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yuqianshenjiuye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亿万年星光》 作者：风浅 文案： 世界末日到来，地球被流星雨轰炸成了渣渣， 地球少女宛籽【的头发】被伊克斯佩特星人带回。 记者：请问元帅，您觉得童养媳最佳领养年龄应该是什么时候？ 莱格修斯：大概，是从胚胎起。 【阅读贴士】 1、萌系星际文，异星元帅 X 地球软妹 2、这是一个不·孕·不·育的高等种族的自我救♂赎的故事 3、第一册已出版，出版名《亿万年星光》 内容标签：科幻 末世 星际 未来架空 主角：宛籽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标本 　　地球灭亡那天，宛籽没有吃饱。 　　那是一个一场宁静的清晨。艳阳高照，春风和畅，广场舞大妈们踏着动感十足的节奏扭着腰肢，美食街上的油锅里呲啦啦沸腾着滚烫的油。 　　宛籽抱着油条在街头驻足，忽然间，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 　　这种感觉很奇妙，明明周围是熙攘的人群，娘娘腔的眼镜男踩着高跟路过，女汉子正一巴掌打在男朋友脸上，大妈的秋波刚和大爷的鹰目接上……可偏偏，什么声音都没有。四周安静得就好像她被抽离了这个世界一样，只剩下她自己的呼吸声。 　　……卧槽，失聪了？ 　　宛籽想腾出手来摸一摸耳朵，结果那诡异的寂静也只持续了一秒钟。一秒钟后，整个世界的嘈杂忽然涌进了她的耳朵： 　　呲啦——呲啦呲啦——呲啦啦啦啦啦—— 　　对，没错，就像是老式的电视机的天线忽然掰错了方向，而宛籽同学的音量又不巧调在了最响的一档。那一瞬间音波像是千万根针一样扎进了宛籽同学的脑袋！ 　　“姑娘？姑娘……姑娘你在流血啊……” 　　“妈呀，七窍流血！！快、快打120……” 　　“别扶！千万别扶！容我先发个微博再扶！” 　　“诶！——别碰！小心狂犬病啊！！！” 　　宛籽仰天躺在马路上，成为了第一个用肉眼看见了世界末日的地球人。 　　她看见，蔚蓝的天空尽头出现了星星点点的赤红火焰纹路大火球，就如同千万个太阳一般同时坠落。然后，反应过来的地球人尖叫四散，IPHONE和鸡蛋饼掉落一地，高楼上的玻璃炸裂成了碎片，地上被砸出了一个又一个巨大的坑洞。 　　再然后，剧烈的疼痛席卷了她。 　　2012年玛雅末日预言日，宛籽曾经在家里囤了三箱康帅傅牌方便面、八度空间牌姨妈巾、喜云郎果冻，还有足够十年份的医药包，淘宝购买的“丧尸世界生存指南”、弩哥款十字弓，以及二十年份的高H耽x文集……12月21号那天，她熬通宵等世界末日，结果只等来了重感冒。 　　事实证明，玛雅人特么的纯粹只是算错了。 　　2018年元月未到，迟到的末日终于降临。 　　陨石雨只花了半小时，就把地球几十亿年才产生的所有生命碾成了渣渣。 　　古地球历公元2015年12月21日，根据可考的《古生物毁灭历史志》记载，宇宙第2563号区银河系第三扇形区拥有生命的星球“地球”遭遇了一场旷日持久的陨石风暴。在那场风暴中，地球上所有植物、动物几乎涵盖了所有物种都消亡殆尽。曾经占据食物链顶端的灵长类动物人类连同地球上的所有生物一起消失在茫茫的宇宙中。 　　后世曾有诗人形容那一场灾难：“这是一场造物主降下的天罚，宇宙洪荒风云莫测，星球与生物不过是一粒沙，一杯尘土……” 　　简单说来就是，地球完了，人类嗝屁了，渣渣都没有剩下。 　　地球历公元2018年1月2日，伊克斯佩特星帝国军舰驶入大气层。 　　地球正式进入伊克斯佩特时代。 　　* 　　“欸，你说元帅为什么要占领这一个灰不溜秋的星球？它看起来就又破又低等。” 　　战舰内部，身穿铠甲的少尉罗斯特扶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失足”一脚踏上了全息投影显示屏里大元帅的身影——千里迢迢啊！全军团经历了整整五次空间跳跃啊！亏他还以为是要占领哪一个发达的星系，做好了为帝国浴血奋战百年的准备，结果全军风餐露宿刚刚赶到目的地星系，它自己嗝屁了！渣都不剩！这到底是为甚啊！有这功夫留在母星泡泡温泉不好吗！ 　　“元帅今年四百岁了，还无子嗣。” 　　古生物研究学者亚瑟推了推眼镜，把长发撸在身后，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手里的红酒杯，慢悠悠开口。 　　罗斯特：“那又怎样？元帅又不是生不出来，元帅的基因早就被储存在最高等级基因库里了，帝国国会想复制个百八十个都没问题。”更何况，元帅正值壮年，不论是沙场上还是床上，元帅都是当仁不让的千钧之势万千妞儿首选啊！ 　　亚瑟：“也许，元帅比较偏向于……自己生？” 　　罗斯特：“……卧槽？” 　　亚瑟勾了勾唇角，细长的眼睛里划过一丝微光。 　　宇宙第2563号区银河系第三扇形区，地球，这个距离伊克斯佩特星数十亿光年的落后星球。勘测仪一个月前带回信息画面，显示在这个基本上还处于初级智慧阶段的星系上居然存在着和伊克斯佩特星人相似的碳水化合物基因的灵长类低智慧生物。 　　这一个发现，让整个帝国震惊了。 　　虽然，那些生物的开化程度还远远不够，但是地球灵长类繁衍方式还是传统的□□受孕方式。 　　这就意味着，地球上还存在着雌性。 　　而地球人与帝国种族在基因序列上的形成结构是非常相似的。 　　国会几乎是立刻组织军舰进行勘测，组织代号为“帝国之星辉”的绝密行动，谁能想到万里迢迢居然算错一招棋，地球已经变成了渣渣！ 　　“元帅该不会想不开，咔吧——弯了吧？” 　　罗斯特颤抖着点了一根雪茄，结果还没送到嘴里，眼前就闪过一段白光！ 　　雪茄断成了两截。 　　军舰舱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打开，一个白色铠甲，金色长发的男人站在了他的身后，细长的眼里划过冷淡的光。 　　罗斯特当场跪了，哭丧起脸：“元元元……元帅！您回回回……回来了？！” 　　伊克斯佩特帝国元帅，“破军”的主人，莱格修斯缓缓戴上白色手套，回到了战舰主座上，目光直视前方。 　　“罗斯特，未来两期工资，你就别想了。” 　　罗斯特狂奔跪地抱腿：“元帅嗷嗷嗷——奴家日夜服侍您，东征西战，连我妞儿都跑了十三个啊啊啊啊——你不能这么绝情嗷嗷嗷——” 　　元帅皱起眉头，自动忽略了脚下的少尉，扭头问亚瑟：“……如何？” 　　亚瑟优雅地一脚踢开罗斯特，把一个小小的试管瓶交到了莱格修斯手里。 　　莱格修斯：“这是……？” 　　亚瑟：“来晚了十来秒钟，那些低等生物开始乱窜，太难看了……我就地取了一个躺在地上不动的。” 　　莱格修斯：“这么小？” 　　亚瑟：“只是其中一个样本，还有一点样本不太好看，下次给你看完成体吧。” 　　莱格修斯轻轻晃动手里的瓶子。 　　那里头有一缕乌黑的发丝，轻飘飘地躺在培育瓶中。 　　亚瑟整了整身上的白大褂，懒洋洋说：“不出意外这应该是一个雌性。一般来说抓捕的都不太听话，而且基因也未必符合元帅您的需要。我个人建议是自己的妞儿自己养一只。” 　　莱格修斯不置可否。 　　亚瑟推了推眼镜：“翻译器说，这在地球有个专有词汇，叫‘童养媳’。” 　　培育瓶中，还处于细胞状态的童养媳，也就是我们的宛籽同学，轻飘飘地摇摆着。 　　而现在，地球历公元2018年1月2日，地球上最后一个人类的细胞跟随着伊克斯佩特帝国所向披靡的战舰“破军”，驶向了茫茫宇宙。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理工科妹纸提出的BUG，“天降火球”无法让地球上的动植物直接碳化，因为到不了几百度高温，以及头发丝基因数据不够，无法□□出完整的人类，已打补丁=W= 第2章 生根发芽 　　宛籽的记忆在地球末日那天碎成了渣滓，然后在不知名的黑暗空间里慢慢地复苏： 　　她记起来，出生时妈妈温柔的声音：“亲爱的，要不……我们砍号重练吧？太特么丑了。” 　　她记起来，上学时，同桌小霸王那张分不清是屁股还是大饼的脸。 　　她记起来，大一暑假酝酿了一个暑假，终于骨起勇气发给校草的求爱短信：你好，听说你有一条祖传的染色体Y，我正好多了一条优秀的X比较无聊，你能不能把Y借我两天耍耍？ 　　她记起来，大学四级考了八百次，还木有过，NO PASS…… 　　她记起来，末日来临那天油条沁人心脾的酥香，还有浑身被灼烧的疼痛…… 　　……后来呢？ 　　后来地球貌似嗝屁了。 　　再然后呢？ 　　宛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能感受到周围暖乎乎的水流，黑暗就像是水流一样深入骨髓。她伸开手抓不到任何物质，想睁开眼却发现身体根本不受控制，张开嘴却吸入了一口温暖的水流，时间与空间成为了最虚无缥缈的东西……难道这里已经是在地狱？ 　　黑暗不知道过去多久。 　　宛籽开始渐渐熟悉一个人在水里飘荡，等待着那个叫亚瑟的科学家时不时的例行检查。检查不太舒服，灼热的光线扫过身体的许多部位，有时会有一些刺痛，有时候却是又疼又痒。不过等到那时候，有个温柔的声音会和她说上一会儿话。那是她漫长的等待中唯一能听见的人声。后来她才知道，那是基因研究所的主人亚瑟。 　　“你叫什么名字呢，小可爱？” 　　——我叫宛籽。 　　“在基因合成之初，我往你的基因序列中加入了伊克斯佩特帝国的语言代码，不知道你能否听得懂我们的语言呢？” 　　——我懂的呀，这里是哪里？你是谁？ 　　“小可爱，你最好顺利长大，莱格修斯元帅他已经单身400年了，你再不出现，元帅估计就该弯了。” 　　…… 　　“话说回来，莱格修斯元帅已经占领黄金单身汉榜首300多年了，风流独撸的元帅的暴脾气该不会是憋出来的吧？估计元帅的小蝌蚪已经变成了小青蛙哦呵呵呵……” 　　……快来人啊这里有变态科学家………… 　　“多么浪漫的故事，一个战功卓著的世纪处男只为等待命定花朵的绽放……”温柔而博学的科学家亚瑟总结，“是不是，我的小兰多罗纳花朵？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你绽放的那一天。” 　　这声音很柔和，透着一股子馥郁甜腻的味道，听起来却阴森森的。就好像是在说，包子啊包子，你快点熟吧，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你到底是红豆馅儿的还是鲜肉馅儿的。 　　人肉馅儿的宛籽手脚僵硬伸直，轻飘飘自由下落，顺着水流努力装成一只漂浮着的死猪。 　　哦呵呵呵呵……寂静中，瑟大学者笑出了声。 　　宛籽决定好好提防那个叫莱格修斯的元帅，变态的上司一定是变态。 　　* 　　宛籽的生活是，醒了睡，睡了醒。起初她每天只能维持几分钟的清醒，后来，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大部分时候她都是在温热的水里面飘荡着，脑袋放空，任由水流舒舒服服地冲刷着身体。终于有一天，她感受到了一点点光，片刻后她听到了一个声音！ 　　“这就是地球生物？” 　　那个声音没有任何波澜起伏，淡得像水，凉得像冰。 　　“是。”片刻后，亚瑟柔和的声音响起。讲的话可就没那么讨喜了，“虽然它现在看上去像一团泡了水的丑不拉叽的怀桑树种子，不过这确实是我从地球上带来的基因培育出来的物种没错。元帅要是嫌丑，要不我找几个漂亮妞儿的基因合一下，回炉重做？” 　　——劳资哪里丑了！ 　　宛籽出离愤怒了。从小到大，劳资排不上校花特么当个班花是绰绰有余的！丑你祖宗啊！ 　　……不对，回炉重做是什么意思啊啊啊！ 　　“不必。”那个冷淡的更不讨喜的声音继续说，“外观不重要。” 　　对对对，这根本不重要。 　　宛籽泪流，这位冷淡兄虽然声音不讨喜，人品却是大大的好啊，不像某些人外貌协会，简直虚伪做作肤浅，图样图森破！……等等，外观？？这什么诡异名词？ 　　冷淡声音说：“生殖功能没有问题就好。” 　　……纳尼？？ 　　一阵静谧。然后有人“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元帅为帝国真是牺牲良多。看在元帅这样伟大牺牲的份上，属下保证，这东西成品之后肯定不会像虫族和异兽族那么恶心，属下可以保证，她最起码是个灵长类形状的。” 　　又是长久的安静。 　　然后，轻微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啪。光源消失。 　　宛籽用力划了几下，却于事无补，只能在心底哀嚎：给我回来——把话说清楚啊啊啊—— 　　宛籽愤怒划水！ 　　宛籽同学已经学会了蛙泳，她在温热的液体中摇晃着手脚，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睁开眼睛，看一眼那个讨厌的高傲的声音主人。结果，一不小心游得太快，“噗通”一声，撞上了坚硬无比的屏障。 　　我……勒……个……去……疼……死……爹…… 　　耳鸣与脑震荡齐发，久违的酸涩刺激着泪腺。 　　宛籽先是感觉到了眼睛周围一阵刺痛，而后视野中开始出现了一些东西：比如淡蓝色的水流，透明的电子仪器上闪动着的读数，还有……不远处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她揉了揉眼睛，视野越发清晰。 　　那个影子是一个身姿挺拔的成年男性。他身穿铠甲，肤色极白，金色的长发披洒到腰际，乍一看有些像古装片里那些战场厮杀的将军。不过仔细看去，就不难发现他的手腕上绑定的并不是简单的金属盔甲，而是电子仪器，它们每一件都闪动着一丝微妙的蓝光。 　　宛籽双手撑在透明的屏障上，愣愣看着陌生的外星领袖，然后眼睁睁看着他回转了身体，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她和他隔着一层透明屏障静静互望： 　　他的眼眸是金色的，连同睫毛也透着淡淡的白，映衬得他的肤色越发惨白。他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就像一尊漂亮而又诡异的人偶。 　　莱格……修斯？ 　　宛籽依稀还记得亚瑟对他的称谓，莱格修斯，元帅。 　　他是占领地球的新帝国的那柄尖刀。 　　可是……外星人难道不应该都像ET一样，大脑袋大眼睛圆弧形的肚子咩？ 　　“小兰多罗纳花蕊？你睁开眼睛了！”亚瑟兴匆匆的声音响起。 　　宛籽：…… 　　“……黑眸？”半晌，莱格修斯喃喃，金色的眼眸像要看透她。 　　亚瑟干笑：“元帅，地球生物的眸色并不按照血统来区分，根据我之前的调研，地球按照地理版块来生长特性，我们捕获的这一只应该是地球上最大的大陆体出产的，黑发黑眸，身材娇小，是地球上生存力最强的种族之一，他们也是地球上出现最早的原始进化体的地区生物。” 　　地球上生存力最强的种族之一的宛籽同学：…… 　　亚瑟两眼放光：“多漂亮的黑眸啊，好像藏了星星。”他的指尖隔空划过宛籽的眉眼，“培植期已经差不多了，元帅要不要……把媳妇儿接回家去培养个感情？” 　　莱格修斯淡道：“不必。” 　　亚瑟：“直接在我这实验室里打生长激素也可以，不过元帅不觉得自己奶大自己的妞儿是一种情趣么？十个恒星日周期而已，不会很麻烦的。” 　　莱格修斯：“我并没有打算接受婚配安排。” 　　亚瑟：“从捕获到培育，元帅都亲力亲为，我还以为元帅同意军部的意见……” 　　莱格修斯眯眼：“那只是因为伊克斯佩特繁衍计划，我是军人，服从军部命令是我的责任。” 　　亚瑟迟疑：“可是军部……元帅，按照军部指令，她将是你唯一的法定配偶。” 　　莱格修斯冷笑：“军部什么时候制衡得了皇族婚姻了？” 　　“可是元帅，您的基因……” 　　“我不需要子嗣。” 　　莱格修斯说完，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元帅！”亚瑟追出几步，“那它……” 　　“指派给罗斯特。” 　　亚瑟：…… 　　寂静的室内，冷淡的声音回荡了好久。 　　在场（却不能开口）的宛籽同学，和不在场（的悲剧副将）罗斯特，就此被草率达成了婚约。 　　“亲爱的。”爱与正义的科学家亚瑟隔空摸宛籽脑袋，“你别担心，没有军部的正式批令，他还是你的合法持有者。” 　　——谁担心了！ 　　宛籽忍无可忍，一拳砸中培育器屏障！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这是一个小白星际文…… 第3章 蛋生 　　两天后，培育器舱门缓缓移开，一只机械臂伸进培育器中，把柔软的宛籽小朋友像一颗汤圆一样盛了出来，然后放入了一只椭圆形的容器中。 　　容器闪了闪，渐渐闭合。 　　宛籽在容器中翻了好几个个儿，再睁眼时四周已经又变成了一片寂静黑暗。不过很快，容器闪了闪，居然又变成了透明的。 　　亚瑟温柔的声音在外头响起：“亲爱的，这只是孵化阶段，它能让你的基因重新排序，更加适应伊克斯佩特星的高等生物生存环境。” 　　宛籽艰难保持住了姿势，听见声音一时愣住——孵化？ 　　亚瑟对助手温柔道：“阿尼亚，替我准备飞行器，我亲自把它送到元帅府上去。” 　　阿尼亚摸头：“可是老师，元帅说把这只地球生物送给罗斯特少将。” 　　“孵化期的亲子接触有利于建立良好的精神共鸣呢。” 　　“可万一元帅他坚决不肯……”万一元帅劈了它怎么办！直接把它送到元帅府去，会被切成八段丢出来的吧！它可是最后一只地球雌性啊！！！ 　　亚瑟勾起细长的指尖轻柔地划过容器壁：“阿尼亚，你难道不想看看400岁单身汉抱着蛋孵化的样子么，哦呵呵……” 　　阿尼亚：…… 　　亚瑟·老变态·科学巨人阁下的嘴角勾起一丝微笑，湛蓝的眼眸凝望着眼前的蛋：“你看，它多美。” 　　阿尼亚泪目。那种可怕的事情光想想就够被削八段了啊！也就你会想看征战400年一个眼神都能冰冻人八百年的莱格修斯元帅抱蛋的样子吧！老变态！ 　　* 　　阿尼亚的阻拦效果微乎其微。 　　宛籽被放进一个小型的飞行器中，跟随亚瑟一起飞快地略过山巅。 　　这里没有草木，没有蓝天和白云。漆黑的夜空中遥遥挂着两轮月亮（？），月光下各种荧荧发亮的管道像是怪物的血管一样绵延纠缠。山下的世界仿佛被天堑分成了两半，一半是滚滚熔岩，另一半是皑皑白雪。 　　终于，飞行器收拢机翼，缓慢停靠在一处高山之巅。 　　器舱打开，亚瑟轻巧蛋壳:“欢迎来到伊克斯佩特日界，赫立俄斯宫。” 　　宛籽趴在蛋壳上，透过透明的蛋壳眺望这陌生的世界。展现在她面前的是耸巍峨的宫殿，赤红色的山川与白雪相间。恰逢日出，朝阳万丈，整一座宫殿如沐神泽，无法用言语描摹的壮阔。 　　她被亚瑟从飞行器上抱了下来，揣在随行人员的怀里进入宫殿，一路上都沐浴在亚瑟充满爱意（？）的目光中。 　　“蛋是特殊材料做的，你可以看到外头，外头却不能看到你。按照规矩，你破蛋之前他必须与你朝夕相处，说不定你还可以看到元帅果体哦。” 　　…… 　　“元帅可是伊克斯佩特星‘帝都黄金身材榜”榜首，每年都会有年轻人去医所要求整容成他的模样呢。” 　　………… 　　“不过元帅400年没传出过绯闻，小罗纳多宝贝儿，如果你发现他是弯的或者生理上有什么缺陷，记得回来告诉爸爸！爸爸替你装个丁丁撒。” 　　………………爸爸你妹！ 　　“嘘，别捶——到了。” 　　宛籽躺在蛋里面，仰头看着亚瑟，发现这个老变态几乎是在一瞬间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神态。 　　他稍稍低眉，蓝黑色的眼眸微阖，左手轻抚右肩，轻轻弯曲了身姿，优雅地朝后退了一步。深蓝色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柔顺地滑落，银色的金属手套包裹着颀长的指尖，以一个谦卑的姿态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属下亚瑟·柯博特，携带火种计划23号实验体，见过莱格修斯元帅阁下，愿元帅与星辉同耀。” 　　宛籽在蛋里看得掉了下巴。 　　卧槽这是那个一高兴就会抱着蛋发嗲的老变态么！ 　　他明明20秒之前还在YY元帅大人ED啊！！ 　　“亚瑟，我不觉得你有造访我的需要。” 　　殿上，冰凉的声音响起。 　　亚瑟微笑：“元帅，您在之前已经连续征战百年，身体无法继续维持最佳状态。军部已经将您的基因序列递交到了研究所，我想元帅你应该知道军部是什么意思。” 　　征战百年…… 　　宛籽趴在蛋里，努力想看清黑暗的殿上那个元帅的身影，却仍然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站在最高的地方。莱格……修斯？ 　　黑暗的殿上，莱格修斯身影就像是一尊雕像。 　　宛籽想起了不久之前见过的金色的长发，还有那一双金色瞳眸。作为渺小的地球生物，她见过阅兵仪式的时候野战军的眼神，他们拥有如同老鹰一样的锐利目光，而眼前的外星生物元帅的金色眼眸里却是一片荒芜宁静。这些，是因为百年征战？ 　　亚瑟轻声叹息：“元帅，20年前属下就已经接到命令，一旦您无法留下子嗣，复制人计划立刻启动。元帅，不论是于公还是于私，我都不希望那一天到来。” 　　莱格修斯没有出声，黑暗的殿上一片寂静。 　　亚瑟说：“因为，新复制人激活的那一天，就是您被销毁的那一天。” 　　他说：“元帅，帝国需要您的照耀，而非您的复制人。” 　　销、销毁？？ 　　宛籽震惊地望向亚瑟，却发现他的神态近乎痛苦。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个老变态露出那样的神情，他一直刷新着无耻与节操的下限，有时又高傲得像一只漂亮的孔雀，而不是现在这样露出无奈而又绝望的神情。 　　也许是这最后一句话打动了殿上的元帅。 　　莱格修斯大元帅缓缓走向亚瑟，银色的铠甲在微光下闪动着一点点荧光。 　　最终，他停在了宛籽面前，一枚套着白色手套的指尖轻轻落在蛋尖上。 　　宛籽呆呆凝望着那一双金色的眼眸，恍恍惚惚伸出手，隔着蛋壁触碰他的指尖。她有些没有由来的心慌，明明知道他看不见她的，可是被那样的目光盯着，就好像是一只蝼蚁被造物主俯瞰，巨大的空虚几乎要钻进她的每一寸身体。 　　“她会是个美丽的姑娘。”亚瑟轻声说。 　　* 　　宛籽被放置到了赫利俄斯宫，莱格修斯的寝宫里。 　　宛籽被搁在了床正中央，随后，就被丢在了这冷冷清清的寝宫里。她想动一动，奋力推动蛋壁，结果却“吧唧”一声，倒了。 　　……卧槽！我勒个蛋蛋！ 　　宛籽活生生吓出一身冷汗。 　　还好，蛋没破，倒是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好视角。她横躺在床上，抬眼就能看到远处赤红色的山川与朝阳。 　　赫立俄斯宫，曙光之所。 　　宛籽在路上听亚瑟讲起过它。伊克斯佩特星运转轨道与地球颇为相似，它围绕着一颗类似太阳的恒星运转，它的自转速度与公转速度处于一定的微妙比例，导致面向恒星的永远是同一个半球。也就是说，白天永远是白天，黑夜永远是黑夜。 　　赫立俄斯宫位于永恒的日界线，白天与黑夜的交接。 　　永远的曙光照射之所。 　　