该不难,但足足找了三天都没有任何消息。于是众人不得不怀疑,这个蝎子妖平常可能会恢复成普通大小,那一个小小的蝎子找起来可就太难了。   祝小拾的师父便动用了民间的门路,将一干徒弟都派了出去,走访附近的捉妖人、灵异集市,打听相关的情况和引这种妖上门的方法。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分头行动,但大师兄范大一经过谨慎思考,提出了一起行动的建议,主要是为担心对方背后真是那个日本势力,单独行动容易比较危险。   于是他们第一天里跑了两个黑市、另外联系了六七个捉妖人,第二天一早,又驱车前往丘北县附近的另一个黑市。   丘北县与广南县一样,同属云南文山壮族苗族自治州之内。近年来经济发展得不错,辣椒种植之类的产业很是繁荣,矿产等资源也陆续开始开发,呈现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但和大城市相比,这里总归还是显得闭塞一些。   与之相称的,是风景优美、又相对闭塞的地方妖物种类繁多,灵异黑市也显得极其热闹。   祝小拾手里拿着技术部门通过卫渺口述描绘出的妖物形象图片,找集市上卖装备的同行们打听,如果这东西平常会幻化回本来大小,有没有办法可以诱补。一连问了三四家,都没什么快速有效的方法,不知不觉走到了卖蛊的区域。   ——这可以说是云南灵异集市特有的地方特色了。   蛊是苗人的专利,养蛊之术兴盛的那些年,其他捉妖人见到苗族捉妖人都要敬个三分。祝小拾四下看看,还真有养蝎蛊的,就找了个看上去面善的苗族大婶,上前打听:“阿姨,我想跟您打听一下,你们如果想抓比较厉害的蝎子,有什么好办法引它们上门么?还是说只能先抓一堆,然后再自己挑拣好坏?”   她担心对方对汉语不熟,有意识地将语速放得很慢,引得在背后摊位上做同样打听的楚潇都觉得她语调奇怪,好笑地看了她好几回。   苗族大婶一开口祝小拾就知道自己想多了:“哎这个啊,其实没什么办法,我们从前都是去山里抓,后来有了养殖技术,就去养殖场买。一买几百上千只,买回来再挑嘛!这个本身就是养蛊的过程之一,不能省的!”   祝小拾泄气,这咋整。   “哎,小丫头,为什么要专门诱捕厉害的蝎子啊?”隔壁摊位的摊主突然过来搭茬。   这男人四五十岁,看上去戾气颇重,满脸的横肉让人不敢惹,右脸上还有一大块新的伤疤,血肉模糊非常吓人。   他和祝小拾说着话,一只盛在蛊盒里的蝎子爬出来,顺着他的胳膊往上爬。他便把蝎子放到肩头,温和地轻拍了拍,又问祝小拾:“大概要什么样的蝎子?干什么用?”   祝小拾身后,楚潇霍然转身。   他一把将祝小拾兜至身后,盯着摊位后的男人,眉目冷厉:“别动!” 第79章 彩云之南的一场恶战(四)   空气稍稍凝固了那么半秒, 但也就那么半秒后, 中年男人笑了起来:“哎这位兄弟,干什么?”   他脸上伤势可怖, 说起话来那伤势自然而然地跟着肌肉一起在动,于是话语间, 周围几人的目光全停在他脸上,几乎无人注意到他原放在摊位桌上的手已垂了下去, 无数蝎子从袖管中倾泻而下。   下一秒,他霍然张口大吼!他的嘴巴张到了一种无法想象的弧度,口中似有万丈深渊,无数黑蝎从深渊中猛然喷出,直逼楚潇!   人群登时被惊恐尖叫淹没,早已神经紧绷的楚潇反应迅速, 背在后面的左手一把将祝小拾推开几米,右手抬起间火焰砰然腾起, 逼至眼前的黑蝎在触及烈焰的刹那化为灰烬!   这令男人措手不及, 他惊然退了半步,旋即转身奔逃。   “站住!”祝小拾一喝,拔出微型降魔杵愤然追去。楚潇收起火焰一并直追,同时摸出手机往微信群里发了条消息:“发现目标, 在蛊区,快来!”   占地面积颇大的灵异集市如同潮水拂过般,逐步陷入混乱。因为人员繁杂的缘故,谁都不敢使用远程武器, 只能尽力围捕。   楚潇利用微信,言简意赅地指挥祝小拾的师兄们过来包抄。祝小拾因迟迟追不上他而愈渐恼火,看准了一方高度合适的桌子猛力一踏,借力跃起,当空两个空翻落地,终于拦在了男人面前。   男人脚步骤停,狞笑间几只黑蝎从伤口的肌肉纹理中掉出,沾着血肉,颇为瘆人。   “吓唬谁呢!”祝小拾忍着恶心挥起微型降妖杵,男人又一次张口大吼逼出黑蝎。祝小拾有备在先,立刻倾身躲闪,打了个滚就势刺向男人脚踝!   一刺未中,男人转换身形后再度以黑蝎进攻。祝小拾顺手扯过一方桌子挡至身前,却听旁边惨叫惊起!   她愕然看去,慌乱中一穿苗族传统装束的妇人抽搐倒地,痉挛几秒后已然断气。她周围,人们无比惊恐地躲避着黑蝎,但也难免有人再被蛰到,立时毙命。   “妈的,剧毒啊!”祝小拾牙关咬紧,心里焦灼地思索如何能不给他再喷蝎子的机会即将人拿下。紧随而至的楚潇同样注意到这惨烈的状况,然而救人已注定顾不上,于是压住心惊,助跑后向那人飞踢而去!   男人闻得背后疾风骤至,迅速转身犹不及躲避,力道十足的一脚直击面门,顿时飞跌出数尺。   躲在桌板后的祝小拾只见一人影擦着头顶飞过,扭头发现落地的是他,当即捏出符纸飞扑而上:“急急如律令,你丫给我显形!”   “啪——”符纸按至男人头顶,一缕青烟激起,男人顿时惨叫起来。   妖物被迫显出原型的过程是有危险性的,祝小拾于是立刻后退躲开。她一手始终握着降妖杵,另一手此时也将匕首拔出,打着十二分精神盯着男人。   几秒后,男人的左半边身子在惨叫中崩裂衣衫,显出黑色。   那黑色是一片完整的硬甲,在阳光下光泽熠熠。   紧接着,一只俨然不属于人类的肢节穿破躯体从他腰际生出,同样黑亮的色泽透出一股微妙的诡异感。   师兄们在此时陆续赶至,乍然看见这画面都不禁一怔,纷纷刹住脚,拔刀防御。   男人头顶黄符继续生效,青烟伴着咝咝声在阳光下不断升起。他痛苦不已地在地上打着滚儿,手始终悬在头上几寸处,但因妖物对符咒的天然恐惧而始终不敢按下触碰。   ——按理来说,他不敢触碰是理智的。否则,邱凉这道家正经传人独门秘制符咒能让他的手就此废了。   然而又几秒后,男人不知从哪儿得来的力量,嘶吼中突然将手按下,一把撕了符咒!   众人齐齐一愣,祝小拾即刻抽出又一张符要再去贴,被楚潇一把拦住。   楚潇同时拽过顾四,压音:“顾先生往东,小拾去西边防爆车找上校调杀伤性武器,这儿交给我们。”   祝小拾和顾四微微一怔,旋即会意:“好!”接着拔腿便跑。   一个往东一个往西,是因部分妖物的智商水平够高,看到有人此时离开极有可能奋起追去,甚至抄近道先行截路。兵分两道杜绝了这种可能,使它无法选择,只能留下继续和剩下的人一搏。同时,人为传话也避免了发送语音时被它听见,继而立刻逃走的可能。   楚潇待他们跑开几十米后,上前了一步。刚从地上挣扎着起身的男人警惕地后退,添了一块新伤的脸看起来更加狰狞可怖了些,他咬着牙道:“你是什么妖,为什么要帮人类!”   “龙次子睚眦。”楚潇说。   男人显然一惊,他看看在楚潇手中幻化成型的利剑,粗喘了几口气:“上古神兽……”   楚潇略点了下头:“是的。”   “上古神兽……”男人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上古神兽!”   楚潇眉头微锁。   男人仍在大笑着,笑得嚣张狷狂,好像要笑尽所有力气一般。然后,那笑声又突然收住:“堂堂上古神兽,竟然喜欢一个人类姑娘。”   所有人都因这话题而一怔,男人血肉斑驳的脸上沁出阴狠,接着,那阴狠里又滑出一点儿克制不住的冷涔涔的笑:“那下一条人命,我就要她的……”   疾风倏然掀起,男人剩余的残破衣衫刹那崩裂,黑色的硬甲显形、胀大,巨大的黑蝎在太阳白亮的光芒下拼力向西奔去!   “小拾!”楚潇震惊之下声音如同撕裂。   “师妹!”一众师兄同时直追而去。   巨大的黑蝎身形极为敏捷,祝小拾奔跑间乍见黑影压来,扭头看见怪兽般的大蝎子时吓得叫出一声字正腔圆的“我操!”。然后,她意识到一个很严重、很可怕的问题。   ——再往前大概二百多米,就出了集市的范围了。之后再三四十米的街边,就是妖务部的防爆车所在的位置。   但在那三四十米中,数以百计的刚从集市里逃出来的人们,有的在不怕死的围观、有的在惊魂未定的歇脚。更多的,是因为在刚才的混乱中受了伤,拼命跑出集市的范围后,不得不停下来等救护车了。   不论是哪一种,在此时想要迅速逃开都已不可能,毕竟这蝎子的速度那么快。   祝小拾一下连呼吸都哽在喉咙里,她双腿仍在机械地往前跑着,能看到不远处的人群中似已有人注意到蝎子的巨大身影,人群开始陷入又一翻混乱。   身后几米处,楚潇身形几度急闪,终于在合适的角度上找到了祝小拾。   “小拾!”楚潇喊了一声。但在过于混乱的局势里,祝小拾没有听到。   眼看离人群已不到百米,她苦思解法无果,终于咬牙闭眼,蓦然转身躺倒,手臂拼尽十分力一撑,视死如归地往蝎子身下滑去。如果她能顺利地滑到那端,那她就有机会跑回刚才师兄们和楚潇都在的地方,大不了大家一起硬打。   而恰在同一刹内,楚潇正飞身跃向蝎妖脊背。   一时之间离他们还有数十米远的师兄们都呼吸放缓,遥遥地眼睁睁看着小师妹从蝎子身下滑过、上古神兽睚眦扑向蝎子身上。他们的动作太过同步,以至于师兄们一霎间都以为他们有什么配合,但紧接着,微妙的变化令侯阿柒悚然一惊。   “师妹小心!”侯阿柒大吼出声。但不及祝小拾反应,原本上扬的巨大蝎尾已霍然刺下!   祝小拾只觉眼前在剧痛中一黑,回神定睛,愕然盯住将肩膀钉入地面的巨大毒刺。   一切声音都在此时消失了。就连百米之外混乱的人群都如同受到了什么感召,在几秒内迅速安静下来,远远地望着这嚇人的、悲壮的画面。   阳光映照在黑蝎的硬甲上,又折射出来,变得格外刺眼。   呜呜风声席卷着一点儿轻沙,在人群间若有似无地擦着,好像带着嘲弄。   楚潇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伏在黑蝎背上滞了好一会儿,在震怒中倏然仰天长啸!   天边顿时乌云盘旋、电光交集,轰然雷声就像九天十地的神灵都在怒吼。他一把扯下挂在颈间的银色小剑,剑身在他手中刹那变大,剑身上花纹繁琐,透着上古时代特有的诡谲气息。   妖界圣器在人间祭出,这是上万年来的第一次,五万年来的第二次。   一切都为之一震。   集市上趁着混乱逃出笼子的小妖们被这股气息压迫,瑟缩着叩拜。   与此同时,妖界龟裂的大地震动不止,各色妖物惊恐奔逃。   就连珠峰之上,原本正各自休闲的七子都倏然冒了一层凉汗,被直觉牵弄着望向南方:“……二哥?”   宝剑在楚潇手中凛然出鞘,寒光在急雨里划出一道弧光,接着狠厉刺下!   但在剑尖触到黑蝎硬甲的刹那,他的手突然顿住。   ——一缕不客气的咝声穿透被急雨染湿的空气撞入耳中,妖与妖间特有的感观交流令他无法忽视这个声音。   “你杀了我,我就将毒液尽数注进她的体内。”黑蝎传递过来的一字一句都阴狠分明,“下去,放我走。敢耍任何花招,她给我陪葬。”   楚潇的手仍紧握着剑柄,惊怒交集的情绪击荡胸膛,令他遍体战栗不止。   小拾现在离他不过三四米的距离,他从这个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她。   她面无血色,嘴唇白得比面色更恐怖。殷红正在她肩头一寸寸地绽开,逐渐染红她简单的白色T恤,就像瘟疫蔓延过国家版图一样,书写出令他恐惧不已的死亡气息。   单从刚才那些小蝎子的毒来看,他也能判断出这个蝎妖的毒一定是剧毒。卫渺没死,多半因为卫渺是妖。   而小拾不是。   他的小拾是个人,还有78年的阳寿,并且和其他人类一样,都有在阳寿未尽前横死的可能。   楚潇有些恍惚地看着她,心跳快到几乎连成一线。那片殷红好像是在他心里绽开的,每扩大一寸,都令他更虚弱一分。   祝小拾也正看着他。   她的神思在剧痛中渐渐涣散,他的脸被这种涣散击得渐渐模糊。   好累。   血液流失到分界点令她突然觉得好累,困倦如同鬼魅般席卷全身。   她想沉沉睡去,但她不敢闭眼。一股直觉令她恐慌,恐慌一旦闭眼就连这张已然模糊的脸……也看不到了。 第80章 彩云之南的一场恶战(五)   “看起来, 她撑不了多久。”黑蝎话里染着戏谑的意味, 穿透祝小拾肩头的蝎尾用力一按。   “啊——”祝小拾在剧痛中整个身子都拱起来,痛感令她头晕心慌。她大口地喘着气, 双眸大睁地看着眼前,不懂楚潇在犹豫什么——他都已经在蝎子背上了, 为什么不刺死蝎子救她呢?   可他就是那样愣在那儿,愣在一击就能令黑蝎毙命的地方。他手里提着剑, 那把剑她见过,据说是妖界几大圣器之一。   祝小拾紧攥着蝎尾的毒刺,试图克制疼痛,终于拼力大喊:“救我——”   她喊了一声后,又是喘了好几口粗气,才再度有力发声:“楚潇救我!”热泪一下子从她眼眶里滚出来, 顺着脸颊往地上躺。她无力中强喊出来的声音变得嘶哑,听上去空洞绝望, “你在等什么……救我啊!楚潇!”   楚潇手里的剑颤抖得愈发厉害。   此时他要杀这蝎妖, 确实只需要一击,但蝎妖要拼着最后一口气将毒液注入,他没有办法阻拦。   他也设想过可以跃下去直接斩断蝎尾,可毒刺已经在祝小拾肩头了, 假若毒液已在毒刺中,那斩断后便依旧可能泻入祝小拾身体。   楚潇死死地盯着她,她痛苦中每一毫厘的挪动都令他双目刺痛。不知不觉中,他的眼底已经血丝满布, 然后在那么突然的一霎间,他好像突然气力尽失:“我放你走。”   他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   像这黑蝎这样为祸人间的妖,上万年来他杀过很多。其中有很多次,都有并肩作战的战友沦为人质。但每一次,他都能近乎冷酷地立刻牺牲掉沦为人质的战友,当机立断取恶妖性命。   毕竟,这样的恶妖一旦放走,就每一天都会再搭上百十条人命。是以他一直很清楚的知道,这样的关头绝不能让个人情感作祟,哪一条命也不会比几十上百条命更值钱。   可是这回,他退缩了。   他怔了一会儿,嗓音嘶哑地又重复了一遍:“我放你走。”   “从旁边下去,直接反方向离开,不许靠近蝎尾。”黑蝎提出了条件。楚潇抑制住狂风呼啸般的惊怒、耻辱、不甘,收起宝剑,依言向侧旁跳了下去。   “楚潇……”祝小拾愣住。虽然泪水已经将她的视线完全迷住,可透过眼泪,她仍依稀能看到眼前的画面。   他……不救她么?   为什么?他不可能打不过这蝎子啊……   然后,她错愕地看到他一步步地往后退去。   所有的理智、所有的冷静好像在这一刹完全崩塌了,祝小拾不可置信地看了他好几秒,绝望的怒吼冲喉而出:“楚潇你混蛋!!!”   她终于无所顾忌地哭起来:“你混蛋!你回来!你不许走!不许走……”   哭声一开始,就好像有一股力道冲破防线,令她越哭越凶了。她很快就再喊不出来,隔着泪水勉强望着天边的阳光,但那种阳光驱不散心里逐步加深的阴霾。   片刻之前,她似乎还没有这么怕。   片刻之前的恐惧,是单纯的面临死亡的恐惧。可那种恐惧里还带着某一种自信,她自信眼前的他一定能救她。   可是现在,他走了。   他扔下她走了。   那种恐惧转而变得不再“纯粹”,继而如变异的病毒般成倍增长,像噩梦一样包裹她的全身,令她如坠冰窟,细致感受着每一缕温暖迅速抽离,但无计可施。   她开始胡思乱想,想自己大概还有多久会死,死的时候他不在身边是什么感觉……   她战栗不止地慨叹:那真可怕。   不远处,楚潇谨慎地一步步后退,手里的宝剑越攥越紧,随时准备着在黑蝎放开小拾的刹那冲上去救她,再一剑刺死黑蝎。   很快,他已经退开了十多米远。   他定住脚:“好了,你放她……”   黑蝎的蝎尾在此时突然上扬!   楚潇瞳孔骤缩,愕然看着祝小拾的身体被高高挑起扔上天空。下一秒,黑蝎一窜而起将她兜住,旋即急逃向远方!   “小拾——”楚潇即刻回神,嘶声怒吼,猛然踏地窜上云层。   但云层结构复杂厚实,黑蝎的移动速度又极快,已然寻不到半点踪影。   “小拾……”他心里一下子空了。   他感觉遍身气血都在翻涌,热到滚烫,滚烫到四肢百骸都不舒服。   那种感觉,就好像有成千上万把刀子划过他的心、划过他的五脏六腑,让每一处脏器的血都涌尽了,所有血液都积在他的胸膛里翻腾。   怎么就……不见了呢?   怎么就不见了呢!   一切变故都来得太快,让他觉得不真切,无法否认、又无法接受。   他手足一软,跌跪在洁白的云层上。接着,又眼前一黑。   “楚先生!”地面上,侯阿柒第一个注意到了从云端掉落的人影。他一喊,一干师兄弟都望过去,继而不得不先甩开师妹被劫走的焦灼,七手八脚地冲上去要接他。   却见那人影在半空中突然泛出金光,在金光里越变越大,属于人类的形状也逐渐褪去……   “卧槽怎么突然现原形!”侯阿柒一声惊吼,是兄弟们几乎同时扭头逃开。百米外的人群也在尖叫中四散奔逃,接连受到几番惊吓的人们此时已完全无暇围观这上古神兽现原形的奇景。   接下来的大半日,慌乱、恐惧、悲伤等许多情绪,始终在空气里涌动着。   楚潇在昏迷中变回原形,没人能让他变回去,也没人能让他挪地方。于是妖务部只好在附近扎了营,方圆几里内戒严,避免再生事端。   克雷尔撑着压力安排了一系列工作后终于精神崩盘,晚上八点多歇下来后,他罕见地对手下大发雷霆起来:“你们怎么能让她被抓走!”   “有十三种尖端监控设备!超过二十种不同杀伤力的武器,近五百队员在集市周围!”他一拳狠砸在帐布上,可空软的帐布显然不具备任何让人泄愤的属性,“How could it happen!”   几个中校少校都不敢吭声,连唐中将都只是静默地坐在一边,任由他发这通火气。   一个少尉却在此时不合时宜地冲进来:“上校——”   “Fuck Off!”   “……”无辜的少尉被骂得不敢吭声,接着发现唐中将也在此,于是投去求助的目光,“中将……”   唐中将沉然点头:“什么事,说。”   “那个……”少尉指指外面,“睚……emmmm……楚先生,醒了。”   话音未落,克雷尔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   唐中将眉心微锁:“拦住他。”   几个中校少校立刻往外追。   被帐篷包围的巨大凹陷里,楚潇神色怔讼地幻回人形,却仍躺在坑底,久久无力起身。   他觉得浑身的力气都抽净了,每一寸肌肉都酸痛着,这种酸痛还牵动神经、深入心底,令他除此之外什么都感觉不到,好像连情绪都失去了。   他望着漫天繁星怔怔然愣神,直到一声怒喝传入耳中:“楚潇!”   克雷尔一反常态地没了绅士形象,举步间已愤然脱了外套,狠狠甩到一边。   ——这是明显要干架的举动,然而楚潇竟没反应过来,只恍惚地看着他一步步走近,直至被他拽着衣领拎起来。   “小拾呢!你怎么把她弄丢了!”克雷尔目眦欲裂,楚潇此时完好无伤的样子好像是一种讽刺。   其实楚潇幻化人形后衣着整齐的样子是法术的连带效果,上古神兽能量强大,变一身衣服不值一提——这一点克雷尔心里很清楚。可现下,理智就是盖不过悲愤和怒火,他一咬牙关,将楚潇按在地上一拳打了上去!   “上校!”急赶而至的几个中校少校看到这一幕都要疯了,一把扑上去将他硬生生拉开。   和他最熟的迪恩连声相劝:“克雷尔!算了……算了!我们也有责任!是我们布控不够严密!”   几个人的脸色都有点发白。共事以来,他们从未见过克雷尔这样,在他们的记忆中,他就算发火也都是礼貌克制的。   万没想到礼貌克制惯了的人一旦发起疯就格外疯,几人甚至怀疑他接下来会直接拔枪把他们给毙了。   “她那么信你……你让她被劫走了!”克雷尔盯着楚潇,发虚的声音里透着不甘的意味。   楚潇撑身坐起来,拇指抹去嘴角的血迹,神色黯淡地低下头去。   几里外幽深山洞的黑暗中,看不到星星,也看不到月亮。   祝小拾从遍身冷汗中苏醒,费了些工夫,才回想起昏迷前的事。   她竭力地睁开眼,不远处随即传来一声男人的低哑笑意:“小丫头命倒真大。”   恐惧令祝小拾攥紧了双手,接着注意到肩头的伤口被包扎过。   “你现在肯定很害怕。”男人玩味地笑着,一步步走近她。她逐渐适应黑暗的眼睛隐约将他看清,他被符咒毁得血肉模糊的脸此时看起来比白天更为恐怖,还有好几只蝎子爬在上面,细小的肢节扒着血肉。   男人在她身边蹲下:“你们人类拿我们炼蛊的时候,设想过每天被迫和同类厮杀、每天面临死亡的滋味儿吗?”   祝小拾杏眸圆睁,如同幼兽面临天敌般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男人摇头晃脑地笑着:“哎小丫头,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蝎子妖?其实不准确。准确地说,应该叫我蛊妖。”他口气轻松地耸耸肩头,“那种从同类的尸体里爬出来求生的滋味儿,可真不好受——可是你们人类呢?让我经历了这些,遇到更好的蝎蛊,就又拿我压箱底儿了。”   他说着颇带蔑意地拍了拍祝小拾的脸,祝小拾一阵瑟缩:“不是我……”   她竭力地想要躲避:“我没炼过蛊。”   可男人又说:“是你的同类干的不是?是你的同行干的不是?”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祝小拾想这样说,但极度的虚弱令她张口却没发出声。   男人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来来来,我让你见见你的同类。”   “……同类?”祝小拾微愣,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却挣不开。男人像是拖着一把稻草一般粗暴地拖着她,一直到了石壁前,他伸手猛力一推。   石壁“咣”地撞开一方,突然而至的明亮令祝小拾一下怔住。   ——石室中生着篝火,但仔细看去,篝火边的画面比外面铺天盖地的黑暗更加恐怖。   里面有好几撮白骨,有些还残存血肉,有些已很干净了。血腥气和尸体腐败的味道弥漫四方,涌入祝小拾鼻腔的刹那,祝小拾一下子干呕起来。   “恶心吗?面对同类的骸骨,觉得恶心吗!”男人散漫的话语中,有无可遏制的怒意上涌。   接着,祝小拾被他愤然丢入石室,肩头伤口在扯动间涌起的剧痛使她尖叫出声。   男人冷眼看着她,沙哑的声音像是刀子割着石壁:“感受一下炼蛊的滋味儿吧——我祝你活着出来!”   不及她做任何反应,石门砰地关上。   “不……等等!”祝小拾强撑起身,跌跌撞撞地冲去拍门,但那边自然毫无反应。   背后的窸窣声令她周身一紧。   她汗毛倒立地扭过头,几个人从角落的阴影里走出来。他们骨瘦如柴、满眼血丝,有的手里拿着刀,还有的执着她所熟悉的降妖装备,一步步向她逼近。   接着篝火的光芒,她看出他们神情呆滞得没有感情。看她的眼神完全不是陌生人相见时该有的样子,而像是……饿兽在看猎物。   “不……”祝小拾张惶地后退,手下意识地往腰间一探,意识到降妖杵果然还在。   感受炼蛊的滋味儿……   他要他们自相残杀。   “不……不要!不要!”她真的要崩溃了,“都是人,你们不能……不能……”   下一秒,她意识到了那些干干净净的白骨上的肉都去了哪里。   “不……”她一下子思绪全白,目光死盯着一撮白骨,耳边嗡鸣不止。   楚潇,楚潇你在哪儿……   说好的并肩打怪呢?这副本好特么恐怖,我自己打不过啊!   祝小拾怯懦地抹了把眼泪:“你来救我好不好……你来救我啊!”   然后,在走在最前的人伸手抓向她的刹那,她猛然反手嵌住他,哭着将他的胳膊向后扭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没有作者有话说确实是因为开虐心虚不敢吭声   结果被戳穿了!   好了好了大家把刀片收收!我发红包赎罪行吗【对手指】   本章前100条评送红包,依旧正常发评的妹子请正常打分,专要红包的评请打零分。但两种评论都会戳红包,正常评论过后不用重新发0分评啦,么么哒~ 第81章 彩云之南的一场恶战(六)   营地。   楚潇陷入巨大的彷徨。   一点一滴过去的时间仿佛变成了可以看得到的鞭子, 毫不留情地直接鞭打在他的魂魄上。   他不知道祝小拾是否还活着, 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不知道能怎么办。   这种恐慌似乎从不曾在他心里出现过。他已经活了这么久, 一切都已经见识过了。令人趋之若鹜的金钱、权力,对他来说都已如过眼云烟。丝毫不开玩笑地举个例子, 从先秦时的刀币到当下所用的纸币,他都成箱拥有过。   凡人奋力去争、耗尽一生光阴才能得到的东西, 他都已看腻了。他从不知道,自己还会陷入这样的巨大彷徨里。   这和祝小拾从前遇险时不一样,甚至和沾染河童病毒命悬一线时都不一样。   那一次,他至少还可以去妖界捉肥遗。捉来肥遗后,他返回人间,她就在医院等着。他回到湖北就找到了她, 安心地看着她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康复。   这一回,她不见了。   黑蝎没有留下任何可循的痕迹。他所面对的, 是一望无垠的大地, 还有比大地更大的蓝天。   这要怎么找……   就算是几位正神下界,大概都无可奈何。   石洞中,祝小拾咔吧将最先出击的那人胳膊后拧,惨叫声顿时击荡四方:“啊啊啊啊啊——”   她在极度虚弱中哭出的眼泪还未干, 又抹了一把,机械性地俯身横扫,将凑近的几人尽量逼退。   这注定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再残酷些说, 按照蛊妖的要求,他们要耗到只剩一个人活着才能出去。   于是不及祝小拾缓几口气,一只手就又钳向她的肩头,使了十二分力,将她狠扔向石壁。   “咚——”巨大的撞击力令祝小拾头晕眼花,下一秒,一记勾拳迎面打来,口中顿时血腥气飘散。   祝小拾眼前一阵阵发着白光,耳畔的嗡鸣响了一阵又一阵,几息过后,她被人拎着衣领一把按在墙上。   在恍惚中,她依稀看出那是刚才被她拧胳膊的男人。   他大概已在这方石室里熬了很久,看起来形容枯槁,但力气却还是出奇的大:“横是吧!你再横一个!老子一会儿就吃了你!”   男人满目凶光,被打懵的祝小拾昏昏沉沉地看着他,浅眯的双眼看上去很有蔑视的味道。   于是男人怒了,又一记勾拳打上去,连带一把扯下她颈间的项链作为宣泄。   皮绳将脖子绷得一疼,旋即断掉。祝小拾在刹那中触电般清醒了两分,怔怔地循着项链被拽下的方向望去。   男人的咆哮犹在继续,带着连日来压抑的不甘,尽数吼在她身上:“你他|妈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老子眼看着都活不成了,你以为自己还能活着出去?!”   祝小拾涣散的目光还在寻找,终于,定在了他垂在身侧的左手上。   被扯断的皮绳攥在他手里,两颗珠子、一片扇形在上面摇摇欲坠,火光在上面映照出浅浅的光泽,温柔恬淡,像是凝结了许多人世间美好的东西。   祝小拾眼眸抬起,直勾勾地看向眼前拎着她的男人。   ——一霎里,石室里的气氛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一种叫做直觉的东西扯动了每一个人的神经,在旁沉默围观的几人都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半步,咆哮的男人也不禁一愣。   转瞬间,祝小拾猛然发力,悬在半空的双脚侧划着勾向男人后腰。她用尽遍身的力道缠住他猛力一坠,二人一齐栽倒在地!   祝小拾按在男人身上扬手就照脸一拳,凶狠在她脸上升腾到可怖,在篝火映照中,连嘴角的血迹都变得像是原始部落象征性的彩绘一般,狰狞地恐吓着敌人。   “妈的你敢抢我项链!!!”祝小拾左右勾拳轮番上阵,平日看上去并不明显的肌肉在此时完全暴起,“那是我的阳寿和我男朋友鳞!你他|妈也配动它!!!”   男人被打蒙了,其他几人都吓蒙了。   没人知道这刚才还奄奄一息的姑娘这会儿是打哪里来的力气,更没人敢贸然上去拦她。   一分钟后,祝小拾稍微冷静。她停住拳头,铁青着脸看看眼前面部完全青肿的男人,从他手里夺回项链小心地收进口袋,然后紧咬着牙关,强撑起身。   她转过头,凌乱的头发和脸上的血迹相呼应,看起来很有些不人不鬼:“还有谁!”   “还有谁要吃我!一起上!”   少女嘶哑的嗓音像是跌入绝境的幼兽吼声在石室里回荡。但一时间,真没人敢再跟她较量。   这是一件很微妙的事情,其实认真来说,如果这时再冲上来一个,祝小拾大抵是要完犊子的。但当下,他们就是被她这疯丫头般的气势镇住了。   说白了,愣的怕横的, 横的怕不要命的。祝小拾现在就是那个不要命的。   于是接下来,石室里进入了短暂的“休战期”。   另几人在无声的默契中各自坐到石壁边,祝小拾喘着粗气看看他们,也找了个相对干净的地方坐下。   艹,好累。   她擦了把汗,几乎已疲惫到劲头的身体中每一寸都在酸痛,连脑神经都被牵动着阵阵发麻。她急需要好好休息,可就算是大脑都完全歇不下来,毫不配合的在百转千回地思考各种事情。   理智让她不受控制地判断当下的局势——看起来,在这方石室里,人类的道德观和底线都已经被击破了。他们真的会吃人,并且已然无甚负罪感可言。但好在,当道德观击破的时候,生物本能里的等级感就冒了出来,所以他们会怕比他们强大、比他们更能打的同类,这也是为什么他们现在可以休战。   而感性思维,令她在冷静判断的同时,无可遏制地一点点悲观起来。   祝小拾其实不是个矫情的人,至少绝大多数时候不是。可现在她是了,因为求生欲完全占据了上风。   而求生欲作为万千生物最本能的欲|望之一,是不讲道理的——这种欲|望的存在,远比“道理”诞生得要早。   于是她开始想很多事情,想童年、想人生、想楚潇。   她想起自己打小就要强。她想起小时候她还和师兄们一起住的时候,换饮用水之类的体力活都是师兄们轮着干。那本来是照顾她,可她觉得不服,非要跟师兄们抢。八岁的她抱着十升的大水桶咣当就放上去了,七师兄在旁边嗑着瓜子摇头说她这样以后一定嫁不出去。   那时她没搭理七师兄,多年来也一直认为七师兄是错的。在她心里,她就是不觉得自己比师兄们差、不觉得女孩比男孩差,觉得一直独当一面的自己,就是自己所喜欢的样子,当菟丝花不是她的风格。   可现在,她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后悔。   或者也不是后悔,只是忍不住地开始设想起另一种可能——假如她稍微弱一点、稍微温柔一点,楚潇那天是不是就会更拼命地救她?她是不是就不会落到这处绝境里了?   在不讲道理的求生欲的驱使下,诸如这般滑稽可笑的念头还有很多。它们像雨后春笋一般在祝小拾脑海里生长着,待她蓦然回神意识到自己都在想什么鬼之后,差点一降妖杵捅进太阳穴扎死自己。   然后,她开始自我厌弃。她觉得当下这样的自己真讨厌,又觉得依眼前的情境来看,早晚都是死定了的,那要不要索性早点死,让自己死个痛快?   这个想法一涌起来,竟然就涌得很厉害。像是自尊心对求生欲的猛烈反攻,让她握着降妖杵的手又紧了好几次。   她又死命把这种想法压制下去。   不能再继续乱想了。有人说不要在夜里做任何决定,因为不够理智。那她现在这种极度虚弱的状态,一定比黑夜里更不理智。   祝小拾深深的、长长的缓了两口气。   大量的失血令她觉得有些冷,她紧抱住膝盖,将下颌放在膝头,想睡一会儿。   她稍微活动了一下脖子,全身的伤都被牵动得很痛,颈间还有一处被擦出沙疼感。   祝小拾下意识地抬手碰了一下,转而意识到那是什么——是楚潇留在她颈间的那个吻痕。   她哑哑地笑了一声。   虽然依旧不清楚他为什么会扔下她不管,但如果她真的死在这里……也不怪他好了。   黑夜里,楚潇坐在营地帐外的一棵大树下,犹如入定般,沉溺在无计可施的茫然里。   一丝沙疼在他的神经上触了一秒,但那感觉太轻微了,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紧接着,一股巨力如海涛般撞入他的脑海!   “唔——”楚潇倏然胸中憋闷,翻涌的气血甚至令他眼前都黑了一阵。他撑着地缓了好几息,才得以再度抬起头、再度看清眼前的景象。   那股显然不是眼前景象带来的感觉仍旧萦绕着,并且愈演愈烈!   他感受到了铺天盖地的疲乏、包裹全身的恐惧,脆弱中患得患失的情绪也在他胸中涌动起来。不属于自己的求生欲|望如针扎般刺痛他的每一根神经,同时,另一股与之矛盾的心情又令他产生了“但求速死”的念头……千丝万缕的感觉,在他脑海中搅动出一片混乱。   “小拾?”   楚潇清楚这些感觉从何而来。他急喘着气抬起头,环顾四周,试图寻找感觉飘来的方向。   他所能依靠的只有直觉。而那个吻痕所牵引的直觉,并没有多么清晰。   “小拾……”楚潇撑着树干站了起来。他没有试图克制那些令人难受的感觉,任凭那些痛苦缠绕全身,趔趄着向前走去。   五个小时后,天色初明。   唐中将和克雷尔都几乎在搜救方案里度过了一整夜,两个小时前才睡,眼下正边凑合着吃作战口粮里的罐头,边对着地图思索黑蝎可能的藏匿地点。   迪恩闯进帐篷的一瞬,他们的神经下意识地绷紧,齐齐看过去:“怎么了?”   “楚、楚潇……不见了!还带走了貔貅!”迪恩喘得直不起腰,“我带人搜查了周围方圆三里,有个摆摊卖鸡枞菌的说,看到一个外貌特征向他的人往北去。”   “……”二人同时窒息了几秒,唐中将喝道:“追!水陆空一起追!疏散沿途居民,让消防和急救随时待命!”   唐中将一想起昨天楚潇突然现原形的情况就头都大了,万一他半道再来这么一下……砸中谁谁倒霉啊!   石洞里,祝小拾小睡了一觉后,精神好转了不少。   具体表现在肌肉不酸了头不痛了,也不没头苍蝇似的满脑子只知道期待楚潇来救她了。   简而言之,她初步恢复了往日神经大条的状态。   只不过,饥饿的感觉比几个小时前要明显了许多,肚子咕噜噜叫了好几声,在石室里回荡得很明显。   于是,一个看起来跟她年龄差不多的小哥拿了个破搪瓷杯子,递过来一杯肉汤。祝小拾就是饿晕了也知道那是什么肉做的,仍然存在的道德观令她无法接过来喝。   “哎……那一会儿给你喝点儿热水。别的真没了,但凡还有一根野菜,我们也不想吃人啊!”小哥说着毫无顾忌地喝了口汤,又接着跟她套近乎,“那什么,有点事儿啊,咱们打个商量?”   祝小拾警惕地看着他:“……你说。”   “我们哥儿几个,还有已经死了的几个,之前达成了个共识。”小哥又喝了口汤,“我们商量好了,没人进来的时候就吃体力最弱的;有新的人送进来,就先齐心协力把新来的干掉,干不掉就拉入伙。妹子你看你……”   小哥说着打量起她来,显然在等她的反应。   这对祝小拾来说,似乎除了接受没别的办法。一旦她拒绝,他们一定会再次联手收拾她,下一锅汤绝壁就是祝氏秘制鲜肉汤了。   山脚下,被直觉搅扰的楚潇,终于觉得痛苦达到了极致。他遍身都在出冷汗,扶住一棵大树喘了好一会儿,吃力地抬头望向山上:“貔貅,有感觉吗?”   “貅……”为二哥担忧的貔貅只望着他,完全无心去嗅祝小拾的气味。它站起身,用小爪子扒住楚潇的裤腿,“貅!”   “貔貅……”楚潇哑笑着就地坐下,把它搂起来,“别闹,现在找你二嫂比较重要,我没事。”   “貅!”貔貅在他怀里扭来扭曲,闷了片刻又抬头望楚潇,“貅!”   “快。”楚潇把它放到地上,它不情不愿地哼唧了一会儿,终于边嗅边往山上走去。   楚潇撑身站起,跟着它往上走。   他们背后,上百身穿迷彩服的军人紧随而至,随着克雷尔的手势各自隐没入大树之后。   克雷尔举起望远镜看了看,很快找到了楚潇的身影。   身边的警卫也看见他了,放下望远镜道:“上校,抓吧?”   唐中将下了死令,不管怎么样都要先把楚潇抓回去,必须杜绝他一不小心化形伤及无辜的可能。   克雷尔略作思忖:“等十分钟,十分钟后行动。”   必须行动是军令,等十分钟是私心。如果楚潇能在十分钟内把祝小拾救出来呢?他不想给祝小拾收尸。   “……上校。”警卫小心地提醒道,“监察员是一起来的。”   “处分我来背!”克雷尔坚定道。   石洞里,祝小拾陷入新一轮的心理崩溃。   ——在局势所迫下,她接受了对方的提议。但她接受时心里想的是“姑且答应下来,走一步看一步”,没想到那蛊妖这么快就送了下一个人进来。   眼看着另几人都已持着武器站起身,她浑身血液都凝固住,木然看向瘫在地上的和几个小时前的自己一样崩溃的那人。   道德观不是可以在几个小时内就轻易颠覆的东西,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杀人犯法杀人犯法杀人犯法”。   蛊妖也如几个小时前一样倚在门边,轻蔑地盯着那人,掸掸手:“祝你好运。”   接着,他伸手要将石门拉上。   ——这个动作仿佛扣动了什么无形中的开关,祝小拾蓦然拔腿冲去,一股鱼死网破时独有的力量贯穿了全身的每一根神经。她跳起飞踢,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在石门还剩一条缝的时候,蛊妖被突然而至的偷袭踢得一个趔趄!   祝小拾趁机夺门而出,但过度消耗体力后的身体毕竟已是强弩之末,几步之后,被身后蛊妖一把抓住。   盛怒的蛊妖将她一把摔出去,祝小拾飞出十余米远后跌在地上,全身的骨头好像被摔散似的,每一个骨缝都传来剧痛。   “靠!”祝小拾咬着牙暗骂,蛊妖几步走来,一脚踩在她背上:“想死是吧!”   “死也拉你垫背!”祝小拾拧住他的脚腕,翻身跃起的同时将他掀翻。蛊妖的手臂转而化作蝎钳,裹挟疾风厉然撞来!   “唔……”祝小拾被巨大的蝎钳撞飞,被石头硌到的腹部一阵热流上涌,令她猛地呕出一大口血。   这对本来就已严重失血的她来说可谓雪上加霜,她脑中一阵沉甸甸的晕眩,晕眩中,似乎看到一个熟悉的轮廓出现在远处的洞口。被洞外的光亮圈着,呈现出英挺的黑色剪影。   “还有多久?”山下,随着时间的推移,克雷尔的后背在紧张中开始冒汗。   警卫答说:“四分半。”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点儿小问题:   看了眼昨天的评论,有几个菇凉说感觉祝小拾上一章的性格有点崩,觉得她平常都独当一面,上一章的退缩不对。   我纠结了一下这个问题,纠结之后觉得还是照原本的思路写。   怎么港,我觉得坚强的人也有脆弱的时候吧。比如很多平常强悍的人在生病自己去医院之后都会觉得孤独、莫名其妙地哭一场;很多乐观开朗的学霸因为高考失利跳楼……   人都会有某一个刹那突然崩溃、突然跌入低谷、突然心态崩盘的时候。祝小拾面对的是几乎无法靠自己的力量脱离的困境,这个时候被潜意识驱动,寄希望于别人来救她,我觉得是正常的。   人的性格都具有多面性,永远独当一面迎难而上的人,或许完美,但是太不真实。   我还是想尽可能地让小拾看起来活生生的,比心。   =============================   下章不甜自杀!!!!   把四十米长刀都收起来!!!!   还有说让我先跑,假装追不上我,然后跟别人一起追我的那位盆友,你很贴心吼!!!!!   =============================   昨晚前100的红包戳了~   本章前五十条评送红包,依旧正常发评的妹子请正常打分,专要红包的评请打零分。但两种评论都会戳红包,正常评论过后不用重新发0分评啦,么么哒~ 第82章 彩云之南的一场恶战(七)   在祝小拾的潜意识里, 似乎已经对来者是谁做出了十分肯定的判断, 可她就是拼命地想看得再清楚一些。   她拼尽力气睁眼, 拼尽力气不让虚弱中的视线更模糊。可是眼皮却很不给面子,她越用力要挣, 它就往下坠得越快。   但蛊妖顺利地看清了对方是谁。   下一秒, 不属于人类的嘶吼从它喉中贯出, 他的衣衫顷刻撕裂, 黑色的硬甲露出来,以骇人的速度膨胀、变大。   它以极快的速度完成了变形,生着毒刺的巨大蝎尾随即刺向祝小拾!   千钧一发之际,楚潇身形顿闪,啪地一声,稳稳将蝎尾扼住。   “吼——”巨蝎怒吼着要将楚潇甩开, 但下一瞬,它愕然发现自己竟挪动不了半分。   楚潇眼底, 怒色犹如火焰燃烧。一时间,来自于上古神兽的巨大压迫感令黑蝎心生惧意, 它巨大的六爪开始瑟缩着后退, 片刻后,又梦中惊醒般向楚潇扑来!   楚潇怒极之下身后烈焰燃起,咔地一声巨响, 竟将毒刺徒手折断。   “吼——!”黑蝎痛苦的吼声震荡四方,连山地也跟着摇晃。   山下妖务部众人目光齐齐一紧,克雷尔屏息:“时间。”   警卫:“还有3分57秒。”   洞中, 楚潇踏地跃起,迎面一拳掀翻黑蝎。但他并没有一举取其性命,背后不远处祝小拾的情状令他没了理智,他不敢多看她,只想将满腔的懊恼和愤怒尽数倾泻出来。   连带小拾吃过的苦,一起倾泻出来!   他飞脚踢去,咔吧一声脆响中,黑蝎的前肢弯折成了一道诡异的弧度。惨叫声再度掀起,庞大的蝎钳在空气中擦出风响,狠狠钳向楚潇。   它钳住了,但紧接着,它几乎是从楚潇狠厉的目光里,就已然意识到自己又做了一个错误的判断。   “吼——!!!”这一声惨叫比方才更加猛烈,巨大的气流从山洞中贯出,荡向四方,引得洞口的树木一片摇晃。   山下众人屏息看着,都很担心下一秒就要看到上古神兽显形于天地间、周边村落在碎石中遭殃的场景,于是有人小心地想劝克雷尔:“上校……”   克雷尔强作冷静,还是那两个字:“时间。”   “3……3分04秒。”   山洞里,楚潇将生掰下来的半个蝎钳掷在一边,轻吁了口气,走向接连后退的黑蝎。   他的脸上连一丝一毫的表情都没有,淡漠得像一尊没有生命的装甲。但在他的眼底,却能依稀寻得一抹漠视敌人的、睥睨众生的冷傲。   在这一刻,黑蝎突然真正的害怕了。   它是自己修成的妖,没有接触过什么同类,更没有去过妖界。妖界那一套流传上亿年的法则,它素来嗤之以鼻,上古神兽的存在意义于它而言也很模糊。   可现在,它突然明白了什么是上古神兽,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得罪了天神一般的任务。   但是,太迟了。   楚潇一直将它逼至石壁,接着一记狠拳,直击黑蝎腹部!   “咔——”硬甲迸裂的脆响直刺人耳,甲壳碎片噼里啪啦地滑落到石地上。蛊妖痛苦而绝望地喘着粗气,一声又一声,充斥着死亡的气息。   楚潇将拳头收了回来,眼皮微抬,看了看他。   妖兽之间特有的感观传递令他从蛊妖的呼吸里感受到了不甘、怨愤,和委屈,但他没有心情多问,冷淡道:“你可能有你的苦衷,但你不该拿无辜者的性命作为报复。”   “咝……”蛊妖无力地从石壁上一寸寸滑落,传递出的信息继续触动着楚潇的感观神经。他于是轻笑了一声,不屑于与它争辩,只轻笑了一声:“那我的小拾,招你惹你了?”   “……”一瞬间,蛊妖粗重的呼吸变得更加急促。   它原本存着侥幸,寄希望于上古神兽或许能设身处地的考虑它经历过的痛苦、它所处的绝望,但这一刹,它突然大悟了,大悟这不可能。   他根本不是为了所谓无辜者的性命而来的,也无所谓什么公平公正。他只是为了那个人类女人,只是为了救她而已。   蛊妖不知该如何描述自己的心情,在死亡带来的张惶中,只悲哀地觉得这世道,没有公平可言了。   楚潇不再看它转过身,忽地又想起什么:“都成妖了,为什么不多读些书呢?”   濒临死亡的蛊妖愣怔,迷茫地看着眼前上古神兽的背影。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一次人类文明里提出这句话的人叫达尔文,先前的数次文明中,也都有人提出类似的话。”他说着偏了偏头,看向将死之妖的眼角终于有了那么一丝丝怜悯,“公平存在,只不过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之上的。人界妖界都一样。”   他说到这儿,就不再多理会蛊妖了,一步步走向祝小拾。   她昨天就已经受伤了,在离开他的这一夜里又经历了什么,他不敢设想。直到离她只有两步远时,他终于不得不看向她,她昏迷在一块凸起的石头旁边,脸上沾着不少灰尘,还有几处擦伤,看起来虚弱不已。   “貅——”貔貅在她怀里拱着,她没什么反应。楚潇蹲下身,怀着一种难受又喜悦的心情看了她一会儿,伸臂将她抱了起来。   石室中几个目睹了整场战斗的男人终于陆续回过神,早上给祝小拾盛汤的那个探出头:“这位兄弟,你是……”   他从楚潇彪悍的战斗力猜到他可能是什么修行得很牛逼的妖,但紧接着他认出了貔貅,一下子傻眼。   “……神兽貔貅?!”男人强咽了口口水,再看向楚潇时眼底的敬畏翻了倍,“你你你,你是……”   “我是她男朋友。”楚潇没有看他,抱着祝小拾往外走去。他低头在她眉心处亲了亲,她只羽睫稍微动了那么一下,就又继续昏睡了。   山脚下,众人发现山上的宁静比地动山摇来得更令人崩溃。   宁静中,他们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不知道楚潇是不是已经在他们不知情的时候遁走了,也不知道那个黑蝎到底在不在这儿。   而克雷尔身边的可怜警卫已经快崩溃了:“上校!超时三十秒了!!!!”   克雷尔沉默以对。   “四十秒了!四十秒了上校!如果出现意外……”   克雷尔气息一松:“出来了。”   离他进的几个人齐刷刷看过去,接着,离得远的也一层层都看过去。渐次转动的人头宛如一圈漾开的波浪,之后静了三秒,波浪间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楚潇正往山下走,被突然而至的掌声搞得莫名其妙。加上妖务部众人又都穿着隐蔽效果很不错的迷彩服,他好生找了一会儿才看明白是怎么回事。   克雷尔走上前,招呼军医帮忙照看祝小拾,自己带着人进入山洞打扫战场。临步入山洞前,他回过头看了看,楚潇正蹲在担架前,小心翼翼地帮祝小拾擦着脸,那个画面温柔无限,不受其他人打扰,也没有其他人存在的余地。   楚潇带着祝小拾回到妖务部在灵异集市扎的营,军医诊断之后得出结论,说祝小拾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脾脏受损外加失血过多,需要静养。   这让楚潇松了口气,甚至让他沉郁的心情一下反弹得非常猛烈,变得可以称得上喜悦了。他坐在她身边等她醒来,目光仔仔细细地划过她带着擦伤的眉眼、划破了一道的鼻梁,和边角处肿成深棕的嘴唇。   他不想搅扰她睡觉,但还是忍不住俯身亲了亲她。直起身后见她没什么反应,就自私地又亲了一次。   这一次她皱起眉头,发出了一声不高兴的轻哼,他就不敢再动了,在床边正襟危坐。   祝小拾睡了将近一天,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凌晨。彼时外面的天还没亮,军用帐篷里被一盏简易的暖黄电灯照得通明。她睁眼的刹那被灯光刺得皱眉闭眼,迷糊地动了动,身后随即传来一声:“小拾?”   她的肩头微微一紧,然后发着懵回过头。   他坐到床边,小心地俯身揽住她,轻言细语地问她:“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   祝小拾盯了他一会儿,然后摇头。再然后,她身子往前一探,将头躺到了他腿上。   好半晌过去,她一个字都没有讲,楚潇也不敢问,就这样任由周围的空气凝固。   又过了好久,祝小拾才伸手扯了扯他衬衫的袖口。   楚潇:“嗯?”   “对不起。”她喃喃道。楚潇一愣。   逃过一劫之后过于复杂的心绪将祝小拾的眼泪激了出来,她抬手抹了一把:“我不该骂你的,我错了。”   这道歉言简意赅,干脆利落,以至于楚潇反应了好几秒才明白过来她指什么。   然后她又说:“我当时太害怕了。附近还有无辜群众没撤走,我怕你为了他们不救我,我……”   他俯身一下子把她吻住。   “唔——”从他出现在山洞口时就对自己先前的想法感到极度懊恼的祝小拾冷不丁地被他截住话,下意识地一拳捶向他的胸口。他笑着将她放开:“道歉是怕我记仇吗?”   “……”祝小拾被他亲得有些懵,磕磕巴巴,“不是……我……”   他俯身又亲了一次。   她默默被亲,在他亲完之后快语如珠:“俗话说恶语伤人六月寒!应该亡羊补牢不是吗!”   她神色真挚地望着她,楚潇神色复杂地也看着她,然后他忽地噗嗤一声:“你怎么这么可爱。”   “?”祝小拾的满脸诚恳在他的促狭笑意中化成窘迫,终于,她气鼓鼓地从他腿上挪了开来,一扯被子把自己闷住。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对妖务部的一众单身狗成员来说,简直是在渡劫。   祝小拾需要静养,按医嘱来说头几天能少动就少动,但架不住她性子好动,从第三天早上开始便非常想出门晒太阳。   楚潇就抱着她出去晒。   这一抱他抱出兴趣了,自此之后一发不可收拾。只要她没意见,他就美哉哉地走到哪儿都抱着她。心情好了还闷头亲一口,连带着揉脑袋挠下巴捏脸,手贱得不得了。   这搞得祝小拾一度有怀疑自己是个猫妖的恍惚感——因为她很无语地发现,自己竟然觉得被他揉脑袋揉下巴捏脸还挺舒服的0v0……   第六天,祝小拾早上醒来之后简单地吃了个早饭,就开始玩《瘟疫公司》。在她成功地毁灭了八次世界的时候,该吃午饭了。   楚潇在这时候揭帘进来,又抱她。祝小拾捧着手机大叫抗议:“哎哎哎哎够了喂!该吃饭了,吃完饭再抱成不成!”   “给你买了好吃的,帐篷里摆不下,出去吃。”他大步流星地走出帐篷。   空地上,吃着单兵口粮罐头的兵哥哥们纷纷像祝小拾和楚潇所在的方向投去了哀怨的目光。脾气冲点儿的,□□里子弹都上膛了,只是被理智控制着没有开枪而已。就连祝小拾的好闺蜜邱凉,都拿着一张符拧来拧去,明显想贴楚潇。   ——祝小拾是病号,脾脏受损暂时只能吃流食,而且应该吃得有营养一些,这没毛病;   ——楚潇能飞出去买吃的再飞回来,是凭他自己的本事,没利用国家资源开小灶,这好像也没毛病。   但是,楚大总裁您一顿饭给她买几十道不同的流食回来也太骄奢淫逸了吧!   三道甜粥、三道咸粥,两种面片汤、两种面疙瘩,除此之外还有清汤面、刀削面、打卤面、炸酱面,各类菜汤肉汤、鸡蛋羹、藕粉、芝麻糊、八宝油茶,连冲好的婴儿米粉都有,在他们面前的巨大的狭长塑料布上摆了满满一大片,蔚为壮观!   楚总您女朋友是慈禧老佛爷吗!   那边,楚潇打开一把一次性勺子,舀了口婴儿米粉,眯着笑喂给被他箍在怀里的祝小拾:“来尝尝,店员说这个是进口的,宝宝都喜欢。”   “……”祝小拾目光呆滞地把米粉吃进去,脑子里如弹幕般划过几年前的网络流行语:我还是个宝宝啊!   “好吃吗?”楚潇满脸期待地看着她。   祝小拾点点头,心里阴郁地觉得自己现在仿佛是个废物。   然后他又喂过来一口。   ——啊!当废物真爽!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有卖刀片的吗!   卖不出去的话请大家积极再就业!卖卖瓜子儿糖果花生米!【昂首挺胸】   -   今天也前50条评送红包,依旧正常发评的妹子请正常打分,专要红包的评请打零分。但两种评论都会戳红包,正常评论过后不用重新发0分评啦,么么哒~   昨天的还没来得及戳,明天白天一起戳! 第83章 彩云之南的一场恶战(八)   “过分, 太过分了, 啧啧啧啧……”迪恩中校遥望着祝小拾和楚潇, 悲愤摇头。   他悠长地吁了口气:“咱上校真可怜……都降衔了,还没人疼没人爱的。”   周围几个一起用餐的中校于是都下意识地看向另一个方向。   一棵大树的树荫下, 克雷尔倚着树, 正孤独地拆开单兵口粮里的肉丸罐头, 与那边柔情蜜意美食无数(虽然基本都是流食)的画面, 形成了鲜明反差。   在前几天的事情里,楚潇顺利把人救了出来、收拾了蛊妖,没有引起其他麻烦是一回事,克雷尔违背军令是另一回事。于是在回到营地后,他受了处分。   降衔,从上校降中校。   这还是在唐中将本着大事化小的原则做的处分决定。如果要从严论处的话, 克雷尔带着那么多人在外面公然违令,估计可以革职回家等着继承爵位混吃等死了。   不过这些事, 打从被救回来起就在养伤的祝小拾暂不知道,一门心思只顾着照顾祝小拾的楚潇也还不知道。二人不知道就顾不上来交流感情, 搞得克雷尔看上去格外凄惨。   这种“无形中狂虐克雷尔”的情形在此之后又持续了半个月。这半个月里, 祝小拾过得巨开心,要不是还健在的上进心让她清楚地知道不能一直这样,她可能会觉得这么当一辈子废物也不错。   早上她醒来的时候, 楚潇一定已经给她把早餐买回来了。她之前说过她爱吃云南的鲜花饼,于是在军医说她可以吃些流食以外的东西了之后,她已经尝过了十几家不同的鲜花饼。   最后得出结论:还是美名远播全国的现烤嘉华鲜花饼最好吃!   然后她歪在他身上玩游戏看小说, 他会陪她到十一点,之后出去给她买午餐。   午餐后两个人会一起睡个午觉。窄窄的行军床,他把她圈在怀里勉强够睡。睡醒后又是悠哉哉的一下午,她想去附近的小县城开钟点房洗澡的时候他会陪她一起去,不去的话就重复上午的混吃等死。   晚饭之后,如果天气够好,他就抱着她飞上附近的大树或者小山,望着星星消磨光阴。   他们聊了许多有的没的。比如楚潇好奇祝小拾小时候长什么样,最爱玩什么,养过什么宠物?   于是楚潇听说了某百香果妖的悲惨经历,不厚道地笑到从树上摔了下去,留下一串掺杂笑声的惨叫。   更多的时候,是祝小拾好奇楚潇的事情。   比如他的幼年期有多长?在妖界的小孩子都怎么度过童年?还有上万年来他入世过这么多回,都换过什么身份?有没有想过当个皇帝过把瘾什么的?   最后一个问题一问出来,楚潇“哈”地就笑了:“身为妖来统治人间,是违背正神分割两界时定下的规矩的。”   于是祝小拾又追问:“人间关于正神的传说是真的?一共有几位?”   “好多位。”楚潇耸肩,“五方上帝、三皇五帝都是正神,除此之外也还有好几位,比如女娲,不过她补天的时候已经……”   “女娲补天竟然也是真的啊……”祝小拾回想着小时候把自己虐得死去活来的动画片,栽进楚潇怀里打蔫。   楚潇在她额上吻了吻:“别难过,女娲的灵魂是永存的。”   祝小拾无声地揪着他的衬衫边缘不吭气儿。   “人类算是她的后人吧。而且她还留了几块五色石,从某种意义上说,或许也算她的后人。”他语气如水般温柔地宽慰着她,手在她后背轻轻抚着。   祝小拾“咦”了一声,讶然抬头:“五色石在哪儿?人间有吗?”   有的话要去合个影啊!   “进入轮回了。”楚潇一哂,“我也不知道它们现在在哪一界。人间……可能有吧,也有一定概率全是妖。毕竟人的寿命比较短,轮回很频繁,万一再出现需要补天的危机,几块五色石又全在轮回过程中,就没人能救世了。”   “……”祝小拾听得心情很复杂。闷了好一会儿,她说,“妖界为人间贡献得太多了。正神女娲补了天,你们这些神兽守护华夏大地上万年,现在五色石……”   出现楼在她胳膊上的手忽地一紧。她察觉到他好像一下连呼吸都紧绷住,于是看向他:“怎么了?”   “我不会因为守护华夏大地不管你的。”他突然说,祝小拾微懵,不懂他为什么拐到这上面来。   “当然,说实话,我也不能因为你就不管华夏大地——如果真的到了二选一的关头,我会拼命做到两全。”他说这话的时候,凝视着天上的圆月。人界的月亮和妖界是一样的,一样的颜色,一样的阴晴圆缺,一样适合他在面临极少数让自己惧于面对的问题时盯着看。   比如现在说起这种话题,他就莫名忐忑地不敢看她,只能盯着月亮看。   然后过了好一会儿,他发觉怀里倚着的人还是没回应。不禁更忐忑了,犹犹豫豫地低眼快速一睃她:“那、那个……我是想说,我那天没直接杀了黑蝎救你,不是因为其他人,是因为它威胁说如果我敢动手,就趁断气前把毒液都注进你身体里。”   “?”正悲春伤秋的祝小拾抬头,“哈?”   “嗯。”他心里太紧张,以至于脸上的表情都绷没了,“你这么多天都没问所以我……唔……主动解释一下。”   说完也依旧盯着月亮。   祝小拾心里掀起一阵没什么道理的大笑,三两秒后这阵笑从嘴里溢了出来,她心情大好地一把扑住他:“你真好!”   然后“叭”地亲了一口。   楚潇一下失去平衡,猝不及防之下也来不及抓旁边的树干,惊然后仰下去!   他下意识地伸手托住祝小拾,接着几是弹指间,后背已然砸地。   “咔嚓——”这是草木在身下折断的声音。   “咣——”这是身子稳砸地面的声音。   “……”摞在他身上的祝小拾抱歉地看看他,旋即默默从他身上滚下去,然后伸手扶他。   亏得是上古神兽,这要是个普通人,就得叫救护车了。   又过了几天,祝小拾的身体情况基本恢复,关于蛊妖的事情也在这时有了进展。于是克雷尔召集了时隔二十多天来的第一次会议,这趟出来的尉官军衔以上军官和包括祝小拾在内的几位不在编制内的帮手全到了。   连日来混吃等死的休养弄得祝小拾很是散漫,被楚潇搂着走进帐篷时哈欠连天的。打完哈欠一定睛看到克雷尔,接着有点诧异地发现今天他肩章上的宽条纹数量和迪恩中校是一样的,都是三条。   祝小拾于是怔了怔,头一个反应是迪恩升衔了。但她还没来得及道贺,旁边的警卫恰在这时给克雷尔递了份资料:“中校。”   “中校?”楚潇眉头倏皱,克雷尔垂下视线平淡地读着资料:“内部事务,楚总。”   明显的不想多谈。   二人也只好先落座,克雷尔先公布了一些已经定下来的事情。比如在山洞里发现的那几个人都背了人命案,虽然是被逼的,但是也毕竟杀了人。于是他们已经按照条例将人移交给了当地警方,接下来如何就交给中国法律了。   再比如死在山洞里的人的家属会获得赔偿金——由联合国和有关部门各承担一半,已经有律师去走流程了。   接下来的事情则是此次会议的重点,克雷尔点开电脑里的文件,翻到一张图片投到PPT上:“清理山洞的时候,北古先生和几位弟子发现了这个。”   祝小拾的视线一下子凝住。   这个东西对她来说并不陌生,从图片来看,材质和大小都跟她在日本见过的会使河童变大的那个东西一样。只不过形状略有不同,日本那个是六边形,这个是五边形的。   “我们初步判断这件事和唐中将一直在查的背后势力有关。日本区负责人宫川晋上校会在今晚抵达这里,一起进行近一步分析。”他说着看向迪恩,“很多在北京的资料不能及时调来,你都能记起来吗?”   “都在脑子里。”迪恩轻松地指了指自己的头,胸有成竹。   克雷尔点头,接着看向古老爷子:“有些近期刚发现的关于妖物变异的资料,可能需要古老先生过目。”   “好说,随时待命。”古老爷子缓缓点头。   克雷尔又看向祝小拾,沉了会儿说:“祝小姐的身体……”   “我没事了!”   “没事就好。”克雷尔释然而笑,那笑容在面上维持了一会儿,又随着他俯身撑住桌子而敛去,“英国区负责人的欧阳上校上个星期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不幸失踪。我已申请在此次任务结束后,调往英国区接替她的事务。这是我和在座的各位的最后一次合作,希望一切顺利。”   瞬时间,帐篷里一片哗然,人头骚动了一阵儿,一个上尉衔军官开了口:“等等,上校……”   “总部已经批准了。”克雷尔没有看他,也没有看任何其他的人。于是迪恩站起了身:“Why?为什么突然申请调任?你之前可一点儿都没说过。”   克雷尔没有回答,他冷静地收拾好桌上的几份文件,大步流行地离开了这方帐篷。   “楚潇……”祝小拾有点慌,她能看出克雷尔有心事,觉得该做点什么。   楚潇攥了攥她的手,盯着克雷尔离开的方向沉吟了半晌,最终摇头:“尊重他吧。”   当日晚上,宫川晋乘坐的直升机降落在了营地附近的空地上。   克雷尔带着人去迎接,走近时有点诧异地注意到了和宫川晋一起来的人。   二十分钟后,新扎的帐篷里大快朵颐的声音不绝于耳。帐篷里的几人都很无语,宫川晋尤其觉得丢人,支着额头一再用日语说:“慢点儿,慢点儿行吗弟弟?没人跟你抢。”   就着挂面吃完满满一大盆土豆烧牛肉的宫川凉终于爽了,咣叽往桌上一趴:“天堂啊……”   “……”要不是知道他这是从哪儿来的,几人简直要怀疑宫川晋虐囚。   “北朝鲜那鬼地方……”宫川凉摇着头悲愤吐槽,忍无可忍地宫川晋伸手将他一拎,“别废话了,过来帮忙。”   宫川凉一把扒住桌子:“你等等!我还想再吃碗面!”   “吃什么吃,先干活。”宫川晋掐着他的后颈将他往外推,几人淡淡的视线随着他们飘出去,过了好久听到撕心裂肺的日语还在嚎,:“我还没吃饱,哥——你让我再喝口汤!喝——口——汤——”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两天前50的红包已戳~   明天有点事要忙,更新可能会晚,具体几点说不好……我尽量23:00之前更出吧!什么时候码完什么时候更!   为了可能发生的推迟更新,今天前100的评论送红包,依旧正常发评的妹子请正常打分,专要红包的评请打零分。但两种评论都会戳红包,正常评论过后不用重新发0分评啦,么么哒~ 第84章 彩云之南的一场恶战(九)   被迫干活令宫川凉很不爽。走进作为资料室的大型帐篷时, 这位年轻阴阳师遍身散发的怨念之气引得正专心做资料分析的众人都下意识地回头看他。   “快点。”宫川晋耐着性子在一方提前准备好的方桌前坐下, 手指点点对面的空位。   于是宫川凉蔫头耷脑地坐了下去。   迪恩中校把一只银白色的保险箱拿进来放在桌上, 宫川晋打开,推给宫川凉:“这个怎么用?”   “我没吃饱。”   “别闹了!”宫川晋拍桌子, 在考虑到这个弟弟的逆反属性后, 又深深地吸了口气, 把火气克制住, “你先帮我们解决问题,明天带你附近的县城吃大餐,行么?”   宫川凉:“我要吃茶泡饭。”   “这儿是中国!!!”宫川晋快炸了,他真的不确定在这经济不够发达的地方有没有日料馆子。   宫川凉就吊儿郎当地翘着二郎腿不吭声了。   祝小拾等人一道走进帐篷的时候,正好看到宫川晋额头上青筋暴起:“火锅行吗?”他听起来非常耐心的语气和铁青的面色形成了强烈反差,“云南火锅, 很有名的!”   宫川凉很大爷地砸了声嘴,继而似乎非常勉为其难地点点头:“行吧, 姑且就这样。”   “……”宫川晋无语地按揉太阳穴,接着注意到帐篷门口, 立刻站起身, “睚眦大人!”   经过在日本的那些天,楚潇虽然完全不会日语,对这个称呼也非常熟悉了。   他一点头:“请坐。”接着他们也各自找了空椅子, 坐到了旁边。   这回宫川晋带来了会中文的日语翻译,于是接下来的沟通过程顺利多了。   宫川凉在看到上古神兽后稍稍收敛,终于将盒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看了一会儿, 他却蹙起眉头,狐疑的目光投向克雷尔:“你们在中国找到的这个东西吗,上校?”   “是中校,抱歉。”克雷尔礼貌而严谨地先做了纠正,接着道,“是的,就在离这里不远的一个山洞里发现的。苗人擅长养蛊,有个蝎蛊成了妖,楚总击败他后,我们在他居住的山洞里发现了这个。”   他旋即问:“请问这是干什么用的?”   “这是……”宫川凉的目光中有深深的不可置信,盯着手里的那个五边形滞了良久,磕巴道,“这不可能。这个东西……在我离开日本前还没被造出来,只有个理论。科研组认为其中有个巨大的技术难题,需要五到十年才能突破……至少也需要三年吧。”   宫川晋与克雷尔交换了一下神色,前者又问了一次:“所以这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妖物进化促进素。”宫川凉报了个还算通俗的学名,继而做了详细解释,“他们想帮崇德陛……咳,帮坊间俗称大天狗的那个大妖复位嘛,就一直在研究各种增加妖物能量的东西。比如之前六边形那个,能让河童和土蜘蛛变大、力气也相对增强。这个妖物进化促进素和那些东西目的一样,但要厉害得多,是松本家那帮疯子提出的。”   翻译员熟练地做着同声传译,“松本”这个姓氏的出现让祝小拾心里咯噔一下:“松本藤佐家?”   “啊,对,你见过他啊?”宫川凉啧了声嘴,“我不喜欢他,画风太阴很了。祖上某位好像还是二战时期的战犯,在中国执行的枪决……抱歉扯远了。”   他正正色,续道:“总之这东西就是……能让妖物的进化速度提高数倍。低等妖物理论上和普通动物的智商差不多嘛,如果要提高,理论上可能要经过成百上千代的繁衍更迭。而这个东西会加快它的进化速度,让从‘低等’到‘高等’的进化在三代甚至一代之内完成。”   “……”这个理论听起来太黑科技了,宫川凉话音落后,帐篷里一片安寂。   “没明白吗?”宫川凉摊了摊手,“拿人类举例大概就是……我们从类人猿进化成人类,花了近百万年的时间。但如果有这个东西,大概用一百年就能完成进化了。”   “……”克雷尔复又屏息滞了一会儿,“不,我明白你的意思。”   宫川凉点点头,等他的下文。   克雷尔直指重点:“但我想知道,导致原本五到十年才能完成研究的东西如此迅速地研制成功的,会是什么问题?”   “唔……”宫川凉双手枕到脑后,倚向靠背,“好问题,我也很想知道。”   宫川晋则问:“那这东西怎么启动?”   “用符咒。”宫川凉言简意赅。   宫川晋:“什么符咒?”   “我也想知道。”宫川凉还是这句话。察觉到宫川晋眼中的不信任后,他诚恳而无奈地道,“这你得相信我,哥。这东西研究出来的时候,我正在北朝鲜祈祷下一顿饭能有肉吃啊!”   众人:“……”   于是关于妖物进化促进素的研究暂时急不来了。第二天中午,宫川晋如约带着宫川凉奔赴附近的县城,吃火锅。   不过去的人不止他们俩。   中二少年宫川凉在物质资源极度匮乏的北朝鲜亏嘴亏狠了,考虑到吃火锅人多点菜才比较爽的因素,非得多招呼几个人去。是以奔着一尽地主之谊的原则,克雷尔、祝小拾、楚潇、邱凉、卫渺都去了,祝小拾的师父和师兄们要不是临时又接了单附近的生意,估计也得被他拽过去当饭搭子。   小县城里称得上讲究二字的火锅店没有,但菜品质量也还不错。云南特有的菌汤锅底咕噜咕噜地烧沸了,一盘牛肉刚涮熟捞出来,宫川凉就陷入了一种久旱逢甘霖般的癫狂。   “啊——牛肉!”   “啊——好吃!”   “啊——哥,帮我倒杯可乐,谢谢!”   宫川晋冷漠地接过他的杯子,边倒可乐边说:“那个,我查到附近有一家日料店卖茶泡饭。别吃火锅了,去吃茶泡饭吧。”   “不不不不不不不!”宫川凉边拒绝边往嘴里塞刚捞出锅的羔羊肉,吸溜着凉气道,“火锅即正义!火锅即正义啊!”   “……”宫川晋淡淡,“‘正义’从你嘴里说出来,还真是讽刺呢。”   宫川凉一口干了大半杯可乐,又是一声爽快的:“啊——”继而一拍桌子,“我想明白了哥!还是平稳发展好,灭世重塑万一跟北朝鲜一样,太糟糕了,太糟糕了!”   “……”宫川晋不是很想理他,有些窘迫地向楚潇投去“对不起,我弟弟太丢人了”的目光。   身为爱豆的楚潇很上道,蕴着亲民的微笑,往他碗里夹了一片嫩牛肉。   三个小时后,午餐终于结束。   这家火锅店在大众点评上显示的人均消费是80,他们七个人愣是吃了1400,合人均200。   其中可能有1000块是宫川凉吃的。   这弄得宫川晋都不好意思拿公款买单,拿到明细单看了看,头疼地自掏腰包付款。   卫渺看到那张长长的单子后想了想,从宫川晋手里抽过来拍了张照发给甄绮,又发文字消息:“[微笑]绮绮你猜这是多少人吃的!”   几秒后甄绮回复:“20人?妖务部聚餐吗?”   卫渺:“[微笑]7个。倭人真特么能吃。”   甄绮:“……”   这厢他们聊着微信,宫川晋和克雷尔谈着工作,同时还得抽神盯着丢人弟弟。祝小拾就主动拉着楚潇和邱凉一起到路边打车去了,小地方没法用打车软件,拦车也比较拼运气,三个人在不同的位置一起拦能提高命中率。   不知道是不是上古神兽都比较欧气的缘故,楚潇走到路边一伸手就成功拦到一辆,他摇摇招呼祝小拾,想让她和宫川晋他们上车先走,祝小拾刚走到一半却突然接到了大师兄的电话。   她边继续往楚潇那儿走边将电话接了起来,“喂,大师兄?”   “师妹!!!救命师妹!!!”大师兄喊到嘶哑的声音令祝小拾瞬间僵住。   “……怎么了?”祝小拾屏息问。   她的神色变化太过明显,正与宫川晋说话的克雷尔目光一划就察觉了不对,停止交谈驻足看向她。   几米外,楚潇也已不作声地提息运气,神兽的敏锐听觉发挥出来,听到手机里范大一撕心裂肺的叫声:“蛊妖!好多蛊妖!成百上千个!你们快来!”   见识过蛊妖的厉害的祝小拾一下子好像浑身血液都被冷凝,她想说话,但过度的紧张令她颈部肌肉紧绷,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楚潇疾步夺上去,一把抢过她的手机:“你们在哪儿?”   “金……金福养蝎场!”范大一强自镇定的声音传出来的同时,听筒里响起好几声惨叫。   楚潇将电话一挂:“调集人马吧。”说着看向宫川晋,“你先把你弟弟送回去?”   “不用不用,我可以帮忙!”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鲜花饼的宫川凉听到翻译的话,一抹嘴边的酥皮,“只要不让我回北朝鲜,让我干什么都行!”   “……”宫川晋没忍住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   楚潇倒不怕宫川凉打什么歪主意,宽和地一拍他肩头:“回北京请你吃烤鸭。”   “啊——烤鸭!”宫川凉又是这个句式,宫川晋忍无可忍,猛然夺下他手里剩下的鲜花饼,蛮横地掖进去堵他的嘴。   “……唔,鲜花……饼即正……咳咳咳……义。”宫川凉吃得直呛酥皮还要继续感慨,宫川晋后槽牙都咬紧了,想去旁边工地上捡块板砖拍死他。   离县城并不算太远的郊区养蝎场里,红砖砌成的房子里早已一片惨烈。   蝎尸、人尸、蛊妖尸交叠在一起,构成的画面宛如人间地狱。无数小蝎子还在以极快的速度满处爬着,原本就不大的玻璃窗完全被密密麻麻的蝎子遮住,连昏暗的简陋吊灯上都有那么一两只。   房子西北边的角落中,范大一和顾四将古老爷子护在中间,轮番击退好几个刚化形的蛊妖,但无奈更多的还在攻上来。   每一个蛊妖都是从状似普通的蝎子变来的。它们突然而然地胀大、挣扎着从硬壳中化出人形,然后蹒跚着逼近他们。   放眼望去,数百平米的房子中可能还有成百上千个,影影憧憧、挨挨挤挤,布成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场景。   可怜的养蝎场老板早已成了一具冰凉的尸体,被困在房子中的大部分员工也已丧命。古老爷子和徒弟们拼着一身功夫死扛,可随着体力的流失,也逐渐地有人在战斗中负伤。   如果援兵再不来,他们大概也会很快变成尸体,然后慢慢凉下去。   “咣——”被从外反锁的大铁门终于传来巨响,曙光般象征希望的声音令师徒几人同时精神一提。   接着又一声,铁门轰然打开,冲在最前的妖务部队员几是条件反射地将几张黄符掷出,位于门口的数个蛊妖身上瞬间青烟冒起,嘶叫着连连后退。   “砰砰砰砰——”克雷尔带人一连点射掉几个,后头刚准备冲入的祝小拾和邱凉定睛吓一跳:“卧槽这么多!”   “当心。”楚潇先一步夺进,咔吧拧断一个张牙舞爪扑来的蛊妖的脖子,祝小拾也回神,扬腿一勾掀倒一个,拔出微型降妖杵狠然刺下。   黑血自杵下滋出,“噗呲”一声,接着,一只手按在了祝小拾肩头。   作者有话要说:  _(:з」∠)_低估了搬家造成的疲劳值……   忙到晚上九点然后开始码字,现在感觉脑子已经快炸了……   想到明天还要再忙半天,我觉得我还是有点儿自知之明,先请个假吧……   _(:з」∠)_明天上午继续搬家,下午歇歇恢复一下元气,后天恢复更新……   =========   照例下一章更出来之前,本章的评论都送红包。依旧正常发评的妹子请正常打分,专要红包的评请打零分。但两种评论都会戳红包,正常评论过后不用重新发0分评啦,么么哒~   上一章前100的红包还没顾上戳,明天歇下来戳…… 第85章 彩云之南的一场恶战(十)   祝小拾蓦然扭头,右手抓住肩头的手奋力一拽, 同时扬腿踢去。刚幻化出人形的蛊妖不及反应, 被她一举掀倒。   “师父!”祝小拾喊了一声, 西北角响起大师兄的呼应:“师父在这儿!”   声音听上去离得很远, 祝小拾心头一急, 边冲边刺, 一连又撂倒好几个蛊妖。但因蛊妖数量太多, 很快就没有那么顺利了,在眼前被黑压压涌来的人影尽数挡住的时候,她不得不又退回原位。   “太他妈多了, 没法儿打啊!”邱凉一符咒又贴死一个。扭头看去, 带着队员守在厂房门口的克雷尔看起来也焦头烂额。   从先前的一连串事件看,蛊妖的杀伤力不小,让他们流散四处滥杀无辜是不行的, 克雷尔正尽力将他们拦在红砖房之内。   邱凉思量之后一咬牙问:“楚总,能变身吗!”   “砸死她师父和师兄们怎么办!”楚潇在不远处大声道,答话的过程中, 又手撕了好几个蛊妖。一颗半蝎半人的脑袋在空中打着旋飞出去, 几米外刚一刀捅死好几个妖的卫渺吓一跳, 看也不看扬手一劈。   “唰——”脑袋当空裂成两块,黑血溅开一片。卫渺无心多看,又继续和更多的蛊妖拼杀。   一个养蝎场里的蝎子,只怕有成千上万只。如果它们都能化形,他们想挨个杀完几乎是不可能的。可楚潇怕误伤古老爷子等人不敢遍身, 同理,就算调来杀伤性武器也不能使用,局面就此陷入僵持。   一时间,宫川晋念咒施法的速度都快赶上唱rap了,几次之后也觉得不是个办法:“弟弟!”他额上青筋跳起,“怎么解决!你有办法吗!”   “有!”宫川凉跃起劈下,一个蛊妖在太刀的缝纫之下自头到脚一分为二,他抹了把汗,“肯定有妖物进化促进素在这个屋子里,找出来,我来关掉它!”   “……”宫川晋看了眼面前堪称波澜壮阔的蝎海,“有别的办法吗!”   宫川凉想了两秒:“……有!”   他说着一记扫堂腿荡出,手中宝刀随即跟着脚下的痕迹划过。宝刀的法力即刻生效,在宫川凉周围腾起一个金光四溢的结界,令蛊妖无可靠近。   这结界持续的时间不会长,可足够他下一道狠咒!   “急急如律令——”一道鲜血输就的明黄符咒在宫川晋面前腾起,邱凉余光扫见符咒的刹那一层冷汗沁出,下一秒,她奋力一撑眼前蛊妖的肩头,冲向结界抢夺符咒。   ——在宫川凉拍出符咒前的千分之一秒,符咒被一把抢下。邱凉三下五除二撕了符咒,狠瞪宫川凉:“你特么疯了吧!”   宫川凉所祭出的,是一张至阴符咒。这符咒属性一如其名,属于至阴之物。一旦施出,方圆十里之内所有未去投胎的魂魄、心怀怨愤的厉鬼都会被阴气引来,为施符者处理掉对手。   可这符咒对施符者的定力要求极高。定力不够的人如若使用,失控的概率非常大。一旦失控引起反噬,轻则施符者本人命丧黄泉,重则方圆十里内生灵涂炭,简直就像灵异界的核弹!   于是这符不算禁术也基本和禁术齐名了,身为圈内人士,邱凉怒然撕了符咒实在正常。如果让她知道宫川凉在日本时拿这个对付过祝小拾,她把宫川凉一起撕了都不稀奇。   法术被中断的宫川凉愣了一瞬,想要争辩又无奈于不会中文。正要再抽出张符重新施咒,无意中扫见周围的金光已然淡去!   一个蛊妖张牙舞爪地扑来,它面色乌青,人脸之下仍透着蝎子的棕黑。它的蝎尾仍还未退,长长的悬在身后,离近结界时猛然转身,蝎尾裹挟疾风抽向邱凉背对外界的。   “当心!”宫川凉推开邱凉,悍然一把握住蝎尾。紧接着,他顾不上再多做准备,左手一扬,直接将符咒抛向天空:“急急如律令!”   几秒之内,空气似乎凝固。   周围的打斗明明仍在进行,紧盯符咒的宫川凉耳旁却只有自己的心跳声。   他手中攥着的蝎尾,在他的紧张中几乎都要被攥碎了,蛊妖痛苦地跌地挣扎。他背后又一条蝎尾劈下,刺入他的肩头,贯穿神经的刺痛令他眼前一黑。   “唔——”宫川凉一声闷哼跌跪在地,盯着符咒的目光仍未敢挪开半分。下一刹,那符咒终于在空中砰然炸开,四溢的金光中一声嗡鸣!   “轰——!”大地骤然震动,四面八方都传来巨响,像是地动山摇,又像是野兽痛苦嘶吼。   红砖房中猛地安静下来,突然而至的变化刺动了所有人的生物本能,令他们下意识地想周围看去。   “呜——呜呜——”哀怨的啼哭阵阵,向风响,向狼鸣。   “呜——”声音越来越近,在砖房外铺天盖地地席卷着,好像无形之中有一只大手,已然将砖房牢牢笼罩住。   “哗——!”玻璃窗被撞碎的声响突然截断呜咽,一股股黑风唰然涌进,无数黑色魂魄宛如一群蝙蝠袭来般,瞬间填充了红砖房中的每一个角落。   大多数人都下意识地抬手遮挡,妖务部队员条件反射地去摸防毒面具;楚潇目光微凛,寻至祝小拾身边将她护进怀里;邱凉怔了怔,冷不丁地注意到还刺在宫川凉肩头的那条蝎尾,扬腿一踢将那蛊妖踹开。   原本强忍刺痛的宫川凉微微松气,盘膝而坐,定神运力。   他需要控制这些与他素不相识、原本不该听他的怨灵解决问题,同时,还不能让它们伤到其他人。   一场屠杀就此在红砖房里展开,怨灵们睁着猩红的双眼,伸着枯骨般的白手,在莫名的力量驱使下,了结一个又一个刚刚成型的蛊妖。   男鬼拧断蛊妖的脖子,女鬼长发扬起绞杀蛊妖。婴孩含怨而死的魂魄最为可怕,他们咿咿呀呀地笑着、飘来飘去的,直接穿透一个又一个蛊妖的身体。   蛊妖们犹如森林中被砍倒的树一样,一个个倒了下去。过程没有太长,前前后后只用了不到一分钟,原本喧闹的红砖房就已彻底安静下来,好像片刻前令人头皮发麻的场面都是错觉。   “走吧。”宫川凉燃起三支檀香,稳稳地插在地上,“我会在子时献上祭品。有糕点、美酒,还有肥美的牛羊。渴望转世者将有佛珠戴到手上,想在阴界度日者,会看到纸钱从天降。”   他薄唇间道出的日语没有几个人能听懂,但这不妨碍熟知至阴符规矩的众人一时神经紧绷,紧握武器准备迎接随时可能出现的变故。   但好在并没有发生什么,片刻之后,盘旋满屋的黑影渐渐淡去,也有些从窗中飞出,屋中很快恢复一片清明。   原本扒在灯上的蝎子断气后一个个掉落在地,只留灯泡静静地亮着,照着满屋子的尸体。   “噗——”宫川凉一口鲜血喷出,宫川晋一惊:“弟弟!”   这一战,对于每一个人来说,都算是死里逃生。并且每个人也都知道,这事儿还没完。   于是紧急会议从他们回到营地起一直开到后半夜。宫川凉在子时按时为帮忙的怨灵们献上了足够多的祭品,然后几乎累瘫。   偏阴的符咒或多或少都对施符者的身体有伤害,像至阴符这样“不是一般阴”的符咒,造成的损伤可想而知。宫川凉躺在会议室的行军床上眼前发黑,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需要补补。   “鸡汤……”他虚弱地喘着气,“要喝鸡汤……”   “……”原在边上边听会议内容边亲自给他盯着人参火候的宫川晋嘴角搐了搐,扭头,“三更半夜没地方买鸡,明早炖给你喝。”   宫川凉想了想,提了个还算合理的额外要求:“要加粉丝……”   “……”宫川晋突然觉得他似乎伤得也没那么厉害,眼前这人参火候不够也可以凑合喝了!   简易桌边,克雷尔看完古老爷子提供的微信聊天记录,眉心锁得又深了几分:“就是说,是有人故意引您上钩。或者说是想试着将整个妖务部都引进去,能多杀一个就多杀一个?”   “我认为是的。”古老爷子点头,“他们最初甚至没提是蝎场,告诉我们是养鸡场——如果不是成心下套,为什么要在这上面说谎?”   “看来他们很着急了。可他们在暗处……”克雷尔说着,陷入沉思。从当下的情况看,那个势力显然还有人潜在中国,但他们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也不清楚有几个。这个问题变得很棘手。   宫川晋将稍微吹凉了些的参汤一口气全给宫川凉灌了进去,然后在宫川凉抱怨难喝前及时别开了头:“我们能直接收拾大天狗吗?”   翻译员惊诧中微颤的声音落定,众人齐刷刷看向宫川晋。   克雷尔怔怔:“宫川上校的意思是……”   “直接收拾大天狗,字面意思。”宫川晋抱臂站在那儿,“擒贼先擒王,中国人说的。”   唐中将摇头:“大天狗已经匿迹三百多年了。找他,比找隐藏在中国的那些人还难。”   “总有人能找到他的。”宫川晋的声音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意气风发的自信,听起来掷地有声,“我可以找朋友帮忙。”   宫川凉听到他说“朋友”,猛打了个哆嗦,伸手一把拽住他:“哥……”   他想问,你们妖务部预算够吗?!   十二小时后,几辆吉普车停在了东京郊区的一座小山下。   山边有一别墅,满院的枫树葱郁茂盛。几棵以开至尾声的樱花树相比之下毫不显眼,完全无法与那种浓绿抢风头。   楚潇下车的一瞬间就感受到了浓重的妖气,看门的狐妖也在此时注意到了车上的“MCSD”字样,知道是妖务部的英文简写,立刻蹿进去报告。   于是几人走到大门口的时候,院门恰好缓缓打开。三个穿着日本武士服的男人从别墅的台阶上走下来,宫川晋立刻走上前去,鞠躬施礼。   “好久不见啊阿晋。”正当中的那个率先开了口,他说着一扫宫川晋身边的人,“这么多客人?”   “是的,许多都是新认识的朋友。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中国的上古神兽,睚眦。”说话的男人面显讶色,宫川晋说罢转向睚眦,边示意翻译员边道,“这位是日本三大妖之一,酒吞童子。”   这四个字一报出来,楚潇反应倒不大,同来众人中玩过《阴阳师》的几个瞬间神色都很复杂。   祝小拾哑了哑,随即将目光投向酒吞童子身后明显少一只胳膊的男人:“那这位是……”   “茨木童子。”酒吞童子大大方方地作了介绍,又指指另一个,“这位是星熊童子。”   哎?这个没听说过!   祝小拾脑子里全是《阴阳师》里的梗,一直觉得酒吞和茨木是对儿CP。眼下发现竟然多一个、还都住一起,好悬没直接脑补3P画面。   然后酒吞童子开门见山:“这回又需要帮什么忙?文车妖妃不能解决吗?能不能让我安安静静地品酒过日子?”   “很抱歉打扰到您。”宫川晋歉然,颔首哑哑一笑,“我们想找大天狗。”   “哦……”酒吞童子拖长语调应着,接着将脸一拉,“不管。”   作者有话要说:  ——SSR之间的战争要开始了!   →_→其实跟《阴阳师》没关系啦……没玩过也完全看得懂的,大家别紧张。 第86章 彩云之南的一场恶战(十一)   十分钟后,精致奢华的日式风格的别墅里, 款待客人的上好香茶端上桌。优雅醇厚的茶香随着热气在屋子里飘荡开来, 令人心醉。   但宫川晋没什么心情喝, 他深缓了口气:“酒吞大人……”   “别急嘛。”酒吞童子兀自抿着茶, “尝尝, 西湖龙井。中国数一数二的好茶, 很难搞到的。”   同声传译员有条不紊地翻译着, 楚潇闻言揭开茶盏看了一眼,出于善良没告诉酒吞童子他八成让无良茶商给骗了……   不是西湖龙井,不过茶还是好茶。   楚潇喝了一口, 听到宫川晋又说:“请问您为何不肯出手呢?这是关乎全日本、乃至全世界和平的事, 您想施善积德洗清罪孽,这是很难得的机会呢。”   “是吗?”酒吞童子歪在沙发上一笑,继而摘下别在和服要带上的随身携带的酒葫芦灌了两大口, “大天狗做了什么?杀人、杀妖、阴谋一统天下——目前为止就这些,还没有引起大的动荡,对不对?”   宫川晋浅锁眉心, 稍一点头。   “如果我出手, 你想过会发生什么吗?”酒吞童子的拇指、食指、中指依次立起来, “我、玉藻前、大天狗并称日本三大妖。假若我们之间宣战,很可能会殃及全日本,到时生灵涂炭,你要怎么才能洗清这份罪孽呢?”   “可是……”   “别说了,我不会帮你们的。”酒吞童子摆了摆手, “现在回想起来,当恶妖以杀人为乐的日子太可怕,我不想再看到那些场面,玉藻前应该也同样不想。我们不介意在大天狗发动总攻引来人间浩劫的时候出面阻止它,在那之前,算了吧。”   屋子里陷入沉默,时间一点点地在众人之间淌着,许久都没有人再说话。   最后,是星熊童子打破了逐渐显现尴尬的沉默,礼貌地笑道:“各位可以先在这里住几天商量对策,这件事也没有那么急嘛。”   “好,那么借住几天。”宫川晋立刻答应。从沉默中突然抽神开口令他的语气显得有点生硬,星熊童子略微一怔,旋即明白他多半是想借这几天的时间继续磨酒吞童子。   星熊童子于是平淡地笑笑,起身示意:“请随我来,先去房间休息吧。”   这三个大妖一起居住的别墅规模很大,一间间客房隐在小桥流水的庭院中,静谧而雅致。不知道是不是宫川晋交代了什么,星熊童子给楚潇和祝小拾安排的是一间小两居的套房,三面向阳的屋子的落地窗前有菡萏盛开的池塘,一股花好月圆的浪漫气息。   祝小拾边收拾行李箱边琢磨事情:“现在怎么办呢?”   楚潇站在窗前沉思着,没吭声。   “我觉得你肯定能打得过大天狗,但酒吞不帮忙咱们找不到他吧?”她一时想到能不能不让酒吞宣战,只让他提供大天狗的线索,随即又意识到,也不可能。   酒吞童子在意洗清罪孽的问题,那么如果他提供线索,继而间接导致一场大战下生灵涂炭,人命帐怎么也还是要给他记上一笔的。   祝小拾撇撇嘴,将一件长外套拿出来一抖打算收到柜子里,余光却注意到箱中原本被盖在外套下的东西:“貔貅!”   楚潇回过头,看到貔貅正在行李箱中睡得四仰八叉,嘴边的毛都被口水浸湿了。   祝小拾把它架起来:“谁让你跟过来的!不是让你好好在云南待着吗!”   貔貅迷迷糊糊地扯了个哈欠:“貅……”   “哈哈。”楚潇一笑,走上前揉揉貔貅的脑袋,向祝小拾道,“附近风景不错,我们出去走走,这些难题急不了一时。”   他们于是就一起出去了,正值夏时,别墅周围的风景呈现着满满的盛夏特有的繁荣感。大树上的枝叶茂盛到快挤不下,浓浓的绿色似乎随时都能顺着叶尖儿滴下来,草木的香气在呼吸间充盈鼻腔。   楚潇的视线从绿叶难寻的间隙中投过去,看到别墅檐角上用于镇宅的走兽——三弟嘲风的铜像。   他笑了一声,一跃上树从近处又看了看,确定无误,信手摘了颗果子,跳下树给貔貅看了看,然后扬臂将果子猛地扔向远处。   “貅——!”貔貅欢快地追着果子跑出去,在果子下落间跃身而起一口叼住,又欢快地奔回来将果子放回楚潇手心里。   祝小拾:“……”你怎么还有这汪星人的属性……   别墅中,一方休息室大门紧闭。茨木童子和星熊童子各自坐在沙发上吃薯片,边吃薯片边呆滞地看眼前踱来踱去酒吞。   “中国的上古神兽啊!”酒吞牙关紧咬,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把激动的心情挡在齿间,“如果能跟他交个朋友……啊啊啊啊我一定是全日本唯一一个跟上古神□□朋友的妖!”   “……”茨木和星熊对望了一眼,星熊一边伸手从茨木手里的薯片袋里摸了一片,一边望着酒吞道,“那、那个……酒吞君,我就提醒一下,文车妖妃应该已经认识他了,她连囚牛的特签都搞到了。”   酒吞童子:“……”   然后他一握拳:“不管!那我也是三大妖中唯一一个跟上古神□□朋友的妖!”   茨木和星熊:“……”   茨木咳了一声:“我也就提醒一下,你刚才把宫川晋拒绝得那么死,我觉得睚眦大人现在应该很不想跟你做朋友。要不你挽回一下?帮他们找找大天狗?”   “就是,你还比大天狗大二百多岁呢!玉藻前算起来还是他庶母,哈哈哈哈哈!”星熊接口道。   然后被烦躁的酒吞砸了一酒葫芦。   与之相隔百米的小山后,祝小拾和楚潇席地而坐,祝小拾赔貔貅玩着扔球捡球的游戏,楚潇在旁冷静地跟季朗打着电话:“对对,你们都来,我把定位发给你,到得越早越好。”   “我会提前在附近给你们盘个院子住,你们轻易别露脸。”   “什么茶叶啊、漆器啊、好酒啊、古籍啊、上好的墨锭啊都弄一些来,辛苦六弟了!”   “宋词?哦你是说瓷器!这个就不用了,数量少还易碎,送给他不如上交给国家。”   片刻后他挂了电话,悠悠吁气,显然心情不错。   “这糖衣大炮弹。”祝小拾把跑得有点喘的貔貅搂进怀里挠肚子,貔貅舒服得发出一连串的“貅貅貅貅”,她又问,“能管用吗?万一人家不吃你这套怎么办?”   “试试再说。”楚潇口气轻松,风轻云淡地将自己注意到的细节依次说给她听,“他走廊里挂的几幅画是张大千和齐白石的——虽然都是仿品,但仿得非常讲究;客厅多宝架上有个雍正胭脂红的碗;茶几上装纸巾的盒子上印着唐代的团花。檐角上镇着三弟的铜像、对名茶不算精通但有研究,还有你看到廊下剑架上那把剑了吗?那不是日本剑的制式,我觉得眼熟多看了两眼,应该是某次入世见哪位将军用过。”   “……”祝小拾凝视着他,一下一下、一下一下地送上了充满佩服的掌声。   这些细节反正她是一个都没注意。   楚潇啧了声嘴,将手枕到脑后,直接躺到草地上:“妖活得年头长,没事干了很容易痴迷于外国文化。这是种精神寄托,类似于你们人类的追星,这个你比我懂吧?”   他们要赌酒吞童子是中国文化的粉,而且最好是“狂热粉”。   当天晚上,酒吞童子设宴款待贵客们。   几百年来一直在他麾下听命的茨木童子和星熊童子十分热情地一直招呼大家喝酒,餐桌上除了祝小拾和邱凉两个姑娘用橙汁代替了酒外,其他人基本都没少喝。   好在日本清酒度数低。   突然间,楚潇手机的闹钟响了起来,席间为此稍稍一静。他赶忙关了闹钟,含歉站起身:“对不住,我先离开一下,一会儿回来。”   祝小拾配合地做出诧异:“有什么事吗?”   “哦……也没什么。”楚潇尴尬地笑笑,睇了眼同声传译员,向众人解释,“我的兄弟们想来日本玩,已经到了,我领他们去住处。”   “这样啊!那你带貔貅一起去呗,貔貅有一阵子没见它的其他哥哥们啦!”祝小拾一副闲话家常的口吻,佯作完全没察觉到酒桌上的气氛随着三个日本大妖的神色变化而沉默下来。   楚潇向在旁边闷头吃金豆的貔貅打了个响指:“貔貅。”   “貅!”貔貅蹦跶着跑过来,楚潇弯腰抱起他往外走。   “等等——!”酒吞童子突然开口。   他生平嗜酒,席间也是他喝得最多。此时他虽然没醉,但也被酒精刺激得有些兴奋了,借着酒劲儿站起身走向楚潇:“睚眦君,方便……方便引见一下吗?”   他的口舌有点不利索,不知是因为酒还是因为激动。   楚潇蹙眉睇了睇他,继而抱歉地笑道:“对不住,我们上古神兽轻易不见凡类。如果不是给妖务部帮忙,我也不会来的。”   他这番话说得,堪称失礼了。一时间,席间的人类后脊都一僵,茨木童子和星熊童子反倒没什么不快的反应,甚至下意识地带着恭敬低了一下头。   这一刻他们的相处模式不能用人类的“地主之谊”来理解。在他们的每一根神经里涌动的,是妖界清晰的等级划分,那是浸入他们骨髓的物种本能。   “先告辞了。”楚潇淡泊颔首,没再多看酒吞,探手取下衣架上的西服外套,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睚……”酒吞童子下意识开口,又下意识将声音咬住。   他最终也没把话说出来,一种微妙的委屈感在这个大妖心里一寸一寸浸开。   ——“凡类”?!他是日本三大妖之一啊!谁说他是凡类!   ——T_T偏偏是上古神兽说的。   酒席在近一个小时后散去,微醺的宾客们与三个大妖寒暄了一阵作为道别,便各自回屋歇息了。   