作为一只蛋，最要紧的是安静。 　　宛籽静静地躺在莱格修斯元帅的床头，一遍遍地催眠自己：我是一枚蛋，我只是一枚蛋，安静的圆圆的不需要有感觉的蛋…… 　　平静的时光持续了很久，莱格修斯最终没有出现。 　　可她还是无法入眠，因为赫立俄斯宫没有日落。 　　大概因为缺少睡眠，她觉得不太舒服，胸闷的感觉持续了好久，也许有好几天？终于引来了亚瑟与一帮忧心忡忡的白胡子老头儿。 　　只不过一小会儿的功夫，寝宫之中就陆陆续续出现了许多人：两眼发光的亚瑟兴匆匆带来了测量仪器，三四个白胡子老头儿满眼肃穆，两个军装中年男人神色凝重，还有……那个莱格修斯，他站在最远的地方，就好像这寝宫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所有人都没有出声，但是大家焦灼的目光似乎能把蛋壁戳穿一个洞。 　　“怎么样？”终于，白胡子老头儿沉声问亚瑟。 　　亚瑟靠近宛籽蛋蛋，在蛋壁上安防了一个电子仪器。片刻后，电子仪器上无数数据飞快地跃动起来，数值越来越高，几乎要飙升，却在最后关头停滞了下来。 　　宛籽觉着有些胸闷，那仪器发出了超过她负荷的电波。 　　好难受…… 　　她用力捶打蛋壁。 　　“啪嗒”一声。仪器震落。 　　亚瑟的指尖轻轻触碰蛋壁：“奇怪，所有数值都已经到达‘出生’的要求，为什么它还是不能自主破壁？” 　　他沉吟，扭头看莱格修斯：“请问元帅，这些日子，您是否与她有过精神接触？” 　　“没有。”沉默片刻，莱格修斯答。 　　亚瑟干笑：“我尊敬的元帅，您应该知道，为了您与您的……‘星辉’有更好的精神共鸣，应该增加您与它的精神接触，才能让它尽快孵化。否则，我们的‘星辉’是会熄灭的。” 　　莱格修斯沉默。 　　白胡子老头儿和军装中年男相互望了望，眼神顿时凌厉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蛋生是我恶劣的小爱好…… 　　我正在倒腾存稿箱，求问妹纸们，一般几点更新大家觉得比较方便呢？ 第4章 随军蛋 　　沉默。 　　终于，在焦灼的目光下，莱格修斯抬起了头，声音冷淡：“还有三个恒星日就是出征日，我没有时间与精力去做别的。” 　　白胡子老头儿深吸一口气：“还有什么比星辉计划更加重要的吗！你太令人失望了，莱格修斯，你根本不知道你身上肩负着多大的帝国责任！” 　　“我是军人，我的职责与义务是战场。” 　　“莱格修斯，你……这是你的使命！” 　　“我的使命只有战斗。” 　　“莱格修斯……” 　　“我拒绝。” 　　老头儿气得发抖，呼吸越来越快：“可你还是帝国的一份子！你身上流淌着帝国皇室的血液，为伊克斯佩特奉献所有是帝国皇室的使命，你忘记了吗！” 　　…… 　　老头儿呼吸渐缓：“莱格修斯元帅阁下，我以长老院首席身份，恳求您放弃这一次征战任务，完成星辉计划。” 　　这一次，莱格修斯没有反驳，他越发沉默。 　　老头儿的声音渐渐轻缓下来，透着浓浓的无奈：“您的父亲，伊克斯佩特国王陛下，在战死之前曾经把整个帝国的安危交托给你，元帅阁下，那时候你刚刚入伍，还只是一个少年。同样的事情，不论是帝国还是您都无法再承受一次了，对么？” 　　寂静慢慢滋长。 　　莱格修斯的脸被深深地埋进了暗影里。 　　宛籽好奇地趴在蛋壁上看莱格修斯：这个拽得八百五的元帅今天换了轻便的装束，金色的长发被扎成一束，身上是柔软的便装，腰间一把佩剑，金色眼眸毫无波澜，就如同最精密的程序绘制的人偶一样。 　　可惜，这个漂亮的元帅的日子好像并不是那么风光洒脱啊…… 　　她看着他，发现他忽然动了起来： 　　他一步一步靠近她，在床榻边屈膝跪在了地上，阖上眼睑微微俯身。 　　然后，颀长的指尖落在了蛋壁上。 　　那一瞬间，宛籽发现自己身上遗留的酸痛神奇地消失了，他的手好像有着神奇的魔力，让她的身体温暖起来。她也伸出手掌，轻轻地，隔着蛋壁和他的手掌合二为一。 　　“你好啊，我叫宛籽。” 　　手掌贴合的一瞬间，宛籽鬼使神差地开了口。 　　倏地，莱格修斯睁开了眼睛，金色的瞳眸流淌过诧异的光泽。 　　“你听到了什么？”靠得最近的亚瑟发现了他的一样。 　　“没有。”莱格修斯回答。 　　他缩回了手，脸上已经毫无之前的表情痕迹。 　　白胡子长老见了，又踟蹰起来：“元帅，看在国君的份上，请您务必……” 　　“不论如何，我会上战场。” 　　莱格修斯只留给了每个人一个背影。 　　* 　　地球历公元2150年，元月。 　　伊克斯佩特帝国元帅，携“星辉”，出征。 　　* 　　于是，宛籽变成了一枚……随军蛋。 　　她翱翔在茫茫宇宙中，在“破军”号一等军用舱中打滚儿，偶尔还能近距离围观莱格修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莱格修斯显然是把她当成了扫地机器人一样可以无视的存在，任凭她左滚、右滚、来回滚，外带了几个广场舞花式转圈儿，都没有换回他半点反应。 　　难道他真的听不到她的话？ 　　宛籽寂寞得快冒烟了。 　　“喂，元帅？” 　　“呀，莱格修斯？” 　　“哈喽，莱格修斯元帅阁下？” 　　“嗷呜，嗷呜嗷呜~~~” 　　指挥舱内，元帅休憩室中，莱格修斯正静静看着星云图。精密的仪器迅速读取着他的脑内信息，在空中绘制出一张又一张的模拟战况图，并不断进行分析比对，做出最佳方案与风险分析。虽然不是战时，但是出于备战的需要，着是每日必不可少的行程。只不过……今日的例行公事似乎尤为困难。 　　他本来可以更快，可是那颗蛋，实在太聒噪了。 　　“哈喽，你能听到我吗？” 　　“嗨……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到，但是……” 　　但是，我不太舒服啊…… 　　宛籽的意识昏昏沉沉，胸口好像压了一块越来越重的石头。这种感觉有点类似缺氧，却比缺氧更加缓慢和压抑，仿佛是一丝丝把生命从身体里抽出去一样。 　　她吃力地把蛋支起来，好让莱格修斯快点注意到她。之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情况，只要他的手触摸到蛋壁，那重负的感觉就会顷刻间烟消云散…… 　　“喂……”出……蛋花命了啊…… 　　宛籽用力滚动了几下，咕噜，咕噜咕噜。 　　椭圆形的蛋在地面上滚来滚去，发出让人无法忽略的声响。 　　终于，莱格修斯回过了头，面无表情踱步到了迷你休眠舱前，沉静地望向满地打滚的蛋。 　　宛籽：SOS 　　莱格修斯继续面无表情，却还是慢条斯理摘下一只手套。修长的指尖刚刚触及蛋壁，却忽地收回。 　　宛籽：QAQ！！！ 　　忽然，整个指挥舱亮起警示性的光芒，冰冷的机械音一遍又一遍响起：警报，进入备战状态——警报，进入备战状态—— 　　下一刻，指挥舱内临空出现了一副星际图，温柔的女声在舱内响起： 　　【亲爱的元帅，我的光感反应探测到3200星际单位外出现星际海盗团踪迹，军舰数量3，火力最大值三万，请指示下一步行动。】 　　【光感反应探测：2500星际单位。】 　　【光感反应探测：2000星际单位。】 　　【光感反应……】 　　莱格修斯眯起眼睑，星际图上越看越近的红点倒映在他的眼瞳中。 　　“元帅……”画面被紧急切换成了副将罗斯特，“元帅，我们……” 　　莱格修斯的眼眸稍稍暗沉。 　　“提前进行空间跳跃。”他说。 　　“是！”罗斯特行军礼。 　　莱格修斯忽的把目光移向了指挥舱里满地乱滚的蛋，目光中透出一点若有所思的光。 　　怎、怎么了啊？ 　　宛籽咕噜噜滚到他脚边，正想问他一声，结果忽然发现整个指挥舱的照明都熄灭了！巨大的撕扯感瞬间袭来——她看不见眼前的事物，慌乱地挣扎，耳边传来许多噼里啪啦撕裂的声音，巨大的疼痛刺激得她想要放声尖叫出来。 　　好难受…… 　　好疼啊啊啊——！！！ 　　宛籽无法判断这样剧烈的撕裂痛持续了多久，大约过了一个世纪，或者更长时间，等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的一切已经恢复了光亮。 　　指挥舱门缓缓移开，罗斯特手忙脚乱赶到，声音慌乱：“元帅！我忽然想起来，亚瑟少尉临行前嘱托地球蛋它必须在安全舱里才能进行空间跳……跃……不……然……它……” 　　罗斯特震惊看着指挥舱的地面。 　　在那儿横七竖八散落了不少蛋壁的碎片，浸泡在蓝绿色的营养液中。 　　在碎片中央，一颗奶白色的小肉球安静地蜷缩着，正在瑟瑟发抖。 　　“元帅……”罗斯特声音颤抖，“它……它……” 　　宛籽终于从剧痛中回过了神，却感觉身周凉飕飕的，好半天，她才酝酿足了力气，小心地抬起了脑袋。 　　然后，她看见了长发银甲金眸的元帅，还有他身后舱外璀璨浩淼的恒星光芒。 　　作为伊克斯佩特人降生后真正用肉眼看见的第一个画面。 　　她看见了整个宇宙恒久的星光。 　　* 　　啊啊啊啊——蛋破了！！！ 　　宛籽慌乱得扑腾，身上冰冰凉凉的感觉让她简直想要把蛋壳再粘回去。 　　它破了啊……破了啊……破了啊…… 　　时间还没到吧？ 　　会不会挂啊…… 　　宛籽的脑海一团混乱，时间变得很漫长。 　　据说科学家们研究发现人在车祸前会有时间冻结的感觉，因为大脑皮层对时间的感知因为情绪的激变而被激活，明明是一瞬间的事情，大脑却因为太过敏锐而有一种慢动作的感觉。时间仿佛拔丝糖浆一样被拉细拉长了。 　　现在宛籽就有这种感觉。 　　她蹲坐在地上，缓缓眨眼睛，缓缓捡起蛋壁，缓缓地——缓——缓——地，张开了嘴——“啊~~~~” 　　它出声了！！ 　　所有人都愣愣看着舱体中央刚刚破壳而出的地球生物。它长得与本土生物其实十分相似，黑色的眼睛，柔软的身躯，四肢匀称圆润，雪白的皮肤上并没有象征着特长倾向的印记，如果是本土基因，几乎可以判定这是一个F级的废物了……但是这个废物，是遥远的水系星球的外来客，是‘星辉’计划的重要组成部分。 　　而现在，它提前被动破壁，身体的养分和精神力都没有吸取足够，还能不能活下来？ 　　“生长剂。”万籁俱寂中，莱格修斯的声音显得很冷静。 　　“生、生长剂！快！” 　　“医生？医生在哪里？快去准备适宜的保温措施！” 　　…… 　　“报告！生长剂取到！”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破壳~~ 　　本来想画一下元帅抱蛋的画面，但是太丑真的太丑了太丑了…… 第5章 破壳而出 　　所有人混乱作一团，不一会儿，医务人员赶到了指挥舱。 　　“请、请问元帅，我们能够直接触碰它吗？它看起来……”医生手握着生长剂推送器，却迟迟不敢触碰坐在舱中央的地球生物。 　　它很小，而且看起来太软了，只是一个地球人的婴儿，还是刚刚离开母体的那种。 　　纯肉体构造，骨头好像只有内骨，也没有象征着力量的天赋纹，一碰就会破掉的样子。 　　脆弱的水系星球生物啊，要是一不小心捏碎了…… 　　“……元帅？”医生泫然欲泣。 　　破军号舰长莱格修斯大元帅皱起了高贵的眉头。 　　沉默。 　　僵持片刻。莱格修斯接过了医生手里的推送器，绕过一堆蛋片，缓缓地在地球生物面前蹲下了身。 　　他似乎是稍稍克服了一下，才抓起了面前的地球生物的一只胳膊，轻轻翻转，另一只手握住推送器，按压到了地球生物的手腕上。 　　残留的粘稠蛋液顺着手臂滴落在地板上，闪动着荧绿色的光。 　　一瞬间，金色的瞳眸中闪过显而易见的嫌弃光芒。 　　“嘀——”很轻的声音。 　　推送器中的液体渐渐变少，清空。 　　“嘀嘀——” 　　莱格修斯几乎是毫不犹豫松开了手，皱眉摘下手套，随手扔在了医生的手里，仿佛多停留一秒就会沾上见血封喉的细菌似的。 　　宛籽：…… 　　如果可以，宛籽想要狠狠问候莱格修斯全家祖宗，可惜她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身体里渐渐升腾起的燥热给打断了思路。她想要尖叫，却叫不出声来，身体好像被放到了火堆上，每一寸皮肤，每一根骨骼都在撕裂着翻滚着，所有的可见光都被抽成了细丝状，周遭的声音好像被隔开了八百光年……然后，某个瞬间，所有的感官上的痛苦都烟消云散了。 　　有一点点冷。 　　当这一点点的触觉传来的时候，宛籽发现自己的呼吸已经恢复了正常。 　　她尝试着睁开眼睛，却看到了自己遮光的手。 　　……一双不是婴儿的手。 　　怎么回事？ 　　宛籽还在茫然间，其余人却已经反应了过来。 　　医生操控着虚拟的记事本：“元帅，‘星辉’提前破壁，亚瑟大人提供的生长剂并不充足，所以，它现在只能维持半成人的模样，其余的只能等返航之后补足了。” 　　……对，生长剂。 　　宛籽恍然记起来之前听得不是很真切的词汇，吃力地支起身体，果然看见了还算修长的双腿，还有…… 　　…… 　　众目睽睽。 　　………… 　　所有人的眼睛里闪动着科♂研♀的光芒。 　　……………… 　　啊啊啊—— 　　* 　　宛籽第一次洗了澡。 　　确切说，是沐浴了光。 　　上帝说要有光。 　　佛祖说光明照彻三世。 　　但这两位肯定没想过还真有“沐浴”光的。 　　宛籽被关到了一个小舱里，周遭是四面电子屏，屏幕上清晰地投影着三维立体成像，还有她的身体的所有数据。舱顶上光源散发着蓝紫色的清洁消毒光芒，照射在她新生的肌肤上，带着一点点暖。 　　怎么看怎么都像一只放在洗碗消毒柜里的杯具。 　　…… 　　宛籽摸了摸身体，电子屏里的人影也跟着做出了相应的动作。 　　那是一个少女，看模样十三四岁。四肢纤长，皮肤白净，眼眸乌亮，长发及腰，嗯……A-CUP。 　　一只地球LOLI？ 　　宛籽长舒一口气：看起来和地球人并没有区别嘛。害她担心了好久以为会变成怪胎。 　　看样子这帮外星人原本想直接一步到位把她催熟成成人体型，结果因为提前破壳的意外导致生长剂不够用了，只能维持到少女时代，这真是天意，至少，那只元帅在返航前应该不会做出什么奇怪的举止。 　　确定了没有长成奇怪的模样，宛籽的注意力集中到了显示屏上的文字上。她发现自己可以阅读它们： 　　种族：不明 　　外部特征：黑发黑眸无天赋纹 　　战斗评估：F 　　年龄：0 　　系统建议：销毁 　　宛籽：…… 　　这些简单粗暴低等的外星生物！ 　　* 　　大约过了半小时（？），终于，蓝紫色的光芒好像的确有清洁的作用，不一会儿，宛籽身上的粘稠已经消失不见，她浑身上下舒爽得相当惬意。 　　舱门适时打开，刚才的医生递上一张软软的银白色“毯子”。 　　……裹起来？宛籽一愣，呆呆接过。 　　医生笑了，又拿过她手上的毯子，解开上面的系扣，把它轻轻包裹在了宛籽的身上。然后，她按下宛籽肩膀上的按钮——吧嗒。 　　宛籽发现身上多了一件衣裳。 　　白色的裙装。胸前点缀着细碎的花纹，腰后束着柔软厚实的蝴蝶结。 　　吧嗒。医生又按了一下。 　　衣服瞬间切换。这次变成了粉红色。依旧是蓬蓬裙，手臂上还多了蕾丝缎带。 　　……卧槽黑科技啊！ 　　“这是亚瑟大人为您挑选的。”医生满脸崇拜，“亚瑟大人真是一位博学多才的医学工作者兼史学家。他特地考证了地球的流行文化，选了300套符合地球审美的衣裳。还有别的，你要看一看么？” 　　医生又按下按钮。 　　吧嗒。 　　黑色小礼服，水晶项链。 　　吧嗒。 　　湖蓝色的小短裙，还有公主袖小衬衫。 　　…… 　　宛籽瞠目结舌：亚瑟是根据宅男收藏的图鉴推算出的“地球流行款式”吗？ 　　“有你看上的吗？”医生热切问。 　　“……第一套就好。” 　　宛籽干笑，发现从自己口中吐出的居然是叽里咕噜的外星语。 　　医生似乎对能语言沟通并不惊讶，她对宛籽的选择颇为失望，遗憾地把衣裳调回了第一套白色连衣裙，并且试图沟通：“这些是亚瑟大人花了好久收集的呢，全部看看？” 　　“不用……” 　　“亚瑟大人最中意的其实是有一套配个小鞭子的，有个小帽子，带两只尖耳朵。” 　　宛籽：“不必了，谢谢……” 　　那个变态！ 　　“好吧。”医生满脸惋惜，“那就这样去见元帅吧。”虽然他还是比较喜欢有耳朵的那一套来着…… 　　于是，宛籽就在医生充满遗憾的目光中，被带去了指挥舱。 　　* 　　指挥舱中的残骸已经被清理干净，少尉以上级别的管理者都被召集到了莱格修斯面前，共同审视虚空中的星云图。 　　宛籽的进入打断了里头的讨论，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望向新破蛋的地球生物。 　　——啊，那只地球生物进来了！！ 　　宛籽在围观群众炽热的目光中紧张得同手同脚，吧唧一下，跪在了地上。 　　围观群众侧目——哎呀，好可怜，地球人似乎肢体不够协调啊，果然是战斗力F级民族的渣渣吗…… 　　宛籽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到莱格修斯面前，扬起脑袋看他——这个冰块脸元帅真的很高，比在场的所有人都要高。她现在的身高大约和地球人类少女差不多，也有一米五的模样了，可是站在他面前的却只到他的腰上面一点点，他看起来就像一座举行雕像一样。这里的外星人都是直接打生长素长大的吗？ 　　“那个……”宛籽试探性开口。 　　适当的服软是聪明人的选择。 　　越是悬殊的实力差，越是能让对方松懈。 　　“莱格什么……元帅？” 　　围观群众屏息——啊，好柔软的声音，这种肉包着骨头的生物真是从头到脚都是软绵绵的啊啊！好想养一只！ 　　忽然不觉自己已经变成了年度宠物选择TOP1的宛籽同学正努力地试图与莱格修斯互动。她踮起脚尖抓住他的佩剑剑柄，在他冷淡的目光下酝酿了好一会儿勇气，忽然使力奋力一拔！ 　　剑刃出鞘。 　　咣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宛籽一屁股做到在地上，使尽了浑身力气把剑柄抱了起来，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送我回地球，否则我死给你看。” 　　众人：…… 　　莱格修斯冷眼。 　　医生嘴角抽搐：“那个水系星球已经不复存在了啊……你就算回去，也只能看到一些碳元素残存。它现在荒芜得就像你们太阳系的火星一样，连氧气层都没有了。” 　　宛籽：…… 　　宛籽费尽全身力气维持着那一柄剑的高度：“那，送我回亚瑟那里，我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我们物种不同，勉强在一起会生怪胎的。” 　　众人：…… 　　“如果你不同意，可以让亚瑟重新造一个我，但现在的我不同意！我死也不会同意的！” 　　寂静。 　　就在宛籽以为不会得到答复的时候，莱格修斯终于低下了头。 　　他说：“你怎么确定现在的你不是第二号，第二十号？也许之前的你已经自杀成功了。” 　　众人：………… 　　宛籽：……………… 　　莱格修斯冷道：“不过很巧，我对星辉计划也并没有兴趣。” 　　他弯曲下身子，看也不看宛籽就夺过了几乎要拖在地上的配剑，以行云流水之姿提剑入鞘。然后，他目光视线移向罗斯特。 　　罗斯特：= = 　　莱格修斯淡道：“罗斯特上尉，‘星辉’任务交给你了。”他停顿片刻，道，“命令。” 　　“是！”罗斯特哭丧脸。 　　宛籽：…… 　　看来这群粗暴野蛮的外星人对自己人也不讲人权啊。 　　作者有话要说：　　登陆留言的妹纸红包已送，金额不高，聊表心意。 　　然后统一回复了下留言，有一个妹纸评论不论多少字都是显示回复失败，真是逼死强迫症了快…… 第6章 所有权 　　于是，“星辉”非正式易主。 　　在宇宙的某个维度，参议院长老与亚瑟都不知情的情况下，象征着伊克斯佩特帝国光明之未来的“种子”，被帝国任期最长的莱格修斯元帅亲自下令，送给了战功卓著的忠实部下，罗斯特少尉阁下。 　　当然，这一段肯定是不会被计入史册的。 　　“元帅！” 　　有人小声惊呼出声。 　　私自决定“星辉”易主，就算是拥有高贵血统的莱格修斯家族也会被参议院碾成碎末的！在伊克斯佩特帝国，只有在后裔问题上，政权高于皇权，参议院的决定不容指摘。 　　“破军号上，我的命令是第一服从指向。” 　　“……是！” 　　的确，在破军号上，没有人可以抗衡莱格修斯的权威。 　　哪怕他下达的是一个荒诞的决定，把“星辉”拱手让人。 　　莱格修斯收剑回鞘，缓缓道：“那么，请执行。” 　　“……是。” 　　罗斯特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艰涩地朝指挥舱中央的地球生物移动了一步，两步……然后，他在她面前屈膝跪伏，抬起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在破军号上，莱格修斯拥有至高无上的制裁权。 　　下了破军号，他这个小小的企图染指星辉的少尉肯定会死得透透的，渣渣都不剩下。 　　简单来说，他死定了。 　　“你好，‘星辉’，我的名字是罗斯特·安迪·格李斯，我……”我一定会被伽马枪射穿八百个窟窿然后丢弃到洪荒星系去的啊啊！ 　　……罗斯特……什么什么？ 　　宛籽没有听清，呆呆看着屈膝跪在眼前的外星生物。她想了想，把手放在了他的手心。 　　识时务者，为俊杰。五千年文化之精髓，整个宇宙都是通用的。 　　“我叫宛籽。”她小声说。 　　——它叫宛籽啊。 　　炙热的目光360°全方位包裹着宛籽。 　　在所有人热切而复杂的目光中，罗斯特轻轻牵起了宛籽的手。那一瞬间，手上传来的异常的温度与柔软的触感让他如逢雷击—— 　　它好软。 　　还是……热的。 　　这种肉包骨头的低等碳基生物居然是自己会发热吗？ 　　“啊……疼！放、放开啊……” 　　罗斯特的触碰在他自己看来是很轻的，不过对于宛籽来说，这可不是小心翼翼。她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活生生从地上撕了起来，然后靠上了一坨冰块！她感觉自己的内脏都快被碾压碎了，可那只外星生物却好像毫无知觉。 　　再这样下去，肋骨会断的吧…… 　　宛籽浑浑噩噩想着，使劲了浑身力气也挣脱不开，只要脑袋边上露出的雪白脖颈狠狠一口咬下——我去，劳资的牙喂！ 　　罗斯特的脖颈上只留下了微微湿润的压印。 　　不过，他总算意识到了自己的力道有点儿太重了，慌忙松开了手。 　　宛籽缩了缩脑袋，只觉得全身的寒毛都快竖起来了：她从一开始就掉以轻心了，因为这些家伙长得很像人类，甚至他们的着装都与西方中世纪有些类似的地方，可是他们毕竟是外星怪物，谁知道他们吃的是什么？ 　　“够了。”终于，那个冷淡的声音响起，“罗斯特，带它下去。” 　　“……是！” 　　罗斯特如梦初醒，终于发现了事态的失控。 　　他把瑟瑟发抖的地球生物整个儿抱了起来，离开指挥舱。 　　在他背后，伊克斯佩特帝国高层将帅们的目光紧紧跟随，五味杂陈，锐气毕现。 　　* 　　很久以后，宛籽已经熟知伊克斯佩特帝国历史，才终于明白那一日将帅们的目光含义。 　　伊克斯佩特帝国基因缺陷爆发已有三千年，三千年来，伊克斯佩特无法依赖□□结合孕育新生命，只能借助基因改写手段强行培育。而人工培育最大的缺陷是伊克斯佩特基因数据流失，万年的星光之前让伊克斯佩特帝国驰骋宇宙的基因正在无法遏制地走向消亡。为此，参议院花了上千年时间，疯狂地在宇宙中搜索与伊克斯佩特最接近的生物…… 　　只有最优秀的基因才有优先得到救赎的机会，而罗斯特家族已经日渐衰微，在国中地位岌岌可危。 　　假如莱格修斯真的放弃“星辉”。 　　如果真的是那样—— 　　那么，凭什么是罗斯特？ 　　而此时此刻，宛籽还身陷混乱与恐惧中。 　　这个外星少尉似乎特别不乐意触碰到她，她被罗斯特像拎一只小鸡一样把她提在手上，从左手换到右手，又从右手换到了左手，最后，她被他随手丢在了一个休眠舱里。 　　“好好休息，最好一觉睡到战争结束。”罗斯特少尉没好气。 　　宛籽被丢得头晕目眩，畏畏缩缩向后缩：“你、你出去……” 　　罗斯特挑眉：“谁想靠近你啊，我还嫌弃你是不明生物呢。老子需求的是金发绿眸，长腿大胸的，你这种，呵呵……你要是长个大耳朵我能考虑把你当宠物养。” 　　宛籽：…… 　　* 　　不论如何，地球人宛籽正式成为了破军号上的一员……一个随时会嗝屁的成员。 　　她有些胸闷，破军号上配备的工作人员并不多，偶尔在巡逻时遇到，他们每一个都绷紧着脸，就像一个个机器人。还好日常那个凶神恶煞的莱格修斯待在指挥舱里不太出来，她也不用时时时刻刻担心自己的小命玩完。她小心翼翼游走在巨大的战舰中，走到脚软时就在原地窝着睡一小会儿，醒来时一般会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休眠舱内。 　　这样的生活枯燥而又压抑，她感觉自己的身上快长出蘑菇了。 　　“她的身体机能在不断下降。”指挥舱内，随军的医生仔细检查完毕蔫蔫的地球人，凝重道，“她吃不惯我们的食物，日常营养成分都是注射进入身体，身体机能的下降可能是由于血液中元素构成与之前的不同。根据亚瑟大人的调查报告显示，地球人日常需要吸收氧气，参与人体元素合成，为身体的各部分机能正常运转提供动力。” 　　“那就质配氧气。”莱格修斯面无表情。 　　“理论上不行。”医生叹气，“历代的研究报告现实，吸入纯氧会导致地球人死亡。而人工合成的气体，复合比例并不完美，最好是能有原生态的碳基生命的星球上的气体。” 　　26号宛籽：…… 　　——请问历代研究报告是什么意思？？！ 　　所有人静默。 　　医生说：“如果元帅采集一些样品，我的团队应该能配制出相应的气体，以供‘星辉’临时过渡适应。” 　　莱格修斯居高临下看着宛籽，眼中没有一丝温度。 　　“报、报告……”人群中，有人试探性出声，“根据星际地图，距离我们现在位置三光年外有一颗小行星，上面现实有生命迹象……” 　　“三光年？” 　　“是的！只是三光年的距离，与我们的预定航线冲突不大！不过那颗小行星数百年前被虫族占领了，我们是否要与当地驻兵虫族进行对话？” 　　“不必。”莱格修斯道。 　　“那……” 　　“直接攻击。” 　　“是！” 　　破军号全速前进。 　　宛籽终于缓过了气来，感官还不是很真切——刚刚，因为她有点胸闷，这只外星元帅下令……对一颗行星发动了攻击？ 　　…… 　　* 　　莱格修斯一脸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医务室，紧接着，所有人跟随着他的脚步鱼贯而出。 　　几秒后，警报声响起，红色的警示灯一遍一遍闪动起光芒，人工智能温柔的声音响彻整个空间：“一级战备，警报，一级战备，医务舱关闭，燃料舱补足，所有人员请注意……” 　　没有人当那一句“进攻”是玩笑话，他们是认真的。 　　宛籽的三观被狠狠地震荡了。 　　……真、真的要占领一颗星球吗？！ 　　罗斯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收起了一脸的玩世不恭，银灰色的眼眸中闪动着兴奋的光芒。他排在序列的最末位，临出舱门之前回过头，望向宛籽：“喂，你走不走？” 　　“去、去哪里……” 　　罗斯满脸风流桀骜：“去看看伊克斯佩特荣光，是一位大美女哟。” 　　…… 第7章 非法着陆 　　宛籽在“去围观”和“好害怕”之间纠结了一小会儿，最终光着脚跟上了罗斯特的步伐。 　　这是一条漫长的道路。舱门在身后一道道关合，无数光感仪器扫描过每个人的身体，温柔的人工智能声音一直陪伴着所有人抵达破军号的最前沿。 　　终于，最后一道舱门缓缓阖上。 　　宛籽一脚踏入漆黑的前舱，下一秒，她的脊背上就出了冷汗。她两腿发软，咬牙摇摇晃晃走了几步，还是跪了下来。 　　妈、妈呀…… 　　地面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浩淼无际的星空深渊。这是一个完全透明的舱体，不仅仅是地面，就连四周的墙壁与天顶也都是无穷无尽的宇宙万象，所有人都像是悬浮在虚空的宇宙中。深邃的黑色深渊如同传说中的黑洞，吞噬了所有的时间与空间，只剩下万千颗恒星集结成的星云散发着微弱的星光，蔓延到肉眼无法探测的远方。 　　从地球往上看星空，会感觉到人类像是蝼蚁。 　　从破军号上往下望星空，会发现人类哪里是蝼蚁？根本连蜉蝣都称不上啊…… 　　“……你怎么了？”罗斯特疑惑问。他当然不知道脆弱的地球人到底有多脆弱，只是突然发现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地球生物缩成了一个……球？ 　　宛籽像一颗仙人球一样僵硬蹲着。 　　她恐高。 　　非常恐高。 　　上幼儿园的时候，阿姨带着全班小朋友去坐摩天轮，结果倒霉，摩天轮半路停运，她被倒挂在上头整整两个小时。在那两个小时里，她一直忍受着从倒立的视角看底下的行人，不知道救援什么时候会来，不知道身上的安全绳会不会断裂，等到救护人员把她解救下来的时候，她已经连话都不会说了。从那之后，她连阳台都没出过。而现在这种360°环绕式星空，她已经连呼吸都不敢了。 　　“喂，地球人？你……” 　　那么小，那么软，真是脆弱的生命啊。 　　罗斯特屈膝俯身，伸出手轻轻戳了戳宛籽的脑袋，指尖传来的微热让他有一点点恍惚——最后一只地球人，该不会就这样不行了吧？ 　　“罗斯特少尉，准备攻击。” 　　忽然，莱格修斯的声音响起。 　　罗斯特顿时紧张起身：“是！” 　　罗斯特接令，再也不管宛籽，笔直地走到虚空中悬浮着的一把座椅上，阖上了双眼。他坐上去的一瞬间，数根闪着幽幽荧光的细管仿佛有生命一样蜿蜒缠绕上他，分别从手腕、颈椎、脑后刺入他的身体。“连接完毕。”罗斯特皱眉出声。他身后的四位副将紧随其后入座，被以同样的方法进行了“连接”。片刻后，原本暗沉的前舱恢复了一点点光亮，虚空之中出现了整一艘破军号的投影。 　　片刻后，舱内响起人工智能的声音： 　　“距离目标8000星际单位。” 　　“距离目标5000星际单位。” 　　“距离目标3000星际单位。” 　　…… 　　宛籽在人工智能温柔的声音里慢慢睁开了眼睛，偷偷打量整个舱内唯一站立着的帝国元帅。 　　虚拟屏微蓝的光映衬在莱格修斯的脸上，勾勒出近乎完美的曲线。 　　他伫立在正中，映衬着全宇宙的星光。 　　…… 　　“前方2000星级单位，发现星际空防遮障。” 　　“准备弹药推送航线。” 　　“前方1000星级单位，发现星际空防遮障。” 　　“发射。” 　　莱格修斯的声音透着一丝不急不缓的傲慢，却也带给人一种奇异的优雅有礼的感觉。 　　宛籽呆呆看着他，然后被他身后的虚拟屏吸引去了注意力——破军号的外观其实是一道长形的六芒星，每一道棱边上各有延伸不同的构造，是武器的推送器。虚拟屏中那些推送器以奇异的姿势展开，忽然迸射出无数光体。那些光体集结成束，以风驰电掣之势袭向正前方的小行星！ 　　小行星表层的空防遮障顷刻间化为无数细碎的陨石，几乎是同时，上百艘的小型飞行器把破军号包围住了，数不清的弹药齐齐向破军号发射。 　　“啊——” 　　宛籽吓得抱头蹲下。 　　前舱是完全透明的。那些飞行器像苍蝇一样出现在不远处，他们发射出的弹药触到破军号之前就被引爆，站在透明的前舱里看就好像是无数烟花在眼前炸开一样。 　　好在这一切是无声的。 　　惊吓过后，宛籽很快恢复了理智，小心抬头。然后，她看到六芒星形状的破军号6道棱边忽然高速运转起来，所有的弹道齐发，密集地向周围的苍蝇扫射。很快，苍蝇就已经被清理得一干二净。 　　“准备‘荣光’推送路径。” 　　寂静中，莱格修斯的声音响起。 　　“发射。” 　　破军号正上方推送器浮出，一抹赤红的熔岩状巨大试管渐渐被推出，在莱格修斯“发射”音落下的瞬间喷射而出！几秒之后，对面的小行星周围的防空遮障如同被注射了鲜血岩浆一样，忽然裂开无数赤红的口子，然后轰然炸裂—— 　　整个星球的防护层都炸了。 　　陡然袭来的冲击波让破军号剧烈颤动起来。 　　宛籽抱头被重重甩了出去，脑海中忽然响起不久之前罗斯特的笑脸： 　　——伊克斯佩特荣光，是一位大美女哟。 　　——伊克斯佩特荣光……是一位大美女哟。 　　——是一位大——美——女——哟—— 　　…… 　　美女他妹妹啊啊啊！！！ 　　…… 　　爆炸渐渐平缓，星空周围飘荡着无数机械残骸与陨石。 　　罗斯特与副手们睁开了眼睛，却不急于摘除身上的束缚。他们相互看看，最终罗斯特开了口：“元帅，根据刚才防护层破碎时破军对星球大气层气体分析表明，上面拥有非常强的氧气。”他停顿片刻，无奈笑道，“我们的基因已经衰退，恐怕坚持不了几分钟，恐怕只有您亲自去一趟了。” 　　莱格修斯沉默。 　　罗斯特咧嘴：“就当是和小可爱度蜜月。万一你们培养培养……嗷——” 　　他被副手之一默默捂住了嘴。 　　宛籽刚刚被甩到了角落里，好不容易重新爬起来，却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顿时浑身戒备—— 　　然后，她看见了那只傲慢的外星元帅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他说：“如果你的情况没有改善，我会联系亚瑟准备下一个实验体。” 　　宛籽：“那……我呢？” 　　“原地销毁。”莱格修斯优雅地回答。 　　“……” 　　这些粗暴的外星低等生物！ 　　* 　　即将面临销毁的宛籽同学颤颤巍巍爬出了前舱，还来不及喘上几口气就被拎进了小型飞行器里。 　　大约十分钟后，飞行器降落在了小行星上。 　　舱门徐徐打开，宛籽吃力地爬出舱，试探性吸了一口地面上的空气，顿时热泪盈眶。 　　她兴匆匆跳下了舱，仰天狠狠地吸了一口气。 　　伊克斯佩特星人是不需要呼吸的，而她因为和伊克斯佩特基因进行过融合，流转的血液已经不需要补充氧气，可是身体却保留着呼吸的技能——虽然大部分时候只是模拟呼吸的肌肉收缩而已。但是在降落这颗小行星，在沐浴在本土的空气中的一瞬间，宛籽的地球魂彻底苏醒了——这是氧气啊！O2啊！生命源泉啊！ 　　好想在这里跳广场舞啊！ 　　…… 　　“时间不多。”冷淡的声音。 　　宛籽终于发现莱格修斯已经出了舱门走出好远，顿时想起了那句“原地销毁”，忍不住哆嗦了下，一边走一边偷瞄外星生物： 　　这只面瘫大元帅身材高挑，四肢修长，每走一步都好像在走T台一样从容。不过还是有些不对劲儿，他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此时越发僵硬，眉心微锁，唇角泛白，好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该不会是……氧气……吧？ 　　不远处的莱格修斯已经进入了森林。这颗星球上的树木极大，高耸入云，密密麻麻遮天蔽日，远远望去一片森林就好像是怪物的嘴巴一样。宛籽腿短，眼看着莱格修斯就要消失在密林深处，只好踉踉跄跄追赶：“莱格元帅，你等一等……” 　　莱格修斯总算听见了她的声音，在前方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望向宛籽。 　　然后，他优雅地抽出了腰间的佩剑。 　　宛籽顿时止步。 　　莱格修斯一步一步逼近，剑锋闪着银光。 　　宛籽一步步后退。 　　莱格修斯面无表情说：“不想变成养料的话，就跟紧一点。” 　　宛籽：………… 　　作者有话要说：　　看大家都在纠结男主名字难念…… 　　统一下叫寿司好了……反正发音蛮像的，正好和丸子搭一对儿啊哈哈哈哈 第8章 首战 　　破军号停歇的星球没有原著民也没有名字，只有一串长长的编码。 　　XI3354。 　　很久以前，这是一颗荒废的星球，介于伊克斯佩特势力与虫族势力中间。数以百万年来，它受到炮火、辐射、光污染，本土的恒温动物日渐凋零。后来有一个星际旅行者的飞行器坏了，迫降在XI3354，结果意外发现了在这片危险的森林中央蕴含着丰富的矿产，于是，近水楼台的虫族如同苍蝇一样，兴匆匆地把它给占领了。 　　…… 　　最新鲜的空气通常位于一颗星球的中上层，顶层太过稀薄，底层容易被烟尘和别的杂质污染，中层的空气是每一颗星球上最典型与纯粹的。宛籽紧跟着莱格修斯深入森林，穿过河流沙丘，最终被一片横断的山崖挡住了去路。 　　莱格修斯掏出了气体采集器，收集了一点点，却不急于离开。他在注视着眼前兴匆匆的地球人，她似乎……的确有些好转？ 　　风一吹，她就哆嗦一下，然后把衣裳裹得更紧一些。 　　这个地球生物拥有着与伊克斯佩特人非常相似的外形，骨子里却显然有很大差异。她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蹲在地上，几乎把身上所有的要害暴露在了他的面前。而这种脆弱得不堪一击的生物，竟然是地球食物链的顶端？ 　　它们本身是温热的恒温动物，但似乎并不具备自主控制最佳体温的技能。 　　只是那么一点点风，就冷得发抖。 　　有那么一瞬间，莱格修斯想要做些什么，可是回想起年少有为的少尉罗斯特当时被蛊惑的模样，顿时皱起了眉头。 　　黑色的长发，繁复的衣裙……愚蠢的蝴蝶结。 　　这只是一只，低等生物。 　　* 　　弱小的地球人似乎对危险也拥有着一点生物本能。 　　宛籽畅快地放松之后，显然进入了微妙的状态，她开始坐立不安，磨磨蹭蹭地靠近莱格修斯，甚至企图去拽他的衣摆。 　　“莱格修斯……”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啊？ 　　莱格修斯的目光落在自己被揪住的衣摆上，微微皱起了眉头——她靠得实在有些太近了近到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身体周围微微上升的温度，甚至是沾染上她圆溜溜的眼眸中氤氲的湿气。 　　这种微妙的变化让他略微有些不自在，尤其是看见她毫无防备□□的脖颈要害的时候。 　　无端的信任，柔软的一捏就碎的身体，却有着这样突兀的毫不设防的无端信任么？ 　　…… 　　“你要不要紧呀？”宛籽十分忧心饲主的身体状况。她还记得罗斯特说过，这颗星球上的氧气对他们的身体有损伤，她已经在这里待挺久了，他可千万别挂在这里啊！ 　　可是莱格修斯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的注意力似乎被别的东西吸引住了，深幽的目光跨越她的肩膀望向她的身后…… 　　宛籽忽安静了下来，身体深处忽然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感觉。她听见她听见了风声，风声里头还夹杂着一点点别的声音，像是许多只脚擦过枯草堆发出的声响，真密集地朝她所在的地方围拢。 　　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包围。 　　那是……什么？ 　　宛籽不敢细想。 　　她看见莱格修斯在她面前蹲下了身，然后从他自己的右手手腕上解下一只金属手环，递到了她的面前。他说：“会用吗？” 　　宛籽老实摇头。 　　莱格修斯面无表情地拉起了她的手，把那只冰凉的手镯套在了她的手腕上，一只手扶住她的肩膀牵着她背过了身子，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掌心，举起她的手腕缓缓握成了拳。 　　“这样用。” 　　下一刹那，手镯外延忽然张开三个弹道，数道灼热的光从弹道射出，直袭密林深处！ 　　“啊……” 　　宛籽的惊叫声卡在了喉咙底。她看见刚刚弹药射中的方向忽然树影攒动，草木摇摆，像是有千军万马正在经过一样，过了一会儿，无数双幽绿色的眼睛从密集的草丛中露了出来，贪婪目光把他们团团围住。 　　沙沙声渐渐停滞。 　　宛籽终于发现，情况似乎要比她想象得严峻得多。 　　他们被包围了，这个显而易见，可是她并不知道包围他们的是什么——那些东西长着无毛猫一样的脑袋，硕大的幽绿色眼睛嘤嘤发光，他们的身体像是覆盖着一层鳞粉的桑蚕，因为弯曲而形成一道道褶皱中间分泌出粘稠的液体，顺着着地的四条腿一滴，一滴滑落到地上。 　　“莱格元帅……这些是……什么？” 　　“低等虫族。” 　　“它们……全部都是……虫子？” 　　“是。” 　　“我……我害怕。”宛籽哭了，全身止不住地哆嗦。 　　莱格修斯说：“站起来。” 　　“嘶——” 　　腥浊的气体和气音喷在了她的耳朵后侧，紧接着耳朵旁一阵粘稠湿热。 　　宛籽浑身的鸡皮疙瘩炸了！ 　　她从地上窜了起来，狠狠一脚踹开了身后那只黏糊糊冒着热气的大眼睛长鼻子生物，退后几步，抬手瞄准它握紧了拳头，向怪物射出巨大灼热的光束！ 　　“啊啊啊啊滚开啊啊啊——”宛籽被手腕的冲击力带得跌倒在地上，她根本不敢细看眼前的各种恶心生物，只是凭着本能随意朝周围扫射了一圈一圈，毫无规律，毫无节奏，却异常密集凶猛！ 　　所有虫族：…… 　　帝国元帅莱格修斯第一次露出了欣赏的眼神：想不到这个地球人居然有不错的爆发力？ 　　宛籽：“啊啊啊它舔了我啊啊啊它舔了我啊啊啊——” 　　好恶心啊啊啊——！！！ 　　莱格修斯：…… 　　作为伊克斯佩特星人，元帅此生大概是不会懂得地球女性对于虫子的特殊情感了。 　　* 　　被激怒了的虫族疯狂地嘶吼着，前赴后继地围拢。也许是忌惮宛籽手里的手镯，虫族们纷纷调转了脑袋向莱格修斯扑去。然而，它们甚至没有靠近莱格修斯的机会，就被他的枪支烧成了灰烬。 　　昏天暗日，树影嘶嚎中，莱格修斯如漆黑的闪电，所到之处寸寸焦土。 　　“莱格……” 　　宛籽呆呆看着莱格修斯，握着手环不知道该不该冲上去。忽然一阵大风刮过，带来一阵隐隐的土腥味。 　　忽然间，阴测测的感觉几乎要贯穿了脊梁骨。 　　宛籽哆哆嗦嗦转过身，看见十数丈高的暗影挡住了他们面前的恒星光芒。 　　那是一只巨大的怪物，大约有几层楼那样高，脑袋长得像天牛，身体浑圆有鳞片，膨胀得像黑寡妇的肚子，粗壮短小的肢体摩擦路过地面，所过之处所有的灌木都被涂上了荧荧发光的粘稠液体。 　　宛籽：…… 　　宛籽彻底僵化了，她能闻到了扑面而来的恶臭味，也能听见怪物的短腿摩擦过地面的沙沙声，身体却一点都有办法移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巨大的身影越来越近，在她的面前张开了血盆大口——“吼——” 　　“啊啊啊啊——” 　　时间在那一瞬间凝滞。 　　很长一段时间里，宛籽听不见声音，也看不清眼前的事物，整个世界好似静止了一眼，只剩下苍茫的空白。过了好久，也许只是一刹那，她从惊愕中清醒过来，终于看清了眼前飘洒而过的东西。 　　那是金色的，柔软的长发。是这一片焦土中唯一的鲜亮的颜色。 　　莱格修斯。 　　……莱格修斯？！ 　　“你们在等什么。”莱格修斯冷道。他耳边的通讯器闪着幽光。 　　宛籽在混乱中睁开眼睛，用力抱紧了莱格修斯的脖子。她被莱格修斯抱在怀中飞速掠过森林抵达悬崖边，然后身体陡然失重——莱格修斯，他直接从山坡上跳了下去！ 　　——啊啊啊！！！ 　　轰隆隆—— 　　破军号的导弹落下，击中方才的高地，在底下的原始森林里燃起了熊熊大火。爆炸带来的巨大冲击波瞬间席卷了莱格修斯与宛籽。 　　宛籽抱着莱格修斯的脖颈，翻过他的肩膀，眼睁睁看着刚才翻过的小山坡在巨响过后燃烧起浓烟火光。一夕之间天摇地动，整一座山的巨大树木嘶吼着伸出无数藤蔓触角，在火光中尖叫得撕心裂肺—— 　　而她和莱格修斯显然还在不断下坠。 　　越来越快，越来越接近地面。 　　“我、我们会死吗……”宛籽终于哭出了声。 　　她已经有些神识恍惚了，迷蒙中看见底下的森林燃烧起火焰，埋伏在周围的虫子们尖声叫着疯狂跳跃。她抓紧了莱格修斯，吃力抬起头想看看他的眼睛，可惜眼泪太多，只能朦朦胧胧看见一点点金色，也不知道是眸色还是火光。 　　下一瞬，莱格修斯身后张开了巨大的金属翅膀！ 　　“不会，破军号已经准备好。” 　　迷蒙中，宛籽依稀听见了莱格修斯的声音。 　　有一点点冷淡，一点点温和，像是亿万光年外最远的星光。 　　作者有话要说：　　低等虫子们。。后期 还会有美型的虫子…… 第9章 蝼蚁偷生 　　破军号缓缓靠近，它的低端喷射出巨大的气浪，稳稳地悬浮在XI3354上空。 　　宛籽抱着莱格修斯的脖颈，仰头望着他的身后张开的巨大翅膀。 　　“我、我没力气……” 　　她的手已经近乎麻木，就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腰部贴上了一抹冰凉，随之身体就卷进了气流中，悬空漂浮了起来，徐徐升进了破军号内部。 　　破军号内，所有的少将齐聚在指挥舱内，无数双好奇的欲言又止的眼睛对准了帝国钻石王老五元帅和他脖子上的地球人挂件，目光闪闪。看呐，元帅抱着它抱着它欸…… 　　宛籽无缘由地打了个冷颤。 　　罗斯特向前行军礼：“报告元帅，XI3354表面植被受损已达十分之一，是否需要继续？” 　　“停止。”莱格修斯淡道。 　　“是！”罗斯特立正行礼，犹豫再三，谄媚笑了，“元帅，您方才英雄救美的形象简直可以写入帝国泡……教程！您看您是不是收回之前的……” 　　“退下。” 　　罗斯特生无可恋地移开了目光。 　　地球人宛籽还缩在莱格修斯的怀里，对他身后的翅膀起了好奇心。她左看右看，小心地伸出手去摸了摸，顺着翅膀的骨干往下摸索，指尖轻轻地划过嶙峋的骨架，最终触碰到了翅膀的根端……欸？这东西究竟是一件装备，还是……从身体里头长出来的呢？ 　　倏地，托着她腰部的冰凉感觉忽然颤了颤。 　　莱格修斯目光微沉。 　　宛籽好奇地又碰了碰翅膀根部。 　　…… 　　卧槽！这只地球人在做什么！！！破军号上的少尉们集体后退一步。 　　…… 　　宛籽还来不及反应那是什么，身体就失去了支撑，咚——她的脊背砸在了地面上，顿时疼痛感直冲脊椎。 　　妈呀！宛籽嗷了一声，看见了莱格修斯微颤的眼睛。 　　“带她离开。”莱格修斯的声音冰凉如铁。 　　“……是！”罗斯特战战兢兢上前揪起宛籽，拎出指挥舱。 　　宛籽：…… 　　作为人工饲养的外星宠物，宛籽自知自己是没有多少尊严的。她被像小鸡一样拎出了指挥舱，顺着漫长走廊走向未知的前方。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下来——” 　　“不想被销毁的话就闭嘴。” 　　“我肚子疼疼疼——” 　　“忍着。” 　　“你拎着我喘不过气了啊啊啊——我死了亚瑟一定会找你们麻烦的！——啊！！” 　　一阵头晕目眩后，宛籽发现自己被扔到了一个安全舱内。 　　片刻后，舱门阖上，罗斯特在舱外吊儿郎当咧嘴看着她：“返航之前，你就待在这里吧。” 　　“放我出去！” 　　“元帅没有把你的脑袋碾碎，你就知足吧。” 　　“为什么啊——” 　　舱门缓缓阖上，罗斯特的身影消失在舱门另一侧。 　　宛籽用力捶打舱门，不一会儿就疼得呲牙咧嘴，泄气地直接坐在了地上。在地球人还在向外探索生命的时候，伊克斯佩特星人已经对外殖民；现在地球没了，她一个人沦落到这里，对他们而言就像是一只苍蝇一样吧……能指望他们对待苍蝇会有多尊重？ 　　