过了十分钟,一个人影悄悄地摸出来,立在院中轻轻地念了句什么咒语,托在手中的酒葫芦砰然变大。   他踏上葫芦一运力,葫芦腾空而起,在夜色下向远处飞去。   几米外的石桥后,祝小拾抿着笑给楚潇发了个微信:“您的目标【酒吞童子】正在派送途中,请注意查收。”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章欠的红包已戳,请注意查收,么么哒~ 第87章 彩云之南的一场恶战(十二)   虽然妖比人类的感官要灵敏许多,但按理来说, 在相隔几里地的情况下, 也不是说找到对方就能找到的。   但酒吞童子不一样。他是日本排名前三的大妖, 早年称霸一方当过山大王, 感官不够可以人力来凑。   于是, 在东京郊外的小路上, 天上飞的麻雀妖、地上跑的小猫妖、水里游的锦鲤妖都在他靠近时悄悄凑近禀报过情况。只不过郊外地广人稀, 又有夜色遮掩,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不起眼的交集。   妖与妖之间这样的沟通其实十分多见。在你下班下学路上看到的任何擦肩而过的两个人,都有可能会在下一个街角化回原型, 跃上墙头去舔毛。   半个小时后, 酒吞童子到达了一方院外。   这处院子对他而言不算陌生,是附近的一对老夫妇的住处。前两年老夫妇跟着儿女搬到东京市里住去了,将这个院子挂牌出售, 但因为价格不菲,迟迟没卖出去。   上古神兽们来旅个游,竟然顺手把这地方买了吗……   酒吞童子想着睚眦口中说出来的那句“凡类”, 心情很复杂地站在院外默了一会儿, 不知道下一步该干嘛。   房中客厅里, 一干兄弟也没什么别的事可干,就叙旧闲聊打游戏。   那边老八负屃刚把“农药”玩到王者,这头老四蒲牢在《阴阳师》里抽了一连串的符后冷不丁地发现自己这新开的小号竟然也解锁“月见黑”成就了(说白了就是官方的非酋认证),气得怒摔手机。   貔貅瘫大哥季朗膝盖上懒洋洋地撒娇,行三的嘲风路过, 坐到一边伸手就摸他的肚子。   “貅!”貔貅觉得很舒服,片刻后撑起身抖了抖遍身柔软顺滑的银灰茸毛,就跳到嘲风膝头歪着去了。   “嘿你个小没良心的!”季朗捏捏它的耳朵,想了想,压低声音,“哎十弟,给我们说说你二哥二嫂的事呗?”   楚潇的声音突然冷冷插来:“大哥。”   “……哈哈哈哈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说!”季朗朝站在窗前的楚潇摆摆手,“你们过得好就好,我就随便关心关心!”   楚潇背对着窗户,倚着窗台,端起刚沏好的热茶喝了一口,眉头微挑:“心虚什么?我是想说,人来了。”   “……”屋里陡然一静。   季朗怨念地瞪一眼笑容无辜的楚潇,目光投向窗外的夜色:“谁去?”   “三弟去吧。”楚潇说。   “好嘞!”嘲风应声,抱起貔貅交还给季朗,掸掸手往外走去。   院外,正纠结于如何接近神兽的酒吞童子蓦然看到防盗门打开,不由一惊,立刻藏进两块栅栏间的石壁部分后。   现在从这所房子里走出来的任何一个人,都很有可能是神兽本尊。酒吞心里激动得都快炸了,这种激动和人类中的靖王妃见到王凯、蜜蜂见到李易峰、蝌蚪见到张继科没什么大差别。   如果条件允许,酒吞其实很乐意在外头为他们挥舞荧光棒(……)!   他在狂喜、激动、忐忑交叠而成的复杂情绪中呆滞了十几秒才敢将头探出去看一下,却恰好看到了一个稀世罕见的画面。   ——他看到走出来的男人慵懒地伸着懒腰,边伸边化成了兽身!   它通体青色,体型看起来像雄狮,但又比雄狮更结实、更威风,遍身的毛在月色下折出淡淡光泽,隐约可见肌肉的线条轮廓,上古神兽独有的接近完美的庄严、勇猛、威仪在它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酒吞童子看得懵了,他滞在院外。院中神兽一跃窜上房顶时,屋后的圆月恰成了一片背景,将神兽映照其中。   酒吞没忍住发出了一声惊叹:“天啊……”   “什么人!”房顶上的神兽跃至地面,弹指间化回人形!   一刹间,酒吞童子如同小学生恶作剧被老师抓包一样扭头就想跑,但院子大门未关,化回人形的神兽闪身而出,转瞬间挡住了他的去路。   酒吞童子向后跌了半步:“我……”   兄弟几个都提前让学霸负屃施了法,嘲风此时的日语交流一点问题都没有。他冷冷地睇着眼前的酒吞:“你看到什么了?”   “我没……我……”这可能是身为日本三大妖之一的酒吞童子千百年来第一次这样心虚。   嘲风仿佛在此时察觉了他不同于人类的气息,眉心微锁:“你是妖?”   酒吞童子紧张地点点头。   嘲风似乎松了口气,转身便往回走:“那规矩你懂,看到的被往外说,不然麻烦是你自己的。”   一步、两步、三步。   在他不急不缓地走到院门口时,身后的喊声从压抑的激动中爆发出来:“您是嘲风!”   嘲风脚下一顿,缓缓回过头:“你说什么?”   “您是上古神兽嘲风!”酒吞紧张得全身都绷紧了,几步奔到嘲风面前,心情忐忑得堪比男生冲到暗恋已久的女生面前表白,“我……我知道您,知道您很久了!我专门铸了您的铜像,镶在家里的檐角上。屋里的香炉铸的也是您……”   “……香炉一般用我五弟。”嘲风脱口道。   酒吞一下子变得很局促,在紧张中早已不自觉攥拳的手打了好几下颤,嚯地一鞠躬:“对不起我冒犯了!”   “……没事没事!我就随便一说。狻猊他爱吞云吐雾,所以一般都用他。不过你自己的家嘛,你高兴就好!”嘲风闪回他面前,有点不自在地拍拍他的肩头,“我先回去了,有缘再见。”   他说罢再度干脆利落地转身,酒吞再度大着胆子喊:“我可以见见您的几位兄弟吗!”   “我一个人来的,他们不在。”嘲风这个万年老妖说谎说得脚下都没顿一下,正中酒吞的下怀:“睚眦大人说你们是一起来的!”   嘲风于是又回头看看他:“你认识我二哥?”   “还、还算熟……”酒吞童子以一种粉丝圈私生饭特有的不要脸态度心惊胆战地攀关系,“他这趟来日本……住在我家,那位祝姑娘也在。还还还有……妖务部的宫川上校也跟我很熟,之前听文车妖妃说过你们一起捉妖的事!她是我朋友!”   说起这个酒吞童子就后悔,上回那个任务,他要是知道龙之九子大驾光临,才不会推给文车妖妃!   嘲风认认真真地打量着他,好似在判断他说得是真是假。酒吞在上古神兽目光深邃的注视下浑身冷汗直冒,时不时有心念涌起,怂恿他赶紧道别,给自己个台阶下。   好在在他真正开口之前,嘲风淡淡一笑:“请进吧。”   就这样,酒吞童子怀着一种比小学生春游还激动的、同时兼具诚惶诚恐的心情,走进了上古神兽们的住处。   对他来说,这比让他中几十亿的彩票都高兴。当然他不知道的是,这也很合神兽们的意。   在酒吞满怀兴奋地东张西望,战战兢兢地跟刚见面的神兽们打招呼的时候,嘲风悄悄把楚潇拉出了客厅。   嘲风问他:“二哥,这货真是日本三大妖之一啊?”   楚潇扭脸看看客厅的酒吞童子:“是啊,怎么了?”   “这也忒……不矜持了啊!”嘲风吐槽说,“我刚开始真以为他是不是派了个手底下的小妖来,本尊这样不怕管不住人吗!”   “……”楚潇沉吟了片刻,伸手拍拍嘲风的肩膀,口气诚恳,“老了,不懂这些一千多岁的年轻人的心态了。”   嘲风:“……”   短短片刻,酒吞童子已经顺利要到了九子的签名,外加貔貅的小爪印儿。   在听到季朗关切询问文车妖妃近况如何的时候,酒吞心里嫉妒得不好不好的,好悬没直接去FACEBOOK上圈文车妖妃开骂。   然后,下一波糖衣炮弹登场了。   跟着九子一同抵达日本的,有中国传统漆器、字画、还有美酒。大概是因为知道酒吞童子爱喝酒的关系,美酒琳琅满目地备了好多种,其中有不少是国宴级别。   为了喝酒喝得开心,季朗还把自家用了多年的高级大厨(其实是个金丝猴妖)给一起带来了。   酒吞童子差点激动得就地大哭。   他对九子的喜爱和文车妖妃对囚牛的崇拜有所不同。   简而言之,文车妖妃对囚牛是粉丝对爱豆的心,她觉得囚牛是电是光是唯一的神话。而酒吞童子对九子的喜爱是因为对中国文化痴迷而生的,更像是女孩子混美妆圈——重在体验和收集。如同腮红眼影唇膏都能令美妆圈的盆友们激动一样,中国神兽中国字画中国美食也都能令他激动。   于是当中国神兽笑吟吟地把中国美酒端到酒吞童子面前的时候,他在这天堂般的待遇中忘乎所以了……   十分钟后,酒吞童子酊酩大醉,咣当栽倒在了沙发上,不省人事,脸上泛起醉酒时特有的红晕,从侧颊一直蔓延到眼角,看起来异常妩媚……   九子哑了哑,季朗蹙眉纳闷儿:“不是说酒吞童子嗜酒如命吗?这可刚喝了一斤不到啊!”   “……”楚潇想了想,无语地叹了口气,“度数太高了吧。”   “西凤酒,52度,正常度数啊。”季朗拿起酒吞刚才喝的瓶子看了看,还拔开瓶塞闻了闻,确认无误又递给楚潇,“不然你尝尝?”   “不用。”楚潇啧嘴,“是日本清酒度数低,大多也就十几度。这个他可能……没试过吧。”   “那怎么办?正事还没谈啊!”季朗好气又好笑地揉着额头看酒吞童子,心说这特么真是太意外了。   举杯共饮这种一看就是要促膝长谈的事情,谁会一上来就说正事啊,头十分钟不得扯扯淡聊点有的没的吗?谁会料到他十分钟就睡了啊!   如果等他明早起来再谈呢,没有喝酒的气氛,又太刻意了,容易让酒吞觉出今天从头到尾都是他们在设计诓他。   搞不好要影响中国上古神兽在日本妖界的形象的!   于是这进展似乎有点糟糕,九子们面面相觑束手无策。貔貅看哥哥们干着急,自己也跟着急,索性跳到酒吞童子胸口上去,拿小爪子拍他的脸,拍了几下被嘲风抱开。   嘲风把它拢在怀里揉揉脑袋:“好了好了,你再拍他就要发个大横财了,万一毁了整个日本的经济体系怎么办。”   “貅!”貔貅不甘地望望呼呼大睡的酒吞,气鼓鼓地缩在三哥怀里,认真地运气想:不给这个妖招财,为了世界和平,不给!   楚潇沉默地划拉着手机,翻了片刻突然横举起来,点开相机对着酒吞童子一顿猛拍。   “咔嚓”“咔嚓”“咔嚓”——   音效在安静的客厅里响个不停,嘲风不解:“干什么?”   “软硬兼施。”楚潇一边说一边点开微信,将照片全都发了出去。   第二天早上,酒吞童子从温暖的被窝里醒来。   他的头还在隐隐作痛,在陌生的床上好生缓了几分钟,才回想起来,自己似乎醉倒在了九子的住处。   他竟然还会醉,好神奇哦!   酒吞不知不觉地回忆起西凤酒的醇厚酒香,回忆了会儿,听到房门被敲响:“酒吞君,醒了吗?”   好像是嘲风的声音。   酒吞赶忙应道:“醒了!”   门于是开了,头一个走进来的确实是嘲风,但紧接着,他的兄弟们也跟了进来。   他们神色沉郁,沉郁得让人明显能看出发生了不好的事情。酒吞坐起身,忐忑道:“出什么……事了吗?”   楚潇叹了口气:“昨天你喝醉了。”   酒吞发蒙地点点头。   “我想叫茨木童子和星熊童子来接你,但想到你嗜酒如命,说你喝醉了可能没人信,于是拍了几张照片。”他说着摸出手机点着,找到微信群后点开递给他,“我想发给小拾的,可当时我也喝多了,手一滑,发进了妖务部为这次特别行动组建的临时微信群里。”   “……”酒吞童子已然有了不祥的预感,他屏息往上翻了翻,果然上面有二十多张自己喝高睡去的高清照片,各种角度都有,其中还有一张嘴角挂着口水。   他不太自然地咳嗽了一声,小心询问:“……然后呢?”   “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是半小时后了,撤回都来不及。”楚潇沉痛地揉着太阳穴,“他们说,大天狗的事你如果不帮忙,就把这些照片定向发送给所有在日本有关部门做过登记的妖,并在三个月后公布到Twitter和Facebook上,六个月后使用导弹向东亚文化圈对应的妖界散发四十万份。”   “……”那一瞬间,酒吞童子目瞪口呆的表情,看起来十分精彩。   这对于他来说,大概就像是一个以禁欲著称的人,在某个早上突然听说,自己的高清□□艳|照即将传遍全世界吧。   作者有话要说:  问:“楚总,您这么对您的粉丝,是不是太过分了?”   楚潇:【冷漠.jpg】他不是我家粉啊,他对我们的兴奋跟集邮差不多,我没有这样的粉,宫川晋那样的才叫粉。   宫川晋满脸堆笑上前:再签个名行吗……   ===   【【【【更新推迟通知】】】】   今天白天临时有事……外加午睡睡过头了那么一点点点点……于是更新还没写完   推迟一些,23:00左右更出,么么哒 第88章 彩云之南的一场恶战(十三)   酒吞童子为这个残酷的现实消沉了大半天。当他和龙子们一起回到自己的住处时,祝小拾隔着一方池塘都能感觉到这位大妖情绪不对劲。   她于是没敢直接过去打招呼, 等看到妖务部的人都进了客厅, 自己才跟过去, 蹭着墙根走到楚潇身边拽拽他:“怎么样?”   “成了。”楚潇啧嘴。   几步外, 酒吞童子垂头丧气地坐在沙发上, 双手托着额头:“你们妖务部也太卑鄙了!”   “特殊问题, 特殊解决。”一身军装笔挺的克雷尔端正地坐在他对面, 也没把这锅推给九子,只问,“什么时候能找到大天狗?”   “过几天吧, 我得先约一下玉藻前。”   克雷尔眉心浅蹙:“约玉藻前干什么?”   “她是九尾狐妖, 刚到人间时蛊惑过一位天皇——鸟羽天皇。”酒吞的话微微一顿,“鸟羽天皇是大天狗,也就是崇德天皇的父亲。”   众人:“……”   祝小拾瞠目结舌:“所以大天狗是……九尾狐妖生的?!天生就是半妖?!”   “不, 他母亲是皇后,普通的人类,玉藻前算庶母吧。”酒吞童子耸了下肩头, 又好心提醒道, “你们可以跟我一起去见玉藻前, 但不要乱攀关系,她的亲姐姐入世后死在了中国,对她的伤害很大。”   “?!”祝小拾心头隐约有了点猜测,在诧异中小心追问,“请问她姐姐是……”   酒吞童子眉头微挑:“苏妲己。”   众人:“……”   于是, 双方的洽谈虽然绝对称不上愉快但也还算友好。而后酒吞童子去联系玉藻前,大家就各干各的,气氛渐渐轻松下来。   至于酒吞童子被中国的西凤酒灌得烂醉、还被拍了醉酒照片的事,出于友善当然是要严格保密的。连茨木童子和星熊童子都不知道这件事,对妖务部众人依旧非常热情,对龙九子们如料极为崇拜。   晚上,酒吞童子在前院里等玉藻前大驾光临的时候,茨木跟星熊在后院池塘边设了个小酒席,与嘲风蒲牢狻猊三位肯赏脸的龙子相谈甚欢。   狻猊改不了万年来的养成的吞云吐雾的毛病,于是席间一直烟雾缭绕,两个日本大妖被迫吸了不少二手烟。好在这出自神兽之口的二手烟对身体无害,对人类能产生庇佑作用,对妖能增加修为。   “哎,茨木啊!”蒲牢吃着蓝鳍金枪鱼生鱼片,把手机递给了茨木,“帮我抽个符呗。这游戏我可非了,到现在一个SSR都没有,只能靠姑获鸟死扛。”   茨木童子好笑地将手机接了过去。   对《阴阳师》这游戏他略有耳闻,但上古神兽玩游戏也会脸黑的这个问题听上去很新鲜。他有点紧张地搓了搓手,蒲牢凑过去,轻车熟路地买了个648块钱的大礼包:“来,42张蓝符,能出一个SSR我就让五弟给你家香炉开光!”   “嗯……?”狻猊懒洋洋地看看他,“不干,他家香炉铸的是三哥,不是我。”   茨木听着他们的争吵,屏息将手指点到蓝符上,用日语写了句“急急如律令”。   “唰”的一声,蓝符在音效中炸开。   蒲牢窒息地睁大眼睛静等,连星熊童子和嘲风、狻猊都不由自主地有点儿紧张。   “铛——”悠长的声音从屏幕传出,一个遍身铠甲、头顶白发、左手托着一只火球的SSR式神——茨木童子呈现眼前。   “哇——啊啊啊啊啊啊!!!”蒲牢激动的吼声脱口而出,哗然间震荡四方,周围顿时风声四起,几人不由自主地倒向周围闪避。几秒后,嘲风忍无可忍地拍桌子:“别吼了四弟!!!”   “哦!”蒲牢一秒消音,喜色未消地又点出一张符,“再来再来。”   一画即中的茨木有了些底气,抿着笑再画,咔嚓又出了个茨木童子。   “我擦牛逼啊!”蒲牢点出第三张符,“再来再来。”   安倍晴明磁性的声音第三次响起,符咒唰然炸开,又一个遍身铠甲、头顶白发、左手托着一只火球的茨木童子出现了!   “……你等等!”神经大条的蒲牢终于反应过来,按住手机诧异地打量茨木,“你是只能画出自己吗?”   “……”茨木这才知道刚才那仨都是自己,神情悲愤且委屈。   蒲牢咂咂嘴:“哎,别画自己了,我想要狗子!”   茨木怔怔:“狗子是谁?”   “就是……”蒲牢猛然意识到大天狗是他们正要对付的那个反派大boss,瞬间觉得不太合适。   于是他摆摆手:“没谁没谁。”接着又点开个符咒,“再帮我抽俩茨木,我拿来升技能用。”   池塘的另一边,祝小拾正躺在石沿上看着星星发傻,吃饱犯困的貔貅趴在她肚子上呼噜呼噜的。突然腹间一轻,祝小拾目光挪去,貔貅“貅”的一声被楚潇抱在了怀里。   楚潇坐到她身边,把貔貅放在腿上揉着,祝小拾抬眼看他,但他一直没说话。   “怎么啦?”她问,楚潇于是把手从貔貅的软毛上挪开,改揉她的额头:“良辰美景,陪你待会儿。”   “哈哈,好!”祝小拾愉快一笑,撑身一蹭,躺到了楚潇腿上。   “貅!”貔貅被挤得不高兴,看看他们,气鼓鼓地又爬回了祝小拾肚子上。它咣叽往下一趴,毫无防备的祝小拾差点吐血。   这一晚,郊区静谧雅致的日式庭院里景色宜人,天幕上的镶嵌的璀璨星辰笼罩下一片浪漫气息。凉风习习而过,和嘲风他们喝酒谈笑的声音一起渲染着此刻的温馨,好像两界的一切危机都被隔绝在了这方庭院之外,这里所有的,只有两界间美好的友情和爱。   “哎,楚潇。”祝小拾突然伸手去够他的下颌。   凝望月色的楚潇“嗯?”了一声低下头,她闭眼噙笑:“亲我!”   他嗤地一笑,托起她的肩头俯身衔住她柔软的唇,祝小拾美滋滋地享受这充满爱意的感觉,在他的薄唇即将离开时,一勾他的脖子,自己迎击上去。   “……貅!”貔貅跳到地上,背过身子用小爪子捂脸。   两个人的激吻愈来愈烈。恰此时,一弯淡紫色的光弧蓦然在天边绽开,犹如烟花般渐渐散向四方,引来喝酒的几人一阵起哄式的欢呼。   前院,酒吞童子仰望着夜幕上的光弧,只见那光弧在几秒后倏然收紧,化作一枚璀璨的银点,缓缓往下坠落。   他于是迎出去,那枚银点随着降落而越来越清晰,渐渐的,可以看出是个人形。过了几分钟,那人在十几米外落稳,步态优雅地向他走来。   她穿着一袭银色的和服,脸上画着妩媚妖娆的红妆。九条雪白的狐尾毫不掩饰地从腰际深处,铺在她身后。犹如礼服的华丽拖尾一样,高贵而美丽。   “好久不见啊,酒吞童子。”走到近处时,玉藻前微微欠身,酒吞童子颔首:“辛苦了,请进来说吧。”   “我不想见妖务部那些人,他们之前抓了不少小狐妖去做实验,各国都回传过类似的消息。”玉藻前冷淡地往院子里走,口气并不客气。   酒吞童子叹气:“应该也是大天狗安插的人做的,不是妖务部的错。”   “你竟然帮妖务部说话?”玉藻前停下脚来,不无惊讶地打量他。接下来又说,“显仁那小子那么厉害了吗?当年他可谁都没斗过,连亲弟弟觉醒法亲王都不帮他啊!”   酒吞童子摇摇头:“士别九百年,当刮目相看啊。”   玉藻前扑哧一笑,遂和酒吞童子一起走进了别墅大门。有投在酒吞麾下的俊美男妖过来上茶,玉藻前通过气息判断出是个狐妖,随手赠了个护身符,而后悠悠道:“一会儿跟我回去,过几天就让你回来。”   “玉藻前大人……”那狐妖瞬间面色通红,局促的目光投向酒吞童子,酒吞童子摆摆手示意他离开。待得客厅的门阖上,不满道:“我这儿的人不以色侍人。”   “哎,话别说得这么绝嘛。”玉藻前婀娜地站起身,酒吞童子定睛一看,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已变了身衣服。眼下她穿的是件黑色修身的衬衫,配着黑色的阔脚长裤,与风格干练的现代妆容上的烈焰红唇搭配着,看起来异常妖艳。   她歪坐到酒吞身边的沙发扶手上,笑吟吟地说:“我们现在不是有生意要谈吗?再说,男狐妖早晚要找女狐妖过日子,跟我过几天增加修为,以后相亲多有优势。”   “……”酒吞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站起身坐到了沙发的另一端,“生意归生意,你好好报价。”   玉藻前嫣然一笑,显然并未因为他把她晾在那儿自己坐着而有什么不满。她端详着自己殷红的指甲,口吻悠然:“大天狗啊,跟咱们两个不相上下,你拉我入这个火坑,报价可真不能低了。”   酒吞静看着她,没有吭声。   “两百个男狐妖。”玉藻前微笑着“报价”道。   酒吞童子瞬间白眼翻上天,然而她又续说:“认识几百年了,给你个友情价,八折,一百六十个。”   “……”酒吞童子听出她竟然并不是在开玩笑,深缓了口气,“你这真的为难我了,我又不是个开养狐场的,哪儿找这么多狐妖去?”   玉藻前撇嘴,似乎并不愿意接受砍价。   “再说,近些年随着人类发展,野生狐狸越来越少,养殖的狐狸想修成妖多难啊?大多刚成年就被做成围脖了。现在找什么狐妖貂妖兔妖,比见上古神兽还难呢。”   “你说得也有道理……”玉藻前接受了他的说法,继而为难道,“那怎么办呢?我这都断顿儿好久了,每天自己过日子,寂寞啊——”   酒吞童子痛苦地揉着太阳穴:“你找个人类男朋友不好吗!”   “我不,我就喜欢找一堆小男狐伺候我,骄奢淫逸。真要一对一过日子那起码得是跟我水平相当的啊,人类不成,要不你把茨木或者星熊给我?”   “……”酒吞揉太阳穴的手挪到了眉心上,越发用力地揉着,明显很崩溃。   “哎,我跟他俩在一起算下嫁好吗!”玉藻前诚恳道,见酒吞不吭声,蹭着沙发凑近他,朱唇贴到他耳边,话锋一转,“不然……你给我和龙子们牵个线?”   “什么?!”酒吞霍然看向她,满目惊悚,“你再说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   迟更啦不好意思,明早10:00前的所有评论都送红包,依旧正常发评的妹子请正常打分,专要红包的评请打零分。但两种评论都会戳红包,正常评论过后不用重新发0分评啦,么么哒~   昨天的还没来得及戳,明天一起戳~~ 第89章 邻国妖的那些事儿(一)   玉藻前一双美到摄人心魄的眸子眨了眨:“帮我给龙子们牵个线嘛。”   “你……”酒吞童子愕然, “你对上古神兽放尊重点儿!尤其还是国外的上古神兽……”   “咱们日本, 也没有上古神兽啊。”玉藻前倚向靠背,姿势透着几许令人堕落的颓废美感,她悠悠地打了个哈欠,“你别这么古板嘛, 咱们同属东亚文化圈,妖界那边都是连通的。我姐姐就是中国妖,我不过是在入世时选择了日本而已。”   酒吞童子额上青筋一跳:“就算是你姐姐也不配勾搭上古神兽吧。”   玉藻前不在乎地耸肩:“可我在日本是最强的妖之一了啊。如果能嫁给一个上古神兽, 传为佳话的同时还能法力大增, 多给日本长脸啊?”   “够了!”酒吞童子忍无可忍地喝住她, 见她神色一变,又努力克制了一下火气,维持住大妖对大妖的应有的尊敬和客气,“对不住,这我不能帮你,你如果想要狐妖我可以……”   “我现在不想要狐妖了。”玉藻前笑看着他, 口气变得生硬,但脸上依旧带着甜滋滋的笑, “我要上古神兽, 否则……你就自己找大天狗去。”   “你——”酒吞童子勃然大怒。   妖间最古老的以输赢解决问题的方式在这一刻随着怒火被记起, 酒吞童子几乎没有多想,本能地将腰间酒葫芦拿起。深蓝的光芒一闪,酒葫芦瞬间化作一柄寒光四溢的封刀。   玉藻前仍坐姿随意地倚在沙发上,笑吟吟地看着他, 一股阴气却猛然逼来!九条狐尾在她背后唰然张开,在酒吞童子稍微冷静了一点儿的那一秒里,她一窜而出,敏捷的身形和狐狸一般无二,刹那间按住酒吞童子的双肩,将他向墙壁逼去。   “混蛋!你早就想好了要勾引九子了是不是!”酒吞童子喝问。   玉藻前:“废话!你放眼妖界问问,哪个妖没有睡上古神兽的梦!”同时,背后腾起的九条狐尾齐齐从肩头窜来,击向酒吞面门。   “我就没有啊!”酒吞童子偏头连避开两击,玉藻前满面厉色:“那是因为你丫不思进取!”   “……”酒吞童子深呼吸,手中一直抵在胸前做防御状的太刀倏然一转,从玉藻前腰间一抽而过。   玉藻前即步避开,急退几步后定住身,獠牙毕露间九尾如扇面般展向四方,一团紫色的光球在她胸前显形,猛然冲向酒吞!   酒吞目光微凛,左手一贴刀身,刀刃处绽出的绿色光芒迎击而上,在空气中划出一条漂亮的弧,与光球相撞。   “轰——”法术发出的炸响震撼四方,原本一片温馨的后院中倏然一静,几人惊诧地看向客厅的方向。   “……酒吞和玉藻前大人打起来了?!”星熊童子反应最快,立刻拔刀冲去,茨木随之跟上。嘲风蒲牢狻猊相视一望,也跟这着二人奔去,池塘对面的楚潇蹙了蹙眉,一拍祝小拾的肩头:“去看看!”   真急起来,茨木童子这些大妖的移动速度和上古神兽是远不能比的。上古神兽一闪身,眨眼间就能奔出数米。   于是四兄弟绕至楼前时,回头看见茨木童子和星熊童子还在狂奔,再往后十几米依稀能看到祝小拾的身影。   嘲风看向楚潇,不满地提了个意见:“二哥你应该抱着二嫂过来啊!”   “……打架为什么要急着拽她来?!”楚潇旋身踹门,嘭地一脚,厚重的防盗门轰然拍地。   几人一齐奔向客厅,客厅中已一片狼藉。酒吞童子又一波法术逼来,正要抗击的玉藻前蓦然扫到推拉门白布上映出的身影,将心一横把法术收住。   “唰——”玉藻前在强大的攻击中猛被击倒,倒地的同时一口鲜血喷出。   酒吞童子一愕:“玉藻前!”   他忙要上前查看,被破门而入的嘲风一把推住胸口:“好了好了,有话好好说!”嘲风一副劝架的口吻。   神经大条的蒲牢和反应相对迟钝的狻猊一时都还没从刚才的战斗画面中回过来神,楚潇蹙眉一瞪酒吞童子,走过去俯身查看玉藻前的情况。   “你怎么样?”楚潇询问道。   玉藻前倒在地上,身姿娇柔无限,嘴角挂着一缕鲜血,却将她衬得更加妩媚妖异。她很痛苦地咳嗽了两声,借着楚潇搀扶的力道坐起来,继而体力不支地倒向他,隐含委屈的一声呻|吟之后,无力得一个字都发不出。   “玉藻前!”酒吞牙关紧咬,又不便跟这几位上古神兽直接解释,只能怒视着玉藻前,心说你可真豁得出去。   玉藻前在楚潇臂弯里稍缓了两息,就看似很抱歉地努力撑起身,泪盈于睫的样子楚楚可怜:“我没事。很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茨木童子和星熊童子在此时赶到:“大哥!”   祝小拾也随之冲进来,冷不丁地看见楚潇怀里卧着个重伤的美人儿,不禁一愣。   楚潇眉头微挑:“真的没事?”   玉藻前脸上写着隐忍和柔弱,点点头:“真的没事。”   正常情况下,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以这种姿态说出这种话,情商正常的直男多半会说“你别勉强”“我送你去医院”“我扶你去屋里休息吧”云云。上古神兽历经千年岁月的情商理论上还会高于人类,体贴起来只会更体贴。   一时间,唯一知道实情的酒吞童子头都大了。   下一秒,却见楚潇冷静地拍拍玉藻前的肩头:“没事就好。”然后就站了起来。   原还一只手扶在他膝头的玉藻前毫无防备地向前一栽,差点直接拍地上。   客厅里的氛围变得十分微妙,酒吞童子被这个转折搞得眼睛都直了,另外几人隐约察觉到不对,但又不知道不对在哪里。   楚潇从容地转身,几步走到翻倒的茶几边,从掉落地上的纸抽里抽了张纸巾,擦掉手上的血迹。接着走向祝小拾,将她一揽,又转向玉藻前:“日本三大妖之一玉藻前,对吧?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女朋友,祝小拾。那是我三弟嘲风、四弟蒲牢、五弟狻猊。”   他的口吻正常得好像只是在做初次见面的自我介绍,似乎玉藻前现下正含着客气的笑容站在眼前,而不是嘴角挂着鲜血倒在地上。   “噗。”酒吞童子突然心情大好,幸灾乐祸地喷笑出来,被玉藻前一瞪,忍着笑别头看向旁边。   半个小时后,酒吞童子麾下的小妖们将客厅里收拾妥当,摔坏的家具也用库房里存放的新家具替换掉。众人安坐下来,来上茶的还是先前那个年轻俊美的男狐妖。   酒吞童子嘴贱地打趣玉藻前说:“哎,各退一步,你把他带走吧。”玉藻前美目一横,他噤了声。   祝小拾落座后依旧被楚潇搂着腰,觉得人多就有点不自在,边掰他的手边佯作平静地问:“你们刚才聊到哪儿了?能找到大天狗吗?”   负屃没对她施过法术,传译员眼下也不在。楚潇悠哉哉地给她翻译着,被掰开两指的手似无察觉地又搂紧了。   酒吞童子抿着笑点头:“能。玉藻前答应帮忙了,相信很快就能得到大致的方位。”   “喂你——”玉藻前很气。   但酒吞没作理会:“然后我会派手下去细寻,大概几天就能有结果。”   玉藻前冷冷地别过头,几秒后,发觉眼前的四位上古神兽都在带着探寻打量她。   她憋屈地吁了口气:“是的,我这就着手去办 。”   “辛苦二位了。”楚潇颔首,接着扭过头,温柔地问祝小拾,“困不困?”   祝小拾:“有点儿,不过不急。”   “我们先回去休息了。”楚潇揽着她站起身,礼貌地向酒吞童子和玉藻前告辞,然后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那我们也回去了。”嘲讽蒲牢狻猊随之离开,茨木童子和星熊童子很体贴地相送,屋里转眼间只剩了酒吞童子和玉藻前两个。   玉藻前咣叽栽向靠背,颓废且暴躁:“妈的!!!”   酒吞童子一笑:“哈哈哈哈。”   “妈的!!!我还不如个人类吗!!!”玉藻前不顾形象地抓着头发,“那个人类到底哪儿好?!特么对上古神兽有救命之恩吗难道?!”   ——玉藻前就是这么吐个槽,她自然不会知道,祝小拾真对上古神兽有救命之恩。   她于是回屋之后越想越生气、越想越不服、越想越懊恼,这是不论对人类还是对妖都很正常的情绪,就像一个学霸和一个骨灰级学渣一起和老师吃饭,老师们一起夸骨灰级学渣,那学霸心理能平衡吗?   而玉藻前丰富的妖生精力,又导致她并不屑于去干什么为了抢男人撕逼的事情。这致使她在心理不平衡之后只能走另一条路——奋起,秀能力。   第二天早上,众人正在装修精致的餐厅里吃着早餐,穿梭席间的小妖们上着咖啡、牛奶,玉藻前穿着白T恤和浅蓝牛仔裤扎了个高马尾,打扮得像活力十足的学生妹,无比活泼地跑了进来:“我联系上大天狗啦!”   一个正将荷包蛋往餐桌上端的女妖没来得及躲闪,被她撞得人仰盘翻,溏心荷包蛋拍了一地。   “玉藻前大人……”女妖紧张地拜伏在地,玉藻前口气明快地摆摆手:“不好意思啊麻烦厨师重做一盘吧!”说着将手机放在桌上,一推,“这是个松月樱妖,当年大天狗刚堕入魔道,屠杀村民之后放火,不小心把她给点着了。她在怨气中修炼成妖,一直跟着大天狗想要索命,但因为法力比大天狗差太多,迟迟没机会对大天狗下手。”   “松月樱?樱花啊?SR可不是打不过SSR么,哈!”蒲牢在旁边没正经地念叨,被楚潇一瞟,闷头吃牛奶泡玉米片。   楚潇问玉藻前:“他在什么地方?”   “吹田市,我已经派人跟过去了。不过大天狗一直身在魔道,我和酒吞童子改邪归正已久,恐怕打不过他。到时候,可能还需要各位神兽大人出手了。”玉藻前说着右肩一耸,向楚潇抛了个韵味十足的媚眼。   “咳……”楚潇不自在地咳嗽,旁边的祝小拾啪地一拍桌子。楚潇看过去,玉藻前也看过去,笑吟吟地样子看起来很和善。   玉藻前是没打算直接和祝小拾叫板的,身为老牌狐狸精她很清楚,这种事上谁先叫板谁掉价,但她很乐意看祝小拾对她开嘲讽。   滞了短短一瞬后,楚潇抬手要握祝小拾拍在桌上的手,但祝小拾恰在此时将手挪了开来,一枚微型降妖杵出现在桌上。   她轻松地啧啧嘴:“不就是个千年不到的妖?不用这么紧张吧。”   然后,她心平气和地抬起玻璃杯,喝了口橙汁:“在座神兽都出手也太夸张了,我和楚潇去就行了。”   餐厅里的空气随着她的话凝固,玉藻前自昨晚之后又一次陷入憋屈,遍身一股寒气直往外逼,吓得侍奉旁边的小妖们瑟瑟发抖。   楚潇的兄弟们互相一交换目光,十分上道地立刻站队:   蒲牢:“有道理有道理。”   嘲风:“我们本来也不如二哥会打,别拖后腿了。需要的话,我帮你们望望风。”   当大哥的季朗更会捧场:“其实二弟你一个人去我看也行,不过小拾肯定担心你嘛,你们就一起吧,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餐桌那头,以主人身份坐在主位上的酒吞憋笑憋得快内伤了,他笑看着玉藻前,似乎能看到她身后冒出一个放大的原形影子,正在那边仰天吐血,傲娇而可爱。   作者有话要说:  【广告时间】   开了个微信公众号,ID:lixiao_leechee   在公众号里搜索昵称也行:荔枝树下荔枝箫   是个特别随意的地方,吃吃喝喝买买买,瞎写感悟瞎聊天。   有新书上市的时候身为作者的我会像掉进钱眼里一样使劲打广告,不打广告的时候会偶尔抽抽奖。   欢迎大家来围观,但你如果是个KY键盘侠就别来了,因为我脾气也不太好。   来玩吧!等你们哟 !   打算明晚抽个奖,有带唇印的签名样书赠送,还有个@Mint夏的微光森林 家的南红手串→_→???? 第90章 邻国妖的那些事儿(二)   日本, 大阪府吹田市。   下午两点半, 高照的艳阳缓和了一些光芒,变得明亮但不刺眼。祝小拾用手机开着导航寻路,走了将近一刻的工夫,找到了约定的拉面馆。   她和玉藻前提到的松月樱妖是昨晚加的微信, 事先交换过照片。于是她刚走进店门,就看到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姑娘迎了过来。   “是祝小姐吧?”丸子头姑娘望着她,眼睛里亮晶晶的。   早上刚被负屃施法加持了语言技能的祝小拾迟疑着开口:“是, 你好。”见脑子里想的中文果然变成了日语说出来, 她松了口气。   松月樱妖看看她背后:“请问睚眦大人……”   “他有些别的事要办, 就让我自己来了。”祝小拾道。   松月樱妖眼中瞬间一片失落,祝小拾赶忙低头翻挎包:“他让我给你带了礼物。”说着将几枚红色烫金纹的护身符递过去,“龙之九子一起开过光,里面还有貔貅毛,辟邪招财保平安!有一个写了你的名字,剩下几个你可以送朋友。”   一瞬间, 没有别的客人的拉面馆顿时安静了。两个野生动物修炼成妖的拉面师傅死盯着松月樱妖,眼底的羡慕嫉妒几乎要溢出来。   松月樱妖倒很大方, 立刻拿了三张符过来递过去, 连连欠身说:“占了你们的馆子约人真是抱歉, 这两个给你们,还有一个请帮我转交老板吧!”   “啊——这么好意思呢。”拉面师傅窘迫地搓手初时似乎不敢接,可这巨大的诱惑让他们实在无力抵抗。   这种神物,普通妖物能请到一个, 简直妖生都无憾了!   而后祝小拾和松月樱妖一起落了座,松月樱妖对那个护身符爱不释手,在手里捏着不停地看,脸上的笑意漫出来好几次,然后不好意思地也说:“真是太贵重了,请替我谢谢各位大人。”   “没事没事,你拿着玩吧哈哈哈哈。”祝小拾大大咧咧地摆手,心里实在不好意思告诉松月樱妖这符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按照原本的约定,楚潇是要跟她一起来的。但玉藻前的“图谋不轨”令楚潇有点烦躁,不想多和女妖们打交道。   祝小拾并没有答应他不来,她觉得其实这无所谓啊,反正他态度很正,女妖们都是白费工夫,怕啥!   ——这直接导致今天早上,楚潇采用了赖床不起的战略。   任她在旁边推拉扯拽,他就是蒙着被子不起来。后来可能是被她磨得没办法,他哈欠连天地指指行李箱:“箱子里有个档案袋,里面有几个护身符,你拿去给松月樱妖当礼物好了。”   “……”祝小拾只好去翻箱子,打开档案袋发现,里面的护身符虽然乍一看漂亮,但细看明显并不讲究。外层的材料似乎就是布料市场里二十块钱一米的化纤提花缎,里头有一张卷起来的黄符,她摸了摸,纸质还不如邱凉拿来练手的纸好。   “这特么是你从哪个旅游景点顺手捎回来的纪念品吗!”祝小拾一脸无语地这样吐槽。   楚潇在床上翻了个身:“识点货好吗?”他又打了个哈欠,“这个,我们就兄弟一起开过光,里面还有两根貔貅的毛。上一个拿到这个符的妖,为了求符在我们的住处外跪了五百年。哦……而且当时九弟还为了貔貅躲在外面住,他那个符最终只有八个人开光。后来他到了人界,需要资金周转,被逼无奈之下把符拍卖了,听说扣掉手续费到手还有两千多万。”   祝小拾:“……”   楚潇咂了咂嘴:“除此之外,还有一张是我们做完入世登记之后,有关部门上门要的,现在供在中南海里。”   祝小拾:“………………”她怀着一种十分崇敬的心情,小心翼翼地走回楚潇床边,“我拿一张成不?”   “……”刚摸出手机刷了两条微博的楚潇手指一顿,噗地笑出来,轻挑着眉头转向她,“我比符管用。”   “哎不是,我是想……”   楚潇翻身侧躺,手一支头:“你住在我心里,比戴我的护身符管用。”说着他眉目一弯,“上刀山下火海,本神兽亲自保你平安啊!”   祝小拾:“……”   对视三秒后她抱头大喊起来:“啊啊啊啊啊你别这样!嘴这么甜是会淹死人的我告诉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楚潇伸手一在腰际一沟,一把将她揽趴在床上,在她耳根敏感处亲了亲,“乖啊亲爱的,自己去见一下那个樱妖,然后一起去打大天狗。”   ——这她还有什么可说的?祝小拾严重怀疑,以她当时神魂颠倒的程度,就算他说的是“你自己去见一下那个樱妖,再自己顺手把大天狗收拾了”她都会稀里糊涂地答应下来!   拉面馆里,收了上古神兽特制护身符的松月樱妖心里都快拿祝小拾当祖宗了。两个人一起选了了几样饮品和茶点,她一秒都没耽搁地主动付钱,然后拿出中日双语的吹田市地图,取出根铅笔在上面画了个圈:“大天狗现在在这一带。”   “万国博览会纪念公园?”祝小拾看看上面的文字,又看看下面的比例尺,发现这地方不小,“具体位置呢?”   “……不太清楚。”松月樱妖抱歉的颔首,解释说,“他法力太强了,我又为他所害,离得太近就会本能地产生恐惧,千百年来都只能远远地跟着他。”   祝小拾无语:“那你还想杀他报仇……?”   “万一有机会下毒,或者事先设陷阱呢?”松月樱妖说着一喟,“其实近几十年我复仇的心很淡啦!一直在努力为自己找些别的事情做。最近正在东京大学读第十四个博士学位,毕业之后,争取找份正常的工作吧。”   “……”祝小拾心说你们妖把刷名校学历说得跟收集明信片似的可真讨厌,接着清了清嗓子,“有什么注意事项吗?”   “有的,我说给你。”松月樱妖从挎包里拿出了本手账,翻了几页,开始一条条讲给她听。   第二天,万国博览会纪念公园。   这处建于1970年的纪念公园占地面积不小,园内池塘众多,葱郁茂盛的草木随处可见。硕大的博览会吉祥物耸立在青草地上,远远望去,像一只张开双翅的大企鹅。   因为面积大且又是工作日的缘故,园子里的游客显得非常稀少。树丛中,一道影子迅速地划过去,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几秒钟后,那道影子露了头,头上戴着顶树枝编成的帽子作为隐蔽,严肃地举起望眼镜。   “哈哈。”她身后不远处扬起一声笑。   “闭嘴!”举着望眼镜的玉藻前怒然,躺在几步外空地上的酒吞童子翘着二郎腿:“别跟了,人家亲口说的不要咱们帮忙,你非跟着,小心他们揍你。”   “那你回去啊!谁要你跟来了!”玉藻前很无语,继续通过望远镜寻找着楚潇的身影。   酒吞童子耸耸肩,斜睃着那个身材完美得像天仙的背影:“哎我说,他们九兄弟就他一个不是单身,你干嘛非看上他啊?”   “他战斗力最强,对增强法力最有效啊!”玉藻前的语气很不耐烦。   酒吞童子啧嘴,随手扯了根狗尾巴草举在眼前玩儿:“可你个狐狸精,要是追他没追上,传出去可丢死人了啊!”   对狐狸精来说,勾引男人失败,和酒吞童子被酒灌醉是一样丢人的!   玉藻前紧咬着一口狐牙没理他。   “你这小狐狸怎么这么倔?我看你就在国内挑一个得了,咱日本虽然没有神兽,但跟你门当户对的大妖……”   “啊!找到了!”玉藻前突然惊喜地一叫,转眼间已消失不见。   “……”酒吞童子眉心微挑,看看她刚才在的那块地方,一片从她帽子上掉下来的叶子飘落下来。   “但跟你门当户对的大妖,也还是有的嘛。”酒吞童子望着天空说完这句话,兀自撇了撇嘴,没再吭声。   几十米外,楚潇将祝小拾揽在怀里,并排走着,看上去就像是一对儿前来踏青的普通情侣。祝小拾手里拿着个妖物探测器,根据仪表的指针变动判断着大天狗的大致位置。   在指针又挪动过完整一格后,她通过耳麦再度向克雷尔汇报:“排查范围缩小。”   于是,天空中数架于2019年刚刚研发出来的微型无人机又在技术组的控制下齐齐往前飞了一段距离,严密监视着所有过往游客,以协助探测。   不远处的防爆车中,克雷尔站在屏幕前端详着一个个无人机回传的画面,其中一个画面让他眉头皱起:“不会吧……”   耳机中随后传来祝小拾的声音:“怎么了?”   克雷尔将那个画面放大了些:“在目前的排查范围内有个大型建筑……是个博物馆。无人机进不去,需要你们进去看看。”   祝小拾考虑到博物馆里可能的游客密度,迟疑道:“……继续秘密行动吗?要不要申请让有关部门配合一下?”   “宫川上校已经请示了总部,总部认为根据先前发现的各种黑科技判断,这股势力很可能与官方有勾结,不便向官方申请合作。”克雷尔的语气明显地沉了几分,“但如果需要,我们可以调集中日两个分部所有可以调集的武器……你注意安全。”   他的最后五个字里,含着很难被忽略的复杂感情。祝小拾默了默,应了声“好”,按住耳麦向楚潇道:“上校让我们去前面的博物馆看看。”   十分钟,他们到了博物馆前。考虑到打斗难免会伤到文物,祝小拾很希望大天狗不在这里。可是当她再看妖物探测器时,指针很不给面子地又往下转了两格。   祝小拾于是看向面前方正规整的灰色建筑。   这博物馆规模不小,一眼望去颇具气势。广场前的大门处有一块黑色石屏,上面端正地刻着一行在中文日文里都一样的大字:国立民族学博物馆。   从售票处的空荡情况来看,游客似乎并不多。   祝小拾和楚潇走进院门,买了两张票,又步入主馆大门。   门内设着大多数博物馆都有的安检门和安检器,祝小拾把包搁上传送带,自己顺利地走过安检门,包却被工作人员拎住了。   “这是什么?”工作人员对照着屏幕上的形状,把妖物探测器给拿了出来,“这个不能带进去,里面有不明液体。”   “哎别……”祝小拾上前争辩,楚潇一拦,向工作人员笑道:“那就放这儿吧。”   工作人员接着又把祝小拾进门前刚揣进包的无线电设备也拿了出来,狐疑地打量二人:“为什么带着这些逛博物馆?”   写在眼底的分明是:该不会是来偷文物的吧?拿这个跟同伙交流?   楚潇轻松地笑了一声:“我是做无线信息技术的,随手就放包里了。没关系,不能拿进去就不拿了。”   他的态度太好太坦诚,搞得工作人员脸上浮现了对方才怀疑的歉意。   祝小拾瞅瞅他,心说我就佩服你们上古神兽说谎不脸红的本事。   他们顺利走进了展厅。这所博物馆里的展厅共有九个,藏品都是与各民族文化相关的东西。第一间展厅是讲大洋洲的,展厅里总共没几个人,转了一圈出来后,楚潇确定哪个都不是妖。   接下来他们又转完了美洲展厅和欧洲展厅。妖的气息没找到,民族知识倒学了不少,真令人心情复杂。   从欧洲展厅出来,祝小拾逛得都觉得渴了,就跟楚潇说:“找地方买瓶水吧。”   “那边有自动贩售机。”楚潇一睇过道尽头,二人一道走过去,一路经过的其他游客,仍都是普通人类。   在祝小拾站在自动贩售机前挑选饮品的时候,一个戴着口罩的清洁工拎着扫帚和簸箕,从几步开外的展厅中走了出来。   浓烈的妖气令楚潇神经一紧!   他霍然转头看去,十分确定他一定是修为不低的妖,只是不知他是不是大天狗。   清洁工似乎并未察觉到他的存在,拿着扫帚和簸箕悠哉地往另一边走,眼看着越离越远。   静了几秒,楚潇断喝出声:“显仁!”   那是崇德天皇成为大天狗前的名字。   清洁工下意识地回头,楚潇瞳孔骤缩,手中宝剑顷刻显形,悍然向大天狗刺去!   作者有话要说:  【荔枝仰起头看看上面的最后一句话】今天并没有卡得很缺德对吧?   【自顾自点头】对,一点都不缺德!   【哒哒哒跑掉了】看在我今天提前更了的份儿上大家一定会放过我的!!! 第91章 邻国妖的那些事儿(三)   幻化出来的利剑裹挟着疾风直逼大天狗, 祝小拾愕然回头, 却听铛的一声,楚潇接连跌回两步。   ——数米之外, 片刻前还是清洁工模样的男子原型已现。他悬在半空,一袭日式僧衣穿在身上, 巨大的黑翅自背后绽开, 又向前圈起, 如硬甲般挡住了楚潇方才的一击。   楚潇持剑打量他两眼, 大约是他方才的出场画风太令人意外,楚潇笑了一声:“一代天皇, 堂堂大妖, 竟然当起了清洁工?你们日本的就业环境也太残酷了吧!”   话音未落, 大天狗黑翅舒展。旁边的展厅恰有游客走出,终于, 来自于平民的尖叫自此掀起。   恐惧在尖叫声中犹如潮水漫向一个个展厅,游客们惊慌失措地冲向大门, 好在馆内人数本就不多,一阵短暂的混乱后,周遭归于平静。   “呵,凡人。”大天狗冷峻而小,下一秒,舒展的黑翅上,羽毛如刀片般飞向楚潇。“唰”地一声,第一片羽毛凌空刮过, 楚潇的衬衫上立现一道破口。   这攻势之急令人应接不暇。楚潇原身虽是神兽,但人身也如普通人一样,会受伤、有痛感。一时之间,他也只得将利剑化作盾牌,暂时抵挡住一波进攻。   刀片般的羽毛叮叮当当地撞在盾面上,分散地跳向四方。于是楚潇身后十几米,站在自动贩售机前的祝小拾倒很安全。她在这突入其来的战斗画面中呆愣几秒,蓦地回过神:“妈的!”继而提步冲向楚潇。   持盾低身防御的楚潇只觉左肩被人一撑,旋即一脚踏住右肩。视线中一道人影灵敏地自头顶跃过,踏着盾牌再一借力,十分凶悍地横踢向大天狗。   “小拾!”楚潇大惊,因紧张而被放缓的视野内,祝小拾手持降妖杵挡开数片飞来的羽毛,几片漏网之鱼割破皮肤她也恍若未觉,“咣”地一脚照胸将大天狗踢飞出去。   祝小拾单膝跪地落稳,抬手一抹脸上被刮出的血道,旋即被楚潇拽过挡在身后。   楚潇扭头看看她,有点惊异:“怎么突然这么凶?”   祝小拾:“妈的,让个九百多年的日本妖打败,我特么以后怎么在圈儿里混!”   楚潇:“……”   这也不怪祝小拾突然自尊心升腾,只能怪中国历史实在是太长了。   大天狗的原身——崇德天皇生于公元1119年,按中国的年代算,那会儿是宋朝。而对中国捉妖人来说,谁手里没收拾过几个秦汉的老妖啊?让唐代以后的妖打败都叫学艺不精,假若被明清的妖放倒,那就请趁早改行别丢人了。   诚然,祝小拾也知道,能在位列三大妖之一的大天狗,修为之强大绝不是能以年代简单折算的。可这并不重要,一旦她今天输了,圈内日后说起来,还是会拿“她输给了九百年的妖”来笑话她。   “胆子很大嘛,小姑娘。”不远处,大天狗轻松地站了起来,抿着危险的笑睇着二人。   然后,他又慢慢地飞离了地面,张开僧袍衣袖以一种睥睨苍生地样子看着他们:“你们,好好看过这里了吗?”   “我很喜欢这里。这里难道没有让你们觉得,大和民族,是一个非常优秀的民族吗?”   “我们为什么要为敌?不如和我一起,恢复大日本帝国往日的荣光吧——”   数步之外与他对峙的祝小拾和楚潇,顿时如遭雷劈!   听到第二句时,祝小拾还想怼他说“对不起啊亚洲馆我们还没看”,第三句一下子让她深思起来中日韩三国人民的相貌到底有多难区分的问题。   ——据说,在欧美人眼里,中日韩三国人的长相都一样。可她自己身为中国人,一直觉得要看出差别还是很容易的。   可为什么大天狗你丫一日本天皇都看不出来啊!!!   祝小拾和楚潇嘴角抽搐着互望一眼,接着几乎同时向大天狗发起了进攻。   祝小拾:“去你妈的大日本帝国的往日荣光!”说着一降妖杵刺向大天狗脚踝,被闪身躲开。   楚潇飞身跃起:“你们的荣光数起来可不大好听啊!”一脚踢向大天狗侧颊。   祝小拾一招一喊:“南京大屠杀、旅顺大屠杀、三光政策、慰安妇!”   楚潇:“这博物馆让你骄傲?抗日战争纪念馆你要不要去看看!”   对决加叫板,抬杠加出招。三人的身影在馆中飞来闪去,近乎完美的搏击招式似乎一场表演。此时如有胆子大的人还在围观,可能会为这精彩绝伦的画面拍手叫好。   祝小拾和楚潇很快就发现了问题所在——单论打斗水准,大天狗不应该能打过他们两个。就算只有楚潇一个,收拾他原本也该足够了。   可他那对翅膀太开挂了,刀枪不进法术不侵,羽毛还能当暗器用。最可恨的是,这种一片一片还不平整的质地,贴符贴不上去!   楚潇也很无奈,普通的招式对大天狗无用,狠厉的招式他还不太敢用——他就算只是祭出圣器宝剑也得电闪雷鸣一阵,眼下馆内的人是跑干净了,但馆外公园里势必还有不少游客,万一一道雷劈死几百个,影响中日两国难得的和平友好。   “能把他的翅膀搞秃吗!!!”在地面上的祝小拾边攻他下盘边喊,跃在半空和大天狗较量的楚潇一剑劈下想将翅膀直接砍了,结果剑竟被弹了回来,令他一阵气恼。   而此时,大天狗也意识到了楚潇多半不是普通的妖类,鏖战之下自己未必有多少胜算,一双眼睛凌然地紧盯着楚潇的一招一式。   终于,在楚潇被羽刃逼开间隙,大天狗转身奔向大门试图逃脱。眼看已至门口,却见一道白光飞过,同时一大片毛茸茸的质感迎面袭来,令他惊然驻足。   大天狗定睛,一个婀娜妖艳的女子落在面前,笑吟吟地收回刚才用来挡他的九尾,向摸一条质地上好的围巾一般,捧在手里抚弄着。   “你……玉藻前?”大天狗被她的出现惊住,而身后的脚步声告诉他祝小拾和楚潇已经追来,他现在被包在了一个三角之间。   玉藻前放下尾巴,掸了掸手:“我猜,游客和工作人员已经都跑了,就在外面布了个结界。你别费工夫了,决一死战吧。”   大天狗恨然切齿:“玉藻前你……”   “哎你这孩子,怎么没大没小的。”玉藻前笑眼里充满戏谑,“来,叫小妈!”   大天狗实在没克制住面部肌肉的狠狠抽搐,定住神,他身形猛然旋转,张在两侧的黑翅犹如两柄镶在转轴上的钢刀,向玉藻前厉然搁去。   玉藻前口型未动,咒语念出间疾风顿起,九条狐尾厉然张开、伸长,犹如藤蔓般抓向大天狗。   在此之前,大天狗从未与玉藻前过过招。   他方才跟楚潇较量是因为他不知楚潇的上古神兽身份,初生牛犊不怕虎。而此时面对和自己同样位列日本三大妖之一的玉藻前,他反倒多了几分忌惮,一见玉藻前出招便立刻闪避。   “哎你跑啥!”玉藻前口气轻快地追过去,听上去不向大妖过招,向小孩子追打,“你连上古神兽都不怕,你怕我?”   “上古神兽?!”大天狗唰然回身,滞在半空看看楚潇和祝小拾,“谁是?!”   玉藻前:“嘿,叫声小妈我就告诉你。”   “……”大天狗终于被她搞毛了,翅膀霍然张开,刀片般的黑羽斜刮向她。这玩意儿玉藻前也怕,仓皇闪避间嗖的一声,抬眼便看到尾巴上的白毛被刮下来一块。   “嘿,过分了啊!”玉藻前故作轻松,一擦冷汗,余光无意中睃见楚潇站在几步外,托腮端详打斗的样子。   “哎帅哥,你是打算当场外解说吗!”玉藻前忙里偷闲朝楚潇抛媚眼,祝小拾冷冷一横她,顺手抄起门口连接安检器的电脑屏幕,咣地朝大天狗砸去。   而此时此刻,场外解说还真的存在。   博物馆内遍布四方的监控摄像头正好被急赶而至的媒体征用,馆外的监控室中,女记者持着话筒站在摄像机前:“东京电视台,东京电视台。各位观众大家好,下面我们为您插播一个难得一见的突发事件。”   镜头继而切换到监控画面:“这是注定将我国神话使上留下光辉一笔的精彩打斗。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图中长翅膀的妖物为我国三大妖之一,崇德天皇·大天狗;九尾的女子是同为我国三大妖之一的玉藻前。馆中另有一男一女,身份尚未查明,我们将在得到具体情况的第一时间另行介绍。下面,我们将先为您介绍大天狗和玉藻前的大致情况。”   于是接下来,东京电视台家喻户晓的介绍风格出现在无数日本民众的电视机上,介绍是这么写的:   “大天狗,日本三大妖之一。   鸟羽天皇的合法继承人,大日本帝国曾经的主人。   被迫禅位、被臣子背叛、被弟弟捅刀。   九百年后因为一款游戏而在邻国拥有无数粉丝,   粉丝称他为:狗子,   还嫌弃他觉醒后长得丑。”   “玉藻前,日本三大妖之一。   拥有倾国之姿的九尾狐妖,曾因蛊惑鸟羽天皇而名流野史。   身材极好,颜值极佳。   三年前因给同伴庆生酊酩大醉,   倒在路边,   差点被附近村民当成死狐狸抓回去剥皮做围脖,   逃跑时被撸掉了半条尾巴的毛。”   女记者抑扬顿挫地读着两段神转折的介绍,突然间,被挡在馆外警戒线外的围观群众间激起一阵惊呼:“那是什么!!!”   良好的职业素养令女记者下意识地冲出监控室,接着她清楚地看到,一个男子凌空落下,稳稳地降落在主场馆的灰色建筑上,看了看地上惊叫的人群,面无表情地灌了口酒。   半分钟后,电视画面切至楼顶上的男人,捕捉到了一个非常英姿飒爽的特写。   然后,又一条东电体介绍打了出来:   “酒吞童子,日本三大妖之一。   血债很多的鬼王,但近年来做的善事也不少。   在邻国的游戏中,拥有至高无上的SSR级别,   却因属性削弱被玩家嘲笑为‘SSN’。   手下的茨木童子,在游戏中莫名其妙地成了他的CP,   如果制作方有依据,   他可能是基佬。”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推迟通知】】】   同居两年的基友要回家了,今天一起出去浪了一下   刚到家,更新还没来得及写,   写完可能要到后半夜惹,大家别等啦,起床再来看吧   么么哒! 第92章 邻国妖的那些事儿(四)   酒吞童子纵身自博物馆楼顶跃下, 英姿引起了一片少女的尖叫。   这不奇怪, 根据日本民间传说所载,酒吞童子生前就是俊美少年——俊美到引人嫉妒遭人陷害的那种。他正是因这些陷害而逐渐产生了阴暗面, 一步步堕落成妖,成妖后也一度热衷于以俊美外貌引妇女儿童上钩, 继而杀害之。   不过时至今日, 这种缺德事他也有日子不做了。没人清楚最初令他改邪归正的契机是什么, 总之他现在在慈善界名声很好, 为各个慈善项目累积的捐款数额巨大。万圣节的时候,甚至站在十字路口给小孩子发糖, 一度抢了日本各个黑帮团伙的风头①。   酒吞童子便这样在少女们的尖叫声中, 走向了博物馆大门。   他心里存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念头, 这令他的防心降低了许多。他一步步前行着,骤闻耳畔涌起一阵水声, 急忙撤脚时已来不及。   酒吞童子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眼前天旋地转,大片大片的色块在眼前绽开, 漫成看起来很柔软的、绢绸般的样子。接着,有妙龄少女从铺天盖地的绢绸中走出,朝他嫣然而笑。   结界!   酒吞童子窒息地攥紧了拳头,但一直柔弱无骨的手,带着明显的挑逗意味,搭在了他的肩上。   博物馆大厅中,玉藻前的加入令本就激烈的战斗又升级了一层。   楚潇低身横扫,刹那起身施以肘击。大天狗展开双翅飞起闪避, 一把拽下水晶吊灯,向楚潇狠狠砸来!   那一刹,几人各怀心思、反应迥异。   楚潇心知这一击会对自己造成的不过是皮肉伤,躲都懒得躲;玉藻前心念一动,眼含悲愤与深情,猛然冲来撞开楚潇。   ——如果不出意外,这一举动会使楚潇毫发无伤,而她会被吊灯砸中。千百年来与男人打交道的经验告诉她,这种献身精神对男人会是致命一击。   然而恰在此时,祝小拾飞身踢来,砸向玉藻前的吊灯被她一脚踹飞,咣地撞向远处的墙壁,碎片碎落满地。   “混蛋!”玉藻前大骂,祝小拾哈哈一笑,驻足缓息。楚潇不禁也一笑,接着再度攻上。   他在玉藻前刚加入战斗的时候,很不厚道地立在旁边抽神观察了片刻,愈发确定大天狗的战斗力也就那么回事儿,难办完全是因为那对翅膀。   ——如果世界是一场游戏,那大天狗就是那种特别恶趣味的游戏玩家。他似乎把属性点全加在了防御值上,氪金大佬和他对阵都得暴躁到怀疑人生。   于是又过几招后,楚潇朝玉藻前大喊:“喂!你在外面布的什么结界?”   正想从后方偷袭大天狗的玉藻前回道:“千狐阵!可厚道了,掉进去就有一群漂亮狐妖伺候!”   “……”楚潇嘴角一扯,“能挡住妖类武器的煞气吗?”   玉藻前:“能吧?你看我刚才用法术,外面也没动静啊!”   下一秒,楚潇一把扯下颈间吊坠,密布着上古特有的诡谲花纹的宝剑在他手中倏然显形。楚潇跃起腾翻,将大天狗踹出几尺远后落地,恰好把祝小拾挡在身后。   他的右手握上剑柄,小心翼翼地将剑拔出。   “咔。”剑刚抽出两寸时有一声小小的轻响,接着,骇人的巨响从门口传来:“咔——哗!”   “我擦结界碎了?!”玉藻前愕然转身,她还在喊着什么,但外面的电闪雷鸣与脚下的地动山摇一起,遮住了她的话声。   震动结束后她满目惊悚地打量着楚潇手里的剑:“你这什么武器啊!”   祝小拾:“妖界圣器之一。”   “我擦那你不早说!”玉藻前心里一阵爆粗。她的结界要是能挡住妖界圣器出鞘带来的连锁反应,她还用勾引上古神兽?!   是以楚潇不想引起的恐慌还是发生了。好在玉藻前的结界还是抵消了一部分的能量,可算没给这个本就地震频发的小岛再带来一场大地震。   馆内一片狼藉、杀气四溢。馆外乌云密布,疾风骤雨。   惊叫着向更远的地方奔逃的人群诧异地看到理论上应该已经步入馆中的酒吞童子忽地再度在门口凭空显形。他的左臂上被割了一道深深的口子,而从他右手中还在淌血的短刀来看,这一刀似乎是他自己割的。   恪尽职守的女记者还在坚守岗位,壮着胆子继续直播:“天呐!我们现在可以看到,酒吞童子疑似做出了自残举动。刚才那短短片刻到底发生了什么?接下来又会出现什么?我们拭目以待!”   远处,酒吞童子手中的短刀在白光中变回黄澄澄地小酒葫芦。他平了平息,再度举步走向大门。   他的脚步声令正在大厅中对峙的几人看过去,玉藻前皱眉:“你胳膊怎么了?”   “你的结界也太挑战定力了。”酒吞童子语气慵懒,路过她身侧时,手贱地从她头上一摸。   玉藻前拍开他的手,接着解释:“哎其实你用不着啊!我跟你说,这结界就是能困住人而已,除此之外无毒无害。用户可以放心体验被漂亮狐妖们伺候的美妙!”   “……”酒吞的目光淡淡地扫过她,张了张口但到底没说什么,转而抱臂看向大天狗,“这么难打吗?”   一股桀骜的杀气从他周身逼出,身边自结识开始就令他砰然心动的美丽狐狸使他此刻无比想抓住机会——抓住机会一展自己的本事。   楚潇一手持剑,一手搂住祝小拾,给了她一个温和而专注的吻。这个接吻的过程使他们都没有注意到酒吞童子的神色和情绪,于是听到他语调上扬的问句的时候,楚潇稍稍抽神应了一句:“还好。”   弹指间他宝剑出鞘,身形犹如闪电般闪向大天狗。几人只见大天狗面前剑光一落,一片黑羽在仓惶惨叫中飞向四方!   ——楚潇左手毫不费力地掐着他的脖子,持剑的右手转动迅速,娴熟而精准地把大天狗一片翅膀上的羽毛剃干净了。   “……”   祝小拾、玉藻前、酒吞童子都石化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一片片落地的羽毛,只觉头上有一排乌鸦拖着省略号路过。   “小拾,手机还有电吗?”楚潇仍旧掐着大天狗的脖子,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啧嘴一笑,“给他拍几张照。”   祝小拾:“……”你特么玩儿这手怎么还上瘾呢?!   不及耍帅便被截胡的酒吞童子则在阴郁中想起了自己的悲惨遭遇,瞬间陷入双重阴郁。   背后,快门声咔嚓咔嚓连响了十几回,楚潇转而又冷淡地将宝剑比划到了大天狗的另一只翅膀上。   大天狗怔然看着自己被剃净毛后跟大号新奥尔良烤翅一样的翅膀,整个狗都不好了。在剑刃触到另一边的刹那顿时喊破音:“神兽大人!!!”   “嗯?”楚潇暂且停住了手。   大天狗的目光惊恐得好似被虐待的柴犬:“别……别别!别别别!”   “要不直接砍了吧?”楚潇冷漠地将剑一转,搁在了他羽翅上方。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算注释】   ①日本黑帮团伙万圣节给小孩发糖都快成梗了……年年被拿出来调侃……   据说还有比哪个团伙的糖更好吃的……我也是服……   ===================================   大天狗:………………一会儿“整个狗都不好了”,一会儿“好似被虐待的柴犬”……作者你是不是写着写着脑补到了什么奇怪的方向啊喂!!!我是人类变成的妖好吗!!!   =========   在耍帅这个问题上,楚潇无意中截了酒吞的胡。   而之前打共工的时候,小拾截了楚潇的胡。   ……我们拾可以说是站在食物链的顶端了。 第93章 邻国妖的那些事儿(五)   晚7:30, 东京。   和中国的妖务部办事处一样, 日本的办事处也挑了一个大学的地下室。地下室中,白色的节能灯将每一间屋子都照得很明亮, 各职位的工作人员都忙碌着,其中一半以上今天都不得不通宵加班。   一道玻璃墙后的屋子内空空荡荡, 大天狗的双手被铁索吊在房顶上, 一边羽翅、一边肉翅(……)则都向下垂着, 翅膀末端坠了铁球, 防止他用翅膀伤人。   几人站在玻璃之外看着他,楚潇拧开矿泉水瓶灌了一口, 冷淡道:“我以为这个房间是松本藤佐那个变态的专利, 结果竟然是标配吗?”   “是的, 是标配。”克雷尔察觉到他语中明显的厌恶,但解释得仍很平静, “楚先生那次的事情是因为误会,但更多的时候, 面对一些能量强大的恶妖我们不得不这么做——比如大天狗,如果不这样做,楚先生能想到别的办法控制住他吗?”   他以一贯深沉严肃的口吻说完,楚潇却只全不在意般地耸了一下肩头:“我不反对你们这样控制任何一个妖。”   他说着转过头,眯眼睇着克雷尔的样子实在说不上客气:“只要管这事的人不要公器私用就好。”   “……您说得对。”克雷尔无可反驳。   楚潇又问:“接下来要怎么办?”   “这是日本境内的事,宫川上校会做好安排的。”克雷尔说着抬手看了眼表,“东京电视台的专访时间是八点半,我们可以过去了。”   楚潇点了下头, 转身向外走去。祝小拾已经等在车里,闷头吃着个樱花果冻,楚潇拉开门,她就递了一个过去:“喏,不是很甜,你尝尝。”   那个果冻整体都是晶莹剔透的淡粉色,底部有一朵清晰的樱花。楚潇接过来随口道:“挺好看,哪儿弄的?”   祝小拾指指后面的车:“酒吞童子买给玉藻前的,玉藻前分了两个给我。”   楚潇眉心微跳,克制住呼之欲出的八卦神色,问她:“玉藻前说什么了吗?”   祝小拾:“没说。她拉开车门把果冻扔进来,关上车门就走了。”   楚潇啧嘴一笑。   一个小时后,东京电视台停止了就算所有电视台都在播议员选举新闻时都还在坚持播出的美食节目,开始了一场稀世罕见的专访直播。   这场直播令东京电视台的收视率从20:20开始飞速飙升。电视方面还好,网络端却因为收看人数过多,卡顿到全体程序员都赶回台里进行抢修了。   这场直播中,大家提前知道的受访嘉宾有四个:中国上古神兽睚眦,日本大妖玉藻前、酒吞童子,中国捉妖师祝小拾(字幕加注:嘉宾依年龄从大到小排序)。   然而四位嘉宾刚打完招呼,第五位突然冒了出来。   “貅!”貔貅毛茸茸的大脸满是欢乐地出现在原本正给祝小拾特写的镜头前,祝小拾和楚潇都吓一跳,后者一把拢住它:“你怎么来了!你过来!”   “……”直播室里小小地乱了那么几秒,端庄温柔的主持人红着脸忍了又忍,还是大喊了出来:“卡哇伊!!!”   “貅!”貔貅好似从对方的语气中感觉出了这是夸奖,扬起爪子应了一声。   接着,身为二哥的楚潇目瞪口呆地看见貔貅从两手间猛然消失,一转眼抱在了主持人肩上:“貅!!!”   “???”祝小拾和楚潇面面相觑,他们都没见过貔貅这样突然地化形——之前,按楚潇的话说,貔貅身为幼年体,要化形是需要提前做心里建设的。   然后直播室里就彻底乱了,主持人姑娘被貔貅萌到失控,把它从肩头抱下来,激动地尖叫:“能摸吗!我能摸它吗!”   “……摸……吧。”楚潇除此之外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好。   于是导播无语的声音强行出现在了千家万户都在收看的直播中:“对不起各位观众,下面我们插播一段广告。”   十分钟后广告结束,画面再切回演播室。主持人和嘉宾们总算都恢复了面对镜头时该有的严肃状态,貔貅趴在桌上,懒洋洋地用后爪挠着下巴。   主持人:“我先给电视机前观众朋友们介绍一下我们今天最为传奇的嘉宾——中国的上古神兽,睚眦。”   后面的大屏幕上,一段介绍打出来。演播室里的几人不约而同地扭头,电视上的画面则直接切到屏幕上,主持人没忍住又伸手摸了两把貔貅。   上古神兽极具磁性的声音从画面中飘出:“你们这……什么介绍?!”   “睚眦,中国的上古神兽,传说中的龙之次子。   战斗力卓群,化成人形外表时相貌英俊。   完全符合中国流行词‘高帅富’的评价标准,   三观正直双伤不低,   追女朋友时笨拙得像个小学二年级的孩子。”   “最后一句你们是听谁说的啊?!?!”楚潇错愕地拍桌子,但主持人厚道地并没有告诉他爆料人是谁:“接下来我们来介绍一下祝小姐。”   “祝小拾,中国著名捉妖人北古先生的关门弟子。   能吃,能打,不爱做家务,   从小被师兄们认为嫁不出去。   长大后把上古神兽睚眦迷得茶饭不思。”   祝小拾:“???”她问了和楚潇如出一辙的问题,“这你们都是听谁说的啊???”   主持人笑吟吟的:“下面我们来讨论一下几位联手击败大天狗的具体过程。”   镜头切回演播室画面,主持人看了看几个嘉宾,下意识地先想本国妖发了问:“我们通过转播都看到鬼王阁下是最后一个加入战斗的,其他几位似乎事先也不知情。请问是什么原因导致您愿意出手帮忙的呢?”   “唔……”镜头前,容貌凌厉英俊的酒吞童子稍显局促地挠了挠头,“哈哈,有的时候,很难讲嘛。妖和人都会因为坠入爱河而茶饭不思,上古神兽都不能免俗,我也……”   主持人敏感地抓住了关键点:“请问您也喜欢祝小姐吗?!”   “……?!”酒吞童子一下子傻了,而楚潇平静啧嘴:“不,他暗恋玉藻前,大概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回玉藻前傻了。   直播现场至此连话题重点都变了。不止主持人,就连场外打电话提问的热心观众们,都更想听日本大妖之间的八卦。   原本计划一个小时结束的专访在八卦氛围中硬生生进行了三个小时才被主持人强行结束掉,酒吞童子多年来的心路历程都被扒干净了,当众有好几次,他都被观众提问搞得趴在桌上捶桌子大呼别问了别问了!   几人走出东电大楼时,已经将近零点。祝小拾和楚潇的车走在后面,透过两扇车窗和车灯,他们依稀可以看见前面的车中,酒吞童子和玉藻前先是各自靠着两边车门坐着,随着时间推移,凑近了一点儿,偶尔偏头说说话,接着又凑近一点儿。   大概过了一刻功夫,酒吞童子伸出手臂,搭到玉藻前身后的靠背上。玉藻前静了会儿,终于倚向了他的肩头。   楚潇见状也搂住祝小拾,祝小拾不像玉藻前一样有顾虑,顺势就躺到了他腿上。   “啊——”她扯个哈欠,“你什么时候发现酒吞童子对玉藻前有意思的啊?”   楚潇一哂:“玉藻前来的那天。”   祝小拾眨眨眼:“怎么看出来的?”   楚潇:“他看玉藻前的眼神,嗯……”他想说跟我看你差不多,可是这话说出来太羞耻了。   于是他亲了祝小拾一口,跳过半句话说:“玉藻前跟你一样,反应迟钝得像在欺负人。”   “讨厌,谁欺负你了。”祝小拾整个人躺在后座上,翻个身,双臂环住他的腰,“我睡会儿,到了你叫我。”   楚潇嗯了一声,身为今天激战中唯一的人类的祝小拾很快就睡了过去。   等到祝小拾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酒店的床上了。身上的疲乏并未褪尽,会醒来大概是因为外衣还在身上、上面又还盖着被子,睡得不舒服。   她皱眉睁睁眼,屋里暖黄的灯光刺入视线,接着听到浴室里传来的水声。   ——哦,看来这是楚潇的房间。她把房卡揣在背包里了,背包里比较乱,他可能没找到。   过了一会儿,楚潇从浴室走出,穿着酒店提供的白色浴袍,胸前的交领间依稀能看到胸肌的轮廓。   他没注意到她醒过来,拉开门就往外去,打算睡外间的沙发。   门关上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动静,祝小拾躺在床上揉了揉眼睛,神思清醒过来,迟疑着下了床。   她踩上一次性拖鞋,也小心地拉开门,蹑手蹑脚地摸去了客厅。   祝小拾想叫楚潇进去睡,然后自己回自己屋里。眼睛勉强适应黑暗之后,她模模糊糊地寻到了沙发的轮廓。   祝小拾于是几步走过去,伸手一拍楚潇:“哎,我回屋,你……”   楚潇一个哆嗦睁眼,黑暗中,祝小拾在掌下说不出的诡异感觉中,也一哆嗦。   两个人都僵住了,几秒之后,空气中传来楚潇幽幽的声音:“你往哪儿摸……”   祝小拾触电般缩手,然后继续呆滞。   那浴袍的面料不算薄,可也厚不到哪儿去。浴袍下透出的……Size,就跟烙印一样,直接穿过黑暗烙在了她的脑海里。   她狠狠地一闭眼:“你怎么不盖被子呢!”   “……我又不怕冷。”楚潇梗着脖子别过脸,盯着沙发靠背,“谁知道你会过来。”   “我……咳,咳咳。”祝小拾手指在鼻下揉揉,“我的背包呢?我回去睡。”   下一刹,她猛地被他伸手勾住脖子。   祝小拾窒息,杏眸圆睁地看着他在黑暗中并不清晰的脸一寸寸凑近,近到温热的鼻息足以扰乱她努力克制的心跳时,他的声音带着妖异的味道,响了起来:“摸完就想跑啊?”   “……”祝小拾猛吞了两口口水。   楚潇的轻笑荡开,手上力道一涌,祝小拾失去平衡低呼地栽到他身上。   然后,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他敏捷地一翻身,顺利地将她箍在了下面。   “喂你——”祝小拾自然害怕,下意识地猛烈挣扎起来。可紧接着,他的吻落在了她的额头上,很轻、很温柔的,令她在失措中平静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崩溃,三个小时前就写完更新了,死活进不去晋江后台   还好霸气威武的编辑大人看到了我怨念的微博,帮忙联系了客服同学   客服同学又联系了技术……才拯救了我【抹泪】 第94章 邻国妖的那些事儿(六)   祝小拾不由自主地稍抬起头, 回给了他一个吻, 听到他喉中低笑。   然后他的手便带着几分急躁抓上来,她的外套还有幸被完整地脱下来扔到地上, 到了衬衫的时候,她看着他在黑暗中的动作就牙根一紧, 没来得及制止就听到耳边一声“呲啦——”。   “咝……”祝小拾闭眼, 悲痛地抽了口气。   那件衬衫, 是她这大半年开始一笔笔接大单之后才敢豁出去买的, 是她人生中的第一件爱马仕。   打完折小两万啊!!!   楚潇看着她的反应,温柔地小心道:“别怕, 我轻点。”   祝小拾心里:小两万啊——   这种痛心使她在内衣被解掉的时候都没反应过来。接着他的手从她后背滑回来, 顺着她腰侧敏感的肌肤一直向下滑。她今天为了方便战斗穿了条弹力不错剪裁也好看的黑色长裤, 唯一的缺点就是腰上那一截质地偏硬。   于是裤子被蛮力拽下的刹那,祝小拾一下子被砂纸蹭过皮肤般的感觉激得清醒了好多。她一把推住拽完裤子又压上来的楚潇:“你你你你等等……”   楚潇蹙眉:“嗯?”   “戴戴戴戴套去!!!不然怀孕怎么办!!!我害怕!!!”祝小拾狂吼。   “……”楚潇停住动作, 无语了两秒,“你扫兴不?”   “我擦你滚犊子!!!”祝小拾下意识地扯了个沙发垫抱住, “所有说戴套扫兴的都是渣男!你不要踩这个雷我告诉你!”   楚潇气到喷笑,一把将她怀里的沙发垫抢下扔出去,在她的吱哇乱叫中边亲下去堵嘴边含糊地抽神解释:“我们神兽能控制这个,不怕,乖。”   祝小拾:“……”你们神兽的生理结构真先进。   她于是就这样放心地舒了口气,满意地任由他摆弄。   漆黑的酒店房间里、窄窄的沙发上,楚潇的气息慢慢将她的一切思绪都驱散开来。他渗出薄汗的健硕肌肉贴向她光滑的肌肤,灼热的温度令她也顿时沁出一层细汗。他的舌头撬开她的柔软的薄唇, 祝小拾不太开心地一声低哼,随即又无力反抗地沉浸在他的热烈的激吻之下。   他温热的手掌在她身上抚弄着,微妙的□□感激得她一阵阵兴奋。他的动作总是能恰到好处,每每撩起她的兴致就会变上一变,转而令她的心跳又快上一层。   这令祝小拾觉得他也太娴熟了,几分钟之后,她迷迷糊糊地开口:“你这是拿多少人练过手?”   她低而沙哑的声音里填着一种特殊的渴求,楚潇低笑着“嗯?”了一声,吻在她胸口的嘴唇稍停了半秒:“你是第一个。”   可是跟她想象中的第一次不一样啊……   祝小拾思绪迟钝地这么想着,听到他声音含糊地又说:“但书我读过不少……唔,活的时间长嘛。”   “……”祝小拾喉咙里噎了一下,内心的吐槽还没冒上来,他突袭般地一下子攻了进来!   “嗯——”祝小拾牙关咬紧,喉中发出的声音有点古怪。发慌的心跳令原已裹满她全身的热汗上又添了一层冷汗,她无可克制地拱起身子,一把抓向楚潇肩头,“轻点——!”   他似乎没听见,因为他一点回应都没有。   两秒之后,祝小拾确定他绝对没听见了,眼前都发了白:“啊啊啊啊你轻点!”   楚潇拨冗在她额头上留了个很轻的吻作为安抚,腰部以下带来的感觉依旧让祝小拾愤恨不已。   这一夜,窗外月色皎洁,夏花盛开,符合祝小拾不久前想的“花好月圆睡神兽”。   但这一夜——尤其到了后半夜时,身为学渣的她罕见的满脑子都在过高中物理的内容。   “活……活塞运动。”楚潇第六次把祝小拾压制住的时候,祝小拾在极度疲惫中一片混乱地自言自语。   “什么?”他没听清楚。   她趴在沙发上,嗓子里干哑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第二天清晨,祝小拾在醒来前,已经被楚潇用被子裹着打横抱到了屋里的床上。   她深刻感受到了“纵欲过度”为什么不好。同时,发自肺腑地明白了为什么“床”是用来睡觉的,而“沙发”不是。   这家酒店提供的沙发本来就过软,她腰上吃劲儿的时候全靠自己撑着。夜里感觉不大,一觉醒来差点因为怀疑自己瘫痪了而哭出声。   她眼前发白地给自己揉着腰,呆滞地目光环顾四周,很快发现楚潇不在。听了一夜“动静”的貔貅趴在床角,一脸怨念地看着她。   “嘻嘻嘻……貔小貅啊!”祝小拾讨好地向它伸出手,“来,姐姐抱抱!”   貔貅倒是没躲,可她刚一挪动,自己就被腰上的酸痛激得僵住了。   她呲牙咧嘴地挺尸了几秒后瘫回去,绝望地向貔貅摆摆手:“姐姐一会儿再抱你……”   貔貅嫌弃地转过身,改用胖乎乎的屁股对着她。   与此同时,克雷尔听完手下的汇报,诧异地“啊?”了一声:“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就是前台来电话说楚总非要借用酒店厨房下厨做饭。他们倒愿意满足客人的需求,但怕违反什么妖务部的规定,谨慎起见于是来电话请示一声。”   克雷尔听得云里雾里。觉得不应该啊?这酒店的餐饮水平还可以啊?   楚潇身为上古神兽,嘴刁倒也合逻辑。可之间他也同妖务部一起跑过好多次任务,鼓浪屿的当地小吃、云南的街边摊他都照吃不误啊?   所以按理这回也不至于啊……   克雷尔就又随口问了一句:“自助早餐他没吃?”   “没少吃……”手下声音发虚,“他是吃完早餐去向厨房提的要求。我本来想打电话问问祝小姐怎么回事,可祝小姐房里的电话没人接。”   一瞬之间,克雷尔只觉仿佛有一道惊雷紧贴着天灵盖炸响。   ——他确定祝小拾昨晚回了酒店,并且一直没再离开。   那么,祝小拾房里的电话打不通,同时楚潇又“突发奇想”想进厨房亲自下厨……   克雷尔面无表情地垂下目光,盯了会儿地面:“让他用吧。他不是妖务部的人,不受妖务部约束。”   一个小时后,在床上呆滞躺着仿佛圆寂的祝小拾听到外面的房门开关的响声,片刻后卧房的门也打开。楚潇双手端着一托盘的吃的,手肘成功压下把手后用脚将门顶开,进来后又用脚将门踢上。   他向祝小拾笑笑:“醒了啊?正好,趁热吃。”   “……”祝小拾阴恻恻地盯着他,想不抱怨,但是很难,“你也……太不节制了。”   “?”楚潇正弯腰把托盘放到床头柜上,听言偏头端详她,端详片刻终于看出她脸色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发白。他迷茫锁眉,“不舒服?”难道出现了什么罕见的人和妖交欢后会出现的不良反应?   “……”祝小拾冷脸对上他的目光,“一夜六次,能舒服吗?”   结果楚潇看上去更迷茫了,迟疑了会儿好像依旧无法自己想明白,于是蹲在床边问:“那你觉得应该一夜几次?”   “???”祝小拾意外于他这么认真地问这种问题,发蒙地想了想,说,“一两次就……够了吧。哎你不是说看过很多书吗???”   楚潇:“书上都从入夜写到天明……”   “?!”祝小拾双目瞪圆,“我以为你是站在学术角度深刻研究过生理问题,结果你是看的小黄书是吗???”   不然什么从“入夜写到天明”?!?!   楚潇咳了一声:“那个……学术角度的书也看,但是论趣味性肯定还是文学……读物更有趣嘛——写得不对是吗?”   “……”祝小拾无语,吭吭唧唧地拉过被子将脸蒙住,在被子中望着背面的白□□哭无泪,“艺术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啊大哥!!!”   “哦……抱歉。”她听到楚潇应话的声音里带着愧疚。   然后他隔着被子拍了拍她:“我记住了。快起来吃东西,凉了就不好吃了。”   楚潇这种顶天立地的男人温柔道歉的时候,祝小拾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反正她是没抵抗力。   于是她乖乖地在满身的酸痛中起了床,被他扶到卫生间洗漱。她刷牙洗脸的时候他就站在后面扶着她的腰,她抬起头,刚好通过面前的镜子看到他温和的笑意。   他也看着镜子,颔首在她头顶吻了吻,双臂往前伸来,完全地、紧紧地将她环住。   祝小拾脖子梗了梗:“干嘛?”   他低低笑着,又亲她:“你怎么这么好。”   哪有?   祝小拾脑子里这样想,但在他阖眸含笑的样子里,什么都说不出了。她往他怀里缩了缩,只也在想:你怎么这么好。   一种无法言述的感觉填满了心房的每个角落,软软的、甜滋滋的。   于是接下来的一整天里,祝小拾都腻着楚潇,或者也可以理解为楚潇腻着她,反正就是两个人一起在屋里腻歪了一天。   她躺在床上玩游戏的时候,楚潇坐在旁边搂着她,看她玩,偶尔伸出手指帮个忙,一下午过了好多关。   晚上她跑去客厅,蜷在沙发上看电视,过了会儿楚潇就把棉被抱了出来,将她一裹,然后边陪她看边挖自己早上做完后嘱咐服务生等到冰好才送上来焦糖布丁喂她吃。   祝小拾吃得满嘴香香甜甜,突然扭过头在他脸上吧唧一亲。   “……”楚潇抹脸,全是焦糖,黏黏糊糊的。   “嘻嘻嘻嘻。”祝小拾眯眼,美哉哉地咂咂嘴,往他肩上一歪,慵懒地扯了个哈欠,又继续看电视。 第95章 邻国妖的那些事儿(七)   第二天, 克雷尔接到宫川晋的电话,请他去东京妖务部办事处帮忙。电话里要求楚潇和祝小拾同往,克雷尔觉得宫川晋在假公济私, 不过考虑到这片是宫川晋的地盘,他就很给面子地没有戳穿这一点。   他们到时发现酒吞童子和玉藻前也在。两人都在会客厅里, 玉藻前窝在酒吞童子的臂弯里懒洋洋地打着哈欠,毛茸茸地九条狐尾盖在身上当被子, 偶尔有那么一条翘起来, 不怀好意地去搔酒吞童子的下巴。   “哎别闹……”酒吞童子嗤笑着把她的尾巴拨开,一抬眼,尴尬地咳嗽着站起身,“睚眦大人。”   玉藻前随之也站起来,礼貌地欠欠身,楚潇看着她一哂:“什么情况?”   玉藻前瞬间脸红:“我们……”   楚潇挑眉:“我是说里面什么情况?”   “……”玉藻前在羞赧中哑巴了,背后的狐尾悄悄地伸起一条,在酒吞童子的腰后戳了戳。   “哦那个……”酒吞童子赶忙回神, “宫川上校在大天狗的事情上遇到点麻烦。我们同为三大妖嘛, 他想让我们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楚潇:“具体点?”   酒吞童子摇头:“具体的还不清楚。”   因为克雷尔直接去找宫川晋了, 四人就在会客厅里耐心地等着。过了将近一刻的工夫, 克雷尔出现在门口, 手指笃笃地敲了两下门:“这边请。”   他们跟着他走出去, 拐过两道弯,那间有玻璃墙的房间大门出现在眼前。工作人员上前刷卡后拧开房门,宫川晋的咆哮一下就传了出来:“你现在给我编这种故事没用, 大天狗阁下!”   大天狗被吊在那儿,神情看上去十分无辜:“我说的是真的,我真的不清楚。”   “你觉得我信吗?!”宫川晋余光扫见楚潇他们,旋即道,“我让上古神兽和另外两大本土妖一起对你逼供不合适吧?!”   “……不合适。”大天狗脸色发白,“我们有话好好说……那个,你不是说你有别的证人吗?让我们当面对质行不行?”   “他把一切都说得很明白了。这个组织,你地位最尊,组织自上而下视助你复位为己任。有很多知名的科学家和一直隐姓埋名的科学怪人为你们做事,试图利用福岛核电站的辐射源对妖物进行改造,以此统治世界!”宫川晋额上青筋暴起,显然在竭力绷住耐心说道理。   “……很精彩。”大天狗愣了愣,“他说是我跟他说的这些吗?”   宫川晋:“……”   两秒之后宫川晋暴躁得直一蹦跶:“带宫川凉过来!操!!!”   过了半分钟,宫川凉被工作人员带进了屋。他是连夜赶回的日本,旅途颠簸令他看起来有点困顿,不过脸色总体来讲还是比几天之前要好不少——具体点说就是明显长肉了。   宫川凉提提精神,朝宫川晋打招呼:“哥。”   被吊在那儿的大天狗眼前一亮:“啊——我见过你!”   宫川凉仍旧对大天狗有些敬畏,低头道:“是的陛下。”   “新年的时候你来为我献过贡品,还和那个叫松本什么的打了一架……”大天狗一脸和善地跟他叙旧,“他怎么样了?你们互相记仇吗?”   “……”宫川凉迟疑着看向楚潇,楚潇插着口袋冷冷道:“被我吊在山上冻死了。你如果拒绝合作,我也能想办法把你冻死。”   大天狗:“……”他的翅膀明显地打了个颤,没有羽毛的那边颤得似乎更厉害一点儿。   他深吸了一口气:“你们怎么就是不相信我呢?”啧了啧嘴,大天狗再度看向宫川凉,“来吧,证明一下我的清白。”   宫川凉:“……”   之后足足两个小时,日本大妖酒吞童子、玉藻前,中国上古神兽楚潇,中国越来越著名的捉妖人祝小拾,国际妖务部中国区负责人克雷尔中校,国际妖务部日本区负责任宫川晋上校,都满脸黑线地呈靠墙抱臂的姿势。   贬义地说,大天狗真是个诡辩界的人才;褒义地讲,他没去拿个哲学之类的学位,真是太屈才了。   长达两个小时的交谈整个就是一场逻辑上的围追堵截。比如宫川凉最初重复了和宫川晋差不多的话,大天狗理直气壮地就问:“你听我亲口说过这些吗?”   宫川凉就一脸懵逼,然后他说可是自上而下一直是这么说的啊,你总不能说你不知情吧?   大天狗:“那你能证明我知情吗?还是你亲眼见过我去见那些科学家和科学怪人?”   宫川凉:“……”   大天狗穷追不舍:“你在组织内的级别也不低,你除了逢年过节给我上贡以外,在其他时候见过我吗?”   宫川凉陷入了深思。   宫川晋察觉到弟弟的逻辑链要被带跑,及时出言打断:“他们莫名其妙地给你上贡你就接受,这也说不过去吧?”   “我知道他们要帮我复位,仅此而已。”大天狗一脸轻松。   宫川晋挑眉:“所以你还是知情的。”   “又不用我出力,我为什么不接受呢?我坐享其成啊!”大天狗咂咂嘴,语重心长,“你们这些只能活几十年的人类不懂。等你们活到我这个时候就明白了,一切权力更迭都是过眼云烟。有人想把在位者干掉就是个小事,想把你放上去也是个小事,只要你相信上位者,或者自己上位后能干得好就行了嘛——不信你们问问这位上古神兽,中国谁当权他肯定也都是无所谓的。”   楚潇:“……”   数道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他,连祝小拾都在忍不住地好奇他在这种事上是怎样的观点,这是人类对寿命长于自己数倍的种族的世界观理所当然的好奇。   “……”楚潇在目光聚焦下维持那副倚墙插口袋的姿势,半晌过去,他如同背课文一般,慢悠悠地吐了一句话,“打倒封建制度,社会主义好,中国□□万岁。”   “……”大天狗被噎得腮帮子咯噔一响,继而憋得脸色通红,“……你出去!”   正好接下来也没什么别的可聊的了,楚潇睃了眼大天狗,就以一副吊儿郎当的姿态真的出去了。   祝小拾跟出去,笑趴在他肩上:“你太欺负了狗了!”   “我哪儿欺负他了?这叫政治正确。”楚潇一脸严肃,接着转头问宫川晋和克雷尔,“你们怎么看?”   “不排除他说的是真的。”克雷尔神色微沉,祝小拾一滞:“你们被他的逻辑说服了?!”   宫川晋摇头:“他的逻辑确实成立。千百年来,人类社会中产生的邪教不少,但在妖中并不多见。所以如果有人想自己掌权,只是推他当神供着——或者说是当傀儡,也是可能的。”   “但如果这个逻辑成立,我们‘擒贼先擒王’就并没有什么卵用了对吗?”祝小拾道。   宫川晋对此也很愧疚:“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我们会继续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   “需要帮助随时联系我们。”楚潇带着宽慰在他肩头拍了拍,宫川晋勉强一笑:“多谢您。”   这个转折对于妖务部的人来说无疑是件头疼的事,这意味着他们原以为可以就此迎来的斩草除根不存在了——眼下不仅离斩草除根很远,而且大天狗也成了个聊胜于无的存在,想找更多的线索,还得靠自己。   不过对于妖务部以外的人来说,虽然站在守护世界和平的角度来讲这事儿也棘手,但正常日子还是可以正常过的——主要是找线索这种事情,假如妖务部的大队人马和高级设备都搞不定,他们瞎着急也没用啊!   于是,编外成员们大多还是有心情先娱乐一下的,比如楚潇,再比如酒吞童子。   从东京办事处出来,酒吞童子就拉着玉藻前飞走了。他说要陪玉藻前去逛街,说玉藻前刚看上个E的新款包,东京没有,得飞到巴黎买。从东京到巴黎,虽然坐飞机更快,不过他们觉得自己飞去可以随时停下来看风景,更有意义。   楚潇则笑问祝小拾:“你想去哪儿?”   “……想回酒店猫着。”祝小拾打哈欠,然后捶腰,“我还没歇过来呢!都怪你!”   “很正常,刚歇了一天嘛,以我的……”想说个黄段子的楚潇冷不丁地看见克雷尔正往这边走,很仁慈地把后半截噎了回去。   他将祝小拾打横一抱:“走,回去我陪你躺着。”接着蹬地飞起,顷刻间消失不见。   “……”克雷尔悲愤地顿在原地。   太过分了,他本来是出来安排车送他们的。   他们竟然一看他出来就以这种方式离开,有没有人性啊……   回到酒店,楚潇和祝小拾一起一躺一下午。他猜祝小拾想回来躺着不是因为她腰酸,只是因为她享受这种感觉,因为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打滚儿打得很灵敏,腰酸的影响显然没有那么大。   不过他也没意见,因为他也享受这种感觉。   她虽然能打,胳膊上捏起来还有硬硬的肌肉,但论身量毕竟比他矮一头还多。他在她身边躺着,用胳膊圈着她,就觉得她成了小小一个。酒店提供的身体乳又是牛奶味的,搂久了会觉得怀里有一颗香喷喷的奶糖。   到了傍晚的时候,玩游戏玩累了的祝小拾拽过被子闭眼打起盹儿来。抱着祝小拾牌奶糖的楚潇无所事事,于是把横在大床正中央的她往里推推,也躺下睡。   怀里甜滋滋的奶味在他鼻腔里萦绕着,直至他入梦,那种明显到让他会情不自禁微笑的气息才渐渐淡去。一阵清风送梦境中拂过,他在心旷神怡中睁开眼,看到眼前清泉汨汨,杨柳依依。   这是祖父曾经住过的地方。   祖父已经很老了,老到鳞片斑驳,他从不知道祖父为什么还不去轮回。身为神兽,明明轮回之后就可以重新拥有年轻健硕的身体。   他下意识地穿过不远处的瀑布,瀑布后是一方石洞,是祖父曾经住过的地方。   他记得妖界变得不宜居住后,祖父就不住在这里了。他也搬去了人间,但没有告诉他们他去了哪里,这几年的时间,他们都没有再见过。   可眼下,他仍然在石洞中看见了祖父。   祖父还在念叨那些神神道道的话:“灵石,灵石补天。补天,能救世。救人界,也救妖界。”   “……祖父。”楚潇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瘆得慌。   “哦,你来啦。”祖父回过头,看看他,又自顾自地继续念叨,“灵石,灵石补天。补天,能救世……”   “正神女娲留下的五色灵石吗?”楚潇似乎因为已经听过了太多遍类似的话而有些不耐,于是这回,他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您总提这些,是因为现在要用灵石了吗?灵石在哪儿?”   “……救人界,也救妖界。”祖父执拗地念完这句话,霍然扭头,又看向他,“是你——”   一阵轰鸣突然在梦境中震起,楚潇眉心倏骤,竭力地想听完祖父的话。   但是,他一个字都没有再听到,只能看到祖父的口型动个不停,看起来越说越激动,甚至连那浑浊的目光都变得清澈起来。   “啊!”楚潇猛地惊坐起身,急喘之下极速涌进肺中的空气令他的脑子有点懵。   他惊慌地看着周围,足足过了半分钟,才在酒店的陈设中逐渐地恢复冷静。 第96章 邻国妖的那些事儿(八)   “……楚潇?”祝小拾醒过来, 光线昏暗中看到他气息不平地坐着,撑身坐起来,怔怔地抚他的后背, “你怎么了?”   “……没事。”楚潇残存着不安, 摇摇头,“我……我做了个梦。”   做了个梦?   祝小拾愣了愣,蹭下床打开灯,去外屋叫客房服务送了壶热茶来。   等她把茶倒出一杯端进屋的时候, 楚潇还在床上僵着。她没见过他这样, 便猜测那个梦可能不是个普通的梦。   她于是坐回床边, 把茶递到他手里, 双臂抱住他:“你们神兽做梦……不太一样对吧?”   楚潇点了点头,接着又摇头:“说不好, 有时候是不太一样。不过这回我梦到的是我祖父,他说了一些话……”   祝小拾:“他说什么了?”   “我说不太清楚,梦突然中断了。可能是什么我潜意识里很抗拒的事情。”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继而薄唇紧紧抿住。   祝小拾蹙蹙眉头, 倚到他肩头安抚他:“没事, 也可能只是梦而已。如果真的出什么事, 我帮你一起解决。”   