休眠舱是恒温的，周遭的白色金属壁散发着淡蓝色光芒。 　　宛籽呆坐在地上，倚靠着舱门阖上了眼睛昏昏欲睡，当第一声肚子咕咕叫响起的时候，她才终于灰溜溜地抱紧了膝盖。 　　……好饿。 　　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舱门轻缓地移开了。 　　“……欸？”轻柔的声音。 　　宛籽迷迷糊糊抬起头，看见之前医疗队的美人端着一些试剂屈膝蹲在了她的面前，伸出指尖轻轻触碰她的脸颊。 　　“饿了吗？”美人问。 　　宛籽回忆起不久之前尝试的各种营养制剂，心有余悸地往后缩了缩。 　　美人一愣，浅浅露出笑靥：“别怕，附近水系星球上的浆果，与地球非常类似哦，另外我还尝试往里面加了一点点无色无味的营养辅佐，恩……尝尝看？” 　　真的吗？宛籽迟疑了一会儿，接过容器，小心地伸出舌头舔了舔。果然，舌尖上弥漫开熟悉的淡淡的青草香味。 　　美人兴致勃勃望着她，等容器见了底，她又伸出手擦了擦宛籽嘴角的水渍，晶亮的蓝色眼眸中流淌着温和的母性光泽。 　　被这样的目光盯着，宛籽红了脸，低头支吾：“你……你叫什么啊？” 　　“薇妮，破军号的随军医生。” 　　宛籽酒饱饭足，好奇心重新占领思维：“你有翅膀吗？” 　　薇妮笑了，抖抖身子，徐徐张开了身后巨大的翅膀。 　　“哇……”宛籽震惊，“它是长在身体上的吗？” 　　“嗯。” 　　“我、我可以摸一摸吗……” 　　薇妮却局促摇头：“不、不可以……” 　　“欸……为什么？” 　　薇妮的脸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翅膀因为宛籽的太过□□的目光而微微颤动起来。她说：“我们的翅膀是家族的象征……” 　　“所以不能摸？” 　　“不、不是的。”薇妮面色越发尴尬，“我们的神经元脊柱埋藏在身体中央，与翅膀根部紧密相连，以控制翅膀的灵活运转。重创会致命，轻柔触碰的话身体神经反应会十分……敏感。一般，只有配偶才能……” 　　“……配偶？” 　　薇妮点头，收起了翅膀，面色潮红。 　　宛籽：…… 　　所以说刚才她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摸了莱格修斯私♂密部位吗囧？ 　　怪不得他好像僵了……那么一下下…… 　　薇妮被盯着看了会儿就面红耳赤了，该说莱格修斯是定♂力够好吗？ 　　等等、这个把G点暴露在身体外面的变态种族到底是什么构造啊！！！ 　　“你好好休息，等地球时间过6小时我再过来。” 　　薇妮面红耳赤跑了。 　　…… 　　* 　　寂静的宇宙中，并没有时间流逝的概念。即使此时此刻流转在手指尖的时间可以被感知到，下一瞬间飞船穿越虫洞，跨越空间，以超越光的速度朝前驶出之后，很可能过去的时间就会倒转。 　　所以，所谓地球时间6小时，其实过去很久很久。 　　久到宛籽昏昏欲睡，整个呈大字形摊到在了地上。 　　忽然，她的衣裳上的水晶扣闪了闪，扣子中央投射出一缕淡光，在空气中投射出一道光屏。光屏中依稀有模糊的影子闪闪烁烁，片刻之后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在虚空中形成了一个全息投影的人形。 　　画面中，美丽的亚瑟医生风情万种地撩金发，立体声环绕音响起： 　　“哎呀宝贝，好久不见，想芭比了吗？” 　　宛籽：…… 　　“你果然长得很漂亮呢，亲爱的小傻逼。” 　　宛籽：………… 　　“根据我这些天对地球古文化的研究，这是你们的昵称，对不对，美丽的小傻逼？” 　　宛籽：……………… 　　宛籽面无表情伸手扯下水晶扣，随手丢向角落。 　　水晶扣咕噜噜滚到了角落里，全息投影中的亚瑟闪了闪，聒噪却没有停止。 　　“亲爱的，你们地球有句话叫做‘养女向外’‘嫁出去的蛋是泼出去的鸡蛋饼’。你你被元帅酱紫酿子后就再也不喜欢芭比廖……嘤嘤……” 　　宛籽脱下身上的衣裳，砸中水晶扣，盖上了。 　　终于，整个世界灰暗了下来。 　　宛籽光溜溜抱腿，侧身躺平。 　　…… 　　一个人锁在这弹丸之地的好处，是就算你裸♂奔，也没有人会知道。 　　…… 　　“小可爱？” 　　“哈尼？” 　　“HIHIHI~~” 　　没有了画面，亚瑟聒噪的声音还在继续。 　　宛籽认真地考虑，是不是要搬一点重物把那颗纽扣给砸烂？ 　　“亚瑟阁下！军部的人忽然来实验室了！”忽然，纽扣的那一段传来了一个慌乱的声音。 　　亚瑟轻轻地“嗯”了一声，似乎是若有所思，紧接着一阵脚步声渐行渐远，大概是他走出了实验室。终于，整个空间安静了下来。 　　军部？ 　　宛籽感觉左眼眼皮微微挑动着，焦躁的情绪一点点渗透她的脊椎。亚瑟是个专职医务研究者，现在他的最大项目就是地球人配置计划，军部……军部来找他做什么？ 　　“你叫什么？” 　　终于，纽扣中传来了亚瑟的声音，透着陌生的冰凉。 　　宛籽没有缘由地心慌，沉默了一会儿，才小心开口：“……宛籽。” 　　“好，宛籽，你有名字了。”亚瑟的声音轻柔而森冷，“有了名字，是不是就要努力活下去，是不是？” 　　“……什么意思？” 　　“军方认为，你的基因配置并不完美。” 　　“什、什么意思……？” 　　“军方已经获知，莱格修斯元帅把你送给了罗斯特少尉。” 　　“那又怎样？” 　　“伊克斯佩特之荣光，你的存在第一属性是为了与莱格修斯元帅想匹配，孕育出基因更加完善的后代，所以你的基因序列中所有的表达都是为莱格修斯量身定制的。” 　　“所以呢？” 　　亚瑟在那一端轻轻叹息：“你还不明白么，莱格修斯不需要你，所以你是一个废品。” 　　宛籽脑袋发晕，想了想，拉开了遮住纽扣的衣裳，问他：“……废品怎么了？” 　　顿时，亚瑟的全息投影重新出现在舱里。 　　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他说：“军部下达实验重启命令，重新制作一个‘星辉’。” 　　“……” 　　“伊克斯佩特不允许两个星辉存在。” 　　“那我呢？” 　　亚瑟阖上了眼：“销毁。” 　　……销毁。 　　宛籽僵住，脑海间一片空白。好久，她颤抖问：“我、我该怎么办……” 　　亚瑟轻道：“在破军号回归之前，向军部证明，莱格修斯元帅已经离不开你。这是唯一的办法。” 　　纽扣的光芒熄灭。 　　世界归为漆黑宁静。 　　漫长的夜晚在进中流走。 　　六小时后，舱内的灯光亮起，舱门徐徐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过道上，像舱里面投影出了巨大的剪影。 　　莱格修斯。 　　宛籽蜷缩在最角落里，维持着木然的姿势，仰头看着这个能主宰她生命的外星元帅。 　　你能喜欢我吗？ 　　有一瞬间，她想这样问他。 　　在这茫茫宇宙，千万年的星光外，一只不想死的蝼蚁，想要活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翅膀梗什么的，略羞耻咳 第10章 新朋友 　　破军号漂泊在茫茫宇宙中，总会有一两个时间段是需要停靠补寄物资的。这时候，军舰上大部分士兵会下船去走动走动，看看当地的风（美）土（少）民（女）情、体察当地的物（吃）质（大）文（餐）化、以及为帝国的未来寻找可持续开发的能源。 　　罗斯特带着弓箭兴匆匆地下了破军号，临走之前他终于记起来还有一只地球人，好心问：“要不要下去看看？” 　　宛籽摇头。她正缩在破军号的舱门口，一笔一划朝着亚瑟爸爸给的记录仪中输入地球文字：《霸道总裁的小娇妻攻略》，目标：生存。 　　罗斯特说：“下面有很多生物，幸运的话你能猎到一只矮人星的奴隶呢。” 　　宛籽：…… 　　罗斯特：“不过也可能你就被猎走了，你这种体型的很多贵族养。你会唱歌吗？” 　　宛籽：………… 　　宛籽叹息抱腿：“我不去了。” 　　罗斯特心满意足：“哎呀，好遗憾，不能和你同行了呢，那你就在舰上陪伴元帅吧。” 　　宛籽：…… 　　罗斯特的身后张开巨大的黑色翅膀，如同一只麻雀一样窜出了舱门口。 　　“对了，前面是集市，是安全区——”空中传来了罗斯特最后的声音。 　　宛籽眯起眼睛眺望，果然看见遥远的视线尽头里有一片黑压压的地方，隐隐约约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 　　嗯……集市？ 　　* 　　宛籽仅仅拽着小包，战战兢兢踏出了外星陆地第一步。 　　外星集市从构造上来说和地球其实相差无几，熙攘的人群，繁多的货品，手拿翻译器的生物甲正和摊主乙激动地说着什么，摊主乙伸出了巨大的舌头舔了舔生物甲，忽然哗啦一声，掰下了脑袋上的角，交到了生物甲手里，空气中顿时弥漫开一阵诡异的芳香…… 　　宛籽：…… 　　“呱唧！” 　　“呱唧呱唧！” 　　…… 　　宛籽茫然四顾，没有找到声音的源头，又连续走了两步，忽然觉得脚下有点软乎乎的温热，顿时一阵毛骨悚然—— 　　“呱唧呱唧——呱——唧——唧——！” 　　啊啊啊啊——！！！ 　　宛籽逃窜跳开。就在刚才她站立的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绿色软块橡皮泥，橡皮泥上还睁着两只眼睛……随着尖锐的呱唧声，橡皮泥恶心地蠕动起来，两只眼睛游动到了另一侧，狠狠白了宛籽一眼： 　　“呱唧。”橡皮泥说。 　　……活的？ 　　宛籽不确定眼前看到的一切，在她过去18年的认知里，这种类似于鼻涕虫的生物一般来说除了恶心并没有特别大的攻击性。她呆呆看着那一坨绿色粘稠物，发现它正以蜗牛式的速度缓慢地朝她的脚趾迈进，绿豆大的眼睛瞪得赤红赤红的。“呱——唧！！！”鼻涕虫嘶吼起来，忽然像水母一样腾空而起，覆盖上宛籽的腿！ 　　卧槽！！！ 　　一瞬间，宛籽的腿上忽然传来剧烈的疼痛，好似千万根针扎进骨髓里。她来不及体会恶心和疼痛哪一个先到来，尖叫卡在了喉咙底，她甚至还闻到了一丁点焦味儿从粘连的地方传来。 　　啊啊啊—— 　　刹那瞬间，一道白光闪过。 　　绿色粘稠被斩断一截，宛籽腿上的那截脱落，地上的残肢发出尖锐的声音：“呱唧——！！！” 　　时间好似静止了很久，宛籽终于吸进一口气息，两腿一软，瘫坐到了地上。 　　“安全区内静止斗殴。”温和的声音响起。 　　宛籽茫然回头，看见了一个人形的灵长类生物。他带着银色的面具，个子很高，颀长的身躯被一顶宽大的斗篷覆盖。斗篷上绘着繁杂的深蓝色图腾，图案一直蜿蜒到了窄袖，与他手里的尖刀相连。 　　绿色鼻涕虫剧烈抖动着，却被那个人银两的刀光震慑，只能在原地剧烈抖动着—— 　　斗篷收了刀，声音轻和：“听说只要在短时间内切十次以上，就可以让你们彻底安静，对么？” 　　宛籽：…… 　　粘稠状橡皮泥渐渐停止了尖叫，冷眼（？）看着宛籽半天，然后缓缓、缓缓地朝下游滑动离开。 　　宛籽目送它离开，忍无可忍打了个寒颤：……真恶心。 　　“那一堆绿色的……是巨象星的低等智慧生物，你刚才踩到的是他们的猎兵团团长，脾气不太好。”斗篷温和解释。 　　宛籽：…… 　　“能站起来么？” 　　斗篷轻步上前，屈膝在宛籽面前，温和开了口。 　　宛籽这才发现自己的裙摆已经破了，膝盖红肿一片。她甩了甩腿，试探性地站了起来，朝着斗篷笑了笑：“谢谢你啊，幸亏遇到好人。”在这颗鸟不拉屎的星球上，能够看到相似的灵长类生物，听到能听懂的语言，简直是比他乡遇故知还要亲切的事情啊，更何况这个人还是救命恩人。 　　“我叫青庭。”斗篷安静地上下打量宛籽，温和问，“请问你是哪个世家的所有物么？需不需要我送你回主人那儿？” 　　他早已暗中观察了一会儿，仍然有些匪夷所思。这样一个明显不具备战斗能力的生物，还是人形模样，出现在这一颗中转星球上，只有一个可能，她是某个世家子弟豢养的宠物。只不过这样的长相……是人鱼与某个灵长碳基生物基因混交么？ 　　如果真是这样，放任这种脆弱的生物独自在外行动，她的主人未免也太过粗心了些。像是这样的高等家宠在黑市上能卖上非常高昂的价格，就算是在安全区，恐怕也难免被人盯上售卖出售。 　　宛籽当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咧嘴指遥远的破军号：“我从那里来。” 　　“……伊克斯佩特，破军。”青庭轻声低喃。 　　“嗯！” 　　青庭说：“巨象星生物报复心极重，是否需要我送小姐一程？” 　　宛籽摇头，好奇的眼神乱飞，迅速搜索着集市中的货品。 　　青庭了然，俯首低眉：“不知我是否有荣幸为您作短暂的向导呢，美丽的小姐？” 　　* 　　有了向导一切就顺利多了。 　　青庭跟在她的身后，偶尔充当翻译，静静看着她像一只仓鼠一样，一点一点把货品收集齐全，放到随身的包裹里。 　　“你的主人是冶炼师？”终于，在宛籽把一条幼年人鱼连鱼带缸一起抱起来后，他忍不住问。这只小家伙买的东西毫无规律可言，且出手大方，大概只有这一种可能性了吧。 　　宛籽黑脸：“我没有主人。”这颗野蛮的星球，人权问题实在堪忧。 　　竟然是无主的？ 　　青庭诧异，望了望远处的破军号，终究还是把疑问咽了回去。他对她置办的东西饶有兴趣：“这些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既有用来擦盔甲的低等混凝粉，也有天价的幼年人鱼，这些东西能在破军号上发挥什么作用？ 　　“吃的。”宛籽说。 　　青庭：…… 　　宛籽懒得搭理他，她正陶醉在购物的快感中。星际没有统一货币，宛籽在集市上兜兜转转，用亚瑟爸爸给的水晶与宝石交换了一些简单的食材。比如用类似可乐的饮料A，类似鸡翅的生物残肢B，类似面粉的粉末C，类似猪肉的不明肉类D…… 　　香辣鱼排、可乐鸡翅、糖醋排骨。 　　反正能捣鼓出差不多的东西吧？ 　　作为一只东方种族地球人，做饭和种菜实在是种族天赋啊天赋。 　　不过显然外星生物是无法抵达这样的物质文化与精神文化交融的高度的。“那个……请问，你打算这么处理这些……”叫青庭的男人艰涩问，“食材？” 　　宛籽回头看了一眼斗篷男：“你要去破军号上做客吗？” 　　“做客？” 　　“嗯！”宛籽吃力抱起鱼缸，“我们是朋友了啊，我做好吃的给你尝尝。” 　　青庭微笑：“我的荣幸。” 　　宛籽：…… 　　外星人还真是不懂得客气啊。 　　不过正好缺个试菜的，万一外星人口味很奇葩呢？ 　　* 　　宛籽终于心满意足踏上归程。其实从集市到破军号的路程并不遥远，只不过买的东西实在太多，一路挪到破军号旁，她抱着鱼缸大口喘气。里面的锦鲤快活地摇晃着尾巴，飞溅出一串串水花。 　　“地球人！你……”罗斯特最先发现了她，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扬起，神情就凝滞下来。锐利的目光穿过宛籽的肩膀，落在了她的身后。 　　宛籽：？ 　　风驰电掣间，罗斯特拔出光子枪瞄准了宛籽！ 　　宛籽僵在原地，清晰地感受到火热的光流擦着自己的颊边发丝过去，引起一点点头发丝烧焦的味道。 　　完蛋了本来头发就不多啊啊啊——痛苦的宛籽只来得及做了个震惊的表情。 　　“什么人！”罗斯特厉声问。 　　作者有话要说：　　满十章了……嗯…… 第11章 中国菜 　　宛籽听见了风的声音，忽然，她的脖子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掐住，整个身体活生生地被拎了起来，提到了半空中——咣当。包裹落地，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是这位小姐的‘客人’呀。”宛籽的身后响起一阵轻笑声，“元帅，您的宠物很有意思呢。这样死掉，真是有点可惜。” 　　宛籽呼吸不畅，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要流通到脑袋顶上了，她用力抓住掐住自己脖颈的手，却摸到了坚硬的铠甲——青……青庭？ 　　“放……” 　　宛籽的力气一点点流失，视野中的景象也开始扭曲。她看见破军号的舱门口缓缓走出一抹银白，恒星光芒下金色的长发泛出日晕的白。 　　莱格……修斯？ 　　“Z-3。”莱格修斯道。 　　“可宛籽还在上面！”罗斯特失声叫。 　　“看来你的主人对你并不上心呀。”青庭俯身在宛籽耳边低喃，手一松，宛籽直直地朝地下坠落—— 　　宛籽来不及叫出声，就坠入了罗斯特的臂膀，再抬头时已经找不到那一顶斗篷的踪影。他好像来时那样消失了。 　　“元帅，那个人身上的气息是……”罗斯特的声音有些担忧。 　　莱格修斯抬眸，面无表情：“虫族。” 　　…… 　　宛籽想起了之前那一堆一堆的恶心生物，顿时恨不得把上辈子的饭也吐出来。虫族不是应该长满了腿吗？？虽然青庭戴着面具可毕竟是人形啊…… 　　罗斯特叹息，手指戳宛籽脑袋：“你去做什么？在安全区居然也能招来这种东西……” 　　宛籽小心瞄莱格修斯，咬咬牙挣扎出罗斯特的束缚，来到了他跟前，盯着那双冰冷的金色瞳眸。 　　“你……你想尝一尝我们地球的菜吗？” 　　她小心翼翼把目的交托。 　　“我想给你做饭！” 　　* 　　要想征服一个男人的心，就先征服他的胃。 　　中国菜终将征服全宇宙。 　　* 　　破军号上并没有厨房，不过这并不妨碍东方种族之光笼罩下的宛籽同学开火做饭。 　　罗斯特尾巴一样跟着宛籽，忍无可忍问：“你究竟想怎么处理这些……食材？” 　　这只地球人从集市上买回的东西奇形怪状，除了一点辅料确实是食材之外，其余的都只是稀有化学合剂作料和……一只幼年人鱼？罗斯特的下巴久久没有合上：亚瑟到底给了它多少货币？要知道他三年的军队补贴都买不起人鱼一根鳍啊！ 　　* 　　与此同时，遥远的伊克斯佩特生化实验室里，亚瑟百无聊赖打开了宛籽的货币管理器，往里头又打了一串数字。 　　站在他身后的助理扶着下巴，无语凝噎：“大人，您给的资金是不是太超过实际需求……” 　　“她可以买些必需品。” 　　“23才出生不久，还不熟悉星际物价，会不会太多了点？” 　　亚瑟温柔道：“也不是很多啊。” 　　助理泪目。那些货币，足够买下一颗小行星了啊！ 　　亚瑟点击确认按钮，心满意足扬地勾起嘴角。 　　啊，父爱如山啊。 　　* 　　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富可敌国的地球人宛籽找到了一把刀，找了休眠舱中相对平整的地方，一刀下去，肉类D横断两截。 　　在接下去的时间里，罗斯特的三观受到了不小的震撼。他眼睁睁的看着弱小的地球生物接过了他的枪支，用金属盔甲作为容器，翻炒着那些……裹着枪械润滑粉的尸块，几轮过后，又在上头浇上了一点植物汁液。不一会儿，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在舱内弥漫。 　　“糖醋排骨。”地球人宛籽端“盘”微笑。 　　…… 　　动物残肢被烘烤至变色，淋上飞船动力液体。 　　矮星观赏植物地心花被掐了脑袋放进水中，活生生炖死，尸体软趴趴飘在容器里。 　　终于，她举着刀，一手抓住了人鱼幼体！ 　　罗斯特紧张的神经终于崩塌，一把抓住了那双罪恶之手：“住手——！” 　　宛籽：“？” 　　罗斯特：“你、你想干嘛？” 　　宛籽：“糖醋鱼。”这是本次探险最大的收货了，她唯一认识的食材，金色的锦鲤。 　　她手里的鱼剧烈挣扎着，尾巴pia在她的脸上，水花飞溅。 　　罗斯特死死抓着刀泪流满面：“这是人鱼啊！” 　　那是人鱼啊……是人鱼啊！人鱼资源在如今的时局下稀有异常，三十年前蝎形系有一颗小行星被勘探出存在适合人鱼生存的湖泊，伊克斯佩特星三大自然资源勘探家族在参议院上把牙齿都打落了，还是没争论出优先开采权来。这只地球人居然想把它给宰了！ 　　宛籽：“……人鱼？喜欢在水里游荡搜寻捞王子的人鱼吗？”可是它没有人形的脑袋啊，这就是一条金色鲤鱼嘛，微博上用来许愿的那种。 　　罗斯特听得云里雾里，手却不敢松，死死抓着刀：“这是人鱼幼体。非常的、非常的珍贵……总之不能杀！” 　　宛籽：“它会变成人鱼公主吗？” 　　罗斯特一脸莫名：“按照你们地球时间来换算，大约出生19年左右，人鱼会在20年的时候蜕变成初步人形。” 　　宛籽放下了刀。 　　反正已经有两个菜了，也不差这一条鱼。听起来这个人鱼和养蚕宝宝差不多？ 　　* 　　破军号重新起航。 　　莱格修斯坐在指挥舱内，结束了与参议院的沟通，4D显像关闭的一瞬间，他终于稍稍舒了一口气，伸手按了按胸口，眉梢划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疲乏。那儿有一个小小的疮疤，已经十几年，可他的身体似乎已经渐渐丧失了愈合它的能力。 　　好在，还不严重。 　　应该足够支撑未来几年。 　　他稍稍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忽然发现舱门口的警示灯闪起，破军号主脑温和的声音传来：“元帅，罗斯特少将求见。” 　　莱格修斯镇定片刻，道：“让他进来。” 　　“是，元帅。” 　　指挥舱门开启。罗斯特踏着犹豫的步伐入内，在他身后很失礼地抓耳挠腮，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元、元帅！” 　　莱格修斯皱眉：“什么事？” 　　罗斯特的表情越发诡异，酝酿好久，才吱吱呜呜开口：“是……是这样的，宛籽她……嗯，就是那个地球人，她烹饪了一些……食物，想要献给您食用。”其实他也不知道那些东西到底能不能被称为食物，但是莱格修斯将军的基因如此强悍，应该……不会死人吧？ 　　莱格修斯微怔。 　　“元帅，您要不要……” 　　莱格修斯的目光冷了下来：“我记得我已经把它交由你处理，还是说你觉得这在你少将职责范围内？” 　　罗斯特迅速立正：“是！我这就让她把那些东西去处理掉！” 　　他耷拉下脑袋撤出指挥舱。 　　果然，莱格修斯怎么可能会答应这种愚蠢的要求呢？ 　　罗斯特刚出指挥舱，就看见一个肉团飞扑而来：“怎么样怎么样！” 　　“扔了吧。” 　　宛籽急躁：“为什么？” 　　“元帅从不摄入来历不明的食物。” 　　来历不明？？宛籽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它不是来历不明啊！你明明看着我煮它的！你跟元帅去说，这个、这个它很好吃的！你让他尝一口，比你们的好吃多了！” 　　“放弃吧。” 　　罗斯特显然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转身路过了宛籽。 　　宛籽有些丧气，灰溜溜坐在舱门口。在破军号上，其实引力要比地球大一些，她走动没多久就会精疲力尽。 　　如果等一会儿，他会不会出来呢？ 　　* 　　在指挥舱里，莱格修斯按捺下身体里那一股陌生的躁动，轻轻阖上了双眼。 　　他听不见舱外的声音，却能够感觉到那个地球人特有的气息还留在舱门口。这让他的身体内那一点点陌生的意识流微微地被牵引着。 　　他想要忽略它，用早年在军事学院里面涉猎过的方法，寂静或者蛰伏，可是……似乎起效甚微。 　　他已经盯着作战部新发来的星级地图好一会儿，却……这是之前没有出现过的情况。 　　……第26号么？ 　　莱格修斯静默了片刻，操控打开了舱门。 　　过道上弥漫着一股幽幽的气味，莫名地挑动着他的耐心。 　　那一小团地球生物还没有离开。它看起来像是睡着了，柔软的四肢拗成了不可思议的弧度，蜷缩在过道上，像一颗温软的球，手里好紧紧抱着一个容器。 　　那是她准备的食物？ 　　过道上寂静一片。 　　过了一小会儿，医疗队匆匆赶道：“元帅，请问您……” 　　“带它回去。”莱格修斯淡道，“破军号返航之前，限制行动。” 　　“……是！” 　　医疗队长手脚麻利，个子也高，一把横抱起那只弱小的地球生物。 　　“……嗯……”地球生物宛籽被剧烈的动作干扰，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苏醒了过来，剧烈扭动挣扎起来，“放我下来，下来——” 　　医疗队长听话放手。 　　宛籽“咣当”一声落地，脑海里顿时被卧槽刷屏。 　　她还来不及反应，就眼睁睁看着莱格修斯转身要回指挥舱，慌乱间一把抓住了他的制服——“莱格修斯元帅，请、请尝一尝我给您准备的……” 　　“执行命令。”莱格修斯道。 　　“……是！！”看傻了眼的医疗队长终于反应过来，一把揪起地球人夹在腋下，提着她离开过道，颤颤巍巍的小心肝久久不能落地—— 　　死缠烂打泡元帅的雌性，终于出现了吗？ 　　这是怎样的精神啊！ 　　作者有话要说：　　叮当，霸道元帅小娇妻攻略开始。 　　明天就要放假啦，大家新年快乐哈~一定没作者比我早祝福的23333333333 第12章 抗议有效 　　喧闹终于平息。 　　过道上的气息渐渐飘散殆尽。 　　莱格修斯沉默回了指挥舱，忽然看见3D全息上亚瑟的脸笑得更诡异。 　　“军部允许你擅自接通破军号通讯？”莱格修斯冷道。 　　“军部是为了方便我与26号维持日常观察检测，那些老头儿知道你并不愿意配合，所以给了我权限。” 　　莱格修斯握紧拳头。 　　亚瑟不以为然，虚拟的形象笑嘻嘻绕着莱格修斯转了一圈：“听说宛籽给你准备了食物？”他干笑，“这孩子一定不知道你好几百年都是靠营养剂过日子了，你的口腔只剩下刻薄别人这一个功用了呢。” 　　莱格修斯冷眼看着亚瑟。 　　亚瑟轻道：“元帅，我知道你不想成为军部的工具，只是你的身体状况恐怕隐瞒不了多久了。与其等着被淘汰，为什么不试试看谈一场恋爱呢？也许结局皆大欢喜呢？” 　　莱格修斯的声音冷硬：“等破军号返航，如果你不来领取它，你知道结局是什么。” 　　亚瑟扶额。 　　他似乎发现了什么，忽的凑近莱格修斯：“你怎么不现在处理宛籽？这可不是你的铁血做派，元帅。” 　　“……” 　　亚瑟的口吻轻飘飘：“听说你把她交给了罗斯特，我就可以猜到你的困扰了。宛籽对你的判断力与情绪造成了影响，对么？”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宛籽的基因序列中植入了你的排序方式，她从长相到声音，从眼睛到手指，没有一样不是你的基因倾向选择的结果。换句话说，”亚瑟暧昧笑了，“你讨厌她的几率可以忽略不计。不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宛籽的存在都对你有着非常大的牵动，对么？” 　　莱格修斯沉默不答。 　　亚瑟干笑：“你其实，萌死宛籽了吧？” 　　…… 　　莱格修斯面无表情呼叫主脑，关闭通讯线路。 　　…… 　　“等等！”3D亚瑟急匆匆道，“你知道地球人送吃的代表着什么吗？” 　　莱格修斯的指尖略微迟疑。 　　3D亚瑟趁着最后的关头挑眉：“是求偶哦。” 　　下一瞬间，线路被切断。 　　莱格修斯独立在指挥舱内，神情略微有些怪异。 　　——你知道地球人送吃的代表着什么吗？ 　　他重新调开星际地图，编码有虫族痕迹出没的星系。 　　——是求偶哦。 　　编码失败。 　　* 　　宛籽在休眠舱里昏昏沉沉睡了一天，醒来时看见那两盘“菜”还待在自己身边，菜旁边还有几支营养剂和一些浆果，大约是准备了好几天的分量。 　　看样子，那些外星人是真的不打算开门了啊。 　　她看着那些东西毫无胃口，想了想，又爬回了休眠舱里，整理混乱的思维： 　　她活着，是因为还有用处。 　　莱格修斯不配合，那么她的存在就被证明是失败品。 　　一旦破军号返航，降落在伊克斯佩特的那一刻，她就会被杀死。 　　破军号返航时间不定。 　　也许是几年后，也许是明天，这取决于她根本无法控制的事情。而几天或者几年，对于她来说，其实并没有那么大的区别的。 　　茫茫宇宙里，她就像一颗最小最小的尘埃，她是这巨大的环节里面很小的一粒虾米，只能决定是自己滚进灶台，还是等刀来了之后被勺子放进锅里。既然到头来都是一个结局，倒不如把她唯一可以利用的筹码掌握到自己手上来。 　　起码除了莱格修斯，大部分人是不希望她死的，不是么？ 　　肚子诚实地咕咕叫起来，宛籽蜷缩在休眠舱里，用衣服把自己从头到尾盖起来，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感受着时间的流逝。 　　虽然不知道经过外星培育的身体是否会有变化，但是她还需要进食与排泄，说明还是存在着新陈代谢。地球人平均5小时不进食，就会有饥饿的现象，3天不补充水份，身体就无法正常运作，7天不进食食物，身体各器官面临衰竭。 　　时间渐渐流逝。 　　宛籽先是觉察到饥渴，过了一会儿后，胃开始慢慢地抽痛起来。 　　舱内的灯亮起，医生的声音响起来：“26号，请进食适当食物，监测仪显示你的身体数值正在下降。” 　　宛籽缩在原地，权当那声音没有出现。 　　又片刻，医疗队长的声音响起：“宛籽，你是身体不舒服么？需不需要详细的身体检查？”又过一会儿，他小声与身边助手嘀咕，“实验真的成功了吗？会不会是提前破蛋，强行注射生长剂不足量的缺陷？” 　　缺陷你妹。 　　宛籽捂着肚子保持不动。 　　她听见外头断断续续的交谈，那些医生似乎对这样的局面难以理解，因为他们从来没有真正地把她当做智慧生物来看过。在他们看来，低等生物对于身体机能的反应是非常诚实的，饿了就会吃，渴了就会喝，拒绝补充营养只能证明这个低级生物它坏了。 　　好在，她还没有坏到“报废”。 　　大约到胃疼变成麻木，饥饿感觉第一度消散的时候，她的衣裳扣子又发出一点光，虚空中传来亚瑟的声音。 　　“宛籽？听说你病了？” 　　…… 　　“元帅不肯吃你做的食物，生气了？” 　　…… 　　“如果生命指症下跌，可能你撑不到破军号返航的那天，就会被提前销毁。” 　　…… 　　“……宛籽？” 　　聒噪的声音持续了很久。到最后，亚瑟轻轻叹息了一声。 　　整个空间又暗了下来。 　　宛籽小小喘了一口气，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身体其实并不需要氧气，她呼吸，只是因为意识里还留有着地球生物的本能而已。她从来不是和那些人一样的生物，稍有不慎，就会被“销毁”。 　　她甚至不在他们的食物链里面吧。 　　* 　　“元帅，26号是医学院近期内研制的最完善的机体，您是不是……去看看？” 　　指挥舱，医务队长犹豫着请求。 　　“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理论上这种不附带精神力的生物，并不会有自主选择身体状态的能力，可是……” 　　队长满头大汗。 　　医务26号实验题的体征有些奇怪，他试过了注射营养剂，结果心跳与体压下降得非常厉害，好像从之前她开始自己觅食开始，她的体征就已经和伊克斯佩特星生物不一样了。 　　现在她陷入意识昏迷状态，他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了。 　　这可是帝国珍贵无比的“星辉”实验体啊！ 　　“元帅，我代表医务组请求您，您能否……” 　　如果说还有什么东西是在医疗之外的，那就是具有着天然契合度的莱格修斯元帅的抚慰了吧，这也是医疗队的几次会议后共同商定的措施。 　　莱格修斯的眼睫微垂，白皙的指尖叩打着扶手：“如果我不去，会怎样？” 　　医务队长僵住。 　　许久，他迟缓回答：“大概……会死吧……” 　　* 　　宛籽知道自己也许就快死了。 　　她其实尝过一次死亡的滋味的，虽然那只有短暂的一瞬间，可是绝望大约就是从那时候铭刻进骨髓里的。 　　她隐隐约约感觉到舱门又被打开了，一抹清凉覆盖到了她的额头。 　　“会死么？” 　　清凉的声音。 　　宛籽没有力气睁开眼，就像是跑完了3000米躺在橡胶跑道的终点那样，所有的声音都隔了十万八千里远。 　　死就死啊，反正活着也是实验鼠。 　　她在心底有气无力地反驳，然后，手臂上又挨了一针。 　　滚烫的液体被推送进血液。 　　宛籽痛苦地蜷缩起身体来，身上冒出了很多汗珠。 　　“减轻些痛苦。”清凉的声音放缓了一点。真的只有一点点，却已经带上了生硬。 　　“……是。” 　　果然，接下去推进去的针就不是那么疼了。 　　宛籽想要看恩公一眼，可是没力气，只好伸出手胡乱抓了一把。 　　指尖滑过一点点柔滑，像是沉浸在了水里。 　　“元帅，26号好像在苏醒。” 　　“继续。” 　　“是。” 　　宛籽出了一身汗，醒来时是躺在一个透明的器皿里，周遭亮晶晶漂浮着许多数据。 　　宛籽睁着眼睛看上方，晕晕乎乎摸了摸——跟个水晶棺似的。 　　……真不吉利啊。 　　舱内很安静，空中飘荡着各项数据。 　　宛籽以为这样的安静会持续到天荒地老，没有情绪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说：“你是帝国精心培育的智慧结晶。” 　　宛籽吃力地挣扎了下，全身乏力地无法动弹。 　　那个声音说：“你不会死在破军号上。” 　　宛籽想要看清楚些，视线却愈发模糊。 　　不会是莱格修斯吧？ 　　可是在这个破军号上还有谁会这样阴森森站在她身边却不说一句话呢？她躺在透明器皿里吃力睁着眼睛向上望，感觉那个人就像是一座山，金色的发丝是山涧里面披洒下来的阳光。 第13章 失控（上） 　　这一觉，实在是太长了。 　　宛籽醒来的时候遍体舒畅，有一种吃饱喝足，躺在沙发上看泡沫剧的幻觉。 　　这样的幻觉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很快地，她就记起了现状。地球完蛋了，她在破军号上，讨好莱格修斯保命计划失败，绝食抗议，然后……看起来，失败了？ 　　她支起身子左顾右盼，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空间。这个空间没有过多的仪器和光线，空旷的室内大部分地方是漆黑的，天花板是透明的，仰头的时候可以看到外面浩瀚无边的星空。 　　这是……哪里？ 　　宛籽揉了揉眼睛，渐渐地适应了黑暗的光线。她借着投射下来的星光打量室内，发现不远处有一张椅子，椅子上有一抹暗影静静地蛰伏着。 　　“营养剂。”那个人出了声。 　　…… 　　莱格修斯。 　　…… 　　宛籽左顾右盼，果然发现了她睡觉的“床”边上有一个小小的压缩瓶。想起它的味道，她果断选择了忽略它。 　　“你……” 　　“在落地之前，你和我待在一起。” 　　“……啊？” 　　“这是参议院决定。” 　　“……哦。” 　　宛籽咽了口口水，干巴巴答应。即使看不见他的脸，她也可以想象他现在一定是一副欠下3个亿小姨子还挂了的嘴脸。果然外星参议院终于发现他一直在虐待实验体了吗？ 　　事情进展得有些出乎意料啊！ 　　宛籽想起了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两个便当——时间过了那么久，应该都坏了吧？ 　　室内太安静。 　　她就只能这样乱七八糟地想着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如果莱格修斯是人类，她或许还能听见他的呼吸，可惜他是一只长翅膀的外形生物，她连喘气声都听不到……还有什么声音能转移注意力么，眨眼睛有没有声音？ 　　那只怪物好像连眼睛都不怎么眨诶。 　　咕咕—— 　　肚子不争气地叫起来。 　　宛籽还记得自己正在“绝食抗议”中，咬牙忍下胃疼，缩回了“床”上。 　　莱格修斯站了起来，捡起了营养剂压缩瓶，居高临下看着宛籽。 　　他说：“不让你死亡的方法有许多种，当你的身体机能下降时，血液注射能够起效，就像之前做的那样。只要不是所有生理机能失控，你就无法死亡。” 　　宛籽：…… 　　“所以，你的选择是什么？” 　　是选择饿肚子到意识昏迷被注射药物，还是选择自己主动补充营养呢？ 　　宛籽仰起头看着黑暗中莱格修斯的剪影，僵持了一会儿，还是伸手接过了营养剂。她把它拿在手里，却迟疑着不喝，好久，她才小声叹息：“我其实不是特别想要活下去，像这样活下去。” 　　“嗯？”莱格修斯似乎有些诧异。 　　他的确诧异，一直以来这一只地球生物的配合度都非常高，他几乎要以为她是一只听话的低等宠物，可是许多实验报告都证明，地球生物存在一定的智慧，能利用工具，有开发宇宙的行为。如果不是陨石雨，可能千年之后，地球人类会进化成高等智慧生物，征战他们所在的银河系。 　　而具备这种因素的生物，他们拥有一种叫做灵魂的东西。 　　它承载于身体，却并不屈从于本能，是这浩瀚宇宙中比星辉还要璀璨的东西。 　　地球生物拥有灵魂么？ 　　“其实我也不想死的。”那只地球生物小小声说，“我想要活着，地球没有了，我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莱格修斯沉默半晌，说：“没有人想要你死。” 　　“可是我靠近不了你，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你才能认可我。” 　　莱格修斯皱眉：“我不认可你，和你死亡有什么关系？” 　　“亚瑟说，如果、如果破军号回程之前我没有办法让你承认需要我，就会被……会被……” 　　就会被销毁。 　　冰冷的伊克斯佩特星处理方式。 　　莱格修斯：…… 　　宛籽眼圈渐渐红了，她慌忙抬手揉，结果赶不及，眼泪早就吧啦啦流了下来。 　　* 　　宛籽其实没有想过用眼泪来当武器，谁知道这群外星人会不会哭呢？ 　　可是眼泪就像水闸，一旦开了就停不下来，于是，她坐在莱格修斯面前越哭越凶，哭到最后眼泪与鼻涕横流，五官拧成一团，哭到天昏地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为止……然后，莱格修斯的脸越来越模糊，她又抽抽噎噎睡了过去。 　　莱格修斯等她的啜泣声渐渐停歇才缓步踱回座位，唤醒主脑。 　　主脑：“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元帅？” 　　莱格修斯回头望一眼哭晕的地球人，问：“地球人眼睛分泌液体，是什么病症？” 　　主脑：“那是哭泣，元帅。” 　　莱格修斯：“哭泣是什么？” 　　主脑：“哭泣代表神经分泌系统的一种失调。地球人会在身体与精神其一或者两者受到创伤的情况下进入这种状态。” 　　莱格修斯：“有解除这种状态的方法吗？” 　　主脑：“根据记载，地球雌性进入该状态后，生理上可以通过合适的食物、色彩斑斓的外观铠甲，以及各种矿物结晶进行缓解，心理上则可以通过来自配偶的小于20赫兹的话语、眼神、肢体动作，以及给予口头协定来进行抚慰。” 　　莱格修斯：…… 　　主脑：“亲爱的元帅，我经过计算得出，您抚慰成功的几率小于千分之0.3。” 　　莱格修斯：…… 　　主脑再一次被屏蔽。 　　莱格修斯在室内徘徊了几圈，最终按捺下身体与精神上诡异的不适感觉，慢慢靠近那个地球生物。 　　她的气息非常微弱，却无处不在，几乎要充斥整个空间，微微挑动着他的知觉。 　　——这只是参议院的要求。 　　他暗自想着，在黑暗中静静感知了一会儿，伸出指尖，微微探触她的额头。接触的一瞬间，指尖传来一点点酥痒，脑海里无端端浮现了不久之前窥视到的画面。 　　那是她采购回来之后，她兴匆匆地把战利品一件一件处理出配色还不错的“食物”，等到所有工序准备完毕，她的鼻尖上冒出了一点点液体，漆黑的眼睛里盛满了光彩，就像浩瀚的宇宙里最遥远的星云。 　　发现她在做愚蠢的行为只是主脑监视画面捕捉到的巧合，可是为什么这个巧合他不知不觉围观了整个过程？ 　　为什么没有阻止她？ 　　莱格修斯只觉得头越发疼了。 　　他知道自己的情绪与判断力出了问题，大约是和近来越来越糟糕的身体有关系，停顿片刻，他收回手，调出主脑吩咐： 　　“给我准备一剂修复液。” 　　他回头又盯了那只地球人片刻，伸手抚过充斥着异样感觉的胸口，又轻道：“外加一剂情绪镇定剂。” 　　“收到。” 　　“修复状态下，拒绝所有外来信号接入。” 　　“遵命。” 　　战时状态，主帅绝对不能出现任何纰漏。 　　* 　　宛籽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莱格修斯少有的安详状态。 　　主脑似乎是在做着什么测试，淡淡的柔和的光笼罩在莱格修斯的椅子旁，不断跃动的数据交叠更替，给昏暗的室内增加了一许许微光。 　　莱格修斯躺在微光笼罩中，他的双眸紧闭，像是失去了意识，被微光勾勒出的侧颜剪影利落优雅，长发顺着椅子悬挂下来，散散地披洒。 　　……他睡着了吗？ 　　宛籽小心地下了“床”，光着脚丫一步一步靠近他。 　　忽然，主脑轻轻地“嘀”了一声，所有的数据隐退。 　　莱格修斯在数据消散的最后一刻缓缓睁开了眼睛，金色的瞳眸还有一点点涣散，懒洋洋地落在宛籽的脸上。 　　竟然罕见的柔和温软。 　　目光交叠的一瞬间，宛籽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噗通一声，漏了一记。 　　“莱格……”她张了张口，喉咙底冒出来的声音含糊不清。 　　莱格修斯定定看着宛籽，目光渐渐失去温度。他又皱起眉头，道：“回你的休眠仓。” 　　“……哦。” 　　宛籽灰溜溜想要扭头，却发现了一点点异样——那个嚣张跋扈的元帅，他并没有从椅子上坐起身来，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更一下，他整个人几乎是挂在椅子上，这样……真的舒服吗？ 　　宛籽停下脚步，迟疑问：“你……不舒服吗？” 　　话音未落，莱格修斯却忽然捂住了肩膀，身体陡然抽搐了下，忽然朝地上倾斜—— 　　啊—— 　　宛籽真发呆，眼看他快要跌到地上去，她慌忙上前几步扶住他。 　　她终于看清了莱格修斯。 　　他的身体以夸张的姿势敞开，露出了刚才一直隐藏在黑暗里的左肩。在那儿暗藏着一个两指宽的窟窿，黑漆漆不见底，他自己的手指几乎抠了进去，把皮肉都揪得变了形状。 　　“喂……” 　　这什么情况啊！ 　　“你你你……”你破了个洞啊啊啊—— 　　“唔——”莱格修斯的手指越发深入，双眼早已经紧紧闭合。 　　宛籽吓得腿软，汗如雨下，颤颤巍巍抓住了莱格修斯的手。如果按照地球人的器官来推断，莱格修斯抠的部位可是心脏啊…… 　　“莱格修斯！”她尖叫着抓住他的手拖拽，却被他反手一甩重重砸向远处。 　　噗通。 　　宛籽落地，头晕眼花。 　　莱格修斯栽倒在地面上，身体剧烈地抖动着。 　　宛籽顾不上疼痛摇摇晃晃站起身来，跑上前去用力把他翻了个个儿，死死抱住他的手臂：“你快醒醒，快醒醒啊！”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八爪鱼，全身的力气都用来制服身下这只外星元帅了，她出了好多汗，头发已经湿漉漉，不少汗珠顺着发丝流淌到了莱格修斯的脸上，身上，黏糊糊湿漉漉一片。 　　“你快醒来啊，你醒醒——” 　　手腕被铠甲划过，嫣红的血一滴滴留下，滴落在他的指尖，渗透进伤口。 　　忽然，他松了手，剧烈反抗起来。 　　“莱格修斯——！” 第14章 失控（下） 　　宛籽力气不支，猛然被莱格修斯压在了身下。她觉得自己快要死掉了，全身的疼痛惊涛骇浪一样袭来。她的脸上滴落了几滴自己的血，呼吸凌乱不堪。 　　就在绝望之际，莱格修斯缓缓睁开了眼睛。 　　杀气毕现。 　　宛籽对上那双金眸，惊恐得全身颤抖——会被杀吗？她的脑海里充斥着混乱的思绪，反反复复、混杂不堪，最终集结成浓重的绝望，笼罩了她身上每一寸发肤。 　　……大概会死吧。 　　她浑浑噩噩想着，一动不动看着近在咫尺的莱格修斯。 　　寂静僵持。 　　少顷，莱格修斯眼里的火焰一点点熄灭，眉宇间渐渐恢复一片懵懂，然后，他松了手，仿佛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似的，略微出神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望向身下瑟瑟发抖的地球人宛籽。 　　“莱格……修斯……”宛籽哆嗦着喊了一声。 　　莱格修斯缓缓坐起身来，捂住了左肩的伤口，艰难支撑起身体远离那个脆弱的地球人，到最远处的角落倚靠。 　　“离我远一些。”他吃力道。 　　宛籽听话地挪远了几步：“你……醒了吗？” 　　“再远一些。” 　　“……好。” 　　“再……远一些。” 　　“……” 　　“再……” 　　“……没路了。”宛籽欲哭无泪。 　　再远就要撞墙壁了！ 　　莱格修斯终于捂住左肩缓缓坐到地上，唤醒破军主脑：“接通罗斯特。” 　　然而，回答他的是一片寂静。 　　“破军？” 　　黑暗的空间，静谧得仿佛空气都要凝滞。 　　莱格修斯的神色凝重起来。他吃力地靠着墙站起身，四下看了看，来到舱门旁的一处微凸界面上，伸手按压——微弱的光亮了起来，把莱格修斯的手包裹在其中，静谧的空间里清晰地响起“咔嚓”一声。 　　莱格修斯缓道：“转入手动操控模式。” 　　“拒绝访问。”舱内响起系统的声音，和破军主脑温柔的声音不同，这个声音更接近机械声，只是简单地把语言拼凑出内容。 　　“进入指令模式。” 　　“拒绝访问。” 　　“登陆最高操控级别。” 　　“拒绝访问。” 　　“提示访问级别。” 　　“伊克斯佩特破军，最高访问级别，S级。” 　　“输入密令。” 　　“拒绝访问。” 　　砰—— 　　莱格修斯一拳砸在了控制面板上。 　　宛籽不敢轻易靠近他，只好遥遥地问他：“怎、怎么了……” 　　莱格修斯靠着墙壁喘息了一会儿，道：“破军主脑被劫持。” 　　“那、那怎么办啊……” 　　莱格修斯沉默。 　　他大概是在思考，漫长的僵持之后，他终于朝宛籽的方向望了一眼。他说：“你……过来。” 　　“……啊？”宛籽怀疑自己幻听了。 　　“你过来。”莱格修斯的声音渐渐微弱了下去，仿佛是一盏灯，迸发出激越的火焰之后迅速地暗淡下去。 　　虚浮的声音让宛籽的恐惧渐渐消弭。她将信将疑，迟疑着向前挪动了几步。 　　很多年后，宛籽已经记不清最初的岁月里发生的事情，可是对于那一段黑暗中的摸索，她却能够清晰地回想起脚尖触碰的每一丝冰凉触觉，还有那漫长、漫长的过程。 　　那真是非常漫长的距离。 　　是她一生中走过的最深的天堑。 　　* 　　莱格修斯非常的虚弱。 　　宛籽不知道这是不是错觉，一直以来，这些外星生物都像是钢铁做的一样，他们擅长厮杀，喝那些恶心的营养剂，并且需要休息和睡眠的时间很少很少，可是现在，这个外星元帅却虚弱地颓废地倚靠在墙角。 　　“你……你怎么了？” 　　莱格修斯抬眼，声音嘶哑：“你听我命令……” 　　“……好。” 　　莱格修斯艰涩地支起身体：“站在你现在的位置，朝你的左前方……移动三步。” 　　“……哦。” 　　宛籽不明所以，可是看莱格修斯狰狞的表情，就好像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她不由自主地也跟着紧张起来，照着他说的话朝左边移动了三步。 　　