他又喝了口茶, 简短地嗯了一声,似乎心不在焉。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算彻底回过神,身上微微一栗,伸手握住她的手:“我没事。”   “要不我们出去走走?”祝小拾提议道, “听说酒店后面的花园风景不错,还有那种小酒吧。”   楚潇点点头,朝她一笑就下了床。两个人睡之前都没换衣服,就直接各自去洗了把脸,然后就乘电梯下了楼。   酒店后花园的人并不算多,一是这会儿还没到真正的旅游旺季,二是真来日本旅游的人也犯不着泡在酒店花园里玩儿。露天的小酒吧里的人就更少了,除了他们以外只有一桌,是四个看起来和祝小拾年龄差不多的男孩女孩,正穿着和服喝着饮品花样自拍。   服务生拿来酒水单,祝小拾叫了杯长岛冰茶。楚潇因为做噩梦的关系想喝点烈酒,索性叫了一整瓶威士忌。   饮品端上来的时候,祝小拾往那边扫了一眼,发现四个人正一边埋头窃窃私语一边看楚潇。   她于是轻咳了一声,有心打趣说:“男朋友颜值太高真可怕——不止女生看你,男生见了你都满眼星星啊!”   楚潇从小铁桶里夹了几块冰扔进杯子,倒着酒冷淡道:“那几个都是妖。”   祝小拾:“……”她惊讶了一下,又说,“那也不冲突啊,你不是说很多妖并不能感知上古神兽吗?”   楚潇抿着酒,好笑看着她:“那你觉得东京电视台的直播是摆设吗?”   祝小拾恍悟,心说对吼,怎么把东京电视台忘了!照这么看,他俩现在在日本境内都算红人了吧!   但是她偏没有身为“红人”该有的高冷,在意识到这个设定后,她反倒一托腮,微笑着直勾勾地看向那边窃窃私语的四个妖。   四妖:“……”   他们窘迫地各自埋头狂喝了好几口鸡尾酒,片刻后又不安分地开始了新一轮的窃窃私语。   然后,其中一个样貌很娇俏的妹子被同伴怂恿着走了过来,双手紧紧地相互攥着,欠身干笑道:“很抱歉睚眦大人、祝小姐,我们刚才是不是……是不是打搅到你们了?”   楚潇面色微沉,没有吭声,祝小拾也没瞎客气:“不算打扰啦。但我们就是想喝点酒静静,所以被人盯着感觉总归……不太好,你懂吧。”说着她又适当找补了一下,“不过也不用专门道歉,没事没事。”   “我们真的很抱歉。实在是亲眼看到上古神兽对我们来说,太……”妹子变得有些局促,见楚潇始终不给她什么反应,她退缩地扭头看了眼同伴们,又在同伴们的挤眉弄眼下硬着头皮往下说,“我可以求睚眦大人赐福吗……”她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因为满含期待而睁得很大,又十分虔诚地道,“我们会风雨无阻地为您敬奉香火的,睚眦大……”   “我们上古神兽不接受香火供奉。”楚潇生硬地打断她的话。   妹子顿时面色煞白,失措地杵在旁边,但楚潇说完就继续喝酒不再理她了,她只得将无助的目光投向了祝小拾。   祝小拾回给她了一个怜悯的眼神。   她知道楚潇绝对是因为受噩梦影响导致心情不好才这样的,平常他不是这个脾气。   ——市价几千万的护身符他随手就给松月樱妖拿了一大把,给这些小妖点东西他根本就不在意。   “咳……不好意思啊。”祝小拾抱歉地朝旁边的妹子笑笑,脚尖在桌子底下碰了碰楚潇。   楚潇挑眉:“我们真的不接受香火供奉。”   “……”祝小拾又用脚尖碰碰他,边意有所指地递着目光边道,“我们去散散步?”   楚潇冷漠:“喝完再说。”   祝小拾:“……”   眼看着那妹子戳在旁边都要哭了,祝小拾也没辙。她啧啧嘴,只能跟妹子解释说他今天精神不太好,让他们玩得开心。妹子很受伤地抹着眼泪回去,四个人很快就没精打采地散了。   “……”祝小拾倒也不想埋怨楚潇,她嘬着长岛冰茶看他,“你需不需要大醉发泄一下?”   “……不用。”楚潇烦乱地摇摇头,“我想喝醉太难了。别担心,我缓缓就好。”   然而事实证明,五六天过去,他依旧没缓过来。吃酒店提供的自助早餐时,他们又跟那四个妖碰过两回面,他遍身散发的寒气激得他们本能的直躲。   于是第七天的时候,祝小拾强行拖着楚潇去逛了一天街。结果嘛,他用行为证明了他是真的待她很好,全程该说话说话、该给建议给建议、该夸她美夸她美……只在偶尔沉默的时候才会让她察觉到他仍旧心情不好,只是在死扛着不扰她的兴致而已。   这样一来,刚逛了两个小时不到,试图给他换心情的祝小拾就反而觉得愧疚了。她给他挑了领带后,打着哈欠说累了,接着就拉着他打车回酒店。   但即便只有两个小时,祝小拾还是收获颇丰。她不是依赖男人给她花钱的人,会这么买主要是因为……最近的收入一笔比一笔高,在账上累积了上千万的时候,偶尔购物狂一下真是连负罪感都升不起来。   是以在楚潇帮她拎了大部分东西的前提下,她自己手里还是抱了一堆。她用后背顶开房门,忍不住气喘吁吁地慨叹:“能这么买买买是因为财源广进,能财源广进一定是因为貔貅……貔貅使人堕落啊!”   话音未落,屋子里传来一声:“貅……”   “哈哈哈哈哈我不是故意说你坏话的!”祝小拾笑着奔进去,将大大小小的购物袋往沙发上一放,紧接着,听到屋里响起虚弱而隐带痛苦的:“嗷——”   “貔貅?!”她不禁一惊。   楚潇也察觉到不对,二人相视一望,先后奔进屋。刚定睛,躺在床上的貔貅“砰——”的一声。   ——然后就变成了一只猫趴在床上,和小苗的原型八分像。   “?!?!”楚潇大惊,一个健步冲上去,貔貅又一声“砰——”。   转瞬间变成了一只秋田。   “貔貅?貔貅你怎么了?!”楚潇一脸惊悚地将它抱起来,怀里的秋田在砰声中第三次变形……   成了一颗西瓜!   “天啊。”楚潇吓坏了。   幼年妖物轻易不能化形,出现这样化形不稳定的情况一定不正常。尤其对妖来说,变小猫小狗和有生命的花草树木之类的“活物”容易,变桌椅板凳和已经被摘下来的瓜果蔬菜这样的“死物”相对较难。至于化形人类最难那是另一回事,主要是因为人类的行为模式太复杂了,身体结构也和妖差得太多,需要很长的学习和模仿过程。   现在貔貅连身为“死物”的西瓜都突然能变了,这是怎么了啊?!上古正神闲的没事跑来给它开了个光吗?!   楚潇崩溃地摸着西瓜:“貔貅?貔貅!能变回来吗!”   “砰——”西瓜变成貔貅的样子,发出虚弱地嗷声,继而两声咳嗽,喷出的檀香味烟雾呛得楚潇也咳起来。他还不及说话,貔貅就在下一声砰中又变回了西瓜。   “……F**K!”楚潇破口大骂。这个词从克雷尔嘴里说出来不稀奇,从他这儿听到可不容易。   他一手抱着貔貅,一手摸出手机点开兄弟们都在的微信群,按下语音就喊:“快来东京!貔貅出事了!我发酒店地址给你们!”   对这种突发情况毫无经验的祝小拾在旁边手足无措,她懵了会儿,将楚潇手里的手机抢了过来:“你照顾貔貅,我给他们指路!”   半个小时不到,原本住在东京郊外酒吞童子家里的龙子们就都飞来了。同来的还有茨木童子和星熊童子,他们怕上古神兽们在日本人生地不熟,希望能帮帮忙。   众人将套房客厅里挤满时,貔貅还是个西瓜。楚潇简述了刚才的症状,表示貔貅咳出来的那口檀香烟雾明显不正常,初步怀疑是有人给它进香火导致的。   季朗抱着西瓜温柔而忧愁地抚摸着:“它哪儿受得了这个啊!”   接受香火是神佛们的专利。神兽里除了狻猊这个爱吞云吐雾去奇葩外,其他大多是靠正常食物活,也有饮食习惯特殊的——比如貔貅要吃金银,总之“香火”理论上跟他们八字不合。   而对成年大妖来说,人类和小妖糊里糊涂进奉的香火他们可以轻松代谢,出现点简单的不良反应也很快就能消退。可是幼年体的妖就很容易反应严重,因此进入长达成百上千年的休眠期也是有的。   于是龙子们很暴躁,神经大条是蒲牢直接就开骂了:“我操人类就他妈有病吧!”   祝小拾撇了他一眼没吭声,蒲牢又说:“貔貅招财这事儿传了多少年了!不都是买个挂饰回去就管用吗!突然上什么香啊!”   “行了四弟。”季朗继续摸着怀里的西瓜,接着看向五弟狻猊,“只有你跟各大小寺庙有关系,能感觉到是哪儿进的香吗?”   狻猊焦虑地一口口用力嘬着烟斗:“东亚这片的寺庙可太多了。而且也得是把香炉做成我的我才感觉得到,万一给貔貅进香的地方没有我,我就没辙了。”   “会是咱们那天遇上的那四个妖吗?”祝小拾突然开口,她又睃一眼蒲牢,多少有点不忿,“可不止是人类会给神兽进香。”   可蒲牢不知道之前的事,借着火气开口就跟祝小拾争:“除了你们人类还有谁会……”   “四弟,闭嘴。”楚潇喝住他,面色上的阴霾令蒲牢瞪去的目光刚刚一触就怂了。   楚潇缓了一缓,接着和气地向祝小拾道:“不是那四个妖,如果这么近的距离有人进香火,我能感觉到。”   蒲牢:“我就说嘛!除了人类没……”   “蒲牢你再搓火我揍你。”楚潇额上青筋一跳,蒲牢不服地大睁着眼:“二哥你……”   “二弟说得对,这是罕见问题,解决就好了,别上升到全人类。”当大哥的季朗及时表了个态。他的目光在祝小拾和楚潇间一荡,放下西瓜向外走去,“二弟你跟我出来一下。”   楚潇坐在那儿纹丝未动:“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季朗脚下一顿,静了两秒,还是说:“你出来!” 第97章 邻国妖的那些事儿(九)   时间拨回到十分钟前。   祝小拾跟兄弟几个说清了酒店的具体名称和地址, 又发了个定位坐标,就把手机还给了楚潇。   于是她没有看到两分钟后刷出的一长条消息。   消息是九弟螭吻发的,除掉各种尽力显得客气的委婉措辞, 大致就是说二哥你宠着祝小姐不要紧, 但你跟着她一起帮妖务部拼死拼活、抛头露面,还拖着貔貅一起出了问题,是不是就有点过分了?   螭吻还说,二哥你别忘了自己还是上古神兽。图新鲜跟人类谈个恋爱不是大事, 但你这么死心塌地的, 不嫌跌份儿啊?   楚潇当时看见了就想回。但在他回复之前, 大概是有人提醒螭吻现在给他们指路的是祝小拾, 螭吻迅速地撤回了这条消息。   于是楚潇阴着脸跟季朗走出房门,走到楼道顶端的露台说话。在季朗委婉地表达了貔貅出现这个意外, 他们是有责任之后,楚潇的脸色更阴了一层:“我和小拾都没想带着貔貅‘抛头露面’,是他自己偷着跟到的东京电视台。”   季朗:“我不是针对这件事, 我是想说你对祝小姐……”   “大哥, 九弟说出那种话就算了。我跟小拾是怎么回事, 您心里可清楚啊。”楚潇的眉头深深地锁着, 他觉得这几个兄弟好像突然变得陌生了, 他甚至无法理解他们的想法,“你们在想什么?你们以为我喜欢小拾只是图新鲜吗?”   季朗的眉心也倏然一陷,扶着眼前的露台栏杆看向远方,好久都没说话。   而楚潇打算追根问底了:“你们到底怎么想的?”   季朗又沉默了一会儿, 终于一声叹息:“我们原来没想到你这么动真格。从那次爆炸你褪鳞给她,我才意识到不对劲。”   楚潇:“我喜欢她,我当然要保护她。”   “可她是个人类!”季朗霍然喝道。   楚潇眸光一凌,季朗摇摇头,尽力缓和了口吻:“她是个人类,阳寿不过一百岁,现在已经活了二十多年了,你对她这么上心值得吗?”   楚潇眼底轻轻战栗,季朗又说:“几十年的光阴对我们不过弹指一瞬。在她死后,你还有新的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到时候你怎么办,现在这么上心,到时你忘得了她吗?”   “我为什么要忘了她?我记她一辈子就是了。”楚潇只觉这对话毫无意义,说到此转身便走。   季朗也怒然转身:“这是祖父教你的吗!”   楚潇蓦地顿住:“你说什么?”   他满眼的疑色,但两人相距几步,又有室内外的明暗相隔。季朗便没看到他的疑惑,只道他这反问是一句心虚的默认。   季朗的声音于是颤抖起来:“真不应该让你去跟祖父住那两千年!”   “……大哥?”楚潇脑中嗡然。季朗适可而止地中断了这不愉快地交谈,也不再看他,大步流星地从他身边走过,往客房的方向去。   楚潇一个人木在那儿,木了好久,仍旧回不过神来。   他……跟着祖父住过两千年吗?   他觉得脑子里有一根神经在跳,像是在竭力帮他记起什么事,但他就是什么都记不起来。   不应该……不应该这样的。两千年是很长的时光了,就算对上古神兽来说也是。   可他接着发现,他似乎真的有那么一段记忆是缺失的。   那是儿时的记忆,太久远了,所以他注意不到,大约就像是人类很少会去刻意回想七八岁时的事情一样。   现在仔细回想,他才发觉不对头。他记得那之后的事情、对那之前的一些片段也有印象,只有那一段是完全的空白,让他什么都抓不到。   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呢。   他连第一次入世时看到的人类母系氏族的生活场面都还能清晰记起,为什么在亲祖父身边的时光,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呢……   楚潇开始浑身发冷,千丝万缕的神经都开始一点点陷入麻木。麻木在那段长达两千年之久的记忆空白中,令他如坠深渊,深渊的石壁上攀爬的藤蔓里,又写满恐惧。   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呢。   他一味地这样想着,如同着魔一样。这令他连去追问季朗都想不起来,又或者,是内心说不清的恐惧感逼得他不敢追问下去。   他茫然地看着眼前的酒店楼道,亮度适中的黄色灯光此时看来十分昏暗。他被这种昏暗压得呼吸不畅,呼吸不畅之下,他开始愈发大口地喘气。   但好像,能汲取的氧气越来越少了。终于他脚下一软,手仓惶地去扶墙壁。   “……楚潇?”一个声音在脑海的嗡鸣中显得不太真实。   楚潇吃力地抬头,恍恍惚惚地看到,祝小拾从不远处一脸惊慌地跑来。   “楚潇,怎么了?!”祝小拾伸手扶他。她原只是因为季朗回去好一会儿了都不见楚潇,所以出来看看,却没想到会看见这么一幕。   “是不舒服吗?”她手忙脚乱地扶他,摸摸额头又试试脉搏,“怎么突然这样,要不要去医院?!”   “……小拾。”借着她的力刚站起来一些的楚潇忽地扑到她肩上。   祝小拾轻轻一叫,赶忙站稳脚没后栽过去,无措地抬手把他搂住,抚着后背给他顺气:“楚、楚潇?”   “别走。”楚潇也搂住她,像是在抓救命稻草一样,将她搂得紧紧的,“别走,陪我待一会儿,我害怕。”   祝小拾一滞。   他表达害怕的时候太少了——是否有暗地里偷偷害怕的情况她不清楚,但至少她从没请他明确地说过怕什么。   他是上古神兽,战斗力又那么强悍,天地间值得他害怕的事情大概本就没有多少。何况他在她面前又保护欲旺盛,两个人相处起来,会显出软弱一面的,从来都是她。   祝小拾于是心惊胆寒,又格外心疼。她定住心,一下下给楚潇抚着后背,耐心地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问:“我们回屋去?我陪你躺一会儿?”   等了几秒,楚潇嗯了一声。从气息判断,似乎平静了些。   然后他说:“先别跟他们提这件事。”   “好。”祝小拾点头。楚潇的手再度伸向旁边的墙壁,撑了撑,站稳了,长长地吁了口气。   他们一起回到房里,楚潇没有多在客厅停留,就钻进了卧室。祝小拾礼貌地跟季朗他们说了几句“你们自便啊”之类的话,也立刻溜进屋去陪他。   他把她当大抱枕一样抱着,睡了一个很长的午觉。等到他醒来的时候她微微一动,才发觉全身的骨头好像都不对劲了。   她于是一龇牙,楚潇惺忪的眼中透出笑意,手摸索着给她揉后背:“你怎么这么实在,我没事的,别担心。”   “我怕你想我啊!”祝小拾一副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脸就不要脸的样子。   楚潇一声嗤笑。他翻了个身仰面躺着,左手把她兜到胸口,右手摸过枕边的手机翻了翻。   他目光微凛:“五弟说他好像寻到给貔貅供香火的地方了。”   他说着按住语音发了一条:“五弟,还在酒店吗?”   过了两秒,客厅传来狻猊的喊声:“在,二哥你睡醒啦?”   四十分钟后,祝小拾叫的几张外卖披萨到了。之前的事被揭过不提,一众兄弟都以为楚潇是因为那场谈话不高兴,赌了一场气。   于是就如同人类的兄弟间偶尔也会闹矛盾一样,大家都不会因为这点矛盾就觉得要翻脸。对于一众当兄弟的而言,他们虽然对楚潇和祝小拾的用情之深觉得有些诧异、不解甚至不快,可是感情的事说到底是个人的事,楚潇自己坚持,他们就不会再惹不痛快;而对于楚潇来说,兄弟们的想法虽然让他不高兴,不过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他们适可而止了,他这篇也不是不能翻过去。   是以一顿披萨吃得还是很欢乐的,蒲牢还就刚才对人类“地图炮”的事情向祝小拾道了个歉,跟她说嫂子我就是为貔貅着急,你别跟我计较哈。   祝小拾哈哈一笑给他递了个烤翅。   狻猊咬下一大口披萨,上面还热着的奶酪拖了好长的丝。他囫囵把丝往嘴里一噎,沾着奶酪油的手往地图上点:“我刚才做法看到的那个庙大概在甘肃这块儿,是一村子里,新修的,香火可旺了,怪不得貔貅受不了。”   “……”兄弟们各自啃着披萨,怜悯地瞅了一眼沙发上的西瓜。   待得吃饱喝足,他们就抱着这个可怜的瓜娃子(……)连夜奔赴甘肃了。从日本东京飞到中国甘肃,距离不近,再加上到了甘肃之后需要狻猊凭感观找具体位置,他们寻到庙前的时候,天已经擦亮。   甘肃陇南一带交通闭塞,经济条件也较为落后,几个县几乎都是国家级贫困县。而各个散落山涧的村子比县城还要更落后一些,不少学生上学都得徒步翻山。相比之下,这个刚建出的貔貅庙,简直堪称富丽堂皇了。   崭新的绿瓦、朱红的漆柱,精美的雕梁、栩栩如生的画栋。一干兄弟为自家小西瓜在人间的这尊贵待遇惊叹了一番,接着就感慨我国山区人民在拜佛求神方面真有创新意识。   是因为他们在拜貔貅吗?并不是。   而是因为,这间庙大门左右两侧镇着哼哈二将,迈过门槛,石屏上刻着太乙真人。绕过石屏,左侧围墙上有西方世界的上帝庄严地凝视着人类,右侧圣母玛利亚散发着慈祥的光辉。两面墙前各坐了九个佛门罗汉,再往里走更牛逼了,正屋门口竖着个孔子像。   这是除了那一抹惹不起的翠绿没露脸之外,各大派齐聚一堂啊!真是有一种别样的和谐……   掐指一算貔貅可能是其中名气最小的了。   嘲风怜爱地抚摸着西瓜,众人一起步入正屋,复杂的目光齐齐地投向那个貔貅像。   ——这刻得也太他妈丑了。   一群当哥哥的内心都在疯狂吐槽,嘲风只听怀里的西瓜突然一阵猛烈咳嗽,低头一看,它已变回了毛茸茸的小貔貅。   “貅……”貔貅虚弱地卧在三哥的臂弯里,满是委屈的眼中擒着泪花。接着它又一阵猛烈的咳嗽,咳出一股呛人的香灰味儿。   “……拆庙吧。”楚潇说。 第98章 邻国妖的那些事儿(十)   老话儿说,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可事实证明,随便拆人家的庙也是不行的。   眼下天刚蒙蒙亮,楚潇打的主意是趁没人赶紧拆完赶紧走, 可无奈山里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作息整体比城里要提前两三个小时。于是他们前脚刚进去,后脚头一拨来虔诚敬香的人就到了。人家冷不丁地瞧见几个外乡人来,以为是来驴友或者做节目的,就没贸然进去。可一看他们里头架势不对, 立刻就乌央乌央冲进来了。   正准备徒手拆墙的几个兄弟赶紧停了手, 尴尬而客气的迎过去。十几个中年男女气势汹汹地跟他们理论, 几人很努力地听了半天……什么都没听懂。   这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陇南这片经济匮乏不是近三年五年的事, 长久以来一直如此。经济匮乏连带着的是教育落后,所以当地人里, 老一辈会说普通话的很少,新一代小孩子也大多是在入学后接触到国家派来支教的老师,才能渐渐学会普通话。   而小地方的方言又不像正经的语种可以自己报班看书学, 于是连一干兄弟里最博学的负屃此时都很懵逼, 只能勉强辨清一些简单词汇。   这怎么办?   庙不拆肯定不行, 貔貅受不了。再说, 这庙画风这么清奇, 把圣母上帝儒释道搁一块儿供着……凭多年的经验来看儒释道三家倒懒得互相掐架,可万一引起点连锁反应,弄得人家西方世界的神祇怼起来,人家冤不冤啊?   气氛尴尬地僵持了一会儿, 狴犴理理西装,走上前去:“这位大爷,我们不是本地人,不太听得懂你们说话,请问你们听得懂普通话吗?”   站在最前头的大爷没好气地看着他,含含糊糊地又说了一堆,其中狴犴隐约听出一句“新闻联播”,便猜他们可能平常会看CCTV的新闻,普通话不太会说但还是听得懂的。   听得懂就好。   狴犴堆着职业化的标准微笑,语重心长:“大爷啊,您听我说。你们修的这貔貅庙啊,它违背当事人的个人意愿,侵犯貔貅的肖像权。我呢,是貔貅的代理律师,您看咱商量商量,把这庙拆了行不行?”   大爷:“……”   众人:“……”   说实在的,这话大爷不信一点问题都没有,信了才有鬼呢。   然而狴犴仍旧信心满面,扭头看抱着貔貅的嘲风:“三哥,过来。”   哦他是想直接让貔貅亲自出面证明他的话是真的!   嘲风立刻抱着貔貅,小跑着挤出人群。   大爷皱着眉看看他又看看他怀里:“这什么意思这是!”   嘲风低头一看:我擦貔貅你怎么又变瓜了!   场面陷入了新一层的尴尬。   庙必须拆,但是村民拦着不让;貔貅变瓜了,毫无说服力;九子不能动手打村民,只能干耗着暂时不让他们再敬香。   但他们这么耗着,村民们自然不耐烦,没过多久骂声就掀起来了。他们断断续续听懂几句,有什么“日本的电视台”“招财”之类的字眼,应该是看了东京电视台的节目才修的庙。   祝小拾于是皱眉,悄悄凑过去拽拽楚潇:“你也在节目上啊,他们怎么只认貔貅不认你呢?”   楚潇:“我是人形啊,哪有貔貅辨识度高?”   祝小拾:“那你们现在变个形是不是就很有震慑力了?你变形动静太大,让季朗他们试试?”   “……”楚潇沉默了一下,“你真机智。”   祝小拾:“?”   楚潇啧嘴:“当人太久思维固化,没想起来还能这么玩。”   祝小拾:“……”   接下来的画面就很具有喜剧效果。   楚潇站在兄弟们之间盘算了一圈,觉得大哥体型太小、负屃太瘦弱、蒲牢神经太大条、狻猊吞云吐雾影响不好、狴犴嘛正忙着普法估计不会听他的……   于是最后他走到了嘲风耳边,压音:“三弟,变个形。”   “大爷您松手!”正被一大爷拽着胳膊骂的嘲风一愣,“啊?”   楚潇严肃:“我说让你变个形。”   嘲风怔了一瞬拍着脑门恍然大悟,下一秒,乡村小庙中白光骤闪,众人在惊叫中纷纷捂眼闪避。白光散后,青色神兽现形屋中,它的皮毛上光泽淡淡,下颌轻抬的样子透着上古神兽特有的威风。它本就状似雄狮,眼下脚下踩了个西瓜,更让人想起镇宅石狮常用的踩绣球姿态……   屋中一阵死寂。   楚潇轻咳:“大家别慌,我们是龙之九子,貔貅的哥哥。是这样的,我们和神佛不一样,不接受香火供奉,貔貅又还是幼年体,香火会让它生病。这庙必须得拆,但我们相逢即是有缘,貔貅还是会为大家招财的。”   他慷慨陈词之后,屋中还是死寂。   一秒——   两秒——   三秒——   “妖怪啊!!!”人群中突然炸起的一声尖叫宛若按下了一个控制众人的开关,顷刻间所有村民一齐转头,无比慌乱地向庙外逃去。   “……”只消得一眨眼的工夫,庙中已再无旁人。   一片叶子被风吹进门中,打着圈儿落下,像是在给尴尬的场面添加特效。   “……”楚潇挑眉,吁气,抬手摸摸祝小拾的额头,“我们拾的办法就是简单有效。”   嘲风感到自己被嫌弃一时十分委屈,下意识地拍起爪下的西瓜来。还好被旁边的蒲牢一眼看见,蒲牢赶紧抢过西瓜:“别拍了!你当玩儿球呢!”   “咿——”嘲风这才反应过来那是貔貅,更加颓丧地垂头,“咿!”   祝小拾:“……”原来嘲风原身正常交流是这么个声音!   再往后的经过,既顺利也不顺利。顺利的部分在于,等到众人都撤到安全地带后,楚潇在庙里一化形,规模本就不大的小庙咔嚓就完成拆除了,碎得跟被快递暴力对待的眼影似的。   不顺利的,是楚潇刚变回人形,还踩在废墟上,当地派出所的警察蜀黍就赶了过来,拿着扩音喇叭高喊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坦白从宽。   最后还得劳烦人家唐中将先往上上报,再从上往下传话,联系当地警方放人。整个流程折腾下来足足过了大半天,临走的时候楚潇想了想,还是自觉赔了一百万,交待有关部门分给捐钱修庙的村民们。   一场闹剧就此结束,众人一齐去天水吃了顿火锅,之后打算还是先折回日本。毕竟那个神秘势力的事还没完全结束,他们一声不响地就回国歇了,好像并不太合适。   天水偏僻的小街上荒芜人烟,九子蹿向天际时没有引起一丁点注意。祝小拾卧在楚潇怀中,听到侧后不远处,抱着貔貅的季朗道:“貔貅你看啊,这里是甘肃,华夏大地上经济比较落后的地方。这里贫困县特别多,你往下多看几眼,给这儿改善一下经济情况!”   貔貅还有点虚弱,委屈巴巴地缩在大哥怀里,低眼往下一瞥,立刻断然摇头:“貅——!”   “哎,别生气。”季朗摸摸它的脑袋,“不知者不罪。再说,你不能为几个村子的事儿,就怪整个甘肃嘛!”   “貅!”貔貅还是猛烈地摇着头表示拒绝,小爪子紧紧抱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泪盈于睫扁嘴不理人。   祝小拾远远望着被萌翻,要不是怕从高空摔下去会死,她现在已经飞扑过去抱貔貅了。   然而飞行了二十分钟后,祝小拾突然被脑中一闪而过的灵光激得一个打挺,差点真从楚潇怀里掉下去!   楚潇吓一跳:“怎么了?!”   “卧槽——”祝小拾惊魂未定,但脑子里那缕灵光更令她吃惊。她怔了怔,声音里还是明显藏着惊喜,“我……想到一个挖掘那个组织的办法。”   楚潇愕然。   “我不确定可行性……我们可以一起去找宫川上校商量商量。”祝小拾道。   楚潇眉心微蹙:“先说说看?”   祝小拾撇嘴,她暗搓搓地看看周围一圈飞翔的神兽,考虑到在这个问题上他们一定比她懂,觉得万一说错了闹笑话怪丢人的,于是蹭了蹭,扒到楚潇耳边低语。   “我去——”楚潇听得一颤,猛地在空中飞出道弯。他赶忙调整气息重新飞吻,神色复杂地打量祝小拾两眼,低头一吻,毫不吝啬夸赞,“我们拾就是会剑走偏锋!”   翌日清晨,阳光渐渐在大地上铺开的时候,被铁锁吊在房顶上的大天狗还在晕晕乎乎地睡觉。   他在做一个梦,梦境中的画面离现在已很久远,似乎是他刚堕落成妖的时候的事情。   那时有个很漂亮的小樱花妖总远远地跟着他,他偶尔会好奇她到底有什么事,但那时心中的煞气太重,短暂的好奇很快就会被下一次的杀戮所取代。   后来他变得越来越强大,慢慢地就见不到那个小樱花妖了。只会这样偶尔在梦里看到她遥遥跟着的样子,每次他都很想迎过去问:“你有什么事吗?”   他向她走了一步,她没有什么反应。他于是继续向她走去。   二人间的距离越来越短,熟悉而又陌生的山林衬托在她身后。大天狗心里莫名地觉得舒适,脚步也越来越快。   突然间,一股浓重的烟雾闯入鼻腔,很不和时宜地搅扰了这个画面。   樱花妖的身影倏然变远,大天狗大惊:“桥、桥豆麻袋……”   下一秒,他再愈渐浓郁的檀香烟味中被呛醒,目光所及之处,是一成不变的空荡房间。   大天狗连声咳嗽,慌忙运转体内的妖力压制香火带来的不适,过了片刻他缓过来,怒然望向左侧的白墙:“喂!那边!你们在干什么!!!大清早的不要瞎供香好吗!!!”   无人回应,大天狗的起床气一下子更猛烈了:“喂你们出来!你们这样不人道!停下!!!”   房门“吱呀——”一声,祝小拾推着门打量了他两眼,走进屋内将门关上了:“你果然也对香火不耐受。”   大天狗挑眉:“你们在搞什么鬼!”   “只要有香火供奉你都能感觉到对吗?包括白峰神宫在你灵位前供奉的?”   “……”大天狗咆哮,“快他妈别提白峰神宫了!!!傻逼人类还他妈瞎说什么灵位供起来之后我的妖身得到了安抚所以不再作恶——妈的老子当年差点被呛死在山里!!!现在每年到了忌日我都得去医院吸氧你知道吗!!!老子早晚拆了那破神宫!!!”   “哇哦!”祝小拾十分满意。如此看来,大天狗对香火的不耐受程度比她想象中还要严重不少,也就勉强比貔貅这个幼年体强。   果然是区区九百年的妖——祝小拾心里嘲笑着,但当然没说。   她背着双手,笑眯眯地凑到大天狗跟前:“那我问你啊,正常供品你是不是也能感觉到方位?”   “……”大天狗屏息,满脸警惕,“你要干什么?”   祝小拾就凝视着他不说话。   “这个……感觉不出来啊。”他诚恳道,“正常上供我舒舒服服的,谁在乎是哪儿供的?再说,供奉我的人多了,感受这个有意义吗?”   门又吱呀一声,楚潇走了进来,关好门后往墙上一揖:“肯定能感觉到的,你努力一下。”   大天狗:“……”   接着他打了个哈欠,说了句十分伤人的实话:“也没那么难,别自恋,供奉你的人肯定不多。”   作者有话要说:   大天狗好奇了好几百年:当年那个小樱花妖为什么跟着我?她是不是暗恋我又不敢追我?   众:别自恋了,她是你作恶的时候被失手烧死的樱花树成的妖,毕生的追求就是把你弄死——   大天狗:Σ( ° △ °|||)︴????????????   ==================================   本章前50条评送红包,依旧正常发评的妹子请正常打分,专要红包的评请打零分。但两种评论都会戳红包,正常评论过后不用重新发0分评啦,么么哒~   上一章的还没来得及戳,明天一起戳~~ 第99章 邻国妖的那些事儿(十一)   五分钟后, 众人以很和平地姿态一起走进洽谈室, 只有被楚潇打击得很没面子的大天狗阴着张脸。   宫川晋端坐着看了眼表, 颔首:“大天狗阁下,三天后的6月25日,刚好是农历五月初五, 端午节。我们认为……”   “我不干。”大天狗冷漠,“我虽然并不在意掌不掌权,但收了供品就要保佑上供者是底线, 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帮外人除掉他们吧。”   宫川晋与克雷尔相视一望, 宫川晋又说:“可您的那些追随者, 想毁灭全人类啊。”   “站在我的立场上, 这并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大天狗把拒绝合作的态度表达得十分明确。   宫川晋锁眉,侧头看向先前与大天狗有接触的宫川凉,宫川凉无辜摊手,脸上写着一行:这我能怎么办?   气氛沉默半晌, 长长的会议桌左侧的众人各自思索,坐在右侧正中央的大天狗抱着臂, 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须臾,克雷尔眉心一跳, 睇了眼传译员,平淡道:“大天狗阁下是人类成妖,想必没有去过妖界吧?”   大天狗看看他:“没去过,怎么了?”   “从我们之前得到的线索来看,次元撕裂是因为妖界不适宜居住。如果阁下坚决不合作, 就是破坏人类世界和平的危险人物,我们就只好将阁下送到妖界看看风景了。”克雷尔颔首微笑,“妖界与人间的地形地势基本是完全一样的,如果将阁下送到一个离次元裂缝很远的地方,阁下想回来大概会很不容易。”   大天狗眸光微凛,但暂时未说什么。   楚潇低垂着眼帘,一耸肩头:“他没骗你。妖界现在的情况基本是……拿一包人间的方便面给没本事入世的小妖,那些小妖都会感谢你一辈子。”   “而且九百多年的妖,在日本算大妖,扔去中国妖界的话就不算什么了呢!”祝小拾清泠泠的声音在此时插过来,搭配着传译员及时的翻译,讽刺和威胁的意味都很充足。   大天狗拍案而起:“你们——”   宫川晋抬眸:“我再重申一次,您的那些追随者,想毁灭的是全人类。这已经不止是可以限制在日本境内的问题了,妖务部站在守护世界和平的角度,有权采取极端手段进行处置;龙之九子身为邻国的上古神兽,也有权、有能力为守护己方安全对您动手。”   话音未落,楚潇右手蓦然化作兽爪,精光凛凛的利甲咔嚓弹出——还带音效真是太过分了!   宫川晋的目光从他的利甲上瞟过,语中微顿,转而又微笑着唱白脸:“但我作为本国阴阳师,自然还是希望内部问题可以在内部和平解决。您看呢?大天狗阁下。”   “……”大天狗被围追堵截得起床气都要再度激起来了,愤恨的目光盯着对面几人半晌,后牙一咬,“我有条件!”   宫川晋松气,礼貌地点头:“请讲。”   “如果我帮你们解决了这件事情,第一,我要求获得国际妖务部的合法登记许可。”大天狗道。   宫川晋:“……这个登记直接找政府部门就可以了啊。”   大天狗傲然抬头:“但我为什么需要当今天皇签字盖章的许可呢?”   “……”宫川晋无语地扶了下额头,心说阁下您真有骨气——我国都实行议会制君主立宪制多久了啊!争这口气有意义吗!   接着他点头:“好吧,我们可以向上级递交申请。还有呢?”   大天狗:“第二,我要求拆除白峰神宫。”   宫川晋稍稍一懵,旋即反应过来:“大天狗阁下,白峰神宫里供奉的灵位并不是都不能接受香火,您这个要求……”   大天狗旋即道:“那我要求全国各地都撤掉对我的供奉。”   宫川晋:“除了白峰神宫并没有其他……”宫川凉猛地一碰他的胳膊。   宫川晋疑惑地转头,宫川凉轻咳:“没问题的大天狗阁下,我们一定要求各地在规定时间内撤掉所有您的神像、灵位。”   大天狗于是满意了:“这还差不多。”   宫川凉不太明显地扯了下嘴角。   之后的气氛稍微沉默了一会儿,众人见大天狗似乎在思量什么,便也没打扰他。他因此而得以纠结了将近两分钟,终于又抬起头:“还有件事,说来有些丢人,我不太想让其他人知道,宫川上校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宫川晋点头,但并不需要“借一步”,其他几人就都自觉地先一步离开了。   洽谈室里只剩下二人相对而坐,大天狗抬手从桌上拂过,一片幻影随即显形。   幻影中山清水秀,一个穿着樱粉和服的少女带着几分怯意向前探望着,恬静美丽。   宫川晋微愣:“这是?”   “啊,其实我也不知道她是谁。”大天狗摆手笑道,“你可以拿手机拍一下,如果方便,请帮我找她。她应该是个樱花妖,我上一次见她大概是在……七八百年前吧。”   “……”宫川晋的神情微滞,“我需要跟您解释一下,妖也不是都能活到现在的。如果她遇到意外或者……”   “这我比你清楚,我只是好奇而已。”大天狗轻耸肩头,“从你们的登记系统里帮我找找吧。找不到也不要紧,如果找到了,就请帮我约她出来见一面。唔……”他略作斟酌,接着谨慎地补充,“约之前不要告诉她是见我。”   宫川晋于是将这件事也应下来,拿出手机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拍了一遍。一边拍一边腹诽大天狗阁下您竟然有这种类似于裸眼3D投影技术的妖术……您技能树是不是点得有点偏?!   三天后,端午节,早上五点,众人已齐聚妖务部。   大天狗也早早地就起了床,沐浴更衣后就开始肃容打坐。这一打就打了三个小时,八点钟的时候,祝小拾吃着楚潇买回来的后切三文鱼腩,探头看看大天狗打坐的房间:“用不用给他送点吃的进去?”   “上供的东西如果够丰富,他大概能几个月不吃东西。”楚潇筷子上卷着一口拉面,吹了吹送到祝小拾嘴边,随口道,“我吃口鱼。”   “哦!”祝小拾嚼着面,立刻将筷子间那片刚蘸好酱油和芥末的鱼腩喂给他,两个人嘴里的东西都还没嚼完,大天狗那边的房门咣当撞开了。   他犹如一道闪电般窜过,原本在屋内等结果的宫川晋和克雷尔惊然追出:“大天狗!站住!”   “我找到地方了!”大天狗喊到,转瞬间身形已至大铁门前。他飞身一踢,铁门轰然大开,便见他向上一跃,十分帅气地张开翅膀沿着楼梯往上飞去。   然而过了三秒……   “妈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天狗的惨叫震得众人耳不忍听,他从楼梯上一节节滚落下来,一直落回了大铁门前。   “混蛋——”被摔蒙的大天狗瘫坐在地,手使劲揉着额头,嘴里委屈地念叨着,“你们中国神兽要对此负责!还我翅膀!!!”   正信步往那边走的楚潇听言一哂:“我又没给你截肢,不然你就不止是无法掌握平衡了,连起飞都别想好吗?”他说着伸手搀他,打量了两眼又轻松道,“啊其实已经在长新的了,你看这层茸毛——”   “滚!!!”大天狗暴跳如雷,挣开他的手,跌跌撞撞地向楼上冲去。   二十分钟后,楚潇抱着祝小拾飞在天上,后面跟着主动前来帮忙的酒吞童子和玉藻前,再往后隔了一段,是不愿意看他们两对CP秀恩爱的两位单身妖——茨木童子和星熊童子。   其实他们本来可以抱着大天狗一起飞,但大天狗拒绝被男人抱,说那样GAY GAY的。玉藻前觉得举手之劳想抱他过去吧……酒吞童子又目露凶光。   于是大天狗选择和妖务部成员一起坐车奔赴上供地。这样一来还挺讨厌的,因为他们所有人都需要大天狗的感知力指路,而天上飞的又比地上跑的要快,搞得楚潇他们数度在天上转着圈等他。   飞到后来酒吞童子都骂街了:“妈的这大天狗破事儿真多!当过天皇了不起啊!”   玉藻前伸了条尾巴戳他的腰:“乖啊别生气——”   酒吞童子:“特么就是一傲娇!宫川家那兄弟俩都跟我吐槽了,他非得趾高气昂地说什么‘要求全国各地都撤掉对他的供奉’——妈的总共就只有白峰神宫一个地方有他的灵位,他自己不清楚吗!非得装X累不累啊!”   祝小拾想起谈判那天宫川凉反应敏捷打圆场的细节,笑得扑哧一声。   地面上,宫川晋所率的车队一边按大天狗所指的方向摸索前行,一边通过大天狗描述的上供地的陈设通过卫星尝试搜索具体坐标。   终于,在车队驶出东京市后,对讲机响起:“上校,找到了。”   宫川晋按下对讲:“什么位置?”   “再往前两公里,有个没有记载的神社,基本符合描述。”   宫川晋点头:“给睚眦大人发送坐标。”   天上,祝小拾拿着楚潇的手机,点开微信传送过来的定位给他看,楚潇扫了一眼,即道:“该准备降落了。”   几位大妖旋即一起转向,犹如几支从天外射来的羽箭,朝着地面斜刺而去。   神社中,一场盛大的祭祀正在进行,琳琅满目的丰盛贡品几乎放满了前庭。有僧人坐在廊下念着经,穿着红白狩衣的年轻巫女穿梭忙碌着,几乎连交谈都顾不上。   妖务部的车在一公里外停下,众人徒步隐进神社所在的小山中,无声无息地等着下一步指令。   宫川晋倚着一棵大树,翻了翻办事处发来的消息,锁眉看向大天狗:“那个……大天狗阁下。”   大天狗刚用法术将翅膀隐去,正适应着没有翅膀的身体状态,听音转过身:“嗯?”   “我们找到您说的那个樱花妖了……准确地说是松月樱妖。”宫川晋晃了晃手机,“很巧,手机定位显示,她也正往这个方向来。”   大天狗一愣。   难道那个小樱花妖时至今日都还在跟着他?他长得那么帅吗?   另一边,几个大妖降落得有点偏,落在了小山的另一边。好在山并不高,翻过去也并不费体力,几人便朝山上走去。   走了几分钟,祝小拾抬眼望见半山腰的熟悉身影,不禁一愣:“咦?”   “嗯?”楚潇看向她,她遥遥地朝那边招手:“喂——那位松月樱妖?这么巧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该是一场混战了,但愿不会卡文   卡文的话更新可能会推迟,不过肯定还是会更哒   -   前两天的红包还没戳,后台戳红包的按钮它不理我!!! 第100章 邻国妖的那些事儿(十二)   “哎?”松月樱妖也一愣, 接着向祝小拾走过去, “你们怎么来这儿了?”   “出任务……啊!”祝小拾突然反应过来, “你是跟着大天狗的行迹来的?”   松月樱妖点头,接着恭敬地向另外几个大妖打了招呼,然后迟疑地打量着楚潇:“请问这位是……”   “哦, 这是……我男朋友,你知道的。”祝小拾这么说着,才发觉自己好像已经有点不习惯拿“上古神兽睚眦”给楚潇做介绍了。   松月樱妖登时满目惊喜, 楚潇友好地伸手:“你好, 上回的符咒还管用吧?”   “管、管用!特别谢谢您, 睚眦大人。”松月樱妖和楚潇握着手, 激动地鞠躬,“有了符咒之后,我的博士论文进行得格外顺利!”   楚潇:“啊?”   祝小拾:“啊那个,她现在在东京大学修博士学位……第十四个博士学位。妖中学霸。”   “厉害厉害。”楚潇失笑, 随口又问,“什么专业?”   松月樱妖:“毒理学。现在的研究课题是关于一些常见的人类世界毒素对各种妖物的影响的……如果次元撕裂继续下去, 我希望这些研究能对入世的妖物的行为产生约束力。毕竟,唔……睚眦大人大概也知道, 入世后为非作歹的妖很多,人类的法律限制不住他们。”   楚潇点点头,其实这个理论,同为学霸的负屃也提出过,他很有深聊的性质。但松月樱妖旋即将话题绕开了:“你们的任务是关于大天狗的?我可以一起去吗?我虽然离他太近会产生恐惧感, 但人如果多就……也还好。”   “情况有些复杂,真的不好意思。”祝小拾坦诚道,“我们和大天狗达成了合作,现在的事情需要他帮忙,不能让你这时候除掉他。”   “啊……这样啊。”松月樱妖面上的失落一闪而过,紧接着又问,“那我什么都不做,只是进去看看,可以吗?”   楚潇投去狐疑的目光,与她比较熟的玉藻前也眸光一凛:“松月。”   “大家……不要误会。”松月樱妖讪讪地笑笑,“我之前同祝小姐说过,我没有那么恨他了,想把更多的精力放在自己的事情上。再说,我也打不过他啊,如果我能打得过他不是随时都能下手,为什么偏要今天?”   前一句话毫无说服力,但后一句话很有道理。   祝小拾想了想,又问:“那你‘进去看看’想看什么?”   “我跟了他好几百年,很想近距离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松月樱妖低头轻轻道,“直到现在,他在我脑子里的样子都还是模糊的。这太奇怪了不是吗?”   祝小拾于是看向楚潇,酒吞童子他们也都看楚潇,楚潇身为上古神兽的天然地位尊崇体现得非常明显。   所以他果断地拒绝了:“不行。”   “……”几个人都一愣,他的神情淡漠下来,揽着祝小拾就继续走了:“失陪了,读书顺利。”   他们一路向山上走去,松月樱妖很快就被甩远了。祝小拾眉头微皱,胳膊肘碰碰楚潇:“哎,你是感觉到什么了吗?”   “嗯,她对大天狗的怨气很重,去了一定会动手。”楚潇沉然道。   小山不高,他们不多时就走过了山顶,看到了那间神社,还有埋伏在山林间的一众妖务部成员。   大天狗也在,楚潇问他:“有多少人?”   “……我的感知力不是监控录像。不过,高层应该都在了。”大天狗说着阖眼,锁眉感受了一会儿,道,“里面有个穿灰色西装的男人,五十多岁,他是这个组织的实际掌权人。然后还有十几个……气质比较独特的,是他们的科学家。”   玉藻前:“怎么个‘气质独特’?”   “理科生的气质,懂吧?就是科研人员的那种调调。”大天狗说。   祝小拾在旁边腹诽:你这个想法涉及职业歧视了亲!   为了防止有人还没到场成为漏网之鱼,众人又在外面埋伏了半个小时,直至神社内乐曲依稀奏响,祭祀正式开始。   大天狗站在半山腰上的位置刚好能看见巫女们往里端祭品,他抱臂咂咂嘴:“这回的猪头看起来比新年那次的肥美嘛!”   “……”宫川晋抱歉地看看他,“我保证战斗结束之后,该给您的祭品依旧都是您的。”说着一打手势,“行动。”   顷刻间,荷枪实弹妖务部队员们从山林间如万千虫蚁般倾泻而下,规模并不算大的神社很快便被包围。□□被抛过墙头,墙内的惊慌尖叫瞬间涌至墙外。   训练有素的队员攀绳而过,无线通讯设备中汇报进度的声音在频段中不停响起。   如果这是一场普通的直捣违法窝点的行动,大概再过十分钟就可以顺利收官。但眼下,一众翻入院中的队员没有一个敢掉以轻心。   很快,脚下的地面令人并不意外地轰然震动,满院唰然安静。   “轰——咔!”巨物刺破地面的震响引得众人在趔趄中纷纷回头。队员们视线透过防护面具,竭力判断尚未散开的烟雾中的妖怪长相,守在外面的克雷尔和宫川晋紧握着对讲机,片刻后终于得到了有用的讯息:“看起来是个僧人,怨气很重,身形巨大。”   “砰砰砰——”接着枪声骤响,转而“啊!”的惨叫刺过频段,令众人一悚。   再做汇报的时候便换了一个人了:“他在凭声音判断方位,啊——”   又一个。   “砰砰砰砰砰砰——”第三个声音是从猛烈的机关枪声中传来的,“前两个都是咬颈而死。上校,我们需要信息组判断种类!”   遂即又是一声叫,但并不似刚才惨烈,反而陷入了打斗。宫川晋旁边的克雷尔正要向信息组下令,对讲机里扬起玉藻前的声音:“野寺坊!”   “野寺坊!”玉藻前从迷雾中一窜而起,化出狐爪抓向巨大僧人的手腕,趁机抢下被他抓着的队员,反手扔给地上的酒吞童子。   接着她踏住僧人肩头借力空翻,在僧人头顶稳稳降落:“你怎么变得这么大,更丑了呢!”戏谑的话语自然毫无客气可言,被辐射变异的野寺坊勃然大怒,怒吼着拍向玉藻前。   玉藻前敏捷跳开,野寺坊那一掌实打实地落在了自己脑门上。他顿时一阵目眩,转而凶神恶煞地再度向玉藻前袭来。   “需要帮忙吗!”酒吞童子遥喊。   玉藻前淡然:“不用!”   相传野寺坊生前是个寺庙住持,因为寺庙香火太差而积郁而死,死后就成了妖,谁借宿自家寺庙他就要断谁的喉咙,仅此而已。   是以他虽然也在《百鬼夜行》里留下了光辉一笔,但身为三大妖之一的玉藻前还真不把它放在眼里。但见她妖气云起,一股绿团在狐爪上凝结成型,被玉藻前一把砸向野寺坊。   “吼——”野寺坊发出凄惨的后脚,被绿球击通的地方黑血如喷泉爆出,溅洒四面八方。   酒吞童子站在一根廊柱下给玉藻前捧场:“好样的小狐……”却倏然感觉周围气氛不对了。   浓郁至极的阴气自周围升腾而起,诡异的笑声从头顶一抚而过,女妖悠慢的歌声绕梁不绝,风声雷声雨声在这诡谲的氛围中一齐响起。   “哗——”   雨水洒向庭院,晕染开野寺坊的黑血。那黑血则如同反向的雨水一样升向天空,无数妖物在这黑气中渐渐显形。   “呼哧——”神社钟楼上传来沉重的喘息,酒吞童子目光微凛:“元兴寺!”   披头散发的女妖凄厉惨叫着当空落下,玉藻前微微偏头:“丑时之女。”   背阴处的厢房里,一个遍身漆黑的妖突然闪身而出,猖狂的笑声令面前的队员一愣。愣怔间那黑影却猛然张开血盆大口,将他一举吸入。   “大首。”酒吞童子稍稍屏息,环顾四周的目光又路线看到了鬼一口、手之目、撒砂婆、入内雀……   “来得够全的。”酒吞童子勾唇而笑,耳中听见后院中响起嘈杂的脚步,猜是方才在□□中慌忙撤入后院的人类要开始反攻了。   他于是大喊:“茨木星熊!”   茨木童子和星熊童子同时应声,酒吞又道:“你们去帮妖务部,这些妖我们和睚眦大人解决!”   “好!”茨木说着率先跃向后院,星熊随之奔去,妖务部众人跟着他们前压数米,子弹上膛准备迎击。   酒吞童子潇洒地灌了口酒,接着纵身跃至庭院中央:“我是酒吞童子,本国鬼王。我于1995年归入正道,今与上古神兽一起,守护世界和平!”   磅礴而下大雨毫无顾忌地溅洒在他身上,他大张着双臂立于众妖之间,一时很有孤胆英雄的气势。   紧接着,玉藻前打理好被雨水蹭脏的尾巴,步态婀娜地走到他身边:“我是九尾狐妖玉藻前,我于1994年归入正道。今与上古神兽一起守护世界和平。如果你们执迷不悟败在我们手下……”玉藻前嫣然一笑,“按照妖界法则,日本境内没有比我们级别跟高的妖可以救你们。”   “哈哈哈哈哈——”撒砂婆苍老的笑音就像嗓子里含着砂砾,“两位大妖,我们侍奉与你们平起平坐的大天狗阁下!”   院门之外,楚潇挑眉看向大天狗。   大天狗:“……我不去。”   楚潇冷静:“结束这件事我让兄弟们一起施法,帮你把羽毛立刻长出来。”   大天狗飞旋一脚踹开神社大门,豪迈的声音响彻四方:“我是崇德天皇大天狗,我于2020年归入正道!”   “Whaaaat?!”踩在枝头上的入内雀估计平常也没少修学位,震惊之下猛地爆出一句英文。满堂的妖都愣了一下,然后就听见它喊:“妈哒同时惹上三大妖!横竖都是一死!拼啦拼啦!”   “喂你——”玉藻前想说并不是啊其实我们更想和平解决!然而撒砂婆已一阵砂砾霍然喷过,玉藻前不得不赶紧已法术抵挡。   混战就此开始,人类的厮杀声与妖物各式各样的叫声此起彼伏。楚潇和祝小拾在外耐着性子等着,终于,祝小拾听到耳机一响。   克雷尔的声音传来:“探测到□□西侧第三间厢房地下是空的,重要人物应该躲在里面,你们尽量抓活口。”   “好嘞!”祝小拾一应,正要转达楚潇,耳机里又说:“祝小姐。”   “嗯?”祝小拾赶忙继续听。   “……”克雷尔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将那句他从前对她叮嘱过的“注意安全”咽了回去。其实他一直很清楚,有楚潇这个上古神兽在,他没能力也没资格去操心祝小拾的安全。   他于是哑声一笑:“没事了。”   “嗵——!”后院中,越过众人头顶直接落在房门前的男子令满场一惊。   楚潇无甚表情地站起身,被他打横抱在怀里的祝小拾也下了地,二人旋即踹开了身后的木门。   “不好,老板!”有人想冲来保护,但另一边妖务部的火力令他们难以抽身。   楚潇屏息运力,一脚踏破脚下的木板,地下的空间顿时在黄光映照中映入眼帘,他收脚往下一看,却蓦然怔住。   ——下面并不是他们预想中的简单地下室,而是一个极大的地下空间。   目光所及之处,有盘旋着通往深处的楼梯,还有升降电梯。下面一层一层的过道上,能看到很多间房门,乍一看很像电影里拍摄的秘密试验场的样子。   楚潇锁眉,转身看向祝小拾:“你在这儿等我。”   “啊!!!”一人持着尖刀张牙舞爪地冲入屋中,直刺祝小拾。祝小拾闪身躲避,猛然抬手将他手臂擒住,施了十二分力一举将他的刀刺入喉咙。   接着她别开脸擦了把汗:“我可能还是跟你下去比较安全。”   “……好吧。”楚潇看着那人颈间漫开的血迹一哂,走过去,再度将她打横抱起来,“我们直接到最底层,别紧张。”   祝小拾点头:“不紧张。”   楚潇走到洞口纵身跃下,地下世界黄白的灯光登时包裹全身,他定睛向下看去,铺着洁白瓷砖的地面在迅速接近。   “中校!”克雷尔身边,一命队员突然惊呼,“连接楚先生和祝小姐的无线信号断了!”   “什么?”克雷尔悚然一惊,接着问,“手机呢?”   队员立刻尝试着拨通手机,他按开免提,中国联通熟悉的服务音很响起:“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   “……”克雷尔面色一沉,“随时准备支援。宫川上校……”   “我安排好了。”宫川晋神色紧绷。对睚眦一直以来的崇敬,令他现在分外紧张。   近百米深的地下,楚潇环顾四周后一步步逼近眼前的白色大门,祝小拾持着匕首小心地跟在他身后。   大门右侧有一方小小的识别器,是要进行指纹扫描才能刷开的。   楚潇扫了一眼那个识别器,直接飞起一脚踹向大门。 第101章 邻国妖的那些事儿(十三)   眼前有一刹的豁然开朗, 但紧接着, 大门内外的所有灯光骤然熄灭, 顷刻间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二人身上俱一紧,半分钟后,视线才勉强适应了这片漆黑。   他们抬起头, 隐约能看到头顶几十米高的地方,从那个洞口投射下来的外面的光线。但那光线远到达不了这里,大约在深度一半的地方, 就有气无力地无法延伸了。   祝小拾望向眼前漆黑的空间。   通过方才那豁然开朗的短短一瞬, 她得以知道这里面地方不小。他们所站之处似乎是一个楼道口, 延伸进去有很多屋子, 但具体有什么尚不清楚。   她于是深吸了一口气:“要进去吗?还是先看看别处?”   “进去看看。”楚潇沉吟道,“我们下来的过程中这里毫无变化,踢开这扇门灯就灭了,说明这里安保级别更高。”   他们要抓的人很有可能在这里。   他说着率先迈出了第一步。   绝大多数生物都会在黑暗中产生恐惧, 上古神兽也一样。铺天盖地的黑暗环境令他神经紧绷,感官系统的敏锐度似乎在此时不由自主地放大了。他尝试着捕捉黑暗中的每一点动静, 甚至连墙壁中电流划过电路的那一点点声响都变得无比明显。   是以当几米外的墙上,一个不起眼的阀门悄悄开启的时候, 楚潇蓦然驻足。   祝小拾警觉地也停住,一句“怎么了?”还没问出来,楚潇猛拽过她。   急速射来的东西在黑暗中刮起一阵尖却不刺耳的风响,楚潇松开祝小拾的瞬间双手抬起,“啪”地一声双手夹住袭击物, 定睛一看,是一支银色短箭。   “告诉克雷尔一声,看他有没有人手可以支援。”楚潇道。   祝小拾应了声好,按下对讲机才发现无线信号已断,又摸出手机一看:“……联系不上了。”   “……”楚潇将短箭信手扔开,“那如果他人手充足应该会主动派来帮我们。”他的目光扫过四周,“一定有人看得到我们,否则那支箭……”   通道顶端,广播声骤然响起:“很聪明嘛,上古神兽。”   轻松愉悦的日语在黑暗中听起来有些诡异,楚潇揽着祝小拾疾步后退,但很快,身后截来的嘈杂脚步声挡住了他们。   楚潇没有回头,目光静盯着从通道那边涌来的荷枪实弹的队伍。   广播里又说:“松本君拿到了你的血液样本,真是令人惊奇的物种呢。”   楚潇揽在祝小拾腰际的手不动声色地挪到她肩头,体内气息流转,一片鳞甲从掌上显形,又啪地翻至祝小拾肩头。   “……别!”祝小拾一把拿开他的手,侧首望去,他眉心一蹙。   她无声地将目光挪开,静看着眼前层层叠叠的人群,举起持枪的右手,淡定地换了弹夹。   ——这不是爆炸现场那样让她只能被他保护的时候。   祝小拾在此刻明显带有挑衅意味的动作引来面前身后子弹上膛声齐响。但一时间暂未有人开枪,只有广播里的人还在说话:“我们一直很好奇,你的极限到底在哪里。你的速度到底能有多快、杀伤性能有多强。”   “——当然,仅只你的人类形态而已。你的原身状态对于人类的研究,没有价值。”   话音未落,一点微光从正前方急速射来,楚潇飞起一脚将它踢开,然则落地的刹那,后背骤觉一刺。   他一声闷哼,祝小拾猝然看去,一把将刺入他腰间的针管拔了出来。   “我方承诺不使用任何针对妖物的杀伤性武器。”广播中发誓道。   祝小拾狠摔针管:“那这是什么!”   “妖物化形抑制剂,祝小姐。”对方短促地笑了两声,“我说过了,他的原身状态对于人类的研究没有价值。”   楚潇齿间微紧:“她是普通人类,让她走,我陪你们玩玩。”   但广播中说:“抱歉,我们认为她更能激发你的极限。”声音至此一顿,过了三两秒,充满戏谑诡异英文传出,“Ready——?GO!”   顷刻间枪声大作,子弹擦过枪口磨出的火光即亮即灭。楚潇揽住祝小拾霍然跃起,子弹在他的身形飞转间四散弹开。三五步间他已闯入人群,信手扼住一人脖颈,愤然拧断的同时迅速一扯他脑后的松紧带。   “夜视镜。”他往她手里一塞,转而再度挥拳打去。祝小拾慌忙将夜视镜带好,抬头看到一人举刀刺来立即提枪射击。   “砰砰砰”三声连响,第四枪不及按下,楚潇反手一提她衣领向上抛去。接着他低身接连两记横扫,起身又猛力了结三人,转而正好将落回来的祝小拾接住。   “……”祝小拾一阵悲愤。   她知道自己这会儿有多拖后腿。普通的子弹对他原本无效,如果没有她在,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收拾掉这些人。但现在他要保证她也不受伤,就是另一回事了。   她于是从他双臂间猛地挣落,就地翻身抱住一双腿拼力掀倒,一记闷拳后抢下机关枪又打挺跃起。   在她挣脱间没来及捞住的楚潇撂倒两人慌忙回头:“小拾!”却见几步外祝小拾端着机关枪调到连发就开始猛烈射击。震耳欲聋的响声与闪动不停的光火一起将她勾勒出一种嚣张癫狂的气质,巨大的后坐力令她上身不受控制的后倾,她牙关紧咬的样子在此时看上去却意外的冷静。   “……”楚潇一时情绪复杂,手里还拧着一个人的脖子,仍忍不住多欣赏了几秒,直至祝小拾短暂停火。   他抓住这间隙说:“你们女孩子强悍起来真是格外美!”   祝小拾看着眼前跌跌撞撞爬起来的人们一声怒吼:“妈的竟然穿防弹衣!”   她好像一下子连中枢神经都被怒火包裹,弃枪拔刀霍然扑去!   “小拾?!”楚潇吓一跳,愣了两秒扔下手里的尸体闪身奔去。   祝小拾的出击似乎是有章法的,在知道对手穿着防弹衣的前提下,她几乎刀刀刺人腿脚。可这出击同时又不管不顾,对方端着枪正上膛她也无暇顾及,全靠他火速闪来伸手挡弹。   女孩子沙哑的喊杀声不绝于耳,楼道之内血肉四溅。   布控室中,端坐中央的人关掉了广播,带着几分惊异感叹:“真快啊……”   旁边的科研人员轻托眼镜,欣赏着楚潇右手接住子弹扔掉,同时左手一拳击飞一人的画面:“是啊,不愧是上古神兽。”   端坐中央的人:“……我在说那个中国姑娘。”   “……”   楼道中,楚潇逐渐意识到了祝小拾情绪的不对头。他的战斗经验以万年计,不难察觉她出击中裹挟的宣泄成分,这种宣泄无疑令她战斗力猛增,但却明显并不正常。   他上次察觉到这种情绪是什么时候?是合击大天狗的那次。   他站在前方抵挡大天狗如利剑般划来的羽毛,她在背后突然发飙,踏过他的肩头悍然朝大天狗击去。   楚潇眉心微锁,目光仍注释着祝小拾,膝盖提起抵住一人,咔吧拦腰掰断。   他尝试着体会她现在的心绪,飞速踅身又挡开一串射向她的子弹后,胳膊一碰她:“放松点。”   祝小拾沉溺在紧张的搏斗中未作理会,楚潇闪身挡至她身前,在她下一刀尚未刺来时一举料理了下一个人。   再下一个,他伸手扼喉的瞬间感觉小腿被她轻轻一抵,顷刻间确定了自己方才的猜测。   ——她在跟他抢。不是有意的,而是下意识的。   他不太懂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但清楚这样的战斗之后她一定会很累。于是他反手将她一兜,挡开子弹的同时俯首一亲:“宝贝儿,别那么要强嘛。”   “——!”祝小拾抬眸一瞪,在他松手的同时跃起空翻,落地就又是敏捷熟练的侧踢肘击,竭尽所能不露弱点。   “这个祝小姐的体力……超过常规范畴了。”布控室中,科研人员盯着屏幕陷入思索,“这种频繁且高强度的搏击、加上持续性的敏锐反应,如果出现在经过特种部队训练的人身上倒不稀奇。但……”他沉了沉,看向端坐在中间办公椅上的男子,“一个民间捉妖人,不太可能有这种经历。有可能是因为和上古神兽……咳,所以……”   科研人员没好意思把那个猜测具体说出来,但基于楚潇和祝小拾的关系,隐去的部分不言而喻。   正中央的男子一点头,旋即按开了广播:“抓住那姑娘,要活的。”   祝小拾悚然一惊,转眼便见周围原与她试探性搏斗的人们一拥而上,楚潇惊呼一声“小拾!”,夺下把枪抵住面前一人的胸口,砰砰砰连射着向祝小拾奔去。   子弹打穿抵在枪口上的尸体,又穿过血眼撂倒了很多人。楚潇将尸体一扔,横身挡在祝小拾面前,抬手拧断挥来的拳头。   咔吧声激起震痛耳膜的惨叫。楚潇接连后退,直至将祝小拾抵到墙边,避免了身后遭袭的可能,全力迎击眼前的战斗。   得到新指令的对手们不再像刚才一样留有余地,刹那间子弹与刀光齐至,被抑制住化形的楚潇法力受限,强行逼出一阵气流击开袭击,下一波袭击又转瞬而至。   眼看着一柄匕首刺至眼前,他正挥手去挡,那匕首却突然向后抽开,似乎在闪避什么东西。   楚潇蓦然望去,过道顶端,一颗狭长子弹般的东西正凌空射来,擦着火光贯过楼道,好似一颗近在咫尺的流星。   他一拽祝小拾,抬臂格挡。下一秒,意料之外的剧痛刺过人类皮肉下妖兽特有的皮肤组织、又穿过坚硬的骨骼,穿透整个手臂后斜刺入颈下肉骨间。   鲜血喷涌而出,热流迅速地将他的力气抽离,他下意识地扶向墙壁,又下意识地去探身后的祝小拾,似想确定她还在不在。   “楚潇——!”祝小拾的喊声犹如倏然失去伴侣的大雁的绝望哀鸣震荡四方,她蹲身托住楚潇,惊慌失措地去堵他如泉眼般涌血的伤口,一只手在这时狠狠擒住她。   “滚!!!”祝小拾嘶吼着反手猛拧,筋骨寸断声在耳边迸裂。但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朝她围来。   楚潇在人群包围中思绪涣散,压过来的人影似乎令眼前的漆黑更深了一层。   小拾呢?   他拼命地找寻着她的身影。   小拾?   小拾呢……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今天乖巧.jpg不说话。   知道肯定有人要扔刀片,我提前穿好防护服了【拉紧拉链】   【转身狂奔逃跑】不虐!!!你们相信我!!!!看表现成吗!!!给我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啊啊啊啊啊啊—— 第102章 邻国妖的那些事儿(十四)   近百米之上的洞口处同样一片混乱, 愈演愈烈的厮杀声中, 妖务部成员顶着敌方火力强行圈出一片安全地带, 一支小队围在洞口准备支援。   克雷尔在片刻后从对讲机中收到回复:“不行啊中校!太深了,手头的装备最多支持五十米下探, 再往下的深度如果强行跳跃会摔死的。”   克雷尔眉心紧蹙:“不能先落到其他着力点上, 再进行二次下探吗?”   回复说:“不能, 角度达不到。”   克雷尔:“能联系上他们吗?”   “没有任何回音。”   克雷尔:“能找到真正的入口吗?”   “暂时没有线索。”   洞口下方的狭长通道里,妖物化形抑制剂与后续极具杀伤力的子弹一起在楚潇体内作用着,他努力维持着思绪的清晰, 但克制不住地浑身痉挛, 极为难捱的酸麻从弹孔蔓延向四肢百骸,每一缕神经上都像是有毒虫在撕咬,复杂而剧烈地痛感一丝丝扯碎他的意志力,将他的体力随着鲜血从伤处泻出, 和浓烈的血腥气一起在楼道中蔓延。   他的身后,身后近在咫尺的地方,打斗和挣扎持续了一会儿。然后,紧紧攥着他的肩头的手忽地一松,接着他在晃动中摔在地上。   “楚潇!”祝小拾的声音听上去空洞而遥远, 楚潇竭力地睁眼去看, 非常模糊地看到她的轮廓在扯拽中离他越来越远。   接着, 几只手同时抓住了他的胳膊。   他思绪混乱中感觉自己被向后拖去,原已被拽开的祝小拾就离他更远了。他下意识地想向她那边挣,但是使不上半点力气, 遍身的肌肉似乎在此时软得像一块海绵。   然后,他就看不到祝小拾了。弥漫的黑暗中,她又倏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她还在拼命与对方搏斗着,大概是上面要求抓活的的缘故,对方人数虽多却顾忌颇多,她得以打伤了不少人,鲜血溅得满地都是。   “楚潇!!!”她还在打斗的间隙里不停地回头看他,惊恐的目光和她的一招一式一样,在他脑中呈现得很清晰。   ——这是上古神兽在与雌性生物亲密接触之后产生的特有感知力。这种感知力的存在意义,原本是便于他们在对方遇到危机时出手相救,但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小拾……”楚潇启唇呢喃,恍惚中,好似又回到了几个月前,自己被关在北京的妖务部办事处的时候。   那时他也是被新型技术抑制了能力,经历了上万年来最绝望的过程,第一次真正思考起了死亡的问题。   去看望他、还用自己的鲜血给他解渴的祝小拾,那会儿就像流经沙漠的一股清泉,一举把濒临死亡的迷路者拉了回来。他很诧异地看着她一招掀倒松本藤佐,觉得不解恨还又补了一拳,原本被恐惧填满的心里竟然神使鬼差地在想:这姑娘真漂亮。   论起来,祝小拾第二天以寿命献祭的做法似乎更令人惊叹,他后来也总拿她的那个救命之恩说事。可实际上认真算来,她第一次让他感到无可抵御的惊艳,应该是第一天的探望。   无惧无畏,正气凛然。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气质。这种气质通行于妖界人间,蕴含着上古时嗜血的味道,从蛮荒时期一直延续到现在的高度文明。能征服弱者,也能打动强者。   她那天的样子就这样一直印在他的脑海里,似乎存在得并不明显,可总会时常被他记起。   而现在,她慌了。他的感知到她的惧意,那种惧意包裹了许多情绪,不止是在恐惧死亡,还在担心分离。   “楚潇!”祝小拾又喊了一声,她一边死命抗争一边试图找寻其他转机,但一时没有进展。   远处突然响起惊呼:“你干什么!喂——!”   被众人拖行的楚潇不知为何身形骤然下压,力量之大似乎千斤巨石倏然下压。几人一下子拖不住他,纷纷松手,紧接着看到他的手颤抖着摸至颈间。   他颈下半寸的地方,狭长的子弹斜刺在骨肉里。经过特殊研发的子弹不仅可以刺破大妖的骨肉,还能阻止血液凝固,他身前的衬衫已经完全被鲜血浸透,湿腻腻地在黑暗中散发着腥气。   楚潇的手指在伤口处摸索着、摸索着,摸清了子弹的大致形状和走向,便猛然咬牙向内一剜!   周围一阵轻吸冷气的声音令祝小拾在十几秒外怔住,她下意识地再度扭头去看,身后一记枪托击下,令她晕眩着默然跌地。   “小拾……”楚潇眸光微凛,伤口迅速愈合间,他涣散的思绪好似风吹散沙堆的视频被人倒放,飞扬四方的沙子迅速地聚拢、落稳,变得清晰可寻。   他撑坐起身,周围的几人如梦初醒般再度伸手抓他,他挥手一挣,带着戾气的巨大力道推得几人趔趄倒地。   一股足以触动人类神经的杀意令整个楼道都一静,每个人都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愕然看着那个已经遍身是血的人撑身站起。   他微微张开双臂,疾风从过道中无端涌至,风速之猛烈逼得众人纷纷闭眼转头。   巨大的神兽幻影在疾风中倏然现身,有那么两秒,祝小拾以为他要在这百米深的地下化出原型,顿时心呼不好。然而那幻影转瞬消逝,无数鳞片却停留在风中,盘旋着裹向楚潇全身。   “咔咔咔咔——”鳞片交叠落稳,细密结实的铠甲在数秒内唰然成型。银白的甲片在黑暗中泛起零星光泽,最后一片落定的刹那,一股巨大的气流以楚潇为中心,震荡着击向四方。   “轰——”地面剧烈震动,正掐着丑时之女的脖子狂摇的玉藻前赶忙松手保持平衡:“妈呀又地震?!”   酒吞童子顺手将她一扶,看看四周,眸光微凛:“好像不是地震。”   洞口处一个队员在震动中猝不及防地悲惨摔落,惊慌中抓住他们尝试下探用的绳索,赶忙朝上疾呼:“拉我上去!拉我上去!”   洞口下,无数目光尽落在眼前铠甲齐整的男人身上,目瞪口呆。   “怎么回事?!”布控室里陷入一片混乱,坐在中央的男子拍案喝问,“不是打了抑制剂吗?!”   “似乎失效了?!”科研人员们失措地翻看着各种数据,而后迅速决定再打两支。   嗖嗖两声,两枚针管从墙壁射出刺向楚潇,楚潇目光抬起,尚有一米之遥的针管倏然悬空不动,转而铛地落地。   “卧……槽……”祝小拾都惊呆了,她揉着刚才被击中的后脑勺,扭头一看还举着枪的那位,站起身一记勾拳将人掀翻。   楚潇不禁轻笑,一把扯下颈间的吊坠,一指长的银剑唰然增大,天上一声炸雷震入地底,宛如猛兽呼啸驰来。   来自于上古的战士一步步走向人群,冷眼看着众人的节节后退,圣剑凛然出鞘。   有那么片刻,他的目光变得无比温和,穿过黑暗中并不清晰的人群,看向那个他喜欢的姑娘:“小拾,把夜视镜摘了。”   那个口吻中带着小心,甚至还有柔和的笑意,令整个气氛都为之一缓。   祝小拾怔怔地摘下夜视镜,紧接着,那股清晰的冷厉又再度袭来!   没有人看得清这个遍身重甲的战士是如何做到那样敏捷闪身的,身形所过之处一股股腥甜的热流与惨叫一起溅洒四方!   适才的重伤好像已经荡然无存了,他精准到完美的一次次出招令人无力抵御更无力反击,一条条人命如草芥般被夺走性命,他甚至不屑于多看一眼这些所谓的对手,身形飞转间,目光始终只看着祝小拾。   她好似有点慌,但显然不像刚才那样恐惧了。   楼道中最后一个敌人倒下,楚潇转而闪至祝小拾面前,伸手一搂,压下了一个实实在在的吻。   “唔——”她这个声音持续了好几秒,然后随着他的松而一下子收住。   他揉揉她并不长的头发:“你凶悍的样子真美——上面那几个归你了。”   祝小拾一愣:“上面?”   谁也不清楚他是如何探知的往上三层处的布控室的方位,片刻后,众人只听咔嚓巨响,脚下地板猛然翻裂!   周遭的科研人员四散躲避,躲开几步后,满屋陷入一种直面死神的特有安寂。   楚潇将祝小拾放下,怒火隐现的双眸被覆了一层妖异。他扫了眼面前衣冠楚楚的人们,蔑然发问:“为什么突然要抓她?”   安寂,安寂之后还是安寂。   他目光微转,看向旁边上锁的壁橱,提着剑走过去,众目睽睽之下一拳击碎玻璃。   拜负屃的法术所赐,他看壁橱中瓶瓶罐罐上的标签一点困难都没有。   他于是摸了一个盛着殷红液体的玻璃瓶出来:“酒吞童子的血你们都有?”接着他扭头,目光淡淡地睇视着最近处的科研人员,“想把小拾也抓来做研究么?”   可怕,太可怕了!   那科研人员满脑子只剩下这一句话。   他无数次地想象过上古神兽到底是什么样子,也想到过上古神兽或许和人类一样,具有多面性。可眼前这种骨子里沁出的阴森,仍令他不寒而栗。   楚潇一步步地逼近他:“回答我的问题。”   科研人员在他桀骜的逼视中扑通跪地:“为、为了世界更美好……”   “好答案。”他一脸无害地歪歪头,继而打了个响指,“小拾。”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帮忙申请了鲁迅文学院的进修课,而且申请通过了   为期一个多月,中间除非有外出活动否则应该不会断更   但是明天去报到可能会比较费时间……于是明天要断一天啦   后天恢复更新   照例下一章更出之前本章的所有评论都送红包   依旧正常发评的妹子请正常打分,专要红包的评请打零分。但两种评论都会戳红包,正常评论过后不用重新发0分评啦,么么哒~ 第103章 邻国妖的那些事儿(十五)   基于楚潇“原型比人形厉害, 穿铠甲的人形比原型更厉害”的属性, 他目下的状态令普通人类完全没有反抗余地。   于是十分钟后, 屋中毫无反抗余地的人类们尽数被绑到了椅子上,其中看上去级别最高的那一个, 在众人满含怜悯的注视中,发出了毁天灭地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住手!混蛋!住手!”   祝小拾善解人意地住了手, 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 嫌弃地晃晃手里用纸条拧成的简易刷子,扭头问楚潇:“哎, 这样手动挠脚心很累啊,而且还不是很痒, 你不能像狴犴那样变头羊出来吗?”   “……”楚潇坐在靠墙的一张方桌边,当中与她隔了几张办公桌。他侧支着头揉了揉太阳穴,“七弟那回是收了隔壁食堂的羊又变出来了而已, 让我直接变的话……”他说着手型一转,一撮宝蓝色的灵动光影在指尖显形,“不然用这个好了。”   话音未落光影显形,在二人间的几张办公桌上跳跃三两下, 落在那人被伸直捆绑的腿边。然后楚潇打了个响指,它嗖地贴上脚心,迅速地滚动起来。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响亮的笑声中嗓音几乎撕裂,中年男人眼角很快挂上了泪痕,彰显着这笑容的痛苦程度。   “快说!各种机密资料都跟哪儿呢!你们都什么职位!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隐情,有什么说什么!”祝小拾一脚踩在旁边的椅子上, 胳膊搭着膝盖痞了吧唧的,宛如电视剧中常见的国民党特务形象。   “哈哈哈哈哈哈——”男人笑得根本说不了话,楚潇食指微动令那个光影暂落到一边,不觉间颈下一阵触动的不适。他抬手下意识地想揉,但祝小拾恰好目光扫过,他就又将手放回了腿上。   他觉得头有些晕,手脚也都有点酸痛,但好在还不太严重,再等一会儿援兵应该就会到了。   地面上,妖务部队员们因手头装备有限而束手无策,幸好前头妖与妖间的战斗也很快落下了帷幕,让他们得以向几位大妖求助。   他们最先求助的茨木童子,但茨木童子还在癫狂状态,把一个阴阳师按在墙上使劲儿往墙里捶,一颗脑袋早被捶得不成形了,过去求助的中校迪恩一拍茨木的肩头然后看到这一幕,吓得差点就地晕过去。   “……来来来有什么事你跟我说。”结束了自己的战斗过来巡视战况的酒吞童子,善解人意地把迪恩拽到了一边,含歉解释道,“茨木这个……嗯……让他先出气吧。因为那个……他发现那个阴阳师随身佩戴的刀是……鬼切,就是当年把茨木君的胳膊切掉了一条的那个鬼切,你知道吧?”   迪恩:“……”他认真思索了一下是有超忆症的自己会一直记得刚才那恶心的一幕更惨,还是因为旧怨成了残疾妖的茨木童子更惨。后来考虑到茨木的寿命更长,他就淡定了。   迪恩清了清嗓子:“您方便帮个忙吗?那边发现的底下空间太深了,我们靠手头的装备下不去,楚先生和祝小姐可能在等待救援。”   “好说好说。”酒吞童子往那边走去,拿出钱夹随手递了几张纸币给迪恩,“那你帮玉藻前买一下洗发液和护发素吧,她说随便什么牌子都行,先凑合洗一下。”   迪恩:“???”   然而这个忙迪恩帮不了,因为附近很荒凉,连便利店都见不到。酒吞童子可以用妖术飞去东京市内,迪恩又不行。   于是五分钟后,凑合用清水冲了冲尾巴的玉藻前委屈耷耷地去了后院,一脸嫌弃地甩甩还沾着不少血污的尾巴们,又瞅瞅洞口:“是要下去吗?”   “是。”酒吞童子咂嘴,“我能自己下去,但是没办法送别人下去。”   玉藻前扒在洞口往下看:“这有多少米?”   “八十多米吧。”酒吞童子道,“他们的现有装备能下三四十米,我在想如果……”   他的话在瞠目结舌中噎住了。   玉藻前九条搭入洞内的狐尾如迅速生长的藤蔓般向下延伸,探入漆黑的洞内。然后玉藻前又看了一眼,九条狐尾啪地亮起了幽暗的绿光。   “我擦你这个自动照明的属性是怎么修炼的!”酒吞童子吓炸了,玉藻前坐在那儿,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我是周朝入世的啊,过得无聊了就研究研究新技能呗。哎不过这照明是没什么用,自己都用不上,早知道就琢磨一下自动净化了……”   叽里咕噜,咕噜叽里。玉藻前和酒吞童子坐在洞边悠闲地讨论着接下来弄点什么新技能好,克雷尔跟宫川晋一脸无语地带着队员往下去。   布控室中,祝小拾还在继续气吞万里如虎的喝问,同时手上托着个笔记本记着笔记:“还有呢?”   “没、没了……”身为幕后大boss的男人已完全没了幕后大boss该有的邪魅狂狷,他笑到虚弱,歪在哪儿喘着气,“具体的……具体的你们自己去看各种资料,我总不可能全都记在脑子里。我想你们看完资料一定会明白我的用心,现在的人类是地球之癌,我们应该筛选进化出……”   “滚犊子!我不听你这些废话!”祝小拾中文日语结合着喝住他的话,手里的本子拍拍他的头顶,“关于睚眦的各种血液样本在哪儿?这你必须现在告诉我,一样都不能少!”   大boss欲哭无泪:“我记不清……”   祝小拾把本子狠狠一摔:“挠他!”   不远处的楚潇手指一动,大boss:“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boss生无可恋,祝小拾半步不让。她认为像上古神兽的血液样本这样的东西,身为大boss的人一定知道在哪儿——就算确实没记住也一定经手过,她非得把那些记忆从他的潜意识里逼出来不可!   她想那些东西一定要销毁掉,不能落到其他邪恶组织手里,也最好不要被妖务部收去。无论善事恶事,都是事在人为,妖务部这样庞大的机构,不可能自上而下全是“好人”的,万一谁拿这些去满足私心怎么办?   万一满足私心的同时会对楚潇有什么伤害呢?!   祝小拾于是很拼,楚潇在越来越明显的不适中笑看着她气势汹汹的样子,偶尔打个岔为自己的精神状态作掩护,耳朵一刻都不敢放松地听着外面的动静,终于听到了妖务部队员的交流声。   “这边!这边检测到生命体征!”呼喝声中,紧闭的大门咣地被一脚踹开。灯光明亮的屋中的审讯阵容令众人一滞,克雷尔无声地松气,“辛苦了,多谢。”   楚潇神色轻松地看向祝小拾:“小拾你先跟他们上去,帮他们找找刚才问出来的东西。”   “不行,我必须知道你……”   “我想单独和两位负责人谈一下。那是从我身上提走的样本,我应该有权收回。”楚潇冷静道。   祝小拾滞了滞,觉得有道理,便按他说的话做了。宫川晋打了个手势,派了一个小分队跟着她去,又道:“把这几个押走,给唐中将打个报告,申请连夜移交总部。”   队员们利索地进来押人,看看他们都在椅子上被绑得挺结实,索性连椅子一起搬走。   克雷尔走向楚潇:“你们刚才说什么样本?”   “唰——”楚潇气息一松,遍身鳞甲消失无踪。他撑身站起来,眼前却倏然一黑,猛地向前栽下。   “楚潇?!”克雷尔忙扶住他的肩头,锁眉询问,“你怎么了?”   “他们……他们往我身体里打了抑制剂。还有颗子弹也是特制的,被我挖出去了……”楚潇声音嘶哑,目光在恍惚中一层层变得空洞。下一瞬,他颈下结痂的伤口突然撕裂,蓦然涌出的鲜血令克雷尔和宫川晋两个见多识广的高级军官尖叫出声!   “瞒着点小拾。”他的身体往下坠去,脑海中想把这句话表达得更清晰些,然而体力只够支撑他说这五个字。   他其实想说,他对人类的现代科技知之甚少,不知道这次睡去会有什么结果。如果情况很糟糕,瞒着点小拾。   昏迷、高烧不退、意识不清、大出血,甚至心脏停跳,一切令人惧怕的症状都在楚潇身上轮番上演了好几回。   “瞒着点小拾”可想而知只是他的美好愿望而已。基于祝小拾和他的亲密关系,妖务部这个官方机构完全拿不出具有说服力的理由阻止她的探视,“上古神兽的身体情况属于高级机密”的这个说法第三次从迪恩嘴里说出来的时候,祝小拾就一记飞踢把迪恩撂倒了:“没人指责过你们侵犯人权吗!!!”   “……”奉命挡人的迪恩中校躺在地上巨委屈,两管鼻血长长流下,眼冒金星地看着凶悍拾撸着袖子走向特护病房。   两分钟后,换守在病房里的克雷尔委屈。祝小拾倒没揍他,可她走进病房一看身上插满管子的楚潇,趴在床边就哭了。   克雷尔于是紧张地理理领带,温和地上前安抚:“别担心,他最危险的时候是昨天,现在已经基本稳定下来了。医生说他的高烧情况很正常,是因为用精神强行抵抗抑制剂造成的不良反应……”   祝小拾还在哭,哭还不敢出声,怕打扰楚潇养伤。   克雷尔:“如果不出意外,他72小时内就能苏醒,我不骗您,祝小姐。”   祝小拾伏在楚潇腰间,泪水浸透了被套。   “您要相信上古神兽的顽强生命力和现代医学的强大能力,医生对他的身体情况很有信心,请相信……”   楚潇在此时眉头微皱,似乎分辨出了哭声来自与谁,手无力地抬起,安抚地落在了她的头上。   “……”祝小拾哭声辄止,克雷尔的劝语随着她的哭声辄止而辄止。   ……妈的!   悲愤之后他竟然有点想笑。可能是被他们的秀恩爱虐惯了,现在他已然习惯于拿这种事自嘲。   克雷尔于是咬着后槽牙挑挑眉,面无表情地转身出去。   病房房门阖上的声音即响即落,祝小拾泪眼婆娑地抬起头看楚潇,他好似还睡着,戴着呼吸罩的脸上很平静。   祝小拾因为他方才的举动而稍稍安心,擦擦眼泪,抱住他的胳膊:“你好好休息,我在这儿陪你!”   “嗯。”   “???”祝小拾再度抬头,氧气罩下的面孔没忍住突然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的红包还没来得及戳,晚点戳掉。   -   晚上有事于是码完就提前更了,被评论区问晚上是不是还有一更吓哭   【虚弱脸】晚上没有了没有了,我们明天见!   -   在鲁迅文学院的第一天,感想:怀愫太可爱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104章 邻国妖的那些事儿(十六)   “你……你醒了啊!”祝小拾挥拳一捶, 楚潇笑得噗嗤噗嗤的, 氧气面罩里被断断续续的雾气撞出一块块的白:“刚醒刚醒, 真的。”   他说着要摘面罩,祝小拾伸手一按:“别摘!”接着便要按墙上的呼叫铃。   楚潇却阻住她的手, 轻松地说了句“没事”,笑吟吟地端详了她一会儿:“这么担心我?”   祝小拾瞪瞪他, 毫不矫情, “废话!”   楚潇又笑笑,费力地往旁边挪了挪, 又拍拍空出来的地方。祝小拾便趴过去,托着腮看他。楚潇想了想还是将氧气面罩摘了, 盯了她一会儿,说:“我有点事想问你。”   祝小拾:“嗯?你说。”   “在地下空间的楼道里和那些人打的时候,还有在博物馆打大天狗那次。”楚潇抿了抿唇, “我感觉你在跟我抢着出手,为什么?”   “……没有啊。”祝小拾否认。   “我和妖人两界的不同对手过招了上万年,我看得出来。”楚潇抬手摸着她的额头,手背上输液的软管看得她挺揪心, 于是别开了目光。楚潇没察觉到这不经意的情绪,斟酌着言辞又说,“你在想什么,跟我说说。那么不管不顾地往上冲也太险了。”   手腕忽被一把擒住。   楚潇一愣,祝小拾握着他的手放到面前,低垂的目光紧盯在上面:“在地下的那场打斗, 如果没有我,你会受这些伤吗?”   楚潇微愕:“……啊?”   “如果我不在,你的战斗力肯定更强是不是?”祝小拾抬起头,眼眶红红的,“我早就发现这个问题了!你自己和别人过招的时候,只要没有专克你的新型武器,你什么都不怕。可是有我在你就要为我分心,会受不该受的伤,新型武器伤到你的概率也更大……”   “那你也不能去送死啊?!”   “谁想去送死了!”他口气一冲,祝小拾在眼眶里转着的眼泪一下被激出,她抹了一把,又再度低头,手指沿着他手背上的软管边缘划拉,“我是想如果我也能独当一面你就不用分心了嘛,我不给你添乱。”   “……”楚潇哑然,祝小拾也没再吭声。半晌,他问,“你……一直……这么想?”   祝小拾点点头,又诚恳地询问:“你说我以后是不是不去更好?我其实也想过,能在战斗方面帮你的忙的,恐怕全人类都没几个。可我又担心,想自己在旁边守着,你看……”   楚潇捏住了她的鼻子。   “……干嘛?”祝小拾低眼看他的手,他又捏了两秒才松开,作势打了个哈欠:“让我想想啊。”   这让他说点什么好?   他一直觉得她是个神经大条的姑娘,不像四弟大条得那么二,但负面情绪很少。   可她竟然在他面前有点自卑?   作为一个人类,在上古神兽面前自卑似乎又挺正常。因为若论能力,活了上万年的上古神兽无论如何都比人类要强。不止是她,唐中将、克雷尔,还有他几千年来所见过的各界人类精英,在对他有所了解之后,也都流露过不同程度的自卑。   有些是无比敬仰,有些是小心翼翼。那些情绪或多或少地会被他察觉出来,会让他有一点儿不适,只不过他很理解,那些情绪非常正常。   正因为这样,这让他说点什么好?   楚潇因此而沉郁了一会儿,其间祝小拾一直在一脸坦诚地望着他。他感觉到她的目光后稍挪视线看了看她:“小拾你……”   祝小拾:“嗯?”   “我想说,你……”他咬了咬牙,“轮回之前的事情我不记得了。但这一世,一万多年来,你是我唯一喜欢的姑娘。”   “……”祝小拾双颊微红,他噙笑捏了捏:“我希望你别那么想,其实打斗的时候有个人要挂念挺好的。而且就算没有,我也并不是就百分之百不会受伤。”   “可是我不想让你因为我受更多伤啊!”祝小拾道,“你看大天狗那次,如果我没在后面,你就不用挡在那儿死扛他的羽毛对吧?”   “皮外伤对我来说不是伤。”   “话不说这么说的,我的意思是……”   楚潇盖在被子中的右手随意地把胸前贴着的几条监控用的线摘了,翻过身搂着她:“简单来说,你就是觉得自己给我拖后腿了,对吧?”   祝小拾点头。   “可你没有。你在人类中是战斗力很强的。我们和人类过招的时候,你从来都不是拖后腿的那一个。同时你还是个很厉害的捉妖人,和妖过招的时候,也不全是我在帮你。”   “但如果我压根不在……”   “而且,我离不开你。”他说。   祝小拾到了嘴边的争辩被一秒噎住。   “活得久了很容易觉得生活没趣,所以很多妖都会自己给自己找东西学。我的战斗力会这么强虽然大部分是因为先天因素,但和我曾经沉溺于厮杀给自己找乐子也有关系。”   他的话温温缓缓的,像是在说自己昨天晚上吃了什么一样,但望着天花板的双目有些空洞,透着无所事事的黯淡和失落。   他耸了耸肩头:“现在我对那些也没什么兴趣了。唔……你如果顾虑实在多,我完全不管这些事情,一起做些你喜欢的,也是可以的。”   打斗,对他来说跟喝咖啡看电影一样,都已经是毫无新意的事情。在认识她之前的四年里,他在人间都几乎没怎么出手过,现在会重新热情地应付这些事,不过是因为她让他对一切重新产生了兴趣。   “我真的很享受并肩作战的过程。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们去过普通人的日子也可以,我也会很享受。”他手指在她背上摸着,无聊地数着她脊椎的骨节,“反正没到华夏大地危急存亡的时候,很多事情我本来也可以不管。”   祝小拾哑了一会儿,才似懂非懂地体会了点他的感受。   那怎么办?   那还是捉妖吧。   她除了捉妖什么都不会,如果去向普通人一样过日子,她绝对只能靠他养——不止要靠他赚钱,还要靠他做饭的那种靠他养,那感觉可太糟糕了。她简直可以预见自己对自己忍无可忍,继而性情大变,最后走向分手的悲惨历程……   祝小拾于是蔫耷耷地栽到他怀里:“那好吧。”   他嗯了一声。   她又抬起头:“但我们还得商量个事儿!”   楚潇眼眸微眯。   她手指在他脸上一戳:“你以后说正事就好好说,不许情话张口就来了!这么干……这么干犯规!你说情话的时候我不理智你知道吗!”   祝小拾嘴巴一鼓气得像只河豚。他这个技能真是太讨厌了,风花雪月的时候能用,失落伤感的时候也能用。不仅张口就来,而且还神色诚恳,最过分的是他还长得帅……   这样子是会把人淹死在蜜罐里的!   祝小拾在他怀里拱着,被他双臂一箍。   “‘情话’?”楚潇语调上扬,她怔了怔,他淡泊地一哂,“我说的每句话,都是实话。”   祝小拾:“……”   艹艹艹艹艹艹艹!!!   故意的!至少这句绝壁是故意的!他就是仗着她喜欢他才成心撩她!!!   又过了两天,妖务部总部的一干高层和亚太区总负责人唐中将都赶到了日本,因为收拾掉幕后团伙这件事实在是太大了,许多后续工作需要他们亲自过问。   于是各级军官们于公于私都要来探望一下楚潇,以妖务部高层的角度对无私奉献的志愿者表示一下亲切慰问,再以人类身份向上古神兽表达一下感谢。   然而出于不想让病号劳心伤神提前准备的考虑,他们体贴地免去了事先打招呼的步骤。直接导致的后果是,众人礼貌地敲敲门然后推门而入的时候,很尴尬地看到窄窄的病床上躺着两个人,楚潇抱着IPAD,祝小拾捧着一大桶冰激凌。   两个人的回望也很尴尬。   接着,抱着一大桶冰激凌的祝小拾麻利的滚下了床,含着勺子窘迫地往外去:“你们聊你们聊,我嗯……我去买份玉藻前安利的甜点。”   楚潇不情不愿地把IPAD里正播放的综艺节目按了暂停。   一众习惯于房间整洁有序的军官们,无一例外地将目光投向窗台上摆放的一大排“异物”。   焦糖布丁、抹茶蛋糕、糯米糍、蛋挞、果冻、法国空运来的马卡龙、草莓牛奶、蓝莓酸奶、葡萄果汁……   这上古神兽的日子过得……挺甜啊?   军官们正神情复杂,甜甜的上古神兽的话语已然冷冷砸来:“诸位,有话请讲,抓紧时间。我们刚好看到嘉宾遇到难题,很吊胃口。”   医院楼梯间,祝小拾抱着冰激凌桶边吃边往下走。包里的手机突然一阵急促的震动,她便几步下完这层,到楼道里找了张公共座椅将冰激凌放下,摸出手机来看。   是玉藻前打来的电话。   祝小拾疑惑地接起,手机中嚷出的声音让她顿时脑补了一只炸毛的狐狸:“祝小姐!!!妖务部把大天狗放了是吗?!?!”   “啊?”祝小拾一愣,如实道,“不知道啊,我最近在医院陪着楚潇呢。”   “我擦那酒吞可能没眼花!!!”玉藻前在电话那头崩溃地一拍额头,“我给你发个咖啡厅的地址你快过去看看!我和酒吞也正往那边赶,谁先到了都先跟对方说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5章 邻国妖的那些事儿(十七)   祝小拾挂了电话, 把没吃完的半桶冰激凌往公共垃圾桶里一塞就跑了,几秒后收到玉藻前发来的地址, 是个离医院不到一公里的地方。   她于是连车都没打,一路狂奔而去,穿过人群息壤的热闹街道,翻越好几个护栏, 悲惨地被路人指指点点地骂了一路。   事情是这样的, 酒吞童子外出帮玉藻前买新款包的时候,路过了一家咖啡馆,看到隐去翅膀的大天狗穿了一身崭新的西装坐在里面。   大妖逛咖啡厅好像没什么稀奇, 但大天狗的着装引起了酒吞童子的疑惑,他又多看了两眼, 猛地意识到那家咖啡馆是个兔妖开的, 那兔妖是松月樱妖的朋友。   但当时松月樱妖不在,这事跟松月樱妖到底有没有关系,酒吞童子也拿不准。他于是先回家将这件事告诉了玉藻前, 玉藻前一瞬间吓得九条尾巴一起炸毛, 接着立刻联系了和松月樱妖一起在东京大学读书的小狐妖。   狐妖告诉她, 松月樱妖今天没在学校。好像约了人出去见面, 还说回来的时候回给她带份拉面。   ——那家咖啡馆的隔壁, 正好是家拉面馆。   彼时玉藻前和酒吞童子一齐呆滞了三秒, 然后一齐炸了。他们不信这么多巧合会一起出现,可自己离得又远,便立刻给祝小拾打了电话。   祝小拾至此才知道大天狗对松月樱妖的……幻想, 在电话里询问了玉藻前,大天狗和松月樱妖是怎么“勾搭”上的,玉藻前说不清楚,觉得可能是决战结束的时候碰了个照面什么的。   祝小拾又说,可松月樱妖离大天狗太近会有恐惧感啊,为什么会约会?   玉藻前表示对此不清楚。   总之几人无论如何都要赶去一趟了,哪怕松月樱妖只有千分之一的几率是奔着大天狗去的,他们也必须去一趟,否则出了事就晚了。   如果松月樱妖得手——哪怕只是弄伤了大天狗,她自己也会有□□烦。妖界和人间不一样,进入现代文明的人类社会中,大多国家都打破了古代社会的那种天然阶级划分,而在妖界,这种划分几万年来一直存在,高级妖的地位无法动摇,敢出手挑衅的,除非是法力修炼得真正压过了大妖,可以服众,否则势必会被其他妖追杀。   如果同在三大妖之列的玉藻前和酒吞童子这时候出来护她,则相当于宣布先前的事情是自己的意思,肯定会在日本妖界掀起轩然大波。   这些可能发生的危机,必须扼杀在摇篮里!   祝小拾狂奔到咖啡厅,看到马路那边的咖啡厅平静如常,终于得以停下来弯腰扶着膝盖了两口气。   玉藻前和酒吞童子也在此刻赶到,二人从天而降,将祝小拾一拎,又跃起飞过了马路。   “叮铃铃铃——”咖啡厅的大门被一把推开,门框处的风铃被撞出一阵急响。两个服务生上前招呼客人,定睛一看,脸色煞白地低头:“酒、酒吞大人,玉藻前大人。”   酒吞童子面色铁青,一把拎起其中一个的领子:“大天狗呢!”   “大人……”服务生声音噎住,满目惊恐地望着他。   旁边的玉藻前右手抬起,纤指相搓,一丛火苗噌地弹起:“你有多少年的修为能扛我的法力?”   “最里面的包厢!!!”服务生喊得撕心裂肺,“在最里面的包厢,左手边那间!”说完他一下子破了功,现出原形变成了只灰白色的狼,被酒吞童子提在手里。   “……”酒吞童子弯腰把它放到地上,掸掸手,“狼妖给兔妖打工,有点原则没有啊!”   “嗷呜——”惊魂未定的灰狼委屈地溜去了吧台后。   三人走到狼妖所说的包厢前,祝小拾飞脚踹向房门。   “咣”!   巨响打断了屋内的交谈,屋中两人唰然望向门口,皆是一愣。   然后大天狗先一步站了起来,有些诧异地迎向他们:“你们怎么来了,有事吗?”   他背后,松月樱妖秀眉一紧,当即立断摸向挎包。   祝小拾脱口而出:“狗子小心!”接着降妖杵直刺向他背后,大天狗眸光一凛,闪身上前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你干什么!”   下一瞬,他后背左侧倏然一阵刺痛!   大天狗愕然回头,一只注满透明液体的注射器已刺入他的身体,松月樱妖没有看他,颤抖的拇指推向注射器后的芯杆:“结、结束了……”   “喂,你!”祝小拾后背一层冷汗,刚要伸手去抢,大天狗忽地往下一栽,她又连忙扶他。   玉藻前牙关一咬,方才进门口捏起的火苗霍然掷出,直逼松月樱妖而去!   松月樱妖匆忙闪身,祝小拾趁机一脚横踢将她踹开,转而反手拔了刺在大天狗身上的注射器。   “混蛋,你给他打的什么东西!”酒吞童子大步走到松月樱妖面前,扼住脖子将她一把提起。   “让我杀了他!让我杀了他!”松月樱妖奋力挣扎着,逐渐陷入晕眩的目中毫无对酒吞童子的恐惧,全是对大天狗的愤恨,“我跟了他几百年!你让我杀了他!”   “我问你给他打的什么!”酒吞童子急喝。他知道松月樱妖现在所修的专业是毒理学,打给大天狗的东西多半不会是普通药剂。   玉藻前步态婀娜地走过去,手上又一丛火苗蕴起:“告诉我们是什么,否则立刻把你变成樱花标本!”   话音未落,祝小拾扶着大天狗胳膊的手中蓦地一空!她一声惊呼,却见大天狗闪身而出,一掌劈向酒吞童子扼在松月樱妖腕上的手,转而羽翅现行,飞旋横劈将酒吞和玉藻前双双逼退。   “哎你——”酒吞童子讶然看着他,大天狗扭头,扫了眼松月樱妖背后的窗户,运起妖力反掌推去。   “哗——”松月樱妖的身体撞破玻璃窗飞出屋外,街道上掀起一阵人类的惊呼和汽车急刹的刺耳响声。   玉藻前提步要追,路过大天狗身侧时被他一把拽住。   “我想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大天狗在急速加快的心跳中迅速失去气力,他脸上汗如雨下,苦笑着栽倒下去,“放她走吧。”   “喂……”玉藻前看看昏过去的大天狗,又看看外面被公交车撞翻后同样昏过去的松月樱妖,头都大了。   而后她看向酒吞童子,酒吞童子又下意识地看向祝小拾。祝小拾滞了一滞,摸出电话联系宫川晋。   封锁街道、疏散人群、进行抢救,又一场因妖而出现的混乱登上了日本各大报纸的头条。新闻一时也被各个角度的现场画面霸占,除了画风清奇的东京电视台还在锲而不舍地播放美食节目外,其他各个台的新闻内容看起来就好像是发通稿似的。   “都特么说是我们三大妖撕逼了?选择性失明啊!”坐在医院套房外间的酒吞童子烦躁地关了电视,“最后明明是咱俩亲手扶着大天狗出来的,这看着向撕逼吗?!”   玉藻前正翘着二郎腿磨指甲:“好了啦,想开点,回头一起开个新闻发布……哎?你醒啦?”   酒吞童子抬头看去,大天狗从里屋走了出来。   妖务部通过对松月樱妖的实验室的搜查,确定松月樱妖给大天狗打的是一种新研制的专门杀灭妖物的□□。这种□□尚未命名,松月樱妖给它贴的标签上写着“K928”。在她的研究笔记中,按照妖的修为和种类不同,注射这种药的致死剂量为10.5ml到92.7ml不等。   刺进大天狗后背的注射器中,足足装着100ml的药剂,但好在祝小拾出手及时,注入大天狗体内的最多不超过12ml。   他法力不低,经过两天两夜的高烧,12ml的药剂自己就代谢掉了。现在虽然身体还很虚,但没有生命危险。   玉藻前关切道:“你想……吃点什么吗?”   “我在屋里听到了新闻,你们还是抓住她了,是吗?”大天狗的声音有气无力。   “啊,准确地说是她没跑掉。她被你扔出窗外后被车撞晕了,现在在楼层那边病房,有妖务部的人看着。”玉藻前道。   大天狗沉默了一会儿:“妖务部会杀她吗?”   “……”玉藻前想了想,如实说,“现在舆论上认为这是我们三大妖之间的矛盾,人类不该插手,妖务部从原则上也一直不爱管妖与妖的矛盾。嗯……要不你找宫川晋谈谈?”   大天狗又一阵沉默,继而抬眸看看他们,指了指房门:“我出去待会儿,你们自便。”   “哦……好!”玉藻前怔怔一点头,大天狗拉开门就出去了。   于是,在大天狗的病房里,玉藻前歪到酒吞童子身上,闲话家常。不远处楚潇的病房中,祝小拾和他一起挤在病床上,两人一起看着没看完的综艺,还你一口我一口地轮着吃布丁。   只有大天狗看起来格外孤寂。他坐在走廊中的公共休息椅上,抬眼看看自己的房门,又看看松月樱妖的病房方向。   她竟然想杀他。   他记了她几百年,在他怨气最深重的时候,只有她悄悄跟在身后的身影掠过他的脑海时,他被戾气包裹住的心才会稍微柔软那么一阵。他会很幼稚地设想她到底长什么样子、说话是什么声音,如果日后见面,她第一句话又会说什么。   他猜了几百年,却没猜到,她想杀他。   他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虽则在过去的几百年里,松月樱妖都没有对他造成过任何实质性的影响,他们之间更没有任何撑得上感情的东西,可他现在就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感觉就像是……一个他已经习惯于存在的不起眼的东西,突然被人偷走了,再也无法在熟悉的地方看到了。   大天狗心里觉得委屈,委屈到有点想哭。他于是抬眼死死盯着天花板,使劲跟自己说没什么大不了,一切都不过是个乌龙而已。   在眼泪刚刚被忍回去的时候,一股清晰的妖气令他呼吸一滞。   他下意识地向妖气传来的方向看去,看到一个戴着口罩的医生,正走向不远处的一间病房。   “喂,你等等。”直觉令大天狗开口喊住了他。   医生停住脚,遥遥地看过来。他盯了他一会儿,站起身走过去:“你干什么的!”   “……医生,来看看病人。”对方道。   大天狗看了眼旁边的病房房门,门边的名牌上写着“松月樱”。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有个菇凉说,怪不得玩阴阳师总抽不到大天狗,原来是和松月樱谈恋爱去了   这个锅我们狗子不背!   抽不到大天狗的大家!   还是乖乖承认自己脸黑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大笑着跑开】 第106章 邻国妖的那些事儿(十八)   二人在一种不太正常的静谧里对视了一会儿, 医生突然冲向紧闭的房门,咣地撞入门去!   大天狗一悚, 闪身将他拦住,一记肘击把他撞回门外,继而反手把人一拎,狠狠按到墙上:“干什么的!说!”   他周身逼出的大妖的气息令对方满脸冷汗森然而下, 那人滞了滞, 勉强调整着呼吸:“她敢对位列三大妖的大天狗大人下手,我……”   大天狗背后的黑翅唰然显形,犹如死神的羽翼般令他手里的小妖双目圆瞪:“大大大大……”   “我的事还用不着你们管。”大天狗冷冷地盯着他, “我知道你们不少妖间都有联络,去告诉全日本的妖, 谁敢插手这件事, 我亲手送他去见我父亲。”他说着手上一松,“滚!”   那装成医生的小妖连滚带爬地跑了,跑到楼梯口的时候, 左脚已在克制不住的惊吓中现了原型, 几缕根须从裤管里伸出, 看样子是个树妖。   大天狗站在原地缓了几口气, 转身去关松月樱妖的房门, 无意中目光一抬, 不禁滞住——她醒着。   他迟疑了一下,鬼使神差地走向病床。床上的松月樱妖不安地躲闪起来,片刻后蓦然回神, 一把抓向呼叫铃。   但大天狗的身形如梦魇般急速压来,先她一步将呼叫铃握在了手里。   松月樱死死地盯着他,脸上的血色一丝丝地被恐惧抽走,很快变得煞白如雪:“玉藻前……”   大天狗微微一怔。   “我跟玉藻前大人很熟……”她的声音和她的目光一样在猛烈颤抖,“玉藻前大人早就知道我的怨恨,她没有管,说明她并不想杀我。”   大天狗略作沉吟,继而轻摇了摇头:“但我如果要杀你,她也不会来救你的。”   “我没想求你放了我。”松月樱冷然一笑,被绝望覆盖着的脸上竟然浮现了明显的不屑。大天狗想,她大概是在不屑他方才的想法吧。   然后她说:“让我死得痛快点儿吧。”   大天狗微凛,接着,看到一枚直径三五厘米的、水晶球一样的东西穿透医院的被子,从松月樱的胸口浮出,静静地悬在了半空处。   是她的元丹。   妖的种类很多,生理结构各不相同,但在东亚文化圈内,大多数由动植物修炼而成的妖都是有元丹的。元丹里凝结着妖全部的修为,元丹销毁,妖就死了。   其中,因为原本物种不同的关系,有元丹的妖中,各自的元丹也都有所不同。眼前松月樱妖的这颗元丹是淡粉色,内部流转着颜色稍深一点的粉色气雾,几缕玫红的细丝飘荡在气雾中,像是鲜花的花蕊。   大天狗欣赏了元丹一会儿,将手伸了过去。   松月樱闭上了眼睛。   他将元丹握住,她周身一紧。但一时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不适,更没有死亡的感受逼近。   松月樱妖等了一会儿,突然听到他说:“对不起。”   她微微一愣,狐疑地睁眼看过去。   “我猜是我害死了你的原身,才让你成的妖。”他的气息定了一会儿,颓然一松,“但我从前的杀戮太多,主要是对人……无意中也伤过很多其他生灵。你是哪一个、是什么时候遇的害……我不太清楚。”   他顿了顿,嗫嚅着又道:“总之,对不起。”   这实在是很无力也很可笑的道歉。几百年来,死在他手上的无辜者那么多,他根本没有机会道歉。会向松月樱妖道歉,从某种意义上说,可以理解为是因为她“找上门了”,这道歉怎么听都觉得并不真诚。   于是大天狗道完歉后,自己也觉得非常没有底气。他后悔自己没有像酒吞童子和玉藻前一样,在人类步入现代文明后就早早地归入正道,行善积德洗刷罪孽,以致于连现在的愧疚听起来都像是笑话。   大天狗因此而局促了会儿,体内气息一转,托在手上的樱粉色元丹被吸收入体,消失遁形。   松月樱妖后脊一冷:“你……”   “像刚才那个树妖一样来‘主持正义’的,难免还会有,你不一定打得过。元丹我帮你收着,比较安全。”   他说着礼节性地颔了颔首,转身便向外去。   “喂你……你等等???”松月樱从错愕中强行抽神叫住他。   大天狗失落地停住脚:“我真的没别的意思。”   “不是……”松月樱撑身坐起来,“你把我的元丹拿走,我就必须每天跟你见面才能维持气力了啊!”   大天狗恍然大悟,自言自语了声“原来元丹是这样的啊”,又转身走回床边。   松月樱妖向他伸手,示意他把元丹还回来,但他弯腰一拽旁边的凳子,就坐下了:“那我可以留下照顾你。”   “???”松月樱妖吓得鬓边樱花的花瓣都掉了。   大天狗诚恳解释道:“我近几十年体验过各种生活,打饭、打扫卫生、和医生描述病情、陪病人做检查,我都大概清楚的。”   “……”松月樱妖的呼吸滞了一会儿,“你还是把元丹还我吧。”   大天狗:“我不。”   松月樱妖:“……”   当天夜里,守在松月樱妖病房里的大天狗又打跑了一波来找事儿的麻雀妖。第二天早上,收拾了几个鸽子妖。   鸽子妖冲破纱窗落荒而逃的时候,咕噜噜的惨叫响了一串,不远处的另一间病房里,楚潇吃着祝小拾喂过来的粥,听着外面的动静皱眉:“大天狗太暴力了,这么陪床扰民啊。”   祝小拾耸肩:“为搏美人欢心不择手段,男人都这样,适应一下就好。”说着又闷头舀粥。   等下一勺粥往前喂的时候,她才发觉楚潇正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她回想了一下刚才的话,轻咳:“不包括你。”   “?”楚潇眉心一锁,“凭什么不包括我?”   祝小拾连忙改口:“哦对,也包括你。”   “凭什么包括我?”他往前凑凑吃了粥,“我只为你一个美人不择手段过,这个要明确一下。”   祝小拾挑眉咂嘴,又喂过去一勺,突然注意到窗下传来咔嚓咔嚓的快门声。   她带着警惕趴过去看,只见楼下几人被记者围得水泄不通。其中一个的鸽子头还没变成人头,但期待得到三大妖撕逼事件新进展的记者们连害怕都忘了,非常急切地询问刚才发生了什么。   这直接导致,当祝小拾他们准备回国时,日本境内的风向已经完全扭转,三大妖撕逼的传闻踪迹难寻,人人都认为那日咖啡馆的打斗源于“情侣斗嘴”。   大家一致认为大天狗和松月樱妖早就在一起了,那天只是因为一些家长里短的小事动了手。于是松月樱妖气急之下伤了大天狗,转身跑出咖啡馆,然后不幸被车撞伤。   所以,后续有人来为大天狗“讨公道”搞得大天狗非常不高兴。对他来说这就是个很正常的小矛盾,引来全日本妖界的关注自然令他非常窝火。   ——这逻辑竟然很顺。酒吞童子是在机场的快餐店读到的这个始末,他噗地一声就笑了,口气缓缓地跟玉藻前念叨:“松月樱看到这个得气死吧?”   坐在对面的玉藻前眼皮一抬:“来了。”   酒吞童子扭头一看,下巴差点砸到地上——松月樱妖竟然真是跟大天狗一起来的?!   而且看起来还是刚购物完,大天狗手里拎了两大袋的东西。   酒吞童子傻愣在那儿,被玉藻前一拧肩头,才匆忙回神,站起来打招呼:“啊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觉得该来送送几位中国朋友。”大天狗说着提了提手上的袋子,“小樱提出可以去福利院做义工洗刷罪孽,去你名下的福利院可以吗?这是给小朋友买的吃的。”   “小、小樱……?”酒吞童子目瞪口呆,玉藻前翻着白眼又一掐他后腰,他又一次匆忙回神,边闷头摸手机边道,“可以,当然可以。那个,嗯,院长是文车妖妃,我提前帮你联系一下。”   接着,几个妖间因为无话可说和八卦气息萦绕而尴尬了一会儿,好在祝小拾他们很快就到了。   九子当然都要一起回国,大天狗扭头一看到他们就欢快地扑了过去,犹如一只脱缰的哈士奇:“各位大人!!!求帮忙长个毛!!!”   “……”楚潇嫌弃地把他推开,上下瞅瞅,“这几天忙着追妹子没化形吧?”   大天狗:“啊?”   楚潇:“我们早就施过法了,长完毛了。”   “哦……”大天狗委屈地低头,松月樱则注意到宫川凉:“哎,你还要去中国?”   “啊……是啊。”宫川凉突然脸红,咳了一声,“祝小姐的朋友说好要带我去吃北京烤鸭,还没来得及吃我就来帮忙了。所以,嗯……”   祝小拾无语地瞟了他一眼。   鬼才信他是为了烤鸭。   众人在当天晚上返回了北京,经历了云南蛊妖的事情,又去日本解决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事,从首都国际机场下飞机时,他们都有种“阔别已久”的感觉。   而直到走出机场,他们才知道克雷尔已经直接转机折往英国了。   “……就这么走了吗?!”众人都觉得措手不及,代为传话的迪恩哑声笑笑:“他说他不善于表达感情,就不道别了。而且应该那边欧阳上校失踪已久,妖务部急需他去料理,所以……”   祝小拾哑了半晌没说话。   她设想过几次和克雷尔道别的场景。怎么说,虽然他们之间并不曾真正达成过什么不一样的感情,但大半年相处下来,至少还算朋友,于是道别的画面怎么想都挺伤感的。现在克雷尔干脆利落地省掉了这个环节,按理来说挺好,可不知怎么,竟然让人更伤感了。   楚潇搂在她肩头的手拍了拍:“总有机会再见面的。”   祝小拾点点头,摸出手机,沉然绕开了这个话题:“我叫个车。”   十二小时后,英国伦敦,希思罗国际机场。   新任上司走下舷梯时,等候已久的一片军人军礼齐整。克雷尔象征性地还了个军礼,和走上前来的中校握手打了个招呼,话题就直接转到了工作上:“欧阳上校失踪事件的全部资料,明早之前送到我的办公室里。”   “……”中校下意识地扫了眼他的肩章,确定他已恢复军衔后才开口,“上校,欧阳上校的相关情况被上级定为最高级机密,如果您要看……”   “为什么会是最高级机密?”克雷尔的手顿住,他的敏感令一些不安在空气中散开,中校局促地滞了会儿,压音说:“稍后会有欧洲区总负责人直接与您联系。”   “OK,good。”克雷尔点头表示接受,提步走向不远处的专车。   黑暗处,几双眼睛凌然注视着刚走下飞机的来客,片刻后闪身离开,在夜色中犹如一道微风般不起眼,却有一股分明的杀气像涟漪般一圈圈荡开。   他们的身影掠过机场附近的员工住宅区,惊恐的犬吠声一叠声的响起。如同昭示厮杀袭来的号角,一声声在伦敦的月色下奏响。   接着,打起了雷,又下起了雨,雨水将街巷覆上了一层阴森森的雾气。   汽车的轮胎轧过被雨水浇出的泥泞,泥点溅在旁边的墙壁上,被幽黄的路灯一照,好像陈旧的血迹。 第107章 苏醒的地下军团(一)   在楚潇热情洋溢、死缠烂打的邀请之下, 祝小拾在自己家里住了两天,就搬到了他那里。没良心的邱凉听说后欢天喜地地提出让宫川凉来借住几天, 祝小拾磨着牙让甄绮把宫川凉写成炮灰。   不过甄绮没工夫,她最近都没好好码字,光顾着跟卫衍享受热恋时光了。   男人误事啊……   祝小拾一路都为此叹着气,到楚潇家后也没少跟楚潇吐槽。经常是两个人边吃东西边找个综艺或者剧来追, 边追边聊天, 随便拿一对身边的八卦来当谈资。   于是在一个星期之后,祝小拾迟钝而悲惨地发觉这么过日子是不行的!   窝在沙发上吃东西本来就很长肉,楚潇厨艺又好, 吃起来根本停不住。可是,他自己是上古神兽, 吃完东西代谢得随心所欲, 控制身材根本毫无压力。而她,则在全方位应验那句:人在吃,称在看。   祝小拾很崩溃。晚上洗完澡进屋的时候, 楚潇正敞着睡衣的三颗扣子闲适地躺在那儿用手机回邮件。她瞅瞅他的腹肌, 看看床角貔貅圆滚滚的肚子, 又低头戳戳自己明显长了肉的肚子。   十五斤, 从他在日本住院至今, 她胖了十五斤。   祝小拾垂头丧气地爬上床, 扯过被子闷头睡。楚潇回完邮件之后细心地听了听呼吸,判断她还没睡着,手就摸了过来。   祝小拾啪地拍住他, 睁眼扭头,一脸警惕:“别动!”   “?”楚潇愣了愣,“怎么了?”   前阵子两个人都没有亲热过,在日本时是他在住院,回国后她刚好生理期——但现在已经一个星期过去了,生理期肯定结束了啊!   祝小拾也没找别的理由蒙他,很诚实地道:“我胖了,肚子上全是肉,不想给你看,等我减减再说哈!”   “……”楚潇怔了一下,探进被子的手在她腰际捏了捏,“我又不嫌弃你。”   “不行!”祝小拾倔强地翻身趴着挡住了他捏肉的手,“我嫌弃我自己!神都别想看见我腰上全是肉的样子!”   楚潇:“……那神兽呢?”   “滚滚滚。”祝小拾把枕头往头上一盖,“明天我就开始健身,一个月之内减回来!!!”   然后旁边没动静了。   祝小拾怔了怔,疑惑地掀开枕头看过去,发现他又恢复了按手机的样子。   ……生气了?   她伸手拽了拽他。   “嗯?”楚潇看过来,把手机一递,“家里的健身器材少,我刚办了旁边健身会所的白金卡,明天一起去啊。”   祝小拾:“……”   你特么效率也太高了吧!   是以从第二天开始,两个人就开始了一起在健身会所奋斗的过程。楚潇在东京电视台的专访虽然在国内并没有流传,但他在国内作为成功的企业家,本身也上过新闻。这家消费不低的健身房里的顾客,大多对他有所耳闻,于是祝小拾在健身房里第一次感受到了当他女朋友的压力。   她在跑步机上跑着步的时候,就听到不远处几个姑娘用不大也不小的声音在嘁嘁喳喳:“哎你看,那是楚潇吧?长得比照片帅啊!”   “他扶手上怎么挂的女士背包?有女朋友了?”   “不会是旁边跑步的那个吧,配不上啊!”   祝小拾脚下猛刹,楚潇慌忙扭头:“怎么了?”   在那边低笑着说“天啊还真是啊”的时候,祝小拾冷冷地一抹热汗:“跑步没意思,打沙袋去。”   “……?”楚潇稍稍懵了那么两秒,也停下跑步机,跟着她一起去。   五分钟之后,闷头打沙袋的祝小拾余光瞥见几个身影小心地溜走,心里蔑然笑了一声,又继续打沙袋。   压力催人奋进,在男朋友英俊潇洒太过惹眼造成的心理压力下,祝小拾每天跑步游泳打沙袋、瑜伽散打平板支撑轮流上阵。一个月之后,身材比例练到了有生以来的最佳水准,但体重不降反增——因为新添了不少肌肉。   无意中听到健身房新顾客的评价之后,祝小拾落寞了:“哎那不是潜龙集团的楚总吗?那女的是谁?他保镖吗?”   祝小拾听完这句话后阴郁地缩在角落里坐了十分钟都没缓过来,楚潇哭笑不得地在她旁边也坐着,伸手搂着她的肩头:“别生气别生气,是那帮人狭隘!我们拾不就是能打吗,怎么就保镖了!没见过世面!”   祝小拾嗫嚅着吐槽:“真是的,不会说话还说那么大声!”话音未落眼眶竟然红了。   ……哎?   楚潇赶紧把她的头按进自己怀里,手环到后背拍着她,很心疼地想,可委屈死我们拾了!   不过她只会在他面前这么软软的,他就爱看她这么软软的!   不不不,也不是,她凶悍的样子也很美,各有各的美!   楚潇在心里迅速纠正了自己的想法,同时诚恳地跟她打商量:“要不我买个健身房你自己用着玩?或者去顺义住一阵?那边别墅面积大,什么都有,就是来市里不太方便。”   “……”祝小拾一下子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仿佛,过激了?   她吐着舌头暗暗揶揄了一下自己,调整心绪站起身挂沙袋,玻璃门外的大厅里突然有点嘈杂:“先生您好,请问您……”   祝小拾和楚潇同时敏锐地看过去,只见制服熟悉的军官们在外面整齐地排开,过了大概十几秒,又有几人从大厅门口推门进来。   “唐中将?”祝小拾一愣,与楚潇一起迎过去。   这个阵仗出现在一家普通的民营会所里,可以说是很令人吃惊了。一时间,顾客们窃窃私语,绝大多数人都在猜是不是扫黄打非。然后,便见肤色各异的军官们走进健身区,为首的中年男人先与盛名在外的楚潇握了手,又和他的“保镖”握了手。   “……您怎么找到这儿来了?”楚潇微皱眉头。唐中将道:“先去的您家里,您的生活助理说您在这里。”   是指小苗。   楚潇点点头:“有什么事吗?”   唐中将却看向祝小拾:“请问祝小姐最近忙吗?”   “……还好。”祝小拾怔怔,“怎么了?”   “出了些事,想邀请祝小姐帮忙。”唐中将说着,朝楚潇颔了颔首,“事情出在中蒙俄三国交界处,外交部出于谨慎考虑,认为先尝试靠人类解决比较好。所以……”   楚潇了然:“二楼有会谈室,您请便。”   唐中将于是向祝小拾做了个“请”的手势,祝小拾也不含糊,潇洒地率先往外走去。她上身只穿了件黑色的吊带运动背心,依稀可见一些高强度运动后造成的汗珠挂在上臂线条优美的肌肉上,走在众人之前英姿飒爽的样子,宛若一名将上战场的女将。   “……”健身房内莫名地安静了一会儿,直到一行人的身影完全消失,才有人揣着好奇上前跟楚潇搭话,“您好,楚总。”   楚潇回过头,一个肌肉男饶有兴味地注视着祝小拾远去的方向:“那姑娘到底谁啊?”   楚潇眉头微挑:“国际妖物部座上宾,我国著名捉妖人,祝小拾。”   “哦……”这罕见而猎奇的职业搞得肌肉男眼睛都亮了,“请问您和她熟吗?方便引见一下吗?”   “不方便,我就是兼职给她当保镖而已。”楚潇冷静道。   肌肉男:“?????”   楚潇礼貌地笑笑,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祝小拾和唐中将的会面时间并不长,不过半个小时工夫就结束了。但回家后,她足足看了一下午加一晚上的资料,爬上床的时候眼皮都在打架,咣叽就趴倒了。   “貅——!”貔貅伸爪子扒拉她,被她一把兜进怀里使劲揉。楚潇噙笑给她盖上被子,问她:“怎么回事?方便说吗?”   祝小拾翻过身来,把貔貅放在胸口继续揉:“方便,唐中将说只要你先不插手就行,倒不用保密。”   楚潇点头,洗耳恭听。她思考了一下措辞,说:“中蒙交界那儿出现了个怪人,昼伏夜出,到附近的牧民家问过路。但他打扮得奇怪,说的话牧民也听不懂,就悄悄地录了音然后报警了,你猜怎么着?”祝小拾卖了个关子。   楚潇想了想:“俄语?所以蒙古族听不懂?”   “俄语对于边境人民来说,就算听不懂也不会觉得奇怪好吗?”祝小拾把貔貅翻了个个儿,揉着貔貅软绵绵的肚子,“专家分析之后说,是古匈奴语,夹杂一点古汉语。”   楚潇:“啊?”   “嗯,这是后来分析出的结果。当时他们报警是在那人离开之后,但警方觉得不对也立刻在周围布控进行排查来着,可那人就跟蒸发了似的,连监控探头里都没拍到一点踪迹。”   她说着碰了碰楚潇:“你知道有什么妖说古匈奴语和古汉语吗?”   “我会古汉语,很多那个时候入过世的高级妖都会。”楚潇顿了顿,“但我们学语言是为了日常使用,语言进化之后自然就不用古语言了,理论上不会有妖在二十一世纪使用古汉语。”   “那有可能是这几千年都没再入过世呢?”祝小拾提出了别的思路。   “那么他现在为什么入世,就是个问题了。”楚潇说着又想了想,问道,“有他的照片吗?”   祝小拾:“有根据牧民描述画出的画像。”她说着又困兮兮地摸下床,抱过笔记本电脑点开画像给他看。   楚潇一下子毛骨悚然:“我见过他!”   祝小拾:“啊?”   “两千多年前……他还是人类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新单元开启,照例送一波红包   前50的评论送,依旧正常发评的妹子请正常打分,专要红包的评请打零分。但两种评论都会戳红包,正常评论过后不用重新发0分评啦,么么哒~ 第108章 苏醒的地下军团(二)   祝小拾愣愣:“他是谁?”   “唔……”楚潇稍作回思, 说了个词,听起来别扭到不像中文。祝小拾猜是古汉语, 一拳捶过去:“说普通话!”   楚潇哈哈一笑:“伊稚斜,一个匈奴单于。”   “……啊?”祝小拾的脑子木了一下,觉得这名字耳熟但又没想起来,于是问, “他干什么的?”   楚潇:“就是……单于嘛, 匈奴王。”楚潇凝视着电脑屏幕上的画像,“那会儿我国还是汉朝,汉武帝当政的时期。汉武帝立志击溃匈奴, 手下的各位名将出师数次,最后把匈奴人一直赶到了漠北, 他最后应该也是死在漠北的。嗯……”他说着, 又顿住想了想,续道,“我是那会儿入世时闲得无聊扮作商人到处做生意, 由匈奴贵族引荐, 见过他一次。颇有雄心壮志的一个人, 最后死在漠北, 应该挺不甘心的。”   祝小拾被他的话勾起了兴趣, 眼睛一亮:“你还跟匈奴人做过生意?卖的啥?”   “古时候的商人跟现在不一样。尤其是游走在两国间的, 很多都是客户要什么再去找什么。”楚潇笑看着她的一脸兴奋,默默把电脑从她腿上拿开放到一边,伸手把她搂到怀里, 盖好被子继续说故事,“他那个时候想让我搞几件汉人的兵器,应该是要做研究吧。这个钱我肯定不能赚,也就没下文了。”   “哦……”祝小拾点点头,第一回真真切切地感觉,活个几千上万年真特么爽……   她是个不爱学历史的人,觉得历史书读起来特别枯燥。但如果能亲眼见到各个时期赫赫有名的人物,那绝对是另一种感觉啊!一口气见证一个民族的上下五千年,脑补起来酷炫爆了好吗!   她于是一把抓住楚潇的睡衣:“你还见过谁!说说看!”   “……这多了去了啊。”楚潇有点为难,“你对谁感兴趣?”   祝小拾想了想:“李师师?”   “……”楚潇蹙眉瞅瞅她,“这个没见过。”   “那陈圆圆?”   “也没见过,但我见过吴三桂。他吧……”   “那苏小小呢?”祝小拾对吴三桂不感兴趣,便打断了他。   “……”楚潇哑声片刻,哭笑不得,“亲爱的,别旁敲侧击了,我没有嫖娼的黑历史。”   “谁问这个啦!”祝小拾在被子里一蹬腿,一脸坦诚,“历史上的那些美人儿你就一个都没见过?赵飞燕杨玉环啥的也成啊!”   她想听漂亮小姐姐们的八卦,而楚潇忽地一揽她的腰,翻身将她箍在了身下,勾唇微笑:“见美人儿这种事我很随缘的。而且那个时候男尊女卑,见了面也没有交谈。”   祝小拾感受到了雄性荷尔蒙熊熊燃烧的气息,不由自主地发虚:“哦……”   “所以就算见过也没什么印象。”他说着,干脆利索地吻下来,“我记住有缘的就可以了。”   “貅?!”已经在床角昏昏欲睡的貔貅睁眼一看,立刻跳下床溜出了房间。   “唔——”祝小拾在他的激吻中下意识地抵抗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于是几秒钟后,一声“呲啦”宣告了她睡衣的阵亡。   妈的……   真丝睡衣……   很贵的……   祝小拾下意识地扫了一眼睡衣的“尸体”,心里哭着想明天一定要告诉他以后不许再这么撕衣服了,一回一件这谁受得了!!!   结果第二天,她一觉睡到了中午。   上次之后,她曾怨愤地声讨过他,表示一夜折腾那么多次他受不了,于是这回他在有意识地克制。   但大概是两回之间隔的时间有些长,他克制之下虽然次数少了,可是时间长力道足啊……   这直接导致祝小拾筋疲力尽到日上三竿还死活没力气睁眼,眼皮仿佛被强力胶粘住了似的,闭得死死的。然后,她短暂清醒的头脑就会在双目紧闭的黑暗中再度迷迷糊糊地坠入睡梦,时而睡得很沉,时而半梦半醒,总之睡得昏天黑地。   半梦半醒的时候,她曾感觉到楚潇把她翻趴过来给她揉腰,她很怨念地想把他推开,便听到他在旁边小声嘀咕:“乖啊,不生气,我帮你揉揉。”   ——虽然她此时很想大骂一声你个罪魁祸首给我滚犊子!但不得不承认他揉得还是挺舒服的。   接着,他还把貔貅抱到她背上,让貔貅给她踩背。   貔貅胖乎乎的,力道对她来说刚好合适。她就感觉到四个小爪子在她背上走过来、踏过去,楚潇则在旁边压着音鼓励:“十弟真棒!明天去给你买周生生的新款金条!”   “貅——!”貔貅一边在她腰间着重多踩了踩,一边不屑扭头,表示自己才不是为了这点小恩小惠干活的呢,它是因为喜欢二嫂!   下午四点半,祝小拾才被一股浓郁的鲜香给勾了起来。   她反手捶捶腰,撑身朝外面喊:“在做什么——?”   “亲爱的你醒啦?”楚潇在厨房回喊,“冬瓜丸子汤——”   饥肠辘辘的祝小拾于是趿拉着拖鞋扶着墙寻过去,“给我来二百个丸子……饿死我了,都怪你!”   “哈哈哈哈哈我还给你做了荷叶鸡,再过大概十分钟就可以吃了。”手头正着手做炒菜的楚潇抽空扭头亲了她一口,“辛苦了,去刷牙洗脸等着吃吧,乖。”   “哼。”祝小拾一瞪他,刚转身走两步,门铃声叮咚响起。   趴在沙发靠背上边舔爪子边淡看两人秀恩爱的小苗犹如一道绸带般柔软地落地,顷刻化作人形,走过去开门。   “您好?”小苗打量着门外陌生的西方男人。   “您好。”那个声音让祝小拾停住了脚,“请问这是楚总家吗?”   祝小拾扭过头,与正看过来的楚潇一对视,楚潇朗声道:“是迪恩中校吗?”   “对,您好。”迪恩说着,小苗已将门让开,把他请进了屋。还穿着睡衣的祝小拾立刻风风火火地蹿回卧室猫着,听到迪恩在外面问,“请问祝小姐还住在这儿吗?”   楚潇点头:“在,什么事?”   “哦……还是蒙古那边的事情。”迪恩颔了颔首,“事情有些急,我们给她打了七十多个电话都没人接,我只好亲自来一趟。”   “……”祝小拾在屋里窒息地摸出手机一看,屏幕上赫然写着“未接电话(73)”。   她赶紧刷牙洗脸换衣服,接着奔回客厅去。   五分钟后,丸子汤鲜香满溢的客厅中,几人说起了正事。   迪恩出于礼貌,先对祝小拾表示了一下关心,询问她一直没接电话是不是有事在忙或者身体不舒服?是的话他很抱歉。   祝小拾有点尴尬:“咳……没有。”   楚潇也咳了一声:“您不用担心,她就是昨天……睡得不太好。”   这解释无比正常,无奈二人的表情暴露了一切。是以迪恩也跟着尴尬咳嗽,心里为前上司兼战友克雷尔默哀了三秒钟,终于开始了正题:“根据派去蒙古的队员传回的消息,我们怀疑那个身份不明的人在大面积为死者招魂。”   祝小拾忙道:“不是‘身份不明’了。楚潇说见过他,他是汉代时期的匈奴单于,伊稚斜。”   迪恩一愣:“你说什么?”   祝小拾则问:“什么招魂?”   迪恩陷入了沉思,约莫半分钟后,他说起了最新的进展:“外蒙传来消息,说发现他在荒凉地带招出了奇怪的东西。夜幕下成千上万的黑影凭空冒出,直奔中国北部边境。蒙古军队已经进行过阻击,但无济于事。”   “外蒙的很大一部分,就是汉朝时的漠北。”楚潇道。   祝小拾目光凌然:“伊稚斜招了阴兵,想再度进犯?这特么不科学吧……都过了两千多年了啊!”   迪恩短喟:“如果他真的是伊稚斜,这个逻辑成立。”他看向楚潇,“楚总您确定是伊稚斜?”   楚潇斟酌道:“不排除有长得一样的人。但是……古匈奴人、而且是有本事的古匈奴人,并且在漠北出没、还长得一样,这也太巧合了。”   迪恩点点头:“汉朝时的首都,是现在的西安吧?这可太糟糕了。”   祝小拾微怔:“怎么?”   迪恩苦笑:“设想一下,假若一支阴兵从内蒙西北边入境中国,一路打过甘肃、宁夏,到达西安……得死多少人?”   “更可怕的是,如果他是因为壮志未酬来袭,发现西安不再是首都后,肯定会奔北京来。”楚潇沉然道。   那就又会经过山西、河北,如果绕个弯路,还可能连累湖北、河南和山东。   迪恩在这恐怖的分析中面色发白地摇头:“必须把它挡在境外。最多最多……让它到内蒙境内,在内蒙收拾掉它。”   “那时间很急啊。”楚潇缓缓地吸了口气,“你们确定依旧不让我插手?”   “恐怕您插不上手了。”迪恩抱歉地颔了颔首,“在摸清对方确实不是人类之后,蒙、俄两国都已派出本国的神话生物与其交过手,但与人类的武器一样,无济于事。现在的棘手之处就在于,他们手里的武器可以对人类造成伤害,可我们伤不到他们。”   “……这特么是什么逆天设定。”祝小拾目瞪口呆。   迪恩看了眼表:“二位方便出趟门吗?我是来邀请你们参加紧急会议的。晚上七点,来自于各国的一百位顶级灵异界人士要一起讨论这件事,部分在各国有影响力的大妖也会到场。”   ——好大的阵仗!   祝小拾心里一声惊叹。   可想而知,这件事的紧急程度比她所预想的还要高了,她于是看向楚潇:“有饭盒吗?丸子汤装一下,路上吃。”   作者有话要说:   面对引起世界重视的紧急情况,我国优秀捉妖人祝小拾表示:   民以食为天,我大吃货国的人设不能崩,出了天大的事也让我先把丸子吃了。   -   昨天在评论区猜成吉思汗的去面壁!!   成吉思汗离现在哪有两千多年!!!   -   上一章的红包已戳~么么哒~ 第109章 苏醒的地下军团(三)   楚潇用保温饭盒给祝小拾装了一盒子冬瓜丸子汤, 又用普通的塑料饭盒装了一盒烧明虾, 外加两个小葱油花卷。   冬瓜丸子汤祝小拾在路上就吃完了, 但对于饿了一整天的她来说这显然不够, 于是迪恩很贴心地跟主持会议的唐中将打了个招呼, 将祝小拾和楚潇先安排在了会场最后面,方便祝小拾悄悄剥虾吃。   于是祝小拾得以一边享受美食, 一边听各国灵异界高人热烈争论。   她撅下一个虾头,坐在第一排的一个黑斗篷女人站起来发言,同声传译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塔罗牌预示说,这件事情拖得越久就越棘手,如果拖到下个月, 将演变为无法解决的灾难。”   祝小拾默默剥完了第一个虾壳,咬了一口觉得太淡, 便将剩下半截蘸了蘸楚潇放在小盒子里的海鲜汁,然后吃得心满意足。   第二排最边上的铠甲男在此时站起了身:“这个灾难会波及全人类、甚至殃及妖界, 我可以代表圆桌骑士宣布加入战斗,迎击来自于阴界的对手。”   周围稀稀疏疏地响起一片掌声, 接着, 却有一声嘲笑将掌声压了过去:“兰斯洛特,请你现实一点, 好吗?”第三排正当中的白须老者站在那儿摊了摊手, “我不得不提醒你,你们圆桌骑士现在只有不到120人。那支阴兵,根据目前的资料来看, 人数已然过万,并且还在不断增加,你这么急于被从欧洲神话界抹去吗?”   “你……”兰斯洛特重剑出鞘,“妖言惑众的巫师,你再多说一句——”   “冷静点儿,我想他确实是为你好。”一个沉静的女声在此时浇灭了会场上刚刚掀起的剑拔弩张。   被楚潇抢走了第二只虾,刚刚开始剥第三只的祝小拾抬眼一扫,注意力即刻被吸引了过去。   正发言的女子她只能看见一个背影,但那背影亮眼极了——一对透明的翅膀生在她的身后,和满头的金色卷发一起泛着淡淡光辉,白色的亚麻裙一直垂到脚边,看起来仿佛天神降世。   “一切不必要的伤亡,都是不值得的。”女子的声音在会议厅里回荡着,“我以我全体族人——散落欧洲各地的光明精灵的身份声明立场。我们愿意提供一切有效的帮助,但所有带有不确定性的试险,我们不会参与。”   兰斯洛特于是不满起来:“e on,如果已经能确定解决方法,还需要你来开会吗?”   一直在沉默地翻看着最新资料的唐中将在此刻抬了抬手,会场中可算稍微安静了一下。   唐中将沉了一沉:“我们可以先确定一个大概的方向。”   上百双颜色各异的眼睛齐刷刷地看着他。   唐中将说:“根据现有的线索,我们可以确定的是,人类的武器对他们无效,神话生物的攻击大多数也无效。但按照先前的经验,如果有与之属性相同的对手和他们进行对决,应该是可行的。”   会场里很快有人接口:“您是说要找一支阴兵?”   唐中将点头:“如果往这个方向思考,诸位有办法吗?”   一阵窃窃私语因此掀起来,祝小拾心念微动,但想了想又没贸然开口。她嚼着虾静看着,前面正进行一组又一组交头接耳,有些人在无奈摇头,也有人在若有所思地点头,便想听听是否有更好的办法。   然后突然想起咣的一声沉响,金属重物砸地的声音引得众人纷纷捂着耳朵,蹙眉看向声音的来源。   祝小拾于是错愕不已地看到一个遍身金饰的黑色狗头人握着权杖站起了身。   他说的是一种听起来很奇怪的语言,耳机里的翻译也因此滞后了不少,几乎等到他做完了发言才开始翻译:“我可以召唤埃及地下所有未被发现的木乃伊投入战斗,从美尼斯的统治时期至克里奥派特拉女王自尽为止的所有木乃伊,都可以进行复活。”   唐中将目光微亮,那是一个长近三千的跨度,人数可想而知。   但会场中很快有了反对声:“阿努比斯,埃及不会让你入境的。他们早已信奉了新的神祇,你作为‘异教’的神祇返回埃及太危险了!”   阿努比斯声音沉重:“没有人可以置这种阴兵作乱的重大危机于不顾,哈迪斯。我比你年长几千多岁,我清楚……”   “你不了解人类的宗教!”这位古希腊死神显然不甘于被古埃及死神用年龄压制,“他们可以毁灭古城里众神的遗迹,就可以把你拿去向他们所信奉的神献祭!”   阿努比斯微微偏头瞟了他一眼,但没再做争辩。他沉默地将目光投向唐中将,唐中将斟酌着道:“如果您确定可以召唤出阴兵,那入境的事情我可以上报总部,让总部尽量协调。”   阿努比斯郑重颔首:“我以被背弃的古埃及众神的荣耀起誓,那些曾经受过主神阿蒙庇佑的人们,即便此时已深埋于地下,依旧会效忠于他。”   唐中将缓缓地点了点头,压音与坐在旁边的迪恩交流了两句,似乎准备答应这个计划,但一个女声非常响亮地刺了过来:“我反对!”   会场上上百人唰然回头,唐中将和迪恩也停止了交谈。祝小拾硬将嘴里没嚼完的半口虾咕咚咽了进去,噌地站起身:“埃及离中国太远了,运送成千上万人来这里,最迟也得花几天吧?到时候估计边境人民的尸体都要凉了!”   大概是方才那一系列发言人的身份都很不同寻常的缘故,她的这番话引得不少人都皱了眉,还有刚才一直保持沉默的中国捉妖人出言劝她:“姑娘,我觉得在这种问题上,我们作为人类不如他们……”   旁边的楚潇放在桌上的右手唰然兽化,场中此起彼伏的议论顿时一静,他用不轻不重的声音淡淡道:“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中国的上古神兽睚眦。根据现有情况来看,这个问题我作为神兽解决不了,并且我不认为在本国的人类和妖类都无法解决这个问题的前提下,外国的古代神祇反倒能解决问题。”   他说着向阿努比斯颔了颔首,温和地解释说:“我知道埃及和中国同为文明古国,无意质疑您的能力。只不过,文化差异还是要考虑的。”   阿努比斯看不出表情的狗头点了点:“您说得对,但问题总要解决。如果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我有一个解决办法。”祝小拾看向阿努比斯,“但可能需要您和其他各国的各位具有招魂能力的朋友帮忙。”   阿努比斯稍稍愣了一下,祝小拾的目光转向唐中将:“我们其实自己也有一支阴兵,可能是现在已知的世界上最大规模的阴兵。”   唐中将锁眉:“哪一支?”   祝小拾指了指西南方:“西安,秦始皇的兵马俑。”   “……”唐中将有点尴尬地咳了一声,“祝小姐,您可能历史知识……比较有限?兵马俑并不是活人做的,那个时期已经不太流行活人殉葬了。”   “我知道。”祝小拾一哂,“但目前为止发现的每一个兵马俑长得都不一样,史学家判断是它们根据活人的形象制作出的。按照灵异学界的一贯概念,这种情况下的人俑具有人物原型的灵气——和做巫蛊娃娃扎小人会伤到真人是差不多的道理。”   唐中将顿时面显恍悟:“原来如此……”   祝小拾点点头:“把人从西安拉去蒙古,比从埃及运过来要容易多了吧?不过理想状态是再有一位现成的将军,因为古代将军的命令从理论上来说会更容易让古代士兵执行,避免理解偏差和语言差异带来的影响。”   唐中将略作思量,转头看向一位老教授:“蒙恬墓在哪儿,有定论吗?”   “不需要找蒙恬。”楚潇忽地道。   唐中将稍一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他笑了笑:“伊稚斜单于的老对手里,有个‘超级英雄’般开了挂的人物。”   “你是说……”唐中将自然能想到是谁,巨大的震撼和惊喜令他连呼吸都滞了一下,接着他打趣道,“同为军人,我得跟他要个签名了。”   是以次日清晨的时候,众人在西安机场下了专机,便直奔茂陵而去。   茂陵一带已先行戒了严。雾蒙蒙的天色下,几个军官、几个捉妖人、几个道士,外加几国死神一起走进了茂陵中唯一被划为国家级AAAA景区的陪葬墓园。   众人在小山坡般的汉式墓葬南边站定,晨光熹微的天色下,一块深灰色的石碑静静地在那儿,碑上自上而下刻着两行苍劲有力的大字:汉骠骑将军大司马冠军侯霍公去病墓。   这位少年将军名气太大,以至于连历史不好的祝小拾都对他深存敬畏。她恭恭敬敬地对着石碑鞠了三次躬,然后退到一边,静等着几位死神和道长尝试施法。   很快,道长们拂尘扬起、哈迪斯银叉指天、阿努比斯权杖砸地。震耳欲聋的嗡鸣播向四方,无形中一股神力贯穿时空与三界,刺眼的明亮从石碑处绽出,普照向九天十地。   在场的神与人都好生缓了一缓,才勉强适应这强烈的光线。他们定睛看去,一位英姿俊朗的少年在墓碑前渐渐显形,带着些许的迷茫,一步步走向他们。   他有一种独特的威严与不羁并存的气质,使他耀眼到令人目眩神迷。有一种超脱年龄的刚毅果敢写在他脸上,可同时又并没有掩盖他这个年龄该有的热血潇洒。   哪怕是对那段两千年前的历史没有分毫了解的人,在此刻也会鬼使神差的觉得,这个人一定是上天赐给华夏大地的战神吧!   而读过那段历史的人,大概会想到更多的东西。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那是抵御外敌侵略的少年英雄,不容亵渎、不容置疑的雄心壮志。   “霍将军。”楚潇提步走上前去,有些生涩地说着已许久没用过的古汉语。   霍去病打量他一番,脸上的迷茫更深了些,他看看眼前着装奇怪的几人,又看向楚潇:“我见过你,但这是……怎么回事?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两千年后的华夏大地。”楚潇颔了颔首,“匈奴卷土重来,将军可愿再战?”   “自然!”霍去病毫无犹豫,脱口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冠军侯,前100条评发!红!包!   -   传奇永远是传奇,小说把历史人物写的燃不稀奇,但《史记》和《汉书》里关于他的篇目都燃到爆炸,这我就很服……   -   不过话说回来,有些游客在霍去病墓求“去病消灾保平安”……这还是算了吧   毕竟,   我对他再崇敬,   也还是得承认,   他去世得格外的早……对吧……   在那儿求这些真心……emmmmm……   非要求健康长寿的话,旁边的卫青墓和被推测为董仲舒墓的两座可能相对……靠谱那么一点儿……   #霍将军冷静脸:要参军的盆友们可以来我这儿求骁勇善战# 第110章 苏醒的地下军团(四)   在此之前, 所有人都在担心, 突然来到两千年后的霍去病假若拒绝作战怎么办, 事实证明还是楚潇比较了解他。   几人于是登上墓顶的小亭子, 进行了一场简明扼要的谈话。谈话中明确告诉了霍去病几件事:1.他在两千年前死了;2.刘姓江山亡了;3.这回需要他领着秦始皇的兵马俑去和伊稚斜的阴兵作战……   这些内容都是楚潇用古汉语跟他说, 其他人听不懂。但因为大家都提前知道主要内容的关系,每个人都提心吊胆, 怕霍去病被这一连串的爆炸性消息吓晕过去。   但事实再度证明,他们的担心又多余了,我们能在十七岁时就凭借八百轻骑一战封侯的小霍将军,注定不是凡类!   他锁眉思考了一下,只问了楚潇一个问题:“那你为什么还活着?”   “……哦, 这个,哈哈哈哈哈!”楚潇有那么一刹想蒙他说自己也是刚被招魂的, 可在和霍去病视线相接的顷刻他就明白过来,这骗不了他, 他已经看出来他不是“同类”了。   他于是窘迫地拍了拍霍去病的肩头,“两千年前有件事没好告诉你, 我其实不是人。”   “哦。”霍去病很平淡地吁了口气, “那你是什么?”   “我是上古神兽,龙生九子里的睚眦。”楚潇道。   霍去病点了点头, 表示接受了这个做法。   这回连楚潇都很诧异:“君侯啊, 您也……太冷静了吧?”   霍去病看看他,又看看周围:“不然呢?两千年后的世界、伊稚斜的冤魂,还有要带秦始皇的兵马俑去打仗这件事, 岂不是都要让我吃惊一遍?”   楚潇:“……”   真的强者,不做没有意义的吃惊……?   不过这毕竟是两千年后,是一个和汉朝截然不同的世界。是以在之后的几个小时里,我们俨然不是凡类的小霍将军,依旧难免有几次没忍住表露出了惊愕。   第一次是走出墓园上车之后,基于楚潇提前跟他解释了这是现代的交通工具,他坐上车时非常从容。但当汽车在空旷的道路上飞驰起来后,他望着窗外,以一种无比叹服的口吻说了一句:“这东西真快!”   第二次,是到达秦兵马俑所在地之后。道长、阿努比斯、哈迪斯一起施法引起了一场地动山摇,接着,一号坑里的八千多个人俑逐渐苏醒,在俑坑里迷迷糊糊地动起来,还有跨越千年时光互相打招呼的……   霍去病站在俑坑上方的围栏边愣了愣,抬手指俑:“我跟他们是一样的吗……”   “不不不,不一样。”楚潇诚恳地解释道,“他们是有实体的俑,你是招魂来的,我们绝没有擅自乱动你的遗体。”   第三次,是走出秦始皇帝陵博物馆的时候。   发生了八千人俑集体复活这么惊悚的事情,周围当然是要提前联系有关部门戒严的。于是周围除了特警以外看不到其他人,只有被妖务部加急请来的负屃一脸热情地走上前,抬手便拍霍去病的额头。   霍去病冷不丁地被拍一巴掌本来就觉得很奇怪,接着他继续张口说话,陌生的语言可算令他惊诧到失了态:“我在说什么?!?!”   “现代汉语。”楚潇微笑,“这是我八弟负屃,他对你施了个法,这样交流起来比较方便。”   “……”霍去病哑了哑,接着一脸认真地尝试着说话,“霍去……霍去病,我的名字在现代是这样说的吗?”   楚潇点点头,接着听到他又继续试着念词语:“舅舅,卫、卫青……”   周遭几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一阵,楚潇也不禁一滞:“抱歉,将军。”   霍去病看向他。   “你舅舅的墓就在你的墓西边,应该让你去祭拜一下的,刚才我没想起来。”   阴兵压境的事情搞得大家脑子里都有点乱。   楚潇说罢立刻向工作人员招手:“先回趟茂陵。”   “不必。”霍去病打断了他的话,楚潇扭头看去,眼前的少年将军和两千年前一样的目光如炬,“先打匈奴,再祭拜舅舅。”   楚潇颔首,众人于是按原计划先去酒店休整,并细致讨论下一步的计划。   眼下最大的难题是,八千兵俑要如何带去蒙古。   从技术和经验上来说,霍去病直接带兵行军是没有问题的。可问题是,他带着的是八千个俑,途经城市,居民得吓疯。就算绕过各大城市,也难免要经过小乡村小县城,居民还是得吓疯。   提前戒严的可行度也不高,这又不像戒严秦兵马俑一号厅一样,发个公告说馆内在做维护就行了。从西安到内蒙一千多公里,要协调的部门太多,但凡出一点纰漏立刻就是爆炸性新闻。   这个问题正由妖务部内部进行讨论,于此同时,祝小拾在和楚潇一起,勤勤恳恳地给霍去病当“地陪”。   正好快中午了,祝小拾琢磨着先叫点外卖来吃,但左看右看都没定下来叫什么,和楚潇一起头疼得不行。   祝小拾:“汉代没辣椒吧?将军吃不惯啊。”   楚潇:“那你点煮玉米他也吃不惯啊,玉米和辣椒传入中国的时间差不多好吗!”   “红烧茄子可以吧!”   “……茄子是晋代进来的。”   “番茄牛腩?番茄是丝绸之路进来的这我知道!”   楚潇惆怅地摸了摸她的额头:“但不是张骞那个时期的丝绸之路进来的。我认识张骞,你相信我,他没办过番茄进口业务。”   祝小拾:“……”   叽叽喳喳,嘁嘁喳喳。一场叫外卖的过程意外地展示了古今生活的巨大差异。放眼望去,当今菜肴里很少有哪道是从汉朝原封不动流传下来的,就算主要食材汉代都有,调味料也难免是后世才开始使用,要完美符合霍将军的饮食习惯非常的难。   背后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待在客厅的二人回过头,看见霍去病站在卧房门口:“你们……选自己喜欢吃的就可以了,我都没问题,入乡随俗。”   祝小拾望着他傻了眼。   他从墓里走出来的时候,穿的是一身整齐的银甲。现在银甲摘去,银甲下暗红色的外衣也已脱掉,白色的中衣看起来十分闲适,将英俊少年的潇洒衬得更加分明。他中衣的系带系得不太紧,有些松垮的交领右衽间,肤色健康的胸肌若隐若现。   卧槽好帅……   祝小拾脑子里正懵着,楚潇掰过她的脸,深沉压音:“你再看,我也要脱了。”   “……”她旋即回神,大呼“我错了我错了”,接着又闷头看手机,“西安的腊汁肉夹馍很有名,将军你尝尝?啊泡馍也不错,不过这个还是改天去店里吃吧,将军你想不想尝尝香菜,可以加在里面的!”   楚潇即时翻译:“芫荽,张骞从西域带回来的。”   霍去病爽朗一笑:“好,多谢。”   天了噜他笑起来真好看!   祝小拾满脑子凌乱,咣地一头砸进楚潇怀里,楚潇后槽牙紧咬,面色铁青地扯开了两颗衬衫扣子。   外卖在半个小时后送到,霍去病咬下一口肉夹馍,眼睛里一亮:“味道真好,怎么做的?”   “哈哈哈哈我也不知道怎么做的,不过买起来很方便。现代的生活方式很便捷,将军你想吃什么、需要什么都随时说,我们帮你买啊!”祝小拾热情大方地道。   霍去病仔仔细细地品了一番肉夹馍,然后说:“啊,那史书方便买吗?”   祝小拾一愣,楚潇眉心轻跳。他转而低头咬了口肉夹馍掩饰情绪,作轻松状道:“有,但是现代的文字和汉代不一样,你如果想看,要找妖务部找专家翻译篆书版。”   这要怎么给他看呢?   他能接受汉朝亡了的事实,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本身学识不低,朝代更迭这种必然现象对他来说并不意外,何况汉朝又不是亡在汉武帝手里。   可如果给他看史书,他就会看到他的姨母卫皇后被废、太子刘据被废,还有他同父异母的弟弟霍光的权倾朝野,以及在霍光死后,霍家因谋反而被满门抄斩。   这和朝代更迭显然是不一样的。这其中,都是与他血脉相连的亲人。   他们的荣辱兴衰让旁人读来都唏嘘不已,霍去病如果知道了,要如何接受?   楚潇于是半晌都没再说话,霍去病察觉到些许情绪,不禁疑惑:“楚先生?”   门铃叮咚响起,祝小拾忙道“我去开门”,她走过去拧开门一看,是迪恩。   “我们大致商量好了去蒙古的路线,来告知霍将军一声。”迪恩道。   祝小拾立刻让开了门,霍去病转头看向迪恩:“你是妖务部的人,对不对?”   迪恩点头:“是的。”   霍去病便说:“有篆书体的史书吗?我想了解一下这两千年。”   “那可能要费些工夫,将军。”迪恩边说边十分尊敬地望着这位威名显赫地年轻将军,没注意到对面的楚潇正使劲冲他挤眉弄眼,“不过我有超忆症,记忆力特别好,可以在去蒙古的路上为您背诵您想知道的原文。”   “……”楚潇一拍桌子,崩溃到爆粗,“操!”   迪恩茫然:“出什么事了?”   楚潇紧锁着眉头使劲地揉了揉太阳穴:“没事,挺好的,打算怎么去蒙古?”   “坐火车,到□□再换汽车开到边境。铁路局协调安排了两列专线,今晚就可以发车,K字头的,不会像高铁一样快到让他们不适应。”   小霍将军对这场自己几乎一个分句都没能听懂的对话有点好奇:“……什么意思?”   楚潇想了想:“记得早上的‘汽车’吗?”   霍去病点头。   “晚上回有个比汽车大很多倍的东西送将军和兵俑们去……呃,蒙古。这个地方在你那会儿基本归匈奴管辖,现在是我国领土。我们去那儿备战,准备抗击匈奴。”   “哦,好的。”霍去病从容不迫地吃着肉夹馍,然后问了个发人深省的问题,“调兵的虎符呢?”   “……”三人面面相觑,接着迪恩一拍脑门:“我说俑坑里那些怎么都不太听话!对啊得搞个虎符!”   目前最好找的虎符,是藏于陕西历史博物馆里的杜虎符,1975年出土,经专家推断,是战国时期的文物。   于是,在当天深夜的璀璨星光下:   一位西汉的将军,拿着战国的虎符,领着一支秦兵俑组成的队伍,乘着21世纪的K字头列车,浩浩荡荡地向内蒙出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喵,提前说一声,这个单元的节奏可能会比较慢   因为想写写冠军侯的现代生活日常→_→   算是我的个人情结吧,希望大家喜欢!   大家不喜欢我也还是要写的……!!! 第111章 苏醒的地下军团(五)   深夜, 火车上非常热闹。   虽然说是安排的专车, 但根据规定, 相关费用要由国际妖务部结算, 所以为了方便统计, 还是给大家都出了车票。车上负责检票和其他各项事务的列车员据说都是铁路局近几年的优秀员工,心理素质非常过硬。   于是, 祝小拾嗑着瓜子目睹了八千秦俑在查票的时候挨个递车票的场景。秦俑们经过出土后的风化,早已没了当年的五颜六色,一个个从脸到头发再到盔甲,全都是一样的土黄,坐在明亮的现代化车厢里让人感觉画风反差巨大, 活脱脱就一科幻片现场。   她边看边忍不住傻笑,楚潇在旁边看着她也笑。过了会儿, 她忽地听到楚潇呢喃说:“嚯……我们小霍将军可以啊。”   祝小拾探头望去,看到霍去病正从车厢那端走来, 手里拿着一桶乐事薯片。   霍去病是跟他们坐在一起的,刚好方便她问:“哪弄的?”   霍去病不紧不慢地拆着包装:“我四处走了走, 那边有一块在卖吃的。”   应该是指餐车。   祝小拾又看了看他手里的薯片桶:“德克萨斯烧烤味?将军知道德克萨斯是什么吗?”   霍去病一哂:“我专门找了个自己完全不认识的。”   他说着已经抽了两片出来, 然后将薯片桶放在小桌子上,礼貌地示意祝小拾和楚潇一起吃。   跟霍去病同吃一桶薯片的机会, 估计几千年也就这么一回, 祝小拾当然不会放过。她就道了声谢,吃着又问:“现代的钱将军已经弄明白了?”   “……没有。”霍去病眉头微锁,终于露了点疑色, “楚先生给了我些钱,我本来说让他们自己看,应该收多少就拿走多少。可很奇怪,几个人都说不要钱,让我给他们……签名字?”   祝小拾服气了。   他虽然跟书法家这三个字完全没关系,但这真迹也绝对值得一求啊!   楚潇哭笑不得:“要签名是现代人对一个人崇拜时会做的事,你给他们签了多少个?”   霍去病无奈地一耸肩头:“没签啊。”   祝小拾微愣:“怎么又没签呢?”   “他们找来的笔我不会用。”霍去病坦诚道。   “……”   三人接着一起吃薯片,处于礼尚往来的基本原则,楚潇买了可乐来给霍去病喝。霍去病愁眉苦脸地忍了半瓶之后,似乎接受了这个“水里有气”的设定……   然后他开始细细地品尝这个奇怪的东西,边品边凝望着夜色下窗外飞速划过的山水田野,沉默的侧脸上时而会浮现那么一缕情绪,但让人来不及捕捉就又不见了。   过了半晌,他放下可乐瓶子,忽地叹了口气:“真快。”   “嗯?”祝小拾一时没有理解他在说什么。   他笑了笑:“这个东西真快。当年如果能靠这个调兵,匈奴或许根本不敢进犯。”   “……”祝小拾感受到他语中的怅然,没敢贸然作答,求助地望向楚潇。   “嗯……当年没有这些高科技的东西,但上天给了我们非常优秀的将领。”他一顿又说,“甚至即便现在有了这些东西,我们还是要靠那些优秀的将领来解决问题。”   霍去病在他毫不委婉的“吹捧”中笑起来,笑了会儿,摇头说:“不用安慰我,我不是在悲春伤秋。”   窗外经过了一个车站,列车虽然没有停靠,但车站的灯火通明还是清晰地撞进了视线里。   霍去病于是再度看向窗外,年轻英俊的面庞上,眼底微微颤着:“我只是觉得,这样很好。我在酒店看到了当今百姓的生活,有战争时绝对见不到的轻松安逸的生活——在伊稚斜卷土重来之前,是不是很久都没有打过仗了?”   楚潇点点头:“边境偶尔会有小冲突,但大的战争,确有几十年没见过了。”   “陛下一直很盼望这一天。”霍去病道。   这是他第一次亲口提到汉武帝刘彻,祝小拾一愣,他旋即又说:“我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很盼望这种生活。”   “我自己、我舅舅、我姨母,李将军、公孙将军、甚至被我射杀的李敢……”他怔怔地笑了一声,“我们因为抗击匈奴而建功立业,可我们也总在想,如果有朝一日,真的看到‘天下太平’了,该多好。”   楚潇眉心微蹙:“你在世的时候匈奴其实已经……”   “对,我们把匈奴人赶到了漠北,但和现在还是不一样的。”霍去病贪恋于窗外江山的目光终于收了回来,“能看到百姓眼里丝毫没有对战争的担忧,觉得战争遥远到只存在在史书里……你们可能不懂这有多难得。”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沉,一下子让人无力接口。   他的话令祝小拾感觉非常复杂——一位两千年前为了守护疆土而出生入死的人,正近在咫尺地慨叹现代的好。   欣慰么?自然是的,因为在这一刻,身为现代人会切实地感觉,自己对得起先辈们了。   悲伤么?好像也有一点儿,因为身为生在太平盛世的人,很难不唏嘘于在那些被苦难包围的年代,是一位又一位这样的英雄奋不顾身地将苦难挡得远一点、再远一点。可他们中的大多数,大约都像霍去病一样,最终也没能看到真正的“天下太平”。   然而很奇妙的是,如若屈指细算,在华夏文明延绵的数千年里,地球上覆灭的文明其实很多,许多国家都已沦为历史,这个经历过数次堪称灭顶之灾的侵略、屠杀的民族却仍旧彪悍地活着。   这其中,“天时地利人和”固然重要,可或许,冥冥之中也还有那么一点儿别的力量吧。   也许,在冥冥之中,霍去病、卫青,赵一曼、杨靖宇,乃至更多没有姓名流传的英灵们,都化作了无形的图腾,默默守护着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让他们在劫难再度到来时,可以有勇气像先人们一样,奋起抗击。   这是一种独特的传承,打不破也摔不烂。   “从前的西域三十六国,现在几乎全在我们的国境线内,还有鲜卑、夫余、肃慎也一样。”楚潇忽地说,静默一会儿,他像是在做什么郑重地承诺般,颔了颔首,“将军放心。”   “哈哈哈,特别放心!”霍去病重新拿起可乐瓶,轻松地灌了一口,“不必如此沉重,我只是有感而发地表示一下羡慕罢了。”   楚潇笑着点了点头。   “其实你们真的不用对我……担心那么多。方才四处走动的时候,妖务部那个人把历史也跟我说过了。”霍去病神情略显苦涩地沉吟道,“我是有些难过,尤其姨母还有霍光的事情,我没有想到,但……唉。”他重重一叹,“能看到两千年后的太平,真的很好。”   就这样,长达十几个小时的旅途中,他总时不时地会在闲聊中感慨“真的很好”,搞得祝小拾原本因为高度憧憬而产生的疏远感都一点点被消磨了,对“冠军侯霍去病”不知不觉地有了新的认知。   在她原本的概念中,霍去病无论如何都是年纪轻轻就封了侯的人,“高高在上”是必然属性。而现在,眼前这个人,在毫无顾忌地探索这个他认为“真的很好”的新世界,在充满热情地享受各种他没接触过的新鲜事物。   他“敏而好学”且“不耻下问”,还巧妙地在陌生事物环绕中把握了一个很好的尺度,居然完全没有因为探索欲旺盛而出半点丑。   说他在同时完美诠释“潇洒不羁”和“风度优雅”两个词汇,一点都不夸张。   当然,他如果能更好地认识到自己的名气有多大以及长得有多帅就更好了,因为这方面的认知不清稍微造成了那么一点小麻烦。   ——当时是他进行又一次“四处走走了解世界”的时候,两个闲的没事的列车员姑娘正翻着百度百科里霍去病的资料窃窃私语。大概是因为知道本尊就在车上所以难免激动,说话的声音不知不觉就有点大。   结果我们对新世界充满爱的霍去病同志,探头过去就说了句:“你们在看我出征的记载吗?我讲给你们听吧!”   两个人唰然回头,一个目瞪口呆面红耳赤,另一个估计心脏不太好,咣叽就晕了过去。   因此,祝小拾不得不给他解释一番,他在现代世界有很多粉丝的问题,并且上网搜了一些历史圈粉丝表白的实例。   “你看你看,这个,去你墓前献过花。”   “这个,走过你当年走过的路。”   “这个去看望你的时候从你墓上捡了根小树枝,开心得跟捡了马蹄金似的,还上微博晒。”   “还有这个,写长微博怒撕杜撰你侵略邻国的作者,五千多字呢。”   “基本上除了封狼居胥和斩杀匈奴这两件事儿实在体验不了以外,能试的粉丝们都努力试了,开不开心?”   沉浸在把人吓晕带来的阴郁中的霍小将军悲痛地趴在桌上:“你们现代人都什么毛病……”   “哎,大家爱你嘛。”祝小拾幸灾乐祸地翻着微博,楚潇憋着笑斜眼看她翻,忽地伸手一按:“这句很经典嘛!”   霍去病面色苍白地抬头:“什么……”   楚潇一字一顿地念到:“‘你们在娱乐圈、体育圈追星的可知足吧。看看我们,想去给男神当镇墓兽都晚了两千多年’。”   霍去病:“……”   他的心情很复杂。   想当年他健在的时候,因为骁勇善战而受到万民景仰,这个他理解;听妖务部的人说,陛下在他死后大为悲痛,命铁甲军排成阵列,从长安城一直铺到茂陵给他送葬,这个他也接受……   可是两千年后的后人想去他墓里当镇墓兽……   咝,这个,不太懂啊!   他忧愁地摸了颗梅子来吃,恰在此时,列车的报站广播响了起来:“我们的列车即将抵达□□站……”   “快到了。”楚潇神色微凝,侧首看向窗外渐次繁华的城市风景。   霍去病一路上的轻松温和在一刹间收住,锋刃般的凌厉从目中逼出,接着,几缕隐含蔑意的淡笑从他唇角溢了出来。   “靠你了啊,战神!”祝小拾沉然一拍他的肩头。   霍去病眉头轻轻上挑。   甘为华夏效力。   作者有话要说:   在墓前捡了个小树枝然后还巨开心地上微博秀的那个,是我本人【抱膝蹲地】   不要嘲笑我,我现在看到那根小树枝依旧很开心【……   =================   粉丝:你们在娱乐圈、体育圈追星的可知足吧。看看我们,想去给男神当镇墓兽都晚了两千多年。   霍去病:滚滚滚,谁要你们当镇墓兽,缺镇墓兽的话我搞只猫进来闲的没事吸一吸不开心吗!   粉丝:……喵。   霍去病:……………………………………………………………………………………   =================   更迟啦不好意思,本章送50个红包~   依旧正常发评的妹子请正常打分,专要红包的评请打零分。但两种评论都会戳红包,正常评论过后不用重新发0分评啦,么么哒~ 第112章 苏醒的地下军团(六)   他们到□□时是傍晚。改换汽车后, 为了避免引起恐慌, 只能走小路往边境去, 到达边境时是凌晨两点。   夜色下笼罩着一股“天苍苍野茫茫”的特有萧索, 众人在这种氛围里, 忙忙碌碌地开始扎营。   草原上昼夜温差大,人类不得不都穿上臃肿的羽绒服, 扎营时的行动多有些不便。于是不怕冷的兵俑们看不下去了,三五成群地主动上前帮忙。妖务部的人原本担心他们搞不定现代化的帐篷,但很快就发现,在古代的艰苦条件下都能横扫六国的秦军面前,这点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   是以大家比预计的时间提前了半小时安顿下来, 然后迪恩指派了工作人员,走进各个帐篷, 简单给秦俑们科普这一战是怎么回事。   ——其实不科普也没事,反正秦俑们只认虎符不认人, 只不过出于现代化的人道主义角度考虑,把一群闹不清状况的人拉上战场打仗实在不怎么合适……   与此同时, 楚潇和祝小拾正在霍去病的帐篷里, 给他讲解单兵作战口粮的吃法。   八千秦俑都不需要吃东西,霍去病不吃其实也没关系, 但他显然对现代的各种东西都充满热情, 对食品的热情格外明显,所以在这个问题上,还是要满足他的。   “单兵口粮里的各种米饭类食品基本都是可以自热的。”楚潇拆开一套单兵口粮, 把里面的东西哗啦啦倒到地上,先袋装的炒饭找了出来,又拿出一个装着清水的小包,“把炒饭的外包装撕开,然后把这个注水包里的水倒进两层包装之间。适当地翻一翻面,过一刻左右就可以吃热的了。”   霍去病在旁边难掩讶异地听着,楚潇又逐个介绍套装里的其他东西:“这个是蔬菜包,拌米饭或者单吃都可以。这个小盒里是牛肉香肠,这个是……哦,糖水黄桃,行军的时候需要适当补充糖分。这两包是调味料和速溶饮料,用水冲开就可以喝了,里面应该有不少维生素之类的东西。”   “还有这个,这里面是压缩饼干。实在没空吃饭的话就吃这个,然后喝点水就不会觉得饿了。味道还可以,但营养肯定比较有限,不能顿顿都靠它……将军?”他无意中一抬头,忽地发觉正坐在对面的霍去病有点愣。   托腮发呆的祝小拾也看过去,霍去病下意识地一咳:“现在行军打仗是……都这么吃?还是只有将领可以?”   “很多年没正经打过仗了。不过真打起来的话,除非战况很糟,否则应该都能保障。”楚潇能猜到他想到了什么,笑了一笑,“靠面糊米糊充饥的年月过去了,现代化军队的后勤保障有专人研究。有机会的话,我可以试着联系个附近的军队,带将军去看看。”   “好!”霍去病笑起来,眼里绽出满满的光彩。那份光彩在他惊诧残存的情绪里慢慢凝结起来,静了半晌,他说,“多谢你们……”   “?”祝小拾懵了一下,旋即说,“不,多谢你们。如果你们当时没挡住匈奴人,现在可能就不是这样了。”   虽然对历史做假设没有意义,但这份因假设而生的对先人的诚挚谢意,大概在很多人心里都有。祝小拾于是脱口而出,说完后自己也哑了哑,然后转身从背包里把地图翻了出来:“这是地图,将军先大概了解一下?”   另一方帐篷里,唐中将正和几位妖务部高层一起商量大致的战术。   伊稚斜部队现在所在的大致方位,他们用卫星看到了,应该是霍去病当年征战过的地方。但两千年来,这片土地上的变化可谓翻天覆地,从城镇村庄到草原荒野的分部都与当年截然不同,霍去病“人生地不熟”,还是由他们先制定好大概的战略方针再去和霍去病商量修改,会比较稳妥。   “这个地方,分三路进攻比较合适。”参谋在地图上比划着,“两路从这两边进攻,另一路潜到后方等待包抄。”   接着他又换了个地方点了点:“这个地方要提醒霍将军一声,小心埋伏。”   “好。”唐中将点头,示意记录员做好笔记,外面忽地一响:“报告!”   “进来。”唐中将随口道。   警卫进了屋,立定站稳后说:“霍将军说想带些人出去熟悉一下附近的地形,需要骑马去,请您……”   “霍将军是此行的最高统帅,他想做什么,不用向我汇报。”唐中将肃然回道。警卫浅怔之后立刻了然敬礼,迅速离开。   唐中将的目光落回地图上,沉默了会儿,哑音一笑。   他已经人过中年,夸张点说,也可以自称是“一把年纪”的人了,现在竟久违地感受到了年轻时的热血沸腾。   那是霍去病啊!   他在跟霍去病并肩作战,这简直是梦幻般的不真切。   他又怎么能对霍去病指手画脚呢?他可不是汉武帝或者卫青。   接着,帐中会议继续。军官们将所有能想到的细节全想了一遍,包括用现代化的战略手法推测首战告捷之后伊稚斜会率兵马往什么地方撤退,己方该如何追击、设防,一聊就聊了两个小时。   然后他们又核对了一遍武器。   要知道,中国的火器在明代就已经很厉害了,现代化的战争中更是导弹核弹都有,冷兵器时期的装备早已放进了博物馆。   何况,直接找普通刀枪剑戟来给秦俑们用还对抗不了阴兵。按照灵异界人士的说法,武器装备必须和阴兵本身一样,也具有岁月积淀下来的阴气才行。   秦兵马俑俑坑里原本的武器,基本都在秦朝灭亡时被乱兵抢了或者毁了,兵马俑手中早就没了武器。   于是此行的装备,是国家紧急向各地的大型博物馆调集的文物。那些因为“同类”太多而常年被收在库里、得不到面向观众的机会的古老武器们,因此而得以散发出新的光辉……   然而,当唐中将亲自去查验这批武器的时候,发现有一个帐篷已经空了。   “东西呢?”他问。   管理人员说:“霍将军带人出去熟悉地形,拿走了一部分。带他来的孙少校说您说过不用向您汇报,所以……”   “是我说的。”唐中将点了头,接着没再多问,又检查起别的东西来。   近战的刀枪剑戟、远战的□□都有一些,出土时间从战国到唐代不等。像□□这些木质材料占大半的,其实很多都用现代材料做过修复,但祝小拾他们这帮“业内人士”都表示不要紧,有部分是原本的材料,对阴兵就会有效。   唯一“全新”的东西,就是战车了,这个实在没办法。完成修复的古代战车本来就放眼全国都没几辆,而且还不结实,万一没开起来就摔了怎么办?虽然兵俑们摔不死,处于复活状态甚至摔不坏,但还是很尴尬嘛!   “那个特别有名的跪射俑一定划到箭兵队伍里,这个记得跟霍将军提一句。”唐中将说罢想了想,吁了口气,“别的就没什么了,按刚才开会商定的安排就行。当然,如果霍将军有什么别的建议,除非因为现代的特殊问题绝对行不通,否则一概听他的。”   “是。”迪恩应下,接着问,“什么时候宣战?”   唐中将说听霍将军的。   迪恩又道:“那首战派多少人出去?”   唐中将还说听霍将军的。   就这样,一切计划都定了下来。住满秦兵俑的帆布帐篷区安安静静的立在夜色下,犹如两千年前一样,沉默地等待着军令、等待着迎击敌军。   将近五点半的时候,天色渐渐亮起,夜晚时宛若一张巨大的黑毯的草原在渐明的阳光下逐渐显出了青翠的草色。   向北远望,依稀能看到一处模糊的山脉轮廓,但离得太远,无法判断那是不是肯特山。   如果是肯特山的话,便是从前霍去病封狼居胥的地方了。   睡醒的秦俑们进行了简单的操练,与此同时,同来的人类们开始了早餐。单兵口粮的炒饭香在营地里飘开,有人悠哉哉地哼起了腾格尔的《天堂》,引得秦俑们哼唱起了千年之前的古老秦歌。   一片战前独有的安逸弥漫四方,安逸中,突然有人注意到远处一股烟尘席卷而来!   “有不明人马靠近!”四处巡逻的士兵大喝着,唐中将疾步登上瞭望塔,随即拿起扩音喇叭解除了戒备:“是霍将军。”   霍去病挎着佩剑策马而来,带出去的八百秦俑脸上洋溢着就算没有颜色都依旧很明显的愉悦光泽。在他们靠得足够近时,军营中安静了。   吃着炒饭的祝小拾瞠目结舌:“我去,不是吧……真特么兵贵神速……”   楚潇也在震惊中目光凝住,接着放下早点,提步迎上去。   霍去病摘下头盔,用手跨在腰间,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看到唐中将时,他指了指被两个秦俑押过来的俘虏:“那个,是伊稚斜的姑父,罗姑比。那边还有个人头,是伊稚斜的祖父辈,籍若侯产的。”   气氛莫名地变得很微妙。   历史不好的祝小拾一时没懂,但楚潇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他递了瓶水给霍去病:“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啊。”   霍去病失笑:“我也没想到他们两个又凑在一块儿,他们看到我也很吃惊。”   连唐中将都无话可说了,只怔然哑笑:“您不会还是恰好带了八百轻骑去吧?”   “……还真是。”霍去病回想着,啧了声嘴,怜悯而轻蔑地看了眼罗姑比,“都是命。”   ——据《史记·卷一百一十一·卫将军骠骑列传第五十一》所载:   “是岁也,大将军姊子霍去病年十八。”   “与轻勇骑八百直弃大军数百里赴利。”   “斩单于大父行籍若侯产,生捕季父罗姑比。”   这便是他传奇般的成名一战。   而后,“再冠军,以千六百户封去病为冠军侯”。   自此开始,令匈奴人闻风丧胆的年轻将领横空降世了。   只是没想到,两千载后,匈奴卷土重来,将军风姿一如旧时。   作者有话要说:  矛盾了好几天,第一战要怎么打   正面的侧面的各种想法都琢磨了好多,最后觉得,大概还是让历史上的传奇一战再度上演最为合适   八百轻骑生擒罗姑比、斩籍若侯   那年,wuli将军十八岁…… 第113章 苏醒的地下军团(七)   当天晚上, 营地里开了场庆功会。   唐中将安排人找附近的村民买了牛羊, 架起篝火, 现杀现烤。   营地里于是非常热闹, 八千秦俑不能吃东西也并不在意, 载歌载舞地唱着古老的秦人战歌。   霍去病的心情自然格外好,他坐姿随意地坐在篝火旁边, 潇洒地边啃羊腿边听秦人唱歌——这对他来说也很新鲜,秦人论年代比他还要早个不少,秦人的歌声他也没没亲耳听过。虽然秦汉之间有传承,但传承中总归难免演变革新,是以秦歌落在霍去病耳朵里, 也叫“古色古香”。   “来,将军, 敬你。”祝小拾端着两碗酒过来,盘腿一坐, 递了一碗给霍去病,“这个酒是附近百姓自家酿的, 不是很烈, 楚潇说将军应该能喝。”   霍去病听着她的话,似乎觉得很好笑, 以一种“你觉得我一个带兵打仗的人会不能喝吗”的眼神打量了她几眼, 说:“我要烈的。”   “……你别要烈的了。”端着一盘切好的牛肉正往这边走的楚潇失笑,“在你们之后九百多年的宋朝时有了蒸馏技术,从那时开始, ‘烈酒’就不是你们说的那种烈了,对你可能……”   “但我想尝尝啊。”霍去病一脸坦诚地望着他,吭哧咬下一口羊腿肉,又说,“反正我又不会死。”   “……”楚潇心说这个理由真是好生霸气。   于是一打响指:“给霍将军拿瓶国宴特供的西凤酒来!”   大红的瓶子,上面用金色的字印着“52°”。祝小拾看着都打哆嗦,见霍去病一脸淡定地找了个大号瓷碗,不得不扑上去给他换个小酒盅。   “这个真不能这么喝!!!”她举着大碗不让霍去病抢,霍去病紧皱着眉头,嫌弃地看看手里跟小孩子过家家用的小杯子似的酒盅,无奈地退让:“好吧好吧,你们现代人的规矩真奇怪。”   “并不是因为规——”祝小拾说到一半,被楚潇从身后捂了嘴。   扭过头,她看到楚潇拿着两只碗,微笑淡淡:“没那些规矩,我陪将军喝。”   霍小将军非常高兴。   半分钟后,霍小将军:“噗——咳咳咳咳咳!!!”   他的脸一下子涨红,瞠目结舌地指着酒,咳了半天才说出话:“这是酒吗!!!”   “陕西一大特产,正经的好酒。”楚潇笑吟吟地又喝了一口,又道,“仔细品品,我觉得将军肯定会喜欢。”   “怎么会喜欢?!这也太难喝了!”霍去病愁眉苦脸地把酒碗放到旁边的小桌上,还嫌弃地推得远了些,接着又狠狠啃羊腿。   这个举动满是年轻人赌气的味道,祝小拾看得想笑,又觉得对民族英雄不尊重,只能伏到楚潇肩头上艰难地扑哧扑哧笑几声。   然而过了五分钟,霍去病默默将手伸向了酒碗。   他有点窘迫地说:“还挺香的。”   “哈哈哈哈哈!”祝小拾这回没忍住,捶着楚潇说,“将军好直爽!太可爱了哈哈哈哈哈!”   霍去病品着酒没吭声,不远处正花样唱《诗经》的秦俑倒注意到了祝小拾的笑声,一齐看过来。   然后,他们的目光也很快转向了霍去病,立即有胆大的上前起哄:“将军,首战告捷,您来唱一个!”   “……”霍去病眉头微蹙,放下酒碗看过去。   “将军唱一个!”更多人开始一齐起哄,还有人“倚老卖老”说,“听说汉朝比我们晚些年?您那时候的歌什么样?”   霍去病显得稍微有点局促,篝火的黄光映照着他被酒气染出微红的脸,他在光火映照中咳了一声,呢喃自语:“唱个什么呢……”   楚潇朗朗一笑,端着酒碗吟道:“四夷既护,诸夏康兮。国家安宁,乐无央兮——①”   “……这首歌流传下来了是吗?”霍去病怔然,楚潇衔笑点头,他脸上的红晕顿时更明显了一点。   他清了清嗓子:“诗歌我不拿手。既要贺首战告捷,我给诸位秦代先辈舞个剑吧!”   “好!!!”顿时呼声四起,掌声雷动。   霍去病提剑起身,有机灵的秦兵将战鼓击起。鼓声中,敏捷而悍利的剑舞一起,即引得四下一静。剑舞“游龙虎步”的特点让他体现得淋漓尽致,而他看起来似乎比游龙还要跟潇洒些,一招一式干脆利落,又连贯似行云流水。   这种古老的剑舞,离现代人已经太远了。如今流传下来的剑舞历经千年改进,柔美之意往往更多一些,向他这样在招式间舞尽意气风发的已不多见。   唐代诗人杜甫的那句“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倒还勉强能与眼前少年将军剑舞的神采和英姿相符。   凌厉的剑光撕裂充满阴柔气息的月色,短促的剑鸣割破呜咽个不停的风声。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看得痴了。   秦人只是在简单地感慨后生可畏。而对现代人来说,在剑气挥洒中则仿佛穿越了两千载的光阴。好像茫茫草原在此刻化作了巍峨雄壮的未央宫,唯有那种汉时大气的黑与红,才能衬得上这样的年少轻狂。   待得他最后一剑当空劈下,收势抱拳后,所有人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停了两秒。   接着,掌声轰然响起,从秦人到现代人都在声嘶力竭的叫好,妖务部一些第一次见识剑舞的外国军官甚至因为无法表达心底的震撼,只能狂摔酒瓶表达痛快。   霍去病回剑入鞘,走回方才的篝火旁落座,祝小拾已经鼓掌鼓到手都红了:“厉害厉害!将军你特么简直……简直……卧槽!!!”   她在这一刻格外痛恨自己书读得太少,竟完全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表达心底满溢的激动和景仰。   她能想到的只有:卧槽!简直帅到不是人!!!   而此时,相距百里远的地方,一片军营上方因为怨气凝结而乌云密布。这片军营里连篝火都没生,夜色之下,士兵在黑暗中晃荡着,影影憧憧,宛若自地府而来的夺命厉鬼。   一方大帐里,头戴羽冠的单于王狠狠摔了手中盛酒的头骨:“两千年!我们在一个乳臭未干的汉人将军手里败了两千年!”   帐子里一片死寂,被伊稚斜召唤回来的各级王族、将领虽然人数不少,但没有一个敢吭声。   他们中的一大半,都曾败在霍去病手里。或者更准确些说,是都曾死在霍去病手里。   而剩下的,还有相当一部分死在了霍去病的舅舅——大将军卫青手里。   “简直是奇耻大辱!”伊稚斜切齿而道。   底下的安静又维持了一会儿后,他强自沉了口气:“他为什么会在这儿!”   “……”离得近的几人交换了一番视线,有人支吾说,“可能……可能是有人召了他的魂。也可能是您当年封下还魂法术的时候,走漏了风声……”   伊稚斜头疼地阖上了眼。   如果真是后者,那便意味着霍去病的归来是汉武帝留下后手专门用来对付他的。若是这样,说不准卫青、李广,甚至公孙敖、张骞也在。   “我们不能再让他扼住喉咙打了。”伊稚斜冷声而笑,没有黑眼球的眼中,邪意在眼白上漫开,“他的兵马不是快么?我们要比他还快。多派些探子出去,探到地方,折兰王和卢胡王立刻带兵夹击攻下。取霍去病的首级者,有重赏。”   折兰王和卢胡王相视一望,均是杀气毕现。   他们前两天刚找了汉人的史书来读,里面关于两千年前的一战是这么写的:“元狩二年春,以冠军侯去病为骠骑将军……转战六日,过焉支山千里有余,合短兵,杀折兰王,斩卢胡王。”   那时他们应该是先后死去的,但都不知对方与自己同在一战中阵亡。   现在,一雪前耻的时候到了!   二人立身抱拳:“是!定不辱命!”   于是夜色之下,十数个密探从营中摸出,散向四面八方。   这都是极富作战经验的探子,一路无声无息,但凡见到人必定会绕开,哪怕对方看起来是普通百姓也不例外。   这样的探子,在不惊扰敌军的情况下探到敌情是很容易的——只不过是在他们身处冷兵器时代的前提下。   霍去病军营的两里之外,军用雷达毫无悬念地捕捉到了来犯者。   前后脚的工夫,无人机也传回了清晰的画面。   营帐里,紧盯着监控屏的警卫蓦地起身报告:“将军!”   霍去病几是闪电般地从行军床上蹿起来,警卫一指屏幕:“有敌军来犯。”   “?”霍去病看到他所指的奇怪“方块”,心里当即有点“又要接触新东西了”的小激动,他忙披上衣服走过去,定睛看了看,“应该是个探子,离这儿有多远?”   “2.3公里,折合汉时距离为5.53里。”警卫回道。   还有这么远都能发现?太厉害了。   霍去病暗叹一声,旋即舒气:“匈奴人可能要夜袭。传令下去,全军拔营,东撤两里,在山间设伏。”   “……将军。”警卫滞了滞,小心道,“东边两里……没山。”   “……”霍去病侧头看看他,神色笃然,“有山。”   “真没有,您看地图……”警卫把卫星地图点了开来,“您说的大概是这个位置,在汉代时可能有山,但历经两千年的地壳运动和其他各种外界的因素,现在一马平川。”   “……啧。”霍去病咂咂嘴,忽而一笑,抄起佩剑就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①【四夷既护,诸夏康兮。国家安宁,乐无央兮。】出自《古今乐录》,霍去病作的~   -   伊稚斜:妈的我们竟然在个二十多岁的将领手里又输了一回!不过这回卫青李广不在是吧?收拾他!!!   霍去病:这回舅舅和飞将军是不在,但我们有高新装备。虽然拿来攻击你们无效,但探你们的坐标还是hin管用的【微笑   伊稚斜:艹………………………………   -   今天更的太晚啦,不好意思,于是25日中午12:00前的评论都送红包   依旧正常发评的妹子请正常打分,专要红包的评请打零分。但两种评论都会戳红包,正常评论过后不用重新发0分评啦,么么哒~ 第114章 苏醒的地下军团(八)   “所有人在帐篷里准备伏击, 备好盾牌,以防敌方放箭远攻。”   “匈奴人必是从北边来袭,把马都牵到南面去。”   霍去病边在营中走着,边从容不迫地做着安排。无意中看到地上熄灭的篝火时, 他顿了一下:“唔……酒和单兵口粮都藏好,别让敌军夺了粮草。”   妖务部的工作人员训练有素地去传话, 不多时,他的一切要求都已就位, 夜色下在短暂的吵闹后又回归了片刻前的安寂。   祝小拾、楚潇和妖务部的几位高级军官一起钻进霍去病的帐子,祝小拾自然好奇:“将军打算怎么打?”   “伊稚斜学聪明了。”霍去病开了个易拉罐可乐, 手指一敲监视屏, “但他肯定没想到我现在有这个。”   这东西真的厉害,霍去病这样想着。   从前行军打仗,最怕的事情之一就是敌军悄无声息地夜袭,而这个东西能让他看到几里之外的敌军。现在, 他眼看着伊稚斜的人“小心翼翼”“鬼鬼祟祟”地往这边摸,效果太可笑了……   他灌了两口可乐,点着屏幕开始讲解:“刚才在这里有个探子,现在他应该是已经探到了军营的位置,折回去报信了,伊稚斜的兵马应该很快就会压过来。”   “正面对战时先上弓箭手很常见, 夜袭大多都是直接杀进来,上刀砍。我让将士们备好盾牌,只是为了防止意外。”他说着耸了下肩头, “主要是伊稚斜当年让我和舅舅打得太惨了,有可能不敢直接杀过来。”   然后他看看帐篷里的众人:“你们……最好别待在这儿,敌军可能会直奔主帐抓我,这里将是最危险的地方。”   “不会吧。”唐中将锁眉,“虽说‘擒贼先擒王’,但也总要先削减对方兵力才能擒王,否则难度……”   “咳……但伊稚斜可能在学我的打法。”霍去病略显窘迫,又喝了口可乐,“我分析过作战时的各个防御薄弱的环节,发现往往主帐的兵马并不会太多——开战嘛,把人都留在大帐周围护着自己还打什么?所以后来,我每逢出战,都嫌直击薄弱部分,包括主帐。这样最利于速战速决,而且若能抓住敌军将领,敌军一定立即溃不成军。”   众人若有所思地点头。其实霍去病这个“速战速决”的打法,因为在汉代时独树一帜,所以经由史家之手流传下来了。但听他亲口说思路,到底还是另一个感觉。   霍去病接着又道:“在最后几战的时候,我发现匈奴人也在尝试类似的打法了,好在没成功过。唔……”他忽而眉心一皱,“粮草一定要守好!”   众人:“……?”   “我在漠北征战时尝试过取食于敌。上万大军弃用朝廷供来的粮草,专抢匈奴人的口粮……那种消耗匈奴人要养回来很难,伊稚斜一定记得当时的痛苦,焉知不会以牙还牙?”   妈呀……   祝小拾都服气了,你是给伊稚斜留了多少心理阴影啊!   但楚潇说:“我觉得不必担心粮草问题了。首先伊稚斜的阴兵也不并不用吃东西,应该不会抢。就算他抢了,我们这边除了人类以外,其他人也都可以不吃——人类总共才不到一百个,到附近的城镇上随便买点就解决了。”   “但被抢走很可惜啊!”霍去病挑眉,“好酒好饭,凭什么给匈奴人?”   “……”楚潇于是感受到了霍将军对现代食品的浓烈的爱,“将军高兴就好。”   “一块压缩饼干都不能给他们!”霍去病一拍桌子。   于是,存放食物的帐篷又增调了二百人守着。霍去病的帐篷里,妖务部的军官都撤了出去,放了十个秦俑进来,除此之外只有算业内人士的祝小拾和上古神兽楚潇还在。   楚潇其实很不想留下,因为他听说神兽的法术攻击对阴兵无效,再强悍的神兽面对阴兵也只能靠防御保护好自己。之所以还是留着没走,是因为祝小拾实在很想围观霍去病打匈奴。   楚潇便很落寞地找了张椅子坐着,旁边的祝小拾两指间捏着张符咒,端详着符咒念叨:“所以其实符咒是有用的?那为啥不找道长们来解决阴兵呢?”   “因为来不及。”守在帐帘处从缝隙往外看的霍去病扭头道,“你知道匈奴人的刀法多快吗?道长们大概符咒还没念完,尸体就都凉了。”   “哦……”祝小拾一噎,瞬间有点想遛,霍去病忽而一凛:“来了。”   马蹄声自远而近,宛若骤雨忽至。苍茫的夜色下,劲草被阴兵带来的凉风震得摇曳不止,雄心满满的匈奴人在马背上挥舞着弯刀,呼喝着冲向不远处的营地,准备一报两千年后的血海深仇。   近了,营地中完全没有反应。   更近了,营地中依旧没有反应。   匈奴骑兵心底掀起浓烈的喜悦,他们期待着一会儿能活捉霍去病回去论功行赏。就像两千年前,霍去病在匈奴领地上所做的事情一样。   他们不信有什么神话可以持续两千年,何况霍去病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命运之神,不可能永远只站在他那一边。   终于匈奴人冲进了营地范围内。画风现代化的斗篷令他们微微愣怔,但这并不足以让他们胆怯。   他们于是四散开来,挑开帐帘挥刀劈去。   “铛——”金属物挡住弯刀的声音令人悚然一惊。   下一秒,无数惨叫先后掀起,帐篷中悍然劈来的刀剑砍断了马蹄,另匈奴骑兵纷纷跌下马来。措手不及间,也没人来得及做什么后效应对,便在黑暗中眼看着一个个陶俑似的怪人站起来,挥剑刺下。   “有埋伏!”折兰王周身发冷,勒住马稍稍缓息,却决定继续出击,“那边!大帐!霍去病一定在!”   卢胡王循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旋即宝刀出鞘,纵马准备袭击。   几是同时,一阵口哨声响起来。南边的马厩蓦地打开,训练有素的战马即刻分散着奔向秦俑们,秦俑们纷纷跃上马背,真正的对战拉开序幕。   这准备显然太充分了,然则已纵马驰入军营腹地的二王已没有后悔余地,只能带着人身边侍从继续迎战。   “真不愧是霍去病。”卢胡王切齿而道。   折兰王冷然一瞟他:“何必长别人志气,今天非取他项上人头不可!”   刹那间,主将打仗已至眼前,两个侍从率先杀入,待得杀声起来,余人一举冲入。   霍去病刚刺穿人身的利剑旋即拔出,他凌然回头,看见来者便笑了:“折兰王卢胡王?你们怎么也又凑在了一起?”   让历史有这么多重复点,多没意思。   他揶揄着提剑迎击,在埋伏帐中的秦俑们攻向侍从们的同时,一剑裹挟疾风飞划而过,直刺向折兰王面门。   折兰王猛然后退避让,然此时,卢胡王从背后袭来。祝小拾神色一震,眼看霍去病面容轻松,理智里觉得他能应付,依旧仍不住飞身跃上,避开刀锋,符纸啪地拍在卢胡王的铠甲上。   霍去病兜手劈回来的剑刹那收住,他上下一扫祝小拾:“一个姑娘家,这么凶悍?”   “……”祝小拾一木,下意识地在想好吧你一个西汉人要是直男癌我也接受,霍去病忽而一笑,抄起剑架上的剑便掷向她:“好样的,拿着!”   “——喂我拿着不管用啊!!!”祝小拾边接剑边大叫,霍去病身若游龙地与折兰王继续过着招,听言喷笑:“抱歉,我忘了。”   说话间卢胡王已在惨叫声中硬将冒着灰烟的符纸接了下来,他愤然将符纸掷在地上,凶神恶煞地走向祝小拾。   “哎嘛你憋过来!”祝小拾转头就跑,在旁边两眼放空的楚潇眉头微挑,一脸慵懒地迎了上去。   他这姿态看起来简直就是来送死的,卢胡王不做犹豫,悍然砍下,弯刀在楚潇头上撞得铛地一声,却是毫发无伤。   “???”卢胡王一下懵了,楚潇插着口袋,一脸颓然:“咱属性不合,我伤不了你你也伤不了我,你看你是接着劈我还是去战将军?”   缩在楚潇后头的祝小拾探头挑衅:“哎嘿你来啊!你来啊!”   卢胡王当然不傻,恍悟间立刻转向霍去病,却在同一刹里,他眼看着霍去病手中利剑飞出两道剑花,接着向被逼至角落的折兰王直刺而下。   “扑——”剑刺怨灵的声音很空洞,折兰王的双目猛地瞪大,黑血从嘴角溢出。   霍去病淡漠地将剑拔出,啧了声嘴,看向卢胡王。   “……”卢胡王的呼吸不自觉地凝滞,下一秒,霍去病眼中的寒光与剑光一道逼来,如同定身咒一般,令他想跑却躲不开。   两千年前,他也是这么死的。   千钧一发之际,卢胡王强自回过神,终于迈开脚步向后退去,一时间,竟突然有了转圜余地。   “定!”祝小拾一张黄符拍住他的后背。   这一回,是真正的定身咒。   “扑——”利剑穿喉而过,黑血自他喉前颈后喷薄而出。卢胡王错愕不已地想扭头去看,但被剑刺着,唯有眼睛能动上一动。   “元狩二年春,以冠军侯去病为骠骑将军。”   “转战六日,过焉支山千里有余,合短兵,杀折兰王,斩卢胡王。”   霍去病轻吁着气将剑拔出,歪了歪头:“是不是又该庆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的红包还没来得及戳,晚点戳,么么哒。   =   【蹲地】这几章,夸我写得好的妹子,逐渐多了起来。   然而我真心虚……   emmmm……对手指,实话实说,把霍去病写得帅,跟我没啥关系,他自身的人设太苏太耀眼了,照着这个人设去写,谁写都帅【诚恳脸】   =   关于霍去病会不会留下以及会不会安排CP的问题,之前回复过几条评论,但是一直还有妹子在问,于是直接在这里再说一下:   CP肯定是不会安排的。在这个问题上,我能接受的下限就是以他的人设为原型写个架空文,安排CP(这事儿干过了……)   写他真人我不敢瞎安CP,毕竟,万一人家在天之灵不喜欢怎么办!对吧!想象一下是不是hin心虚!   -   然后留不留下这个事儿,原计划是不留的,一来觉得他属于他的时代,二来觉得缺憾也是一种美(……)   但是写着写着,我自己也写出感情来了,也确实有点不忍心让他回去躺着   所以,嗯……这个问题让我再纠结一下~_(:з」∠)_面对男神,理智真的很难维持了…… 第115章 苏醒的地下军团(九)   按照常识来说, 带兵打仗每天庆一回功实在太夸张了。   ——但是人家实实在在地打了胜仗,一口气砍了匈奴两个王,想庆功别人能说不让庆吗?   显然不能。   是以再一次夕阳西斜的时候,小型发电机周围接满了插线板。延伸出来的插线板上, 又接上了一个个电磁炉。   电磁炉上放了黄铜锅,黄铜锅正中间有一块曲线优美的隔板。霍去病走出帐篷看见这东西的时候, 里面还没加汤,于是他很好奇:“这什么?太极吗?你们又要召什么?”   “哈哈哈哈哈不是啦。”祝小拾打开从附近县城买来的底料, 倒进锅里,“是火锅。离将军那时一千多年后, 建立元朝的蒙古人把火锅带进了中原, 什么都可以涮,而且……”   端菜过来的楚潇及时在她后腰上掐了一把。   但盯着锅看的霍去病还是凌然抬起了头:“异族统治过中原?”   祝小拾一下子噎住。   是的,那也是一段鲜血淋漓的历史,和现在“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枝花”的和平共处不是一回事。   在那个年代里, 蒙古人的铁蹄踏入中原,人们自此被分为四个等级。其中,汉人和南人是最低等的。   在我们的历史中,那个朝代被称为“元朝”。但不可否认的是,很多西方史学家站在纯旁观者的角度上,会把那段历史描述为“蒙古人吞并了中国”。   时至今日, 对现代人来说,那段含着剧痛的历史已经无所谓了。   民族融合之下,或许每个人都会有几个蒙古族的朋友, 甚至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会有一点蒙古血统。各族人民一家亲,在学校里都是同学,上了酒桌都是兄弟,性格投缘就万事大吉。   但眼下,面对历史上首屈一指的民族英雄霍去病,祝小拾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这些事。   楚潇盘膝坐到地上,垂眸调好了电磁炉,才再度看向霍去病:“这难以避免,将军。”   霍去病眼底一颤。   “但我认为更为重要的是,无论在元朝还是清代,这片土地上的人民都不曾屈服过。所以我们的文化得以流传了下来,所以两千年后的今天,他们得以继续铭记将军的功绩,继续念着将军当时留下的诗歌。”   楚潇平静而坚定地注视着他,每一个字都说得平缓又极为有力。但霍去病并没有及时回应他,过了好久,才轻声问:“死了很多人,是不是?”   楚潇静了静,说了实话:“世界历史上的十大屠杀中……蒙古那一场排第一,汉人死了九成。”   祝小拾清清楚楚地看到,这位几乎每时每刻都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在无比落寞的神色中,好一阵战栗。   “……将军。”她抬手握住他的胳膊,有点无措地解释,“将军别难过。现在的蒙古同胞……人都很好的,咱们这两次庆功的东西,很多都是他们自发送来的。牛羊都是自家费心力养的,听说是军队来保卫边疆还不肯收钱……”   又是好半晌,霍去病没有应话。微风在草原上徐徐地扶着,像一只温柔的手,抚慰着受伤的英灵。   忽地,霍去病重重地一吁气,好像整个人都因此一松。然后,他重新笑起来:“没事,我就是一时……唔……”   祝小拾和楚潇担忧地看着他。   他姿态随意地就地落座:“楚先生说得对,他们不曾屈服过,才是最重要的。”   他似乎边说边陷入思量,目光怅然间,信手摸了瓶放在旁边的西凤酒,拔开瓶盖就直接灌了一口:“别的无所谓了。再说,我们带兵打仗,为的是家国安康……你们这样看着我干什么?我不会秋后算账的好吗?都又过了好几百年了对不对?”   “……哦,对,很对。”祝小拾骤然松气,缓缓劲儿,也坐下来,把身边小桌上的肉倒进已烧开的汤里,“这里的手切羊肉特别好,将军尝尝看。”   霍去病又灌了一口酒,放下酒瓶一抹嘴:“咱白吃人家的肉可不行啊!”   祝小拾:“啊?”   “你不都说了是同胞?我带兵在外素来只抢敌军粮草,不动同胞牛羊!”霍去病豪气地笑着,略作沉吟,又说,“我墓里随葬的马蹄金应该不少啊……”   祝小拾悚然抬头,接着扔下筷子连滚带爬地奔向了唐中将。   妈的必须让唐中将好好地给牧民把肉钱结了!不然人家冠军侯要开墓!   “哈哈哈哈哈!”霍去病看着她狂奔的身影笑到躺地,楚潇也笑,边笑边夹了片涮熟的肉放进霍去病面前的麻酱碗里:“可以吃了。”   “好好好。”霍去病应着话,但并没有立刻坐起来。他仍旧躺在那儿,望着夜色迷蒙的天上渐渐浮现的星辰,眯眼呢喃道,“吃得多,酒香,姑娘嘛……比我们那个时候的有本事,这世道真好。”   楚潇想了想,自顾自地端碗吃肉:“将军想不想留下?次元撕裂之后政府……也就是现代的朝廷,出台了相关的法律法规,让妖可以合法地待在人间。将军虽然不是妖,但试着申请一下应该也可以。”   “啊,这个……”霍去病仍噙着笑,但话至此就没再说下去,接着他撑身坐了起来,也端碗吃肉。   几个月大的羔羊肉经由清汤煮完,鲜嫩弹牙。他一连吃了两片,一哂:“这肉不错,还有吗?”   “有,管够!”楚潇朗声而笑。   霍去病绕开话题的意图很明显了,他虽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但也不好穷追到底。   他于是扯着嗓子喊道:“小拾,回来的时候顺便拿几盘肉过来!将军不够吃!”   “哎!好嘞!”祝小拾的声音遥遥传来,不过片刻,就见她自己左右手各端一盘肉往这边走来,身后还有几个秦俑,有帮忙端菜的,也有拿着饮料的。   这天祝小拾也喝了点酒,庆功宴结束后,她借着酒劲儿钻进了楚潇的帐篷。   帐篷里黑漆漆的,但楚潇单看轮廓也知道她是谁,她于是很快听见楚潇说:“别过来啊,这是军营,小心霍将军把你军法论处。”   “他要是把我按西汉的军法论处,我进军营就得被砍死了好吗?”祝小拾嘻嘻一笑顺着声音摸过去,咣叽往他床上一倒。   行军床不宽,楚潇敏捷闪开才没被她砸中,旋即笑着把她箍住:“怎么回事?觉得在军营里比较刺激是吗?”   “……算是吧。”祝小拾一吐舌头,他的鼻息转瞬已探到颈间,他温柔而有力地温下去,深吸着气说:“霍将军今天夸你来着。”   祝小拾一愣:“夸我什么?”   “夸你比汉代姑娘有本事。”楚潇低声而笑,“听得我紧张了半天。”   “你紧张个鬼!”祝小拾嗔笑着一捶他的后背,“霍将军在我眼里是男神,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楚潇一哂,暂且停止了亲吻,手在黑暗中摸索着去解她的衣扣,“那我呢?”   “你啊?”祝小拾静了两秒,猛然攥住他的衣领,“你是我的!”   不远处的主帐里,霍去病仰在床上愣了会儿神,想借着酒劲儿睡,酒劲儿却不配合地退得很快。   于是他的思维越来越清醒,心情也越来越复杂。   他原本是不允许自己去想要留在现代的——这个念头冒出来过,但每次都会被他压制下去。他的自制力很强,这么做并不困难。   但楚潇今晚的话,却将他的私欲一下子都勾了起来。庆功宴散后的这段工夫里,他一直止不住地在设想各种留在现代的场景。   那太诱人了,实在太诱人了。他活过来的时间不长,所经历的事情很少,可也已经很清楚当下的日子比两千年前要好太多。   他不是贪恋荣华富贵的人,可是,这么多美好的、新奇事物,总归是让人好奇的。   如果他留下……   他再度狠狠摇头。不,不行。   这里这么和平,不需要带兵打仗。他留下能做什么,混吃等死么?   那不是他,他不能容忍自己混吃等死。如是那样,不就是拖累这个国家、这个时代的蛆虫么?   哪怕在两千年前,他也不是那种可以安享荣华的纨绔子弟,他当真没有办法想象那种漫无目的的日子。   可是,他真的很喜欢这里啊。   他喜欢这里的一切,喜欢这里的人。   楚潇说,在过去的两千年里他一直是人们心目中备受崇敬的英雄。可他好几次都想说,你们把世界变得这么好,你们才是英雄。   他除了料理掉这些阴兵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他没有办法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他来自于两千年前的学识,帮不上这个世界、这个时代、这个国家一丁点儿忙。   在阴兵的事情解决掉之后,他们就不再需要他了。   这个时代,并不需要他。   这他十分清楚。   他忽地觉得很失落,因为他不习惯这种感觉。   他从十八岁起,就是举国上下所景仰的英雄。而现在,他是不被需要的那一个。   “还是回去吧。”霍去病哑哑笑着,自言自语道。   他枕着手,望着帐篷顶说:“收拾掉伊稚斜,再四处走走,就回去。”   总不能让自己,被后人们嫌弃。   何况,这是让他那么喜欢的后人们。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这章的作者自言自语中:   后人们并不嫌弃你啦,因为你是霍去病啊。 第116章 苏醒的地下军团(十)   第二天清晨, 派出去的侦察兵回禀说伊稚斜带兵北撤了。于是军队拔营,也往北行了三天。   他们再扎营的地方,比先前更偏僻了些,离北部国境线不足一里, 但二十几里外有三两个经济还可以的小城镇,在有现代化交通工具的前提下, 买点生活用品和食品都还挺方便的。   但祝小拾和楚潇出于好奇,先去了国境线那边的集市。   类似的集市大概在许多国境处都有, 大多都是卖当地的特产,绝大多数都是为了卖给邻国来的顾客, 但去这种集市上买东西的顾客, 一般也不会特地去办签证之类的许可。   两国边防官兵往往对此都很适应,除非是外交关系紧张的特殊时期,否则住在边境的人民偶尔随便走动走动,但凡不闹事、不企图非法居留, 逛个集市买完东西赶紧乖乖回来,总归犯不着把人一枪崩了。   而祝小拾他们还算有个证件的。在出入境的岗亭里站岗的小哥看看他们国际妖务部民间志愿者的证件,很好心地提示:“那边那个集市不卖妖。”   “知道,我们就想随便逛逛。”祝小拾笑道,小哥于是爽快地把证件还给了她,还顺便指点了一下集市附近什么地方方便停车。   他们很快就到了集市, 满眼的蒙古特产看起来画风特别新鲜。不过大多数摊位上都摆着两块对祝小拾来说非常眼熟的牌子,一蓝一绿,摊主看到他们的长相, 会热情地用不太标准的汉语说:“科以尾新(可以微信),只夫包(支付宝)。”   “哎,你看那个弯刀!好看哎!”几米外的摊位上的一把弯刀,让祝小拾隔了老远就亮了眼睛。   楚潇彼时正回着微信,听言随口说:“管制刀具不让带入境……”言罢一抬头,看到那把弯刀猛地呼吸一凝。   他一拉祝小拾,大步流星地走到那个摊位前,蹲身认真看了看那把弯刀,接着点开了与负屃的微信聊天框:“八弟在吗?帮忙翻译点东西,急事。”   负屃回复得很快:“在,翻英语吗?”   “蒙古语。”楚潇想把这条发了出去,接着又飞快打字,“请问您这把刀是从哪儿收的?多少钱?”   蒙古语负屃学得很精了,但大概是微信并不能输入蒙古语的关系,几秒后他发了条语音过来。   楚潇拿给摊主听,当摊主开始说话时,他按下语音录给了负屃。   负屃又翻译说:“他说是一个叫……中行说①的人寄售的。有鉴定证书和正规合同,保证是正经的古匈奴王廷古董。”   “中行说?”楚潇眉头微锁,“怎么有点耳熟?”   负屃再发来的语音先是一阵笑:“哈哈哈哈哈,历史上有这么个人。《史记》的《匈奴列传》里提过,是一阉人。”   恍然大悟之感令楚潇出了一身冷汗。   关于这个人,《史记》里是这么写的:老上稽粥单于初立,文帝复遣宗室公主为单于阏氏。使宦者燕人中行说傅翁主。说不行,汉强使之。说曰:“必我也,为汉患者。”   ——翻译过来就是:老上单于稽粥刚刚继位的时候,汉文帝送宗室公主去匈奴和亲当阏氏。派宦官中行说辅佐公主。中行说不肯去,汉廷还是强行将他派了过去。中行说于是道:“既然逼我去,那我一定要成为汉室的祸患。”   而之后,他做到了。   从老上单于到军臣单于再到伊稚斜,本就是匈奴正强盛的时期。他又凭借着对汉朝的了解,为匈奴王出谋划策,做了不少让汉廷或头疼或着急上火的事。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现在看来非常微妙的事情——两千年来,一直有传言在说,最后是中行说为伊稚斜单于出谋划策,在水源处掩埋病死的牛羊、传播瘟疫,导致了霍去病的英年早逝。   早年的一部电视剧《汉武大帝》里就用了这个说法。   虽然理智来看,这个说法并没有足够的史料来佐证,按逻辑分析似乎也因为漏洞太多而无法成立②,但当霍去病正活生生地在那里时,楚潇还是立刻联想到了这个说法,无法不感到后怕。   五千年的历史长河中,违背正常逻辑的事其实并不少,万一那个传言是真的呢?   楚潇活了上万年,能让他敬佩的人并不多,可霍去病确实是一个。他于是当机立断,先稳住了摊贩,跟他说这把刀他要先预定,过两天送钱来,让摊主帮他预留一下。   然后他拽着祝小拾便走:“赶紧回军营。”   “怎么了?!”祝小拾懵然。   楚潇通俗易懂地给她解释:“看过《汉武大帝》吧?匈奴那边有个特别坏的宦官你有没有印象?那把刀是他来寄售的,伊稚斜佩戴多年的宝刀。”   “……哦我日!”祝小拾感觉脑子都卡壳了一下,接着也想起来,“霍将军是他搞死的是吗?!”   “片子里是,但历史上应该不是。”走到车前,楚潇拉开车门把她“掖”进副驾,自己疾步绕过车前坐上驾驶位,嘭地关上门,“但我现在也担心,万一是真的呢……”   万一是真的,然后事情又像罗姑比、折兰王、卢胡王的事情一样“人各有命”呢?霍去病会不会再病故一次?   他现在已经是招魂归来了,再死一次,就该魂飞魄散了。   车子便风驰电掣地往回赶去,祝小拾作为一个普通人类,在这种彪悍的疾驰下,被晃得胃里翻江倒海,可还忍不住地一再催促楚潇再快点儿。   抵达营地的时候是傍晚5:40,营里的人类在准备晚饭,秦俑们则在玩妖务部专门根据三国杀为他们改的游戏——七国杀。七国杀将三国杀里的“主公”身份直接替换成了秦王,也就是说,抽到秦王的玩家如果输了,秦朝就建立不了了。   对秦人来说这应该挺“大不敬”的吧?祝小拾也不明白这群可爱的俑们为什么玩得那么开心。   待得她和楚潇风风火火地闯进霍去病的帐篷,却发现霍去病不在。   “将军人呢?!”祝小拾急道。   在对着霍去病的沙盘操演思路进行研究的几人抬起头,指指帐篷后面的方向:“在喂羊……”   楚潇和祝小拾:“???”   霍去病确实在喂羊,因为有一只最多不过两个月大的小羊迷迷瞪瞪地跑进了军营。   这应该是附近牧民出来放牧时跑丢的小羊,毛茸茸的,全身洁白。它跑进军营的时候十分焦躁,咩咩叫着东奔西跑,似乎是在找妈妈。   秦俑们闲得没事就逗它玩,摸着它试图把它安抚下来。可是小羊还是越叫越厉害。   霍去病是散着步琢磨兵法时看到的它,他猜它可能是饿了,想了想,就去找妖务部的人要了袋利乐包的袋装奶,剪了个小口喂它喝。   饿狠了的小羊也顾不上那是牛奶还是羊奶,就着袋子喝得十分欢快。喝着喝着它还得寸进尺,两只前蹄往霍去病腿上一攀,接着后腿也往上蹬。   “……哎你别上来!”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的霍去病想把它推下去,但又怕这么大点的小羊往下一摔会摔断腿,完全不敢使力。于是小羊就这样成功地爬到了他腿上,舒服地蜷起身子,继续嘬袋子里的牛奶。   “……”霍去病滞了一会儿,哑笑着伸手揉毛。   嘬着嘬着,小羊把自己嘬困了。   它的眼皮开始一下下往下耷拉,嘴巴不知不觉就不不动了。然后它又会猛地惊醒,吧嗒吧嗒地再迅速嘬几口,接着开始新一轮的犯迷糊。   好像连羊都比两千年前的可爱。   霍去病神使鬼差地冒出这么个念头,揉着羊毛的手不觉一停,又摇着头呼出一口郁气来。   片刻后,小羊突然耳朵一抖,惊醒过来:“咩——!”   紧接着,霍去病身后响起一声:“将军?”   他转过头,看见祝小拾和楚潇,因为小羊的关系不方便欠身,指着小羊歉然笑笑:“怎么了?”   “将军记得中行说吗?”楚潇沉叹,“他可能在帮伊稚斜出什么新主意。”   霍去病显然一凛:“中行说?”   于是一场非常严肃的会议很快就在主帐召开了。   如果身为此战最高统帅的霍去病腿上没有蜷着一只死活都要赖着他的小绵羊的话,会议现场大概会看起来更严肃一点。   “咩——”小羊望着他叫,霍去病捂住它的嘴继续刚才的发言:“……那么楚先生是认为,他们想动用人类的力量进军中原?”   “我暂时想不到别的解释。他们卖宝刀,是要换人类的货币,但阴兵用不着人类的货币。”楚潇说着顿了顿,反问,“将军有什么别的思路吗?”   霍去病摇摇头,沉吟间忽一抽手:“不许咬人!”   “……咩。”小羊满眼无辜,叫出一串颤音,霍去病又抚着它继续琢磨:“至少和人类有关是没错的。中行说这逆贼……”   “狗汉奸死性不改啊。”祝小拾后槽牙一磨,挑着眉头说得阴阳怪气儿。   接着,她提了个不算成熟,但或许可行的新思路:“我们有没有办法在不清楚他们的目的的情况下,先做点什么打乱他们的计划?”   霍去病轻啧了声嘴:“有是一定有,只不过要好好想想。”   “不一定有那么多时间。”楚潇摇头道,“中行说这个人,太小人。”   越是君子,往往越惹不起小人。   作者有话要说:  首先感谢读者“凭海临风”为霍将军写的长评!读完真的非常激动了!抱住亲一口!   =========   注释(并不影响剧情走向,没兴趣看不看也行23333):   ①【中行说】念作“Zhōng Háng Yuè”。   ②【关于中行说支招传播瘟疫以致霍去病早逝的传说为什么不靠谱】这个传言从哪儿来的我还真不清楚,但确实很多人都在说,包括《汉武大帝》在内的不少艺术作品里也是这么写的。但《史记·匈奴列传》里关于中行说的段落,没有相关记载。   另外,如果是依靠水源传播瘟疫的话,染病的一定不会只有霍去病一个人……就算是在医学高度发达的今天,这种情况也难以避免造成大规模死亡。   如果有这个情况,应该是会在史书里留下一笔的。可是在和这个时期有关的相关史料里,似乎也没有军队爆发瘟疫导致大面积死亡的记载……   《史记·卫将军骠骑列传》中关于霍去病的去世,写的只是“骠骑将军自四年军后三年,元狩六年而卒。”   《汉书·卫青霍去病传》里的句子也差不多,是“去病自四年军后三岁,元狩六年薨”,都不涉及瘟疫。   所以嗯……我个人一直觉得以讹传讹的成分不小。   不过我的史书阅读量非常有限……哪位读者如果读到过相关考证,欢迎告诉我。 第117章 苏醒的地下军团(十一)   虽说楚潇担心没有足够的时间来做安排, 但反过去想,如果等到对方的计划崭露头角,他们可能会更措手不及。于是在“反正也没有针对性办法”的前提下, 大家还是先按照祝小拾的思路想了。   可是,要打乱别人的计划容易, 要在不知道计划的前提下打乱别人的计划,却没那么容易。   众人便只能先集思广益, 把各方可以出谋划策的朋友都叫来,开了个视频会议。然后祝小拾就嘴角抽搐地看到邱凉和宫川凉同框出现,甄绮和卫渺不止同框, 还穿了情侣睡衣。   祝小拾清清嗓子:“大家能不能正经点……好歹换上正装开会?”   “不是说紧急会议嘛!不要在乎那些形式!”甄绮从卫渺手里的薯片袋子里抓着薯片吃,“有事儿赶紧说,我今天的更新还没写呢。”   卫渺则一脸兴奋地往屏幕前凑了凑:“哪位是霍去病将军?哪位?!”   “……”祝小拾把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一转,“看见没?抱羊的那个。”   卫渺:“?”   霍去病木了一瞬, 阴着脸把羊放下了。   “咩——”委屈的羊叫通过网线传向大江南北,好几位刚连上线的捉妖人, 戴上耳机就听到了这么个奇怪的动静。   然后, 嘬着珍珠奶茶的古老爷子先发了言:“这个……在不知道敌方计划的前提下要打乱计划,最简单的就是和稀泥嘛。”   祝小拾双眼亮起:“怎么和?”   “嗯……”古老爷子思量着, 珍珠圆子一颗接一颗的顺着透明习惯滑进了嘴里。屏幕前的每个人都在不由自主地数着, 他一连吃了五个,才咂着嘴说,“比如能不能再弄个军队去混淆视听?和你们规模差不多的那种。不管伊稚斜要干什么,都有一半的几率搞错, 这不就好办了?”   众人的沉吟中,视频频道静了几秒,接着楚潇摇头:“不行。如果他真的像我猜的那样,想找人类的武器进攻中原,那找个人类军队倒正好对付。可他万一还是派阴兵杀过去怎么办?人类就都没命了。”   “哦……对哦!”古老爷子的声音听着挺活泼,同时,却有点焦虑地啃起了吸管。   片刻后他嘴巴一松,祝小拾一眼看出那吸管明显地扁了。   古老爷子:“那把规模缩小一下,你们在军营里添个主帐,弄个假的霍将军。俗话说擒贼先擒王嘛,不管他要干什么,我们先把主帅保住,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帐篷里的几人于是齐刷刷地看向霍去病,霍去病眉心一跳正要说不行,唐中将恰好开口:“理论上是个办法,但谁能装的了霍将军呢?”   “……”十几个视频框里齐齐消声,天南海北的帮手都哑口无言。   “造假”不是随便就能造的。虽然匈奴骑兵不可能人人都见过霍去病,可霍去病威名远播,如果随便找个人顶替他,估计是个人都能一眼看出来不对劲。   他的那种气质太特殊了,有年轻人的意气风发,也有为将者的不怒自威。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有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令人惊艳的年少轻狂的味道,这是少年得志和金戈铁马等诸多经历一起造就的气质,要找个一样的可太难了。   不然为什么纵观上下五千年都找不出一个能和他相提并论的人?他当真就是个集无数闪光点于一体的奇妙存在。   古老爷子提出了不同的意见:“不用那么像嘛,就先装一下,骗骗匈奴人而已。”   “可假如匈奴人目前的计划是针对将军的,发现自己被骗了,不是立刻就会去找真的?骗他们五分钟十分钟有什么意义?”楚潇摇着头,苦恼地按了按眉心,“看来我们还是应该先想办法知道他们打算干什么,这么做假设太难有可以成立的计划了。”   “哎你们搞个假的,再把真的藏起来不行吗!”古老爷子在屏幕那边一拍桌子,“比如楚潇你假扮一下霍将军,让霍将军办个妖务部的。匈奴人就算一揭帘子发现你不是又怎么样?他们打不死你,要找霍将军就随他们找。假如他们根本不是这么想的,是直接买人类的武器进军中原,那更简单了,你变回原身不是一脚就能踩死几百个吗?”   “……”楚潇沉默着,觉得有道理,心里又莫名地还是安生不下来。   其实没有人的心里能安生下来,因为整场会议里,大家的脑子都是乱的。   他们只能不停地做出各种假设,再依据假设思考出相应的应对办法。可这就像春日里去抓飞在天上的柳絮,就算抓准了,也还是觉得不实在。   最终,他们暂且先按古老爷子提的方案办了,虽然理智上来说,他们觉得伊稚斜不至于去找人类雇佣兵进军中原,可因为伊稚斜确实想弄人类货币的缘故,除了要雇佣军队,他们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其他的地方需要这笔开销。   好歹就先这么应对着吧,比束手无策要强。每个人基本都是这么想的。   楚潇于是在会议散后就改换了装束,走进了霍去病的主帐。霍去病则在换上妖务部的西装革履之后,对着镜子别扭了半天,最后回过头,神情很复杂地看向楚潇:“我觉得你们有些奇怪。”   “?”楚潇愣了愣,“你是想说我们奇怪,还是我们给你的衣服奇怪?”   “你们奇怪。”霍去病锁着眉头,“我从来没见过这样迎战的。我们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为何要这样阵脚大乱?你只是在集市上看到了一把伊稚斜的刀而已,当真什么都证明不了啊。”   “是什么都证明不了。如果放在平常,我们也不会这么紧张的。”楚潇淡然道。   霍去病便觉得更费解了:“那你们……”   “因为我们现在面对的是霍去病。”楚潇轻轻叹息,向前走了几步,摇着头笑笑,“你没真正体会过两千年的岁月有多长,你不清楚一个人在两千年后依旧受到国人景仰意味着什么。但我活了一万多年,我清楚。”   霍去病仍旧疑惑地望着他。   “你是影响了这个民族两千年的英雄,关于你的故事经过两千年的代代相传,已经融进了他们每个人的骨血里。对于你的归来,他们或许没有表现得多么激动……甚至他们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心情,但你的存在十分重要。”楚潇说着,又一声短喟,“他们都是发自肺腑的崇敬你,对这里的每一个人来说,你重新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日子,都是值得珍惜的。外加你英年早逝,他们估计都恨不得让你在这儿享受个几百年,没有人能承担让你在伊稚斜手里魂飞魄散的风险。”   他的最后一个字落定,气氛突然就安静了。   霍去病好似有些懵,久久都没有说话。   过了良久,他迷茫地摇起了头:“为什么……”他眼底含着几许惊讶,求助般地再度定在楚潇脸上,“这个世界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啊。现在很和平,而且你们什么都有。除了灭掉阴兵之外我做不了什么了,你们何必……为了我这么紧张?”   “……”楚潇的神色瞬间有点纠结,打量了霍去病几眼,他忽地失笑,“好吧,看来年纪太轻果然还是会对一些事情的看法不成熟。”   霍去病:“……”   “嗯……”楚潇一时都不知从何说起,想了想,说,“我说这个国家经历过很多苦难,你能理解吧?很多都是在你去世之后——异族入侵、各种大屠杀,包括几十年前邻国发动的侵华战争。”   霍去病斟酌地点点头:“我不太清楚,但我理解,确实是很多苦难。”   “在经历过这些苦难之后,现在我们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医疗水平、教育水平都比过去有显著提高。举个例子,我说现在大家基本都能满足温饱,绝大多数人都识字、新生儿死亡率只有一成左右——放在汉朝是不是不可能?”   那肯定是啊!霍去病点头。   “这些的实现,和千百年来为这个国家献身的英雄都是分不开的。”楚潇颔了颔首,“所以大家经常会惋惜于英雄们带来了这一切,自己却没能享受到这一切——这是种情怀,大概也算这个民族的优良传统吧,不过历史不可逆转,这种情怀也确实没什么用。”   “而你的归来,让这种情怀实现了。”楚潇接着撞死不快地指了指外面,“你知道吗,祝小拾,我女朋友,很少躺在我怀里聊别的男人,你是头一个。”   霍去病:“?!”   “她最近提起你就一脸傻笑,换个小心眼的男人就要打起来了好吗?”楚潇啧嘴,“她想带你去吃各种好吃的,让你到处旅游,甚至想教你上网……昨天还拉着我讨论了一下五笔和拼音哪个对你来说更好学。”   霍去病:“……”   “懂了吗?你过得平安、高兴,真的特别重要。我估计如果给小孩子讲睡前故事,说赫赫有名的霍去病将军现在正在现代享受生活,他们都能做一夜好梦。”   “……”霍去病滞了滞,然后,忽地在怔然中,断断续续地笑出声,“哈……哈哈哈……”   楚潇:“?”   “这、这样吗?”他似乎有点难为情,抬手挠了挠后脑勺,闷着头就往外走,“那我先去你帐篷里了,辛苦!”   有一股清晰的喜悦,把他整个人都扩住了。   楚潇看着都纳闷,一时真没太明白他到底在暗爽什么——你一个年纪轻轻就把匈奴打得满地找牙的传奇英雄,受后辈景仰至于惊讶到这个份儿上吗?!   总之,情绪低落了几天的霍小将军确实是高兴坏了。   他进了和楚潇交换的帐篷,立刻开了瓶酒来喝,还非常热情地给蹦跶着跟进来的小绵羊倒了一杯。   “咩——”小羊不傻,嗅嗅那刺鼻的味道,就嫌弃地走开了。霍去病也不在意,自斟自饮地喝了大半瓶,然后跃上行军床去躺着。   原来他这么受欢迎啊。   他噙着笑吁出一口酒香。   这样看来,没人会嫌弃他?   那他……他是不是可以考虑留下?或者至少多留一阵?   一直在这里待着,还是怪不好意思的。不过是不是可以多待几个月?多走一些地方?   至少要去给陛下、舅舅、李将军、博望侯他们都敬个香。   现代的军队他也想去看看,军队里一定各方面都比当年强。那些保家卫国的战士们估计比他能打,但不要紧,他还是想去较量一下。   啊吃的,还有吃的!   他和妖务部的人闲聊的时候,听他们说过,说如今的华夏大地上,每个地方都有美食。所以年轻一代会讲,绝对不允许祖国分裂,不然想吃道地方菜都要办出国的手续,太麻烦了。   这些,他应该可以尝一下吧。就当他在后人们这里,“恃宠而骄”一下。   体验够了,他就回去,绝不添别的麻烦。   霍去病是在无尽的美好的设想里睡过去的,坠进了一个西汉与现代交错的梦境。   午夜,一个身影巧妙地避过了无人机的监测,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军营。   他避开巡逻兵,藏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从背包中翻出了个探测仪。   探测仪里提前录入过一个古老的生辰八字,是他此行的目标。   他按下按钮,不过片刻,屏幕上显现了个大致的路线。他眯起眼眸看了看那个方向,并不见主帐的踪影,但还是沿着这条路线走了过去。   帐中的行军床上,非要和霍去病挤着睡的小羊羔突然一抖耳朵,惊醒过来。   动物强大的直觉令它感到不安,它下意识地屏住鼻息,细致地探听着外面的动静。   “窣——”   草地的声音绵软而不清晰,但在小羊听来极其明显,它立刻朝霍去病叫了起来:“咩——!”   喝得有点醉的霍去病没醒,无知无觉地翻了个身,把它抱住。   “咩!!!”小羊直用蹄子蹬他,与此同时,一声尖刀划破帐布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接着,几丝冷风灌了进来,寒涔涔的感觉透过羊毛,令小羊打了个哆嗦。   它在黑暗中转过头,满目惊恐地看向一步步走近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单方面宣布,我就是这只凑不要脸赖着将军的羊了!!!   咩!!!!!!!!!!   ========   明天有事,需要断更一天   照例在下一章更出来之前,本章的评论都发红包,么么哒 第118章 苏醒的地下军团(十二)   漆黑中的黑暗轮廓好似恶魔的身形, 倒映在小羊充满惊惧的眼中。   终于,他离得足够近了,右手猛然扬起, 有利器的精光在黑暗中一闪而过,直刺下去。   “咩!!!”小羊一声嘶叫, 拼命冲撞过去,黑影蓦地后跌, 不觉惊呼出声。   突如其来的人类喊声扯动了将军久经沙场练就的防心,他刹那间从醉酒的沉睡中惊醒,睁眼的同时手已摸至枕下。下一秒, 短剑悍然刺出!   “铛——”短剑与敌人手中的凶器相撞出一阵鸣音,霍去病挥剑再刺,却见对方一张黄符挡来,刺去的短剑触纸即消, 转瞬已只剩一截剑柄。   “?!”霍去病愕然,紧接着, 那张黄符迎面拍来。   “妖孽, 纳命来!”黑暗中传来的声音异常狠厉,霍去病疾步后退, 然则退至剑架处尚不及拔剑, 黄符啪地拍在了背后。   强烈的灼烧感霎然穿透中衣袭向全身,霍去病咬牙拔剑,背后同时响起惊叫:“将军?!”   祝小拾看到那张金光隐泛的黄符便暗叫不好,当即跃起一撑楚潇肩头, 借力飞踢而出,正好将那闻声转头黑影一脚踹翻。   她刚一落稳,便急忙绕至霍去病身后,唰地撕了黄符。   “嘶……”霍去病冷气倒吸,祝小拾转头向楚潇喊道:“开灯!叫军医!”   楚潇便转身向外面传了话,打开帐篷里的简易电灯,一把将被祝小拾踢迷糊的杀手拎了起来:“谁派你来的,说!”   五分钟后,一干高级军官赶到霍去病的帐篷的时候。霍去病正赤|裸着上身,由军医给他看伤。   他背后深紫的伤处十分清晰,是一块和符咒大小形状完全一致的长方形。军医说只是外伤,但祝小拾铁青着脸忍了半晌之后,还是健步冲过去,一把将被捆在那儿的杀手连人带椅子都拎了起来:“上来就用夺命符!你他妈下手这么黑没少折寿吧!”   杀手经她那一脚飞踹原还没完全缓过神儿,被这么一喝,倒清醒了些:“我、我只是受人之托……”   “为了钱连节操都不要了是吗!”祝小拾一拳暴怒打出,“敢对霍去病下手!你他妈以为自己是谁!汉武帝吗!!!”   那人连人带椅子摔在地上,半边身子摔得剧痛。他正痛苦挣扎,听见她的话惊然怔住:“……霍去病?!”   祝小拾气得咬牙切齿,抬脚踹去,稳准狠地一脚踢裆。   惨叫声响彻帐篷,好几个男人脑补着痛感都不自觉地抽了口凉气。   楚潇嘴角微扯,道了声:“小拾。”祝小拾强忍怒火对着杀手冷道:“要不是杀人犯法,你今儿死定了!”接着气哼哼地转身,回到楚潇身边坐下。   静了几秒,霍去病的声音响了起来:“你怎么找到的我?”   还在余痛中呻|吟的杀手没说出话。   霍去病从行军床上站起来,提剑走向他:“我没在主帐,而且为了掩人耳目,也没安排守卫,你怎么找到的我?”   “将、将军……”杀手在地上蹭着,一点点向后躲闪。霍去病举剑指向他喉咙的一刹,他一瞬间眼泪都吓出来了,“我我我我不知道您是霍去病啊!”   “回答我的问题。”霍去病定脚睇着他。   “……”杀手喉中噎了会儿,磕磕巴巴道,“罗盘,八字罗盘!”   霍去病锁眉:“什么?”   “是个……是个探测仪。”杀手意识到自己正向一个西汉人解释什么是‘探测仪’,顿时欲哭无泪,“就就就……就是把人的生辰八字输进去,它就能通过磁场定位到这个人的坐标!这是现代科技您在西汉可能没见过……我说的是实话!!!”   霍去病眼底却一亮,侧头看向旁边的几个现代人,若有所思:“和无人机能看到探子差不多是吗?你们新东西真多。”   “?!”他竟然知道无人机?!杀手一瞬间心态都崩了。   霍去病接着又问他:“谁雇的你?”   “……我不认识啊!!!”杀手急忙道,“就是……就是突然有人给我打电话,说这边一个军营里有妖物作祟,扰得军心涣散,让我来除妖。报价二百万……我就来了!”   霍去病又扭头问几个现代人:“二百万是多少?”   祝小拾想了想:“北京郊区半套房。”   霍去病凌然瞪向杀手:“我就值这么点钱?”   “不不不不不是!!他们北京房价太贵了!!!”杀手脱口而出,转瞬意识到两百万换霍去病的命好像是很过分,又赶忙改口,“我不知道您是霍去病啊!我要是知道,两千万也不能干!!!再再再再说……他们说妖物在军营作祟,我就觉得钱多钱少都不重要了,主要是为国家做点贡献啊!!!”   众人一时都觉得这人油嘴滑舌,但看看他的神色,又觉好像有几分是真的。   楚潇揉了揉眉心,追问:“也就是说,雇你的人是人类?而且是中国人?”   杀手用一种很费解的目光打量了他两眼:“不然呢?如果一个外国妖跟你说中国军队内有妖需要你捉,你不会觉得他多管闲事吗?你会接活吗?”   “……”楚潇眯眼睃过去,杀手立刻噤声,低下头唯唯诺诺:“我、我啥也没说……”   楚潇于是道:“军事重地就不多留你了,剩下的话,你跟公安机关说去吧。”   “……别啊!”杀手差点一个猛子弹起来,不过因为绑在椅子上,实在弹不起来。   他辩驳说:“就……就算这位真是霍去病将军,那也不是人了啊!杀人犯法,杀妖魔鬼怪可不犯法!”   “杀妖魔鬼怪不犯法,但危害国家安全犯法啊。霍将军要是死在你手里,导致国家陷入危机,你绝对逃不过死刑吧?”楚潇说着缓缓站起身,步态散漫地一步步踱到摔在地上的杀手面前,把他扶回了“坐”在椅子上的状态,微笑,“还好,我女朋友出手及时,没让你酿成大祸。这么算是她救了你一命,对吧?”   “对、对对对——!”杀手有点懵地连连点头。   楚潇满意地也点点头,掸掸他肩上的灰尘:“所以啊,她刚才揍你的事儿,你就别跟警察叔叔们说了。多聊聊雇你的人长什么样,记住了?”   “你们、你们这……”杀手听出他的狡猾,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楚潇的手从他肩上挪下,翻掌朝上,一簇火苗凭空窜起:“记住了?”   刚才完全没想到他竟不是人的杀手顷刻间心态又崩了:“记记记记住了!记住了!我哪能是被个姑娘打成这样?身上的伤一概全是我和霍将军交手的时候……”   霍去病的目光凌然扫过。   杀手窒息:“……不小心自己摔的!”   “嗯,识时务,很好。”楚潇毫不吝啬地赞美道,站直身子便摸出手机报了警。   其实认真来说,他很愿意把这个杀手交给妖务部或者秦俑们收拾,但出于理智考虑,他们现在需要警方的人脸描绘技术……   几天后,通过杀手描述绘制出的雇佣人的面部形象就通过邮件发了过来,另外还附了几页资料,是这个人的相关信息还有调查笔录。   警方是通过面部比对,在附近的县城找到的这个人。这人42岁,文化程度为高中,不过当过几年群众演员,打个官腔装装领导教授特别拿手,有时会在当地的广告上出现,卖卖药和保健品营养品之类的东西。   通过笔录可以看出,这人也就是收钱办事,台词是别人给他写好的,让他去骗那个杀手。至于找他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他也没问,钱给的到位他就把活接了。   不过,笔录里有个细节,是这位唯利是图的戏精盆友说,给他这单生意的人是个四五十岁的男人,声音却特别尖细,很像激素有问题的那种。他当时差点没忍住给对方推荐自己做广告的保健品,想再赚笔提成。   “卧槽这绝壁是你们说的那阉官吧!”祝小拾读着笔录一拍桌子,接着皱眉,“可他为啥会现代汉语?霍将军会现代汉语不是靠负屃做法吗?”   “这就不知道了。”站在帐篷门口沉吟的楚潇转过身,几步走到桌旁拿起水杯,凑近时猛然发现水面上飘着两根白色的卷毛。   “……”他信手把水泼了,挑眉,“将军,你的救命恩羊再从我这儿偷水喝,我就把它做成羊汤配饼吃。”   “不就喝你两口水吗?”正做沙盘操演的霍去病抬起头,为救命恩羊据理力争,“你们这儿又没羊奶,每天喝牛奶它已经很委屈了!”说着蹲身揉了揉趴在脚边睡觉的小羊的脑袋。   楚潇:“……”他翻着白眼静了一会儿,退让道,“好吧我错了,我们继续说正事。”   霍去病用手指在沙盘上画了个圈儿:“我觉得伊稚斜现在肯定在这一带。”   楚潇按照兵法思路想了想,点头:“所以呢?”   霍去病冷峻而笑:“今晚我就带八千秦兵提他的人头回来。”   “不成不成!”祝小拾立刻否掉了这个提议,“你想想那个八字罗盘!虽然是那个杀手的,但万一他们也接触到了新技术呢?你一过去几百张符拍过来你不就完犊子了!”   “你们这儿最可怕的技术是什么?”霍去病诚恳地问她。   “……我真不知道,现代科技的进步日新月异。”祝小拾指指楚潇,“他一个上古神兽都差点死在新科技手里。”   “可是止步不前并不能解决问题。”霍去病沉吟着,盯着沙盘的目光缓缓前移,定在了国境线上,“可以以彼之道还治彼身吗?”   楚潇锁眉,迟疑着点头:“那个罗盘可以用,但你知道伊稚斜的生辰八字吗?”   “什么?啊不是,生辰八字是我们中原人的讲究,他们不太用这个。”霍去病窘迫一笑,“我的意思是,咱们国家都这么强大了,应该也有这些……新技术可以拿来用用吧?没准儿又可以针对伊稚斜的,要不先干掉中行说也行。”   楚潇略作沉吟,没贸然发表看法,将目光投向了对此更为了解的祝小拾。   祝小拾坐在桌边托着腮,怔了怔,低头按手机:七师兄,把你研究的最新黑科技拉个单子给我吧,送你霍去病的签名照啊!   作者有话要说:  被上一章的评论区吓得哇地一声哭出来……   上一章我真的没意识到卡得很缺德啊!!!   要烤全羊的涮铜锅的都冷静冷静!!!   我错了还不行!!!   凶什么凶跪就跪!!!【咣叽跪地】   -   本章也送50个红包【揪花瓣】   上一章的还没来得及戳,回头一起戳 第119章 苏醒的地下军团(十三)   祝小拾的七师兄侯阿柒是甘肃人, 在被古老爷子收徒之前,一直住在陇南。   陇南出过一位名将,叫李广, 李广的衣冠冢也在陇南天水。   所以这一带的人对飞将军非常敬重,而侯阿柒作为一个打小就求知欲格外旺盛的人, 因为崇拜李将军的关系,小学三年级时就曾跑去现成图书馆, 把和李将军相关的资料吭哧吭哧啃了不少,还挑战了不少文言文。   然后,几位西汉名将的英勇事迹就在他心里生根发芽了。起初在小孩子非黑即白的世界里, 他还因为“李广羞愤自尽”和“霍去病射杀李敢”的事颇为恼火,觉得这是卫青霍去病的不对。但随着年龄渐长,他逐渐地学会辩证地看待这些问题后,就对这两位战功更为显赫、人生经历更加传奇的将领愈加崇敬起来。   于是, 在听师妹保证说“霍去病的签名照”这事不是开玩笑后,侯阿柒当即就杀去了机场, 买了最近的一趟航班奔赴□□。下了飞机又花市价的三倍价格包了辆车, 当晚就赶到了祝小拾发给他的坐标。   “……真成,你收拾好了赶紧给嫂子报个平安!”祝小拾一边领着他走近帐篷一边嘱咐, 打开简易电灯, 她看到侯阿柒满头大汗,把手里的可乐递了过去,“喝口水?”   “不用不用。”侯阿柒随口道。   “我刚从霍将军帐篷里顺来的。”祝小拾微笑。   正把行李箱往角落里放的身形一顿,几秒后一个箭步冲过来, 将可乐一把夺下。   “哈哈哈哈哈哈!”祝小拾大笑出声,等七师兄灌下去半瓶可乐,她看了看他那个大号行李箱,“里面是装备?”   “哪儿啊,装备上不了飞机。我发了顺丰,估计两三天到。”七师兄说着,认真地将可乐盖子拧好,又将折叠桌打开,把瓶子郑重地放到折叠桌中央,接着才指指箱子,解释说,“那是我给霍将军带的北京特产。”   “……咱北京还有特产呐?”祝小拾脱口而出。   侯阿柒一瞪她,抬手掰指头:“怎么没有?你看,全聚德烤鸭是一样吧?我买了两套密封的;便宜坊烤鸭,也是吧?我也买了两套密封的;还有这个……大董烤鸭、花家怡园烤鸭、四季民福烤鸭,还……”   “妈呀我真替将军谢谢您!”祝小拾神情复杂地又睇了那个箱子两眼,很诚挚地表示,“我都没吃过种类这么齐全的袋装烤鸭。”   然后,之后的两天,侯阿柒都没主动提过要见霍将军。当中迪恩中校来见他的时候提了一句,还让侯阿柒给拒绝了。   侯阿柒紧张,特别紧张。一方面是因为要见传奇人物,另一方面,他觉得自己对西汉的了解太少了。   在这个问题上,光读过史书可不顶用,那几页史书完全不足以让他了解西汉的生活方式。那么,见了霍去病说什么啊?有没有什么忌讳啊?他不懂啊!   人家在西汉可官拜大司马,大司马是什么概念?那是全军的最高统帅。   这他要是说错了什么,影响人家对现代人的印象,那和导致外国元首对中国的印象的严重程度也差不多吧?   总之,那两天里,侯阿柒心中的激动与忐忑齐飞,自尊心共爱国热一色……   但到了第三天,他躲也躲不了了,因为他的快递来了。   祝小拾和几个妖务部的人一起去附近县城的集散点帮他取的快递,她哪儿知道七师兄现在心情多复杂啊?回到营地跳下车就把七师兄从帐篷里拽了出来:“快快快,咱先赶紧去开个会,这事儿急,不能等,你先大概介绍一下都有什么东西。”   侯阿柒双目圆睁,连喊了好几声“师妹”使祝小拾停住脚。但当她看过来,他又突然意识到好像是不能多等,而且他的那些心情也不好说出口。于是他就说了句“我去拿特产!”,然后钻回了帐子。   片刻后,他们到了霍去病的帐篷前,侯阿柒紧张得直吞口水:“你先……师妹你先进!”   “……”祝小拾哭笑不得地伸手,揭开帐帘的刹那,里面刚好传来一阵爽朗的笑音:“哈哈哈哈哈哈!”   “干啥呢你们……”她一问,几人纷纷回过头,她定睛看看,见楚潇腿上放着电脑,桌上的电脑前坐着个妖务部的人,霍去病站在他旁边,就知道他们绝壁又在玩游戏!   这游戏是楚潇想起来的,叫《帝国时代》,论年代非常古老,对90后初期的那波人来说都是童年。   但楚潇觉得这游戏虽然古老、画质有限,可是适合霍去病拿来消遣。两国征战的题材嘛,他玩肯定合适。   事实证明,楚潇的看法非常正确——从前天晚上两人开始联机玩这款游戏开始,他已经在霍去病手底下连续输了23盘了,好特么惨啊!   这战绩也怪楚潇自己瞎大度,他考虑到霍去病不会操作电脑,就说可以找个妖务部的人来操作,他在旁边口述下令就行。   可是,拜托,霍去病最拿手的不就是领导整场战役吗……   于是现在楚潇后悔了,他揉着眉心给自己挽尊:“操作能力很重要的!下回将军你亲手来才作数!”   “哈哈哈哈哈我不,要不下回咱都找别人操作,自己在旁边指点?”霍去病提了个明显更公平的方案,楚潇瞬间泄气。   霍去病接着便心情大好地走向帐篷门口,从容自然地向侯阿柒伸出手:“是侯先生?”   “啊?啊!”本来在紧张之下连头都没抬一下的侯阿柒一抬头,整个人都傻了。   过于优秀的人,大概是注定会有过人的气质的。这一刹里,紧张过度的侯阿柒其实完全没顾上注意他穿的是一身汉代的铠甲,可依旧在对视的瞬间,无比确信地知道这就是霍去病。   他鬼使神差地想起《汉武大帝》里霍去病最初登场时,一位宗亲用了八个字来评价他:目光如炬,贵不可言。   眼前的人仿佛在印证那八个字,又似乎要比那八个字要更耀眼,让侯阿柒一下子完全呆滞。   直到祝小拾在旁边轻踢了一下他的脚。   侯阿柒猛地回神,立刻将手迎过去与霍去病握手,同时下意识地寻找话题。接着他中看到趴在桌子底下睡觉的小绵羊,脱口就笑说:“霍、霍将军是吧?哎您这军营里伙食还挺好,小羊一看就鲜嫩……”   “……”祝小拾崩溃地又暗踹了他一脚,他还扭头等她:“你老踢我干啥?!”   祝小拾:“……”   十分钟后,侯阿柒意识到那只小羊似乎是霍去病的宠物羊后,心情就很糟糕了。   他斜眼看看被霍去病抱在怀里揉毛的小羊,擦了把冷汗,从背包里翻资料:“那个……师妹你在微信里跟我说的那个八字罗盘,是不是长这样?”   他拿出一张图,祝小拾一看就点头:“对,就这玩意儿!卧槽可牛逼了,找霍将军找得特准确,吓死人了!”   “……”侯阿柒又擦了擦冷汗,轻一咳嗽,看看霍去病,“说来惭愧,这个是……是在下的发明。”   “???”帐篷里众人一瞬间神色各异,寂静片刻后,唐中将蹙起眉头:“侯先生,您这个发明……没申报吧?”   “是没申报,因为我还没搞完。”侯阿柒叹气,“按我原本的设想,是想弄成依靠八字精确定位目标,用于解决知道具体出生日期的现代恶灵的铲除问题。但是天干地支不是比较复杂吗?我就先搞了几个试行版,用的是西历年月,可以简单定位符合年代的妖物……结果搞出来发现它还挺好用的,卖得特别火,就索性先卖着了。”   “……”霍去病把他那张图摸过来,拿在手里看了看,再度笑叹,“你们这儿新鲜东西真多。”   他们于是开始商量对策,其间,有工作人员把烤鸭热了两套,片好了端上来。除了霍去病外,桌边的几人不约而同地开始卷烤鸭,接着又不约而同地全递向了霍去病。   “……”正思索正事的霍去病在面前的一片烤鸭卷中失笑,接着他也不客气,拿了个一次性碟子放到面前,兴奋地搓搓手,“来来来,我一个一个吃。”   然后,在四溢的烤鸭鲜香中,众人继续开会,霍将军吃着烤鸭也继续开会。   侯阿柒说:“我觉得呢,必须先干掉中行说。一来这两千年的老汉奸也忒坏了……二来,他外出走动办事的几率肯定比匈奴单于本人要大吧?找他比较容易,找着之后搞不好还能把单于的下落问出来。”   霍去病咬下一口烤鸭卷,品着肥嫩的鸭皮:“想法不错,怎么找?”   侯阿柒见自己成功与偶像引起话题非常高兴,当即一拉椅子凑近了些,卖弄说:“在下正好对这方面颇有研究,将军您看咱们私下详聊一下怎么样?”   “……”霍去病挑眉,一下下嚼着嘴里的这口鸭子。待得吃完,他掸了掸手,“侯先生啊。”   侯阿柒两眼放光:“哎?”   霍去病微笑:“我不在乎具体‘研究’,只想知道管不管用。您这些东西差点要了我的命,刚才你还想吃我的羊,要是不管用,我们就要好生谈谈了。”   侯阿柒:“……”   霍去病维持着微笑,拿起了下一个烤鸭卷。   “哈哈哈哈哈哈哈!”祝小拾在旁边笑崩,侯阿柒抹着冷汗瞪她,却发现搂着她的楚潇也明显很想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跟霍将军玩心眼儿!七师兄您胆子很大哦!”祝小拾吃力地克制住笑声,“快说正事,你还要不要签名照了?”   “……我要合影。”侯阿柒委屈地嘟囔。   有吃完一卷烤鸭的霍去病嘬着拇指上的甜面酱:“好说好说。国事为先,办完正事,你想拿我照片定制2021年日历随你。”   “???”众人一下子都傻了。   祝小拾哑了哑:“你连这都知道了?”   “我就……那天随便拿楚先生的手机点了点,看到了这个。”霍去病被众人盯得不自在,“怎么了……我不该知道这个吗?”   “……没有没有,这有什么该不该的。”她边摆手边有点淡淡的忧伤。   霍去病这学习能力也太强了,能留在现代多好啊。   他一定会很享受这个世界,而且,他也有资格享受这个世界。   “咳。”她沉吟间清了声嗓子,目光环顾一圈后,若有所思地定在了唐中将面上,“唐中将,一会儿您有空吗?我想跟您商量点事。”   “有空。”唐中将点了头,可还没来得及问一句什么事,祝小拾已经低下头去,翻看侯阿柒放在桌上的那一沓资料:“来,我们先继续。”   作者有话要说:  ——wuli霍将军,现在不止是全队的偶像,还是“团宠”一般的存在   ——所有人看到好吃的的头一个反应都是:来来来给霍将军尝尝……   于是,霍去病的第一条朋友圈是这样发的:   来自后人的猛烈宠爱,使人发胖。   [桃心]祝小拾、楚潇、唐中将等一万多人点赞。   伊稚斜:妈的,我怎么就没有后人宠爱!!我要闹了!!!   中行说:我也没有!!我也要闹了!!!   霍去病 回复中行说:伊稚斜闹闹就算了,你个青史留名的中国第一汉奸为啥没有后人宠爱,你自己心里没点B数吗?   中行说:……………………………… 第120章 苏醒的地下军团(十四)   会后, 祝小拾私底下找唐中将询问了能不能让霍去病留在人间的问题。   唐中将事先就猜到她可能是要提这个,但听她说出来,还是叹了口气:“从私心来说, 我也希望霍将军能留在这儿。”   “那就让他留下呗!”祝小拾锁眉道,“腓腓、文妖还有小人国都留下了, 他是民族英雄,留下不是很正常嘛?”   唐中将摇摇头:“在这方面的申请流程上, 有一个很重要的环节,是妖物的个人意愿。之前那些都是自己主动想留下的,才好提出申请, 霍将军他……”唐中将顿声沉吟了会儿,又道,“我很意外他一直没提过这件事,他是不是有什么顾虑?”   祝小拾就说:“那我去问问呗?”   唐中将迟疑道:“这怎么问?”   “就直接问啊, 不然呢?”祝小拾说,结果唐中将明显局促地搓起了手:“这个……不合适吧。祝小姐你看, 霍将军从前好歹官居大司马, 咱们要发这种邀请,按道理要找和他身份相当的人对接更合适……”   祝小拾:“……”这样吗?   她被唐中将的话搞得有些纠结。   从妖务部上下、乃至她师兄侯阿柒的态度, 她都能感觉到大家对这位英雄的敬畏。可她自己……也不知是神经太大条还是历史学得太差, 对霍去病虽然也很崇拜,但始终不太有他们的那种敬畏。而且她还觉得,霍去病这么个潇洒不羁的画风和她的脾性是差不多的,他应该也喜欢过得自在, 未必多么在乎别人对他是不是恭敬。   于是,在开口询问霍去病想不想留下这种问题上,她按照唐中将的思路仔细斟酌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凭直觉直接去问了霍去病。   彼时霍去病正叼着根辣条和侯阿柒学一个妖物探测仪的用法,祝小拾从后头一拍他肩头:“哎,将军!”   侯阿柒下意识地瞪她,霍去病转过头来倒一笑:“干嘛?”   “我问你个事儿啊。”祝小拾按捺着要问大事的紧张,姿势随意地倚在桌边,“你想留在人间不?”   霍去病转着金属钮的手一顿,没说话。   “想不想?”祝小拾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字一顿道,“你看你英年早逝……千百年来大家都觉得很遗憾,你留在这儿享受享受人生呗?找找美食打打游戏,体验体验新科技带来的乐趣,好不好?”   “哎……这主意好啊!”侯阿柒及时搭腔,观察着霍去病的神色说,“将军我跟您说,现在的华夏大地可有的玩了。我老家甘肃的,兰州那儿有您的像、天水有飞将军李广的像,大家都对你们……”   霍去病在此时忽地抬头:“不了,我办完事随处走走,就回去。”   他的口气生硬极了,生硬得完全不像祝小拾所熟悉的那个对新世界充满好奇的少年。这种口气里似乎带着一些怨恼,让祝小拾愣了愣,接着她试探说:“那如果……是个和您军衔差不多的将军来邀请您留下呢?”   霍去病眉心微锁:“什么?”   “如果是个和您军衔差不多的将军来邀请您留下呢?这事儿有的谈吗?”祝小拾望着他,开诚布公道,“您要是觉得需要找级别更高的人来谈,您就直说好了。我呢,就是随便问问,算是代表部分民众的意愿吧。”   “……”霍去病沉默了会儿,伸手拿起桌上的半包辣条递给她吃,然后继续摆弄罗盘,“跟那些没关系,是我自己不想留在这儿。”   “将军不喜欢这里吗?”   “我喜欢。”霍去病笑了一声,目光又投回她面上,“所以我不想留在这儿。”   “……”   气氛变得怪怪的,好似还有很多问题可以让人探究,但又让人说不出话。   祝小拾在这种氛围里木了一会儿后转身走出了他的帐篷,霍去病闲闲地将手里的罗盘指针又转了几个圈,终于往帐帘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说就当她是代表部分民众的意愿……   他相信这是真的。从他接触到的人来看,在这片华夏大地上,一定真的有相当比例的人想让他留下,享受人生。   可这对他来说……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要怎么跟这些两千年后的人阐述那些复杂的感受。   相比之下,让他看完这个精彩的世界后躺回墓里、继续让世人缅怀,一定是对的。   搜捕中行说的计划会从次日开始,当天晚上,被霍去病的答案搞得有些打蔫的祝小拾又一次钻进了楚潇的帐篷。   楚潇一边把她搂在怀里摸头一边笑:“咱们总在军营里……那什么,真的不太合适啊小拾。”说着手已经摸到了她的后腰。   “……”祝小拾从黑暗里一瞪他,伏在他胸口叹气,“你说,怎么才能让霍将军留下呢?”   “我觉得,尊重他的个人意愿吧。”楚潇暂停了手上的动作,安抚性地在她耳边吻了吻,“他们这些能站在世界之巅的人,有些想法必定和普通人不一样。我们如果逼着他留下,那……”   “可是他自己也承认自己喜欢这里啊。”祝小拾扁扁嘴,“我觉得这里头有事儿,但又不知道怎么问他合适。你也能看出来吧,他明明对什么都新鲜,如果能留下过日子多好啊。说真的,我觉得今人的幸福跟千百年的每一位英雄都分不开,真是特别想让他享受一下这些成果!”   “嗯……”楚潇噙着笑,又亲了亲她,接着,她在漆黑中听到他也一声叹,“其实我也早问过他想不想留下,但他当时把这个话题绕过去了。我想……他可能是有些别的考虑吧,也跟你一样没好追问。”   “你觉得我们是不是该做点什么?”祝小拾一边回应着他的吻,一边还在三心二意地继续琢磨,“或者说,我作为一个华夏大地上的子民,是不是应该为民族英雄做点什么?”   “嗯?”楚潇的眉心不快地跳了一下,转瞬间,手抓进了她的T恤领口,“你如果觉得该做点什么,那我肯定帮你。分得这么清楚就是你不对了。”   祝小拾在他的话中瞳孔骤然一缩,下一秒,她赶来抓他的手还没握下,“呲啦——”一声脆响撞入耳膜。   “啊啊啊啊啊你特么能不能好好脱!!!”祝小拾咆哮出声。   以后她绝对不买三百块钱以上的衣服!!!   第二天清晨,妖务部上下集结,从外貌上和普通人类看不出差别的霍去病也打算一起参与搜捕,至于一看就是俑的八千秦兵,就只好先在军营歇着了。   他们于是唱了首老秦人的战歌给众人打气,作为还礼,妖务部里十几个中国籍的小哥出来虎着嗓子唱了首《为了谁》。   然后二百余人便散向周边各处,在中行说可能出没的地方进行排查。其中绝大部分是在国境线内,也有几十人要去外蒙。   这些地方主要包括黑市、管理松散的集市、古董交易市场、赌场还有地下钱庄。   因为按照之前的事情来看,中行说已经开始谋求人类的帮助了,一次暗杀未成,很有可能还有下一次。所以,他有很大概率在继续搜寻人类货币,用于雇人帮忙。   祝小拾、楚潇和霍去病去的是一处规模很大的古董交易市场,事实证明市场里以人类身份出现的各类妖物着实不少,从走入市场开始,他们手里的罗盘都在不停地转。   祝小拾后来就戴上了七师兄给她的妖视镜,看出二百岁的是个白鼠妖、唐朝的是柳树妖,还有的东汉末年的,是个枇杷妖。   但一时半会儿还没见到西汉的。   三个人边是观察罗盘边是四下张望,试图找到形迹可疑的人。可在市场里足足逛了两圈,都没什么收获。   看来是不在这儿,不然霍去病穿着一身西汉的铠甲这么显眼,中行说看见了,要么逃走要么带人杀来,总会有点反应。   三人便拿出地图看了看,准备去附近的下一个待查地点。   “呲——”祝小拾耳中连接无线通讯设备的耳机突然传来一阵噪声,她脚下一顿,示意楚潇和霍去病安静。   耳机中电流的声音滑了一阵,过了片刻,逐渐清晰:“中将?唐中将!”   迪恩慌张的声音令祝小拾一凛。   “附近的农商银行发生暴力冲突,二组和三组正往那边赶。疑为阴兵出没,请求秦兵支援!”   “卧槽!”祝小拾惊吸着冷气大骂出声,目光在地图上一划,找到农商银行的位置,拔腿便跑。   “小拾?!”楚潇拔腿追她,霍去病也旋即跟上。祝小拾边奔边喊:“他们抢银行去了!离这儿三条街,你们俩要是快的话先去!”   “好!”霍去病应话的同时,注意到集市门口商家拴着的几匹马。他情急之下正想抢马来用,被楚潇伸手一拽衣领。   楚潇接着将祝小拾也拽住,喝了一声“闭眼”,下一秒蹬地跃起。   市场里被这奇景引来一片骚动,人们纷纷掏手机拍照发朋友圈,但往往还没打开相机,飞起的人就已不见踪影了。   与此同时,三条街外。   一场小规模的屠杀之后,银行外已经没有人敢围观。门前的地上满是鲜血,几具附近居民和特警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那里,几乎都没有阖眼,就像千百年前亡于敌军弯刀下的冤魂们。   银行中,大堂经理的身体在慢慢失去温度,鲜血从他颈部的刀口汩汩地流出来。几个银行的工作人员在弯刀的寒光下,瑟瑟缩缩地打开金库,将纸钞装袋。   在经济情况不错的今天,抢银行的事很少见了。在抢银行的同时带走几十条人命的亡命徒,对大多数人来说更是闻所未闻。   他们将两只钱袋都装满,然后合力将钱袋往大堂里抬。大堂等候区的金属椅上坐着个悠哉哉的男人,他穿着和那几个迟弯刀的人差不多的衣服,但头上扎着类似于中国古代男子一般的单髻,略显沧桑的脸上不见丝毫胡须,举手投足间莫名地有点娘气,同时又阴狠十足。   工作人员们哆哆嗦嗦地将钱袋放下,几个拿弯刀的怪人上前大致看了一眼,转向那个坐着的中年男人,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他们听不懂的话。   中年男人轻轻一笑,接着,伸出一根手指,在颈间比划着,那么一划。   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同时感受到了杀意!   强烈地求生欲令他们不管不顾地向四面冲去,但很快,那些手持弯刀的人便犹如梦魇一样迅速赶上,将他们抓回扔在地上,接着扬起弯刀。   ——千分之一秒间,三道身影破窗而入!   “铛!”楚潇手臂化形扛住一刀,又扬腿将旁边的匈奴人掀翻在地。   “咔——”祝小拾两张符咒在手,硬生生将裹挟疾风直劈而下的一刀夹在掌间。符与刀相触转而腾起青烟,她趁那匈奴人发愣,一头把他撞开。   唯一对阴兵有杀伤力的霍去病则更直接,他提剑将刀挡开,旋即噗地一剑,将阴兵身体刺穿。   四周唰然一静,余下的十几个匈奴人迅速集结到一起。坐在椅子上的中年男人也有些懵,站起身往后退了退:“什么人——”   竟然是现代汉语。   霍去病打量着他,蔑然一笑:“你是中行说?”   周围鸦雀无声。   四个死里逃生的工作人员被寻求强者庇护的生物本能驱动着,蹭着地,一点点往霍去病身后躲。   霍去病则执着剑,一步步向中行说走去。   在还有三五步时,一众匈奴人好像突然回了神,齐齐拔刀出鞘。   那唰音在大堂里一荡,一片肃杀起刹那腾起。   霍去病停了脚,他淡泊地抬眼,看了看中行说,目光又一次划过那十几个匈奴人:“诸位,老对手了。”   一些最近一直在阴兵中盛传的传言顿时袭上他们的心头,连知情的中行说都不禁面色一白。   然后,他们逃无可逃地听着眼前的年轻人,慢条斯理地淡声道:“在下,大司马骠骑将军,冠军侯,霍去病。”   如同两千年前一样。在场的每个匈奴人听到这个名号,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中行说强定住神,上前质问道:“将军!都过了两千多年了,你不在墓里安享供奉,跑来凑什么热闹!”   霍去病呵地笑了一声,信手抽了张旁边柜台上放着的纸巾,低眼去擦剑上沾着的黑血。   他边擦边朝中行说歪了歪头:“我愿意什么时候再用打匈奴解个闷,还用跟你个汉奸商量?”   作者有话要说:  中行说崩溃:咱的仇没大到延绵两千年吧!你说你死都死了,由着大单于统一一次中原怎么了!!!反正你大汉都亡了!!!   霍去病:不不不,你听好,就算大汉亡了、就算再过两千年,你丫也依旧是千夫所指的狗汉奸,懂吗?狗汉奸。   中行说:…………………………   霍去病微笑: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您这铁打的汉奸也算是个中翘楚了!   中行说:笑不出来.jpg   祝小拾&楚潇:抱团大笑.gif 第121章 苏醒的地下军团(十五)   “‘汉奸’?”这个词汇令中行说眉心皱起, 霍去病哈地笑出声:“你连抢银行都学会了, 不知道什么是汉奸?太逃避现实了吧。”   说话间, 他持剑的手陡然一紧,身形一转向中行说一剑刺出!   中行说惶然后退,十几个匈奴人怒然迎上, 正在旁边看热闹的祝小拾一扶额头:“卧槽你特么太拼了吧他们有近二十人啊!!!”   他们原本的计划, 不是先在这里耗一耗时间,等到八千秦俑来了再一起动手吗?!   霍去病稍稍一滞,好像这才意识到“他们有近二十人啊!”意味着什么, 脚下当即往后一退:“我让你们一人一招。”   “?!”匈奴人怎么想不太清楚,反正祝小拾是要疯了。她把兜里的一叠符咒尽数摸出来就要往上冲,楚潇在旁边也不拦,抱臂啧嘴:“别拖后腿啊——”   “别逗!”祝小拾骂道。她心说对方有十几个人还让一人一招?当中失手一回就能被后续的人捅成筛子!   她于是跃身而上, 一脚踏过填单台,眼前画面飞转间, 看到霍去病敏捷地避过几人连续的袭击。她在惊诧中下落, 接着来攻下盘的几个又被霍去病跃起踅身避开。这招式看似轻松实则难度不小,可能嘴角还能带着笑,看起来似乎并不在与敌恶斗,倒像是那天在八千秦俑面前舞剑一样。   祝小拾落稳脚时, 他已经完成了“让你们一人一招”的环节, 便见他目光微微一凛:“该我了。”   “啊——!!!”匈奴人大喊着再度挥刀砍来,祝小拾口念咒语继而一符掷出,“啪”地将为首一人掀倒在地。霍去病笑说一声“多谢”, 继而身形一低滑入袭来的人群,祝小拾便只能看到他在人群中飞闪不停的行迹,完全看不清他的样子了。   大约半分钟后,战斗收尾。   匈奴阴兵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那儿,刀口里淌着黑血。霍去病一边擦着剑一边走过来,抬眼向他们叹息一笑:“好悬——”   ……特么哪里悬了。   祝小拾嘴角抽搐了两下,继而陷入了阴郁。   妈的太丢人了!太丢人了!她哪儿来的自信觉得自己能帮霍去病的忙!!!   结果从头到尾她就扔出去一张符!憋说雪中送炭了,锦上添花都算不上啊!她还那么气势汹汹的,这虎头蛇尾的经过回想起来跟特么喜剧片似的啊!丢死人了!!!   而且还让楚潇看见了,不只楚潇看见了……四个幸存的柜员也看见了……   还有监控录像……   祝小拾羞愤地趴进了墙角,捂着脸直捶墙。楚潇哭笑不得,把她抱进怀里拍拍:“不难过啊不难过!我们拾打得特别好!”   这会儿,霍去病正跟妖务部最先赶到的几个人“交接”大汉奸中行说。简单介绍完具体情况,他一扭头看见了角落里的“怪事”,就朝他们走了过来:“怎么了?”   “没事没事!”楚潇摆手,祝小拾强行缓了口气,也扭头:“没事!”   “没事就好。”霍去病松气,抬手指指正忙着往中行说身上贴符的那几个妖务部成员,道,“他们说在警察来前我们可以先去附近找地方歇歇,你们知道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吗?”   “……”楚潇和祝小拾相视一望,祝小拾立刻调整好心情:妈的,丢不丢人不重要!带霍将军找吃的去!   十分钟后,因为暴力事件被封锁的街区中,一家店面不大的烤鱼馆老板为客人的到来感到欣喜若狂。   他看到霍去病的一身铠甲时也没觉得很奇怪,因为近几年妖物出没的新闻实在太多了。他们又在这种周围封锁的情况下还能悠闲地进来,一看就跟处理这类事务的部门有关。   这烤鱼馆离银行太近,别的客人在银行混乱爆发的时候就都吓跑了。老板于是也没别的事可忙,就边等他们点菜,边跟他们扯闲篇:“哎,几位是捉妖的吧?”   “算是吧。”祝小拾看着菜单道,“我们点个酸菜的?配菜方面将军你有忌口吗?”   霍去病有点兴奋地看着墙上各种烤鱼的照片:“没有,你们随便点,我都可以尝尝。”   老板好奇地打量着他,又说:“这位将军是……古代的?”   “哦,西汉的名将,帮忙解决点突发问题。”祝小拾笑笑,在菜单上勾选好要点的东西,边递给老板边大大方方道,“再多的您就别问了啊,我们这有些事得保密,您见谅。”   “哦……我懂我懂!”老板了然地应下,看了一遍他们点的东西,道,“你们这配菜有点少。这么着,西汉的将军来帮忙也不能白帮,我送份午餐肉、再送个魔芋丝、送个青笋,还不够的话再说!”   “哎不……”祝小拾想说不用,但老板乐呵呵地转身走了。   霍去病怔了怔笑起来:“我还骗吃骗喝上了。”   “你这怎么叫骗吃骗喝呢。”楚潇倒着茶道,“现在讲究军民鱼水一家亲,不能让将士白在前线流血流汗对不对?”   霍去病无声地又笑了会儿,似乎在思量什么,但又什么都没说,转头又继续看墙上贴的菜品照片了。   烤鱼在一刻钟后送了上来,刺激食欲的爽口酸菜香和鲜嫩的鱼肉香一起随着热气在屋里飘散,烤盘四周没有鱼的地方,能看到滚沸的浓汤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把鱼肉夹开,底下被焖得已很入味的配菜显露出来,颜色丰富,一看就好吃。   楚潇给祝小拾夹了一筷子鱼肉,霍去病想了想,夹了片青笋搁到她碟子里:“多谢你方才帮我打啊!”   “……”祝小拾一刹那就觉得刚才脑子不清醒的出手值了!什么丢人!不存在!再来一次她还上!   她嚼着笋片喜滋滋地歪到楚潇身上,楚潇斜眼摸摸她的额头,摇头叹息:“啧……脑残粉啊。”   “这是多珍贵的笋片儿啊!两千年的历史算下来,能让霍将军夹笋片儿的一只手绝对能数下来吧!”她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楚潇说的这话,一点表情变动都没有,只眨眼的频率比平常稍高了那么一点儿。   楚潇很快心领神会,自己吃了一筷子鱼,悠哉哉地又道:“那你劝霍将军留下啊。他要是留下不就容易了,时常约个饭聚个餐,烤鱼烤鸭火锅下午茶随便吃嘛。”   “对啊,我也这么觉得啊!”祝小拾诚挚点头,然后悲伤地望向霍去病,“可是霍将军他油盐不进啊——”   “咳……”霍去病险些让鱼刺呛了,他抬起眼,神情复杂地看看眼前的一唱一和,“你们二位说相声啊?”   祝小拾一拍桌子,两眼放光:“你看!我就知道相声你也会喜欢!回头再给你搜几段,你更喜欢德云社的还是青曲社的?”   “……”霍去病挑眉,撕了一块鱼皮下来就着米饭吃,淡声道,“不听。”   “哎你别这样嘛。”祝小拾都想跪下求他了,她掰着指头数,“你看,现代的吃的你喜欢、科技你喜欢、游戏你喜欢、相声你也喜欢,还有很多东西你没尝试过,留下不是很好吗?咱能不能好好谈谈?”   霍去病摇摇头:“这事没的谈。”说着又给她夹了片午餐肉,“祝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   楚潇也蹙起眉头:“可你总得有个原因吧?你对哪儿不满意,我们尽力给你办。”   “哎你谁!”老板突然一喝,紧接着,门上悬挂的风铃被撞出一声急切的响。三人回头时,却只见一人急奔着跑开的背影,没看清长相。   “鬼鬼祟祟的,干什么的?”老板防心不低,眼见那人已经跑远,却还是走到门边看了看。这一看,却见地上扔进来一个东西,他就俯身给捡了起来。   那是个巴掌大的东西,远远看去只觉得透着一股古拙气,没什么光泽,拿在手里像块朽木。   祝小拾和楚潇都正全神贯注地想跟霍去病把去留问题聊明白,没多看就回过了头,但霍去病所坐的角度刚好能清晰地看到那东西的侧影,他锁了锁眉:“老板,能给我看看吗?”   “哎,好。”老板说着就走过来,将那东西递给了他。   霍去病把东西一接过来,便认出是汉时长安城里常见的玉佩制式。上面的花纹和字迹竟两千年的岁月磨砺后已很不明显了,但挂绳和穗子是新换的,是现代的材料。   他疑惑地端详着,手滑过穗子时,却发觉里面有个硬物。   霍去病把穗子拨开,里面的硬物显露出来,是一截一乍长的竹签,也是崭新的。竹签上用书出的篆书体,一瞬间激起了些他的怀念。   定睛细看,那行字是: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这句话他听说过了,据说是比他晚上几百年的唐代诗人所作,歌颂的是飞将军李广。   出现在他面前是什么意思?这东西明显是被刚才那人故意扔进来的,难道是知道他是霍去病,想找他算算当年李广自尽、或者他射杀李敢的帐么?   霍去病胡猜着哑笑,手不自觉地在玉佩上摩挲起来。已严重磨损的刻字摩擦着他的拇指,磨着磨着,他的手倏然一滞。   霍去病在脑中的电光一闪里错愕地看向那块佩,他屏息分辨了一番佩上的那两个字,好生缓了会儿,才在诧异中抬起头:“那个……我需要迪恩中校,再给我背几段《史记》。” 第122章 苏醒的地下军团(十六)   一个小时后, 霍去病回到军营, 听迪恩背完《史记》的相关段落, 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这玉佩上的两个字是“少卿”,对他而言并不陌生——飞将军李广的长孙李陵,字少卿。   李陵小他六岁, 他离世时, 李陵还未有什么功勋,只是常来府里,和他的异母弟霍光有些走动, 和他便也还有几面之缘。   见到这块玉佩时,他心里油然而生的猜测,是李陵在他死后发生的某一场战争里,死在了匈奴的地盘上。是以现在被伊稚斜当成阴兵复活了, 想找他一起守护华夏。   但万万没想到,《史记》所告诉他的, 是一段出乎意料的过往。   “数岁, 天汉二年秋……陵军五千人,兵矢既尽,士死者过半,而所杀伤匈奴亦万余人。”   “且引且战, 连斗八日……陵食乏而救兵不到, 虏急击招降陵。”   “陵曰:‘无面目报陛下。’遂降匈奴。其兵尽没,余亡散得归汉者四百余人。”   霍去病实在想不到,飞将军的长孙竟会向匈奴投降!   而且, 在李陵投降后,汉朝诛了他三族,单于则将公主嫁给了他,还封他做了右贤王。   从后续史料中的只言片语来看,李陵似乎还爱着故土,又似乎很安于在匈奴王廷的生活。最终,他死在了异乡,其复杂的经历在后来的两千年中引起了各样评说,他究竟是忠是奸,至今也无定论。   现在,他似乎出现了。霍去病无暇去研究历代史家们的看法,又迫切地需要知道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他对大汉、对现在的华夏民族是怎样的看法呢?   他把这块玉佩扔来又是什么意思,是挑衅还是为传递什么信息?   这些太重要了,又复杂得让他无从下手。这毕竟是两千年后,没有人认识李陵,也没人亲眼见过他的举动,他尝试着问过楚潇,但就连活了上万年的楚潇,也只能遗憾地表示自己并没有亲历那件事,所知和史书所载的并无差别。   霍去病于是觉得很棘手。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种李陵清楚他的全部人生,他却无法了解李陵的为人的感觉,无疑会令一个为将者头疼。   在为此迷茫了片刻后,霍去病换了个思路,尝试思索假若李陵仍在为匈奴人做事,伊稚斜会让他干什么。   他在帐篷中踱着步子,一个来回又一个来回,直到外面响起人声:“将军。”   “怎么……”霍去病抽神应话,继而惊觉天竟然已经黑了。   他信手打开电灯,外面的人走进来,告诉他说:“有个人来找您,他……说的古汉语,楚先生去见的,他自称也是西汉将领,说您知道。”   李陵?   霍去病目光微凌,想了想,道:“我知道他,请他进来吧,暂且别让别人靠近。”   “是。”那妖务部的工作人员应了一声就要走,霍去病又道:“等等。”   工作人员停住脚,霍去病略作沉吟,道:“那个监控的东西……能往我这里放一个吗?这个人比较复杂。”   他想到的是先前监测到匈奴探子的无人机,但工作人员想了想,说:“我们有监听设备,监控声音的,您看行吗?”   “也行吧。”霍去病点头。   于是,在李陵走进霍去病的帐篷前,两枚纽扣大的监听器被贴到了桌下。然后,守在帐外的警卫逐渐退远,霍去病凝视着帐帘等着。片刻工夫,一个人影的轮廓映在了帐外,霍去病呼吸微屏,接着,帐帘掀了开来。   走进来的身影并不陌生,他带着些许迟疑,好似从两千年前一步步走来。   “你怎么……”霍去病心生疑惑,“听说你是六十岁时离世的?”   眼前的李陵看起来分明只有二十出头。这个年纪,他甚至连出征都还没去。   李陵也满脸疑惑,怔了良久,用古汉语问他:“将军,您说什么?”   “……”霍去病恍然大悟。   真尴尬!   负屃给他施法之后,不论他脑子里想什么,说出来都会变成现代汉语。最初时他很不适应,现在虽然适应了,可还是无法说出古汉语……   但好在他还能听懂,也还会写。   霍去病于是从柜子里将毛笔和竹简找了出来,径自提笔先写了两行,解释了自己被上古神兽施法后只会现代语言的事情,李陵看后哑然,惊叹说真神奇啊。   接着他又写了一行,问李陵说少卿君你不是六十岁离世的吗?怎么现在看起来还如此年轻?   李陵看着他递过来的竹简滞住,过了良久,他的嗓音变得有些发哑:“将军您……读过史书了?”   霍去病没有作答,打量着李陵,边探究他神色中的情绪,边等待他的下文。   李陵苦涩地笑了笑:“我……我很怀念在长安时那些年少轻狂的日子。”他下意识地逃避着霍去病的目光,“直到我死,我都还在怀念那段日子。那时候祖父还在,您和大将军名震四方,子孟君也……”   “可你后来叛了国。”霍去病冷漠提笔,用掷过去的一根单一的竹签截断了他的话。   李陵明显一愕,过了好一会儿,都依旧没能接受他这样的不给面子,哑哑地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对得起飞将军吗?”霍去病又写道。   李陵静默了很久,颓然叹息:“您不懂,当时我粮草已尽,援兵迟迟不来,我若不降,一死而已。”   那你就……   霍去病想写“那你就慷慨赴死啊”,但下一秒,他把这句话噎住了。   如果同样的事落到他身上,这是他会做的选择。但理智来看,他不得不承认,这其实并无什么意义。至少与大汉而言,他死去或被俘,都是失去一个将领。   这样想来,这似乎也不是全然不能理解。   这大概就是造成李陵的历史评价那么复杂的原因吧——有一弹指的工夫,霍去病这样思量着。   在几千年的历史长河里,简单的、“极端”的人,相对容易被评价,比如他自己。他战功显赫,没有败绩,最后还英年早逝,没有卷入太多会使自己亦正亦邪的权势斗争,所以史书里对他的评价是没有争议的。他在两千年后的今天复活,也依旧可以没有争议、没有矛盾地活着,和当年一样,做个简单的、正义的“英雄”。   但李陵不一样,李陵做了一些他可以理解、但他觉不会做的选择,导致他的人生自此走入了岔路。   在那个关键的岔路口上,他的选择十分的罪大恶极么?似乎并不是,他当时自有他的掂量,而且那种困境,旁观者也无权要求当事人一定要挺过去。   可也确实因为这个并不十分罪大恶极的选择,这条岔路走上前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千百年的历史里,诸如此类的任何事大概还有很多。如果非要品评一二,或许只能感慨一声时局的残酷,和历史的必然吧。   二人间沉默了须臾,李陵又道:“而且在我降后……陛下杀了我全家。”   霍去病眉心一跳,这一回,他带着几分怒意提笔:“千百年来,叛国皆为大罪。你三族尽诛,是你自己之过。妻子皆受你拖累而亡,你仍在匈奴王廷尽享荣华二十载有余,今日反以此乞怜,岂不滑稽?”   李陵见此微噎:“……我不是那个意思。”   霍去病淡笑不语。   “将军,您给我个机会,让我一雪前耻。”李陵眼里有光芒绽出,“我……我想了二十多年!伊稚斜把我和阴兵一起召唤回来,我仍然记得这件事,所以没有再与他共事,请将军相信我。”   “……”霍去病只看着他,看着这个目前为止唯一一个来自于西汉的旧识。   李陵回看得也坦坦荡荡,没有半点心虚。   终于,霍去病笑了出来:“我相信你。”   “多谢将军!”李陵倏然松气,起身端正一揖,“我知道伊稚斜现在在什么地方,我可以告诉将军。”   “好,你告诉我,我找人去探一探。”霍去病将这句话写了下来,接着,将竹简与笔墨也尽数推给李陵,让李陵写明地点。   李陵一边回忆一边写着,用汉时的方法,写明了大致的位置,也标清了周围大概都有什么、一路过去要经过什么,写写停停的,不知不觉过了好长一段时间。   霍去病也不催,信手开了瓶可乐边喝边看他写。可乐开瓶时气体溢出的声音随着监听设备传到另一方帐中,祝小拾闻声哈哈一笑:他不会要用可乐招待李陵吧?要不要找人送点薯片过去?   “他那儿有薯片。”楚潇笑应道,继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   监听设备里又响起声音,霍去病口头道了声“多谢”,同时竹简划过桌面的声音一响,应该是他同时写了句谢语给李陵看。   李陵用古汉语说:“不敢承将军谢意。请将军给我两千骑兵,我去取伊稚斜的项上人头回来!”   接着,监听设备中再度响起霍去病的声音。   他用现代汉语无比平静地说道:“楚先生、唐中将,听得见吗?”   “?”设备前的几人都一愣,但这设备无法直接回话,他们只能继续听着。   霍去病的声音顿了一顿,继而却道:“叫几个秦兵来,把李陵押走,严加看管。”   “啊?”祝小拾皱眉,疑惑不已地望向楚潇。   唐中将也皱着眉头,一摆手向手下说:“按将军的命令办。”   监听设备里至此安静了一会儿,摸不清状况的李陵迟疑地唤了两声“将军?”但没有再听见应答。   五分钟后,李陵的声音猝然变得错愕:“将军?!”   接着有秦兵的喝声,挣扎间衣料的摩挲声,桌椅碰撞声。   “将军干什么?!”李陵惊恐不已,“将军?霍将军!”   霍去病没再理会他,拿着他写满字的竹简,揭帘走出了帐外。   “你们干什么?你们放开我!”古汉语拗口的发音还在监听设备中响着,几人所在的帐篷忽地被人揭开了帘子。   冷风往里一灌,他们齐齐看过去,霍去病镇静地走了进来。   “唐中将。”他将手里的竹简递过去,“方便探探吗?”   “……方便。”唐中将伸手接过,几人间的目光在短短一秒内互递了好几个来回,最后,还是楚潇先开了口:“那个李陵……”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晚啦不好意思   于是本章送100个红包~~   祝大家中秋快乐~\(≧▽≦)/~ 第123章 苏醒的地下军团(十七)   霍去病沉然未语。   楚潇笑了笑:“透个底, 你是不信他还是有别的发现?我们好做后续安排。”   霍去病的神色里藏着些许愧疚, 他叹了口气, 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又安静了好一会儿,说:“不, 我信他。”   他颓然地摇摇头:“他……我相信他说的话都是真的, 他的神色绝不是骗人。何况他因此怨了两千年,连复活都复活在了他最怀念的年纪……”说到这儿他的话语突然顿了一下,他皱眉看了看祝小拾, “如若这个是假的,那可能是我错了。”   “呃……从专业角度说,应该没问题。”祝小拾耸肩,“这个类似于有些怨鬼会不停地经历冤死前的事情。一个人作为阴兵被召唤回来, 回到自己执念最重的年纪是有可能的,有过往案例作为支持。”   “那应该就没问题了。”霍去病哑笑, “我相信他是真的想做点什么, 洗刷从前的罪孽。”   “那你为什么……”楚潇锁起眉头,斟酌着委婉道,“其实按常识来讲,这样大型的两军对垒只有你一个将领, 有点少。你看你在西汉时打仗, 不也经常是几个将领一道出征吗?”   “我……”霍去病滞了一滞,“我相信他,但我不能拿国家安危去安慰他。”   他抬起头:“如果他再输一次呢?如果他再降一次呢?当年的大汉还有其他将领可用, 现在我们能拿来对抗阴兵的,只有这么多人。”   在他背后,是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和十四亿人的安危,现在显然不是该用个人情怀做决断的时候。   众人恍惚,恍悟之余,也有点惊诧。毕竟,李陵也是西汉来的人,身为“后人”的,在读完他复杂的、悲情的人生之后,对他的事情都难免会不理智。而霍去病,是与他同时代的人,他势必比后人更能懂李陵心里的挣扎,而李陵又是他目下唯一的“旧友”,难以想象他能这样冷静快速地做出最该做的决定。   但很明显,他现下的心情也很复杂。   楚潇上前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头,又问:“那我们……”   “你们别告诉他这些话,就说是我记恨他叔叔李敢好了。”霍去病轻松地笑了一声,“他为那些事懊悔了两千年,如果再得知我因此不能让他再度出征,太残忍了。”   楚潇点头不语,霍去病抬起头,又道:“方便的话,战后安排个人带他四处走走,让他也看一看现在的大好河山。他若知道后人并不那么恨他,心里大概会好受一点。”   两千年前的罪孽,早该翻篇了。他没想到李陵会记这么久,偏偏他还不能按照李陵所期盼的去弥补缺憾。   一众现代人听完他的话,心里也很五味杂陈,连一个在帐篷里值守的秦兵军官都直叹气,安慰他说:“不提了不提了,好多事就是这样,哪能什么都尽善尽美?再说这也不是将军的错嘛!”   霍去病嗯了一声:“总之先收拾伊稚斜。李陵就……先稳住,回头再说吧。”   如此这般,李陵暂时被严加看管着,好吃好喝不缺。   唐中将在当晚联系了外交部,外交部又联系了蒙古国当局,于是两架侦察机趁夜飞过李陵所指出的地方,确实看到了有军队驻扎,人数规模不低于一万,并且根据热敏设备探测可知不是人类。   两国间便立刻开始了新一轮的交涉,交涉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   ——这也可以理解,一支人数过万的、用现代武器打不死的军队在蒙古国放着,蒙古人也怵得慌啊!   于是当晚,霍去病连夜做了战前动员,准备一举将伊稚斜击溃。   这个动员的场面,不得不说是激动人心的。   八千秦俑队列整齐地站在夜色下的草原上——比在俑坑里还齐。他们手里拿着各样的装备,几辆战车停在队伍最后。   队列最前的地方,霍去病策马而来,他注视了眼前的先秦军队一会儿,没有接祝小拾递过来的话筒,朗声而道:“诸君,我来自于两千多年前的汉朝,诸位论年纪,比我还年长些。我们曾经效忠于不同的君主,论起来,汉朝的高祖皇帝夺的也确是秦人的江山。但在今天,千百年前的恩怨都不重要。今天,我们在为我们的子孙后代而战,我们的背后,是和我们血脉相连的数以亿计的黎民百姓。我们两千年前的故事一直传承到今日,他们没有忘了我们,他们承继了这个民族一切优秀的美德和精神。现在,匈奴阴兵卷土重来,只有我们能救得了这些后人,我们能不管吗!”   “不能!”秦军的呼声犹如雷声震响,霍去病爽快地笑起来:“那就跟我去取伊稚斜的项上人头!两千年前他是我的手下败将,但我不曾取到他的性命。今天,你们谁若能先我一步取其首级,回来我请他去如今的国都一游!”   “?!”祝小拾悚然一惊,正要上前劝,唐中将拦住了他:“上面刚下来的命令,如若凯旋,国家出钱请他们一览现代风光。”   祝小拾:“……”   也好,毕竟事态确实很严重。如若不凯旋,这片土地就要变成匈奴人的风光了。   她于是两眼放光的追问:“能算我一个吗?”   “……”唐中将好笑地看看她,“霍将军发话的话应该没问题。”   霍去病很快领着秦兵绝尘而去,他们在草原上驰骋而过的身影越来越远,最后化作一条黑线,向夜幕那边缓缓拉去。   肯定能赢吧。   祝小拾心里有些忐忑,但又很快平复了下来。   ——霍去病的人生中没有败绩。如果两千年后为了后人慷慨出手的一战反倒败了,那老天也太不给面子了。   她便不再多自己吓唬自己,四下看看,注意到那方格外明亮的帐篷中映出的寂寥身影,拽了拽楚潇:“那是李陵么?”   楚潇回头瞧瞧:“是。”   “我们去看看?”她提议道,楚潇点点头,二人便往那边走了。   草原上的夜晚很有些冷,李陵身为阴兵不怕冷,就连炭火都没生,倒令帐篷里显得更凄清了。   祝小拾和他语言不通,直接缩到一边坐着。楚潇坐到她身边,颔首向李陵道:“少卿君如果有什么需要的,直说便是,我们……”   “将军为什么不肯带我出征?”李陵的目光仍凝在军队远去的方向上,神色轻轻颤着,“他不信我?那你们没探到伊稚斜的军队吗?可我……我保证我说得都是真的。如果伊稚斜不在,便是后来换了地方。”   “我们探到伊稚斜的所在了,你说得是真的。”楚潇笑了笑,歉然又说,“这件事与少卿君没关系,霍将军也相信少卿君所言是真。只不过,他还记恨你叔叔李敢打伤卫大将军的事,所以……”   李陵霍然回头,楚潇不自觉地一噎。   李陵充满着不可置信的目光凌厉地盯着他,楚潇疑惑但坦荡地和他对视着,祝小拾僵坐在那儿左看看又看看,觉得气氛不对,已然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过了须臾,李陵忽地哑笑出来。   一声、两声,那哑笑的声音带着些许恍惚和自嘲,在帐篷中短促地回荡。   然后他问楚潇:“这话是你编的,还是将军让你这样说的?”   楚潇蹙眉:“你什么意思?”   “霍将军不是那样的人。”李陵哑哑地摇着头,“我大汉的大司马骠骑将军,他不是那样的人。”   楚潇没再作声。   “罢了,我明白了,他信不过我。”李陵疲惫地摆了摆手,笑着说,“他有理由信不过我。如若陛下在世,应该也信不过我。不是什么样的罪都能有将功抵罪的机会,我明白,我明白。”   是啊,凭什么呢?凭什么当年他降敌后在匈奴尽享荣华,拖累得满门尽死,如今想来洗刷罪孽,别人就一定要给他这个机会呢?   他没资格要求霍将军信得过他,他一个娶了匈奴公主的人现在突然“改邪归正”,将军当然要疑他是细作。   李陵心中静静地想着,但一刹那间,好似连支撑灵魂的气力都被抽净了。   那股气力,是两千年前就在的。那时伊稚斜被驱逐到漠北,不甘于那样的惨败,找到巫师立下血咒,将在阴气充斥人间时率阴兵折返,一雪前耻。他当时在王帐中无声地喝着酒,立志要在两千年后竭力阻止伊稚斜,以此冲刷心里的愧疚。   可他早该知道,他错了。他从降敌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是为民族、为历史所不齿的小人。救国之事,什么时候轮得到小人出手?   他们自然会有更适合做这件事的英雄,比如霍去病。就算没有霍去病,也还有大将军卫青,还有他的祖父李广,还有两千年来无数比他更英勇更磊落的将领,哪里轮得到他呢?   李陵凄然笑了一声,抬眼问楚潇:“有酒吗?”   “有。”楚潇点头,顿了顿,又说,“我陪你喝。”   两小时后,数里之外。   匈奴人军营的轮廓安静无声地在夜色下显形,霍去病遥遥地望着,心里忽而十分感慨。   两千年后还能与匈奴人畅快一战、还能为了华夏子民一战,真好。   