“往前……往前走。” 　　宛籽小心地朝前迈动脚步，一步，两步，三步……当她跨到第五步的时候，听见了身后莱格修斯的声音。 　　“——停下。”莱格修斯吃力道，“伸手触摸……你脚下的区域……” 　　宛籽缓慢蹲下身，伸出手去触碰飞船的地板。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地面的一瞬间，她的身下忽然闪耀起微弱的荧光，光芒蜿蜒曲折层层叠加，就像人体的血脉，以她的指尖为中心慢慢集结成回形的图腾。这是…… 　　“跟我……念……” 　　“……什么？” 　　“莱格修斯，伊克斯佩特星皇室第三继承人。” 　　宛籽茫然回头，发现莱格修斯已经颓然坐倒在了地上。 　　他咬牙道：“跟我……念……” 　　宛籽哆嗦着，小声跟随：“莱格修斯，伊克斯佩特星皇室第三继承人。” 　　“请求开启S级防御模式。” 　　“……请求开启S级防御模式。” 　　“申请密令为：S23-A3zZ55。” 　　“申请……密令为……S23-A3zZ55。” 　　“请审核。” 　　“……请审核。” 　　不长的一句话，莱格修斯却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断断续续讲完。宛籽的心扑通扑通直跳，不祥的预感乌云压顶。她眼睁睁看着地上的微光图腾渐渐隐没，然后地面上裂开一小条缝隙，指尖忽然接触到一阵冰凉——“啊……”她吓得想缩回手，然而已经晚了，她的手腕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赫然多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已验证。欢迎登舰，莱格修斯殿下。”空间中响起冰冷的声音。 　　几乎是同时，黑暗瞬间消退，整个舱的灯光亮起，人工智能温柔的声音重新归来：“亲爱的元帅，您的修复剂β尚未注射，请问是否完成注射？” 　　“注射。” 　　莱格修斯道。 　　宛籽还瘫坐在地上，手腕上的血液渐渐被止住，留下了红肿的一道伤口。 　　就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莱格修斯重新躺回了座椅中，机械臂推送着一剂淡红色的液体，忽然直直插入他的心脏！ 　　“唔……”莱格修斯微弱地□□了一声，很快地，他的肤色与神情就恢复了正常，就好像刚才的孱弱只是一场幻觉一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宛籽捂着手腕上的伤口，茫然盯着莱格修斯面无表情的脸。她看见他一步步走近自己，金色的眼眸中暗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妙光芒。 　　他好像很震惊，震惊之余，是毕现的杀气。 　　宛籽从来没有这样清晰的危机意识过，她几乎是从地上窜了起来，起身就朝后跑去！ 　　可是小小一个舱内，外面是茫茫宇宙，她能跑到哪里去呢？莱格修斯不紧不慢地靠近，她被逼到了墙角，惊恐和绝望泰山压顶一样地袭来。 　　他想杀了她！ 　　是真的想杀了她！ 　　“求……求求你……”宛籽吓得双眼赤红，身体不住地哆嗦。 　　她大概能够猜到一点他的杀人动机，破军号被劫持，只有更高的密令可以强行唤醒主脑。这个密令恐怕只有皇族的人才知道，而且还要通过血液的验证……而她可以，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起码能够猜到的是，在破军眼里，她拥有和莱格修斯一样的特权级别！更何况，她刚才目睹了莱格修斯孱弱的样子，他的身体出现了问题，而明显其他人根本不知道。莱格修斯能容得下她这样的人存在吗？如果她落入敌人手里，如果她有心想要危害伊克斯佩特…… 　　莱格修斯越来越近，宛籽听见自己的声音带了哭腔：“我一定保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刚才发生的事情！” 　　可惜好像无济于事，莱格修斯根本没有停下脚步。 　　宛籽抽抽鼻子，惶恐颤抖：“我死了，根本不能改变你现在的困局是不是……我刚才还绑了你！我一定不会做任何威胁到你的事情！我发誓！” 　　莱格修斯缓缓抽剑。 　　她哭出声来：“求、求求你……我想活着……我不想死……” 　　寂静。 　　莱格修斯的剑抵上了宛籽的脖颈。 　　他其实没有想太多，现在的局面并不存在多少困扰，她必须死。 　　这种弱小的，几乎没有任何行动能力的低级生物，他们就这样把要害暴露在身体外侧，在漫长的时光里面居然没有灭种么？ 　　她好像只会发抖，仰头的时候眼睛里也水盈盈的，声音细小，就如同被王公贵族们把玩的宠物一样柔软。 　　她常常抱膝蹲在角落里，毛茸茸的脑袋看起来很软。 　　就连气味也很软。 　　一刀割下去，她还会不会“哭泣”？ 　　“求……” 　　宛籽把喉咙底的话咽了下去。她死心了，就算她压根没有和他结仇过，就算之前的相处甚至可以说是融洽，就算刚才她刚刚帮助过他，就算她苦苦哀求……他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心软，因为他是外星人，非我族类，根本没有心。 　　“莱格修斯。” 　　莱格修斯微微凝神，手上的动作停止。 　　宛籽咬牙握拳，扛着肩膀上的剑站起身来，在他的目光下轻轻向前迈动了一步。 　　“莱格修斯。”她踮起脚尖，伸出虚软的手臂轻轻环过他的脖颈。 　　莱格修斯一动不动。他不懂，她到底想做什么？ 　　“莱格……修斯。” 　　宛籽浅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重重地朝莱格修斯的双唇撞了过去。 　　宛籽张口咬住他的唇，感觉到了他骨骼僵硬挤压发出的一点点声响。她知道自己疯了，可是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如果她的存在真的是为莱格修斯而研制，如果此时此刻的她还有一丝渺茫的生机…… 　　唇齿相接的一瞬间，微凉的触觉带来一阵颤意。 　　脖颈上的刀还在。冰凉的，锋利的，带着死亡的威胁。 　　作者有话要说：　　据说此处其实来一发一切就都解决了【来自一个妹子的总结。 第15章 给你机会 　　横竖都是一条命，宛籽豁了出去。她奋力踮脚，濡湿的舌尖划过他紧抿的双唇，柔滑地如同一条小鱼，在他吃惊张口的一瞬间探了进去…… 　　温热的濡湿。 　　她感觉到了莱格修斯僵硬的脖颈，有那么一段时间好像还听见了一点喘息，也许是幻觉，因为伊克斯佩特星人的鼻子和呼吸道根本就是装饰品啊…… 　　那是呼吸吗？ 　　宛梓还来不及去确认，她的肩膀就被巨大的力量钳制住了，随即肩膀上传来一阵剧痛，她被狠狠推开了好几步，附带着重重一击“砰”声，她的后背撞上了金属质地的舱壁，晕眩的感觉一阵阵侵蚀意识。 　　宛梓剧烈地喘息，抬头警惕地看莱格修斯。 　　莱格修斯提着佩剑的手臂维持在僵硬的姿势，眼睫微垂，所有的神情都埋藏在了暗影里。 　　宛梓一动也不敢动，自打地球灭亡开始，她从来没有这样冷静过。“莱格修斯。”她一个字一个字念，“你需要我的，活着的我比死掉的我对你更有用。我死了，还会有别人。” 　　舱内的空气仿佛被抽干。 　　凝滞的氧随时会被点燃。 　　宛梓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跃动，她用力平复喘息，站直了身体，一步一步靠近他。 　　七步。 　　五步。 　　……三步。 　　对面的外星人徐徐放低了佩剑。 　　一点点发丝从他的脸颊滑落了下来。 　　宛梓忽然有种欲望想去撩一把，记忆中，它们比丝绸还要柔软。 　　从来没有这样的靠近，宛梓悄悄吸了一口气，干涩道：“我保证，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宛籽努力不发抖。 　　就在她以为再也等不到回应，只能等到死神的时候，整个舱内忽然亮起了强光。鸣警声瞬间响起，一声比一声刺耳，主脑的光屏终于被激活，3D投影的罗斯特出现在舱内，声音惶惶： 　　“元帅——元帅！您是否能听到？” 　　“元帅！破军号疑似感染虫族病毒！如果您能听到，请从内部开启舱门！” 　　罗斯特的声音断断续续，不一会儿就熄灭了。 　　“那个……”宛籽咽了一口口水。 　　忽的，莱格修斯的身形一闪，出现在刚才宛籽调出的界面上。荧绿色的光芒映衬在他惨白的脸上，越发显得阴气森森。 　　几秒之后，舱门豁然开启。 　　* 　　莱格修斯走后，宛籽终于从死亡的恐惧中回过神来，哆嗦着站了起来，走出舱门。 　　她轻手轻脚挨着墙边走，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事实上她想多了。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她。过道上的没有人停下来哪怕多看她一眼，每一个人都行色匆匆、神色凝重，时不时停留在角落里开启控制面板调试。 　　虫族……病毒？ 　　宛籽对这个陌生的词汇并没有什么概念，不过这个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电影《异形》。茫茫宇宙中，孤独的战舰被不知名的病毒登陆，尖叫与鲜血，腥臭的粘液与丑陋恐怖的牙齿……额……宛籽甩甩脑袋，努力把那些画面甩出去。 　　横竖都是死，被恶心的虫子吃还不如刚才别莱格修斯一刀砍了啊！ 　　“宛籽？”罗斯特的惊异的声音。 　　宛籽：？ 　　罗斯特在她的面前站定了，上上下下扫视：“你……真的还活着？” 　　“我该死了吗？”宛籽面无表情。 　　罗斯特的神情顿时僵化：“啊哈、哈哈、哈哈哈……元帅让我来善后。” 　　宛籽：…… 　　善后是什么意思？用脚趾头都猜得到！ 　　宛籽选择转身就想跑，结果身体还没来得急移动，就腾空而起—— 　　罗斯特把宛籽夹在了腰下：“别怕别怕，元帅让我看着你而已。来，葛格带你去抓虫子哈！” 　　…… 　　宛籽拼命扭动腰杆，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罗斯特什么时候被亚瑟洗过脑了？ 　　* 　　破军号是伊克斯佩特第一战舰，它的历史之悠久，可以追述到4000年前伊克斯佩特王朝叛乱时期，那时星际基因缺陷带来的灾难初具端倪，国民经济与军事力量经历了长达数百年的衰退期，而后以莱格修斯家族为首的军政系统夺了温和派大旗，以破军为首，进入了长达数千年的帝国统治生涯。 　　破军号是伊克斯佩特的战神军舰。 　　换句话说，它很老了。 　　技术陈旧、配备落后、人工智能还不是非常完备，经过4000年繁衍进化的病毒轻而易举地能够感染破军主脑。而病毒一旦侵入主脑，就会迅速篡改主脑记忆与人工智能识别，更甚者还会神不知鬼不觉修改航线，引领破军号进入早就布置好的陷阱。所幸这一次发现得及时，病毒也并不十分厉害，全舰转为手工操作清理就能够大致锁定病毒位置。 　　……原来不是那种嘴巴里长嘴巴的怪物入侵内部追得所有人嗷嗷叫啊。 　　宛籽站在罗斯特身后，看他手工检查所有枢纽，忍不住开口：“原来莱格修斯的船那么破啊，以前没有修过吗？”简直无法想象，这个狂酷拽霸道总裁型元帅居然用着4000年还没淘汰的旧货？ 　　罗斯特一记脑瓜拍向宛籽：“破军号是伊克斯佩特荣耀！” 　　宛籽凉飕飕望：“所以这个荣耀4000年来被病毒感染了几百次？”搁地球上，这简直就是裸奔4000年不装杀毒软件的Windos95肉鸡啊！ 　　罗斯特：“如果不是被你以为有多少东西可以靠近破军五千星际单位以内还能存在？” 　　宛籽：…… 　　罗斯特叹息，伸出指头拉扯宛籽的脸：“我说地球人，你真的不知道这次病毒是因为……” 　　他的话没说完，忽然住了口。 　　宛籽只觉得身后凉飕飕的，僵硬着转过身去，果然看见了那一尊移动的银甲金发雕像。 　　…… 　　“元、元帅！” 　　“你在做什么？” 　　莱格修斯面无表情，目光微微游离，末了落在了罗斯特掐着宛籽脸的手上，目光顿时暗了几分。 　　罗斯特僵硬地松开了手，哭丧着脸干笑：“啊哈、哈哈，报、报告元帅，我正……” 　　“检修完毕就去指挥舱。” 　　“……是！” 　　莱格修斯的背影消失在过道尽头。 　　罗斯特还僵在原地，好久，才恍惚回过神来喃喃自语：“……不至于吧？”元帅刚刚的表情是一副要剁手的样子吧？错觉吗？ 　　是因为……宛籽？ 　　* 　　接下去的日子，宛籽成了破军号上的透明人，因为大家都在忙着检修。伊克斯佩特星人已经经过了四千年发展，已经早就脱离了手动操作的机械时代，转而向AI发展，那群少尉恐怕只在军校里模拟过军舰手工操作与检修。 　　宛籽不确定莱格修斯是不是彻底放过了她的小命，每天每天看着他在军舰上来来回回走，连一个斜视的目光都不分担给她……她选择尽量缩减自己的存在感，装作自己是一棵刚发芽的菜，到后来，好像真的不再害怕了。 　　唯一会和她有接触的是医务团队。 　　绝食计划暴毙后，她的所有生命体征成了高危监控数据。每隔4个星际时间单位，就要接受一次全身体检。 　　脱光光躺在器械上的时候，宛籽觉得自己就像一块砧板上的五花肉。 　　到后来，她已经能够在体检的时候睡过去了。 　　也许高等智慧生物的羞耻心也会渐渐地消失吧。又一次从迷蒙中惊醒的时候，宛籽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宇宙那么大。 　　而她苟且漂泊。 　　* 　　二十个恒星日悄然而逝，破军号开始驶入伊克斯佩特控制星域，这就意味着破军号的危险已经基本可以排除了，这一片广袤的星域都隶属于伊克斯佩特王国监管，遇上危险的几率已经下降了70个百分点。 　　破军号上的各司忽然记起来，破军的外来物种除了那个病毒，还有一个地球人。 　　这个地球人似乎……有些乖巧得诡异？ 　　“怎么回事？”莱格修斯扫了一眼体检报告。 　　医务队长一筹莫展，答：“我也不清楚，最近宛籽严格按照外星生物饲养法则，提供摄入有机食物，并且保持每天相等比例的运动以维持新陈代谢，每天提供至少3小时的模拟恒星光芒日照用以补充钙质，她最近很听话，体检的时候也不会反抗，可是……” 　　可是身体数值却在下降。这和之前绝食期不同，那是急剧下降，现在的宛籽每天以非常微小的幅度一点一点地消耗着身体里的能量，就像一株缺少养分的植物一样，以肉眼不可测的速度缓缓地枯败着。 　　莱格修斯打开了监视器。 　　驾驶舱的3D投影清晰地投射出宛籽的现状。 　　她趴在自己的休眠舱里，歪头枕靠在自己的手臂上，长长的黑色头发一披而下，凌乱地披洒在光裸的背上，白皙的腿弯折翘起，小小地摆动着频率。 　　……她没穿衣服。 　　莱格修斯皱眉，他依稀记得她刚孵化的时候，也曾经皮肤的□□而尖叫遮挡——地球人在着装上似乎与荣辱人格休戚相关，现在她已经完全无所谓了么？ 　　“元帅，如果她这个情况继续下去……”医务队长犹豫道，“参议院是不会放任您这样虚度时间的。与其这样维持下去，不如申请参议院介入，重新制定方案。” 　　“不需要。” 　　“元帅，破军号受到感染，随时可能被召回！与其让参议院把持，不如军部……” 　　莱格修斯抬头望向医务队长：“我以为，你不会轻易放弃26号。” 　　医疗队长一愣，若有所思地望着3D投影里的地球生物。 　　顶多……顶多有一点点舍不得吧。 　　只有一点点。 　　毕竟这是他第一次与“星辉”计划的实验体有过如此之长的接触，知道她叫宛籽，并试图去了解她的喜怒哀乐以及思维方式，可是也仅限于此，当她的存在会影响参议院与军部之间的微妙平衡……即使她如此鲜活，也只不过是一个实验体而已。 　　“维持原状。”莱格修斯的声音不带一丝情绪。 　　“是。” 　　医务队长沉默离开。 　　指挥舱里又归为了一片寂静。 　　蛰伏在座椅上的帝国元帅静静看着面前的3D投影，许久都没有变幻姿势。 　　——就这样销毁么？ 　　莱格修斯伸出指尖，白色的手套隔着虚空轻轻触了触投影里的地球人。 　　——如果注定有那么一个人存在…… 　　也许她应该有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带着之前所有实验体都不曾有过的光芒，又或许她有着顽强的生命力，即使柔弱不堪，也能在危难关头迸发出难以言说的璀璨。 　　就像所有的星际传说中以少胜多的传奇神话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更新 　　新年回来第一天困困的…… 第16章 契约 　　她刚从噩梦中转醒，浑浑噩噩爬下“床”，光着身子慢悠悠游荡到医务舱的门口，捧起营养剂仰起头，咕噜，咕噜灌下喉咙，又慢悠悠转过身，绕着小小的舱室转圈。 　　一圈，两圈。 　　等到第三圈，宛籽终于发现了脊背上有一点点异样。她缓缓回过头，果然发现几步开外的地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站了一座安静的银甲大咖。 　　舱内光线偏暗，他就这样静悄悄站在隐约的光晕里，圣洁得跟圣母玛利亚降临似的。 　　宛籽仰头望着他，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 　　静谧的空间里仿佛连时间的流淌都悄然停止。 　　“你的机体成熟度为60%，基因缺陷23%，目前生命指征匀速下降，不出意外的话还有15个恒星日，你就会濒临销毁值。” 　　静静地，莱格修斯机械的声音响起。 　　宛籽悄悄低下头。 　　“登陆伊克斯佩特后，你被销毁几率为97%，而你的生存几率是百分之三。” 　　这并不意外啊。宛籽心里没有多少波澜，只静静盯着不远处莱格修斯的影子。 　　然后，她听见了莱格修斯的声音。他说：“如果你愿意配合我，我可以让你成为百分之三。” 　　地上的影子徐徐向前了一步，带着沉稳与坚定。 　　宛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沿着细长的影子迟疑地、彷徨地抬起头来，顺着他修长的腿，利落的腰，瘦削的肩膀，一直到他温凉的眼睛。逆光里，异星的元帅的身影挺拔而利落，时光恍若回到许久之前，她刚刚在这陌生的世界里睁开眼睛的第一眼。 　　她听见他的声音，渐渐地带上了一点点和缓。 　　“你准备好做那百分之三了么？” 　　* 　　伊克斯佩特星历4065年，破军号回程。 　　这注定将是一个载入史册的日子，虽然参议院与军部联合封锁，但是消息始终传了出来——莱格修斯将军将要带回一个配偶。 　　地球生物。 　　这真是千年难遇的大新闻啊！！！ 第四章 ：王妃殿下 　　伊克斯佩特星4000年一遇的黄金单身汉莱格修斯，有！配！偶！了！ 　　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在帝国炸响只花了一顿饭的功夫。 　　八卦的传播速度是新闻的一千倍，这个定律在整个宇宙中都是通用的，尤其是集齐了400年黄金单身汉、帝国史上唯一一个靠脸都能驰骋星际的元帅、伊克斯佩特星少女梦中情人排行榜蝉联三届冠军、金发金眸细腰长腿制服禁欲系军部精英NO.1于一身的莱格修斯大元帅——居然——有！配！偶！了！ 　　还有什么比这更具有轰炸性的新闻吗？ 　　虫族入侵？ 　　谁管那堆虫子啊！ 　　一时间，伊克斯佩特星所有媒体目光都瞄准了破军号。等那银白色的古老战舰降落在空旷的军部训练场后，《伊克斯国民公报》首席记者一马当先，利用职权拨开层层守备，在所有羡慕的目光中冲向了破军号！ 　　破军号舱门缓缓打开，几个少尉从里头从容步出，隔了一小会儿，所有人都无比熟悉的莱格修斯元帅的银甲出现在舱门口。在他的身后蜷缩着一个娇小的身影，正怯生生地眺望底下黑压压的人群—— 　　啊……看到了…… 　　伊克斯佩特媒体团每个成员全神贯注盯着那只地球生物，看她跟在元帅身后，一点一点露出全部身形。一瞬间，每个人心中激荡起涟漪，无数记录仪把这一幕记录下来，传达到了整个莱格修斯统治星域。 　　啊……衣裳是粉红色的啊，个子有点小，才到元帅胸口呢…… 　　等等——是人形的？ 　　在消息曝光之初，无数八卦小报对“地球人”进行了全方位研究。根据已有的资料显示，地球上的生物以有脊椎与无脊椎生物为主，生物种类多样化，其中不乏长得跟鼻涕虫似的品种。上头只说在地球毁灭之前带回了碳基生物基因，可没说带回的是什么品种——谁知道元帅会不会娶一个无脊椎节肢动物啊？ 　　这注定载入史册的一刻，《伊克斯国民公报》首席记者代表全体媒体热泪盈眶。 　　是人形的啊，人形的啊，人形的啊！！！ 　　“元帅！莱格修斯元帅——”首席记者终于将镜头对准了莱格修斯，余光小心打量着宛籽，“咳咳，莱格修斯元帅，我谨代表《伊克斯国民公报》像您的归来表示欢迎。请问元帅，您身后的这位……夫人怎么称呼？” 　　莱格修斯：…… 　　宛籽觉得自己快要僵化了，那么多外星人聚集在一起，黑压压一片，类似闪光灯似的射线不断地略过她的头顶……她按捺住逃回破军号的欲望，试探性地、小声开了口： 　　“我叫……我叫宛籽。” 　　“你好，宛籽阁下！”首席记者单膝跪地，绕了一个花哨的姿势抬手作邀请状，墨绿色的眼眸几乎要迸发出飞溅的火花。 　　这是要握手吗？宛籽反应了一小会儿，犹豫着伸出了手。结果手还没有触碰到那只外星生物就遭拦截，落入了一只白手套的手心。 　　……欸？ 　　宛籽顺着白手套的纹理一路向上，对上了莱格修斯面无表情的脸。 　　…… 　　咔嚓。咔嚓咔嚓。 　　那是宛籽与莱格修斯第一次公开合照，瘦矮的地球人宛籽仰头凝望着高大的外星元帅，目光中还留有一丝稚嫩与紧张。全息3D图像通过影像记录仪被传达到了全球每一个角落里，从此永久地封存在了伊克斯佩特帝国资料库中，成为伊克斯佩特帝国发展史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宛籽两个字，与莱格修斯齐名，为全世界知晓了。 　　* 　　宛籽吃力挽着莱格修斯的手，突破层层阻碍，来到了莱格修斯的居所，赫立俄斯宫。她当然不会觉得自己真的成了“元帅夫人”，之所以能成为那百分之三，纯粹是因为与莱格修斯的约法三章。 　　“松手。” 　　“……好。” 　　宛籽倏地收回手，退居三步开外。 　　约法第一章 ：人前做好“星际配偶”，人后她不得以任何理由逾矩，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演给军部和参议院看的假象啊假象。 　　“留在原地，没有特殊情况不许外出。” 　　“好。” 　　约法第二章 ：活动范围仅限于莱格修斯允许的范畴之内，不许配额之外的人进行交流对话，所有措辞必须经过报备与审核，杜绝约法三章外泄可能性。 　　“那是你的休息处。”莱格修斯大元帅目光移向角落。那儿有一个休眠舱，很突兀地横亘着。 　　“……好……” 　　约法第三章 ：不许上床。 　　……好吧，字面意义……也可以理解。宛籽汗涔涔左顾右盼。这一座寝宫四周透明，永远处于日界线上，朝阳横陈在遥远的地平线上，霞光披洒进室内。上一次她离开这里的时候还只是一个婴儿，没能好好打量下这一座宫殿，现在看起来莱格修斯果然是把最好的留给了自己啊。 　　“莱格……” 　　宛籽咽了口口水，把快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满天霞光中，莱格修斯下颌微扬，徐徐张开了银色的翅膀。他身上的银甲渐渐隐退，露出光裸的脊背，纤长的四肢，优雅白皙的腰脊，在光辉中舒展开曼妙的曲线。 　　宛籽：…… 　　下一瞬间，银色翅膀缓慢收拢，光裸的皮肤渐渐被轻软的丝质薄膜覆盖，十几秒后，莱格修斯身上已经穿上了一件素白的便服。 　　宛籽：………… 　　所以这群外星人从来不用洗衣服的吗？=口=！ 　　“你在看什么？”光晕里，换好“衣服”的莱格修斯大元帅问。 　　宛籽咽了一口口水：“那个……很久前，我在地球的时候，生物课上学过‘完全变态’和‘不完全变态’，虽然不知道你们会不会变成蛹，但我想你……们应该是完全变态吧……”如果以地球生物来衡量，这种长翅膀的外星人何止是完全，简直是超级无敌变态吧…… 　　莱格修斯显然没有听懂，也对宛籽说的“地球常识”没有丝毫兴趣。他在原地停留了片刻，就利索地离开了房间。 　　宛籽被丢在巨大的宫殿中，呆愣了好久，才慢慢踱步到了日光可以照射到的地方蹲了下来。 　　应该、应该算是活下来了吧？ 　　她在地上躺成一个大字，眯着眼睛伸出手，翻转着指尖的光晕。 　　就算这个身体也许已经不能完全算地球人了，只要足够配合，应该可以活到这具身体……彻底用坏的时候吧？ 　　…… 　　宫殿外，伊克斯佩特的元帅搭乘的飞行器缓缓上升离开地面，进入了自动引航模式。寂静片刻，他调出了虚拟通讯，接通研究中心。 　　“亚瑟。” 　　他的声音低沉。 　　“在地球人概念中，什么是‘完全变态’与‘不完全变态’？” 　　电话那头一阵静默。 　　莱格修斯切断联络。 　　恰逢飞行器路过赫立俄斯宫，他看见那个地球人慵懒地躺在金色的光芒下，整个人透着柔软。托伊克斯佩特星人绝佳的视力的福，他可以看见她的眼睫规律的眨动，举起的指尖被恒星光芒投射成了半透明的橘红，一副幼小而又脆弱的模样。 　　——地球生物，都是这个样子的么？ 　　还是只有这一只特别软？ 　　* 　　宛籽在赫立俄斯宫认真策划着小命，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风云人物。 　　不论元帅本人意愿如何，国民的热情已经被彻底点燃。全球最火爆的虚拟社交空间里，文字版块充斥着全球人民对地球人兼元帅夫人史无前例的热情： 　　——地球人都那小吗？她的的个头是不是只能抱住元帅的腰？身高差好有意思啊！ 　　——这还是幼年体吧？早知道元帅喜欢这一款200年前我！就！应！该！上！啊！ 　　——黑发黑眸，低等贱民而已，瞧你们热情的。 　　——哟，楼上自己是金发还是金眸？军部还是参议院允许进入虚拟区了么？ 　　——呵呵，种族等级歧视的虫子滚开。 　　——要吵的出去吵！谁有空和你们谈种族，求问地球人真的都死光了吗？还有没有机会弄一个啊？真是太——可——爱——了！！！ 　　附件：【3D图】.JPG 　　附件：【高清】.gif 　　附件：【全息拟真成像】.v33 　　…… 　　几天之内，“元帅夫人”同款抱枕与仿真模型面世，被抢购一空。 　　帝都第一学院开设《地球文明探查》课，好评如潮。 　　赫立俄斯宫的女仆开设了《元帅夫人起居观察录》被科学院收购了版权。 　　…… 　　宛籽陷入一场全球性的被围观浪潮。 　　而她懵懂不知。 　　同日赫立俄斯宫收到了一份来自亚瑟的包裹，上面封存的密码刻印是“军事机密”。送包裹的亲卫兵马不停蹄送到莱格修斯面前，紧张得看元帅解开密码锁，露出了里头的……元帅夫人等身玩偶。 　　不久，生产等身玩偶的厂家涉嫌欺诈被查封。 　　…… 　　宛籽被关在巨大的笼子里，对这一切毫不知情。她只知道自己再这样下去她快要长出青苔了。硕大一座宫殿，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从连莱格修斯踏出宫殿们那一刻起，她连他的翅膀毛都再也没见过！ 　　这感觉就好比手揣着茶叶和热水，却没有茶壶——这让人怎么泡啊！ 　　作者有话要说：　　想了好久附件后缀名，是随便编一个还是直接用地球的。。 　　真到了外星还会有附件吗？ 　　然后我脑袋就当机了。。 　　不想去想这个问题=口=！！！ 第17章 体检 　　日复一日。 　　无聊而又漫长。 　　就在宛籽以为要老死在鸟笼里的时候，门外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片刻后，屏障消失，罗斯特急促地冲进了房间，一把拽起了宛籽的手腕。 　　“你干嘛——”宛籽挣扎。 　　罗斯特神情凝重道：“你得跟我去一趟军部，元帅他……” 　　罗斯特缄口不言，拽着她往外走。 　　宛籽踉踉跄跄跟着他的步伐，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不久之前莱格修斯一身戾气想要杀人灭口的模样——该不会是他拼命想要隐藏的东西，被发现了吧？ 　　* 　　宛籽跟着罗斯特出了宫殿，直奔军部。 　　一路上所有人都没有开口，每个人神色凝重，从身体到目光都是崩直的。 　　上了飞行器，宛籽小声问罗斯特：“莱格修斯……他去做什么呀？” 　　“体检。” 　　“哦，体检呀……”外星菜鸟宛籽对这阵仗不明所以，理论上军部不应该是莱格修斯的后台吗？检查出身体不好，顶多不让他出征？ 　　罗斯特眉头紧锁，良久，才恶狠狠踹了一脚飞行器。 　　顿时小小的空间一阵乱颤，发出“嘀嘀嘀”的警报声。 　　宛籽：…… 　　也不知道静默持续了多久，飞行器终于缓缓降落停靠在一处宽敞的平台上。 　　平台上空荡荡的，只有不远处的一幢低矮的金属质地建筑还勉强算是一座“高峰”，再往远处看就只有黄沙和野风了。 　　这就是军部吗？宛籽惴惴不安地偷瞄罗斯特：该不会是被带出来杀人灭口了吧？ 　　她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片刻后，从低矮的房子里走出来两列外星士兵，带头的人轻步到宛籽面前，轻声问候：“宛籽，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居然是貌美如花的随军医生薇妮。 　　宛籽终于送出一口气：“还、还好。” 　　除了被当成猪一样圈养了几天，至少没有生命危险。 　　* 　　那幢低矮的金属建筑里，军部真正的模样初具端倪。 　　伊克斯佩特帝国虽然科技发达，政权构成与各种礼法却与地球中世纪的西方有些相似，皇室、参议院、军部三权鼎力，瓜分了帝国最高行政职权，而这一个星际称霸的年代，军部拥有着绝对掌控权。莱格修斯出身皇族，却服务于军部，每一次出征归来都将会接受军部的严格体检，以验证他是否还拥有统帅的身体素质。粗暴来讲，军部相当于是伊克斯佩特的□□暴力机关。 　　宛籽跟随着薇妮进入了一个升降梯。梯门缓缓合拢，宛籽发现自己的双脚离开了地面，过了好一会儿，双脚才又轻轻落回了地上。 　　升降梯门打开，一束阳光投射进升降梯里。外头的清风徐徐而入，吹起了宛籽耳旁的发丝，不远处的树影摇曳，传来轻微的沙沙声。 　　这是地球吗？ 　　宛籽呆呆站在升降梯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不是的。宛籽渐渐冷静，这里的树木虽然与地球相似，然而表皮却长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鳞片，远处湖面波光透着淡淡的金色，就连阳光都没有一丁点温度。 　　“我们现在在地底。”薇妮轻声解释，“军部设施是要害，许多年前就已经全部搬入了地心。这里的可见光是模拟恒星光芒。” 　　原来如此。那么这些植物就是伊克斯佩特星的本土产物了吧？ 　　真是……长得够恶心的。 　　“我们要去哪儿？”宛籽一刻也不想多留。 　　薇妮却有些恍惚。“宛籽，”她的声音飘忽，“我知道在破军号上你一直不是很开心，元帅他……虽然比较严肃，可是他是很优秀的领导者。” 　　“嗯？”宛籽听得稀里糊涂。 　　“他是伊克斯佩特的骄傲，也是破军唯一的主人，宛籽……” 　　“……啊？” 　　薇妮忽然一把抓住了宛籽的肩膀：“如果出现什么意外，请务必、一定要帮助元帅！” 　　“……” 　　体个检而已啊……至于吗？？ 　　宛籽咬牙忍住肩膀上的剧痛点头。柔美款的外星人力气居然也这么大吗……不就是个体检，为什么所有人都紧张得好像莱格修斯要上刑场似的？ 　　* 　　穿过那一片人造的森林，是伊克斯佩特军部所在的建筑群。 　　宛籽跟着为你进入其中，经过重重关卡，到最后进入了一片寂静漆黑的空地。然而在她踏入黑暗的一瞬间，空间忽然被一片光亮覆盖，所有的墙面都散发出温和的光芒，整个空间所有的事物都清晰地暴露在了光下。 　　“欢迎你，亲爱的姑娘。”空间中，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宛籽这才终于看见偌大一个空间前端整齐放着一排结构复杂的漆黑座椅，每一张座椅上都坐着个老头儿。中间的老头儿满脸横肉，锐利的目光却如同猎鹰，直直地像是要刺穿她单薄的身躯。而莱格修斯则站在距离他们十几步开外的地方，他的脊背有些不自然地僵直着，所有的表情都埋在了暗影里。 　　薇妮退居到了远处。 　　宛籽忽然发现自己变成了目光焦点，浑身的汗毛都快竖起来。空旷的空间里，被这样的目光包裹的感觉就跟站在狼群里似的。她艰涩地迈开步伐，慢吞吞向莱格修斯移动。 　　老头儿们好像没有异议，她又悄悄挪动了几步。 　　“你叫宛籽？”中间的老头儿声音沉稳。 　　“……是的。您、您好……” 　　“你好，亲爱的姑娘，欢迎来到帝国。” 　　老头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缓慢的踱步靠近宛籽：“不用害怕。找你来，只是想与你确认一件事情。” 　　宛籽被他的目光盯得毛骨悚然，又悄然朝莱格修斯挪动了一小步。 　　“伸手。” 　　伸、伸手吗？ 　　宛籽的脑袋乱糟糟一团，哆哆嗦嗦抬起手，却被莱格修斯的手截了个正着。她愕然抬头，看见了莱格修斯沉静的神色。 　　“她不需要。” 　　满脸横肉的老头撕扯出一抹诡异的笑容：“莱格修斯殿下，作为军部执政官，我无法检查伊克斯皇族成员的性激素，可是对23号我想军部拥有充分的权限。” 　　“我说了，她不需要。”莱格修斯连目光都没有抬。 　　“检查只针对‘星辉’，奉劝殿下最好不要拒绝。” 　　老头儿眼里暗潮汹涌，声音如同拉长的干枯蜡绳。 　　黑暗中窸窸窣窣的声响渐渐逼近，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列兵已经把大厅团团包裹了起来，精密的武器无一例外对准了莱格修斯。 　　激烈的冲突似乎一触即发。宛籽不明所以，仰起头想要去探望他的表情，却什么都看不到。手腕上是莱格修斯的手，那种微凉的触感仿佛能够穿透皮肤直达脊髓。 　　宛籽紧张得脊背发凉：“莱、莱格修斯……” 　　莱格修斯一动不动，僵硬如同雕像，却始终没有松手。 　　就在宛籽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殿上忽然响起了细微的声响。 　　那是主脑启动的声音。片刻之后，虚空中浮现了人工智能的虚拟身形，殿上响起机械冰凉的声音：[执政官先生，研究所发来紧急通讯，内容为SS级，请问是否接通？] 　　老头儿定睛看了宛籽一会儿，道：“接通。” 　　[收到指令。] 　　…… 　　宛籽被盯得毛骨悚然，想要就地找一个洞把自己埋起来，奈何地上没有洞，她想了想又挪了挪脚步，另一只手拽住了莱格修斯的手腕，用力握住了—— 　　莱格修斯动作一顿，忽的松开了手，神情带了几分狼狈的异样。 　　“放手。”他低道。 　　救命稻草哪能说放就放？宛籽一不做二不休，整个人贴上去熊抱住了他的臂膀。 　　虽然触感冰凉……总比对着枪口强啊！ 　　…… 　　漆黑的殿上，人工智能接通全息投影，亚瑟的身影出现在老头儿与莱格修斯之间。 　　“执政官阁下，听说你把26号带去了军部例行检查。” 　　“我谨代表基因研究所向军部转达‘星辉’计划研究进展。” 　　“26号实验体提前出生，随军所带的生长剂半数用于维持生命体征，导致后续生长速度减缓，所以26号现在并不是成熟体。” 　　“换句话说，她还没有成年，军部的体检并不存在实际意义与必要性。” 　　“通俗点讲，不论元帅是否配合，目前阶段的26号不可能也不能够受孕。” 　　虚拟亚瑟停顿片刻，皮笑肉不笑道：“我们忘了，执政官阁下今年1334岁见多识广，然而在繁衍后代上并没有多少建树，没有常识盲目体检也是正常。这件事是研究所考虑不周，请阁下谅解。” 　　老头：…… 　　莱格修斯：…… 　　宛籽：………… 　　虚拟亚瑟丢下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消失在虚空中，留下满堂微妙的气氛。 　　宛籽默默偷瞄莱格修斯，发现他的脊背比刚才更加僵硬，冰凉的手也稍稍带了一点温度。 　　宛籽：…… 　　尴尬的沉默。 　　终于，老头儿干咳一声，和缓了神色：“莱格修斯，不论是作为伊克斯皇族还是作为军部将帅，延续基因与传承子嗣都是你的职责。我可以理解‘星辉’作为4S级人物的高密性，但你不该隐瞒26号的身体状况。” 　　莱格修斯低头不语。 　　老头儿道：“当务之急，先去基因研究所，补足生长剂吧。” 　　宛籽：…… 　　=口=！！ 　　所以刚刚这只外星人面临的问题是——上司逼婚吗？！ 　　* 　　稍后，宛籽与莱格修斯一起被打包送上了飞行器，在军部的“护送”下前往基因研究所。 　　宛籽一路都缩在座位上，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恐惧的情绪渐渐褪去之后，剩下的就是茫然与无措。她不太了解伊克斯佩特星的许多法则与专有词汇，可是受孕两个字她还是听得懂的。很多事情，被告知与直面是全然不同的概念，她知道自己出生的作用，却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直面命运。她出生，她成长，都是为了基因的繁衍。而已。 　　曾几何时，孕育生命对于地球女性来说，需要的是一场爱情。 　　而此时此刻对于这些外星人来说，孕育需要的只是一剂让身体快速成熟的生长剂。 　　在这里，她的作用其实和一只高级的培育皿没有多少区别。 　　飞行的路程十分遥远，良好的隔音让飞行器内的寂静变得更加漫长。 　　也许是她的安静引起了莱格修斯的好奇，他的目光中夹带着一点疑惑，把她从头到尾都打量了个遍。最后，他终于开了口。他说：“你不说话，是在表达你的意愿？” 　　宛籽恍然初醒，喏声问：“什么……意愿？” 　　莱格修斯淡道：“你的出生，你的作用，你的结局。” 　　“我没有在表达，我只是……” 　　宛籽的思维略微迟缓，一时间理解不了莱格修斯的话。她缩了一会儿，才慢吞吞答：“我只是想节省一点力气，一会儿，应该很痛。” 　　所有违背自然规律的发展都需要代价的。她还记得出生时的窒息，被注射生长剂后的剧痛，也没有办法想象未来还有多少痛入骨髓的事情等着她。还能怎样呢？活着已经如此艰难，意愿这种事情，明明是要有独立人格的个体才能拥有。她在这里根本连人都不是，谈什么意愿？ 　　莱格修斯投来诧异的目光。 　　良久，他移开视线。他说：“相较于地球人短暂的生命时间，你的求生意志虽然并没有意义，倒是十分有趣。”地球人的平均年龄是伊克斯佩特人的1/25，青年期只能维持20个太阳年，你们对宇宙的认知与开发连太阳系都没有突破。这样短暂的一生，其实并没有多少影响时空的意义。而这个促使这个地球人一次次死里逃生、步步妥协的，仅仅只是没有实际意义的“活着”？ 　　宛籽：…… 　　所以翻译下就是：你们这些短命的地球虫子，活着有半毛钱一样吗？ 　　所以这个外星元帅是因为旅途寂寞，于是忽然想探讨哲学了吗？ 　　所以在死翘翘之前要和他谈谈哈姆雷特吗？ 　　呵呵。 　　宛籽当回了哑巴，缩进座位里。 　　漫长的路程，一路死寂。 　　作为伊克斯佩特黄金单身汉，莱格修斯当然不会再开启第二次话题。 　　手腕上似乎还留有着不久之前温软的触感，混同着一丝难以言说的烦乱一起丝丝侵入，扰乱着思绪： 　　近来飞行器减速了吗？从军部到研究所的时间怎么这么长？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有人关心以后有没有肉。。。 　　……有……吧？ 　　说到肉，给大家讲个小故事…… 　　曾经有个叫风浅的小透明，一直写清水，终于有一天，她决定洗心革面，因为不会写肉的作者是不圆满的。于是熬了两个晚上终于炖出了一锅肉，羞涩地发到了JJ上，然后开始紧张地刷评论…… 　　评论区果然炸了。 　　因为大家吵起来了。 　　一方觉得:H了！绝壁H了！ 　　另一方觉得：没吧？根本没H吧？你拿出证据来啊说明他们H成了的？ 　　两边掐架，硝烟四起。 　　小透明在后台欲哭无泪，关了后台。 　　第二天登录，发现说根本没H成的那一派，掐赢了…… 　　从此之后，小透明再也没写过H，拉灯都没写过。 　　因为小透明炖肉之心已经羞愧死掉了。 　　于是很多年后。。。 　　本坑是小透明第二次尝试炖肉…… 　　请大家以后看到后，温柔一点…… 　　* 　　PS:明天入V，老时间日更一万 　　不出意外全文订阅三块多？这真是很短订阅篇文=口=！ 　　明天3章内所有留言送红包=W= 第18章 长大 　　基因研究所的最高级实验室，宛籽被薇妮单独带到了一个房间。 　　那是一个仿佛凌空在水上的空间，被一个巨大的穹顶笼盖。她小心踏足第一步，四周的壁垒就成了镜子，反射出她现在的模样来。 　　粉色的衣裳，白净的脚丫，整个人缩头缩脑地像一只肉包。大概是因为外星催化剂直接催化长大的关系，她的皮肤还保有着两三岁孩童的白皙柔嫩。身高大约120公分，体重大约30公斤，四肢纤长，脸蛋微圆，讲话的时候声音还带着一点点童音。 　　哎呀……有点萌。宛籽悄悄想。 　　然而伊克斯佩特帝国显然不需要一个萌萌哒地球人，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孕育基因与新生命的繁衍者。 　　房间的最深处，爱与正义的科学家亚瑟懒懒散散斜倚在座椅上，把玩着手里的保温器皿。保温器皿里一字儿排开四五针淡蓝色的液体，每一个都幽幽散发着微光。 　　亚瑟的眼眸也幽幽发光，下一刻黏腻的声音飘荡开来：“亲爱的小宛籽，你这个小妖精，还记得回娘家啊！” 　　…… 　　宛籽面无表情，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脚步声。 　　紧接着她的脖颈一紧，身体被人拎了起来，塞到了亚瑟刚才坐的椅子上。椅子扶手伸出银白色的触手电缆，把她结结实实地绑了起来。一阵微风，亚瑟墨绿色的眼眸已经凑到了她的鼻尖前—— 　　“用错词了么？”冰凉的指尖挑起宛籽的下巴，那个变态轻喃，“地球文化中，‘回门’是指与配偶回出生地，‘小妖精’是异性之间表达亲昵的称谓，亲爱的宛籽，你不应该激动回应吗？” 　　“……回应什么？” 　　亚瑟笑靥如花：“死鬼，你们的一份影像记录是这样说的。” 　　宛籽诚恳呼唤：“死鬼。”其实应该尊称他为变态更合适吧！ 　　…… 　　亚瑟一愣，顿时皱起眉头，用怀疑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宛籽一圈儿。末了，他又笑了，指尖夹起一支注射液，轻轻在她面前晃了晃。 　　宛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冷汗如雨。也许人脑是有自动屏蔽功能的，她现在已经完全回忆不起来当初注射它的时候有多疼了，身体依旧记住了这种刻骨铭心的痛楚。 　　“亲爱的，别害怕，只要一小会儿，你就可以变成成最完美的年体。” 　　——说、说得容易啊！ 　　“你乖，不要动。”亚瑟轻声说，“不然注射位置出现偏差，可是需要补足的。” 　　宛籽紧张得四肢发冷，想要哭嚎几声，张开嘴却是比蚊子还细的声音：“我……我能……慢慢自己长吗……只要五六年……” 　　反正你们可以活几千岁啊啊啊—— 　　“当然是，”亚瑟含笑俯下身，轻抚宛籽的发梢，“不可以啊。” 　　话音落，他手里的针剂准确地刺入了宛籽的后颈脊柱！ 　　“啊——” 　　* 　　就在注射室的隔壁，帝国的元帅静静端坐着，许久都没有变化姿势。 　　薇妮陪在他的身旁，诧异于帝国元帅的状态。 　　他居然在发呆。 　　当然，也许以元帅的地位而言，不能用发呆这样粗俗的词汇去描述他的状态，根据媒体常用语，要称之为“思考帝国未来军事布局策略”“回顾星际争霸能源分配”或者是“作一个休整性的精神放松”更加妥帖，可是他确实已经放空眼神很久了，她甚至怀疑他早就忘记身边还有个围观的她。 　　“多久？”忽的，莱格修斯出了声。 　　“……啊？”薇妮吓得站直了身体，茫然问，“什么？” 　　“生长剂。” 　　“哦……哦，那个，时间是不一定的，以宛籽的体质来说反应是比较剧烈的，应该不会耗费太多时间，只不过……” 　　只不过，会很疼。 　　薇妮的眼眸暗了暗，徐徐低下了头。她当然记得宛籽刚出生的时候被注射进入生长剂的模样，她尖叫，喘息，□□着身体在地上滚爬，痉挛得像是随时会死去一样。即使隔着物种的鸿沟，她也可以想象出她当时承受的痛苦。而现在这样的经历，她还要再重复一遍吗？ 　　莱格修斯又静默下来。 　　稍后，他似乎是不经意，朝实验室方向看了一眼。 　　“元帅，”薇妮想了一会儿，小声说，“如果宛籽顺利熬过这一关，以后待她不要那么严厉，好吗？” 　　莱格修斯回神：“严厉？” 　　“我……我可以理解元帅您并不喜欢宛籽，毕竟这是军部与参议院额外施加的负担，但是如果元帅能够对宛籽不那么严厉，她、她会听话很多的！” 　　“我对她严厉？” 　　“当然啊。”薇妮有了勇气，仰头说，“我从小就胆量小，可是就算是这样的我也敢在元帅面前说话，因为元帅从来不会迁怒没有过错的人……可是元帅对宛籽却一直那么严苛厌烦，宛籽她……一直不知道元帅您其实是一个温和的人啊。” 　　正直的冷静却温和的莱格修斯元帅，帝国所有人都知道他一人担负起了帝国的守卫与虫族厮杀上百年，这样的人对所有人都有着最仁慈的心，即使他从来没有过多的言语。可是这样的莱格修斯却对懵懂的地球人宛籽几近暴戾，她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系。如果只是因为反感，何必留下她性命呢？ 　　莱格修斯久久没有反应。 　　他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再一次出了神。 　　直到主脑显示隔壁实验室异常，警示灯闪动起慌乱的光芒，蛰伏的帝国元帅以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用最高权限命令主脑：“解锁！” 　　薇妮呆呆看着莱格修斯的背影，忽然觉着，其实宛籽对元帅来说也并没有那么毫无意义？ 　　* 　　警示灯疯狂闪动着光芒。 　　亚瑟的指尖略微地发白，他也有些慌乱了，这是第一次毫无头绪。