待得大捷,狼居胥山再封禅。 第124章 苏醒的地下军团(十八)   夜风萧瑟,匈奴阴兵的军营里无声无息。   阴兵其实不需要像人类一样睡觉, 不过此时, 他们还是都睡了,在梦里回忆两千年前的荣辱兴衰。   最初的时候, 真畅快啊。   那是匈奴最兴旺发达的时候,懦弱的汉朝皇帝根本无力抵抗, 只能送公主、送美人来谋求和平。   和公主一起到的,往往还有无数的财宝、粮草、美酒和绫罗绸缎。   那时候, 匈奴人什么也不怕。单于甚至在酒席上说过要入主未央宫的话,陪侍在旁的汉人美女,连头也不敢抬一下。   后来……是从什么时候来着?事情慢慢地变了。   开始, 好像只是有个李广。他善于御敌, 阻挡了匈奴人进攻的铁骑。不过那时也还好,汉室还是惧怕他们的, 派来的使者都瑟瑟缩缩,李广似乎还不足以让他们在匈奴人面前耀武扬威。   可又过了些年, 他们的新皇帝继了位。   那是个狠角色,一个真真正正的狠角色。就连他手下的朝臣,也是。   他派张骞出使西域, 他们将张骞扣了十年之久,可即便这样,竟还是没能摧毁张骞的忠心,他最终还是返回了长安。   而更可怕的,是汉人有了新的将领, 宛如战神降世。   从卫青开始,匈奴就渐渐地开始吃苦头了,后来,他们竟又有了霍去病。   那个不怕死的少年,和他舅舅一样,从不会在大漠中迷失方向。那时卫家已权势滔天,他明明该是个长安城里养尊处优的纨绔子弟,可偏偏上了战场后,就像回归天空的雄鹰一样。   他第一次出征,凭着八百骑兵斩杀匈奴两千多人,还有两位贵族因此殒命。   好几位将领都记得,大单于听说着罪魁祸首竟只有十八岁的时候,是怎样的震惊、愤怒。   那不是一场普通的败绩,那是奇耻大辱。   然而后来,他们竟又在这个年轻人手中败了一次又一次。   汉室皇帝给他的食邑,从最初的一千六百户,一直加到了两万多户。他们匈奴人不得不自嘲的承认,他们真是看着这个年轻将领长大的。   他的一切功勋都是拜匈奴人所赐——当然,他们“赐”得非常不甘。   而后,当他们有一天再也无力与汉室对抗、被驱赶到漠北后,这位年轻的将军又真的像天赐战神一样,被上天收了回去,连汉武帝也猝不及防。   那时,在漠北的他们,真不甘心,恼于自己没有余力再杀回来。   于是大单于立了血咒,两千年后再战中原。   可是,真是造化弄人,他们两千年后回来再战,霍去病竟然也又回来了。   无奈啊……   梦境犹如藤蔓般在脑海中缠绕蔓延,时而映照从前惨痛的回忆,时而又让他们看到霍去病惨死刀下的“美景”。   主帐里,伊稚斜却无心安睡,他翻来覆去地思量中行说被俘的事,越想越觉得,下一战离得不远了。   霍去病总爱杀得敌军措手不及。前阵子,他为中行说造成的变故不得不谨慎提防,现在没了中行说,他大概不会再有什么顾虑。   突然间,一声遥远的马儿嘶鸣声扯动了伊稚斜的神经。   他顿时遍身汗毛倒立,目光凛然向声音的来处望去,明明只看到了白色的帐布,却似乎莫名地嗅到了一股杀气。   然后,他听到了更多的嘶鸣声。   那嘶鸣声夹杂在雷鸣般的马蹄轰鸣里,从远方滚滚而来。这真是令人发指的声响,伊稚斜木了两秒,霍然起身,一把揭开帐帘向外奔去。   “大单于!”几个巡逻的士兵正上气不接下气地奔来,“大单于!汉、汉军!”   几个字在夜空中犹如鼓槌敲击心口,令伊稚斜霎然间浑身冷凝。   他目瞪口呆地望着,夜色下黑压压驰来的军队,像是一片鬼魅压来,如同两千年前一样气势凶猛。   “快!集结军队!”伊稚斜蓦地回神,怒然大喝。   于是战鼓击响,喊声震天。   匈奴阴兵们在混乱中尽可能快地结成队列,但在最外围的士兵提起盾牌的千分之一秒前,划过长空的羽箭如同梦魇袭至!   “啊——”   伊稚斜在惨叫声中嚯地回头,顿时怒火中烧:“反击!谁摘下霍去病项上人头,我许其左贤王之位!”   骑兵们于是率先迎击上去,在不远处交锋起来。兵戈相碰声在夜色下玎珰作响,但似乎,汉军暂时被阻住了。   而在军营后方不远处,一支不足五百人的小队冷眼看着匈奴大军朝主力部队迎击而上,待得时机成熟,驭着马的年轻将领朗笑一喝:“上!”   已被尘封了两千年的秦军骑兵如同久旱逢甘霖一样,呼啸着向军营杀去。   “啊——”守在营边的阴兵犹如稻草般被割倒,伊稚斜身边的护卫迅速集结成阵营,准备迎击这突如其来的偷袭。   霍去病凛然轻笑,一提缰绳使战马跃起,继而纵身空翻,一举落入护卫们圈出的空地。   反应机敏的护卫随即悍然刺来,然而下一秒,便被紧随而来的骑兵取下首级。   霍去病拔剑站稳身形,打量着几步外面容狠戾的匈奴男人:“伊稚斜?”   “你——”伊稚斜咬牙切齿,用生涩的古汉语质问道,“两千年后的这些人跟你还有什么关系!你堂堂一代名将为他们卖命,图个什么!”   “两千年后你还要进军中原又图什么!”霍去病反口喝问,同时提剑攻上。   伊稚斜立刻迎击,二人功夫本就都不差,两千年的积怨又令他们的招式更加凌厉。一时间,周围打斗的秦兵和匈奴人好像都成了背景,他们裹挟疾风的一招一式,在这背景衬托中,犹如一道道闪电击荡在夜色中。   “两千年前你们就是侵略别国的土匪!今天你们连躯体都没有,就算一统漠南、漠北、乃至中原又能怎么样!”霍去病喝骂间被伊稚斜扼住脖颈,旋即一记肘击将伊稚斜撞开,旋身刺去,又道,“除了拖累这个时代,你们还能干什么!”   伊稚斜没有回话,只杀招越来越狠。霍去病意识到他半点现代汉语都听不懂,不禁哑然失笑。   罢了,跟此等蛮夷,本来也没什么道理可讲。   霍去病勾唇一哂便闭了口,转而专心迎击,不再枉费口舌。   “不好,大单于!”在正面与主力迎击的兵马中,很快有人察觉了后方的变数,“快!撤!护大单于!”   呼喝声陆续震起,许多人马立时想要后撤,可被秦兵拖住阵脚,无法立刻赶回。   军营之中,本就被突袭搞得心里发虚的匈奴人很快发觉自己似乎不如这些当年随秦始皇一统天下的秦兵凶悍,气势渐弱间,周围很快在一声声象征死亡的惨叫中归于步向安静,正与霍去病酣战的伊稚斜也很快注意到了这一点。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向周遭扫去,走神的那么半秒间,霍去病眸光微凛,即刻提剑划去。   腕上的疼痛令伊稚斜弯刀落地,霍去病飞起一踢将他踹远两步,转而一脚把刀踩住。   “大单于!”匆忙赶回的十数名骑兵瞳孔骤缩。   霍去病侧首看看他们,轻然而笑:“两千年,该结束了。”   伊稚斜目眦欲裂:“我绝不向汉人低头!”   “不需要。”霍去病堪称礼貌地颔首一笑,下一刹,他眸中冷光撵过一切情绪,急奔两步,身形擦过伊稚斜身畔的同时,利剑划颈而过。   周围唰然一阵安寂。   正赶回来的匈奴骑兵停住了,然后,在远些的地方正与秦兵交手的兵马也停住了。   伊稚斜的尸体倒在地上,颈间漫出的黑血浸透被篝火照亮的土地。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睁着,直勾勾地望着北边,望着中原的方向。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一战就这样走到了尽头,打斗正酣的阴兵们怔了一会儿,陆陆续续地弃甲投降。   “这也太快了。”霍去病睇着伊稚斜迅速风化成沙的尸体,神情复杂地笑了一声。   他原本有那么一点点按捺不住的私心,希望这件事不要就此终了。   因为,他还想在这个时代多留几天的,这里那么好。   大军在天明时返回了军营。   匈奴阴兵除了就地斩杀之外,没有其他合适的安置办法,于是连清点俘虏都省了。   秦兵死伤不多,在蒙古国边境驻军的配合下,阵亡秦兵的……碎片全都找了回来,只不过要劳烦考古工作者们再拼一次。   霍去病下马时悠哉地哼着歌,曲风不像古曲,祝小拾觉得耳熟,仔细分辨一番,发现他哼的竟然是网络歌手组合墨明棋妙为他所写的歌——《冠军侯》。   那首歌她从前也随手点来听过两遍,印象不算深,只记得有句歌词是“何惧尘关人未还,南望时谷穗饱满”。   现在,已经是夏末初秋了。向南远望,谷穗即将饱满。   “将军想先去哪儿看看?”她走进帐篷的时候,霍去病正望着一份单兵口粮发呆。   听到她的问题,他怔了怔,抬起头:“两千年的变化太大了,先去哪儿对我来说都一样。祝姑娘有建议么?”   “唔……”祝小拾认真地思量了一下,反问,“将军凯旋之后将汉武帝御赐的美酒倾倒于江河的传说,是真的么?”   “……”霍去病懵然,点了下头,“是。”   “那就先去酒泉吧,那里的科研人员已经主动提交了申请,邀请将军去观摩。”   “‘科研人员’?”霍去病对这个新词汇有点不太理解。   祝小拾笑笑,暂没跟他解释这个专有名词,只说:“那个地方现在是我国的卫星发射基地。卫星是个高科技的东西,和将军一样,可以保卫边疆安宁。”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   酒泉的相关传说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因为剧情需要所以当真的写了而已……   ======================   明天有事要出门,出门前会尽量把更新写掉,不过不确定能不能写完   于是明天有可能会断更,提前说一声。假如九点没有更新就是断了……   如果断更的话,照例下一章发出来之前,本章的所有评论都送红包,么么哒~ 第125章 苏醒的地下军团(十九)   酒泉卫星发射中心又称“东风航天城”,对外开放的只有一小部分。   但霍去病是受邀参观, 很多原不开放但机密度不太高的地方也让他去看了。   一行人走进指挥控制的刹那, 屋内爆发出一阵来自于工作人员的热烈欢迎掌声。这掌声为谁而起不言而喻,一干与霍去病同行的人, 包括发射中心的领导们都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   有些掌声只能属于英雄,这是一种共识。   霍去病被搞得有点局促, 木了几秒后笑着抬头望向前面巨大的屏幕墙,屏幕上此时正投着运载火箭的影像。巨大的火箭耸立在天地之间, 即便只是在控制室中看个投影,也同样能感受到气势。   “这是还在调试的神舟十四号载人航天飞船。”工作人员上前尽量通俗地解释,“载人航天飞船可以将人送到空中进行探索, 呃……将军所在的年代认为天圆地方, 但其实不是,我们脚下的大地其实是个巨大的球型, 宇宙中还有无数个和这里一样的球型,每一个的情况都不一样。我们送宇航员去探索其他的星球, 了解宇宙的构成、寻找其他生命体。也会搭在一些农作物上天,记录它们的变化,为后续的研究提供数据。”   霍去病仍旧凝望着大屏, 一时没有反应。   祝小拾猜他是没听懂,因为关于航空航天领域的知识实在是太高精尖了,别说他一个西汉将领,就是现代人……也没几个人能真正明白他们到底在研究什么啊!   霍去病的沉默维持了好久,然后, 在身边的工作人员开始担心他是不是被这个超出认知范畴的庞然大物惊着了的时候,他忽地笑了起来。   他说:“应该让博望侯来看看。”   工作人员略一懵,回忆了一下并不太常接触的历史知识,迟疑道:“张骞?”   霍去病点点头:“他在匈奴人手里被扣了很多年,但返回长安的时候,带回了很多西域的发现。”   他的话到此即止,一时让人有点摸不清他想到了什么。是觉得张骞会在这里找到知己,还是感慨现在的人类走的比张骞更远?   周围因此而稍微静了一会儿,那个负责作解释的工作人员下意识地看了看领导,又斟酌着道:“后来的进步,跟先人们的探索都是分不开的。我们会一直这样坚持探索下去,为子孙后代谋求更好的将来……”他说着,带着崇敬颔了颔首,“就像将军和博望侯为后人所做的一样。”   “哈哈哈哈。”霍去病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局促间转头看向后面的一行人。这阵子相处得最多的楚潇和祝小拾此时正背对着他看墙上的展板,他一眼注意到的便是人群中唯一和他神情差不多的人,“李陵!”霍去病扬音道。   李陵一愣,走上前。霍去病笑说:“你不是答应了秦兵们,回去要给他们讲这些东西吗?不听听介绍?”   ——这一点说起来很对不起秦兵,但这地方真没法带他们来。这里都是尖端设备,秦俑们走路万一掉个渣落个灰什么的……一不小心就会造成惨重损失。   李陵打从战前被霍去病押起来就情绪低落,被妖务部的人邀请同来酒泉前虽然接受了当地巫师的法术,暂时会说现代汉语了,这一路上也依旧没怎么跟旁人交流。   此时乍听霍去病主动说笑,他不禁一愣,但还没来得及答话,不远处一排电脑后的窃窃私语就撞进了耳朵里。   “哎我去,李陵?李广的孙子是吗?他不是叛变投靠匈奴了吗?”   “……别瞎说,你历史不是早还给老师了吗?”   “小说里也都这么写啊!遗臭万年好吗!”话语间夹杂了轻轻的啧嘴声,“他应该死在外蒙那片了啊,怎么也回来了?还跟霍去病走在一起,稀奇啊……”   李陵的笑容僵在脸上,霍去病呼吸也一滞,循声看去:“你们……”   “将军。”李陵制止了他的辩解,哑声笑笑,“我自己随处看看就好,没关系。”   历史残忍而公平。   在漫漫历史长河中,冰冷的文字记录下来的,并不会只有英雄。许多奸贼、佞臣,还有像李陵这样复杂的人物,也都被记得。   于是,那些英雄的光辉,在岁月的磨砺后变得更加灿烂;那些死得冤屈的人,得以在几十年、几百年后在后人心中得到平反;奸贼佞臣会被树为反面典型,遭世代唾骂;而复杂的人物们,在后人们的思想们变得愈发辩证之后,也往往会有一个“偏于好”或者“偏于坏”的形象被淘换出来,立在人们心中的天平上。   李陵,大概无论如何都还是“偏于坏”的了。   即便他的选择或许可以为大多数人所理解,但也并不妨碍那“大多数人”,依旧会将他看做叛国投敌的懦夫。   当日傍晚,发射中心的领导为霍去病安排了一场饭局。饭局上觥筹交错,对新时代充满好感的霍去病很高兴地听了很多现代的事情,卫星发射中心的人们则很幸运地听了很多两千年前的英雄事迹。   饭局散后,才有人猛然发觉李陵不见了。   一时间众人都有点慌,但好在卫星发射中心内部的监控设施足够严密。监控室经过排查后回话说,李陵在东风烈士陵园。   “烈士陵园?”霍去病不解于这个名词,祝小拾解释道:“就是给为国牺牲的人们修建的陵园……现在不流行像你们那时那样带着很多陪葬品修建大墓风光下葬了,每个人死后都归于一个小骨灰盒,为国捐躯的人也一样。修建烈士陵园是对他们的一种尊敬,供后人缅怀祭奠的。”   “……这样啊。”霍去病点点头,略作沉吟,道,“在哪儿?我自己去跟他谈谈。”   于是便有工作人员领霍去病去了陵园。夜色下,一块块烈士墓碑庄严肃穆地立在那里,墓碑上镶着他们生前的照片。霍去病到时,李陵正在向其中一块碑敬酒。   酒是他从宴席上拿出来的,他往碑前的地上洒了一杯,又换了只杯子,自己斟满一杯,一饮而尽。   “李陵。”霍去病走上前去,向眼前的墓碑施了一揖,才继续同他说话,“大晚上的,你怎么……”话未说完,他注意到李陵泛红的眼眶,一喟,“当年的事,过去了。而且这里的烈士是为航天事业捐躯的人,不是沙场上……”   “没什么区别。”李陵苦涩一笑,凝视着墓碑截断了他的话,“他们是英雄,这就够了。我……”他别过头抹了下眼睛,“我怎么没像他们一样死去呢?哪怕不是死在战场上。我、我明明可以在降了匈奴人后自尽殉国,也可以在苏武被扣匈奴时助他出逃,自己任由单于杀了便是,我怎么就……”   他怎么就在匈奴那里苟且偷生了那么多年?   所以后来,苏武位列麒麟阁十一功臣。而他劝苏武投降未果的事,也一道流传了下来。   “我有无数次……我有无数次磊落死去的机会!”李陵的情绪有些失控,霍去病恐他惊扰亡者安歇,一把将他手里的酒瓶酒杯都夺了下来。   他睇一眼李陵,冷然倒了杯酒,自顾自地一饮而尽:“都过去了,你别给自己添堵。”   烈酒划喉而过,酒气又翻涌上来,往脑海中一冲,好像连带心事一同冲了上来,激得霍去病眼眶也一热。   他有些懊恼地盘膝坐了下来:“这些荣辱你既然在当年都不在乎,在两千年后又瞎在意什么,看淡点就是了。”   霍去病说着又灌酒,耳边听到李陵轻笑:“你是英雄,你根本不用担心遗臭万年的事情,你当然可以这样说!”   霍去病咣地将酒瓶砸在地上:“那又怎么样呢!”   李陵被他突然显现的火气弄得一愣。   “之前的两千年里我们都躺在墓里,对这一切都无知无觉。过一阵子我们就会再躺回去,遗臭万年还是当英雄称颂不都照样听不到吗!”   “……?”他的理论说得李陵有些懵,然后,李陵隐约嗅到了些“就事论事”以外的情绪。   李陵怔怔地试探道:“我听妖务部的人说你很喜欢这里……而且你可以留下。”   霍去病没有吭声。   “不能留下了吗?有人不同意?”李陵迟疑着,也在他身边坐下,“没有商量的余地?”   霍去病还是没有吭声。   “不会吧?!”李陵有些意外,“你不是……你不是跟传奇一样吗?听说你当年封狼居胥之后,这就成了历朝历代将领的最高荣誉啊!他们怎么能……”   “……”霍去病沉沉一喟,“跟他们没关系,我不能留下。”   李陵更意外了:“为什么啊?!”   霍去病苦笑:“你看看这个地方,卫星、高铁,你见过吗?你能想象吗……”   李陵蹙起眉头。   “大概连三岁小孩子懂得都比我们多了,那我留下图什么?坐享荣华吗?凭什么?”他悠悠地摇起了头,“我是真喜欢这个地方,如果我留在这里能为他们做些什么,我会珍惜这个机会的,可我不能。”   他神色中的寂寥令李陵喉中一哽:“将军……”   “所以啊,你看开点。英雄还是奸佞,都只是对当年之事的评说。放在现在,我们一样……”霍去病自嘲一笑,“我们一样做不了任何事,被遗弃在时代之外。”   而他,是习惯于生活在光辉中的人了,也习惯于为家国天下做事。   他不能想象自己在这个正迅猛发展的时代里混吃等死,更不能想象这样过些年后,街头坊间或许会滋生出他自恃战功显赫,便在这里坐享民脂民膏的风言风语。   假若要那样,那他真的宁可带着史书里的荣光,躺回冰冷的古墓里去。   因为他实在太热爱这里,热爱这片土地,也热爱这片土地上的人们。   他十分清楚,自己一定承受不了被他们嫌弃。   霍去病思索着,安安静静地又饮了口酒。李陵神色复杂地打量着他,有些发蒙地体味着他的感受,忽而喃喃低语:“不是这样的……”   “我们……不一样。”李陵艰难地笑着,“你是英雄,你一直在影响后人,就算你躺回墓里,你也还是在为他们做事,千百年来都是。”   李陵想,他一定影响了很多人,否则现今的人看到他,不会激动得那样满眼异彩的。   ——让自己的精神支撑后来人,这难道不是生而为人最大的贡献么?古往今来才有多少人能做到这一点?反正他李陵没做到。   “将军你是不是……你是不是低估了自己的重要?”李陵一边想下去,一边更加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和这样的人物到底有多大的差距。这个过程于他而言十分残忍,这种煎熬带来的直刺心扉的疼痛,甚至堪比他当年发觉等不来援军的时候。   当年,他没熬过去。心底的怯懦令他退了一步,投降匈奴,从此再无归路。   于是这一次,他决定直面这种血淋淋的现实,只要无愧于心就好:“你只要留下,就注定能给更多人带来变化。那些对史书里的霍去病崇敬有加的人,看到你回到天地间,也许会觉得一切都更有意义……这一点比你昔年征战匈奴的力量更强大,也只有你能做到,我不能。”   他们注定不一样,无论是两千年前,还是两千年后。   “你相信我,虽然人很复杂,但有些东西是装不出来的……那些后人对你的崇敬、对你归来的欣喜,都不是装的。”李陵低下头,缓缓道,“如果你走了,他们一定都会很难过。你不知道这有多让人羡慕。”   假若条件允许,所有名垂青史的大英雄,都该风光无限地永远活下去。   真正不配留下的,是他们这些被讥嘲了千年的懦夫。   所以啊,霍去病可真让人羡慕。   李陵无声地笑着,突然间,他备受煎熬的心里一下轻松了不少,就好像他刚才那番话不是对霍去病说的,而是在给自己讲道理。   于是在话说完后的现在,他不仅很明白霍去病的去处,也清楚了自己的去处。   就让英雄像英雄一样矗立在天地间,让懦夫和懦夫一样埋进尘埃里。   作者有话要说:  霍小将军委屈地抱膝蹲地:混吃等死他们会不喜欢我的……   旁边已经抱膝蹲地的李陵瞠目结舌:你这种类似于学霸在学渣面前抱怨自己没考好的行为可太伤人了…………………………   -----------------   上一章的红包还没来得及戳,晚点戳,么么哒 第126章 苏醒的地下军团(二十)   第二天早餐的时候, 众人无比震惊地发现, 李陵离开了。   不是去了其他地方,而是用一张符咒, 让自己回到了“另一个世界”。   没人知道他是从哪儿弄来的那张符咒, 祝小拾和楚潇赶到房间的时候,只看到李陵昨晚穿的T恤衫和牛仔裤空荡荡地躺在地上。   “怎么会……”祝小拾脑子里都是空的。虽然认真来讲, 已故去的历史人物回归尘土,和人类的“自杀”不是一个概念,可在心理上给她造成的感受着实差不多。   提前一步赶到的迪恩听音转过头,看看他们,把一页纸递了过来:“李陵的遗书。”   是一张A4纸,上面的文字是用签字笔写的, 字型歪歪扭扭,看起来还不如幼儿园小孩写出的东西,可见不适应硬笔的李陵写得非常艰难。   祝小拾仔细看看, 发现是汉时所用的篆字, 自己实在认不出几个,就将纸递给楚潇看。   楚潇锁眉读着,读了几行,眼底一分分绽出惊讶。   “他说的……是霍将军的事。”楚潇道。   祝小拾愣住。   楚潇轻一揽她,又向唐中将睇了个眼色:“中将借一步说话。”   李陵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是通过遗书,将自己从霍去病口中听到的顾虑转告了他们。   他说,霍去病很热爱这个时代, 也喜欢他们这些“后人”,但是他不能容忍自己留在这里混吃等死,更无法想象自己因为安享供奉被后人嫌弃。   他还说,霍去病在想回到墓里的事情了,即便他心里很不舍。   他把这个过程写得很细,有几句话,甚至能看出是原封不动的转述。但关于自己的“自尽”,他只寥寥说了个大概,说自己两千年前是个懦夫,不配被后人景仰,更不配和英雄一样在这里尽享人世繁华。两千年前他死在漠北,现在有机会能让他在华夏大地上故去,他就很满意了。   最后他说,但霍将军应该留下。他这样享有战神之名的光辉英雄,理当享尽一切他所热爱的东西。希望他们作为后人,可以帮帮忙。   “天啊……”祝小拾听完整封信,心情变得震惊而难过,她摇着头说,“李陵他、他完全可以不在意两千年前的事啊,如果他喜欢这里,我们其实也可以……”   “我想他是想为自己当一次英雄。”楚潇凝视着手里的遗书,怅然一叹,“他想做一件无愧于心的事情,想为之前的事赎罪。”   祝小拾脱口而出:“那我们还能把他再请回来吗?”   楚潇颓然摇头:“人死后,每千年才可以召回一次。而且他是被符咒驱散的,从目前的研究来看,属于……”   他的话顿住,但祝小拾理解了他的意思——被符咒驱散的,属于魂飞魄散,就回不来了。   也许在未来,灵异学会发展到如何重组三魂七魄,驱散的魂魄便也可以重生。但目前为止,是没办法了。   “他真是……”祝小拾鼻子一酸,“真应该让这件事在历史书上留下一笔。”   楚潇苦笑:“我们可以给李陵列个衣冠冢,立碑说明这件事。但眼下……还是先操心霍将军吧。”他说着从沙发上站起身,朝霍去病房间的方向走去,“我先去探探他的意思。”   楚潇走进霍去病的房间,没有把遗书里的内容告诉霍去病,更没有直接劝他留下。他只告诉霍去病说,李陵“回去”了,因为觉得自己不配留在现代。   霍去病没说什么,也没有过度的伤心,只是沉默了几分钟,而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这特么就很要命了。   这说明他真的发自肺腑地觉得,这样做是正常的,这个想法是对的。那么不难想象,当他们带他游览完各个地方之后,他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祝小拾听完霍去病的反应后毛骨悚然,立时想冲去跟霍去病促膝长谈,被楚潇一把拦住。   楚潇说:“我来安排。”   “不能等啊!!!”祝小拾连头皮都在发麻,“李陵一声没吭就走了,这要是明天一早发现霍将军也……”   “不会的。”楚潇将她搂进怀里,“李陵是愧疚太深,但霍将军是自己也很想四处看看,在去完想去的的地方之前,他犯不着冲动直接离开。”   再说,霍去病也犯不着贴符让自己魂飞魄散,他得等他们送西安茂陵,再让阿努比斯它们送他回去。   祝小拾依旧心有余悸,在楚潇怀里卧了好半晌才勉强平复。她点点头:“那行……我们接着该去哪儿去哪儿,我们多注意着点将军的情绪。”   “嗯。”楚潇赞同点头,又问她,“下一站是哪儿?”   “北京。”祝小拾道。   去北京,是和秦俑们一起去的,有关部门妥善安排好了整个行程。博物馆都专门挑了没有游客的闭馆日供他们参观,至于鸟巢欢乐谷之类没有“闭馆日”的现代景点,则直接打了招呼,包场让他们去。   于是,霍去病在国博纠正了两个文物标注的错误;在故宫欣赏了一番明清“后人”的珠宝首饰;在鸟巢和几个兵马俑赛跑,足足跑了两万米才分出胜负;在南锣鼓巷从街头吃到街尾,吃着吉事果和妖务部成员一起对着镜头比V自拍。   相较之下,在欢乐谷那天显得凄惨了点儿。从太阳神车上下来,这在西汉都自带导航系统深入大漠也不迷路的战神级人物就晕眩到不分东西南北了,然后又被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秦兵们忽悠上了特洛伊木马,下来之后扶着树吐到估计卫少儿在场都不敢认这是自家儿子……   而后,他去肯德基吃了俩汉堡补充体力。   吃完后好死不死地上了过山车。   ……吐完不得不再吃俩汉堡。   至此,他可算对这些激烈项目有了适当的清醒认知,青着面色四处逛了逛缓神,一刻钟后停在了射箭换礼物的项目前。   因为包场的缘故,欢乐谷的工作人员都知道今天的游客是何方神圣,一看他过来就把传统弓都收了,拿他没用过的复合弓给他玩,避免损失太惨重。   然后他们就眼睁睁看着吐到脸色青白的霍将军用现代化的复合弓,一箭一个红心,抱走了十个一等奖,射完还抹把汗笑叹:“现代连弓箭都比过去好用啊……”   负责这个项目的小哥差点背过气去,深感自己给他换复合弓是多此一举。然而还要微笑着送他离开,心里十分难过。   霍去病把射箭换来的大号娃娃全都分给了妖务部的人,自己留了个灰太狼,说要回去吓唬小羊用。   祝小拾笑翻,给他科普说这只狼从来没顺利吃到过羊,霍去病哈哈一笑说那太好了,那只小羊才不打算真给它吃!   接着他们又凑了几个人一起去逛鬼屋,鬼屋还为他们做了特殊准备,人装的鬼都搞成了秦汉风的。   于是棺材里藏的鬼蓦地坐起来的一刹,还真把几人都吓了一跳。然后一看他棺前灵位上写的名字,秦兵们就笑炸了:“哈哈哈哈哈哈哈赵高?!?!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太具有感染力了,搞得还坐在棺材里的工作人员没忍住笑场,使劲儿阴着鬼脸喝道:“你们能不能对丞相尊重点!”   秦兵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工作人员脸上挂不住了,翻出棺材把他们往外推:“走走走!前头还有公子扶苏和蒙大将军呢,别光盯着我笑!”   结果,公子扶苏一出来,把秦兵们给虐哭了。   一帮大老爷们儿坐地上抹眼泪(虽然俑流不出眼泪吧),哭得装扶苏的那位手足无措,他求助地看向霍去病,同样呆滞的霍去病只能摊手表示:这我也没辙啊!   要是鬼屋里出现汉武帝或者卫青,他估计也得哭出声……   鬼屋里就这样成了秦兵们拉着“公子扶苏”抒发感情的地方,他们沉痛缅怀了一番公子扶苏的离世,又大骂了一通秦二世胡亥的不仁义,还有人咬牙切齿地说,就胡亥那德行,大秦活该二世而亡!   扮演公子扶苏的小哥苦哈哈地配合着安抚着……   最后,追忆往事火冒三丈的秦俑一怒之下想去前面揍赵高,霍去病不得不一把扑上去把他拖住,“公子扶苏”则拿着对讲机喊得撕心裂肺:“赵高?赵高听得见吗?今儿谁扮的赵高?快跑!秦兵要拿你向我献祭!!!”   一番混乱,热闹非凡。当几个秦俑或悲伤或愤怒地走出鬼屋的时候,看到他们的人都纳闷,心说这怎么了啊?怎么逛鬼屋还逛出苦情戏了啊?   霍去病手忙脚乱地挨个哄:“不难过不难过啊……来抱抱!”   秦俑们于是不约而同地扑上来抱着他哭,霍去病好悬没被他们挤窒息,拼命地从缝隙里向外嚷:“冷静点啊……祖宗!!!”   就这样,八千多人打打闹闹地在北京玩了半个月,而后又去了上海、广州、深圳,苏杭、云南、四川。当中还往甘肃天水折了一趟,把李陵的衣冠冢放在李广墓旁,算是真正让李陵落叶归根。   最后一站,是折返西安。   陕西博物馆和因为墓葬太多而获得“百墓大”之称的陕西师范大学他们都去参观了一下,各个唐代墓也转悠了一圈。而去秦始皇陵参观的行程,被秦兵们不屑地否掉了。   他们说:“秦代墓有什么好看,对底下的格局好奇我们给你们画出来啊?”   ……历史学家们如获至宝,当场就准备笔墨纸砚让他们画了。   终于,时间一步步地走到了初冬,随着落叶的飘零,一切都透出了终结的味道。   秦俑们是不可能留下的,让八千个国家级文物天天在大街上行走实在不成,但好在他们也并不遵循“一千年才能召唤一次”的准则,说再见时已经商量好了来年大规模闭馆维护的时候再出来玩玩,还说要跟霍去病再去一趟上海迪士尼。   霍去病衔着笑敷衍地应下,等他们回到俑坑离散魂魄,笑容就慢慢淡去了。   他漫长地吁了口气,扭头看向身后的几人:“去茂陵吧。”   “好。”楚潇摸出车钥匙,“我开车,走吧。”   车子便这样驰往了茂陵。近两个小时的车程,霍去病一个字都没说,眼睛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宠物羊,眼里的不舍一分比一分明显,又一次又一次地被他揉眼睛遮掩掉。   祝小拾和楚潇也没主动跟他搭茬,直至车子停在他的陵墓大门前,祝小拾才望着里面说:“将军你真不考虑留下?”   “嗯……不考虑。”霍去病平淡地笑笑,“我还是……更属于西汉,回去挺好的。”   “你也可以属于这里啊。”祝小拾偏头望着他,“其实放在现代人里,你也绝对算是很优秀的。”   霍去病摇着头,未置可否。她也便没有再说得更明白,率先提步走进墓园。   霍去病墓前面是个花园,后面才是小山状的墓的所在地。这天正是周六,以往这个时候,常会有三三两两的游客在墓前鞠躬表示敬仰,但这天,整个园区内安静得像无人之境。   迈过分隔前后的那扇门,从陵前一直顺延到门处的两列军人令霍去病猛然停脚。   “……什么人。”他满目不解,一声掷地有声的“敬礼!”不知从何处喝来,两边唰地一片整齐军礼。   霍去病:“……”   他迟疑着没往前走,站在墓碑不远处的一个中年男人转过身,神色沉肃地向他走来。   那人走到近处时,也向他敬了军礼:“霍去病将军,您好。”   “您是……”霍去病狐疑地打量着他。   对方打了个立正:“我代表朱日和合同战术训练基地邀请您参加战术训练。我是中国陆军第一蓝军旅旅长,我姓满。”   “啊……?”霍去病一时没听明白。   满旅长用更加简练的方式又解释了一下:“我国军队需要近一步提高实战水平,邀请您协助基地进行军事训练,将军。”   “……”霍去病哑了会儿,“训练?需要多久?”   满旅长毫不客气:“如果您方便的话,至少几十年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朱日和&满广志的蓝军传奇不知道大家听没听说过,没听说过可以百度一下哈哈哈哈可厉害了 第127章 进吧!向着欧洲大陆(一)   转眼间, 手机日历上的日期又走到了十二月。去年的这个时候, 马蹄金失窃的案子刚闹出来,祝小拾接了□□的单, 因此捉到了貔貅、后来又结识了楚潇。   好似一眨眼的工夫, 在走南闯北中,一年的光阴就这么过去了。   北方的冬日的寒冷里总是透着一股萧瑟的味道, 这个时候,被暖气哄得温温暖暖的室内就会被萧瑟反衬出一种别样的温馨,让人想窝在被子里懒着不动,想穿着毛茸茸的睡衣、喝着奶茶,无所事事地看书看电视,从早看到晚。   祝小拾就这样在楚潇家里好生享受了一番当废物的日子。后来楚潇对她每天赖在屋里的极度不健康状态实在看不下去, 就每天早上强行把她抱进家里的健身房,两个人一起运动两个小时,再放她去客厅看电视。   “貅!”貔貅懒洋洋地趴在祝小拾腿上翻滚的时候, CCTV军事频道正在播朱日和基地的新一次实战演练。   女主播的声音清晰动听地传出来:“今天早上9时42分, 本年度的最后一次红蓝两军实战演练正式结束。很令人遗憾的是,蓝军方面获得了又一次的胜利,达成了2020年度零败绩的目标。下面,请看现场发回的报道。”   然后画面一切,镜头前蓝天与绿地间出现的两个人让祝小拾噗地一口喷了貔貅一身热茶。   “貅!!!”貔貅一下子跳起来, 愤怒地瞪着祝小拾,狂甩一番茸毛,甩下来一堆水珠。   “抱歉, 抱歉啊!”祝小拾手上呼噜着它,神色十分复杂地继续盯着电视屏幕。   电视中,记者先对第一蓝军旅的满旅长进行了采访,满旅长说话时带着军人特有的掷地有声感,简要地向观众介绍了取胜的过程,最后一句话是:“因为这一战是今年的最后一站,红军方面很拼命。最终能够取胜,多亏霍将军提供的战术。”   记者便将话筒递向了霍去病,相较于满旅长一身迷彩服、军姿笔挺的样子,霍去病身着铠甲嘬维他柠檬茶的模样看上去十分不羁。   记者问说:“这是霍将军重返人间以来第一次参加实战演练吧?请问将军有什么感想?”   霍去病松开吸管,想了想,诚实道:“还行吧,红军的攻势还是很凶猛的,打法也精彩。比玩游戏要难一些。”   “游戏?”没在镜头范围内的记者用语气让观众感受到了她的诧异,“霍将军也玩游戏吗?什么游戏?对战类的?”   霍去病点点头:“对啊,我玩《帝国时代》,和满旅长玩。”   “啊……将军的学习能力真强。”记者笑笑,继而重新转向满旅长,半开玩笑地做近一步追问,“在游戏里,您和霍将军谁赢得多?”   “……”满旅长怨愤地别过头,表示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当然,全国人民都能看得出答案。   看到霍去病在朱日和过得如鱼得水,找到了新的人生意义,祝小拾和楚潇都很开心,愉快地去吃了顿火锅。   吃火锅的时候,他们还贱兮兮地拍了图发给满旅长,让满旅长给霍去病看,告诉霍去病说他们在远程庆祝。   结果满旅长说:“哈哈哈哈他现在自己有微信了,不会打字但会发语音。”   接着推了个微信名片过来。   祝小拾和楚潇:“……”   他们默默地加好友,等到好友申请通过,分别把图给霍去病刷了一遍。几秒之后发现霍去病竟然给他们拉了个群,然后发出一条语音:“你们够了……内蒙这里并不缺涮肉好吗!”   祝小拾:“哈哈哈哈哈那改天我们去吃点别的发给你,你有啥吃不着的吗?”   霍去病:“……”   接着,楚潇和祝小拾的手机同时震了两声,祝小拾忙于和霍去病胡侃没及时看,楚潇就先退到了聊天列表看新消息。   然后他眉心骤锁:“小拾。”   “嗯?”祝小拾正近距离拍着手切羊肉给霍去病发小视频,“来,给你家小羊看看同类——”   楚潇:“看妖务部志愿者的群。”   祝小拾一滞,怔怔望了望他,将视频发出,立刻点开了新消息。   这个群里人不少,除了他们,还有北古先生和祝小拾的一群师兄、其他八个龙子,另外还有天南海北的各界捉妖人。大家聊high了会消息不断,楚潇和祝小拾从一进群就关掉了消息提醒。   这回弹出提醒,是因为迪恩在群里圈了他们,还有一串龙子。   迪恩说:两位,有空去趟英国吗?有突发状况。   “去英国?”祝小拾锁眉,想了想,用语音回道,“什么事?必须我们去吗?其他各位高人不行?”   圣诞快到了,她和楚潇是圣诞那会儿结识的,想好好过这个节啊!   迪恩含歉说:“我们希望上古神兽能出面,会比较保险。”   季朗:我从圣诞到元旦有十几场演出啊!   迪恩:妖务部会承担您的损失。   狴犴:新年过后有比较重要的司法界会议……   迪恩:我们负责和有关部门协商推迟会议时间。   霸下:邮政圈的各位大佬有例会找我镇场。   负屃:我报了好几门小语种考试,基本都是这个时间。   狻猊:过年了各大寺庙香火旺,我很想去享受一下啊!   迪恩:……   群里安寂了二十秒,迪恩在语音里炸了:各位神兽!真是急事!求你们帮个忙行吗!!!   众人陆陆续续发了好几条省略号。   然后当大哥的季朗先松了口:行吧,那咱们面谈?   已然焦头烂额了数日的迪恩松气:多谢。今晚七点,王府井半岛酒店见吧。   于是当晚,被各式彩灯点缀出一片繁华的王府井上空,数道身影无声无息地降落,稳稳地停在了半岛酒店的楼顶。   从楼顶上俯视地面,川流不息的汽车尾灯亮成一片,前来逛街的人们三五结伴地走在人行道上,手里提着各色购物袋,构建出一片太平盛世的景象。   九子们站在楼顶兜了一圈,寻了个底下无人的角度再度纵身跃下。待得落入草坪,楚潇放下了祝小拾,众人又一起走向酒店大门。   半岛酒店里的JING餐厅的环境是很适合商务宴请的,餐点水准也不错。几人走进包间时,迪恩刚和服务员商量着安排好菜,等到服务员出去,他朝他们笑了笑:“辛苦各位。”   “出什么事了?”几人落座间,季朗率先问道。   迪恩的脸色看起来太差了,青白得几乎没有血色,眼下还挂着厚重的乌青。   季朗长声一叹:“第三行动小组……也就是妖务部的英国区分部,出事了,各分部少校以上的军官全在加班。”   可见事态非常严重。   祝小拾后脊一冷:“那克雷尔上校……”   迪恩神色沉郁地点头:“是他的事。”   所有人都一凛。   迪恩用力地揉着眉心,静默了好半晌,才终于平复心情,缓缓道:“他……调往英国之后就在着手调查前任负责人欧阳上校失踪的事,上个月月初时发觉自己遭到了跟踪,向总部上报过,总部因此加派了人手对他进行保护,也提高了整个英国分部的安全级别。但是……”   迪恩顿了顿:“一个星期前,他不见了。”   “不见了?!”祝小拾愕然,旋即追问,“有留下线索吗?”   迪恩点点头:“总部提取了克雷尔进行最高权限加密的调查资料,初步分析认为,这件事不是针对克雷尔进行的独立事件,可能涉及欧洲神话界的多方权力斗争。”   楚潇蹙眉:“不会是吸血鬼和狼人的斗争吧?”   “不止。”迪恩苦笑,“吸血鬼、狼人、精灵、独角兽,还有被人类抛弃的古希腊和古罗马神祇,可能也有一部分牵涉其中。”   “……这他妈太乱了吧?!”季朗不耐地吐槽。   狴犴托了托黑框眼镜:“他们这些欧洲神话生物……就没有个共同认可的等级体系,或者维持各方平衡的法律制度吗?”   迪恩耸肩:“很遗憾,没有,他们谁也不服谁。所以,总部才想到邀请比他们的年代更久远、更具权威性的神话生物介入。”   九子们:“……”   负屃嘴角抽搐着表示:“这不靠谱啊,文化差异那么大,他们互相都分不清高下,更不会对外人服气了好吗?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讲,这叫……”   “但是我们现在没有别的办法了。”迪恩打断了他的学术演讲,“这关乎的不止是克雷尔的命。他们肆无忌惮地直接对妖务部的人动手,从某种意义上证明他们的矛盾已经进入白热化了,会影响到人类的近一步斗争很有可能已经近在眼前,各位能想象刚才提到的几个种族在欧洲大陆上掐得水深火热吗?”   九子们:“……”   楚潇淡定说:“我觉得你们可以和前几年入驻欧洲的某个人群合作一下,神话生物们打起来,就让他们冲进去出炸。”   “……楚先生。”迪恩深吸着气翻白眼,“我们不开玩笑了好吗?”   “抱歉,我就是想活跃一下气氛。”楚潇含歉缓了口气,想了想,又问,“这次出面的不止我们,对吧?”   “啊?”迪恩愣了愣,“不,只有你们。”   “可并不只有我们比欧洲神话古老。”楚潇不解地打量着他,迪恩一哂:“哦,你说这个……你看,四大文明古国里,古埃及和古巴比伦神话中的人物都已经失去影响力了,古印度神话以神为主,神又不肯出面。其他文化久远的地方虽然也有各自的崇拜流传下来,但论势力难以比过欧洲的几大种族,所以只有你们。”   看来是真推不掉了,而且没有帮手。   楚潇啧了啧嘴,环视餐桌一周,最后将目光投在了季朗身上:“大哥怎么说?”   季朗深吸气,嗤地一笑:“还能怎么说?走吧,会会那些……不知道能不能和我们算同胞的朋友?”   “……”   餐桌上的众人一时神色各异。   讲道理,华夏大地上出现什么传统妖新型妖,他们都不怕,因为这里归根结底是自己的地盘儿。就算邻国日本,那也和中国文化相通。   但是,欧洲大陆上,长着獠牙的吸血鬼、月圆遍身的狼人、生着羽翅的精灵、纯洁高傲的独角兽……   还有一言不合就和人类滚床单、和兄弟姐妹滚床单、甚至和羊滚床单(……)的希腊罗马神祇……   那对他们来说也一样是只在书里见过的神话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的更新可能会推迟,但是肯定会更。   当然……我会尽量不推迟……   -   推迟的原因是……   明天鲁迅文学院组织学员去……   逛北大……   对,逛北大=_=|||||   对此我是非常怨念的……   身为一个打小住的地方离北大只有两站地的北京人!我啥时候不能逛北大!!! 第128章 进吧!向着欧洲大陆(二)   24小时后, 英国伦敦。   始建于中世纪的欧式建筑中, 充满古典气息的装修与现代化的家具家电搭配融洽,客厅高高的房顶上, 巨大的水晶灯璀璨耀眼, 灯光照映着墙上色泽饱满的油画,看起来十分气派。   祝小拾忍不住地四处张望, 好生将这个客厅都欣赏了一遍后,压音问迪恩:“克雷尔他们家……竟然住城堡啊?!”   “他家里一直是贵族,爷爷又因为屡次立功,被女王授过爵位。”迪恩轻声解释着,旋即目光一转,站起身礼貌颔首:“您好, 公爵先生。”   几人一听,便也随之站起了身。他们向门口望去,看到一位发须花白的白人老者正一步步走来, 手中的拐杖一下下杵着铺有厚实地毯的地面, 砸出“笃、笃”的闷响。见众人都站起来,他笑了一笑,用英文说:“请坐请坐,欢迎各位。”   但众人还是不约而同地等到他先走过来落了座,才各自坐回沙发上。迪恩含歉道:“公爵先生, 我代表国际妖务部对克雷尔上校失踪的事……”   “道歉的话就不用说了。”老人笑着摆了摆手,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面前几张陌生的东方面孔,“几位先生, 不是人类吧?”   九子里的大多数没花时间学英语,但经过负屃的法术,他们暂时有这项技能。于是众人都不禁一怔,不解地回看过去,不懂他是如何察觉的。   迪恩礼貌地介绍说:“这几位是国际妖务部从中国请来的帮手,中国文化中的上古神兽,传说中的龙之九子。”   “哦……”老人眼中多少透出了些意外,但也并没有再多加探求什么,只客气地说,“欢迎各位来英国,辛苦了。”   “谢谢。”楚潇略一点头,又打量他两眼,迟疑着问道,“您是如何知道我们并非人类的?”   老人爽快地笑了起来:“我大半辈子都在和神话生物打交道,是不是人类,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公爵先生是英国最为英勇的猎鬼人。”迪恩解释道。   楚潇:“‘猎鬼人’?”   “是的,猎鬼人。”老爷子自己接过了话茬,“吸血鬼和狼人,总是对人类抱有敌意,到处为非作歹的。唉……”他一声叹息,接着又问迪恩,“几位中国朋友是要在我这里住上一阵子吗?”   “是的,公爵先生。”迪恩点头,“一来妖务部现在不□□全,二来克雷尔上校的事也不能耽误。上校是在这里失踪的,也许他们能发现一些新的线索,及时找到上校。”   “很好很好,我喜欢有人陪我,哈哈。”老人悠闲地笑了起来,扭头跟管家说,“先带几位客人去房间休息吧。”说罢又转回头来,看了看祝小拾,问说,“冒昧地问一下,请问您是祝小姐吗?”   “……啊?我是,我叫祝小拾。”上学时英语渣得不行的祝小拾享受了一下和外国人无障碍交流的快感。   老人点点头,又有些失落地吁了口气:“克雷尔提起过你……很多回。”   祝小拾一怔,不知道如何接话。   “哦……我只是随口一说。”老人复又笑了两声,接着便站起了身,打算和管家一起带着他们去看房间。   这回祝小拾没和楚潇住在一起,因为感觉在人家家里滚床单不太合适,万一动静大了会很尴尬。   于是她在屋里收拾停当后便洗了个澡,接着自己瘫到床上去,打开视频联系甄绮和邱凉。   甄绮那边的线是先接通的,祝小拾一瞧就扯着嘴角开了嘲讽:“哎我说咱们闺蜜间视频,你能不能别总把卫渺放旁边?”   “……他又没惹你!在旁边待着怎么啦!”甄绮甩了她一记白眼,“人家明儿就要启程去朱日和给霍将军当帮手了,你不该体谅一下我们即将成为异地恋情侣的心情吗?”   祝小拾:“……”   她真不知道卫渺也要去朱日和。   一个西汉战神外加一个锦衣卫一起在朱日和坐镇,去参加演练的红军可太惨了……   说话间,邱凉那边接通了。虽然宫川凉也在旁边,可宫川凉穿着一身狩衣,手里还捏着张符,看起来是刚做完什么日常练习,没有甄绮那边看着腻歪。   邱凉在镜头前吃着梅子问祝小拾:“到英国啦?安顿好啦?”   “嗯,安顿好了,住克雷尔的爷爷家……卧槽你知道吗,他家是一城堡,起码几百年历史的那种。”   “……”邱凉蹙眉,“不会是一阴宅吧……哎嘛克雷尔上校失踪不会是被冤魂勾走了吧?”   祝小拾喷笑:“别瞎说,人家这是祖宅!”   “哦……”邱凉松气,继而却又道,“不行,我还是得帮你测测,万一犄角旮旯藏个狼人吸血鬼夜里出来咬你咋整!”   “……”祝小拾心说你脑洞真大,不过安全起见也没拒绝,问她,“咋测?”   “我给你的那个小方盒子呢?”邱凉问,祝小拾侧身翻翻背包,将那个桃木盒子翻了出来,再一看屏幕,发现邱凉手里也多了个一样的。   邱凉说:“这玩意是远程检测用的。你瞅瞅屋里哪儿方便刮墙灰,刮点扔进去,我一会儿告诉你结果。”   “成,你等着。”祝小拾应了声就下了床,本着不影响人家家里视觉效果的原则,挪开床头柜从柜子后的墙壁上剐了点墙灰扔进去。   然而,她还没回到床上,就眼见电脑上邱凉那个视频框唰然黑屏!   接着,音响里传来叮叮咣咣、刷刷啦啦、淅沥沥沥等各种诡异的声音,时而还有一道精光从黑暗中闪过,看得祝小拾目瞪口呆:“甄绮,这什么鬼?!?!”   甄绮歪在卫渺怀里:“……我咋知道。”   祝小拾:“你不是在家吗?快去她屋里看看啊!”   “……”甄绮认真思考了一下,理智拒绝,“不我不去。你们这帮灵异人士手里搞出什么都不稀奇,假若你们都出现意外的话,我一凡人进去更完犊子了啊!”   祝小拾:“……”   甄绮又说:“而且最近他俩双修呢,你说我要是冲进去发现他俩在搞我们晋江不让写的事情……”   双修?!   祝小拾立刻说:“好了你不要描述了。”   足足过了一刻钟,视频里才恢复影像。   祝小拾和甄绮同时一脸八卦地打量他们,左看右看,没看出个所以然。   ——要说干了什么吧,他们衣服挺整齐。   ——可要说没干什么吧,这俩人又都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祝小拾于是暂且将对双修的好奇心放下了,干咳一声问邱凉:“怎么样?没东西吧?”   “我跟你港,还真有!”邱凉神情沉肃地一拍大腿,睇视着手里符咒上泛出的花纹说,“而且还是常住的那种,至少在这个地方住了几十年的样子。”   祝小拾懵逼:“卧槽你别吓我……我这回可没跟楚潇住一起!”   “泥(你),椰(也)不用、特憋(别)紧张……”宫川凉用蹩脚的中文发音发表着看法,“窝(我)觉得,如果者(这)个东西咬(要)……来害泥,泥楞几时法觉(你能及时发觉)。”   祝小拾怔怔:“为啥?你具体说说?”   “因伟(因为),塔施葛班忍(他是个半人)。”宫川凉说中文说得有点痛苦,开始情不自禁地加上了手势比划,“九使(就是),塔(他)有人类的……书性(属性),指少有(至少有)人类的取踢(躯体),痕(很)容易发显(现)的。”   “哦……”祝小拾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脑中已在斗转星移般地猜这玩意儿会不会是吸血鬼或者狼人。   不过,克雷尔的爷爷可是猎鬼人,有吸血鬼狼人在他家住几十年……不太现实吧!   她把这个疑惑说给他们听,邱凉和宫川凉一时都想不出个所以然,脑洞狂魔甄绮也想不出什么合理的解释。几人于是就先关了视频,祝小拾又瘫在床上玩了会儿游戏,便准备睡了。   睡意刚刚上涌,窗外却有一声草叶窸窣的声响扯动了她的神经。   那听上去其实就是风吹过枝头造成的声响,可不知怎的,一缕强烈的直觉牵动着她爬起身,小心翼翼地,一步步走向了窗边。   城堡后规模不小的花园中,杀意在对峙中越涌越烈。   从枝头跃下的年轻狼人们獠牙毕露,在月光下反着瘆人的光束,随时准备咬断敌人的喉咙。   形单影只的老人却无惧色,他一把扔了拐杖,獠牙也一分分伸出来,准备着迎接殊死一搏。   为首的狼人见状怒了:“老公爵,你这样下去有什么好处?你不愿意跟那些眼高手低的吸血鬼为伍我十分理解,可你真以为你还能一直在人类世界生存下去?”   “我效忠于我的本心,我的孙子也一样,不管你们对他怎么样,这一点都不会改变。”老人说着,手上的指甲也在一寸寸变长,看上去有些嶙峋可怖,“来吧,你们杀了我,住在我家里的几位来自于中国的上古神兽一定也想会会你们。”   “上古神兽?”几个狼人不禁一滞。   “是的,他们守护了中国好几千年,你们觉得自己打得过他们吗?唔……我倒很希望你们勇敢地试试看。”老人讥嘲地笑道。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更晚啦,逛北大累哭……   本章前50条评送红包,么么哒~ 第129章 进吧!向着欧洲大陆(三)   祝小拾站在窗前看去, 只能看到老人的背影, 面前几个明显不善的狼人的身形她倒能看得很清楚。于是祝小拾不敢多犹豫,看了看窗外格局, 推窗登上窗台, 一跃跳上了窗外枝叶繁茂的大树。   花园中,几个狼人在短暂的惊疑之后, 重新平静下来。   左首那个磨着牙偏了偏头:“别听他瞎说,中国神兽不会插手这些事,这违背了神界条约。”   老公爵脱口吐槽:“那个条约是欧洲神界自己闹着玩的,跟中国没……”   然而心急的狼人已扬爪冲上,老人不得不抬手迎击。吸血鬼在速度上比狼人更有优势,于是他虽然老迈, 也还是轻而易举地躲过了这一爪。   下一秒,耳边疾风呼啸而过,及时赶制的女孩儿悍然出击, 咣地一拳结结实实, 砸得正再度袭来的狼人连续几步趔趄,直退开两米才匆忙站稳。   “什么人……”那狼人两眼发花,定睛细看,祝小拾东方特质明显的面孔令几个狼人同时倒吸冷气:“中、中国上古神兽?”   “?”祝小拾在法术效应下虽然听懂了这句话,一时却没明白他们为什么这样说。紧接着, 却见狼人们扭头便逃,在十几米外纵身一跃,跳过院墙消失不见。   祝小拾放松神经, 这才扭头看向老人:“公爵先生,您没……啊啊啊啊啊啊!!!”老人尚未收回的獠牙令她失声尖叫,她连整个大脑都唰然白了,腿上一软,无力支撑地跌倒在地。   “……”老公爵深有歉意,赶紧将獠牙一收,走上前要扶她,“祝小姐,别害怕,我……”   “别过来啊啊啊啊啊!!!”祝小拾尖声大喝。她从未有过收服西方妖物的经验,于是类似于普通人见到妖怪的巨大恐惧在此时哗然涌起,老公爵无奈,只得就此蹲下身:“别怕别怕,我不是那种吃人的吸血鬼!”   祝小拾惨兮兮地坐在地上,余惊未了地盯了他好半晌,才算勉强平复下来。   但她的齿间还在发抖:“你、你并不是克雷尔的爷爷……对不对!”   “不不不,我真是他爷爷。”老公爵笑了一声,“很抱歉吓到你,请进屋喝杯茶,我慢慢向你解释,可以吗?”   他身上有一种和克雷尔如出一辙的令人安心的绅士气质,年岁带来的厚重感又令他比克雷尔多了几分长者特有的慈祥和善。跌坐在地的祝小拾滞了滞,勉强撑起身,腿上又打了两次软后,可算完全恢复了状态。   她抽出微型降妖杵握在手里:“抱歉先生,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   公爵耸了耸肩头:“没关系,所有第一次见到吸血鬼的人,都会希望自己手里有个防身武器,有备无患嘛。”   他说着捡起拐杖,毫不介意地率先向城堡走去,全然不担心对方会从背后偷袭的样子,可谓坦坦荡荡。   祝小拾跟着他走进了一间规模并不大的小客厅,老人亲手沏了英式红茶端来,跟她说:“刚才的事,你千万不要跟别人说。”   祝小拾不由自主攥在一起的双手还在发冷,她警惕地看着老人:“为什么……”   “因为这是高级机密。”老人笑了笑,“民众不会接受女王给一个吸血鬼授爵的,一旦传出去,势必会引起恐慌,哪怕我一口人血都没有喝过。”   祝小拾迟疑着,点了点头:“我、我保证不告诉和这件事无关的人,但是龙之九子……”   “如果你对他们的人品……我是说神品?信得过的话,那你可以告诉他们。”老人轻松道。   祝小拾又点点头。这巨大的“惊喜”令她的思维有些迟缓,她恍惚间端起茶杯喝了口红茶,在茶香中又怔了好一会儿,才问出下一句话:“所以……克雷尔上校也是吸血鬼?”   “克雷尔?不,他不是。”老公爵笑起来,鼻下那条花白的胡子随着笑声轻颤着,“我变成吸血鬼的时候,我的妻子已经怀上孩子了……也就是克雷尔的父亲。之后我也没再生过别的孩子,我们家里只有我一个吸血鬼。”   “可是……”祝小拾疑惑地蹙起眉头。   “他父亲去世了,因为心脏病,母亲现在住在曼彻斯特。”老人主动解释。   “不……我不是想问这个。”祝小拾顿住声,组织了一下语言,问道,“我是想问,您是……怎么变成吸血鬼的?”   “哦,这个。”老公爵噙笑摇了摇头,“是一次任务时的意外。当时我被吸血鬼咬了,以为自己死定了。但我的朋友及时赶了过来,杀了吸血鬼,我没有失去太多的血于是还活着……只不过慢慢出现变异了而已。”   老公爵说得十分轻松,好像在说一点无足轻重的陈年旧闻。但祝小拾能想到那个变异过程会给人带来怎样的恐惧和压力,她心惊胆寒地颔了颔首,没有吭声。   “哈哈哈哈,吓到你了吗?”老人的笑声很有感染力,“其实没什么,我适应了大概两年时间,就照常过日子了。人类的食物我大多还可以吃,当然每天要喝些血……我目前比较偏爱羊血和鸭血,只要够新鲜就好。不新鲜的血喝起来……emmm……你能想象吧?比馊了的牛奶还恶心。”   祝小拾:“……”   她想笑,又觉得不该笑。不过总之,老公爵的幽默让她的心情又放松了一层。   接着她问:“是那些狼人绑走的克雷尔上校?您告诉妖务部了吗?”   “还没有。”老公爵的神情转而凝重,他吁了口气,“事实上,我也是通过刚才的事,才刚刚确定是狼人干的。在此之前,我其实更怀疑那些吸血鬼。”   “你们到底有什么纠葛?”祝小拾问。   “吸血鬼是个高傲的种族,他们认为自己比人类高一头,也比狼人高一头。”老公爵无奈地摇头,“他们认为所有成为吸血鬼的人,都该自觉自愿地加入他们,但我没有,这令他们非常愤怒。”   “但之前,我们还能相安无事地各过各的。次元撕裂之后,精灵和独角兽、甚至还有被遗弃的希腊和罗马众神都重返了人间,压缩了原本只有吸血鬼和狼人在共享的资源。加上国际上成立的妖务部的插手,吸血鬼一族感到被冒犯,想在包括人类在内的众多种族间夺取主导地位。”   祝小拾木然:“各国都不会同意这种事的……哪怕只是在欧洲大陆上。”   “是的,所以他们不高兴了。”老人啧着嘴,“他们一直想让我做出退让,希望能利用我在英国贵族间的话语权与人类进行谈判,我没有答应。没想到,现在狼人搀和进来的。”   祝小拾旋即问道:“狼人想要什么呢?”   “同样是要话语权吧,我猜。”老人的眉心微微皱起,思索着说,“他们找来的目的是想拿克雷尔做交换,让我站在他们一边,与吸血鬼谈判。更具体的诉求还没有说,但是除了在争端中争取话语权之外,我想不到其他的原因了。”   祝小拾了然地点点头,斟酌了一会儿,又问:“那您刚才提到的……精灵、独角兽之类的,现在是什么情况?您清楚吗?”   “不是很清楚。不过被遗弃的神祇一定对人类存怨已久,至于精灵和独角兽……从传说来看他们比较高贵,不知道现在在做什么。”老人缓缓地说着,平淡一笑,那笑容却在抬眼时一下子凝住,“嘘——”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祝小拾怔然,提起心神不敢吭声。但她十分仔细地竖起耳朵听了半晌,仍旧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   过了良久,老人气息松下,再度开了口:“我听克雷尔说,九子之一是你的男朋友,对吧。”   “……是的。”祝小拾窘迫地点点头。   “安全起见,我建议你还是和他一起住吧。”老人说着竖起了一根手指,向上指了指,“最近我常感觉有人潜伏在周围听壁脚,具体是那一族的不太清楚。你作为人类在这个时候独住的话,不太安全。”   “那我去跟楚潇说一声。”祝小拾道。   老人点点头:“我跟你一起去,这些事,我可以亲自跟他解释一下。”   祝小拾于是便和老人一起上楼,朝楚潇的住处走去。楚潇的卧房和祝小拾在同一层,隔了大概几米的距离,他们走到门口的时候发现门没关紧,老公爵叩了叩门便直接推门进去了。   “卧槽你在干毛?!”祝小拾看到满地的碎玻璃,下意识地喊出来。   接着,他们才看清窗户空荡荡的,窗帘在张扬地向里飘,周围四处都散落着血迹,更可怕的是竟然还有断胳膊断腿。   而楚潇,正单膝跪在窗前的一片碎玻璃上,右手还死死地按着一个尚未断气的人。   听到声音他咬着牙抬起头,看到老公爵,他的嘴角不经意地跳了一下:“两个吸血鬼、一个狼人,另外有个长翅膀的姑娘被我关在了卫生间里。还有这个……”他睇了眼手底下掐着的家伙,“他拿着长矛从窗外冲进来打算刺死我。”   说话间,他的手迅速向那人颈后一探,咔嗒一用力,结束了对方的呼吸。   “您家里真热闹,公爵先生。”楚潇撑身站起,掸了掸手,“您是在养蛊玩儿吗?” 第130章 进吧!向着欧洲大陆(四)   之后的十分钟安静到诡异。管家带着人进来收拾狼人和吸血鬼的残肢, 每个人都很冷静,似乎对这种事十分适应。   祝小拾心里发毛,小声问老公爵:“他们也是吸血鬼?”   “是的。”老公爵点头, “很多被变成人类变成的吸血鬼并不想加入他们所谓高贵的种族,我收留了一部分。”   祝小拾了然, 接着便要去帮楚潇包扎被玻璃划破的伤口, 楚潇笑说没事,她还是觉得心疼。   她托着楚潇的手腕, 用手指碰了碰那两道长长的血口子:“不行, 必须包一下, 我来!”   楚潇于是也没再加拒绝, 祝小拾向老公爵询问了常用药放在何处,拉着楚潇一起下楼去找。   但他们刚踏出房门,就听到隔壁“轰——!”地一声巨响,仿佛发生爆炸。   楚潇目光一凛:“三弟?!”旋即踹门而入, 只见屋里比他屋中刚才的场景还恶心。   ——嘲风在床上盘膝而坐,一道半透明的红色屏障在他周围盘绕成一个球体。床的四周一地血淋淋的碎肉, 不知是哪个倒霉的吸血鬼或者狼人强闯他的护体结界,被硬生生炸碎了。   “唔……”祝小拾忍了一忍, 捂着嘴猛然转头, “呕——!!!”   二十分钟后,九兄弟和妖务部成员都一脸冷漠地聚到了客厅。   老公爵的神色十分复杂,家里被毁成这个样子显然让他有些心痛。但客人初来乍到就遭遇这种恶性袭击,比家里被毁更让这位英国绅士无地自容。他于是发表了一段长长的道歉, 然后表示马上收拾新的房间给他们居住。   刚才经历了一连串视觉和嗅觉冲击的祝小拾抱着个垃圾桶还在狂吐不止,吐得胆汁都快出来了。   楚潇给她拍着背,目光凌凌地划过一众弟弟:“你们啊,解决些小妖何必这么凶残,看把你们嫂子恶心的!”   一众弟弟十分愧疚,没底气跟嫂子说话,就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大哥。   季朗抱着同样在狂吐的貔貅,察觉到弟弟们的视线,面色一沉:“看什么看。老三你炸成那样也不知道给它捂一下眼睛,你记不记得它还是未成年?!”   “哇——”貔貅呕到气虚,啪叽瘫在了大哥腿上。它因为个人属性问题,长年只进不出,这么爆呕对它来说十分难以适应。   又过了好一会儿,一人一兽才算吐完。楚潇听到脚步声从客厅外的走廊逐渐靠近,抬眼一看便腾身站起,上前一步挡住祝小拾,做出了显而易见的防御姿态。   众兄弟都一滞,循着看去,只见方才刚刚离开的老公爵带着两个人又折了回来,一男一女。那个男人体格健硕,身上穿了件在古罗马雕像上才能见到的宽大布衣;女人长了张精致而梦幻的脸,遍身散着浅淡的微光,背后背着一对银色半透明的大翅膀。   ——在半小时前,他们一个被楚潇按在地上掐到断气了,另一个被关在卫生间里。   楚潇于是并不友好地主动发问:“公爵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三人一并停住脚,那个古罗马画风的男人先开了口,神色很礼貌恭敬地说了一长串话……然而楚潇一个词都没听懂。   “是拉丁语。”负屃象征性地扶了扶眼镜,也站起身,流利地回应了一长串。   男人又说了几句什么,负屃看向楚潇:“他说他是古罗马神的使者,对于打扰我们的休息表示很抱歉。基于这一点,你差点犯下弑神大罪的问题,他就……不跟你计较了。”   负屃说到最后,神色变得尴尬而小心。话声未落,只见二哥身形一闪,转瞬间已逼至那个男人面前,再度扼住对方的喉咙:“最后一句你再说一遍,我现在就让你知道到底什么叫弑神。”   他说的是现代英语,这古罗马神使也听不懂,一时瞳孔骤缩,错愕而恐惧地看着他。   “……”负屃想了想,没有翻译这挑衅的话,只开诚布公道,“我们来自于东方,是守护华夏大地的上古神兽。我们对你们的神话体系并不熟悉,但按照资历和战斗力来看,我这位二哥睚眦的能力应该在你们主神之上。”   “……东方神祇?!”古罗马神使大显意外,他甚至一时忽略了喉咙被扼住的不适,上上下下地打量起楚潇和负屃,“那你们来西方干什么?”   负屃温温和和道:“国际妖务部邀请我们来解决西方各神话种族之间的矛盾。”接着他又向楚潇道,“二哥放开他吧,我解释清楚了,他没有恶意。”‘   楚潇松开那个神使,杀气不减的目光又睇向那个长翅膀的女人:“你又是什么人?”   “我也没有恶意,尊敬的东方神兽。”女人颔了颔首,淡金色的长发散着柔柔弱弱的光芒,“我代表光明精灵来与各位东方朋友进行谈判……”   “脱光衣服出现在我的房间里是你们种族特有的谈判方式吗?”楚潇冷冷道。   祝小拾咣当一放垃圾桶就站起了身:“你脱光了衣服见得他?!”   “不不不……你们误会了!”光明精灵满脸通红,“因为我要穿墙进来的关系,衣服会最后显形。结果……结果这位先生刚好回来……”   他确实是在拉窗帘的时候注意到外面虎视眈眈的狼人就跳了出去,扭打间又闯了回来。   楚潇颜色稍缓:“好吧……我好像见过你们的首领,在为解决匈奴阴兵召开的国际会议上。”   “是的,女王陛下对您和这位小姐印象深刻。”精灵柔美地颔了颔首,“我来的时候刚好赶上其他……不太友好的种族也来了,真是个令人不快的意外。”   负屃正职业病般地在旁边为在场唯一听不懂英语的古罗马神使做着同声传译,古罗马神使猛地回呛过去:“你说谁不友好?你们这些背着众神滋生出来的怪胎……”   精灵凌然登去,刹那间弓箭已在手中显形,她将箭一搭:“你再说一遍?以乱|伦为乐的所谓神灵!”   古罗马神器一道闪电在掌间运起:“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够了!”楚潇信手捏起一枚水球反手掷去,水球卷着电光砰然飞向远方,在呲啦声中消失不见。   “要么坐下谈谈,要么滚。”他冷冷地看着二人,二人又互瞪片刻,精灵先一步做了退让,走到空沙发便坐下:“我希望我们能顺利达成合作。”她说着抬抬眼皮,“我们的诉求很简单。长久以来,我们一直居住在人迹罕至的森林里,我们只想守护住这片地方,任何精灵以外的种族都不要来和我们抢夺资源。”   “可笑,每一片土地都是众神的荣耀!”神使一脸高傲。楚潇冷眼一睃:“四弟。”   便见蒲牢疾风般欢乐地冲去,将不及反应的神使一头撞在墙上:“吼——!!!”在他震耳欲聋的吼声中,神使翻着白眼陷入晕厥。   接着,在神使晕厥的过程中,众人和能好好交流的精灵先谈成了一个简单的协议。   ——他们可以和各国政府沟通,保证精灵的生存空间不被压缩。但在此之前,精灵得协助他们找到狼人的老巢,先把克雷尔上校救出来。   “我不能骗你们,这真的很难,而且我做不了主。”精灵低了低头,浓密卷曲的淡金色睫毛像一对羽翅,“不过,我可以领你们去见辛西娅女王,如果她愿意帮忙的话,所有的精灵都会出手相助的。”   众人看向立在门边的迪恩,迪恩点了点头:“她在哪儿?”   “格伦加里森林,在苏格兰。”精灵说着,抬手在半空中画了个金色的圈。   那个圈像是凌空打开一道门,圈中出现了树林一角,草木茂盛、流水潺潺,还有小松鼠在枝头跳跃。   精灵说:“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现在就可以过去。”   这传送方式……精灵真是个梦幻的种族!   几人相互看了看,倒都不介意现在就去把事情谈了,但在楚潇率先走向那个光圈时,精灵又提醒道:“非精灵经过这个通道可能会不太适应……但请不要紧张,千万不要产生‘我要回去’之类的念头,否则受到意念干扰,真的会折回来的!”   “好。”楚潇一点头,“如果你们是在设计害我们,我就用法术炸了这个通道。”   “……”只有几百岁的小精灵真心吓一跳,连声承诺绝对没问题!我们知道上古神兽的威力,绝对不敢拿这种雕虫小技骗人!   楚潇于是后退几步,纵身一跃,跳进光圈。   “咻——”   周围画面飞转,无数楼房街道、车水马龙、田园乡村都如快进般在眼前晃过,令人眼花缭乱的画面引得楚潇无可抑制地开始反胃,忍了又忍后终于不得不闭上眼,在黑暗中缓解作呕感。   但画面刚被隔绝,一阵久远的记忆就被撞进了黑暗。   “……祖父?”楚潇皱眉。   祖父还是记忆中那副苍老到鳞片斑驳的样子,他面前挂着一幅画,楚潇看不清楚,只听到祖父的声音在耳边萦绕:“你的祖母啊……她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九天十地中,她最美。”   他听得有点恍惚,有点想笑。因为他朦胧间意识到,自己对祝小拾也是这样的印象。   然而祖父的下一句话却是:“可惜啊……可惜,我们终究不是同类,她又那么的……那么的好。”   “她那么的,甘为人类献身。” 第131章 进吧!向着欧洲大陆(五)   “啊——咳!”   精灵通过光圈完成传输的时候可以靠翅膀维持平衡, 可楚潇没有翅膀,悲惨的一下子拍在地上。   他摇摇头从刚才的幻影里抽离出来,刚要撑身起来, 随后滑出来的人又咣叽拍上了他的后背。   “唔……”祝小拾晕晕乎乎,眼前天旋地转到什么都看不清楚。她缓了好半晌, 楚潇也没催, 直至隐约看到第三个人迅速袭来,猛一揽她, 迅速翻开两圈。   “啊!”猝不及防又迎来一阵晕眩的祝小拾不禁惊叫, 定睛时, 蒲牢正嚎叫着拍向地面, 瞬间静音。   祝小拾:“……”   楚潇在翻滚间已变成了和她面对面的姿势,好笑地抚了抚她的后背:“缓过来没有?我们这样被看到……可能不太好。”   ——一男一女在林间滚来滚去,脑补起来真劲爆!   祝小拾迅速爬起来,掸掸衣服:“烦人。”   楚潇笑着也起了身, 等了会儿,其他几兄弟也陆续到了, 上演了一出花样狗啃泥。那个漂亮的光明精灵在最后面飞了出来,姿态优美的落地, 朝他们微微一笑, 轻抬手指凌空写下几个简单的文字,一扇气流般的大门轰然打开。   “里面就是我们的结界了。为了防止被人类干扰生活,这样比较安全。”她说罢率先走了进去,祝小拾带着几分探索西方神话世界的好奇, 随之步入。   精灵族在人间的结界也是次元撕裂后才构建的,在此之前,精灵们和楚潇他们一样生活在妖界,偶尔入世了解一下人间。   所以这个结界中的一切看起来都还很新,波光粼粼的湖泊、洁白的亭子、纯金色的殿阁都一尘不染。几个在湖边玩闹的幼年精灵注意到来者,飞起来挥着手朝领路的精灵打招呼,这位带他们前来的精灵和善地招一招手,他们便又继续玩自己的了。   “我的天,这里真漂亮。”祝小拾赞叹道。   精灵转过头来笑笑:“其实我们在妖界的住处更好,可以直接去山林间觅食。这里的山林都只是外面投射进来的幻象而已,觅食要去结界外,一旦撞上人类很容易引起麻烦。”   “幸好来这里的游客不多。”祝小拾道。   精灵耸耸肩头:“话是这么说,但总归还是很令人紧张。”   她们闲聊间,楚潇四下看看,默默压住了脚步,和走在最后的季朗聊起了天:“大哥,我想去看看祖父,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吗?”   “……祖父?”季朗一愣,旋即蹙眉,“我都八千多年没见过他了,这上哪儿找去?”   楚潇:“……”   季朗又问:“你怎么突然想起看他了?”   “就是想起些事,想弄明白一些。”楚潇一声叹,“我缺失了一些记忆你知道吧,一直搞不清楚状况。”   季朗陷入沉默。   楚潇打量着他,问说:“我们的祖母是谁?”   “二弟。”季朗看向他,“我真的……很多年没见过他们了,你不清楚的事我更不会清楚。”   可楚潇仿若未闻,还在追问:“祖母是人类吗?”   “?”季朗露出莫名其妙的神色,定住脚上上下下地看了他好几眼,“那肯定不是,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楚潇释然一笑,明白季朗从来不愿意多聊关于祖父的事情,就也不再继续,快走了两步和嘲风扯闲篇去了。   他们走了足有半个小时,那片进入结界起就很惹眼的宫殿才终于近在眼前。   守在大门口的是两个棕色头发的男性精灵,他们将厚重的大门推开,宏大且华丽到令人眼花缭乱的大殿蓦然撞入视线。   精灵仍是率先走了进去,但走了十余步的样子便停住了脚,像大殿那边坐在高高台阶上宝座中的的女子鞠躬行礼:“陛下。”   楚潇一眼看出,那确实是在先前国际会议上见过的精灵。她仍旧穿着一身简单的亚麻白裙,金色的卷发和皮肤都泛着淡淡的光泽,打量他们这一行人片刻后,她从宝座山站起来,一步步走下台阶:“各位从东方远道而来,真是辛苦了。”   底下的精灵回话说:“他们希望您能帮忙救出妖务部英国分部的克雷尔上校。”   辛西娅女王刚迈下最后一阶台阶的脚不禁一顿。   “他曾经是中国分部的上校,和我们算是朋友。”楚潇及时接过了话茬,想了想,又说,“其实我们自己可以收拾那些狼人。只是我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希望您可以帮我们找到狼人的所在地。作为交换,我们可以答应您的要求,和各国政府进行谈判,在您的族人的居住地设立保护区。”   辛西娅女王舒心地笑了起来:“和您这样爽快的人谈判真是愉快。”她说着,手在口气中一转,朝着凌空划出的蓝色光团说,“祭司们,请到我这里来。”   祭司们很快赶到了殿里,辛西娅女王阐明了请他们来的原因,一个白色斗篷上金纹格外复杂的男巫便走向了楚潇。   他向楚潇伸出手:“我需要感受您想寻觅的东西,再以此找寻对方的所在点。”   楚潇点点头,也伸出手。他将手掌平放到巫师手上,脑子里有意识地想:找到狼人。   “不,请您放松。”闭着眼睛的巫师轻轻一笑,“主观的意识会阻挡自然的力量。”   楚潇吁了口气,旋即放松了神经。   一阵清风拂过大殿,男祭司轻轻念了句咒语,一片白雾般的气团升至半空。白雾中逐渐浮现了一些他读到的景象,但一时半会儿不太真切,众人都看不清楚。   于是他又说了一遍:“请您放松……或者您也闭上眼睛。”   楚潇便也依言阖上了眼,眼前画面被隔绝的刹那,大脑果然加倍地放松了起来,却听面前的祭司一声有些痛苦的低哼。   “盖文?!”辛西娅女王的声音传来,但被祭司抬手示意噤声。   悬于半空的雾团突然开始剧烈翻滚,甚至有雷鸣电闪在雾团中惊起。神兽们都吓了一跳,祝小拾立刻便想打断仪式,但被季朗拦住:“别慌,精灵几百年的法力伤不到我们。”   她正要开口,雾团中又一声巨响,祭司呻|吟着抵住一阵从胸中翻出来的腥甜:“我感受到……我感受到强大的法力。”   “强大的法力?”辛西娅女王心弦一颤。   “是,但不是狼人。这法力在……”祭司锁着眉头感受着,“遥远的东方,象征爱情的地方……”   他说着,那个雾团中也有画面慢慢浮现出来。画面中群山连绵,秀美壮观,有各样珍奇的小动物在林间跑着,山下河流众多,曲折地流向四面八方。   “长白山?!”博学的负屃首先认出了这个地方,接着他愕然看向楚潇,不懂他为什么会想到这里。   “那个地方有……”祭司还在努力辨认着,“天啊那是什么!龙吗?东方龙?!”   雾团中没能及时折射出这个画面,只见他蓦然一口鲜血喷出,不受控制地向后栽倒下去。   “盖文!”其他祭司大惊失色,七手八脚地上前扶他。但盖文都顾不上嘴角挂着的血,整个人都还沉浸在震惊中,“我、我看到了龙……长白山……有龙?!”   “……祖父。”楚潇在喃喃中恍悟,惊喜不已地一把冲上前,“具体是长白山的什么地方,你看到了吗?”   “……在一个瀑布下面。”祭司懵逼中,“天啊!中国真的有龙?!”   之后辛西娅女王不得不赶紧叫人把这个对别国物种极度好奇的祭司先请走,换了个女祭司来再做仪式。   女祭司看了看,选定了祝小拾。   祝小拾心里担忧着楚潇,刚闭上眼睛,女祭司就窘迫地笑了:“……小姐,您不用担心您的男朋友,他没事。”   “哦……咳。”祝小拾赶忙缓缓神,平复好心绪,道,“请您继续。”   “Woooow……您潜意识里的形象很具体,您见过那些狼人是吗?”女祭司道。   “见过几个。”祝小拾点头,“但他们看见我就跑了。”   “很好,那我可以寻觅到他们的踪影,追踪到他们……”   女祭司的声音宛若天籁,仿佛带着一种魔力,在殿里萦绕开来。   半空中悬着的雾团又经过一阵雷鸣电闪,接着逐渐清晰,慢慢地浮现出一幅画面。   是一座很雄伟、很具有标志性的英式建筑,整体呈灰白色。正门前的檐下有一排石柱耸立,偌大的广场上游客息壤。   “……大英博物馆?!”负屃目瞪口呆,“拿世界级博物馆当老窝?这些狼人胆子也太大了吧?”   “他们在下面开出了一方地下空间。”女祭司容色平静的脸上,眉头倏然蹙了一蹙,“我看到了……”   负屃微怔:“什么?”   “你们要找的那位上校,我看到了。”她说着,眉头蹙得更紧了一些,“他似乎……正经受巨大的煎熬,他们在试图对他做出什么改变……天啊……”   她惊吸了口冷气,收回了正与祝小拾相搭的手,“你们最好赶紧找到他,不然他可能就要变异了。”   祝小拾一愕:“变异?!”   “他们想把他变成狼人。”女祭司道,“按理说咬一口就行了,但不知为什么,在他身上好像没那么顺利。”   作者有话要说:  ——会HE的!   ——不要紧张啊盆友们! 第132章 进吧!向着欧洲大陆(六)   午夜十二点, 英国伦敦,大英博物馆墙外。   迪恩第三次看了表后,拿起了对讲机:“各组成员听好, 英国官方的要求是:一、绝不能伤害文物;二、尽可能的不破坏博物馆建筑。”   “……这很难啊。”楚潇在旁边诚恳道,“打起来谁能顾得上这么多?”   迪恩啧嘴:“体谅一下吧。”   楚潇:“英国缺这点钱吗?”   “缺。”迪恩冷漠道。   楚潇:“……”   接着无线通讯设备一响:“以探明地下未知空间方位, 地图标注正在传输。”   埋伏在馆外各处的众人齐齐低头看腕上的仪器, 很快,地下十数米深的地方, 一片区域被用红色划定出来, 从方位来看, 在埃及馆正下方。   众人于是悄无声息地潜入馆中。妖务部与博物馆方面早已提前交涉过, 路上没有人阻拦,但到了红□□域的上方时,第一个难题出现在了眼前。   ——这已经是地下仓库了,再下去, 必须在地面上开个洞。   这个倒还好,因为英国官方事先就知道狼人的藏身地在馆下, 不至于一个洞都不让开。   可是,这间仓库中, 放得也全特么是文物……   一会儿打起来, 万一狼人往上逃,怎么保护这些文物的安全?   迪恩环顾四周,揭开一块防水布,看到底下盖着的是一尊古埃及特征明显的金棺。   再看看旁边巨大的、厚重的保险箱, 上面的几个标注基本都和金器有关。   “大英博物馆最近好像在和开罗博物馆搞什么联合研究……”负屃注释着一个标签道,“看那个,图坦卡蒙墓的东西,本来是放在开罗博物馆的。”   “F**K!”迪恩忍不住爆了个粗。他们行动的时候,最怕的就是还牵扯事发国以外的国家,一不小心就特么是国际纠纷。   楚潇一喟:“三弟四弟留在这儿保护文物吧,其他人一起下去。”   “貅!”貔貅从背包里挤出来,攀到他的肩头上蹭来蹭去。   楚潇淡淡地一睃它:“想都别想,这里的东西比马蹄金年代还早,不是用来给你当宵夜的。”   “貅……”貔貅哭唧唧,于是委屈巴巴地楚潇怀里跳出来,跑到祝小拾脚边求抱抱去了。   “哈哈哈哈,乖啦!埃及的金子可能不合你口味呢!”祝小拾把它抱在怀里揉揉,随手从口袋里摸了几颗金豆子喂给它,可算把它望着橱窗里图坦卡蒙金面具的发光的视线给牵了回来。   接着,迪恩便要安排手下将易损毁的文物往外挪,准备在地上放个小型爆破设备,开个洞,方便下去。   “不用搬了。”楚潇打了个响指,走到迪恩身边,看看他在地上用粉笔划定的那个方块,“就这儿是吧?”   “……对。”迪恩察觉到他想干什么,正想说“还是用□□吧!钢筋水泥不好砸啊!”楚潇右臂金光一闪已然兽化。   他跃起抬臂,一拳轰然砸下,顿时烟尘四起!   几个没来得及戴上面罩的队员不禁咳嗽连连,迪恩一招手,放下攀绳,领着队员们迅速潜下。   楚潇和祝小拾一起走在了最后,滑下去落稳脚后,祝小拾借着头盔探照灯的光线看到,这是一方布置得很像客厅的屋子。   屋子里都是充满中世纪气息的家具,装修在这昏暗的光线中则显得有点可怖。   屋中没有半个狼人,但墙边的壁炉生着火,把屋子里烘得暖融融的。   同来的两个精灵战士在屋中走了一圈,其中一个在路过壁炉时定住了脚。   他眸光微眯,拔出短剑伸向壁炉,只见一圈蓝光圈着短剑滑着。   “这里有结界。”他手上的剑一转,“自然之力,为我所有。”   “轰——”壁炉前无形的屏障发出一声短促的轰响,但很快又恢复平静,没有任何变化。   精灵又试了一次:“自然之力,为我所有。”   “轰——”还是这样一声,响声过后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精灵于是收了剑,扭头看向迪恩:“布这个结界的人,法力在我之上,我破不了。”   “我试试。”季朗上前了两步。出手前,他谨慎地询问了这位精灵武士一句,“你觉得这个结界有多强?”   “很强。”精灵武士诚恳道,“在全体精灵武士中,我的能力排第二。”   “这样啊……”季朗点点头,旋即运气,准备破解。   因为文化差异的缘故,各国的妖族的结界不太一样,但如果追根溯源,都是吸收自然之力构建的屏障。   用法术破解这种屏障,其实类似于化学里的“用酸中和碱性”,酸性够强,结界就破了。但破之前首先会发生相当于“酸碱中和”的反应,不够强的法术便会被结界吸收。   季朗阖目沉息,体内气息流转,最后从掌心逼出。   他缓缓抬起两掌,一高一低悬于胸口,自掌心沁出的法力逐渐凝结成一个光团,越来越耀眼。   等到光团的直径到了将近二十厘米时,季朗手型一转,将光团悍然推向壁炉!   “咻——”光团触及结界的刹那,结界就像一层薄薄的保鲜膜被火团擦过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   但那光团自然不可能自行刹车返回,它继续急速向前飞去,轰地撞向前方实实在在的石壁,巨大的轰鸣声中,刚在结界后显形的石洞瞬间坍塌,瓦砾碎石遮挡了一半洞口。   “……”屋中一时间十分安静,众人面面相觑,季朗哑了哑:“不是说法力很高吗……”   之前尝试破除结界未果的精灵武士一脸的无地自容。   迪恩目光呆滞:“你们上万年的上古神兽……能不能对自己的能力有点自知之明?”   “……对不起。”季朗愧疚地低头,下一秒,楚潇猛然冲上,拼尽力气将季朗撞开。众人悚然一惊,定睛一看,楚潇伸出的右臂正掐着一只雄狼,雄狼急促地喘息了几声,脖子一歪,没了气息。   他将这只狼扔下,冷冷抬头,看到几对绿光正从洞中步步逼近。   “你们确定要用狼身跟我打吗?”楚潇掸掸手,话音未落,只见其中两个已慢慢化形站立,成了体格健硕的男人模样。   他们论块头比楚潇还要高壮一些,脸上、胳膊上都有象征战绩的累累疤痕,喉咙中发着低呼逼近楚潇,在离他还有三两步远时站定。   其余的几头狼很快也都化作了人形,他们看看楚潇脚边同伴的尸体,接着杀意森然地看向屋中众人。   妖务部队员手里枪械齐齐上膛发出“咔嗒”一响,迪恩屏息打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先不要贸然开枪。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高大的男人一把握住楚潇的肩头,带着浓烈伦敦腔的英语森森冷冷地挤出齿间:“听着,就算是中国的上古神兽,也不能在狼人的地盘上撒野。”   他手上用了十二分的力气,离得近的几人清晰地听到楚潇肩头的骨头咯咯作响。   楚潇似乎也因为肩头的不适而轻轻锁了眉,然后,他冷淡地抬起头:“把克雷尔上校放了,我们这就走。”   “别做梦了,我给你们一分钟时间离……”   楚潇的手啪地握到他攥在自己肩头的手上,狼人蓦然噤声。   与此同时,祝小拾的目光延伸向壁炉中的通道那端。   透过幽暗的光线,她隐约看到那边的石台上绑着一个平躺的人。   她看不清那个人的样子,但他身上妖务部校级军官的制服十分好认。   作者有话要说:  【【【【10.16更新推迟通知】】】】   鲁迅文学院的培训还有两天结束,   这两天散伙饭不断,每顿都被同学通知出去吃……   (都胖了QAQ)   于是今天更新还没写完,推迟到23:00之前更,我会好好写完一章的! 第133章 进吧!向着欧洲大陆(七)   四周死一般的冷寂, 了解上古神兽战斗力的妖务部队员们几乎连汗毛都立起来了,脑子里不住地在想象类似于手撕鬼子一样的手撕狼人画面……   然而几秒后,楚潇再度开了口:“松开。欺负几百年的妖传出去太丢人了, 让我女朋友收拾你比较合适。”   “……”狼人抓在楚潇肩上的手僵住。他头一个反应是觉得楚潇在挑衅,可二人目光一接, 他又很诡异地觉得, 这个人好像是认真的……?   两个人于是对视了一会儿,注目于通道那端的祝小拾收回目光:“你解决这些狼人, 我去救上校, 看谁快!”   她说着已一个侧滑向通道划去, 几个狼人惊然伸手抓去, 但闻耳畔一声嘶叫,方才与楚潇对视的高壮狼人已化作碎片。   几个狼人不禁一身恶寒,但厮打已起便不可能就此叫停。几人于是唰然兽化,急奔向正在通道内俯身攀爬的祝小拾, 祝小拾静听着动静,在一头狼纵身扑来的刹那敏捷翻身, 手中匕首扬起,噗地精准割断了对手的喉咙。   殷红的狼血顿时迎面喷来, 血腥气击荡四方。祝小拾下意识地一抹眼睛, 脚腕处猛然一沉,她提脚踹去,下一秒又一声惨叫掀起,她透过眼前血雾看见化作原型的季朗直穿狼人胸口而过, 那狼人扑通倒地。   “呼——!”囚牛·季朗落地,不快地在墙壁上蹭掉了些血迹,然而化回人形时,还是明显的一身血色。   他咳了两声说:“那边狼人肯定更多,你应该让二弟过去救人!”   祝小拾没吭声,季朗忽觉不对劲,抬眼一看,看清了通道那边的情状。   克雷尔被绑在一方石台上,能明显地看出他全身都在挣扎,但他又似乎并没有意识,对这一侧的吵闹并无反应,好像一切挣扎都是痛苦造成的。   连季朗都看得心里一栗,再回头,看见祝小拾紧咬着牙抹了把眼泪。   “……别哭别哭。”季朗有点慌,在沾满血迹的西装上摸了摸,掏出了包纸巾递给她,“擦擦。”   但祝小拾没有接,眼中凶光一闪,要跟那边正往这边来的狼人继续拼命,被季朗拦住,“我来收拾……但你不许说出去!不然我在上古神兽界没法混了!”   与此同时,通道另一端,楚潇一脚飞踢出去的同时伸手一把扼住对方喉咙,咔吧一声,解决了最后一个狼人。   但他不及缓上口气就直奔通道,迪恩见状喊道:“季先生和祝小姐应该能打过!”   楚潇没停脚:“我知道。”说着已攀入洞口,“但小拾一会儿可能需要人抱抱!”   “?”迪恩锁眉。   旁边端着枪的上尉扭头看看,又转回来,怜悯地拍了拍上司的肩头:“单身狗,不懂就不懂吧。”   通道那面,祝小拾和季朗势如破竹地攻了过去,祝小拾一眼都没敢看克雷尔,一招一式犹如行云流水般放倒一个个狼人。   季朗因为刚才破结界用力过猛的问题有点心理阴影,全程很小心翼翼地不敢用法术,只化作原型窜来窜去地撞人。   终于,他一不小心被背后袭来的狼人抓住了尾巴,季朗悚然一惊,扭头的同时不及多想便一个火球喷出,薅着他尾巴的狼人连忙偏头但没躲开,火球擦过耳朵,“呲啦”一声明晰的响声……   “嗷呜——!!!”狼人以人身发出了狼吼,匆忙松开季朗去捂伤口。便见黑色的小龙灵敏落地,两脚战栗抱臂啧嘴:“呼?呼!呼……呼呼呼呼!”   料理完外面狼人的楚潇一冲进来就看见这一幕,噗地一声就笑了。接着,他闪身而上,一把拧断将祝小拾抵在墙上的狼人的脖子,那狼人仰面往地上一栽,他才发现它脸上已经被凶残地捅了两个大血窟窿。   “……小拾?”楚潇心底一颤,看看祝小拾手里已然有了好几个豁口的匕首,又对上她的目光。   祝小拾双目红红的,哽咽着喘着粗气,被楚潇一叫,哇地哭出来:“上校……”   “呼!”小龙状的季朗神情复杂地扭头去看二弟的反应,却恰好看见几个狼人正在他们身后准备偷袭。他便一窜而上,前爪左右各抓一个,狠狠地撞在一起磕晕,转而又去抓下一对。   两步外,楚潇刚要回头先解决一下麻烦,听到动静便松了气,刚要松开祝小拾的手重新环紧:“别怕别怕。”   “上校……我看到他……”祝小拾浑身都在哆嗦,刚才遥遥看到的克雷尔不住挣扎的画面不停地撞进她的脑海,令她克制不住地想象接下来的结果。   这是种什么感觉呢?好像与她先前身陷绝望的感觉截然不同,但又确实也是一种绝望。   她在被蛊妖抓走关进石室的时候感受过一种绝望。那时她离死亡很近,而且亲近的人都不在身边,搞得她不由自主地一遍又一遍设想自己死时会是怎样的场景,会不会被其他关在石室里的人吃掉,会经历怎样的痛苦和恐惧。   在和楚潇一起身处日本的地下空间时,她也极度绝望过。因为楚潇被抑制了能力,他们身处弱势,面对人数百倍于自己的敌人,似乎完全没有扭转局面的可能。那时,在楚潇受伤后,她被那些人抓住的刹那几乎精神崩溃,拼命地只想从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死也要跟他死在一起。   现在,她心里的感觉跟这两种都不一样,她没有任何怕死、或者“死也要死得如何如何”的执拗,只是感觉心绪和气力都在被无限抽空,仿佛有一个巨大的黑洞近在眼前,把她心里的一切往里吸,但黑洞永远填不满。   如果克雷尔死了怎么办?如果克雷尔变成狼人怎么办?   这两个问题在她脑海里绞着,让她一想就一个哆嗦。   虽然,她很确信她对克雷尔并没有没有过多深的感情。   可是克雷尔是那么优秀的一个人。他经历过中东地区的战火,解决过人与妖间的危机。在她的印象里,不论任何时候,他都是风度翩翩的,就像电影里才有的那种英国绅士走到现实中来。   也或许是因为这种无时不刻不在的风度翩翩,她总觉得他身上带着一种疏远感。可细想来,他其实是一个非常体贴的人,至少在非常努力地尝试体贴。   比如在鼓浪屿上时,他请她喝过咖啡,还给她买过街头的小吃。   现在,这个无比优秀的人,正面临可能变异或者死亡的可怕结果。   这太令人绝望了,会让人质疑命运的公平性,会让人质疑坚持正义是否值得。   “他们对他做了什么!!!”祝小拾哭着吼出来,喊声令正辛辛苦苦在他们的感情交流中为他们收拾残余狼人的季朗一愣,眼看着爪下按着的已是最后一个,连忙收住了将他撞向地面的手,自己也幻回原形。   “中校。”他朝外喊了一声,迪恩旋即带着人冲了进来。季朗将手里这个一推,“这个,还有另外几个晕过去没死的,你们带回去审问吧。”   他说着看向缚着克雷尔的石台,一叹:“可能只有他们能解决他的问题。”   嘈杂中,没有人注意到啪嗒一声轻响,是皮质栓带被崩裂的声音。   几秒后,又响起更清脆的一声。这回,所有人如同被按动开关般蓦然回头,却见克雷尔一声狼嚎中面色狰狞地腾身坐起!   他喉中一声声低吼着,森冷的脸上没有情绪。那双祝小拾所熟悉的、总时时含着微笑的灰蓝眼眸里,沁着不正常的绿光。   “我的天……”季朗屏住呼吸。   迪恩和几个妖务部队员也都惊住,但所有人的手指又都在扣向扳机前死死刹住。   楚潇缓缓地松开祝小拾,又小心地将她护在后面,静了片刻,试探地叫了一声:“克雷尔上校?”   “呼哧……”克雷尔嗓中发出一声明显不属于人类的粗喘,同时,瞪向楚潇的眼中逼出凶光。   楚潇深一吸气,啧嘴呢喃:“这可不好办了。”   “……”祝小拾头皮发麻,“别杀他……”   “所以我说不好办了。”楚潇笑了笑,继而上前了一步,“上校,冷静一点,我们……能不能谈谈?”   下一秒,克雷尔从石台上一腾而起,一把扑向楚潇!   楚潇急忙抬臂,双手硬架住他的肩头,两个人在地上连滚几圈,楚潇竟落了下风。   ——克雷尔的蛮力太可怕了!   他被掐着脖子动弹不得,又因怕伤他性命而不敢使法术,无奈地咬着牙关硬座抗衡:“上……校……”   紧接着,脖颈处又突然一松,克雷尔蓦地将他松开,转身直奔祝小拾。   “卧槽?!”祝小拾转身就跑,楚潇顾不上在多缓气便急忙起身,只见她绕着石台跑了一圈仍被克雷尔扑住,后背在地上摔得咣当一声。   “放开我!”祝小拾连踢带踹却无半点作用,楚潇疾步冲来,见祝小拾完全被他控制在身下,正想一掌先把他劈晕,乍然听到祝小拾在喊,“你你你你干毛!!!”   所有人都无比惊悚地定睛看去。   ——只见克雷尔并未对祝小拾进行任何攻击,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眼中原本的凶光和周身的戾气都逐渐平缓了下来。   “……怎么回事?”楚潇谨慎地看向迪恩,迪恩一脚踹向旁边被制服的狼人:“怎么回事!”   “物、物种本能……”狼人尴尬道,“这位女士是不是他的心上人……”   神他妈物种本能!   楚潇后牙一磨,面无表情地一掌劈下去,克雷尔在天旋地转中无力栽倒。   作者有话要说:  【10.17请假】   鲁院班里吃散伙饭,背着电脑到餐厅码字了   但是太热闹实在不在状态,   吭哧吭哧码了1500+之后真的码不下去了……   于是请假一天,明天争取多更一点【争取咳…… 第134章 进吧!向着欧洲大陆(八)   在狼人的援兵赶过来之前, 妖务部众人飞速撤出了大英博物馆。   楚潇展现了前所未有的冷漠脸,一路都搂着祝小拾不撒手,弄得同车的队员们都不敢跟他搭话。   祝小拾呆滞地埋在他怀里, 大半路过去,脑子里都还在回忆克雷尔变狼人的“物种本能”。   然后, 她感觉到楚潇低下头, 一声不吭地在她额上亲了亲,又默默坐好。   她怔然没反应。过了最多五分钟, 他又吻下来, 轻轻地啜了两下, 再度坐直。   又过五分钟……   祝小拾终于抬起了头:“干嘛?”   “嗯……”楚潇稍微滞了那么一下, 继续亲下去,“平复一下危机感。”   “……”祝小拾侧脸看看旁边的几个强作冷静的妖务部队员,闷头往他怀里一拱,“别闹。”   结果他又亲她。   “哎你别闹!”祝小拾唰地坐起身, 和他对视几秒后,终于彻底不好意思了, “公共场合,别闹……”   “我不。”楚潇冷着脸把她搂得更紧了, “我这是物种本能。”   祝小拾:“……”   一路上, 防爆车里都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镇江老陈醋味,这种醋味一直弥漫到祝小拾的酒店房间,她算是理解了上古神兽吃醋的巨大威力。   一个半小时——从她进屋、洗澡、吃宵夜、刷微博到躺上床的整整一个半小时里,他始终在她面前刷存在感, 非得把她抱在怀里才安心。   关了灯之后就更可怕了。   祝小拾几乎一整夜都在祈祷酒店的隔音够好。   但第二天早上,醋坛打翻的楚潇还是克服了自己的“物种本能”,接完妖务部打来的电话后进屋叫祝小拾起床,见她因为夜里被折腾得太狠实在醒不过来,索性把她裹在被子里打横一抱,又顺手拿上她昨天拖在旁边的衣服,冲进电梯直奔地下停车场。   祝小拾被箍在后座的安全带里时都还完全没醒,直到路程过了一半,楚潇一脚急刹之下,她才一下子睁眼。   “……什么情况?!”祝小拾一脸惊悚地看看周围,团在副驾上的貔貅“貅”地一声,蹦到了她的肚子上。   差点把她砸吐血。   她伸手解了安全带坐起身,楚潇放下了后座两侧和隔在前后座之间的自动帘,方便她换衣服。她一边换,一边听到他沉沉说:“妖务部来电话,说克雷尔上校情况不太好。心理医生建议让你去协助治疗。”   “……协助治疗?”祝小拾一愣。   楚潇嗯了一声:“因为‘物种本能’。”   “等等等等等……咝——”祝小拾在惊悚中一拽上衣拉链,冷不丁地夹到了颈下的皮肤,疼得她一吸冷气。   她扯了扯嘴角,又说:“可我……我不能去满足他的‘物种本能’吧?!”   那种动物界的“本能”,是要……通过□□才能满足的吧……   楚潇哑声一笑:“如果是要用那种违反人道主义的‘疗法’,我相信妖务部不会开口找你。”   祝小拾:“……”   楚潇又说:“而且如果是那种疗法,把电话打给我也太没人性了吧?”   祝小拾:“……”   这一路他们还都能说说笑笑,但到了妖务部,他们就都笑不出来了。   克雷尔被关在一间监护室中,监护室的一面墙上是双面镜。他们站在双面镜外往里看时,克雷尔刚苏醒不久。   他好似察觉到双面镜的这一边有人,布满红血丝的双眼阴测测地注释着这一边,接着忽地一头撞来,咣地一声巨响,惊得祝小拾心颤。   然后,便见医护人员打开房门涌入屋里,拽开他按回床上,打了一针安定。   “等等……”祝小拾惊然喊出,意识到里面听不到,又转身看向带他们前来的一位女医生。   女医生抱着一个文件夹,凝望着屋内,察觉到她的视线时叹了口气:“在他变异成狼人、或者抵抗住变异恢复成人类之前,我们没有其他办法让他冷静,只能使用安定。”   “‘抵抗’?”祝小拾抓住了这个词,秀眉蹙起,“我以为变成狼人、吸血鬼,都是咬一口就……”   “是的,但是克雷尔上校在察觉到自己被狼人跟踪后,注射了抗体。”女医生颔了颔首,“那是妖务部去年刚开始研发的抗体,还是个半成品,并不是很管用。现在药效已经完全发挥了,看起来并不足以让他抵抗住变异,所以我们才希望用心理治疗辅助药效。”   “你们想让他用精神抵抗?”楚潇锁着眉看过来,女医生点了点头。   他又扫了眼双面镜那边,忖度道:“医学问题我不太懂。但我想问一下,如果做个类比,抵抗狼人变异和戒毒,哪个更考验意志力?”   “Well,这种对比……”女医生神色复杂地仔细思考了一下,“这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如果硬要比的话,抵抗狼人变异的难度大概相当于要求毒瘾发作的瘾君子不许动近在眼前的冰|毒吧。但如果拿近几年新发现的更高端的毒|品做对比,我想抵抗狼人变异大概容易一些。”   楚潇神色微沉:“冰|毒的复吸率是百分之百。”   ”这是抵抗变异相对仁慈的地方。“女医生神色并不轻松地耸了下肩头,“他能扛过七天就安全了,以后绝不会再发作。”   楚潇神情稍缓,点了点头:“需要小拾做什么?”   女医生指了指屋里:“进去,陪他聊天。”   楚潇:“门儿都没有。”   祝小拾:“……”   接下来的交涉进行得非常不愉快。   即便楚潇也很想救克雷尔,可他认为克雷尔现在的状态太危险了,必须保证祝小拾的人生安全,不能让她和克雷尔近距离接触。   妖务部方面便提出,他们可以限制克雷尔的自由,把他锁在床上。   楚潇依旧不答应,因为他在营救过程中看到了克雷尔挣断皮带的过程。那种蛮力太可怕了,在没有足够参考数据做支持的情况下,很难说怎样的强度才足够安全。   妖务部于是又退了一步,表示可以在限制克雷尔自由的基础上,让祝小拾离得远一些——她不需要坐在他身边和他说话,只要在屋里就行了。   楚潇听罢,一张脸冷得能冻死人:“那间屋子总面积不过几十米,假如克雷尔挣脱你们的防护措施袭击小拾,她就算爬上天花板也逃不了吧?”   谈判一时间便陷入僵局,妖务部众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和他们还算熟悉的迪恩求助地看向祝小拾,可祝小拾也只能沉默以对,因为她也实在还没大无畏到为了救克雷尔把自己的命搭进去的份儿上。   楚潇抱臂,倚向靠背,沉肃道:“绝对不能让小拾和他处在同一空间里。其他的,为了救他,都可以商量。”   会议室里一阵长久的沉默,少顷,一位头发花白的医生开了口:“那如果我们需要祝小姐每天工作14到16个小时呢?”   楚潇皱眉看过去:“干什么?”   “通过广播和他说话。”医生道,“因为他无法直接接触到人,治疗效果会相对减弱。但好处在于,在他昏睡的时候依旧可以继续进行这项治疗,可以更加连贯地给他精神上的支撑。”   “连续说话14到16小时吗?”楚潇迟疑着看向祝小拾,祝小拾很快点了头:“可以。”   妖务部的一众军官顿时都松了口气。   和克雷尔共事最久的迪恩甚至笑出来,转而立刻道:“多谢二位,费用方面我会立刻向总部……”   “不谈费用了吧。”祝小拾心绪很复杂,闷着头说,“这回是救朋友,不提钱了。”   “……”迪恩小心翼翼地看向了昨天冷眼拍晕克雷尔的楚潇。   楚潇神色平淡:“听她的。”   但两个小时后,治疗才刚刚开始,楚潇就很悲痛地后悔了。   他觉得自己需要精神损失费。   医生说,在克雷尔的印象里,祝小拾说的一直是中文,建议在治疗过程中依旧使用中文,于是负屃解了给祝小拾的咒语加持。然后,楚潇就听到那个无比熟悉的声音,清晰而温柔地照着稿子读着:“不要愁老之将至,你老了一定很可爱。而且,假如你老了十岁,我当然也同样老了十岁,世界也老了十岁,上帝老了十岁。一切都是一样的。 ”   “我愿意舍弃一切,以想念你终此一生。 ”   “但愿来生我们终日在一起,每天每天从早晨口角到夜深,恨不得大家走开。 ”   楚潇在楼道里无语凝噎:“为什么要读《朱生豪情书》啊……”   “因为够深情,能从精神上满足‘物种本能’。”迪恩饱含歉意地拍拍楚潇的肩头,还摸了根烟递过去,“抽吗?”   “……不了,我们九兄弟里有一个烟鬼就很恐怖了。”楚潇颓丧地摆摆手,侧耳再听听,发现里面又换了一首,比刚才那首还神情。   就这样,一天14个小时,从《朱生豪情书》读到《莎士比亚十四行诗》,甚至连新中国第一位总理写给邓女士的情书都摘了几段来读。   等在楼道里的楚潇几度挠墙,因为祝小拾从来没跟他说过这么多情话,就算是读也没读过……   他真的很需要精神损失费!   楚潇无比悲愤,更过分的是,第二天,在祝小拾念了三个多小时后,克雷尔清醒了那么一阵子,至少有四十分钟的时间。   这四十分钟里,楚潇站在双面镜外,就看到克雷尔悠哉地躺在病床上,衔着满满地微笑注视着墙上的播音喇叭,口中呢喃着和祝小拾的声音一起念情书,自得其乐的样子宛若挑衅。   “我能在他病好后扭断他的脖子吗?”楚潇冷着脸扭头问迪恩。   “……”迪恩低头拿出烟盒,“抽一根吧……”   “不抽!”楚潇切齿。   第三天,克雷尔的清醒时间延长到了一个小时五十分钟。医护人员们欢呼雀跃说效果显著,还有两个正实习的医学院学生在愉快地记录数据,打算写个国际级别的论文出来。   楚潇在楼道里一拳捶掉了好大一块墙皮。   第五天……   第七天……   第九天,克雷尔只在中午又发病了半小时,论攻击力也完全没有狼人那么恐怖了,充其量是一哈士奇。   但恪尽职守的医护人员为避免功亏一篑,还是要求祝小拾读满10个小时。   于是,祝小拾微哑的声音和克雷尔无比享受的神色一起在楚潇心里搅着,妖务部各级都对此十分愧疚,欧洲区的总负责人甚至还亲自做了个批示,要求部下给他提供防震泡泡纸解压……   楚潇便怨念地按完了好几大张防震纸的泡泡。按完后抬眼一看还有一个小时才结束,长声叹息着向迪恩伸出了手。   “?”迪恩战战兢兢,“怎么了?”   “烟。”楚潇冷漠无比。   第十一天的清晨,望着祝小拾欢天喜地地奔向地下车库的背影,跟在后面的楚潇简直想消极怠工。   但还是要开车送她去,真是气到爆炸。   他们赶到妖务部的时候,克雷尔已经恢复自由了,监护室连房门都没关,两个护士一脸轻松地在给他测血压和脉搏。   祝小拾走进去,他旋即笑起来:“啊,祝小姐,非常感……”接着看到了阴沉着脸跟进来的楚潇,“非常感谢您和楚先生的救命之恩。”   楚潇挑眉:“大恩不言谢。”祝小拾胳膊肘一拱他。   “……”他斜斜一瞪,静了静到底还是维持住了风度,“我出去走走。你们要是想拥抱一下作为庆祝……请在我回来之前抱完,行吗?”   “不了不了,不必这样。”克雷尔谢绝了他的大度,但在看向祝小拾时,他灰蓝的眼睛里,深深的情愫又半点都没有减少:“我仍是幸福的,我永远是幸福的。”   这是《朱生豪情书》里的一句。   “……要不你们还是拥抱一个吧!”楚潇悲痛道。克雷尔抱歉地咳嗽了一声,窘迫笑道:“谈工作好了。”   他说罢先闭了口,等到两个护士收拾好东西离开,才再度开口道:“欧洲这边,几个种族的纷争太激烈了,必须尽快解决。”   祝小拾点了下头:“怎么解决?”   “主要是狼人和吸血鬼的问题。”克雷尔苦恼地叹了口气,“这两个种族要求解决食物资源,可他们要的是他们最爱的人肉和人血,这一点上我们无法做出退让。”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昨天断更啦   本章小送30个红包   上一章的还没戳   明天一起戳,么么哒 第135章 进吧!向着欧洲大陆(九)   克雷尔聊起工作的时候, 还是很招人待见的——楚潇就算作为一个很想拧断他脖子的男人,也必须承认这一点。   他们于是恢复了和平,走出病房找了间没人的小会议室坐下, 祝小拾从包里翻出水果刀来给克雷尔削苹果吃。   楚潇一看,立刻伸手:“我来。”   祝小拾一躲:“我来, 你别削着手。”   “……我厨艺比你强好吗?”楚潇伸手要抢, 祝小拾抬眼瞪去:“你给他削苹果看起来太基了!”   楚潇:“……”   克雷尔:“……”   祝小拾于是从容冷静地继续削苹果。   苹果淡淡的甜香随着削皮刀的刮过,逐渐在屋里飘散开来。合着楚潇郁结于心的情绪, 融合成了一股品质上佳的苹果醋味……   克雷尔忍着笑, 清了清嗓子, 道:“咳……目前的问题是, 狼人、吸血鬼、人类三大种族间的资源冲突越来越激烈,引发的蝴蝶效应是狼人和吸血鬼去抢夺精灵、独角兽甚至神族的资源,导致了多方恶战。”   “那把这两个种族灭掉好了。”楚潇目不转睛地斜睇着祝小拾手里的苹果,一股狠劲儿从后槽牙间磨出来。   “……”已削干净大半个苹果的祝小拾不得不先切下来一片, 然后把这第一片递给他,以安抚他酸得越来越醇厚的醋感。   楚潇把这片苹果送进口中, 颜色稍霁,遂看向克雷尔:“上校觉得呢?客观来说, 他们的战斗力并不强, 又在威胁人类社会的稳定……你们妖务部不是那种强调包容性的圣母心机构吧?”   “当然不是。”克雷尔一哂,“但这件事不可能实现,因为他们的人口基数也很大。”   祝小拾在这时递了一片苹果过去,克雷尔随手拿起来吃着, 楚潇深呼吸安慰自己说没事。   克雷尔细品着苹果道:“按照记载来看,吸血鬼有十三个分支,近些年可能又发展出了更多旁支。他们分布在欧洲各处,还有小部分在非洲,并且都很善于藏匿自己,想把他们赶紧杀绝的难度不亚于彻底消灭蟑螂。”   “……”楚潇呼吸一沉,“那狼人呢?”   “狼人的体系没这么复杂,但所有山林乡间基本都有。”克雷尔说着又接过了新一片苹果,绅士地微笑颔首说,“非常感谢,祝小姐。”   楚潇:“咳。”   “……我是说,想把他们赶尽杀绝也同样很难。”克雷尔立刻改口,“而且,这种行动一旦开始,势必引起他们的强烈反弹。只要还没把他们消灭殆尽,幸存的部分就会变本加厉地袭击人类,短时间内把它们全都灭掉又绝不可能——假如持续几个月的话,强烈反弹之下是我们杀的快还是他们咬的快,就不好说了。”   偏偏狼人和吸血鬼都可以靠咬人来把人类变成他们的人。这就很糟心了,如果折腾了半天反倒造成了狼人和吸血鬼统治地球的局面,那可真是个巨大的黑色幽默啊……   楚潇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略作思忖,问说:“他们的诉求具体是什么?”   “足够新鲜的人血和人肉。”克雷尔道,“他们的口味要求非常苛刻,离开人体超过24小时的血液、和死亡超过3小时的人肉在他们看来都不合格。”   楚潇蹙眉:“……那基本等同于只要活人?”   “是的。”克雷尔点头。   “这确实不现实。没有替代品吗?鸡鸭牛羊猪不行?”   “不行。”克雷尔颓然摇头,“而且他们并不是在为难我们。最初还没有翻脸的时候,两个种族来与妖务部谈判的使者都非常诚恳地想和平解决问题,可是各种牲畜的血肉对他们来说确实难以下咽……他们表示连人类二百斤的胖子都比那些好吃。”   “……”祝小拾愣了愣,“可是我听您的祖父说……”   “我祖父是因为从一开始就不允许自己喝人血,一口都没有喝过,他根本没享受过人血的味道。一旦尝了第一口,就改不过来了。”克雷尔说着一叹,“像我祖父那样有强大自制力的人可不多。”   于是这件事并未在当天讨论出结果。克雷尔也并不意外,毕竟从失踪的欧阳上校那时算起,妖务部英国分部已经头疼于此两年多了,都没能有过有效解决办法。   这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的。   到了妖务部下班的时候,几人就一起先和克雷尔回了家,以免老公爵继续担心他的情况。   老公爵很热情,提出开个小晚宴,大家可以分别做自己的拿手菜,一起热闹一下。   祝小拾便和九子一起去了附近的华人超市,九子厨艺都不差,心里过着菜单挑选自己需要的食材。到了结账的时候,发现祝小拾买了鸭血、毛肚、腊肉之类的东西。   这些东西在英国卖得死贵,不过品质还说得过去,楚潇看了笑道:“想吃毛血旺?”   “嗯……我感觉我的中国胃迫切地需要点重口味的大菜来安抚。”祝小拾内心默默吐槽着这几天的伙食水准,又说,“这个我自己来做,我的拿手菜!”   “是吗?”楚潇挑眉,伸手帮她拎购物筐,不咸不淡道,“你都没给我做过,竟然先做给克雷尔。”   “哎……你厨艺那么好,我想不起来做嘛!”祝小拾一把抱住他的胳膊,耍赖地蹭蹭,“你让我有依赖感,跟你在一起我就想混吃等死当废物!”   咝……   楚潇扭头款台上的小货架翻了个白眼,几秒后到底绷不住了,转回头一捏她的脸:“你得给我读情书。”   “读读读!接受点单!”祝小拾立刻答应,说着踮起脚尖在他脸上一亲,“不许别扭啦!全世界你最好!我就喜欢战斗力比我高八百多倍还能变大怪兽的男人!”   “……”楚潇瞥着她,没骨气地接受了这顿安抚。   是以当大家坐回车上的时候,萦绕十天不散的醋味终于没了,气氛异常轻松,季朗吹着口哨哼起了“我独自走在郊外的小路上,我把糕点送给外婆尝一尝”……   晚上七点半,众人的拿手好菜陆续上了桌。中式的西式的泰式的日式的韩式的……琳琅满目摆满了一大张宴会长桌。   老公爵杵着他那根手杖走进来,看见桌上的菜笑得花白的胡子乱颤:“我活了八十多年,头回看见内容这么丰富的餐桌!”   祝小拾为了方便交流,刚让负屃给她再度施了法,刚施完就听见这句话,转头笑说:“祝您长命百岁,我们可以常来英国给您做好吃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老公爵板住脸,“那我必须告诉你一下,吸血鬼的正常寿命范围是二百多岁哦!”   “啊……哦!”祝小拾抱歉地挠挠后脑勺,“那祝您长命三四百岁!”   众人哄堂大笑,楚潇倚在桌边喝着红酒,指了指她做的那道毛血旺:“公爵先生您尝尝这个,鸭血做的,您或许会喜欢。”   “哦什么……鸭血做的?”老公爵平常不怎么吃中餐,听言满脸新奇,走过去仔细端详了那一盆奇怪的东西片刻,拿起叉子叉了一块方方正正的鸭血送进嘴里。   接着,他眉头倏然一皱。在所有人都小心等反应的时候,他爆出一句:“哦上帝!这太辣了!不过真好吃……我要再来一块!你们有什么办法削减辣味吗?而且空口吃也有些咸。”   “搭米饭吧。”祝小拾盛了碗米饭递给他。在之后的十分钟里,老公爵就着毛血旺扒拉米饭,连与生俱来的绅士风度都不要了。   在吸血鬼特殊的味觉系统里,血制品的鲜香被成几十倍放大,配以中餐里足以震慑四方的调味方法,这道菜在老公爵眼里简直是人间至味。   但吃着吃着,他忽地周身一搐。   好似是心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接着一阵冷汗从背后渗出来,他的呼吸随之迅速变得不畅。   老公爵蓦地扔下了手里的叉子,捂着胸口伏向桌子。   “祖父?!”正与迪恩闲聊的克雷尔大惊,一个健步冲来将他扶住,错愕不已,“怎么了,不舒服吗?”   老公爵看起来极度痛苦,嘴唇翕动着却说不出话。见多识广的负屃立刻也赶上前,伸手一按他手腕:“脉搏很快,他有心脏病吗?”   “吸血鬼不会有心脏问题,除非……”克雷尔的话猛地一噎,一闪而过的猜测令他悚然看向那盆毛血旺,“祝小姐……”   祝小拾微怔:“嗯?”   “毛血旺里……”克雷尔呼吸滞住,“是不是有蒜?”   祝小拾茫然点头:“是啊,很多中餐都……”   “吸血鬼不能吃蒜!!!”克雷尔崩溃地吼着,将祖父扶起搭在肩头,边向外急奔边喊,“去妖务部!迪恩联系医疗组!”   古堡里瞬间大乱,原本其乐融融的小宴会厅在五分钟内变得空无一人,九子及时从克雷尔手中接过了老公爵,蹬地一跃径直飞起,火速赶往妖务部。   在他们离去后片刻,几道轻盈的黑色身影推开了宴会厅的彩色玻璃窗,悄无声息地潜入厅中,闪到了桌边。   “这什么东西这么香……”面色青白的几人獠牙毕出,冷厉的目光在桌上回荡着。   很快,他们找到了那令人痴迷的鲜香的来源。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我的脑洞很大,但是这章的脑洞我得承认是从别的地方看来的。   好像是几年前的一个微博吧,有人说,理性讨论,中国作为一个爱吃血的国家,为什么没有吸血鬼呢?   最右经典回复:因为中国人不止爱吃血,还爱吃蒜。   ==========   前两章的红包已戳,么么哒 第136章 进吧!向着欧洲大陆(十)   其实那满满一大盆毛血旺里总共也没多少蒜, 但作为一个吸血鬼,老公爵还是因此遭了不少罪。   洗胃、输液、吸氧, 整个过程用了四个小时, 换做一般的老人可能就要折腾出其他连带的毛病了。不过对于吸血鬼而言, 八十多岁还很年轻,老公爵结束治疗之后除了气色不太以外,整体状况都还可以。   克雷尔扶着他走出病房的时候, 众人都迎了上去, 祝小拾十分愧疚:“对不起,公爵先生,我……”   老公爵立刻摆手:“没事没事。你那个菜,还有吗?”   “……爷爷?”克雷尔皱眉。   老公爵扭头瞅着他恳切道:“我觉得我可以再稍微吃那么一点儿……半片也行。”   克雷尔心说您可省省吧。用中国的俗话说, 您这叫见了棺材都不掉泪啊……   然后大家分了几辆车一齐回到老公爵的古堡,路上, 老公爵的呼吸一直都不太顺, 就这样,还非要拉着祝小拾探讨“那个菜不放蒜能不能做”的问题。   在得到“应该也能吧……”的回答之后,公爵先生笑逐颜开, 请求她回去之后把做法写下来留给厨师,他以后要吃。   坐在副驾上的克雷尔头疼地揉着太阳穴:“爷爷!您克制一下, 行吗?”   然而等他们回到古堡的时候,刚下车,就见管家风风火火地冲了出来:“出事了!!!”   “怎么了?”克雷尔顺手撞上车门,看到据说十几代前和王室沾亲的管家地中海的头顶上全是汗。   管家气喘吁吁地说:“吸血鬼!好多吸血鬼!刚开始是三个, 后来又来了四个!”   几人目光一凛,克雷尔立刻掏出□□将子弹上膛,管家又连连摆手:“不不不,您不用太紧张……”   克雷尔锁眉。   管家说:“他们都已经……被放倒了。”他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敬畏,看向祝小拾,“因为祝小姐那道菜。”   祝小拾:“……”   接着管家便带着他们往那间小宴会厅去,边走边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   “公爵先生中毒……抱歉祝小姐,我没有诋毁您的意思,只是用这个词汇比较方便概括。”他很严谨地解释了一下自己的用词问题,在祝小拾笑说没关系之后,继续道,“公爵先生中毒的时候,大家都很慌乱,我在目送几位神兽先生飞离之后才折回来,带着四个人一起,准备把小宴会厅收拾干净。”   他说着快走了几步,在离小宴会厅的门还有几米时停住:“大概走到这个位置时,我听到里面有动静,于是让他们停下,自己放轻脚步凑过去,贴在门边看了一眼。”   “——然后我就看到三个吸血鬼围着桌子,在吃东西,吃得很投入。其间有人抬眼看到了我,但就像完全顾不上一样,很快就又低头继续吃了。”   管家说着推开门,地上横七竖八的吸血鬼映入了他们的眼帘。   “当时我很紧张。”管家吁了口气,“要知道,住在这做城堡里的每一个吸血鬼,都是在他们的黑名单上的。”   接着他笑了一声:“后面四个吸血鬼来的时候我都吓坏了,但是真神奇,他们好像只是来‘聚餐’的。进屋之后只顾着吃那一盆菜,完全没有多理我。”   说罢,管家姿态绅士地朝祝小拾颔了颔首:“来自于东方的神秘力量真是令人咋舌啊,祝小姐。”   来自于东方的神秘力量·拾:“……”   咋不说她是神奇的东方树叶呢?   之后他们一起查看了一下被东方的神秘力量放倒的吸血鬼们的状况。   经过克雷尔的专业判断,七个吸血鬼都是纯血统吸血鬼,也就是吸血鬼和吸血鬼成婚生下的那种,不是人类变异的。   克雷尔说:“这可太滑稽了……他们应该对食物的要求最为苛刻。”   一般来说,这种吸血鬼只喝新鲜的人血,而且要直接从活人体内吸出来的那种新鲜度。   患有超忆症的迪恩给大家提供了更多的资料。   他说,按照现有记载来看,上一次看到纯血统吸血鬼食用新鲜人血以外的食物,还是二战末期。那个时候太特殊,食物短缺,健康的人类不多,血也就不那么好喝,所以部分吸血鬼一度用牲畜的血凑合着活。   “但即便是那时,人类的食物他们也都是不吃的,一口都不吃,只偶尔会喝一些葡萄酒。所以猎魔人想用在食物中加蒜的方法放倒他们的计划基本没成功过,只消灭过几个从人类变异的吸血鬼。”   “所以依我看……你们中国的这道菜,可以提名诺贝尔□□了。”迪恩开玩笑道。   “迪恩!”正检查一个吸血鬼的克雷尔忽然叫道,接着抬手一打响指,“快来,这两个还活着。”   迪恩忙赶过去,坐在餐桌前歇脚的老公爵长声而叹:“这可真令人失望啊。”   “……”克雷尔没理会祖父的吐槽,然而老公爵继续说了下去,“左边那个,哦,就是你现在扶着的这个,是吸血鬼现任最高统治者莱斯亲王的儿子。莱斯亲王是玛士撒拉中罕见的活到现在的一个,十三氏族都对他十分敬重。”   “玛士撒拉?”克雷尔疑惑。   “第四代吸血鬼以玛士撒拉之名重现于世。”迪恩立刻解释,“那是一千多年前,现在常见的吸血鬼已经是第十几代了。”   “我真羡慕你的脑子。”老公爵不吝赞许地悠哉笑着,继而一喟,“在我年轻的时候,击杀莱斯亲王是所有猎鬼人的目标。是他凝聚了十三个吸血鬼氏族,如果杀了他,十三氏族会重新陷入内斗,人类就安全了。”   “那为什么妖务部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克雷尔锁眉,“我们几乎有世界范围内所有神话生物的资料。”   “英国的部分,是王室提供给你们的吧。”老公爵呵呵一笑,“上世纪五十年代,莱斯亲王突然销声匿迹,后来有人在苏格兰境内发现了一具吸血鬼贵族的尸体。他的脸在河水中被泡得难以辨认,但绝大多数猎鬼人、还有多国政府都相信,那就是莱斯亲王。”   老公爵耸了下肩头:“我认为那不是,提出过多次异议,但没什么人搭理我这个已经变成吸血鬼的猎鬼人。”   所以,官方并没有把这个已经被判定死亡的高级吸血鬼放进高危物种资料中交给妖务部。   “……你们不考虑再喂他两口蒜吗?”老公爵扭头看了眼那个吸血鬼,“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亲自来喂!”   “NO NO NO,爷爷!”克雷尔哭笑不得,“现在不是杀亲王儿子的时候,我们会抢救他,然后看看能不能重新开始和平谈判。”   “哦,真让人失望。”老公爵扁嘴,沉吟一会儿,又道,“那你们能多给他洗几次胃吗?”   克雷尔:“?”   老公爵诚恳脸:“那可难受了,你们如果能给他洗个七八回的话,录视频给我好吗?”   克雷尔:“%#¥@……”   众人于是拉着两个没断气的吸血鬼再度折返妖务部,楚潇拍着克雷尔的肩膀笑说“您祖父真幽默啊”。   克雷尔冷着脸道:“如果你是那个吸血鬼,你肯定就不这么想了。”   然而,老公爵一语成谶。这个年轻的吸血鬼吃得太多了,并且已经晕过去很久才被发现,不仅洗胃要多洗几遍,还得输血输到基本更换全身血液。   楼道里,众人听着抢救室里吸血鬼的惨叫撕心裂肺直打哆嗦,楚潇不禁疑惑:“洗胃输血有这么痛苦吗?”   “没有,但他对人类不信任,在拼命挣扎。”克雷尔望着抢救室的大门,摇头叹气,“还咬伤了两个护士。要不是血清完美生效阻止了变异,我也很想给他喂蒜了。”   众人:“……”   将近清晨的时候,绑在病床上的吸血鬼王子终于被推出了病房。   克雷尔看看他,上前撕了封在他嘴上的胶带。王子迅猛抬头吭哧就是一口,好在克雷尔有备在先躲得更快,牙齿咬空的声音一响即逝。   “我们救了你好吗?”他在病床前抱着臂,“你们去吃的那道菜里有蒜,不给你洗胃换血你现在应该已经去见上帝了。你就这样对我们表达感谢?”   吸血鬼王子满含警惕地盯着他,盯了会儿,问:“那你们现在想怎么样?”   “我们妖务部以和平解决两界争端为首要目标,希望能通过你重新开启人类与吸血鬼间的和平谈判。”克雷尔语中一顿,“当然了,如果你不同意,不太友好的事情我们也是做得出的。”   “……”面色白如纸的年轻吸血鬼神情清冷,“我需要一个月时间考虑。”   克雷尔挑眉,注视了他一会儿,然后点了头:“基于事情的重要性,一个月的时间可以给你,但在此过程中,你要下令暂停吸血鬼对人类的一切袭击,否则我有理由认为你是在拖延时间。”   “可以,这我可以做到。”王子依旧冷着张脸,接着提出了交换条件,“但在这一个月里,你们要保证我的饮食水平。”   “……我们不可能拿活人来给你吸血,就算是死囚也不行。”克雷尔态度强硬。   “那你们的谈判诚意在哪儿?”王子轻蔑而笑。克雷尔更加轻蔑地微抬了下巴:“我们给你提供用血制品制作的中餐,不加蒜的。”   那一瞬间,王子的表情十分精彩。   祝小拾一脸惊悚地看着二人间的对峙,觉得此时还能不骂街真是充分证明了吸血鬼贵族的修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的更新可能会迟,因为这两天睡眠质量低下OTZ 第137章 进吧!向着欧洲大陆(十一)   这位吸血鬼王子经历了怎样惊心动魄的心理斗争, 旁人不得而知。   总之在五分钟之后,他屈服了。   并且,他用一种生硬但也还算友善的口吻, 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了克雷尔:“我叫查理。”   “很高兴与您合作, 查理王子。”克雷尔很有风度地与依旧躺在病床上的查理王子握了手,又以询问的方式近一步表达了自己的礼貌和友好, “请问按照吸血鬼界的习俗, 我该如何称呼您?殿下?阁下?先生?”   “殿下。”查理王子冷漠道。   “好的, 殿下。”克雷尔微微一笑,“我们会为您安排最高水准的中餐,如果您不满意,请及时说出来。”   查理王子没有说话, 只直视着天花板深深地缓了一息。但至少, 他没有拒绝也没有反悔,说明至少到目前为止,事情都还算顺利。   ——十分钟后,不顺利的事情出现了。   会议室中, 楚潇在听克雷尔提完要求后,指着病房的方向,诧异地反问出来:“你要我给他做菜?!”   “楚先生!”克雷尔手忙脚乱地打着手势示意他小点声,“我很抱歉先斩后奏,但是……”   “不,您不需要道歉,上校。”楚潇高冷地一理领带, “因为我拒绝。”   他说着就要往外走,克雷尔咣地将后背抵住门,拦住了他的去路:“拜托了。”   “……”楚潇深呼吸,无奈地又指了指病房那边,“那个所谓的吸血鬼王子,是一个最多不过一千岁的妖;我,是来自于中国的上古神兽——您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上校?”   楚潇顿了一下,复又蔑然道:“如果是中国的各位正神下界,想雇我做一个月的饭,我倒可以考虑。”   “拜托您了,楚总。”克雷尔面色深沉地再度恳求道,“我们需要一个能驾驭各大菜系的高水平中餐厨师,而且今天晚上就要上任。”   楚潇:“那我坦诚表示我水平不够。”   “您在明代的时候料理过宫宴,清末时给慈禧做过饭,八十年代安排过国宴菜单并担任掌勺!”克雷尔有条不紊道。   气氛冷了那么一下。   楚潇脸上意外和暴躁并生:“你从哪儿知道的?!”   “……妖务部内部资料,中国官方提供的。”克雷尔很诚实,“您的水平一定够,楚先生,请您帮我们这个忙。”   “我不干。”楚潇说着伸手,想把他从门前推开。   克雷尔面色一冷:“否则我体内的狼人毒素可能会复发。”   “你什么意思?”楚潇蹙眉。   克雷尔从容的一声轻咳:“虽然临床上并没有关于复发的记录,但假如我出现了复发的症状,妖务部一定会再一次对我进行及时的心理干预治疗。”   说白了就是让祝小拾读情诗。   “我自认为演技还可以。”克雷尔颔首。   “……”楚潇被他这一手气蒙。   他神色纠结地好生打量了这位一贯以绅士形象示人的英国上校一番:“你行事这么卑鄙,小拾知道吗?”   “让您的女朋友知道什么是您的自由,楚先生。”克雷尔非常冷静,“但在此之前,您要帮我拯救世界。”   楚潇:“……”   就这样,在对工作认真负责的问题上,他算是服了克雷尔。   于是,祝小拾很诧异地发现,霸道·上古神兽·总裁·楚潇竟然开始按时按点地给吸血鬼做饭了?   而且还换着花样?还做得十分认真?   她怎么想都觉得有猫腻,便去直接问了楚潇。   正站在灶台前做鸭血粉丝汤的楚潇把汤匙一放,一脸冷淡:“这些看似正派的英国人真是不能深交啊……”   “……到底怎么了?”祝小拾怔怔。   楚潇扭过头,悲愤地把来龙去脉都跟她说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祝小拾听完之后,搂住他笑出眼泪,笑完摸出手机,打开浏览器清了清嗓子,“你想听点什么?”   楚潇尝着汤随口问:“什么听什么?”   “《莎士比亚十四行诗》还是《朱生豪情书》?”祝小拾拉过把椅子一坐,“接受点单。”   楚潇还真就点了单:“《诗经》吧,复古一下。”   祝小拾就真的搜了《诗经》来读,不过偶尔会遇到不太认识的生僻字,读错了楚潇就笑着给她纠正。做菜的时光便就此变得格外温情,在古堡颇具格调的厨房里,浪漫的氛围缓缓溢开。   因为借用了老公爵家的厨房的缘故,楚潇每每做完菜,都会给老公爵留一份以表感谢。大约过了半个月,他也做了毛血旺,老公爵尝完之后扁扁嘴,痛心疾首地说:“我觉得还是有蒜的好吃……”   “哈哈哈哈哈,公爵先生,您不能饮鸩止渴啊。”楚潇说着将毛血旺和米饭分别装进饭盒,递给前来取餐的妖务部工作人员,接着又向老公爵请教道,“请问您了解莱斯亲王的口味偏好吗?”   “为什么要问这个?”老公爵皱眉。   楚潇到他旁边的位子上坐下:“查理王子说服他父亲出来和妖务部进行谈判了,因为他认为这些中餐菜肴可以满足吸血鬼刁钻的口味要求。妖务部希望莱斯亲王能相信这一点,需要设个晚宴让他品尝一下。”   “哦,这样啊。”老公爵点点头,接着却又说,“这很难讲。因为,你知道的,他们这种高级吸血鬼一直只吃新鲜的人血。你要问口味偏好……我只知道他们不喜欢太胖的人,据说是因为咬下去会先啃出一口脂肪。”   “……”这描述脑补起来有点恶心。楚潇扯了下嘴角,一哂,“我知道了,谢谢您。”   同时,妖务部内也在紧锣密鼓地为这次会面做准备。   他们询问老公爵的问题只是所有安排中很小的一个问题,更多的精力则放在了安保问题上。   “启用最高级别的安保措施。”克雷尔将妖务部办事处的平面图铺在桌上,对几个少校挨个做着叮嘱,“装备要带齐,需要格外提防狼人和独角兽的袭击。”   “……上校?”一名少校提出了疑问,“提防狼人我们明白,但是独角兽……”   “昨天迪恩中校发回的最新情报显示,吸血鬼把独角兽当成了人类的替代品,近两年里屠杀了很多独角兽。独角兽也是因此卷入的这场争端。”克雷尔轻声一喟,“不过他们是高贵而且不喜欢杀戮的种族。假如攻来,应该有机会进行和平交流。如果真的打起来,优先使用电击,击晕后控制起来即可,尽量不要造成太多伤亡。”   “是。”几人一应。   接着又有人道:“那如果神族来袭呢?”   “……我诚恳地希望他们别来。”克雷尔淡定一笑,没有做过多的解释。   三天后,一场象征着和平的宴会如期举行。会议地点设在了妖务部办事处楼上的五星级酒店顶楼,于是整个大楼在这一天都戒了严,街区各处都是妖务部安排下去的便衣,每十分钟汇报一次安全情况。   晚上七点,宴会正式开始。   身穿礼服的人们含着标志性的社交笑容,在宴会桌边款款落座。装修大气的宴会厅中,小提琴曲悠扬响起,曲调里夹裹着来自于东方的辛辣气息。   职业素养过硬的侍者们上前揭开盖在菜肴上的原型金属盖,端坐在主位上的高冷中年男人眉头微微挑了一下:“这是……”   “这个是鸭血做的,父亲。”坐在他身边的查理王子主动做了介绍,“您一定要尝尝,这个东西简直出乎意料,我甚至至今都不敢相信这是鸭血做的。”   头盘,凉拌鸭血。   莱斯亲王好似有些抗拒,他微微锁着眉头,但片刻之后,他到底还是叉起了一块,送进嘴里。   ——假若现场有记者的话,这一瞬里势必快门狂闪。   因为在世上所有的现存资料里,从来没有过关于高贵的吸血鬼亲王莱斯食用人类食物的记录。   在众人屏住呼吸的注视之下,莱斯亲王矜持地点了点头:“还不错。”   宴会门口的工作人员立刻将结果通过耳麦反馈了出去:“头盘通过,评价良好。会场内氛围正常,汇报完毕。”   “很好。”在幕后主持工作的迪恩看了眼表,“通知主厨,按原定时间上汤。”   例汤,鸭血豆腐羹。   暗红的鸭血与鲜嫩的豆腐一起呈现眼前,莱斯亲王蹙了蹙眉:“白色的是什么?”   “是豆腐,父亲,中国的食材。”查理王子道。   “评价良好,会场氛围正常,汇报完……”这次的汇报声在半截停住,工作人员因为一闪而过的黑影而多看了窗外一眼,继而心弦一提,“窗外有不明物体闪过。”   “克雷尔上校,窗外有不明物体闪过。”迪恩立刻将突发情况转达给了克雷尔。   正细品汤羹的克雷尔按住耳机:“侦查组未发现异常,初步判断为神族突然造访。”   话音未落,窗外一声惊雷炸起,亮蓝色的闪电竖直劈向地面!   “确定为神族造访。”克雷尔冷静地又舀起一勺羹,“启动主厨计划。”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酒店宽敞的厨房里,祝小拾捧着手机读《诗经》的声音突然一顿。   她轻按耳机,在听完耳机中的声音后挑眉而笑:“他们说启动主厨计划。”   “……这计划的名字是在拿我开玩笑吗?”楚潇一翻白眼,继而打了个响指,一指桌上已盛好的数盘新菜,交待侍者,“上副菜。”   下一秒,便见他一拉祝小拾,推开窗户纵身一跃。   “嗖嗖嗖——”   数道金光穿过黑夜击向地面,几秒后,在闪电劈中的四周轰然落地。   “什么人!”手持权杖的古罗马神祇一愕。   周围单膝跪地的九道身影从夜色中缓缓站起,接着,又见一个异国面孔的姑娘从其中一个身影怀里跃下。   神愣了愣,权杖砸地,怒然大喝:“我是哈德斯,贯穿古希腊与古罗马神话的神祇,你们——”   “我们是龙之九子,守护东方文明万年之久的上古神兽。”季朗从大楼映出的阴影下走了出来,沉稳而礼貌地颔了颔首,“我是长子囚牛,幸会。这里依次是我的弟弟,睚眦、嘲风、蒲牢、狻猊、赑屃、狴犴、负屃、螭吻,以及睚眦的女朋友,祝小拾小姐。还有……”   一个胖乎乎的小影子配合地从他后背爬出来,趴在他肩上一伸爪子:“貅!” 第138章 进吧!向着欧洲大陆(十二)   “……”哈德斯眉头锁起, 旋即怒道,“如果你们想以年纪定胜负的话,我甘拜下风。”   “你们西方神开嘲讽都这么贱兮兮的?”季朗抱臂, 伸手抱过肩头的貔貅, 在手里摸着,“祝小姐想会会你们, 除此之外, 我们还可以出一位兄弟出战, 阁下自己选吧。”   哈德斯气吞山河:“找你们战斗力最强的来!”   “……别这样。”季朗叹气,诚恳地劝说,“他如果出手,这个伦敦都可以化为焦土, 换一个吧。”   “……”哈德斯微滞, 一时判断不出他话里的虚实,谨慎地打量起一众兄弟来。   季朗于是耸了下肩头:“要不我帮你选怎么样?”   哈德斯没说话。   季朗左右看了看:“七弟?”   狴犴沉吟了一下:“我做这种违法乱纪的事情总是很有心理负担。”   “好吧……”季朗的视线又挪了一些,“八弟。”   负屃愣了愣,慢吞吞地将镜片厚厚的眼睛摘了下来, 有些不情愿:“我高度近视,摘了眼镜什么都看不清。不过……行吧,能申请二哥做场外指导吗?”   楚潇扯了下嘴角:“你可以戴着眼镜打。”   “打坏了怎么办?这个眼镜配得很贵。”负屃说着,依依不舍地搓了搓摘下来的眼镜,宝贝似的交给七哥保管。狴犴很识相,把它收进了西装内侧的口袋中,以防磨坏。   然后负屃走向了哈德斯:“……你们一定不止你一个人对吧?只你一个人的话, 就光让我二嫂上阵了。”   已经被他们话里话外鄙视了好几个会和的哈德斯权杖怒然砸地,大地轰然震响,又一道雷电劈下,一男一女两个神祇乍然现身。   男人肌肉健壮,手持一剑一盾;持着弓箭的女人肌肉线条略显柔美一些,但可见战斗力也很强。   哈德斯凶悍地切着齿向他们介绍:“这是战神玛尔斯,和狩猎之神狄安娜。”   “Wooooow!人设崩了!”负屃抱臂,指指玛尔斯,“你不是对应希腊神话里的阿瑞斯吗,在DC的《神奇女侠》里你可是大反派……”说着他一脸好笑地看向狄安娜,“神奇女侠跟你同名。看你们并肩作战我真是……”   话未说完,狄安娜一箭悍然射来,负屃匆忙一避,同时感觉肩头被重重一踩!   祝小拾在空中一记空翻后稳稳落地,背对着负屃,笑看着狄安娜:“神奇女侠可比你漂亮多了。”   狄安娜面露愠色,未在搭攻,跃身而上与她肉搏。   她一拳挥下,祝小拾抬臂挡开的同时反手钳住她的胳膊,她奋力一拧,狄安娜一声惨叫。   而宴会厅里,悠扬的小提琴曲依旧。   副菜端上来,是一道咸度做得适合空口实用的鸭血山珍。   莱斯亲王此时已放下了高冷,尝了一口便笑道:“我必须承认,这些菜肴真是神奇。”   克雷尔立刻说:“这并不是很难做的东西,如果两族可以和平共处,妖务部可以安排足够的人类厨师来为各位做这些菜……”他说着顿了一下,“当然,是在您确保他们的人身安全的前提下。”   “哈哈哈哈,您说话真谨慎。”莱斯亲王又吃了一块鸭血,“我可以见见这位主厨吗?”   “……实不相瞒,主厨临时有些事情,离开了一下。”克雷尔道,“您不妨先尝尝主菜。虽然不是主厨做的,但保证水平也在线。”   主菜,毛血旺。   辛辣的鲜香在宴会厅里回荡开的时候,楼下空荡无人的马路上正在虐神。   祝小拾一招擒拿手把狄安娜锁喉,旁边未投入战斗的龙子们又欢呼又吹口哨,宛如在看拳击比赛:“好样的!锁死!锁死!加油!挺住!”   楚潇慵懒地鼓起了掌,貔貅绕着她们蹦蹦跳跳。   不远处,负屃则似乎一直是在被玛尔斯追着打,但每逢玛尔斯追进或者袭击他时,他手里一本最新版的现代汉语词典总能无比精准地拍到他想拍的地方,目下玛尔斯的额头已经青了。   “混蛋!”玛尔斯切齿骂街,手中短剑一转,顿时金光泛起。待得金光散去,剑已化作连弩,他止步瞄准了负屃。   “竟然用远程装备……”负屃疾步飞奔,眼见玛尔斯扣动连弩,嗖嗖嗖数箭接连射来,笨拙地转身抬书去挡。   “噗噗噗噗——”羽箭刺入词典发出闷响,负屃松了口气将刚才的话喊完:“不要脸啊!!!”   他的喊声吸引了几位兄弟的目光,螭吻谦虚地向楚潇请教:“二哥您看,八哥的战斗力是不是有进步?”   “……”楚潇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们每次一打架就扮猪吃老虎,真招人恨。”   那边,负屃将字典一番过来,飞速将几支箭拔了,往地上一扔,便愤然冲向玛尔斯:“你他妈赔我词典!”   玛尔斯甚至没看清他是怎样冲到面前的,总之一眨眼的工夫他已冲到面前,扼住他的脖子扬起词典咣咣咣狠拍,边拍边骂:“赔我词典!最新版的!送货上门!必须包邮!”   做冷静状抱臂观战的哈德斯呼吸滞住。   他看着被拍的玛尔斯,自己都觉得头骨很痛。然后,便见玛尔斯翻着白眼昏了过去。   再一定睛,发现祝小拾也已从地上站起来,掸掸手,扫了眼已然被勒晕的狄安娜,松了口气。   这回哈德斯不淡定了。   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又及时刹住脚:“你们……”   “我们真的不想打的。”季朗冷静道,“你看,我们在与吸血鬼进行和平谈判,如果谈判成功,吸血鬼与独角兽、精灵的争端就不再了。狼人的要求我们再另想办法解决,你们有什么诉求,也可以说嘛。”   “我们是神,我们不会向其他种族妥协!”哈德斯蔑然道,“吸血鬼和狼人是未经过主神允许便诞生出来的怪物!我们不允许他们存活于世!”   “……你这就比较中二了。”季朗一脸无奈,“你看啊,你们虽然不允许他们存活于世,但你们也没能力灭掉他们,对吧?就你们这战斗力,嗯……好吧我不说了。”他在注意到哈德斯目中的狠厉后及时改了口,“再说,虽然你们可能曾经是某个国家唯一的信仰,可你们到底是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神族……你们心里没点逼数吗,同志?”   “就是,一帮罗马神,来英国刷什么存在感啊?”嘲风懒洋洋地开着嘲讽,“中日文化同宗同源,我们去日本还对三大妖很客气呢,你们来英国捣什么乱啊?同样是被人类抛弃的神,瞧瞧人家阿努比斯多想得开?还有跟你差不多的那个……希腊神话里的死神哈迪斯,也比你过得开心啊?”   古埃及的阿努比斯、古希腊的哈迪斯、古罗马的哈德斯,认真来说都是很悲情的没人爱了,但相对来说哈德斯真是格外想不开。   “你们罗马文化是希腊文化的衍生体,能不能学习一下人家神的素质?”   季朗循循善诱,但这一席话刺痛了哈德斯的神经。   没有神愿意做其他神的“衍生体”。   哈德斯于是愤然嘶吼:“主神啊,请您主持公道!”   又一道惊雷劈下,自带神光特效的雄壮中年男人从天而降。   “哇,朱庇特!”负屃吸了口凉气,“从希腊神话里的宙斯衍生过来!神中泰迪!”   哈德斯都被气蒙了:“你他妈——”   “咳。”楚潇在此时咳了一声,“八弟,对主神确实应该尊用一点。”   “哦……”负屃听话地低头。   接着,便见自家二哥一笑:“所以,我来迎接他吧。”   宴会厅中,在逐渐欢快的小提琴曲里,莱斯亲王就着面包吃完了一大份毛血旺。他吃得眼泪都出来了,也不知是感动的还是辣的。   克雷尔在旁边礼貌地笑着:“您下回可以试一试搭配米饭,中餐还是和米饭比较配,面包的感觉差一些。”   查理王子则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父亲您不知道,我上回……尝过加蒜的,比这个更香。”他悲愤地摇着头,“我们为什么就这么怕蒜呢父亲……”   他们正悲春伤秋着,窗外突然震起一声:“二哥?!二哥住手!算了二哥!二哥!!!”   “?!”克雷尔大惊,他早知道窗外已然开打,但酒店隔音很好,刚才的动静一点都没传进来,眼下是……   他霍然起身,一个健步冲至窗前,一眼看到正在喊的是九子里最爱吼的那个蒲牢。   不过一众兄弟都在拉架,挨挨挤挤里,依稀可以看到楚潇正把一个衣着华贵的罗马神按在地上狂揍!   地面上,兄弟们都很崩溃:“二哥!要出神命了二哥!!!”   “妈的当神当久了欠收拾是吧!”楚潇完全没有停手的意思,又揍了好几拳,才被兄弟们硬生生拉开。   ——时间退回三分钟前。   罗马主神朱庇特傲然降世,好巧不巧地落在了离祝小拾不过两米的地方。   东方姑娘健美又娇小的身材落进他眼中,于是他便走向了她,目光往她领口里飘的同时,手按向了她后腰……往下几寸的地方:“这位美丽的小姐,请问您叫什么名字?”   祝小拾是什么脾气?在惊讶中傻了半秒都不到,一提膝就狠击了他的要害:“滚!”   紧接着,面色森冷至极的楚潇如风而至,一记勾拳把朱庇特打飞了十米。   可怜朱庇特堂堂古罗马主神,从来没吃过力道这么足的拳头。躺在地上头晕眼花得还没来得及起来呢,就被楚潇一拎前襟拽了起来,接着又重新被狠击到地上:“你可真是神中泰迪啊!”   兄弟们刚开始没去拉架,有的是没反应过来,也有的是觉得朱庇特活该挨打——就算祝小拾不是楚潇的女朋友,特么也没有一下界就先调戏姑娘的啊?   直到朱庇特口中飞出几颗沾血的牙。   再打就真特么要出神命了……   兄弟们七手八脚地把楚潇拉开,季朗还布了个简单的结界暂时将他框住,让他冷静冷静。   朱庇特被哈德斯搀扶着才站起来,咳咳咳咳一连串痛苦的咳嗽,他趴在哈德斯肩头小声问他:“这都哪儿来的神这么凶残……”   “中国的神兽,大概一万多岁。”哈德斯悲愤到。   朱庇特一巴掌拍了过去:“你不早说!!!你是不是想害死我然后篡我主神的位!!!”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不想调侃宙斯和朱庇特走到哪儿睡到哪儿的属性的   但是   实在   忍不住啊…… 第139章 进吧!向着欧洲大陆(十三)   妖务部负责安保工作的队员们从四面八方赶来的时候, 街道上的景象正令人目不忍视。   三个古罗马高级神祇被打得不敢吭气儿,垂头耷脑地坐在马路牙子上。唯一一个没怎么受伤的哈德斯在旁边苦哈哈地哄着,同时还要在自家老大朱庇特嘴贱抬杠的时候赶紧对上古神兽们点头哈腰。   安保组的总负责人是位上尉, 年纪还轻, 一见众神都这样了,难免有点虚的慌。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几位中国朋友面前:“各位……”   “嗯?”祝小拾正一脚踩着路边花坛的石沿喝酸奶, 姿态看上去颇有点痞, 浓稠的酸奶又使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闷, 于是她一回头,就看到面前的制服小哥稍颤了那么一下。   “怎么啦?”祝小拾把踩在石沿上的脚放了下来,上尉维持着礼貌而小心的笑,看看他们, “各位, 这几个算是……解决了……吗?”   “比‘解决’还要更好一点。”楚潇从几步外走过来,淡笑着一指朱庇特,“那个是他们的主神,把他打服了, 整个神族应该不会再找你们的麻烦了。”   “……”上尉深吸了口气,“我马上向上级汇报……”   楚潇点了下头:“莱斯亲王对菜品满意吗?”   “啊,他非常满意!”上尉笑说,“妖务部几位最高级别的负责人会立刻赶来和他们签署和平条约,然后就是公开招聘厨师了。这帮吸血鬼真有钱,刚才他们提到的薪酬标准可比普通人类厨师能拿到的高多了。”   “安全为重,万一他们一时兴起把厨师给吃了……”楚潇啧了下嘴, “希望合同里包括巨额赔偿。”   “当然,会的。而且莱斯亲王说,如果早知道动物的血可以做得这么好吃,他们才懒得拿人当猎物。人类毕竟是高智商生物,对他们来说风险也不小。”   于是至此为止,他们已经解决了精灵、吸血鬼、神族三方面的争端,被吸血鬼视作食物替代品的独角兽的问题应该也可以尽快消弭,就差狼人了。   “狼人想要新鲜的人肉。”克雷尔在会议上一提到这个诉求,大家就都很头疼。   “这比血还难解决。吸血鬼从前没有接触过中餐的血制品,接触了之后为此痴迷,是我们运气好。但是狼人……”迪恩摇头,“我读完了关于狼人的全部资料,发现他们早就自行尝试过各种人类会吃的肉制品,依旧难以满足他们对口味的要求,他们才继续袭击人类的。”   “……这不科学,猪肉难道不比人肉好吃吗?”祝小拾费解道,“红烧肉东坡肉梅菜扣肉能不能征服他们?虽然猪吃泔水听起来比较恶心,但是我们人类喝碳酸吃垃圾食品……认真想来应该比猪肉更糟糕吧……”   “……”坐在旁边的楚潇摸了摸她的头,“你对自己真狠。”   “而且我们还熬夜呢!”祝小拾认真分析道,“现在年轻人都高血糖高血压高血脂了,他们认定人肉最好吃真不是因为打开方式不对?”   站在投影面板前的克雷尔笑起来:“我完全赞同你的看法……不过他们显然不这么想。”   祝小拾叹气:“好吧。抱歉我先打个岔,请问这个会议会持续到很晚吗?”   “可能会比较晚。”克雷尔看了眼表,发现现在的时间已经是19:12分了,“总部希望我们能尽快提交一个新方案,但愿我们能聊出一点进展吧。”他说着看了看一会议室的人,“大家可以先休息一下,我们七点半继续讨论这个问题。”   “我去买些宵夜。”祝小拾站起身往外走,楚潇立刻也要起来:“我陪你去。”   “不用,很近。你帮我上楼买杯咖啡吧,我要意式浓缩。”祝小拾道。   与中国和日本的妖务部设在大学的低下不同,英国的这个妖务部分部在一家综合大楼的地下。于是楼上,酒店、便利店、咖啡馆、超市都有,咖啡馆在二楼,而祝小拾要去买宵夜的便利店,在一楼的另一面。   她随便买了些面包、汉堡还有经微波炉加热即可使用的披萨,另外拿了一大盒可以用开水冲泡的速溶汤料,结完账提着两个大袋子往外走的时候,一道疾速闪过余光的黑影令她猛地看去。   但空荡的街道上,什么都没有。   可祝小拾确定自己一定看到了什么,她屏住呼吸,注视着那个方向,小心地一步步向那边走去。   离近了几步后,她看出,街角那片楼房投下的阴影里,隐约有一片更深的阴影,依稀是个人形。   祝小拾于是停住了脚,不声不响地摸出了手机,给楚潇发了条文字消息:“方便来便利店这边一下吗?看可能有点情况。”   接着,她拔出微型降妖杵,继续一步步地逼近。   五米,她看出那似乎是个女人的影子,头发及肩,轮廓很健美。   三米,她隐隐听到了一点呼吸声,很粗重,像是人在高烧鼻塞时的那种呼吸声。   一米。   祝小拾刚要一步夺过去将人制住,然而对方竟比她快了一步,蓦然窜出,精准地一举扼住她的喉咙,转瞬间已将她抵回了墙的那边。   “唔——!”祝小拾奋力挣扎,然而对方显然战斗经验也很丰富,在捂住她的嘴的同时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腕,她拼尽力气也没能将降妖杵刺下去。   昏暗的月色下,对方嗓中发出了不属于人类的低嘶。   狼人——!   祝小拾瞳孔骤缩,更加拼命地想要挣脱。她抬脚奋力踹去,然而对方无动于衷。   对方嗓中的低嘶仍然在继续,一声接一声,或轻或重、或短或长,变幻着音调,似乎在摸索什么情绪。   然而僵持了一会儿后,她忽地发出了一个字音:“你……”   祝小拾倏然一怔。   她确定这是中文里那个“你”字的发音,不由狐疑地打量起了眼前的女性狼人。   在昏暗的月色下,她仍旧可以清晰地看出,这个女性狼人的亚裔特征。可她好像在生病,脸上有一种病态的白,眉间深藏着痛苦。   “你……妖务部……”女性狼人又从牙缝间挤出几个词,祝小拾怔然,她又再度说了一边,“你……妖务部?”   这回,最后的语调上扬,似乎是个问句。   然后,她松开了捂在祝小拾嘴上的手,祝小拾赶忙点头:“对,对!我是来给妖务部帮忙的!你是中国人?是被狼人咬的吗?我可以帮你……”   楚潇的喊声突然从十几米外响起:“小拾?”   二人同时一凛。   “小拾?你在哪儿?”楚潇又喊了一声。   女性狼人眉头倏皱,牙关一咬,将一个一乍长的硬物塞进了祝小拾手里,接着拔腿便跑。   祝小拾还不及说一个字,她已经窜上路对面院落的栅栏、又踩上更远的一片屋子,接着消失不见了。   祝小拾愣了愣,看了眼手里的东西,是一个奇怪的金属管。   楚潇又喊了一声,她从墙后走了出去,一边捡起掉在地上的装着宵夜的购物袋,一边道:“我在这儿!”   “出什么事了?”楚潇疾步迎来,祝小拾一叹:“有个狼人袭击我,往我手里塞了这个……然后就跑了。”   十分钟后,金属管被交到了克雷尔手里。   克雷尔也锁起了眉头:“一个狼人给了你这个?”   “是的。”祝小拾点头,“她很奇怪,好像对变成狼人的事还不太适应,说人话的时候断断续续的……哦对了,她应该是个中国人,跟我说话说的也是中文。”   “NO WAY。”迪恩摇头,“近几个月都没有中国人在英国失踪或者遭遇狼人袭击的新闻。”   “有。”克雷尔扭头看了他一眼,迪恩诧然:“哪儿……”然后他似乎也忽地想到了什么,猛地噤声。   克雷尔转回头来问祝小拾:“她是不是看起来三十岁上下,大概这么高。”他在自己眉骨的部位比划了一下。   祝小拾点头:“是。”   “头发微卷,身形偏瘦,瓜子脸?”克雷尔又问。   祝小拾又点头:“对。”   克雷尔再度看向迪恩:“去拿照片来。”   迪恩应话起身,离开会议室几分钟后又折了回来,将一张证件照放在了投影仪上。   祝小拾立刻认了出来:“是她!”   整个会议室唰然一静。所有妖务部成员都注视着那张照片,每个人的眼睛里,都漫开了很复杂的感情。   “……怎么了?”祝小拾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是欧阳上校,前任妖务部第五特别行动组总负责人,负责英国区事务。”克雷尔沉然叹息,“她也是中国最优秀的女特种兵之一。对于她的失踪……我们真不知道怎么向中国交待。”   他说着哑然一笑,沉默一会儿,又看向祝小拾:“你看到她往哪里跑了吗?”   “西边……但具体去了什么地方就不知道了。”祝小拾的神色也沉了下去,再抬眼时,她的面色看起来格外郑重,“有办法找到她吗?就算是狼人也没关系,我们不能让她流落在外。”   就算是牺牲逾几十年的烈士,也要尽可能地接骨灰回国的。   “会的,总部从来没有放弃过搜寻。”他说着,目光凝在手中的金属管上,“现在,我们要先抓紧研究一下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作者没话说。 第140章 进吧!向着欧洲大陆(十四)   金属管很快被送进了实验室, 当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把它打开后, 发现里面还有支玻璃管。   玻璃管里呈着淡红的液体, 像是滴了几滴鲜血的水。   “这是什么?”克雷尔在旁问道。   工作人员摇了摇头:“不知道。欧阳上校失踪的时候,拿走了一些实验室里的基础试剂和工具,但这个看起来不像是遗失的东西。”   “能通过实验分析出来吗?”克雷尔又问。   “可以试试看。但是样本剂量不大, 最好先复制一批。”工作人员说着, 将玻璃管的密封阀拧开, 放进了成分分析仪里。   一张图表瞬间在分析仪旁的电脑屏幕上显现出来,各样成分数据随着快速解析迅速滚动出来, 几分钟后,屏幕上出现一个弹窗,用英文写着, “分析完成, 是否进行试复制?”。   工作人员点下了试, 十几秒后,又一个弹窗越至屏幕:“复制失败, 缺少下列必要成分——”   后面便是一大串化学式和所占比重, 至少有十几种之多。   克雷尔愤然拍桌:“F**K!”   “……我知道这是什么。”工作人员将那些化学式认真地看了一遍之后,转向了克雷尔,“是狼人的血, 上校。”   “狼人的血?”克雷尔有些诧异。   “是的。欧阳上校似乎是以狼人的血为基础研究出了什么试剂。”   克雷尔更诧异了:“她在来妖务部之前是个特种兵……”   “但她的父母都是生物学专家。以前,她经常来实验室帮我们做研究。”工作人员说着,因为想念前上司而叹了口气,又向克雷尔道, “我们有被俘虏的狼人,我会提取狼人血液后再做一次样本复制的。”   “辛苦了。”克雷尔看着眼前这张明显具有亚裔特征的面孔,拍了拍他的肩头,“我们会救欧阳上校回来的,我发誓。”   之后便是焦灼的等待。样本复制前前后后一共花费了三天时间,然后便是试验样本效用的阶段。   他们首先将样本注射在了狼人身上,起初,发现经过注射的狼人会出现发热、变异不稳定等症状,还以为这个试剂是用来消灭狼人的。但是,所有的症状都只持续了三个小时不到就完全退掉,这么弱的功效用来消灭狼人,显然不可能。   他们同时还拿小白鼠、兔子等其他实验体进行过试验,实验体没有发生任何反应。   就这样,又过了两天。   “不能再拖了。”克雷尔双眼都熬出了乌青,看着眼前的报纸,用力地揉着眉心,“和吸血鬼之间的和平条约已经达成,狼人显然想在吸血鬼不搀和的时候占据主动权。到现在为止过了五天,光伦敦境内发生了79起狼人对人类的袭击。”   “可急也没用啊。”祝小拾叹息摇头,楚潇则开了一听啤酒递给克雷尔:“上校喝点酒去睡一觉吧。”   克雷尔摇头:“现在的工作……”   “现在的工作很重要,但你猝死了怎么办?”楚潇状似冷淡地劝道,“猝死也不要紧。可万一你脑梗脑溢血变成了植物人什么的,是不是还打算让我们拾读情书叫你起来?”   “咝——”祝小拾一脚踩到了他脚上。   “哈哈哈哈。”克雷尔哑声而笑,到底道了声谢接过了啤酒,心下允许自己一会儿去睡两个小时。   但在他喝完啤酒之前,实验室的两个工作人员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上校!”   他们把一份文件放到了克雷尔面前:“请您尽快签字。”   “这是什么?”   “接纳捐献遗体的确认文件,医院刚发过来的。”   “你们要用遗体做实验?”克雷尔皱起眉头,谨慎地问道,“捐献者对遗体用途知情吗?家属同意吗?”   “捐献者没有家属,是一名渐冻症患者,荷兰人。”工作人员有条不紊地汇报道,“他一直住在英国,三个月前确诊渐冻症后返回了荷兰,上个月决定实行安乐死。安乐死的时间原本定在了下周末,但他看到我们发布的征询遗体捐献的通知,立刻签下了捐献书,并且提前了安乐死的时间。”   “……我的天。”祝小拾被这种大无畏震撼了,克雷尔也怔了一会儿,才又再度追问,“他对具体用途知情吗?”   “知情,他在捐献书的备注栏里专门写了,如果能维护世界和平,让妖物撕了他的遗体也没关系。”工作人员肃穆道,顿了顿,又说,“安乐死会在今晚执行,您尽快签字后我们可以将扫描件发到荷兰,荷兰的分部会尽快用遗体进行试验。”   克雷尔最后问道:“你们到底要做什么实验?”   工作人员说:“我们推测欧阳上校送来的试剂,是给人类用的。”   当天晚上,成了一个非常特殊的晚上。   位于世界各地的妖务部分部,不论有多黑白颠倒的时差,高级军官们都准时穿着整齐的西服坐到了电脑屏幕前,怀着十二分的崇敬,向视频里的人打招呼:“您好,詹森先生。”   视频里的男子,看起来也就二十几岁。皮肤白皙,体型偏瘦,有一双漂亮的深灰色眼睛,不太看得出是渐冻症患者。   他坐在荷兰妖务部里的一张椅子上,轻松地吃着一袋薯片,跟他们打招呼说:“嗨大家好,emmm……我必须说,虽然你们妖务部这块屏幕够大,占了一整面墙,但我同时看到这么多张人脸还是有那么点密恐。”   一个个窗框里的军官们不禁笑了一阵,他又吃了片薯片,说:“你们确定要看着我去死吗?在地球的各个角落里一起看一个人去死?非要看的话你们可不许笑我,因为据说在安乐死的过程中会有些比较滑稽的举动……比如打呼噜什么的。”   在他的故作轻松中,屏幕里一阵沉默,然后,总部的一位上将说:“非常感谢您,詹森先生。我们一起送您离开。”   “我今晚已经停了二百回感谢了。”他耸着肩头笑了一声,“我可以提个遗愿吗?”   上将点头:“您请说。”   “我的遗体,唔……我是说如果被妖兽撕完还有残骸剩下的话,能不能把骨灰放到世界各地?五大洲四大洋,南非的大草原、东非的大裂谷,还有热带雨林,雪山火山什么的。”他说到这儿,声音变得有些酸涩,“我本来很想当个旅行家,现在大部分地方都还没去过……我想去看看。”   “我们一定办到。”上将郑重道,年轻人便又笑起来:“谢谢。”   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盛着上百视频窗的大屏幕中,没有一个人说话。   所有人都在沉肃地目送着,目送着这个看起来很活泼开朗的年轻人喝下一种又一种的药剂,陷入昏睡,最后被医生确认没有生命迹象。   “起立。”上将轻轻地发了话,屏幕中,不同年龄、不同肤色的军官们一齐站起了身。   “默哀。”上将道。   半个小时后,视频画面被切换到了观察室。   狼人在铁栅栏后凶狠地撞击着,注射过试剂的捐献者遗体被推到了门口。   在遗体被推进去之前,在场的试验人员、连带国际妖务部的各地军官,又再度进行了一次默哀。   这一次默哀对象的身份,不再是片刻前的“遗体捐献者”,而是即将被投入试验的大体老师。   然后,遗体被传送带送进了观察室。   来自于各个时区的成员都在紧张地盯着屏幕上传来的观察室内的状况,只见那暴怒的狼人无比警惕地围着遗体转了两圈,之后露出獠牙,发出低低地呼声,就像野兽准备捕猎时那样。   片刻后,他纵身一跃,张牙舞爪地向遗体扑去。   屏幕前,许多军官下意识地别开了脸,屏息定了定神,才敢再度看向屏幕。   但屏幕上,出人意料的一幕出现了。   狼人的血盆大口在咬向年轻人的刹那忽地悚然避开,接着如同看到天敌一般,整个人都往后一闪。   然后他朝着监控怒吼:“你们给我的什么东西!”   “Oh,my,god……”克雷尔惊然吸气。   他们之前都以为,欧阳上校做出的这个试剂,是会在人体内产生对狼人具有杀伤性的毒素。这样即便狼人袭击了人类,之后也会迅速死亡。   那么按照人类的在数量上的绝对优势,狼人势必会吃不消,经历过一段时间后便必须放弃,逼迫自己适应用其他物种做食物。   现在看来,欧阳上校的做法比他们的想法更加简单粗暴。   ——她直接让狼人对注射了试剂的人体产生厌恶,使人类从口味上变成了不适合狼人食用的东西。   “欧阳上校真是个天才……”克雷尔神情复杂。其他视频框中,各分部军官们的神色也都差不多。   “尽快进行临床试验。”上将在震惊之后发了话。然后他看了看观察室里毫发无伤的遗体,又道,“把詹森先生的遗体请出来,安排火化。荷兰分部请尽快成立工作组,按其遗愿将骨灰送往世界各地。”   “是。”荷兰分部的军官们立即应话。   上将又说:“克雷尔上校。”   克雷尔颔首:“将军。”   “加大力度搜救欧阳上校。”上将神色深沉,“我要她活着回来。假若她变成了狼人,人类将有责任养她一辈子。”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作者也没话说 第141章 进吧!向着欧洲大陆(十五)   伦敦西部, 毗邻地铁口的一条小巷子中有座可以进入旁边大楼的小门。楼内住户不多,7楼唯一有人居住的那一间, 看似无甚稀奇, 实际是经过改装后,防护设备极为丰富的安全屋。   躲在安全屋中的人,已经在这里度过了好几个月。在最初的一个月里, 她就逐步完成了二次改装,将原本的卧室改成了一间生物实验室。卧室里的衣柜和床则挪到了客厅里,用于居住。   又到了月上柳梢的时候。   体内狼人毒素的不稳定令她的呼吸粗重了起来, 身上也在不停地发抖。但她仍坐在茶几前,竭力维持着清醒去翻一页又一页的报纸,希望从报纸上找到一点自己想看的东西,哪怕是被公众认为不靠谱的街头小报里也行。   因为,这间安全屋, 她不能住多久了。   这不是妖务部设置的安全屋, 而是驻外大使馆提供的,她作为在国内军衔也足够高的军官可以直接凭指纹启用,于是在几个月前遭遇狼人袭击后,她选择了这里。   相较于妖务部的安全屋, 这里有一个极大的好处, 就是更加与世隔绝。   染上狼人毒素的她,经常会控制不了自己的力量,她又经过多年的特种兵训练,变异时连别的狼人都害怕。如果她那时启动妖务部的安全屋, 联网系统会使得队员们立刻赶来支援她,她设想过很多次,就算她提前跟那边交待清楚、那边也做好充分的准备,冲进安全屋的战友也依旧很有可能被失控的她一举撕碎。   那太可怕了。   不论是执行国家任务时,还是被调往妖务部守护全人类的安全之后,她手上从没沾染过战友的血。   所以,她选择了这里。   这间驻外大使馆提供的安全屋,不与任何系统联网,安全系数又足够高。她只要不按衣柜深处那个向使馆发送紧急求救的按钮,就可以安心躲在这里,不惊扰任何人。   只不过,作为安全屋,基础设施需要定期检查,屋内的应急食物也需要按期更换。   这间安全屋的例行检查时间,是每年的最后一天,也就是12月31日。   离现在没有几天了。   她于是迫切地想要知道,自己送出去的那支试剂,妖务部研究明白没有?如果研究明白了,狼人带来的危机将会迎刃而解,她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那时候,她就可以心平气和地按下那个紧急求救按钮,把最后一颗子弹送进自己的大脑。然后,等着使馆的人赶过来,将她盖上国旗,送回祖国去。   如果要留个遗书的话……家人是不用她担心的,她这个军衔的人牺牲在外,军队一定会妥善安排她的家人。那么她大概会在遗书上写,希望在国内时经常跟她一起出任务的那只德牧也能得到良好的照顾吧。   那只德牧大概再过两年退役,她本来想,等她回国之后就提申请,把它接回家养着,现在看来是做不到了,真是有点遗憾。   讲道理,德牧这种大型犬,搂到床上一起睡觉的话,一定很温暖。   她脑海里迷迷糊糊地过着这些有的没的,手里又翻完了一份报纸。   一无所获。   为了确保安全,安全屋内基本都不通网络、也没有电视信号,至于手机,她为了防止被妖务部的同事定位,早就一枪打爆了,趁身体状况稳定的时候出去买几份报纸,是她了解外界情况的唯一途径。好在,成功研发出抵御狼人的试剂这种大新闻一定会上报纸,她不会错过这种信息。   可到目前为止,就是一天接一天的一无所获。   她疲惫地倒在了沙发靠背上,凝视着半兽化的手上明显有异于人类的坚硬指甲,想睡一会儿,一些微妙的响动却突然袭击了她的神经!   安全屋的监控设备包括声音监控,这栋楼内,任何进入楼梯间、电梯间的声响都会被传过来。平常偶尔有人进进出出也不稀奇,但这回的脚步声,竟似乎有十几人之多。   她于是悚然一惊,抄起桌上的枪屏息摸往门口,脑中已将可能发生的状况都过了一遍。   可能是狼人,也有可能是吸血鬼。在她孤身躲入安全屋后,两个种族都尾随过她,也有吸血鬼袭击到门口过,只不过都被她顺利收拾掉了而已。   这回如果人数很多……   她将后背贴在门边的同时,抬头看向了旁边的监控屏幕,屏幕中投射的是楼梯间的画面,一支荷枪实弹的小队从画面中一闪而过。   他们的防弹服上,白色的MCSD的缩写令她顿时窒息。下一秒,她已然感觉到了情绪变动引起的反应——手部的兽化又明显了一点。   “妈的!”她暗骂了一声,扔下□□夺门而出,冲入楼梯间,不管不顾地向楼顶跑去。   被剧烈运动加速的血液循环使体内毒素也苏醒得更快,在手推向顶楼的铁门时,她只觉口中一阵腥甜,是如春笋般生出的獠牙刺破嘴唇的味道。   这种獠牙,可以轻而易举地咬断人类的喉咙。队友们的防弹服救不了他们。   铁门上着锁,她奋力地推了两下,但没能推开,而下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于是,她咬住牙关后退了一步,拼尽力气将门轰然踹开。   这幢楼有25层之高,从顶楼跳下去,就算是狼人也必死无疑。   那么,每一个队友都可以安全地从这里撤出去。   她吁了口气,提步走向外面的茫茫夜色。   走了七八步,外面却灯火骤明。   她悚然回头,看到四周的楼顶上巨大的探照灯同时开启,直升机从身后大楼上盘旋升起,螺旋桨的巨大轰鸣声如同风暴般袭击耳膜。   然后,在轰鸣声中,有扩音喇叭喊话的声音贯穿过来:“您好,欧阳夏上校。”   她不由得定住脚,又在看到队员们从铁门中涌出时想立刻继续原计划——他们全都装备齐全,但没有人拿枪对着她,这在她看来非常的不安全。   但喊话声及时地又响了起来:“我是国际神话生物服务部第六行动组——即中国分部前任负责人克雷尔,上校军衔,现在代理您的职位。”   “带你的人离开这儿,克雷尔上校!”欧阳夏奋力喊道,但克雷尔似乎没有听见:“在您面前的,是您从前的部下。您可以选择自己和他们一起下楼,或者等他们三十秒后发射麻醉弹。”   “我不能回妖务部!我现在的状态非常危险,克雷尔上校,你……”欧阳夏继续喊着,但克雷尔显然还是没听见:“还有25秒。”   “……”欧阳夏噤了声,举目看向那一排队友。   他们拥有不一样的肤色,母语是不一样的语言,是这场危及全人类的灾难把他们召集到了一起。而在被各自的国家派往妖务部之前、在他们刚入伍的时候,大概没有人能料到自己会来干这个。   这是个危险系数很高的机构,尤其对于和平国家的军人来说,他们本不需要承担这样的风险。   当然了,在任务中牺牲,对军人来说也没什么稀奇。可欧阳夏还是想,不要让他们为自己而死了,他们应该死在更有意义的任务里。   于是,她再度看向了大楼的边缘。只要纵身一跃,下面就是几十米的高度,顶端是伦敦坚硬的街道地砖。   这样死相大概会不太好看,那么,希望他们把她火化之后再送回国吧。   欧阳夏这么想着,继而因为自己面对生死时的过度没正经,自嘲地笑了一下,接着拔腿向边缘奔去。   “上校!”她听到了部下撕心裂肺的喊声,强自闭上了眼睛。   很快,她脚下一空,整个人径直向下坠去。气流从耳边极速划过,呼呼风声似乎在为进入倒计时的生命轻声吟唱。欧阳夏脑子里斗转星移般划过了许多回忆,有在军校的喜怒哀乐,有父母的殷殷期待,甚至还有长安街上的雄伟壮观。   但突然间,一个巨物凌空撞来,她不禁一惊,转而感觉到是有什么东西抱住了她,她蓦地睁开了眼。   然后她无比惊悚地看到,一个青色巨兽正逐渐化回人形,双臂稳稳箍着她,却莫名可以稳稳地飞在半空。   “……你是什么鬼?!”欧阳夏惊呼出声,这个冲出来截胡的人挑了下眉:“守护华夏大地的神兽之一,龙之三子,嘲风。基于我是来救你的,请你注意一下个人素质。”   “放开我!”欧阳夏拼命挣扎起来,“我不能回去,我会伤到别人的!”   “为了找你,我十弟貔貅闻变了大半个伦敦,嗅觉都快废了。”嘲风不满地低头睃着她,“离家出走是很给别人添麻烦的行为,这你不明白吗,小姑娘?”   “……”挣扎无效的欧阳夏气懵逼了,“我都快三十岁了!你特么叫谁小姑娘!”   “哦。”把她气懵的男人淡淡抬头看路,“我一万多岁了。”   欧阳夏:“……”   半个小时后,原本要慷慨赴死的欧阳夏上校被送进了妖务部的高级监护室。   事实证明,她的状态确实非常危险且不稳定。具体表现在,她在五分钟前变成了个杀伤力堪比绿巨人的完全体女狼人,现在又变成了只毛茸茸的大白狼,瑟缩着盘在病床上。   “……狼人竟然还能完全变成狼啊?”嘲风在双面镜外看着她,神色十分复杂。   旁边的女医生神色更复杂:“原则上来说并不能……但欧阳夏上校之前为了抑制变异,给自己注射过很多次半成品疫苗,还拿自己做过试剂实验,所以……”   “看起来手感不错啊。”嘲风道。   一道进来的楚潇和祝小拾一推门就听到这句话,楚潇轻扯了一下嘴角:“三弟,克制一下你的物种本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嘲风一下子笑炸,目光所及之处,克雷尔冷漠地扭过了头。   现在“物种本能”这个词,在妖务部里简直就是个禁忌词。   “有办法治好她吗?”楚潇问医生。医生叹了口气:“很难,医学领域对于狼人毒素的研究本来就很有限,她的情况又更加复杂,所以……”她顿了顿声,“不过我们会尽全力医治的。”   楚潇点了点头,抬眸便见嘲风又在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目光盯着病床上的白狼看。他略作沉吟,便上去一拍嘲风的肩头:“三弟,出来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事要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   就是,本文快完结啦,最后一个单元是跑主线,估算不出问题的话大约还剩三四万字的样子~   主线部分我总体来说思路还算顺,但是吧……很多作者结局就是会格外卡,我也一样。   于是接下来的更新可能会不太稳定……不太确定能不能每天写完一章,   大家觉得我是依旧写出一章更一章合适,还是把最后几万字都写完一口气更掉合适?   写完一章更一章的话,最糟糕的更新频率应该是隔日更,一口气更完的话11月10号之前应该能搞定……   看大家喜欢怎样啦,请评论告知~么么哒~ 第142章 终结卷(一)   楚潇和嘲风走出监护室, 张口就问:“不会看上欧阳上校了吧?”   “……”嘲风稍微木了那么一瞬,转而一脸傲娇, “是, 怎么了?您自己都跟祝小姐……那什么了,我喜欢欧阳上校怎么了?”   楚潇没想到会被他抢先一步质问,好笑地看了他一会儿:“你以为我是在担心你吗?”   “?”嘲风一脸高冷地看着他。   楚潇倚着墙壁:“三千年前, 你勾搭了个小狐妖,后来因为和鹿妖眉来眼去,让狐妖给甩了;两千年前, 一草菇妖对你掏心掏肺,你又跟个猫妖勾勾搭搭;两千年那个狮妖也不错吧?你对人家用心了吗?”   “二哥你……”被爆黑历史的嘲风满脸通红。   楚潇双眸微眯:“那些我们都没管你。但你看清楚,欧阳上校人家是个英雄,你敢玩弄人家的感情信不信兄弟们送你去转世?”   嘲风:“……”   楚潇拍拍他的肩头:“你自己搞明白,你到底是喜欢她, 还是只是喜欢她这个毛茸茸的属性……”   嘲风喜欢毛茸茸的妖, 是兄弟们都知道的事情。他的这种喜欢,大概就类似于萌妹子在街边看到萨摩耶总会忍不住尖叫着冲上去摸,但摸得再不愿松手也不等于她们会买只萨摩耶回家养。   因为他的这个属性,之前在他身上吃亏的女妖不少。只不过因为他龙之九子的地位, 妖界没人敢把他怎么样罢了。   总之九兄弟里, 在感情上最渣的就是他。   所以打从知道他看上了欧阳上校之后,从季朗楚潇到负屃螭吻,都做好了摩拳擦掌揍老三的准备。但近两个月过去后,大家先后发觉:嗯?嘲风好像是认真的?   至少从行为上来看, 这是他三千年的感情经历里最认真的一次了。   欧阳上校状态正常,他陪床对她大献殷勤;变成白狼,他摸着她的毛安慰她别怕;变成杀伤力巨大的狼人,他化回原型在病房里硬扛她的攻击,等她体力耗竭变回人形,自己也再变回去,把她抱起来放回病床上。   欧阳上校最初对他还不感兴趣,抬杠说自己为啥要跟个神兽过日子?这让她和那只德牧过一辈子有啥区别?   但经两个月相处下来,她到底还是心动了。   于是,在回国之后,嘲风臭不要脸地搬离了珠穆朗玛峰,住进了欧阳夏在北京的公寓。   楚潇对此大不满意,他说你一个一万多岁的神兽去姑娘家里蹭住你好意思吗?要住一起也应该是你收拾好了让人家搬过去啊?   但嘲风理直气壮,解释说是因为欧阳夏身份特殊,组织上不允许她瞎搬家,非要搬的话流程会很麻烦,他不想给她添乱。   于是,日子就先这么过着了。   二人间也还有点小麻烦,就是欧阳夏的身体并未痊愈,必须每个月再去妖务部注射一次疫苗。   不过,情况也并没有太糟糕。之前的治疗有效地抑制了她变狼人的症状,使她不再具有危险性,只会偶尔出现不稳定的情况,在健康状况不太好的时候可能会变成大白狼。   关于把德牧战友接回家养的事,组织上经过商议说可以让它提前退休,欧阳夏便立刻打了申请,然后愉快地给嘲风发了个微信说:我们要开始过一狼一狗一神兽的日子了!   是以那天嘲风回家时,照例先扬音打了个招呼说“亲爱的我回来了!”,然后便走到了客厅。   他一定睛,看见一只灰色的大狼狗趴在沙发上,立刻一脸谄媚地去跟人家搭茬:“嘿兄弟,你叫阿战对吧?我是欧阳夏的男朋友。”他伸手摸了摸大狼狗的头顶,“我们以后一定会相处愉快的,我给你买罐头吃!”   大狼狗抬眼瞧了瞧他,发出了一声淡漠的低嘶。   “……”随着兽语在脑海中的解析,嘲风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那声低嘶的意思是:嘲风同志,我是你女朋友。阿战的申请刚打上去,还没接来呢。   嘲风尴尬了好一会儿,才僵笑道:“亲爱的你怎么灰了……”   大灰狼嗷了一声,意思是:我本来在收拾储藏室,好多灰,过敏了变的狼,蹭的一身灰还没来得及洗呢。   “哦……”嘲风就势要抱她,“我帮你洗!”   便见她狼眼一眯,发出一声不友好的呼哧。   意思是“滚!”。   嘲风悻悻地收了手。   他们就在这样的打打闹闹中,迎来了2021年的春节。   除夕夜大家都是各过各的,年初三,楚潇找了家叫湖小龙的餐厅,包场请大家聚餐。   到场的有他和祝小拾、嘲风和欧阳夏、甄绮和卫渺、邱凉和宫川凉,貔貅外加七个光棍儿哥哥,还有霍将军和他的羊。   这家餐厅的一大特色是小龙虾可以剥完壳上,一帮讨厌剥壳步骤的懒癌吃得不亦乐乎,当然,也喝了不少酒。   酒足饭饱之后,宫川凉迷迷糊糊跟宫川晋开了视频,宫川晋在那边拿日语骂他说过年都不回家,你小心爷爷杀过去揍你;卫渺拉着霍去病非要比试,霍去病一脸无奈地一记擒拿把他撂倒,扭头却发现自己的羊不见了。   空着的包间里,嘲风正一脸惊悚地狂摇手里的白狼:“撒嘴!快撒嘴!这是霍将军的宠物!不能吃!”   喝得脑子不清醒的欧阳·狼夏咬着小羊的茸毛,小羊一脸委屈地冲着嘲风:“咩——”   而楚潇在吃饱之后,就先行结了账,然后悄悄带祝小拾溜了出去。   他给祝小拾加了件足够厚实的羽绒服,抱着她一窜而起。随着高度的提升,北京城的车水马龙一点点变小,如同微缩景观似的被收在视线里。   到了足够的高度后,他倏然化回原形,祝小拾惊叫着笑出来,被他抬手搁到了背上。   “啊啊啊啊啊我恐高啊!”她紧搂着楚潇的脖子大声喊着,虽然理智让她觉得害怕,心里却又觉得——卧槽,爽爆了!   他带着她在北京城上盘旋了一大圈,最后幻回人形,落在了国贸三期的大楼上。   这是目前为止全北京海拔最高的建筑,站在上面,眼前毫无遮蔽,脚下是万家灯火。   “哈哈哈哈哈你突然玩什么浪漫!”祝小拾向后一仰,就这样躺倒在最高点上,笑着看站在旁边的他。   楚潇盘腿坐下:“喜欢吗?喜欢的话,以后可以带你常来。”   “嗯……一般般吧!”祝小拾爬起来,抬起他的手臂,自己靠到了他怀里去,“我更喜欢跟你在家待着,我们可以一起吃薯片看电视打游戏喂貔貅!”   “噗。”楚潇喷笑,“让貔貅减减肥好吗?它胖得长宽高都快一样了。”   “哦……那跟你一起出任务我也喜欢!”祝小拾眯眼,喜滋滋地望着下面金灿灿的道路灯火,“年后我多接几个捉鬼除妖的单,咱俩一起去,让貔貅跟在后面跑。”   楚潇又笑了一声,静了静,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一下:“年后你跟我去趟长白山,好不好?”   “长白山?”祝小拾抬头,“干什么?”   “我应该在那里,我有些事想弄明白。还有,你们人类不是……婚姻大事一般都……”他说着胀红了脸,视线飘忽开来,心里莫名的不好意思。   祝小拾了然:“见家长啊?”   他闷着头嗯了一声,一脸罕见的别扭。   然而祝小拾眼睛一翻:“我不干。”   “小拾?”楚潇有点紧张,她在他怀里拱了拱:“你还没求婚呢。”   “……”他的面色又红了一层,半天没说话。   祝小拾的手在他面前晃晃:“喂……”   “咳……”楚潇蓦地清了声嗓子,转而严肃道,“那我准备一下。”   还要准备才能求?哼!   祝小拾心里不爽,到了酒店后,洗完澡扑上床时凶神恶煞得像个小怪兽。   然后上古大怪兽含着笑翻身将她箍住,把她收拾到惨叫到天明。   酒店厚厚的窗帘遮挡出了一片与世隔绝的天地,暗黄的地灯营造出了一片暖融融的浪漫。   而在窗帘的那一边,在他们看不到的远方,几道裂缝在黑色的天幕上缓缓绽出,犹如巨大的布匹在蛮力扯拽下破开裂口一样,形状突兀可怖。   裂缝中,无数妖物倾泻而出,嘶叫着挣扎着,潜入繁华的人间,遁入灯火安宁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进入完结卷啦   看了一下昨天评论区的建议,决定还是写多少更多少   这样习惯于追文的菇凉可以继续追,想完结再杀的菇凉可以11月10号再看   明天理一下细纲,下一更应该会在后天发出,么么哒 第143章 终结卷(二)   “下面插播一条紧急消息。10时37分, 朝阳公园突发妖物袭击, 引起现场踩踏。目前已造成12人死亡, 136人受伤,警方已封锁现场。请计划前往庙会的市民朋友妥善安排行程, 本台将对此次事件进行追踪报道。”   “各位观众大家好, 欢迎收看山东卫视早间新闻,凌晨2时许, 济南市一家电子元件工厂发生爆炸, 初步判断为妖物袭击……”   “昨晚11时30分,郑州郊区一家果园遭遇妖物入侵, 现场1死4伤……”   “今天早上,本市某驾校的班车在行驶途中突遇妖物袭击撞上高架桥,司机当场死亡, 另有17名乘客……”   烦躁地换了若干个台后,祝小拾狠狠按下了开关。电视顷刻安静,她吁了口气缓解心惊肉跳,往后一靠撞到了楚潇撑在沙发靠背的手。   她这才发现楚潇在背后, 仰起头道:“你怎么想?”   “六天,中国范围内十四道新的次元撕裂,世界范围内二百五十一处。”楚潇声音微顿,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昨天我连夜跑了五条裂缝,震慑想要入世的妖。但这不是长久之计,他们如果想来还是会来的, 我不可能一直在裂缝那里守着。”   “那怎么办?”祝小拾愁得慌,便把盘在旁边睡大觉的貔貅抱过来撸毛。貔貅在她怀里懒洋洋地抻了个懒腰,又继续睡,楚潇沉默了良久,叹息说:“我不知道。”   祝小拾就启发他说:“有办法改善妖界的生存环境吗?如果那边恢复成适合生存的样子,妖肯定不过来了。”   但楚潇苦笑:“没办法。”他绕过沙发坐到了她身边,“这种情况非常残酷,但是没有人可以扭转。就像是你们人间也会每隔一定时常就有大规模的文明覆灭甚至物种毁灭,就算是正神下凡也不能阻挡。”   若不然,现在这里应该还是恐龙遍地走的世界呢。   “但总得做点什么。”祝小拾怔怔地看了眼已关的电视,“这几天,光新闻里播出来的,都死了几百人了。”   “嗯,但无法从根源解决。”楚潇沉吟着道,“我们能做的是把无法与人类和平相处的妖挡在妖界,确保人间的安全。否则两个世界很有可能一起毁灭……那些智力水平不够的妖杀伤力可不小。”   “哎,等等?”祝小拾忽地想到,“你说这个相当于人间的物种毁灭和文明覆灭?那之前在妖界应该也发生过啊,那时是怎么处理的?”   “……”楚潇沉默了一下,诚实道,“我们神兽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上古正神为了守护人间的这片土地而创造出的,我们会在人类文明更迭的时候进行转世。所以我只记得这一世发生的事情,也就一万多年,再往前我就不记得了。”   “哎……”祝小拾有点失落。   楚潇又说:“而且妖界没有出现过人界的高科技,自然界的变化也相对迟缓。上一次出现这种自然问题……搞不好和现在隔了好几百世,我就算一直没转世也未必还能记得。”   “真糟心。”祝小拾叹息,二人间静了一会儿,楚潇忽地说:“我打算明天就动身去长白山。”   祝小拾有点诧异:“……不先想办法解决一下现在的混乱吗?”她觉得现在真不是去“见家长”的时候。   楚潇锁着眉斟酌道:“我觉得祖父那里可能会有办法。因为他总念叨什么女娲能救世……女娲救世可是非常遥远的事情了,他一直在说,而且会出现在我的梦里,我越想越觉得很蹊跷。”   “那我去收拾行李。”祝小拾站起身便要进屋,被楚潇拉住:“那边冷,带衣服太麻烦了。我直接带你飞过去,需要什么过去再买。”   于是第二天早上,祝小拾如常只背了个出任务用的背包,里面放了些装备还有零散的必需品。楚潇更是什么都没拿,临出门前轻松地蹲身叮嘱貔貅:“我们过几天就回来,你乖乖听小苗姐姐的话。”   “我比它小好几千岁!!!”厨房传来小苗的大声抗议,楚潇挑眉改口:“……反正听那个猫妖的话就行了。还有,春天到了,假如她带小区里的公猫回家,你不许偷看她在干什么。”   小苗又喊:“我不会的好吗!!!喂楚总你不要跟个未成年妖多说这些!!!”   “貅——”貔貅跳到楚潇膝头蹭了蹭他,又仰头跟旁边的祝小拾说再见,“貅!”   “回来给你带好吃的哈。”祝小拾笑吟吟地弯腰摸摸它的脑袋,“哦对了,过几天有个顺丰快递,写的我的名字,收到你就自己拆开好了,里面是给你买的周大福新款。”   “咿——”貔貅双眸发亮,嘴角溢出了一缕晶莹的口水。   “我们走了。”楚潇将它放回地上,貔貅乖巧地抬起前爪,挥爪跟他们道别。   到了小区附近人迹罕至的小巷中,楚潇抱起祝小拾蹬地而起,直上云霄。   呼呼风声在耳边划着,已经对此很适应的祝小拾安然躺在楚潇怀里往下看。飞至河北上空时,她遥遥看到一条裂缝悬在天边,隐约记得这一道好像是前天撕开的。   “嘲风是不是来镇过这一条?”祝小拾问。   楚潇点头:“对,昨天白天来的,霸下也在,还驮了几百只沿路抓到了妖送回去。”他说着也看了一眼那边,锁眉一喟,“但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将近中午时,他们飞至了长白山上空。   楚潇回想着那位欧洲精灵祭司提供的线索,以瀑布为目标挨个找寻。但长白山一带瀑布众多,大半日下来,并没有找到祖父的踪迹。   傍晚时,气温明显变冷,二人便不得不先去附近的县城找家酒店住下。楚潇办完入住后又折了出去,到附近的商场帮祝小拾买了几件更厚实的御寒衣物。   再回到酒店房间时,他很诧异地看到祝小拾不知从哪儿搞了个电磁炉,还买了菜和各种肉制品,正在涮火锅……   “你从哪儿弄的?”楚潇坐到她旁边,她顺手夹了片刚涮好的羊肉,蘸好麻酱喂给他:“隔壁是火锅店啊,电磁炉和锅是跟酒店前台借的。”   祝小拾说着冲他眯眼笑:“我是不是非常机智?”   “嗯,你天下第一机智!”楚潇笑着端起麻酱碗,也愉快地吃了起来。   这里的冷和北京的冷根本就不是一回事,他身为上古神兽,也觉得凉飕飕的。祝小拾一个普通人类,要不是因为吃过他的鳞片抵抗力变得格外好,肯定要冻病。   于是这顿火锅似乎变得格外好吃,二人大快朵颐到只剩了几片菜叶子,然后又洗了个热水澡,暖暖和和地一起躺进了被子。   结果,因为气候太干,也因为羊肉太燥,祝小拾躺到后半夜都没睡着,凌晨四点的时候,她很崩溃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楚潇感觉到怀里一空,但昨天飞行和御寒都消耗了他不少气力,他很快就又昏睡过去,朦胧中好像感觉到她气恼地坐到了椅子上去玩手机。   祝小拾没精打采地玩了二十分钟粉碎糖果,又翻了十分钟的小说,最后觉得头昏脑涨的实在不舒服,决定去冲个冷水澡让自己彻底清醒过来。   楚潇于是又听见她趿拉着一次性拖鞋往浴室走的声音,几秒后把手拧动声轻轻一响。   ——接着,一声尖叫在屋里炸裂:“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祝小拾还没冲澡就被下清醒了,她立在门口手足无措,喊道没气时换了口气又继续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亲爱的!!!”   楚潇霍然从床上弹坐起身,她已然声嘶力竭:“浴池里有条龙啊啊啊啊啊!!!”   “?!”楚潇迷糊间脑中闪过微博上的段子,下意识地在想昨天是不是有什么有毒的菌类没涮熟导致她出现幻觉了。但他还是立刻向浴室冲了过去,将她往怀里一抱先安抚住,然后定睛一看——   浴室里,水溢了满地,一条鳞片斑驳的龙卧在洁白的浴池中,因为体型太大,整个身体盘绕成了一大团,后脊一直抵到了房顶,闭着眼的龙头居高临下地面朝着这边,视觉效果确实颇为恐怖……   怪不得连我国优秀捉妖人祝小拾都被吓坏了!   “它它它它它它它它——”祝小拾在他臂弯里猛烈打颤,“你你你你能跟它交流吗,能能能能能不能把它请走?!”   “……”楚潇面色深沉地一下下抚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等她基本从惊吓中回过神后,他才缓缓松开她。   然后,僵立在那儿的祝小拾便见楚潇镇定自若地往前走去,走到浴池前,一脚蹬上池沿,抬手在沉睡的龙头前打了个响指:“祖父,醒醒。”   “呼哧——”老龙鼻中重重喷出一口气,两侧因为过度苍老而打了卷的龙须被气息冲得一直,又再度卷了回来。   接着,它睁开了惺忪睡眼,在浴室暖黄的光线中辨认了好久,终于笑了起来:“哎孙子……”   “您出来。”楚潇阴着脸,收回了蹬在浴池上的脚,大显不满地挑眉道,“介绍一下,这位,是可能快被您吓得要跟我分手的我女朋友,祝小拾。”   “……”祝小拾目瞪口呆,很想大大方方地去叫声“爷爷好”,但发蒙的大脑却有点跟不上趟。 第144章 终结卷(三)   楚潇把浴盆里的巨龙“请”了出来, 接着铁青着脸,要求巨龙缩小身材比例。   从吓懵中逐渐回过神来的祝小拾很快意识到两个问题:这位龙爷爷竟然不能化形变人?这位龙爷爷不变人但竟然能说人话?   这就很神奇, 因为楚潇他们一干兄弟都是能灵活化形但以原身状态不能说人话的。   一时竟不知爷爷算是更高端还是更低端……   爷爷走进房间,坐到了椅子上。楚潇拉着祝小拾一起坐到床边没看了看他, 问说:“您怎么过来的?”   爷爷看起来有点迷糊, 咕咕哝哝地没好好作答,楚潇于是蹲到他眼前,又问了一次:“爷爷,您是怎么过来的?”   年老的巨龙抬起头看看他,浑浊的双目忽地一亮:“哎,孙子?”   “……”楚潇无言。   爷爷的年纪确实太大了,这个年纪的神兽大概只剩了他一个。连九子的父母都在几千年前进入了又一轮转生, 可爷爷就不走, 就在这儿这么苍老着, 老到无法化形、记性不好、思绪不清, 没有人知道他在执著什么。   如果放在人类之中,他现在的情况,大概属于阿茨海默症患者。楚潇也知道跟他急不来, 只能耐着性子做再一次追问:“爷爷, 这是县城里的酒店,我昨天刚住进来, 您怎么找来的?”   “……”老龙视线迷蒙,怔了会儿好似突然想到什么,咕哝起来, “我闻着的,我闻着的……然后,有水,我顺着水找……”   ——看来果然是渗入自来水系统潜进来的。   楚潇松了口气。   他刚才很怕爷爷是糊涂之下直接以真身杀进县城又闯进了酒店,如果是那样,造成的巨大伤亡简直无法弥补。   他于是笑了笑:“您不用这么着急找来,我们是来找您的。您要不要睡一会儿?还是想赶紧回您的住处去?”   老龙又怔讼了好久,继而慢慢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迷迷瞪瞪道:“回去,我带你们去……我不想你们来,来了又怕你们找不着,走,一起走……”   他说着就要推窗飞出去,楚潇赶紧将他拦住。祝小拾立刻冲进卫生间换了衣服,以最快的速度跑到酒店前台去办了退房,以便尽快离开。   老龙虽然迷糊却很认路,约莫半个小时后,他们从云端落下,落在了一处看似很荒凉的山前。   山上果然有瀑布,老龙没多理他们便只身窜了进去。楚潇忙要跟上,祝小拾一把拽住他。   她压音说:“让爷爷自己这么住这儿……不行吧,要不要接到北京去?跟有关部门申请一下应该没问题。”   她觉得爷爷的状态太不适合独居了——让一个……几十万岁的老人独居,多不安全啊!   但楚潇哑笑:“他是真的不愿意跟我们待在一起。我们都在妖界的时候,他也常自己溜走找地方住,我们找过他不知道多少次,每次找到,他都会再想办法溜走。”   “……为什么啊?!”祝小拾不解。   楚潇望着瀑布的方向无奈摇头:“不知道,随他好了,反正神兽和人类不一样。如果他真的出现意外在外面……去世了,也依旧是进入转生,降生之后我们还是一家人,收不收尸对我们神兽来说也没那么重要。”   他们一世又一世地当一家人,虽然从前的记忆不复存在,但在知道这种设定的前提下,面对家人死亡能产生的哀思也很少了。论起“收尸”这种事,他们反倒更担心不收尸造成的蝴蝶效应——比如,如果有人在他们死后拿到了他们的鳞片,有的吃了会延年益寿百病全消、有的会智力大增如文曲星下凡、还有的能让人财源滚滚日进斗金……   那就很糟糕了,没准儿一不小心就会改变全人类的发展进程。   若站在这个角度看,他们还是会及时跑来收个尸的。   楚潇带着祝小拾穿过瀑布,瀑布后面,是一方面积很大的洞府。透过瀑布照进来的阳光强度刚好适合居住,祝小拾环顾四周,好生欣赏了一番这地地道道的上古气息。   ——石壁上刻着花纹、床上刻着花纹、桌椅上也刻着花纹,那些花纹不似唐之华丽,也并非汉之大气,但透着一种浑然天成的诡异感。这种诡异感中似乎含着宇宙的奥秘,含着亘古未解的难题的答案……如果被考古团队发现,大概又会引起关于史前高度文明的热议。   “在这里看到的千万别说出去。”楚潇在她耳边小声说,“这里很多东西是上一次人类文明留下来的,假如有关部门要来考察……我们转生之后早不记得了,以爷爷现在的状态估计也想不起来,只会白惹麻烦。”   ——还真是史前高度文明?!   祝小拾懵逼了。   老龙在屋里转转悠悠,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你们来干什么”,“不想让你们来”之类的话。转着转着,他余光往这边一扫,好似刚注意到祝小拾似的,很惊奇地驻足看了看她:“这是谁?”   “……我女朋友。”楚潇说。   爷爷哦了一声:“人类?”   “对,人类。她是个捉妖人,我们前年在北京认识的,这回带来让您见见,您没意见的话,我们就准备结婚了。”   祝小拾一掐他后腰,虎着脸压音:“你还没求婚!”   “我会的!”楚潇扭头,祝小拾一声哼,他咝地挑眉:“再抬杠今晚让你体验雪山Play!”   “哎你——!”祝小拾脸都红了,抬手打他,“怎么在爷爷面前说这个!”   “哈哈哈哈哈。”楚潇笑着将她搂进怀里呼噜毛,哄她说爷爷听不见。   事实证明,爷爷真没听见。   他又开始继续在屋里转来转去,就像动物园里无事可做的动物会不停地重复一个动作那样。   楚潇耐心地看了一会儿后,不得不再度打断他:“爷爷。”   “啊?”爷爷看过来,“哎,孙子?”   楚潇:“……”   好在爷爷及时自己记了起来:“哦,我带你们过来的。那是你女朋友,人类,对吧?”   “……对。”楚潇走上前去,“除了带她见家长,我还有点事想请教您。”他语中一顿,继而放缓了语速,尽量将话说得清楚,“外面的次元撕裂非常糟糕,涌入人间的妖越来越多了,您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吗?”   “啊——?”老龙浑浊的眼中满是迷茫。   “就是……救世!”楚潇用了一个曾经在爷爷嘴里听过无数次的词来发问,“您有办法救世吗?”   老龙的龙须轻轻一颤,似乎想起了什么苗头,露出了在思绪中摸索的神色。   “女娲补天那种救世,您有办法吗?”楚潇道,“她当年用的是五色神石,最后把自己也填了上去,您记得吗?现在又出现了类似的问题,但女娲已经回不来了,您有别的办法吗?”   “女娲……”老龙重复起了这些名词,“救世,五色神石……”   ”对,女娲用五色神石救世,现在在人类的传说里叫‘女娲补天’。“楚潇循循善诱,“但天又裂了,还有办法继续补天吗?我记得我小时候,您好像说过,女娲留了五色石在人间?这些五色石依旧能救世?”   “五色石,五色神石……”老龙的神色恍惚起来,像在竭力回思着什么事,眸中的情绪逐渐变得有些不稳定。   “爷爷?”楚潇察觉了异样,赶忙道,“您别着急,您慢慢想!”   “救世,救世……”老龙念叨着,目光忽地又再次看向祝小拾,“你要和她……成婚?”   “对爷爷,她是我女朋友,我很喜欢她,她也喜欢我。但现在这个不重要,您先告诉我怎么才能……”   “不,你们不能成婚!”老龙忽地喝道。   楚潇一滞,祝小拾也一滞。   “你们,不能成婚……”老龙怔怔地摇着头,龙爪紧攥住楚潇的胳膊,不由自主加大了力气掐得楚潇的肉身生疼。   “你们不能成婚。”他重复着这句话,重复了好几遍,视线才再度定在楚潇面上,“你要和神兽成婚,不能要和人类……”   “为什么?!”楚潇不解地问道。   但祖父的念叨还没结束:“只能和神兽,不要和人类,也不要妖,更不要正神……”   正神?!   这个词在楚潇看来,俨然不该出现在这个话题中。正神比所有的妖和神兽都更尊贵,尊贵到他们这些理论上可以去觐见正神的神兽们,没有一个敢贸然踏足神域。   那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可望而不可及,更不可亵渎。没有哪个神兽会在思量婚事的时候,将正神考虑进去。   “……您为什么会提到正神?”楚潇被心底蔓生的荒谬猜测搅得毛骨悚然,“难道您和女娲……”   女娲和伏羲不是夫妻吗?!   楚潇下意识地设想了一下“伏羲绿了”的问题,差点抬手扇自己一嘴巴。   而老龙在他的疑问中怔了怔,忽地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爷爷?爷爷您别哭……”楚潇手足无措,老龙却猛地一声哭得更狠了。   “女婒,我的女婒……”老爷子哭得泪水决堤,就像是年轻人痛失爱人那样不受控制地哭着,“她那么美,她是世上最好的姑娘……”   可是她,是位正神。   作者有话要说:   ——女婒是谁不用查了,我编的。   明天不一定能更,但后天肯定会更。   以及,如果明天能顺利把后续思路理顺的话,后天开始应该能恢复日更~ 第145章 终结卷(四)   “女婒是谁?!”祝小拾和楚潇异口同声, 老龙情绪激动地颤抖起来:“女、女婒……”   “爷爷您别激动……”楚潇上前要劝,手尚未触及祖父, 却见一股气流自老龙身上震荡开来, 顷刻间二人皆被包裹在一片白蒙之中。他们都下意识地急忙闭眼,再睁眼时, 身处一片陌生的境地。   “这是……”祝小拾懵然, 楚潇一沉:“爷爷构建的幻境。他年纪大了, 法力不受控制,应该是下意识构建的。”   “……”祝小拾嘴角轻扯, “那怎么出去?”   “等他意识到自己布了幻境, 收起法力, 或者因为消耗的精力太多而睡过去就好了。”楚潇冷静道。   于是他们就近找了一块大石头坐下静等,楚潇环顾四周, 片刻后蹙起眉头:“这里像是很多年前的妖界。”他说着指向不远处的一片山脉, “那片山,在我出生的时候已经只有这一半高了。”   那这真的是很久远的时候了,祝小拾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下一秒疾风骤至, 周围的场景在斗转星移般猛然变化,他们在定睛, 发现眼前已是一处小小的山前湖泊, 山上挂着干净的瀑布。湖边,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的姑娘伸手逗弄着游鱼,突然身后树丛一晃,她警惕地霍然回头, 下一瞬又笑起来:“神龙,我看到你的角了,你出来!”   树丛又一阵窸窣,很快,一个年轻男人不好意思地走了出来:“你反应也太快了。”   少女笑了一声,没有开口。他坐到她身边,看了看她,找寻着话题:“女娲大神最近好吗?”   “唉,每天加班呗。”少女耸了下肩头,“人类世界让核危机搞得一团糟,两个月里,总人口还剩不到四千万。听说非洲已经全毁了,华夏大地恐怕也逃不过这一劫,姐姐姐夫在忙着准备新一次的创世了。”   青年神色微滞,显然没想到人类世界的状况竟已如此恶劣,不禁一喟:“正神们一定都很难过。”   “是啊,创造一个文明、再看着它一步步走到高度繁荣,对他们来说就跟养个孩子一样。而且这个‘孩子’……都已经养了好十几万年了,也就比我略小那么一点,姐姐对他们感情很深的。”   青年沉默了一会儿,宽慰她道:“新的世界会更好的。”   少女嗤地一笑:“你说得容易。文明的起步可难了,我听西王母说,在这个文明发展起来之前,他们失败了好多回,消耗掉了二三十万年。然后……你看,他们达到高度繁荣到很快,可存在的岁月加起来还没消耗掉的时间长。”   “……但总会好的。”青年好像不太会安慰人,很费力地强行说着,“至少有了这回的经验,正神们可以规避掉一些问题,对吧?”   “嗯,这个倒没错。”少女点了点头,“姐姐打算削弱新一代人类的繁殖能力了。之前好几次文明没能持续,都是因为繁殖力太弱,但现在看来太强也不好……新一代的人类,她说想设计成每次只能生一到两胎,不过也允许偶尔出现多一些的情况。然后增长母体的孕育时间……大概会从三个月延长到五六个月吧,也有可能会再改进。”   她说着又一声叹息:“唉,其实我不太懂他们为什么要搞出人类这么复杂的生物。你看妖界多太平,除了自然更迭外,什么麻烦也没有,人类都自取灭亡多少次了?”   “想来正神们有正神们的想法。”青年哑声一笑,又侧首看向少女,“你以后也会是正神吧?”   “如果姐姐需要我帮忙的话,我大概会是吧。”少女怂了怂肩头,“其实我不太想当正神,他们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对我来说,嗯……我不想为人类耗费那么多心神,如果有必须要我出手才能解决的问题,我倒很愿意帮帮忙。”   青年噙着笑静听,凝望着湖面的眼底一片温柔。   祝小拾和楚潇在不远处也静听着这一切,神色一分分变得更为震惊。震惊到极处时,二人相视一望:“天啊——”   楚潇:“之前某一次人类文明的毁灭……竟然是因为核危机?”   “……”祝小拾的思绪被他搅乱了一下,不过还是顺利感叹出了让自己惊讶的事,“女婒是女娲的妹妹?你爷爷暗恋过女娲的妹妹?!”   两个人目瞪口呆了半晌才再度看向那边的画面,然而画面中又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有几颗小树变得粗壮了些,湖边有块巨石被冲刷得更加平滑。和先前的景象相比,好像已过了几载光阴。   一串惊喜的笑音从瀑布后传来,他们举目看去,女婒正欢笑着从瀑布后跑出来。她看上去比先前成熟了不少,体态变得丰腴了些,但仍旧很年轻。   “神龙神龙神龙神龙!!!”她笑着冲进林中,正在林里弯腰挖蘑菇的神龙忙站起来,扭头一看,顿时一脸惊悚:“喂女婒?你把它放下!!!”   楚潇和祝小拾眯眼细看,隐约看出飞奔中的女婒右手中举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白蛋。这颗蛋很大,如果在人间,估计是个鸵鸟蛋。   她一直冲到神龙面前,神龙一把将她抱住,同时死死扶住了蛋:“你当心点!”   “它动了它动了它动了!”女婒指着蛋高兴得直蹦,“已经三百年了!我觉得它要孵出来了!啊啊啊啊我这回真的要当妈妈了!”   话音未落,二人的手忽地同时一滑,便见那颗蛋一下子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然后落进楚潇和祝小拾看不见的草丛里。   在场的四个人同时吸了口冷气,同时僵了半天。   然后,咔嚓一声蛋壳破裂的声音,激入了四人耳中。   神龙和女婒如遭电击般立刻扑过去看,楚潇和祝小拾也跟被按下开关似的狂奔而去。还好神龙和女婒看不见他们,不然可能要被吓得报警。   四人屏住呼吸围着一颗蛋,眼看着蛋壳在咔嚓咔嚓的声响中延长裂缝,然后,一个小龙头“嗤”地冒了出来。   它到处都湿漉漉的,头上还顶着一片蛋壳。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望着四周,发出小怪兽般的咿咿呀呀的声响。   “天啊……”神龙的神色在兴奋和紧张中变得十分难以描述,他怔了良久,才小心地伸出手,颤抖着摘掉了它头上的蛋壳。   女婒在旁边欢呼雀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楚潇木了三秒,咣当磕头:“爸!”   祝小拾懵然:“公、公公好……?”   紧接着狂风大作,幻影一下子抽离,又有无数记忆碎片般的画面撞向他们。他们看到在金碧辉煌的地方,许多天神般的人物逗着一个小男孩,也看到女婒化作传说中女娲那样的人身蛇尾的样子。在她的身边,有时还会有另一个同样人身蛇尾的女人,和她四五分像,看起来更加端庄,应是女娲本尊。   那些画面再凝成一个完整的景象后,又不知是多少年后。   楚潇和祝小拾眼前,依旧是那片湖泊、那道瀑布,但一切看起来都非常破败。林里像是经历了一场洗劫,折断的大树、烧焦的灌木、小妖腐败的尸体散落各处,一片凄凉的景象。   看起来大约是人类年龄七八岁的小男孩站在瀑布边,惊恐地望着四周,突然眼前一亮,顿时化作龙身直冲向远方:“妈妈!”   他冲进遥遥走来的女人怀里,女人将它抱住,却似乎一下失尽了最后一分力气,一下子跌跪下去。   “女婒?!”神龙从瀑布后冲出,上前扶住女婒。女婒看上去狼狈至极,满头的乌发被灰尘黏在一起,衣衫上刮了好几个口子,眼底一片涣散。   “女婒?女婒你说句话?”神龙焦急不已,女婒只木然瘫坐在那儿,过了良久,忽地呜咽着哭了起来:“太惨了……”   神龙一惊,只能伸臂将她紧搂在怀里:“女婒……”   “人间太惨了!”女婒紧抓着神龙的手臂,无尽的恐惧在眼底绽开,“上一次文明,残留了一颗核弹……嵌在两界之间,炸开了……”   “女婒你冷静一点,我先扶你回家!”神龙试图安抚她,但女婒似乎完全听不进去,仍那样紧抓着他,缩在他怀里自顾自地继续说着:“可他们还什么都不懂,他们什么都不懂!天崩地裂的,谁能救救他们……”   “女娲大神在炼五色石了,女婒!”神龙想强将她抱回去,但根本就使不上力气。女婒崩溃地捂住脸,又无处宣泄般地扯起了自己的头发:“他们那么好……他们跟我们一样,有感情……”   神龙悚然一惊。   在几十上百万年后看到这个画面的楚潇和祝小拾,也悚然一惊。   他们不知画面中略过的片段,具体都有什么。但不难想象,女婒不是最初在湖边说自己不想为人类费那么多神的少女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和女娲一样对那由正神们合力创造的新一代华夏文明产生了浓烈的感情。当灭顶之灾再一次降临人世的时候,她变得无力承受。   “救救他们……”女婒无意识般地呢喃着。   “救救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嗯……   为了防止把年纪偏小的读者们带跑偏,   我觉得我必须再强调一下……   女婒是我编的!   女婒是我编的!   女婒是我编的!   女婒完完全全是我编的!   -   BTW:这个字念tan,二声,和谈同音。 第146章 终结卷(五)   幻境中, 女婒的痛苦仿佛具有某种特殊的力量,想周遭溢出来, 令楚潇和祝小拾感觉到彻骨的寒冷。   她缩在神龙怀里, 神色彷徨无助。同时,有电闪雷鸣声从遥远的地方轰然震来, 不知是不是人间正遭劫的声音。   这样过了很久, 楚潇和祝小拾眼前的岁月流转了几百个春秋。泉边的枝叶黄了又绿, 石上的青苔褪去又生出,再定下的时候, 神龙的原身正从天际冲下。   他们的孩子看上去没比之前长大多少, 女婒看到神龙, 抱着孩子疾步迎上去。   神龙落地,化为人形。   “怎么样?!”女婒焦灼道。   神龙点头:“成了, 女娲大神炼成了几万块五色神石, 已经在修补人间了。”   “我去帮她!”女婒提步便要走,被神龙拉住:“女婒!”   女婒停住脚,神龙沉默了一瞬, 道:“我知道我不该拦你,可人间现在太危险了。那些事有正神们在做, 你别操心了。”   “女娲是我的亲姐姐!”女婒道。   “可她有正神的神格护体, 你还没有。”神龙郑重道,“你先别去。如果真的非要你去帮忙才能救世的话,我发誓我不拦你。”   女婒于是暂且留了下来,如常过着日子, 只偶尔会到离得最近的一处裂缝那里看看,看看人间当下的样子。   是以楚潇和祝小拾看到了人间当时的天崩地裂、浊浪排空,看到正神们合力施法补天的盛景,看到了那些远古的、已经在世上寻不到半点印迹的人们跪拜正神,甚至还看到了传说中的那只献身的神龟,用巨大的龟足帮女娲撑起了塌陷的天地。   一切画面都如疾风般快速划过,突然间,眼前金光骤明,人身蛇尾的女子在金光中现身,她神情肃穆,眉目间有淡看一切的高贵,也有庇佑众生的慈悲。   “姐姐……”女婒走向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情绪,神色十分凝重。   “女婒。”女娲向她伸出了手,姐妹二人双手相握,女娲沉默了良久,问女婒,“你愿意接替我成为正神吗?”   “你说什么?发生什么了?”女婒失措地望着她,“姐姐你要干什么……”   “五色神石,顶不住人间的天崩地裂了。”女娲轻轻道,“需要一位正神用自己的身躯来补天。”   “不!”女婒惊恐地打断了她的话。   女蜗黛眉浅锁,她连连摇头:“不姐姐……你不能这样献身,人类毁灭了可以再造的!你已经做过很多次,你不必为了这一代人类……”   “这次不一样,女婒。”女娲说着抬起头,张开的五指向侧旁的空气一按,一个画面随之腾空展开。   画面里,电闪雷鸣不绝于天,火山四处喷发,橙红的岩浆流入大海,呲啦啦的响声间蒸汽猛腾。   晦暗的天色好像在不停地往下压着,压出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   “如果我们袖手旁观,这个世界将再无神灵。”   “那也还有妖界!你守护好妖界也就够了,人间救不了就……就随它去吧!”女婒在恐惧里连连后退。可以看得出,她的心情必定复杂极了。她没有办法看着姐姐去送死,但是那个被她提出可以舍弃不管的人间,也是她所爱的。   女娲哑声而笑:“但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啊,女婒。”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没有任何恐惧,更不掺半点私利,“在更遥远的时候,是古早的神祇与当时的人类一起生下了我们。我们的诞生,就是为了守护这个世界。在人与妖被切割为两界后,两界就都是我们的责任。”   “可是你会死的!你会真正的死去!”女婒情绪失控地朝她怒吼着,“你是至高无上的正神,你不能这样离开!再说,为什么是你,华夏正神不止你一个,其他地域也还有更多神祇,他们在干什么!”   “我的属性与现状的劫数最为吻合,女婒。”女娲深吸了口气,微笑起来,目光缓缓地投向远方,“所以我想……这大概也是我的劫数吧。”   最后,她再度问道:“你愿意接替我成为正神吗,女婒?”   画面至此再度化作无数支离破碎的碎影。想来女婒是答应了女娲的请求的,于是女娲补了天。   继任成为正神的女婒,与神龙的日子又正常过了一段不短的时日,时而在神界,时而在妖界。   从一些碎片中,祝小拾可以看到女婒在那段时日里很忙碌,忙于维持两界稳定,忙于在重归平静的人间再造新物种。只不过,她似乎很少亲自踏足人间。   这大概就是人间从未有过关于她的传说的原因吧,祝小拾思量着。   同时,在成为正神之后,随着神格的一再稳固,女婒的法力在不断提升。   从一些碎片中,他们辨识出了一些法力,比如呼风唤雨,再比如,通过冥想预知未来。   他们看到化作原型的女婒阖目静立在那里,合十的双手间不断有光彩溢出,一团悬于她头顶的迷雾中绽出画面。他们于是随着她看到遥远的母系社会、在现在看来十分暴虐的奴隶制度,然后一步步走向秦、汉、三国,迎来盛唐,又送走大明。   猝不及防间,现代城市的上空蓦然劈出一道裂缝,这裂缝对他们而言并不陌生,楚潇倏然倒吸冷气:“她看到了次元撕裂……”   画面中,女婒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神龙惊然冲来将她扶住,一叠声地急问她怎么样,但女婒神色恍惚,望着眼前的空气呢喃低语:“劫数……”   “又是人间吗?”神龙锁眉。   而女婒摇头:“不,两界……还有,还有我的劫数……”   神龙悚然一惊。   “我知道为什么姐姐当初那么确定只有她能救世了。”女婒望向神龙,经岁月磨砺已然变得如当初的女娲一样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淡笑,“我感受到了更古早的神祇的召唤。”   “不……”神龙一把紧攥住她的手腕,“现在什么都没发生,你不能……”   “他们说,我注定活不到再次灭世的那一天。”女婒锁起眉头,静静地回思着,“他们说,如果我想救世,还要依靠姐姐没用完的五色石。”   “……你出现幻觉了吧?!”神龙大惑不解,“如果你都不能活到那时候,你怎么用女娲大神留下的五色石救世?!”   女婒抬起头:“可以提前让它们进入轮回。”   “什么?!”   “它们拥有神力,不会像人类一样一死便彻底离开人间,可以让它们像神兽一样,进入一世又一世的轮回。”女婒道。   “这不可能。”神龙觉得匪夷所思,摇着头说,“它们只是……它们只是石头,拥有神力的石头也还是石头。它们没有灵体,能进入轮回的必须是生命。”   “那就让他们和人类或者妖物的灵体融合在一起。”女婒脱口而出,下一秒,她倏然愣住。   她蕴含宇宙般的美眸在愣怔中失去了焦距,过了良久,才逐渐的、一分分地回过神来:“所以我活不到那个时候……”   “……什么?”神龙忐忑地望着她,她回看过去:“我的神力可以让五色石和灵体融合。”   “……”神龙滞住。   短暂的寂静后,他爆发般地吼道:“不!不行!”   “我是正神,我必须救世。这是我的职责所在,也是我姐姐的遗愿。”女婒据理力争着。   神龙道:“可是……”   “没有可是!”女婒压过他的声音,“这是我必须做的事情,这是命中注定。如果我们身为正神逆天改命,会导致无法预知的灾难,到那时候……”   “可是我爱你啊!”神龙将被截回的话咆哮而出。   女婒的声音一噎。   “可是我爱你啊……”神龙的声音虚弱下去,“你为人类走了,你让我怎么办。”   女婒怔怔地看着他。   祝小拾无法想象这种以万年计的爱情是怎样的,但从他们的眼中她能感觉到,他们的感情一定很深。   “我不知道我的寿命还有多长。如果我熬着不转世,我可能还能活几十上百万年。”神龙彷徨地望着她,“那么长的岁月,你让我一个人过吗?”   女婒没有说话。   她躲避着神龙的目光盯向地面,薄唇微微战栗不止,死寂在他们之间持续着,持续了好久,她才重新抬起头:“神龙。”   神龙静然不言。   她也把没打断的话说了下去:“如果我们身为正神逆天改命,会导致无法预知的灾难。到那时,你怎么办?”   “我不需要你拿命救我!”   “那我们的孩子呢!”女婒争辩道,“对!我换你们任何一个都不值得!那你的命、我们的孩子的命、成千上万人类和妖物的命加起来呢!”   神龙哑声。   他想说,在我看来这些都没有你重要,可他知道自己不能这样说。   没有人有资格这样说。   “我必须做这件事,对不起。”女婒轻轻说着,缓缓靠在了神龙胸口上。神龙眼中黯淡,过了好久才抬手把她揽住:“我会一直记得你的。”   他低头吻着她柔软的头发,眼中的难过和温柔相绞,最终化成了无可言说的痛苦。   “别让孩子们接触其他的种族了……妖、人、神都不要,他们是神兽,就让他们和神兽在一起。”   那样,在遇到事情的时候,他们至少可以担负同样的责任。   也不会有哪一方不得不先行离开,让另一方承担漫长的孤寂。   作者有话要说:  据说我的作者有话说太破坏气氛   于是今天作者不说话【包子脸】   ==========   【【【11.3更新推迟通知】】】   今天的更新会迟一点,   昨天失眠太惨烈了,于是午觉睡过了   什么时候码完什么时候更,应该不会太迟哒~ 第147章 终结卷(六)   就这样,女婒救世的事也成了定数。   女娲补天剩下的五色神石有几百颗之多, 她需要挑定凡人凡妖, 用神力将它们逐个融入灵体。   这是个非常耗费心神的过程。于是, 祝小拾和楚潇便在环境中看到,女婒在日复一日的施法过程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衰老了下去。   这个过程对于陌生人来说已很悲情,于家人而言更是残酷。   于是, 在女婒又一次因为法力消耗过多而晕厥时,他们的儿子、也就是九子的父亲, 一把抢走了盛在巨大白碟中的剩余的五色石。   神龙急忙追出, 但他们的儿子此时已值壮年, 化作原身游走的速度比父亲要快上许多。   他一举冲上云霄,将五色石扬起,又张开龙口将它们尽数吞入腹中。   “住手!”神龙遥遥喝道, 赶至面前一举撞向儿子腹部,“吞食神物是要遭天谴的!吐出来!”   儿子不听, 缓过气来便再度蹿开, 一言不发地蹿向更高的地方。   神龙焦急追去:“站住!”他施法展开法术, 一道法阵在年轻的巨龙面前凌然显形,巨龙怒然回头:“您真的要看母亲去死吗!我不在乎人类怎样, 也不在乎是不是会波及我们——如果要死,我们就一起去死,凭什么让母亲先走!”   “你把神石吐出来!”神龙怒然蹿上数丈,咒语轻念间, 法阵倏然缩小,将儿子紧紧缚住。   神龙逼上前去,竭力维持着理智,才没让私欲占据心神。   他深吸了一口气:“你母亲位列正神心怀大义,你不助她,还要让她因你而速死吗!”   “您这是什么……”   “你如果现在被天谴带走,她受得了吗!”神龙再度缩紧法阵,“吐出来!快!”   天边,雷鸣电闪已然惊起,厚重的乌云层层交叠,像是那些传说中更久远的神祇下压的怒气。   “吐出来!”神龙喊到声嘶,“你为囚牛想想!他才刚刚出世!”   但年轻的巨龙闭上了眼睛,无声地做着反抗。   神龙无计可施,只能狠心而为。   他阖上眼睛,颤抖着缓了一息,再度向儿子袭去。   被法阵束缚的年轻巨龙无力抵挡,一撞间,周遭气流轰然震荡,巨龙一声闷哼,无数五色神石从口中喷出。神龙掐准时机以法力相辅,硬生生将他吞下的五色石全逼了出来。   顷刻间,电闪雷鸣骤然减弱。遮天蔽日的乌云渐渐消散,露出原本清明天色。   年轻的巨龙无力倒下,身体从云间坠落,内伤导致的鲜血溢出嘴边,缓缓在无边无际的天上散开,化作雨水,洒向苍茫大地。   他的身子轰然落在地上,飞禽惊起,走兽奔逃。他目光涣散地躺了很久,终于,怔怔地笑了一下。   在他的舌下,压着方才死命挡住的最后一块神石。他轻缓着气息,将它吞了下去。   他想,救世怎么也不差这一块。如果少这一块便能让母亲多活一口气,那就是值得的。   至于吞噬一块神石会让他折寿一万年——每一世都折寿一万年,那无所谓,他不在意。   又过了许多个日夜,女婒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不知是回光返照,还是儿子藏下的那一颗五色神石让她尚有些余力,她在弥留之际恢复了最美的容颜。   神龙坐在床边紧握着她的手,久久都没有说话。女婒特同样只是静静回看着,好像在这最后的光阴里,将对方牢牢记住,是对他们而言唯一要紧的事。   终于,女婒生命终了,身体化作金辉,消散于神殿之中。   她从未下过凡,人界不知她的存在。但在妖界,兽鸟哀嚎遍野,久久不绝于耳。   楚潇与祝小拾怔然沉浸于悲伤之中,然而下一秒,幻境猛然消逝,一声苍老的闷哼蓦地将他们从悲恸中抽离。   楚潇定睛看去:“爷爷!”   体力不支的老龙栽倒在地,祝小拾忙去和楚潇一起搀扶。他们将老龙扶到床上,老龙思绪不清,昏昏沉沉地念着:“女婒,女婒……”   关于五色神石的下落,似乎有线索了。但老龙年纪太大,二人实在不敢就此离开,便在洞府里守着。   三天三夜,老龙昏迷了足足三天三夜才醒,睁眼时,他眼中浑浊尽消,神采奕奕如同年轻人一般。   他衔着迷离的笑,舒出了一口悠长的郁气:“好久没这样见过她了……”   “奶奶她……”楚潇坐在床边,静默了一下,“如果正神也有‘在天之灵’,她一定也很想您。”   “正……”爷爷一愕,“你们知道了?”   “……您把我们封在幻境里了。”楚潇哑声一笑,端来清澈的泉水喂给他喝。   老龙喝了几口,声音喃喃地跟他们说抱歉,迟疑了片刻,又说:“那五色石的事情,你们是不是也看见了?”   “是的。”楚潇点头。他心下本不想在此时多提这个话题,但看爷爷似乎精神状态还不错,就索性抓住这个他清醒的机会,直接问了下去,“几百颗神石和人类、妖物的灵体相融,如同是神兽一样转世轮回……您知道他们都是谁吗?现在在哪儿?”   “唔……”老龙笑起来,反问,“你知道现在人间有多少人口吗?”   楚潇:“?”   “几十亿人,我怎么知道哪个是哪个。”老龙咂着嘴,“他们的转世又跟你们不一样,你们每一辈子都是同样的神兽,连兄弟排序都不变,一点悬念都没有。他们人类……”老龙耸了下肩头,“正神们把他们搞得太复杂了,每个人都不同,名字也都会变,只怕就算你奶奶在世都无法准确地找出他们。”   楚潇:“……”他懵逼了一下,“那怎么救世?!”   “哦……真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他们会自己显形的。”老龙舒展了一下身子,前爪指了指天,“冥冥之中,一切都有命数。女娲大神是、你奶奶是,五色神石们也是。”   “那我们……告诉妖务部一声,让他们注意一些?”楚潇询问道。   老龙点头:“快去吧,别在这儿烦我。我难得完整地记起和你奶奶之间的事情,想独自……和她待一会儿。”   他说着,已不愿再受任何干扰地望向石壁。楚潇向祝小拾递了个眼色,二人便一并轻手轻脚地往石洞外走,身后却又忽而想起一声:“睚眦。”   楚潇停住脚,看向石壁的老龙深叹了口气:“你跟这姑娘……分开好吗?”   二人相视一望。他们都想,暂且哄住老龙便好,不过楚潇还是解释了一句:“她对我有救命之恩。”   “那你报恩的方式真是对不起她。”老龙吃吃地笑着,末了,又放弃地摇了摇头,“罢了,你们自己决定吧。”   他们于是继续离开了。走出瀑布,祝小拾恍然发觉这片天地和妖界的那个石洞极为相似。   她记得楚潇说过,神兽转世会失去记忆。却没想到有人会为了记得爱人,死死熬着不去转世,孤独地度过几十万年的时光。   她的心情变得很消沉,直至返回北京都没有好转。活了万年的楚潇倒是要坚强些,回家立刻查了近几日的新闻,然后发现时空裂缝又增加了一条,在芬兰上空。   五天,一条。看来撕裂频率比前几天要放缓了,不过现存的裂缝还是会惹很多麻烦。   他们于是在第二天时赶去了妖务部。   在欧洲几大族的纷争解决后,英国变得和平了许多,国土面积大于是对应的次元裂缝也更多的中国情况更为棘手,于是妖务部总部给英国区委派了新的行动组负责人,把对中国更为了解的克雷尔调了回来。   他们走进克雷尔的办公室时,就看到克雷尔又挂了两个大黑眼圈,一屋子都在飘浓咖啡的味,一看就是被工作压到连会不会猝死都无暇考虑了。   “……上校。”楚潇看着他蹙眉,“您上次好好睡觉是什么时候?”   克雷尔低头看文件的眼睛挪都没挪一下:“抱歉,我现在真的不能闲聊,新的次元裂缝……”   楚潇响指一打,一撮白光从指间蹿向克雷尔,在触及他额头皮肤的刹那消失不见。   克雷尔神色一晃,眉心蹙了一蹙,阖眼栽在了桌上。   “……你干毛?!”祝小拾惊了,楚潇冷静吁气:“让他睡一觉,不然万一他猝死了,不知道又要有多少人枉死在妖手里。”   “……”祝小拾撇嘴,看了看,将窗户推开通了两分钟的风,让屋里的咖啡味散了散,又在室温急剧下降前关上了窗户。   转回头时,她发现楚潇在翻看克雷尔刚才正读的文件。基于他们在妖务部涉密级别都不低,祝小拾对此也毫无顾虑,直接问道:“他们现在想怎么办?”   “中俄美日四国启动了新的合作项目,想用什么……我不太懂的特殊材质封堵次元裂缝。”对化学全无研究的楚潇啧了声嘴,“项目命名为‘五色石计划’,女娲女婒在天有灵一定很欣慰。”   “能成吗?”祝小拾问了一句,想了想又提议说,“要不要发给负屃看看?”   “负屃是他们的官方顾问。”   楚潇边说,边将那一叠资料都递给了她,让她自己看。   她接过去的时候,听到他又说:“不过这种大劫……看命。” 第148章 终结卷(七)   对于五色石计划,楚潇和祝小拾帮不上忙, 但接下来的时日里, 他们依旧非常忙碌。   因为入世的妖物太多, 四处作恶,所有的捉妖人在这段时间里,“生意”都格外好。   祝小拾现在已经不缺钱了,所以她没跟其他捉妖人抢活干, 闲来无事就在有妖物出没的街巷转悠,如果碰到有妖闹事, 就跑去行侠仗义一下。   几天下来, 她跟附近的社区民警关系变得格外好。   派出所为了对她表示感谢, 还定制了一面锦旗给她。因为她忙得实在没工夫去领这个奖,就发快递寄到了楚潇家里。   楚潇也没替她拆,晚上二人各自回家后便一起坐在沙发前拆快递。   祝小拾愉快地打开一瞧:“……”   楚潇看了一会儿, 皱眉:“他们这就比较抠门了。”   ——之间大红的倒三角锦旗上,印着金光闪闪的四个大字:流动红旗!   所以下个月还可能要把这个锦旗转手交给别的捉妖人是吗?   祝小拾咂咂嘴, 心里不太高兴。因为她本来是主动帮忙, 这么一搞倒好像她在争虚名似的。   谁在乎这么个流动红旗的虚名啊喂!   她于是把流动红旗卷一卷装回了纸盒里, 还没封上口,手机响了。   祝小拾也没注意看是谁, 就按了接听,那边是派出所副所长的声音:“哎,祝小姐。”   “周所啊,晚上好。”祝小拾看着流动红旗的盒子眉头轻挑, 那边副所长的声音特别不好意思:“那、那个,祝小姐,那个锦旗您方不方便给我们寄回来?”   祝小拾想说怎么着,这就找到贡献更杰出的捉妖人啦?周副所长继续道:“对不住,实在对不住。我们最近也是工作太忙,所里头乱,给搞错了。给您寄过去的是我们为了激励各小组好好工作弄的流动红旗,您那个锦旗……”周副所长尴尬地顿了顿,“今天拿给得奖小组的时候,组长都傻了。”   祝小拾:“噗——”   楚潇看过来,她指指盒子又指指手机,动口型:这个,寄错了!   那边周副所长又说:“真对不住对不住,麻烦您回寄一下,顺丰到付就行。”   “哎成没问题,我明天就给您寄!”祝小拾憋着笑答应下来,话音刚落,正在通话中的手机滴滴一响。   她把手机挪开两寸看了一眼,赶忙又冲电话里说:“周所,没事我先挂了啊!方队刚有个电话进来,可能有事!”   “哎行行行,你们忙!辛苦了啊!”周副所长说着抢先一步先挂了机,祝小拾立刻给方队长回拨了过去。   方队长似乎正在追赶什么,气喘地厉害:“祝小姐!F大礼堂,妖物团伙作案,好多学生还在楼里,您快来!”   “我马上到。”祝小拾说着按了挂机,一拍楚潇,“F大,快走。”   “这些个妖可真不让人省心。”楚潇吁气摇头,把趴在腿上的貔貅放到一旁,抱起祝小拾跃窗而出。   诸如这般的任务基本每天都有,但都不难。一般情况分为两种,一种是惹事的妖对上古神兽存在天然敬畏,楚潇一现身事情就算解决了——近来这种情况的概率比较大;另一种,是妖经过妖界的恶劣生存环境后,已经变得穷凶极恶,不再忌惮上古神兽,宁可拼得你死我活——这种通常是祝小拾出手,因为楚潇的打斗过程太漂亮太惹眼了,打完引起的通常结果是被迷倒的围观群众会往派出所塞情书,想让派出所转交给他。   而且男的女的都有……   这就很尴尬。   但这回,他们在降落过程中,发觉自己似乎遇到了第三种情况——小妖们已经在楼前跪了一地是怎么回事?!   楚潇眉头蹙起,抱着祝小拾落在了围观人群背后的空地上。学生们在轰然声中唰地回头,目瞪口呆地看着背后疑似在电视节目里见过的某位霸道总裁抱着一个姑娘单膝跪地,在众人的注目中从容地将姑娘放下,然后站起来理了理衣服。   “这又是谁啊……”学生们窃窃私语着,楚潇和祝小拾没做理会,往前走去,人群自觉地让出一条道。   他们穿过人群,目光从跪地不起的一群小妖上方看去,一眼看到坐在教学楼前石阶上的季朗。   “……大哥。”楚潇跟他打招呼,蹙着眉问,“大哥您怎么在这儿?”   季朗没吭声,冷着张脸拿起旁边的矿泉水,拧开盖子喝了一口。   下一秒,他好像突然被触到了什么炸点,狠狠将瓶子砸地:“妈的!”   楚潇和祝小拾:“?”   季朗冲着一群小妖破口大骂:“老子音乐家当得好好的!在国宴开独奏会都没掉马!就因为你们这帮混蛋,马甲掉得干干净净!”   楚潇和祝小拾:“……”   小妖们哆哆嗦嗦地不敢说话。   季朗大概是自知已经被人围观、拍照、发朋友圈,掉马掉得很彻底了,于是索性破罐破摔,手形一转,又施法变了瓶矿泉水出来,悲愤地灌了几大口。   楚潇心里大哥默哀了一下。   他们这些大妖,在有关部门乖乖承认身份、作登记,和在大众面前暴露身份是不一样的。尤其季朗本身名气又大,可想而知他之后一定会被各方媒体影响生活。   他啧了声嘴,看了看眼前的几十只妖:“滚回妖界去。再敢回来惹事,我送你们去见女娲。”   “唧——咕咕咕咕咕咕。”小妖们泪眼婆娑地看向楚潇,发出尖锐的争辩声。楚潇眉头一皱:“你们再说?”   “咕……咕咕咕……”小妖们的声音颓丧地弱了下去。   楚潇锁眉叹息:“我知道妖界不好过,但你们不能影响人间。”他说着四下张望了一下,遥遥看到有警察赶制,伸手一指,“看见那几个人类没有?”   小妖们:“咕!”   “先乖乖去跟他们待着,我叫霸下过来,给你们驮些吃的去妖界。”   他边说边拨通六弟霸下的电话,电话响了两声后接通,霸下撕心裂肺的声音就传了出来:“我不管!!!二哥我告诉你我不管!!!”   楚潇:“……听话。”   “妈的滚!!!我理解你可怜那些小妖,可你特么让我一驮就是上百万的物资,你知道多沉吗?!?!我是你亲弟弟吗?!?!”霸下的声音异常悲愤,“我昨天忙完一看壳都裂了一块!也不知道那片什么时候才能换新的!”   “……”楚潇沉吟了一下,郑重道,“这回让他们多给你包几层泡泡纸。”   霸下:“我不!二哥你听着……”   楚潇挂断了电话。   接着他走向季朗,往楼里看了看,问他:“大哥你来F大干什么?”   “今天SHJ480握手会,我带腓腓们一起来的。”季朗垂头丧气。   祝小拾听言一愣:“今天握手会?!我怎么记得你说今天要去妖务部慰问演出啊?”   “是,本来是要去妖务部,但是好像他们临时出了什么情况,就改时间了。”季朗说着,崩溃地捂住脸,一声长叹,“然后就特么掉马了,都是命啊!!!”   祝小拾向他投去了怜悯的目光,忽而感觉口袋里的手机在震。   她摸出手机,看到是克雷尔问楚潇有没有跟她在一起,让他看微信,便扭头看向楚潇:“你手机呢?上校让你看微信。”   “……挂着微信的手机在家,忘了拿了。”楚潇道。   祝小拾就回复克雷尔说在一起,他没带手机,几秒后,克雷尔发了张照片过来,拍的是一个人的肩头,肩上有个奇怪的花纹。   紧接着又过来一条文字消息:帮我问问楚总,认不认识这个。我们找来的专家说是远古的文字,在一些陶器上发现过,但是没有破译。   祝小拾把手机递给楚潇,楚潇点开大图看了一眼,立即说:“风。”   祝小拾便把这个字回了过去。过了会儿,克雷尔又问:“这个字在上古有什么特殊意味吗?请集思广益想一下,任何有关的线索都可以告诉我。”   “风字在上古有什么特殊含义?”祝小拾转头问楚潇,楚潇锁着眉头想了想,思绪飘到了女娲补天的故事上。   他于是说:“女娲伏羲……还有女婒,相传都是风姓。”   祝小拾心头一惊。   ——她记得,他问爷爷去何处寻找入世的五色石的时候,爷爷说过:真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他们会自己显形的。   她于是问克雷尔:“这个印记是在什么人身上发现的?”   手机屏幕上的“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三秒不到,答案就回了过来。   克雷尔说:我身上。   二人齐齐一滞。   克雷尔接着发了语音过来:“我是第四个。另外三个是已复员的欧阳上校、乌兹别克斯坦区的……抱歉这个姓我不太会读,是一位中校,还有亚太区总负责人,唐中将。”   祝小拾惊然后退了半步,但手机里的语音还在继续播放:“印记最初出现的时候,会发高烧,我和唐中将还以为是出现了什么传染病,连和季先生谈好的演出都推迟了。现在高烧已退,一点不舒服的反应都没有,看来不是传染病……”   他最后说:“不过情况还是很奇怪,楚总能想到究竟是怎么回事吗?是不是我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中了什么妖毒?” 第149章 终结卷(八)   “……”   妖务部里, 克雷尔听完楚潇的话,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很沉肃地说:“嗯……楚总, 虽然您那回对我进行强制催眠导致我耽误了一些工作, 不过我还是很感谢您让我睡了个好觉。但现在您如果想跟我说笑话解闷的话……”他稍顿了一下,“非常抱歉, 我确实没什么心情。”   “我是认真的。”楚潇双手支在他的案头,语气郑重无比, “女娲的妹妹女婒是我的祖母, 我前不久刚从祖父那儿听说了她们救世的事情。您和妖务部的其他几位朋友, 很有可能是被女婒送入轮回的五色神石。”   克雷尔又沉默了一阵,有些窘迫地干笑了一声,又认真地解释道:“如果您是认真的, 我想您搞错了。”他摊了摊手,“我父亲在我爷爷变成吸血鬼之前就出生了,是普通人类,我母亲也是。而且我们都是英国人, 我确定我们之间不是领养和被领养的关系,所以……”   “但我刚刚确定,人类一直认为的死后可以转世其实并不存在。女婒将五色石送入轮回, 违背了原有的规则,西方神祇未必察觉,那么这些五色石就有投生到西方的可能。”楚潇一字一顿地说完,轻轻一喟, “我知道这可能很难接受,不过这应该是……唯一的救世方法。”   克雷尔再度沉默下去,这一回,他似乎慢慢接受了楚潇的说辞。   然后他也一喟:“好吧。”他看向桌面,拿起钢笔,又拿出一张A4纸,“如果我们几个真的是五色神石,我们需要做什么来救世?”   “补天。”楚潇道。   克雷尔的手一顿,灰蓝的眼眸带着惊异望向他。   “很抱歉上校。”楚潇避开他的目光,“按照我的理解,五色神石救世的方法,只能是补天。”   就像是女娲当年所做的那样。   长久的寂静。   克雷尔干净整洁的办公室里,像是没有人一样。只有墙上的时钟一秒一秒地走着,滴滴答答地,划出意味着岁月流逝的声响。这声响似乎突然书写了很多东西,关于人生,关于信念,关于取舍。   克雷尔终于哑哑地一笑:“那我去吧。唐中将年纪大了,欧阳上校和嘲风刚……”   “您一个人,可能不够。”楚潇发涩的声音打断了克雷尔的话。   然后他再度说:“真的很抱歉,这件事我……”   他身为上古神兽,却无能为力。   克雷尔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接着他又重新轻松起来,笑意虽有点苦涩,但很坦荡:“我会以最快的速度将这件事汇报给总部。最迟……大约两个小时内会得到总部的反馈。”   楚潇深深颔首:“辛苦了。”   “能帮个忙吗?”克雷尔忽地道。   楚潇看向他,他说:“帮我照顾我爷爷。他……当了吸血鬼之后,对于我和父亲会先一步离世的问题,有心理准备。但要自己再活上百年,我想对他来说还是太难熬了。楚总您肯定能活得比他长,你如果有空……”   “我会带小拾一起住到英国去。”楚潇郑重地承诺。   克雷尔放心地舒了口气:“多谢了。”一顿声又说,“抱歉,我现在很想自己静静,能不能帮我把门关上?”   楚潇点头,无声地拍了拍他的肩头,转身走出了他的办公室。   走这一趟会带来的结果,对楚潇而言毫无悬念。   几人里,除却乌兹别克斯坦的那位中校他不认识以外,其他三个都心怀大义。他知道他们会义无反顾地去补天救世,哪怕总部并不同意。   但接下来的几日,不停反馈到他和祝小拾邮箱里的邮件,却一次次让他们震惊。   “已经173个了。”祝小拾从电脑前转过头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的,“都是妖务部的军官,他们早就……”   早就聚到了一起,每天都在为救世忙碌。   “真是天注定的。”楚潇坐在沙发上,面色黯淡地长声叹息。   到昨晚为止,身上出现风字符文的人还只有144个,每一天都会增加几十人。   妖务部总部尚没有做出送他们去补天的最终决定,这也不难理解。毕竟,这些军官,每一个都是人类中的翘楚,军人里的精英。   而这些出现印记的军官们,却在不停地向总部请命,希望尽早补天,避免无谓的损失。   妖务部最高级别的上将身上同样出现了这个符文。楚潇他们听说,这位年愈六十还站在两界对抗一线的老先生,一边安抚着各级军官的情绪,让他们稍安勿躁,一边同时明确地表示,如果真的到了非以人补天不可的地步,请务必让他第一个上去。   每一天,他们都让旁观者感受到了高尚的精神带来的震撼。这种精神不分国界、跨越种族,无所谓性别和年龄、更无所谓什么旧时恩怨,每个人都义无反顾,只想拯救这个岌岌可危的人间。   “五色石计划怎么样了!”祝小拾悲伤地扶着额头,楚潇怔了怔,摸出手机来给负屃打电话。   电话接通,负屃的声音听上去同样的伤感且焦灼:“二哥我……我不知道。”   “几千年来你一直在读书,你怎么会不知道!”楚潇的喝问脱口而出,说完,发觉自己的宣泄有些过分,“抱歉。”他放缓气息顿了顿,“到底怎么样?你告诉我目前的情况。”   “说不好。”负屃叹着气,“类似这种科学项目……你知道,总要不停地调试。送一个载人火箭上天都要研究很久,但这个项目我们才进行了不到一个月。”   “不是说各国早就在研究修补次元裂缝的方法了吗?这回不是在原有的基础上进行近一步研究?”   “是的,但是之前各国的研究方向都不一样。现在又提出了很多新的思路,我在尽量帮他们完成各种实验,可我真的不知道这些到底能不能在上校他们补天之前完成。”   也有可能,补天真的是唯一的救世方式,其他一切的方案都是无用功。   ——楚潇和负屃都揣着这个猜测,但没有人敢循此深想。   他们现在能想的,只能是万一有用呢?万一有用,这些优秀的人们就都可以活下来,克雷尔可以自己多陪爷爷几十年,唐中将可以在退役后安享晚年,欧阳夏和嘲风也可以再度过一段幸福的时光。   哪怕只有几亿分之一的概率让这些实现,现在的付出就都是值得的,哪怕这些研究每持续一天,都会耗费数以亿计的巨额资金。   “……辛苦了,注意休息。”楚潇最后只能这么说。   然后他挂了电话,将手机扔在沙发上,自己栽去了床上。过了会儿,祝小拾也摸了过来,一语不发地往他怀里钻,他就翻过身来将她搂住。   两个人静静地躺了一会儿,他感觉到她在抹眼泪。   “别哭。”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这是,唉……”   他无力极了。虽然他早就体会过,身为上古神兽也并不是样样全能,但这样的事摆在眼前,他还是有一股说不出的懊恼。   但是,无能为力就是无能为力。   他的手一下下在她后背划着:“如果他们真的去补天……”他沉了沉,“我们以后就一起照顾他们的家人,一定要让他们的家人日后各方面都有保障。”   “嗯。”祝小拾哽咽着点头。   她刚才也在想,如果军官们真的都去补了天,她以后就不捉妖了。反正捉妖人还有很多,她想把日后的时间都花在英雄家属身上,可以自己去看他们,也可以成立基金、组织志愿者去轮流慰问。   “但还是希望不用吧。”楚潇苦笑了一声,摒开这些思绪,轻一拍她,“我去冲个澡,今晚早点睡。”   祝小拾便从他怀里滚了开来,翻身抱住了睡在枕边的貔貅。   “貅……”貔貅一出声,她才发觉貔貅也在哭,哭得眼周的一圈毛都湿透了,变得一绺一绺的。   浴室中,楚潇在清脆的水声和蒸腾的热气里,不受控制地一再思索其他的解决方法。   他活了上万年,经历过的事情很多,他很希望有那么一件可以为眼下的困局提供帮助。   可直至他洗完,都没有任何思路,反倒想得脑子有点发僵。也可能是被热气蒸的,总之头重脚轻,很像感冒发烧时的感觉。   楚潇于是大喘了两口气,系上毛巾走出浴池,在水池前泼了自己一把冷水缓劲儿。   接着他又打开了排风扇,想让浴室里潮热的蒸汽散一散。在排风扇难以避免的轻微噪音中,浴室里逐渐变得凉爽,镜子上的雾气也逐渐褪去,映照出的景象一分分变得清晰。   楚潇头脑中的不适感似乎也缓和了一些,他匆匆地将身上擦干,伸手抄过了睡衣。   下一秒,他的视线被扫过镜子的余光扯回,屏息地朝镜面看去。   ——镜子上,他的左臂上出现了一个突兀的黑色印记,是他在上古时所见过的文字:风。   传说中女娲和伏羲的姓氏。   现在,被认为是五色神石的象征。   楚潇在错愕中惊退了半步,木在镜前,脑中空白一片。   一些关于小拾的场景在这空白中撞着,像是一把尖刀划在他心上,划得皮肉撕烂,鲜血流淌。 第150章 终结卷(九)   卧室里, 祝小拾怔怔地躺着,摸着貔貅,觉得近来的事怎么想都还是不真实。   一年多了, 她和克雷尔他们相识一年多了。从最初的“抢生意”、到为楚潇的事出现矛盾, 再到后来一次又一次合作。他们好像一直算不上多么亲密,但同时又是很好的战友、很好的合作伙伴。   她原本以为, 如果让她细想这一年多,听起来最为匪夷所思的必定是她在这一年多里突然赚了上千万, 一单一单的生意纷至沓来, 就好像自己活在一篇爽文里似的。   但没想到, 她会突然迎来一件更为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到让她完全不想相信的事。   ——妖务部的这些人,都要为救世献身。   祝小拾怔怔地躺在那儿, 偶尔会流出一滴眼泪,她就抬手抹掉。   “咔嗒。”楚潇从浴室里拧开门的声音一响,她抬眼瞧瞧,他穿着睡衣走出来, 吁了口气,随口问说,“你刚才洗过澡了对吧?”   祝小拾嗯了一声, 他无声地抱起貔貅放到了隔壁卧房,再进屋时,直接关了灯。   屋里骤然一黑,她懵了懵, 感觉到他上了床。   他没说什么,伸手搂向她的腰,紧接着便一个深吻落下来。   “唔——”祝小拾一声低吟,伸手推住他的胸口,想说现在没心情,但同时,心里又有一个声音在说,痛快一下也好。   近几日,他们都太压抑了。   他的手探进了她的衣襟,但没有像平时那样迫不及待地撕毁她的衣服,而是很耐心地一颗颗解起了她的扣子。没有分毫的急躁,倒像有意识的要把事情拖慢。   然后祝小拾在黑暗中依稀辩出,他在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   “楚潇……”她积了几日郁气的心情一下子被他的目光击开,犹如水底被激起的泥沙般在心里浮动着。她一下子眼泪上涌,双臂猛然环住他的身子,“楚潇我害怕!”   她呜呜咽咽地哭着,他的热吻从她唇边一寸寸下滑,一直滑到她弧度清晰的锁骨。   “他们都是那么好的人……为什么会这样!”她闭上眼睛沉浸在黑暗里,感受着他无声的安抚,却不知怎的,越来越慌。   于是她又说:“你别离开我……这些天你哪儿也不许去,我没办法自己看那些出现新的五色石的邮件……”   “小拾。”楚潇的唇摩挲在她光滑的肌肤上,很含糊的声音顿了半秒又续上,“我永远爱你。”   话音未落,他蓦然感觉到自己眼眶泛热,他便匆忙扭头,待得将眼泪克制住,才又再继续问她。   他身上也出现了符文,这让他怎么同她说呢。   她在外人面前无比坚强,所有的脆弱都放在了他面前。   他不怕死,不怕不能转生的彻底地死去。可是,她怎么办。   “小拾。”他模糊的声音再度从带着沙痒的亲吻间响起,微微的颤意里,深藏着某种眷恋,“小拾你要坚强。”   他顿了顿,又说:“我很担心你。”   祝小拾还在哭着,同时迷迷糊糊地回应着他的吻。   她感受到他干燥发热的手抚向她的腿间,整个人以一种别具侵略性的姿态箍住了她,下一秒,意料之中的进攻就噎住了她的哭声。   祝小拾哽咽着,张口咬住了他的肩头。   “任何时候,都要努力地好好活着。”楚潇的声音变得干哑,还在轻轻地开解她,“该离开的人总会离开,你的难过……不能让他们回来,只会让他们无法安宁。”   “嗯……”她用力点点头,他的手温柔地撩开她被汗水泪水贴在脸上的头发,轻吁着气一笑:“我爱你。”   “我也爱你。”祝小拾迎接着他再度落下来的吻,心里在巨大的难过中,竭尽所能地安慰自己,至少还有他。   至少还有他,还好还有他。   她有点自私地在想,只要有他,别的就都还好了。   .   一夜的时间,匆匆而过。祝小拾在凌晨的时候发觉楚潇在发烧,楚潇便感觉到她起床给他倒热水、又喂他吃了两片退烧药。   那退烧药大概有助眠的效果,他一转眼就又睡了过去,睡得十分的沉。   再睁眼时,祝小拾不在旁边。他高烧未褪尽的迷糊,在意识到自己的胳膊压在被子外时,被猛然驱散。   他发僵地缓着气,低眼紧盯着左臂上那枚符文,暗暗希望自己是在小拾起床出去后才把胳膊放到了外面。   平常都是他起得早。可他怎么忘了,克雷尔说过,符文刚出现时,会发高烧。   楚潇穿上衣服,静了会儿神,推门出了卧房。   家里十分安静,貔貅还在隔壁的卧房睡着,楚潇路过门口时放轻了脚步,避免打搅它。   直至走到客厅,他才开口:“小苗。”   伏在沙发靠背上舔毛的猫咪蹿下,登时化作人形,她伸了个懒腰:“早啊楚总。”   “小拾呢?”楚潇问她。   小苗滞了滞:“凌晨四五点的时候哭着跑出去了,回来的时候大概七点多,买了些菜,现在在厨房。”   小苗说着,指了指厨房的方向。楚潇看去,听到厨房里依稀有烹炒的声音。   他定了口气,走向厨房。但门锁着,从外面拧不开。   他于是想敲门,但手还没落下,又停住;他又想让小苗去找钥匙,可不知怎的,也莫名地退缩了。   在他拿定主意之前,眼前的门蓦地打了开来。   端着一大盘三明治和煎培根的祝小拾脚下一停,又低着眼继续往前走:“醒了?吃饭了。”   平常都是他或者小苗做饭,因为她厨艺跟他们实在不能比,也就会做点三明治之类的简餐,完全没有让她下厨的必要。   楚潇呼吸窒住,默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去:“小拾,你听我说……”   祝小拾正将盘子放到餐桌上,听见声音没回头,却很平淡地开了口:“什么时候出现的?”   “……昨晚,洗澡的时候。”楚潇说着,她已经坐下了。他便也走过去,坐在了她对面的椅子上。   她眼下一片乌青,眼睛里的血丝重得不正常,眼周还明显地肿着,是没睡过又大哭过的样子。   楚潇看着她说不出话,安静了良久才再度开口:“小拾我……”   “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酒店的宴会上,你西装笔挺的样子好看极了。”祝小拾突然回忆起了初见,楚潇于是停住了声音。   她抬眼看着他:“第二次,是在同一个晚上。你追我到十三陵,在山上现了原型。当时我觉得特别吓人,因为这么大的怪兽,此前我只在电影里见过。”   她说着,泛白的没有什么情绪的脸上,弥漫起了那么一点儿笑,楚潇艰难地也笑了一声。   “第三次,是在妖务部。他们为了降低你的杀伤力,让你脱水,你当时的情况……惨不忍睹。”她的声音一顿,双眸好似在认真地欣赏着他,“但在他们把你吊回去的时候,你吹了声口哨,对我说谢谢。玩世不恭,又无所畏惧。”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又一下子叹出来:“那三次之后,我曾自以为了解了你所有的样子。但之后的一年多里,我发现那点了解根本什么也不是。”   尾音里,她的口气变得有些生硬。楚潇于是一刹间慌神,不由自主地又想要开口解释。   但这回,她及时抬手制止了他的声音,连一个字都没让他说。   她悠然地又说了下去:“你骁勇善战,你爱憎分明。你是这片土地的守护者,你或许并不算神,但在大多数人眼里,你是神一样的存在。”她笑了一声,继而摇起了头,“而我在你眼里,从来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   “不小拾……”楚潇彻底慌了,“没有人比你更重要!”   “大义比我重要!”祝小拾提音压过了他的声音。   楚潇哑口无言。   “在你眼里,大义永远比我重要。”她重新缓和下来的声音轻曼好听,却令楚潇无力面对。他躲避着她的目光,但听她忽而一笑,话锋随笑音一转,“所以,你是让我迷醉的男人。”   楚潇怔怔地抬头,有些迷茫地望向她。   祝小拾哑哑地笑着:“我从来……都不喜欢那种为了所谓的爱情辜负天下的剧情。”她的眼泪突然涌了出来,她抬手抹了把眼泪,但还笑着,“那太自私了,我也承担不了那种辜负天下的爱。所以,我……”   她低眼抽噎着缓和了一下情绪,再度看向他时,眼泪不再流了,湿漉漉的眼眶里一片坚定:“我接受了你的爱情,我就尊重你……与生俱来的人设。”   “小拾……”楚潇觉得心如刀割,他忽然觉得,宁可她现在冲他发火,宁可她觉得他冷酷无情,然后摔门离开。   可她却又继续说:“你不用对我解释什么,我很清楚你会怎么做。因为假如那个符文出现在我身上,我的选择也是一样的。”   祝小拾再度 重重地吁了口气,这一回,她的神色彻底轻松了起来。她望着他歪了歪头,眼睛里的情愫柔软温和,“你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就好,我会努力地好好活着。”   然后她又说:“我会一直记得你的。”   就像几十万年前,神龙对女婒说的那样。   她还说:“我永远爱你。” 第151章 终结卷(十)   这一天, 楚潇和祝小拾什么都没干。他坐在沙发上,把她搂在怀里,静静地坐了一整天, 好像一切都是静止的。   多希望一切都是静止的。   晚上再入睡时, 楚潇还有点低烧,入睡得便很快, 一段久远地记忆随着困顿袭来。   梦境里,是很久之前的事情, 离现在至少有几千年了。那时他刚刚能化人形, 三弟四弟都还很小, 后面的其他弟弟更还没出生。   那时大哥和家人的关系很糟糕,嫌祖父疯疯癫癫,嫌父亲沾花惹草, 倒是对他们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都还不错。大概是因为大哥知道,他们每一世都会转生成兄弟,与母亲是谁关系并不大吧。   他梦见了一场激烈地争吵,争吵中, 大哥质问父亲,为什么要活成这个样子,为什么不能和他的母亲好好过日子。而平常并不会和大哥多争执的父亲, 罕见地与他争了起来。   父亲说,你们懂什么。   父亲说,你们看看你们的祖父,他倒只有一个妻子, 她离开后,他过得是什么日子?   父亲还说,祖父的妻子——也就是他的母亲的过往,一世又一世都存在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让他惧怕已极。   他不要那么孤寂地活着,任何一世都不要。   那场争吵的结果他不记得了,梦境也并没能帮他回忆起来。他经历了一段沉睡时特有的黑暗,再进入梦境时,是在祖父的住处。   他会去跟祖父住,大概是因为祖父太孤独,他和祖父住了有两千年,可那两千年的记忆像是被从脑海里切割掉了,他是后来从大哥嘴里得知的这件事。   这段梦境,帮他记起了那两千年。   他记得,祖父对他还不错,只是经常会神神叨叨的,念叨女娲,念叨祖母,念叨五色石,念叨救世。   他对这些好奇过,追问过祖父,祖父有时不肯跟他说,有时含含糊糊说不清楚。直到有一次,父亲来看望祖父,不知聊起了什么,祖父勃然大怒,对父亲大打出手。   他听到祖父怒吼:“你怎么能做这种事!”   父亲回喝着,说什么他是想留住祖母,哪怕只有一刻也好。   祖父又质问父亲:“你确定睚眦是吗!”   他当时趴在石壁外偷听,但没听到父亲说了什么。   在父亲离开后,祖父抱住他沉默了好久。   然后祖父告诉他说,他是女娲留下的五色神石。当年父亲强吞了一块,但那时囚牛已出生,那块五色石后来便落入了他母亲的体内,与他的灵魂相融,被生了下来。   这对现在的楚潇而言不值得惊讶,现在的他会义无反顾地去舍身救世,因为守护这片土地是他的职责所在。   但当时他还太小,他的心智还不成熟,乍闻这个消息,一下子便被恐惧包裹住。   他知道正神女娲补了天,于是女娲永远地死了。   他不是正神,如果去补天,他也会永远的死去。   他因此连日梦魇,逐渐开始精神恍惚,电闪雷鸣在他眼里变得无比可怕。他飞速地消瘦下去,气力一天比一天更弱,直至发展到无力维持人形。   祖父于是封印了他与自己同住的两千年的记忆,将他送回家中,假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直到公元2021年。   楚潇从睡梦中醒来时,心情无比的平静。   既然一切都明朗了,那他接受就好。连妖务部的军官们都毫无退缩,他哪有退缩的理由?   他于是噙着笑翻了个身,和往常一样,把祝小拾搂进了怀里。   她睡得迷糊,轻哼了一声,躺成个舒服的姿势就又没了反应。   她答应他会努力地好好活着了,这样很好。他也相信她能做到。   .   补天救世的事情确定下来,是在四月初时。   当时五色石计划的第二颗试射导弹发射向次元裂缝,似乎有了效果,但被填补的裂缝在7个小时后重新裂开了。   掉落的碎石导致两幢楼房起火爆炸,这引起了全球范围内的恐慌,许多人因此自杀,更多的地方则爆发了大规模□□,沉浸在恐惧中的民众没有太多心力去思考,只能寄希望于政府,强烈要求当局及时采取有效措施遏制次元撕裂。   几天之后,有些不堪压力的小国政府宣布停摆,使得危机更猛烈了一些。   妖务部总部进行了长达72小时的会意,最终决定,先派三十名出现五色石记号的军官去尝试补天。   按照楚潇的推断,五色石应该会在接触到次元裂缝时便自动化回原形,填补缝隙。次元裂缝所在的高度,用民用飞机可以达到。   写着三十人的名单很快就决定了出来,都是自愿要求先上的人,飞机将在名单公布的24小时后起飞。   妖务部在军用机场附近包下了一处酒店,供第一批志愿者的家属前来道别。   酒店里于是哭泣声不断,悲壮四溢,但没有任何一个人因此而宣布退出。   祝小拾花了二十三个小时和楚潇道别,当中有一个小时被打断,是因为克雷尔来敲了门。   他不失绅士风度地表达了歉意,说自己很想和她说一会儿话,楚潇就点点头暂且进了卧室,将客厅留给了他们。   克雷尔沉默了至少十分钟,才说出了第一句话:“我也要走了。”   祝小拾点了点头:“我知道。”   “我本来把祖父拜托给了楚总,但没想到楚总也……”克雷尔笑了笑,“我最好的朋友迪恩中校也一样会去补天,所以祖父只能……麻烦祝小姐了。”   祝小拾又点点头:“你放心。我已经订了去英国的机票,后天晚上的。”   之后又是长久的沉默。在这段时间里,克雷尔一直盯着地,好像脑子里有些空。最后他强自缓了缓神,抬头重新看向她,灰蓝的眼眸里漫开她所熟悉的温和的微笑:“很高兴认识你。”   祝小拾难过地靠在沙发背上,不知道如何应话。   “我知道你和楚总……所以有些话我不应该说,但只有这一个机会了。”克雷尔深深地吸了口气,注视着她,神色无比真挚,“我喜欢你。”   “上校……”祝小拾别开了泛红的双眼。   “我没有真正得到过追你的机会,现在,唔……”他轻声一笑,“我还是非常庆幸可以认识你,我本来想象过,至少可以在你们的婚礼上给你一份祝福,但是……”   他僵了僵,吁气说:“不管怎么样,希望你未来的人生可以幸福。”   祝小拾无声地点了点头,接着说:“我会记得你们每一个人的。”   “我倒是觉得别总活在记忆里。”克雷尔又笑了笑,“当然了,你爱楚总,所以你必定会记得他。不过其他人……我、欧阳上校、唐中将什么的,我诚恳地建议你还是试着忘了吧。”   祝小拾哑声摇头,执拗地只说:“我会找到合适的方式排解情绪的。”   “……好吧。”克雷尔没有再劝,他转开视线,看向酒店柜子上整齐摆放的杯子和速溶咖啡。   忽而噙着笑说:“我可以请你喝杯咖啡吗?美丽的东方小姐。”   这个称呼,令祝小拾一愣。   上一次听到这个称呼,应该是在国家博物馆里。那时他们第一次见面,他不知道她的名字,就这样称呼了她。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好。”   他于是起身去冲咖啡,优雅恰到好处地融在一举一动里。简陋的速溶咖啡没有什么香味,但于祝小拾而言,大约会是最难忘的一杯咖啡。   在喝咖啡的过程里,他们都没再说什么沉重的话,只偶尔说两句玩笑,就像是一场普通的友人约会。   喝完了咖啡,克雷尔就主动道别了。他礼貌地拥抱了祝小拾,静静地看着她,再度说了那句:“很高兴认识你。”   .   二十四小时的时间弹指而过,祝小拾在目送他们的飞机起飞后,一秒也没有在机场多待,逃避结果般地疾步离开了这个地方。   她不想去多想补天成功的结果,更不想去思索失败会如何,对她而言两者带来的恐惧倒都差不多——都是对她来说最亲密的人,自此不在了。   她答应了他,自己会努力地好好活着,可是她并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到。   她心里彷徨极了,走出机场坐上妖务部给她指派的专车时,终于哇地一声大哭出来。司机很清楚今天是什么日子,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就沉默地递了一张纸巾过去。   半个小时后,次元裂缝近在咫尺。   飞机里死一般的寂静。   按照目前对五色神石的认知,飞机穿过裂缝的刹那他们就可能变回原形,在飞机的爆炸中填补裂缝。如果没有直接变回,飞机便会穿过裂缝飞入妖界,在附近找寻平地降落,然后他们徒步回到裂缝处,看看是否能化形补天。   “叮咚——”   机舱提示音响了一声,里面传来飞行员的声音:“预计还有五分钟抵达目标裂缝。”   没有人说话,一部分军官继续看着客舱屏幕里的电影,另一部分喝了果汁或者咖啡,就好像在坐普通的客机。   “还有三十秒。”飞行员的声音再度响起。   舷窗外的云层倏然变得厚重,乌云和白云诡异地缠绕,云中电闪雷鸣不断。   飞机开始在气流中震动不止,放在桌板上的饮品被晃洒了好几杯。   咻地一声,气流蓦然消失。   机舱里安静了几秒,有人迟疑着发了问:“Hello?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们穿过裂缝了。”楚潇望着窗外,深深地吸了口气。   飞行员的声音旋即也响了起来:“飞机已穿过裂缝,将启用B计划,进行迫降。”   这道裂缝外,恰好是大片的平原。对于经验丰富的飞行员来说,用肉眼寻找一片适合迫降的地方,也不算很有难度。   飞机于是在强烈的颠簸中缓缓停稳,众人在可能出现的爆炸发生前迅速下了飞机,向不远处的裂缝奔去。   那道裂缝在人间的天空、妖界的地上,像一张巨兽布满獠牙的大口,正等待着被食物填满。   “我先去。”众人一齐赶到裂缝边缘时,唐中将只稍稍缓了一息,便第一个纵身跃下。   “中将!”他身边的一位军官想要拦他但没能来得及,众人便眼看着他的身体坠落缝隙间,一瞬间光芒四溢,绽出五颜六色的色彩。   原来真的是会这样现原形……   所有人都为近在咫尺的救世成功吁了口气。   但下一秒,五彩的光芒突然消失,无线通信设备里传来唐中将的声音:“我好像掉回人界了?”   “What?!”克雷尔愕然,楚潇眸光一凛立刻跃下,坠入缝隙间,他感觉到肩头的符文一阵刺痛,接着,自己的身体如同科幻片中一般,变成了五颜六色的石质……   刹那后,又在掉出缝隙时一下变回人身。   人间的湛蓝天空出现在眼前,他静神寻找,很快找的到了另一个正往下坠落的身影。   “中将!”他向下极速冲去,化回原型将唐中将稳稳接住,又转身冲向裂缝。   “这怎么回事?”在裂缝中重新变成五色石状的唐中将问他。   楚潇幻回人形,看着自己一阵绿一阵紫的手蹙眉:“不知道。” 第152章 终结卷(十一)   他们回到妖界, 众人便一起陷入了迷茫。   他们发现,如果他们接触裂缝,身体便会化作五色石的颜色, 可除此之外, 没有任何其他变化。他们还是可以正常思考、正常说话,甚至连心跳也没有改变, 离开裂缝就又会变回肉身,再探向洞口则再度化作五色。   “好奇怪啊……”有军官挠着头自言自语着, 克雷尔看向楚潇:“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 我又没补过天。但按照女娲补天的传说, 五色石和这种裂缝属性吻合,应该会直接补上缝隙才对。”他说着又看了看眼前如大裂谷一般的巨大裂缝,忖度道, “难道是人不够多?或许要有和裂缝体积相同的五色石把一起填进去?”   克雷尔于是又问:“女娲留下了多少五色神石?”   “几百块吧。”楚潇道。   “那不可能是要体积一样。”克雷尔摇头,“光这一条裂缝,就能站上千个人了。”   世界范围内现在有几十条裂缝。   “楚先生。”坐在裂缝边沉思的唐中将叫了他一声,他看过去, 唐中将问,“有人比你更清楚这些事吗?”   楚潇认真地想了想,道:“我爷爷或许比我更清楚一些, 但他年纪大了,稀里糊涂了,未必说得清楚。其他的……”   他的声音一滞,又说:“我所能想到的, 只有正神了。”   “正神?”唐中将目光微凝,“你是说伏羲什么的?”   楚潇点头:“对,一共大概有七八位吧,我没亲眼见过。不过按照我从爷爷记忆中见到的画面来看,女娲当时是和他们一起创的世,对于如何救世,他们应该也都清楚。”   唐中将:“那你有办法见到他们吗?”   楚潇一怔。   妖界和人间不太一样。人间每一次的文明建立,都会很快发展出许许多多宗教信仰,创世神在宗教更迭中往往会慢慢被遗忘,显得不再那么权威。但在妖界,从来没有过宗教诞生,正神们是所有妖唯一的信仰,他们的存在至高无上,他们的身份不容亵渎。没有哪个妖会随意妄想自己可以见到正神,哪怕是地位不同寻常的神兽。   楚潇便也从来没有想象过自己要去见正神,即便从理论上来说,以他的身份是可以进入神界、拜见正神的。   他于是有些恍悟,也有些迟疑:“如果我们去见正神……”   “正神没有必要隐瞒救世方法吧?”唐中将问。   “应该不会。”楚潇说着,抬头看向了妖界的天空。   这片对普通妖物而言只是“天空”的地方里,存在着另一个次元。就像妖界存在于人间上空一样,神界也隐于妖界天际。   如果一直以来的传言没有问题,他应该可以轻松地穿过妖界和神界之间的屏障,见到正神。   “我可以去试试。”楚潇长沉了口气,收回了抬起的视线,想了想,问眼前的军官们,“你们的手表还在正常运作吗?”   众人便先后看了眼军用手表,基本都点头给了他肯定答案。   楚潇颔首:“那你们等我十二个小时。假如我没回来的话,可以联系我的兄弟们上来接你们回人间。”   出现转世后的上万年来,都没听说过有神兽去见正神。结果到底会怎么样,完全没有先例可以参考。   他于是只能这样安排,又交待了一些妖界可能出现的危险及应对方法,接着便不再耽误时间,纵身一跃蹿向天际,直冲上方的云雾盘旋。   在他的耳边,气流急划的声音不绝于耳。他低头看去,地面上的人们迅速变小,妖界龟裂的大地变得好似一块巨大的鳞甲,远处的山脉也慢慢变得和模型一样。   楚潇轻轻屏息,抬头重新望向天际,在一股金光漫开时,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砰——”他听到一声轻微的震响,震响之后,周围忽地变得温暖。他于是迟疑着睁开眼睛,愕然看到金碧辉煌的庞大神殿已近在咫尺。   他此前没有来过,不知道接近神殿竟这样容易。   他在地上落稳,摸出无线通讯设备试了一试,信号完全中断。   楚潇只好暂且放弃与妖务部的联络,环顾四周,寻找了殿门的所在。   这座神殿修得很繁复,不是故宫那种大多只有一层楼的建筑,而是层层叠叠的一直高耸入云。   层叠间有无数的窗子和门,也有无数的朱红飞檐。乍看之下似乎繁复得有些诡异,可仔细看,又能看出些许修建的规则秩序,至少并不是杂乱无章的。   楚潇绕着神殿走了一大圈,也没找到大门。便再度跃起,随便寻了道小门钻了进去。   门内,巨大的、金光四溢的空间令他一愕。这种黄金带来的炫目感,会轻而易举地让人回想起在各国的古文明里,似乎都有过崇拜黄金的时期。今人总会不解为什么会有那种崇拜,踏足这里,才会恍悟黄金或许真的是神明的遗迹。   他沿着蜿蜒的小道、曲折的楼梯一直往上,直至听到水声,猛地呼吸一停。   他判断了一下水声传来的方向,接着,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向声音的来源处寻去。   走进又一方房间,原始雨林的景象撞入画面,楚潇因这“房间盛着自然景观”的奇妙构造而一愣。   他带着好奇往里走了两步,突然间,一个身影在眼前乍然出现,挡住了他的去路。   楚潇惊退了半步,警惕地打量着眼前人身蛇尾的男人。   对方也用同样的神情打量了他一会儿,继而眸光眯起:“你是神兽?”   楚潇点头:“是。”   对方又说:“报上名来。”   “龙之次子睚眦。您是不是……”楚潇想问“您是不是正神伏羲?”,但对方的笑声打断了他的话:“睚眦?那你是女婒的孙子?”   “对。”楚潇再度点头。   “在你第一世的时候,我见过你。”对方友好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我是伏羲,女娲的丈夫,女婒的姐夫。按辈分算你应该叫我……姨爷爷。”   “……”楚潇望着从外表来看也就比他大几岁的正神伏羲,实在难以把那声姨爷爷叫出口。   伏羲对此毫不意外地笑了起来:“你随便想个别的称呼也可以。走吧,我们到大殿去说话,在浴室聊天太奇怪了。”   “……浴室?!”楚潇愕然。   伏羲耸肩:“对啊,不然你以为这里的瀑布和雨林是干什么用的?温室栽培吗?”   上神您竟然还知道温室栽培?!   楚潇的世界观有点裂。   接着,他看到了更令他世界观碎裂的东西——观光电梯。   一座用纯金打造的、玻璃疑似钻石的观光电梯。   伏羲先一步走了进去,在他进门后,按下了顶层的按钮——365层。   “这么高?”楚潇下意识地向上望去,伏羲嗯了一声:“神界很无聊,所以我们多修了一些娱乐设施,囊括各朝代的流行娱乐方式。你有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也可以去悼念一下你奶奶和姨奶奶,纪念堂在44层。”   楚潇:“……”   伏羲看着他的反应,眉头挑了一下:“别这个表情,我们也是要生活的。”   “嗯,我理解……”楚潇艰难道。   伏羲又说:“通用wifi密码是365365。”   楚潇:“……”   伏羲:“你看你又这个表情。”他不满地瞥了瞥嘴,“网速很快的,因为我们平常并不用那个东西,都用神力沟通。”   ——所以你们为什么要装wifi?!   楚潇脑内咆哮着,伏羲冷静地解答了他的问题:“因为有两位正神有收集癖。”   “……”楚潇一下子窒息,“你会读心?!”   “科学点,产生思考的是你的大脑,心脏只是个血泵。”伏羲笑了笑。   几句话的工夫,电梯已迅速跃到了最高层,大门打开,宏伟气派的大殿呈现在眼前。   大殿之中云雾缭绕,四周围都有几级金色的台阶。台阶上,立着几尊巨大的金像。金像男女都有,长相各不相同,但都给人一种威严而慈悲的感觉。   其中有两个女子,和伏羲一样生着人身蛇尾,楚潇猜想应该是女娲和女婒。   “是的,是女娲和女婒。”伏羲头也不回地笑着,又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真想她们。”   “……请您节哀。”楚潇颔首道,伏羲摇了摇头,回过身来:“你是为五色石的事来的,对吧?”   “是。”楚潇道,“我们尝试着去补天了,但只是缝隙里的时候会变成五色石的样子,离开缝隙就又变回人身了,裂缝也没被补上,您知道是为什么吗?” 第153章 终结卷(终章)   “……”伏羲怔了一下, “你们去补天了?”   “是的。”楚潇点头,“我从爷爷的记忆幻境里看到奶奶把五色石和人类灵体结合是为了救世。”   伏羲却噗地笑了一声。   楚潇疑惑地看着他,他转过身去, 走上台阶, 坐到了女娲金像旁边的一把黄金宝座上,抬头望着女娲的脸, 含笑叹了口气:“如果是要用你们补天,为什么还要让女婒耗尽心力送你们去轮回呢?把你们留在神殿里, 等到需要补天时, 正神们一起拿你们去补就可以了。”   “?”楚潇微愕, “五色石不是用来补天的?”   “当年的五色石是用来补天的,但你们不是。”伏羲道。   他抬手划过空气,一方画面在楚潇眼前绽开。画面中似乎就是眼前的神殿, 神殿中,数百块五色石摞成了一座小山。   “女娲补天用了上万块五色石,剩下的这些,原本留在神殿里。我们本想把它们一直留在这里, 算是对女娲的怀念,但女婒预感到了又一次劫数。”   伏羲说着,手型转动。楚潇便看到了众位正神齐聚神殿的画面。他们分坐在台阶上的金质宝座上, 女婒也在。她的座位设在女娲金像的另一边,也就是现在放着她自己的金像的那个位置。   “她预感到了劫数,也预感到了解决劫数的方法。关键点依旧是这些五色石,但仅剩的几百颗拿去补天, 显然是不够的。众神苦思了许多天,想知道那个不清不楚的预示是什么意思,不愿她去做无谓的牺牲。”伏羲苦笑了一声,笑音里,深埋着从几十万年前延伸至今的悲痛,“我们正神间的感情以百万年计,接受友人的牺牲,对任何一位正神来说,都不是容易的事。”   楚潇点了点头:“我明白。”   “不,除非你走到正神的位子上,否则你永远不会明白。”伏羲摇头轻笑着驳回了他的礼貌客气,带着难以抑制的悲伤倚到了靠背上,“当时所有人都想,我们可以留住女婒,等到这一天的到来再一起救世——即便我们都很清楚,按照常理来说,预感中的方法才是唯一的救世途径,可在当时,我们都认为……还有几十万年,也许到时会有别的办法呢?也许女婒并不需要为了那种不清晰的预感死去。”   他语中一顿,然后阖上了眼睛:“但后来,我们发现了女娲炼制五色石的方子。”   楚潇目光微凛:“方子?”   “她在一众正神里,一直是最无私、也最幸运的,而她在炼制五色石的时候,将神格里的无私和幸运,都倾注在了五色石里。这样可以保证被填补进裂缝的五色石在她永恒的信念下不碎裂崩塌,同时也意味着,如果这些五色石带着这份信念走入轮回……生来就会带有寻常人没有的无私和幸运。”   楚潇迟疑着,点了一下头。   伏羲的说法对他来说不算难懂。所谓“神格”,他们作为上古神兽也有,神格是决定了他们身份的东西。大哥善乐、八弟博学、而他骁勇善战,就是他们各自的神格不同造成的,   不过,正神的神格势必力量更大。   “仔细想想,你没觉得自己的运气很好吗?”伏羲笑问道,“有没有过命悬一线却被救回、最担心的事情一定会有好结果的经历?”   “……有。”楚潇点了头。他想起被抓到妖务部的事,在他最恐惧的时候,祝小拾出现了。   如果当时换一个捉妖人,他未必还能活到现在。   “啊……爱情。”伏羲睇着他笑起来,“今天我大概会格外想念女娲了。”   “对不起。”楚潇赶忙制止了关于祝小拾的回忆,轻咳了一声,颔首说,“请您继续。”   伏羲轻吁了口气:“也没什么了。总之就是……你们几百人团结一心,女娲神格里的力量就会被发展到最大,这是这一次的救世方式。”   “但最近次元撕裂加剧了!我们救世的速度恐怕赶不上灭世的进程。”   “会好的。”伏羲从容道,“就像地壳运动,激烈时常有地震,但不会一直激烈。你们会有足够的时间解决入世的妖物,‘五色石计划’也早晚会成功的。”他看着楚潇的迟疑,又笑起来,“别这么心急,睚眦。如果女娲当初也可以用这种方式补天,我会不惜一切帮她达成的,只要她能活下来。”   “可是……”   “与爱人相守是对正神而言依旧奢侈的事情,想想那位姓祝的姑娘。”伏羲颔了颔首,“珍惜你最重要的运气,去找她吧。”   与此同时,人间,首都机场T3航站楼。   祝小拾在街头无所事事地晃了两个小时后,便直接打车来到了这里。她订的飞往伦敦机票是明晚的,于是她改签了一趟更早的航班,无比迫切的想要更早地离开这里。   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从来没想过,自己竟有一天想要逃离家乡。可她实在承受不住了,好像从楚潇他们的飞机起飞开始,她的心就已经被挖空,脑子像是着了魔一般,无休无止地在想象他们补天的画面。   他还没向她求婚呢。   他怎么就走了呢。   这座城里,全是关于他的记忆。她身边的其他亲友,也基本都和他认识。如果她不离开,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继续活下去。   开始登机了。   祝小拾第一次在听到登机通知时就先一步关了手机,她找出机票向登机口走去,机票被撕去一联又交回手里,看上去很像被撕掉了一段经历。   如果她走不出来,她应该再也不会回北京来了。   但她也没有回头多看一眼。如果想要多看,又为什么要逃离呢?   半个小时后,飞机缓缓起飞,巨大的轰鸣声在耳畔震响,让她想起了先前偷偷跟着他一起飞去四川的经历。   那次,到了四川之后,他们就一起进了妖界。一起和共工过了招,她第一次看到他祭出神器的样子。   又半个小时,飞机飞稳了。   机舱里的提示音响了一声,过道灯亮了起来,列车员开始为乘客提供饮品。   提示音又响了一声,在轻微的噪声中,机长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各位乘客下午好,我们刚刚遇到一些特殊情况,下面将为您连接塔台。”   机舱里稍稍涌起一阵骚动,乘客们因为担心出现安全问题而有些不安。但很快,塔台工作人员过于轻松的声音又令大家平静下来:“座位号为3A的祝小拾小姐,请问在睡觉吗?如果她在睡觉,请旁边的乘客叫醒她一下。”   祝小拾一愣,木然望向播音喇叭。   下一秒,广播中再传出的声音令她浑身一紧。   “小拾,我回来了。”   她惊讶地捂住嘴,一时简直以为是恶作剧,但那个熟悉无比的声音继续了下去:“各位乘客大家好,我是中国的上古神兽,龙生九子里的次子睚眦。近几年下来,相信大家对妖都不陌生了,所以接下来的问题,如果3A座位的祝小姐给了我肯定的答案,我将在窗外和大家一起往英国飞一趟,请大家不要害怕,我保证有我在的航班只会更安全。”   他的尾音带了笑声,机舱里也跟着响起了一阵笑声。只有祝小拾还蒙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塔台里,楚潇深深地吸了口气:“我不用去补天了,你愿意嫁给我吗?”   “Wooooow!”机舱里一阵欢呼。   “我们可以一起捉妖,也可以一起干点别的,克雷尔上校的爷爷可以还给他自己照顾了。”楚潇的话抑扬顿挫的,笑意越来越浓,一下下震在祝小拾心里。   “我不能保证你每天都过得开心,但可以保证在你不开心的时候尽力哄你开心。”   “只要你不嫌我烦,你接下来的七十多年人生,我可以每一天都在你身边。”   “如果七十多年后你还不嫌烦,我还可以在你死后等个一千年,然后买通阿努比斯他们把你召回来——就像召唤霍将军那样。”   “然后我们大概就要无止境地一直在一起了,至少得有几万年。”   “你愿意吗,小拾?”   “答应他!”后排有乘客喊了起来,接着,喊声犹如海浪般一叠叠响起:“答应他!答应他!”   “如果你答应,我预计会在一个小时后出现在你的飞机外。”楚潇声音微顿,继而话锋一转,“如果你拒绝,我就到伦敦再求一次婚,拉吸血鬼狼人还有精灵给我助阵。”   “哈哈哈哈哈!”机舱里一阵哄笑。   和祝小拾一起在头等舱的几个旅客都看向她,还有人笑问:“你们的恋爱经历很精彩吧!”   “给我个答案吧,我已经出了一后背冷汗了。”广播里道。   祝小拾一瞬的面红耳赤,又一瞬的突然回过神。她一下子站起来,抓住静听着广播在笑的空姐:“能让我进驾驶舱说句话吗?”   “我帮您询问一下机长。”空姐礼貌的答复刚落,机舱的门打了开来:“快请那位……啊您就是祝小姐吧?”机长松气一笑,“请进。”   祝小拾于是进了舱门,她颤抖着拿起对讲器,沉吟了良久,轻轻道:“我恨不得下一秒就看见你出现在眼前,然后盯着你看几万年。”   “不要逃避我的问题嘛。”楚潇那边的声音瞬间轻松,“我是在问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愿意,你来娶我啊!”   几乎只是一刹的工夫,塔台里的身影便闪了出去,工作人员手忙脚乱地接住被扔下的对讲器,静了静神冲那边喊:“上古神兽睚眦已起飞——”   塔台外,男子俊朗的身影凌空跃起,窜上云霄,沿着飞机的航线,直追而去。   一个小时后,他出现在了祝小拾身边的舷窗外,她挥着手向他打招呼,他微微一笑,伸手摸进背包。   背包里,一个灰色的、毛茸茸的小怪兽被拽了出来。它咧嘴朝几尺外舷窗中的姑娘笑笑,接着,便摊开了爪子:“貅!”   小灰爪上,一枚钻戒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祝小拾张口往舷窗上哈了口气,又在哈气上画了一颗小小的爱心。   楚潇朗声而笑,下一秒,他陡然化形,上古神兽巨大的身形平稳地守在飞机下方,在蓝天白云之间,一起向远方飞去。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复活霍去病那部分带出来的几个设定大家大概没注意,   是这样的,复活的条件是:1.死后过一千年;2.死者阳寿未尽   ——祝小拾有两年阳寿挂在脖子上呢,只要没吃,寿终正寝也还是阳寿未尽   然后复活时会处在自己最为执念的年纪,所以李陵活过来时依旧很年轻 本书由 伪装爱你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