明明之前的一切都进行得异常顺利，26号因为提前出生，所以生长剂用以补足先天的缺陷，现在重新注入足量的生长剂之后应该可以变成成熟体。实验一开始完全按照他预期地进行，宛籽被注射之后呼吸急促，心跳加剧，高热与疼痛更替出现，剧烈的痛苦让她不停地颤栗想要挣扎离开椅子的束缚，她的身体，四肢，发丝都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向成熟体变化…… 　　可是就在刚刚，所有的反应停止了。 　　“宛籽……宛籽？！”亚瑟大声呼唤着她的名字，却什么也没唤回。只有警报声一声比一声刺耳。 　　没有心跳。没有呼吸。没有声音。 　　什么都没有了。 　　“宛籽……” 　　亚瑟被巨大的阴霾笼盖，僵立在座椅的正前方。 　　莱格修斯进入实验室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他身后的薇妮捂住了嘴，震惊地发起了抖。26号，这是唯一一个有名字的实验体，第一个拥有智商可以对话的实验体，总归是不一样的，然而竟也是这样的结果吗？ 　　莱格修斯缓慢地靠近座椅，每一步走得都很踏实。座椅中的宛籽的面容与身体已经趋于成熟体，却没有了生命体征。她就像一个躯壳，监测仪显示她的体温正以非常明显的速度下降着，渐渐冷却。 　　不久之前，她还在军部吵吵嚷嚷聒噪得像是拥有虫族基因，现在的她却安静得如同死去。 　　也许已经死去了呢？ 　　她本来就并不应该存在的。 　　一瞬间，不知名的戾气充斥身体。 　　莱格修斯沉静了片刻，解开了她身上的束缚，沉步朝外走去。如果破军已经修整完毕，他应该进入下一次巡航了，或许是回军部去，无论如何反正都不是留在这里盯着无谓的生物去梳理莫名其妙的情绪。 　　“元帅……”薇妮的声音弱弱地想起。 　　莱格修斯的脚步丝毫不停歇，已然走到了实验室门口。 　　“莱格修斯元帅！！”薇妮的声音尖细起来，“您，您快回头看——” 　　莱格修斯陡然止步，缓缓回头。 　　他看见，座椅上的地球少女不知什么时候坐起来。她傻傻坐在原地，漆黑的眼眸里还留有着一丝惊惶。举起自己的五指缓缓翻转查看，目光中的恐惧渐渐被不可置信取代。随后她放下了手，目光穿越漫长的距离，晃晃悠悠落在了他的身上。 　　——我叫宛籽。 　　记忆中，那个无知无畏的外星幼年体稚气的声音回荡在他耳畔，和眼前的景象莫名其妙地融合在了一起，带来一丝奇异的感知。 　　仿佛近在眼前，又仿佛遗落在记忆长河的沙滩。 　　是基因缺陷带来的精神损伤已经出现了吗？ 　　莱格修斯暗暗迟疑，心里的负担又加剧不少。如果基因缺陷波及到身体，而无法集中注意力，该如何应对战场？ 　　“既然已经顺利完成，即刻回程。”他听见了自己不带情绪的声音。 　　地球人宛籽似是刚刚串联起了记忆，张了张口，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哇——” 　　宛籽忽然用力喘了一口气，用力地，使劲全身力气，啕啕大哭。 　　原本以为活着如履薄冰已经是十分艰难，经历过死亡，才明白就算是薄冰削骨也要睁开眼睛。只因为生命之可贵。 　　……这个地球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莱格修斯发现精神损伤症状愈来愈明显，烦躁几乎要钻进他的脊髓里。 　　他快步回到了聒噪的地球人身边，在亚瑟与薇妮难解的目光中，低沉下脸开口。 　　“你，马上解除这个状态。” 　　他的声音带了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和缓。 　　“以后，不需要了。” 　　…… 　　从此之后，再也不需要生长剂了。 　　* 　　“星辉”计划26号培育体成功转变为成熟体！ 　　帝国的媒体又一次沸腾。 　　这具有划时代的意义，没有任何史学家与生物学家可以估量这一次发展的意义，只有诗人用简单的句子概括了“星辉”。 　　她只是燃起一丝萤火，足够照亮他的宇宙星河。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长大不是LOLI了 >< 第19章 邀约 　　“长大”的那几分钟，是宛籽记忆最为模糊的阶段。她好像变成了一条鱼，每隔一阵子就自动清空大部分记忆，又像是一个木偶一样浑浑噩噩地任人摆布。 　　她记得亚瑟震惊之后冲上来把她抱了起来，他坚硬的锁骨磕得她的额头又痛又痒。 　　她记得薇妮美丽的脸蛋上扬起好看的笑容，灿烂得如同向阳的花儿。 　　到最后，她看见了那个不太一样的人。他站得不远不近，又太过镇定而安静，仿佛所有的喧嚣都与他绝缘。这个人……她其实不太记得清他叫什么，与他目光交接的时候脑海中浮现许多画面，冷然肃杀的僵持，毫无感情的威胁，兵荒马乱时的他拔剑的侧颜，在急剧下跌时陡然张开的翅膀，还有黑暗的寂静里那短暂的惊惶无措的亲密接触…… 　　身上的痛楚仿佛被他的目光抚平了一点点。 　　她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如同一个畜生的婴儿一样懵懂地跟随着自己的意识，试探性地朝前走了一步，两步，等到第三步，她想起了他的名字。 　　莱格修斯。 　　她听见记忆里的自己这样叫他。 　　“莱格……修斯。”她吃力张开嘴，喉咙底冒出的声音有一点点的细软。那已经不是孩童的声音。 　　然后，她看见他微微睁大了双眼，金色的瞳眸中流淌过一丝异样的潋滟。 　　“……元帅？” 　　“莱格修斯？” 　　亚瑟与薇妮的诧异的神色凝固在脸上，不可置信地看着莱格修斯缓缓抬起了手。 　　也许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那是一个无意识的邀请。 　　显然宛籽的思维与四肢都还在混乱期，她只向前走了四五步，就忽然剧烈摇摆了几下，噗通一声跌倒在了地上。 　　几乎是同时，莱格修斯惊异觉察到自己的姿势，脸色一暗，缓缓地放下了自己的手。 　　…… 　　后来，宛籽的意识就渐渐清醒了。 　　清醒过来第一件事，是忍着余痛强硬地要回了那件百变的衣裳，把自己从头到尾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 　　飞行器舱门一关，她直接缩到了最角落里，埋头装死！ 　　——太丢人了啊啊啊！ 　　光溜溜地果奔就算了，朝那个杀人机器唧唧歪歪什么呀！雏鸟情结吗？！明明已经破蛋过一次了啊啊啊—— 　　一路回程，宛籽觉得整个脑袋快要被羞耻挤炸了。她埋头闷声到目的地，尽量把自己装作一只无法理解高等智慧生物的鸵鸟，一步踏下舱门，就直冲回自己的鸟笼！ 　　在她身后，莱格修斯遥遥望着她的背影，眼中略微闪过一些困惑。 　　“基因匹配并不完美？”他问随后到的亚瑟。 　　亚瑟饶有兴致地望着绝尘而去的地球少女。 　　“应该不是。”他沉吟，“地球人的文化中，□□身体很大程度上与两性与繁衍相关，她应该是害羞了。” 　　莱格修斯：“两性？” 　　亚瑟干笑：“元帅可以想象下大庭广众被人拽着翅膀呀，对宛籽来说应该是差不多的感觉。” 　　莱格修斯：…… 　　薇妮满脸通红低头。 　　尴尬的气氛弥漫。 　　莱格修斯冷脸路过，临走几步又回头问亚瑟：“基因缺陷的后期精神症状包括什么？是否包括……”他低道，“意识的短暂失控？” 　　亚瑟收敛了干笑：“你说什么？” 　　莱格修斯却早已踏入了赫立俄斯宫，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大人……”薇妮犹豫，“意识失控……” 　　“当然不会啊。” 　　爱与正义的亚瑟学者撩起长发甩了甩，打道回府。如果基因缺陷包含意识失控，还有谁敢上战场呢？ 　　* 　　从宛籽以成年人的状态出现之后，赫立俄斯宫就再也没有过宁静。 　　先是基因研究所派了一小队医生住进了赫立俄斯宫，带头人亚瑟每天都研究地球的传统服饰设计，后来又莫名其妙收到参议院的访问通知，第二天，一溜白发老头儿就上了门，用赤果果的目光把宛籽从头到尾扫描了个遍。 　　宛籽觉得自己在裸奔，谁知道这群外星人会不会有透视功能呢？ 　　老头儿浑浊的眼睛晶晶亮：“地球人的孕育周期是多久？” 　　宛籽毛骨悚然，小心地退后一步：“……十、十个月吧……” 　　“那么，”老头笑得和蔼可亲，“请问你们的生命时间是多久呢？全部孕育时间有多长？” 　　请问你们当种猪的什么时候能够生猪仔呢？ 　　一窝能生几个呀？ 　　能不能生到80岁呀？ 　　——生你奶奶个腿啊！ 　　宛籽干笑着左顾右盼，可惜没找到想要的东西。伊克斯佩特的室内装饰太过简单，要是跟地球一样有花瓶就好了，她想狠狠砸烂这老头的脸！ 　　她边走边退，忽然砰地一声，撞上了一堵硬实的墙面。 　　一回头，对上一双沉静的眼眸。 　　额……莱格修斯？ 　　宛籽轻舒了口气，站到了他的身后。自从约好了“三大条款”之后，莱格修斯其实要比之前温和许多了，更何况他还是“反抗地球种马联盟”缔结者啊！ 　　果然，狂酷拽的莱格修斯大元帅没有让宛籽失望。他说：“请回。” 　　参议院几个白发老头儿诧异地相互看看，带头的犹豫开口：“莱格修斯元帅，我们代表参议院最高法庭，专程来对‘星辉’计划的进程进行……” 　　“不需要。” 　　凉飕飕的声音。 　　老头儿吹胡子瞪眼，权杖叮地一声砸在地上：“莱格修斯元帅，之前破军号通讯切断，参议院可以理解你的隐瞒。可是既然宛籽小姐已经准备好了，您是否应该有义务向参议院随时通报计划的进程？” 　　什么叫准备好了啊！！宛籽欲哭无泪。 　　莱格修斯道：“她还没有。” 　　“莱格修斯元帅，我想你……” 　　莱格修斯：“不论是军事指令还是星辉计划，我并不直接接受参议院调配。” 　　“……” 　　老头儿气鼓鼓走了。 　　参议院并没有军部那样“要命”的可怕，但参议院能让你恶心得恨不得没活过。跟在莱格修斯身后进门的一干少将已经脸色苍白、欲哭无泪。罗斯特颤颤巍巍提醒：“元帅，他们虽然位阶不高，但是毕竟是参议院派出的，您这样……”您这样会让整个军未来被整成渣子的啊啊啊！ 　　莱格修斯视若无睹，只是低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地球人，又轻飘飘移开了视线。 　　宛籽：？ 　　莱格修斯毫无反应。 　　宛籽觉得自己快要炸毛——这只外星元帅自从实验室归来之后就一直很奇怪。神出鬼没，却又好像无所不在，一不留神还能撞上他喵星人一样的目光。 　　就像现在一样。 　　“请问你……” 　　她的话没说完，就看到莱格修斯的忽然抬起了手。白色的手套夹着一张薄薄的……卡片？ 　　这个星球上居然还有纸张？！ 　　宛籽愣愣接过莱，发现那真的是一张纸。伊克斯佩特帝国早就进入类似电子信息的时代很久了，基本上所有往来都是通过主脑传播次元信息，这还是她第一次收到的一份有点类似绢帛质地的东西。 　　邀——请——函？ 　　* 　　那的确是一张邀请函，来自伊克斯宫廷舞会的邀约。 　　上头用金色的花式字体斜斜书写着繁杂的文字，装帧精美而又优雅。 　　几天之后，又一个陌生人上了门。来的一个中年的男人，灰色卷发，墨绿色的瞳眸，身上穿着繁杂的服饰，腰间佩一把装饰性的剑……看起来倒是有点像地球欧洲中世纪的贵族打扮？他优雅俯身，低下头颅，绵柔的声音稳稳地响起：“所有的大致议程都在上面书写明晰，如果您还有个人的建议可以通过主脑向我发起通话，在您莅临舞会的过程中，我将竭诚为您服务。” 　　话音刚落，虚空中浮现一串外星文，将他的个人介绍寥寥数笔介绍了一遍：莫桑特，宫廷礼仪教师，皇家礼服顾问。 　　“舞、舞会？！”这不是外星，这特么就是架空穿越了吧？！ 　　“是的，您对时间、礼服、鲜花与点心的安排有什么私人的建议吗？” 　　“……可是你们不是不穿衣服吗？” 　　他们身上的衣服不都是身上的铠甲变化的吗？ 　　莫桑特素质良好，声音不徐不缓：“亲爱的阁下，元帅这种技能并不是每个人都拥有的，根据基因等级区分，只有有着优异的遗传基因后代才能成为帝国的建设者以及战士，他们拥有‘铠甲’，而大部分平民并不具备这样的能力。所以衣服仍然是必需品。” 　　“……” 　　“还有一种情况，手工制作的礼服会选取异星的宝石与特殊材料制作而成，有着铠甲化形无法展现的美。伊克斯皇族身份尊贵，通常情况下也会穿戴礼服。” 　　…… 　　宛籽悄悄瞄了一眼静默不语的莱格修斯，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这家伙也是皇族成员吧？ 　　真是一枚放荡不羁的果奔少年。 　　…… 　　莫桑特指挥着随从放下礼服，行礼告退：“礼服是根据阁下的综合特征与身体数值定做，阁下想试一试吗？” 　　“……好。” 　　没有任何雌性可以拒绝“要不要试一下衣服呀”这样的建议。 　　作者有话要说：　　留言送红包哈 　　前几天看到我喜欢的大大说今天红包送不完了，明天继续送，好羡慕啊哈哈哈哈我每次送都是一键选全部然后送完了！大大一定有好多页留言…… 第20章 饭友 　　礼服被装在一个精巧的匣子里。宛籽愣了好一会儿，才把它轻轻地从匣子里捧了出来。 　　那是一件格外轻薄的裙子，看模样和那个礼仪师差不多是西方复古的模样。她分辨不出材质，只知道它很柔软丝滑，滑过手心的触感有点像刮过指尖的风。等她把它彻底拎起来，就可以看到它其实并不算剔透，虽然很薄，然而包裹着身体的区域仿佛吸附了晨曦时的薄雾，隐隐约约，轻轻浅浅的白。 　　然而……怎么穿？ 　　宛籽仔细翻找了几遍，始终没有一丁点接口的地方——没有拉链？ 　　“您对款式不满意吗？”礼仪师忧心忡忡。 　　宛籽迟疑问：“请问这个……怎么穿？”这个星球的女性都会缩骨功吗？ 　　礼仪师愕然，倏地勾起礼貌的微笑：“是我考虑不周，尊贵的阁下，请允许我来帮助您。” 　　“我需要先把身上的衣服脱掉吗？”还是说这里有什么高科技直接置换？ 　　“是的阁下。礼服的穿着与军用便装不同，它……” 　　“……哦，好。”宛籽伸手去扯自己身上的衣裳。 　　“不用了。” 　　忽然，冷硬的声音响起。 　　……欸？ 　　宛籽抱着礼服发呆。 　　莱格修斯神色平淡，全身上下散发着显而易见的疏离。他说：“请转告国主，舞会我会带26号去，其余事情就不必操心了。” 　　“可是……”礼仪师也瞠目结舌，多年游走宫廷的经验告诉他，现在的局面有点儿不对劲，可是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怎么，你需要的答复还不够么？” 　　“那……属下就在葵明山恭候殿下的光临。” 　　伊克斯宫廷生存法则，最好不要冒犯手掌实权的莱格修斯。礼仪师举手行了一个繁杂的宫廷礼仪，没有再多看宛籽一眼，就离开了赫立俄斯宫。 　　这、这就走了？ 　　宛籽捧着礼服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喃喃：“可是衣服……”还不会穿啊…… 　　莱格修斯置若罔闻，转身就走。 　　宛籽：…… 　　* 　　根据邀请函，距离舞会还有10天。可是究竟怎样算10天呢？ 　　宛籽一觉醒来的时候，发现了一个以前没有注意过的问题。赫立俄斯宫没有白天与黑夜，它永远运转在黎明与黄昏的中介，从来没有艳阳高照，却也从未天黑。那么住在这里的人到底是怎么来判断“天”的？是不是应该有个手表一样的东西？ 　　理论上的“早晨”，薇妮送来了“早餐”，一剂营养剂。 　　中午，薇妮送来“午餐”，一剂营养剂。 　　晚上，薇妮送来了加量版的“午餐”，口服生长剂+一剂营养剂。 　　“呕——” 　　宛籽在吞咽的时候没忍住，胃部翻江倒海，惨绿惨黄的液体喷涌而出，尽数洒在了地面上。 　　…… 　　于是，宛籽又瘦了。 　　可喜可贺。 　　…… 　　等到差不多第七顿还是第八顿营养剂的时候，病怏怏的宛籽迎来了饲主的探望。 　　她懵懵懂懂醒来，发现莱格修斯坐在自己的床头一声不吭，在朝阳的光芒下映衬下他的侧脸简直像是少女漫截图。 　　也许是已经饿晕了，这一次她居然没有害怕，只是破罐子破摔地躺在“床”上望着他。 　　“我没有绝食。”她用虚浮的声音惨兮兮汇报，“这个营养剂实在是……太难吃了。” 　　莱格修斯：…… 　　宛籽惨烈道：“再这样下去，我一定会死的……你可能要换别的合作对象了……” 　　莱格修斯：…… 　　宛籽：“你那个约法三章，新人不一定会配合，也许她会半夜爬你床偷偷睡觉。” 　　莱格修斯：…… 　　莱格修斯依旧就没有开口，神色却略略陷入了沉思：也许是因为她终究不是完美体吧，她的身体体征正在以微小的体征下跌着，并不是因为营养摄入不够。而他他目前的基因缺陷已经影响到了精神状态与注意力集中，假如军部再进行一次基因抽样用于27号培养，或是27号并不能顺利到达成年体，那么等待他的局面又该是什么样子？ 　　思量片刻，他说：“你需要摄入的东西是什么？” 　　“啊？” 　　莱格修斯道：“你作为食材购买回来戴上破军号的人鱼携带了早期机械病毒，已经被隔离。可以还给你。” 　　宛籽愣神：“……机械病毒？” 　　“破军机械失控的病毒根源，对食用应该影响不大。” 　　宛籽：…… 　　所以说差点害死她的罪魁祸首是她自己吗？！ 　　囧。 　　* 　　那条鱼很快就被罗斯特带到了赫立俄斯宫。 　　“你打算怎么处理它？” 　　罗斯特对它充满了同情。幼年体人鱼在变形的中间期大多有雏鸟情结，显然这条差点害死破军号上所有人的病毒携带者恰巧在进化期，又恰巧之前是和宛籽为伴。可怜的小家伙看起来瘦了不少，绿油油的尾巴“啪啪”拍打着水面，看见宛籽仿佛看见了亲人似的摇晃得更加欢快了。 　　宛籽大约也被人鱼的情绪感染，脸上写满了犹豫。 　　她说：“我想不好。” 　　罗斯特抱着一线希望问：“要不……养起来？”即使是在权贵阶层，拥有一条人鱼作为宠物仍然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更何况这条还那么小，从小养起忠诚度可想而知。 　　宛籽抓耳挠腮：“红烧里面没有酱油，用火烤你们也没有烧烤酱啊……” 　　有食材却没有发挥到极致，实在太可惜了。 　　地球人陷入了深深的苦恼。 　　罗斯特：…… 　　所以说地球人到底是怎样一个残暴的民族啊！ 　　在一旁装作没有围观的高冷元帅莱格修斯也陷入沉思：看不出眼前的地球人战斗力虽然是F级以下等同废物，性格却相当的……凶悍？ 　　* 　　那条人鱼最终没有下锅，因为几个小时之后，基因实验室就送来了让宛籽泪流满面的食物——若干植物，若干肉类，还有一些味道浓郁的酱料。 　　薇妮捂嘴笑着解释：“这些是亚瑟老师通过对地球古文化的研究还原，从附近几个星系的交易市场上购买回来的，应该符合你们的饮食习惯。你先试一试，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可以替你寻找长期的食品供应。” 　　“……好！” 　　“还有，考虑到这些食材你可能要经过加工，亚瑟老师为你准备了一些加温器材。” 　　薇妮微笑着掏出了一个装着液体的透明器皿，看样子像是实验室出品。她伸手一触碰，器皿周围就泛起蓝光，不一会儿，里面的液体就冒起了泡。 　　——虽然不太规范，但这显然是个锅啊！ 　　宛籽喜极而泣。果然这个星球上的其他物种还是有正常人的啊，只有破军号上那帮军人才五谷不分油盐不进单细胞！ 　　有了锅，有了菜，有了肉，一切变得美好起来。 　　宛籽心花怒放捧起了加热器皿，就地在莱格修斯的寝宫摆了开来，来来回回把食材搬到“锅子”附近去。 　　“你们想尝一尝吗？”她兴匆匆问在场的外星人。 　　在场的外星人沉默。 　　稍后，薇妮微笑：“我还要回实验室，期待与你的下次相聚。” 　　罗斯特盯了那堆食材一眼：“母梗草是我用来清洗弹药匣污渍的，我不吃。” 　　宛籽：…… 　　你滚。 　　罗斯特和薇妮飞速撤了，宛籽冷眼目送他们逃窜的背影离开视线，一回头，发现还有一尊大的没有被吓跑。不过她也没有报多少希望，象征性问了一句：“那个……你要一起尝一尝吗？” 　　莱格修斯一言不发。 　　“如果你不吃，那……”那就和他们一起滚吧。 　　“好。” 　　淡淡的声音。 　　“……啊？”宛籽怀疑自己的听觉出现了短暂性缺失。 　　莱格修斯探究的目光掠过那一堆“食材”，又悠悠地落在宛籽呆愣的脸上。她的脸原本苍白发黄，现在却因为这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散发出一点点剔透的红。 　　他想了想，低道：“不会很多。” 　　这可真是天降的惊喜了！ 　　宛籽喜出望外，嘴巴笑得差点咧到耳根——征服外星人的心，就先征服外星人的胃昂！ 　　“你等着啊！马上就好！” 　　地球人宛籽飞一样地冲向了那堆食材。 　　莱格修斯静静看着她上下忙碌，忽然觉着基因缺陷带来的精神损伤似乎……又加剧了一点。注意力似乎，越来越难以集中？ 　　* 　　忙碌的代价是一身大汗。 　　宛籽的烤肉与水煮青菜工程告一段落，累得直喘气。为什么外星人的基因进化得那么科幻了，却还是会出汗啊！ 　　她草草休息了下，把烤肉与水煮青菜装在了加热器皿里，吃力端着到莱格修斯的面前。 　　“你……尝尝？” 　　…… 　　“放心吧！我刚才已经尝过了！虽然味道和地球上的有一点点不一样额……”但总归还是不错的！ 　　宛籽拆了透明器皿上的金属杆，勉强制作完成了一双筷子，夹起一片烤肉递到莱格修斯嘴边。 　　“唔，没有筷子，就先用这个将就下？” 　　莱格修斯居高临下看着小小的地球人。 　　他有些不适，因为这过于贴近的距离，征战这些年，已经有多久与人这样近距离接触了？ 　　她的鼻尖上还微微闪着晶莹的汗珠，眼神炯炯发亮，前所未有的鲜活。 　　——地球人，都是这个样子的吗？ 　　他静静看着她，良久，才试探性地张开了嘴。 　　倏地，带着浓郁味道的食物被塞进了他的口中，顿时陌生的触感席卷了味蕾。他有些慌乱，想要吐出来，却不知道为什么终究没有那么做。 　　“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 　　眼前的地球人眼睛亮闪闪。 　　莱格修斯试着咀嚼了几下，咽下了陌生的食材。 　　——味道的确与营养剂不同，要比营养剂浓郁很多，齿颊间留有一股非常特殊的熏质气味。怪异，却并不是难以下咽。 　　“是不是比你们的营养剂好吃多了？裹上生菜更好吃哦！” 　　宛籽咧开大大的笑容。 　　吃人家的嘴软，她郑重道：“我们已经约法三章，以后就共同进退好不好？然后一起活更久，我可以多做一份给你当报酬。” 　　你也别动不动就掐我脖子要我小命了！这一句，宛籽默默藏在了心里没敢说出来。 　　莱格修斯盯着她嘴角夸张的弧度，还有快要弯成圆弧形的眼睫，只觉得身体里有什么异样的感觉，轻轻掠过了中枢神经。 　　“……嗯。”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却好像并没有经过缜密的思维处理。 　　“太好了！”宛籽兴奋地跳了起来。 　　莱格修斯略微失神。这一次的恍惚，带着一丝丝久违的愉悦。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嘴巴里已经被塞进了第二块肉类。那只地球人正晶晶亮地看着他。 　　而他甚至连她什么时候做到的都没有觉察？ 　　这对于一个战士来说，绝对不是乐观的状态。 　　莱格修斯认真思考：是不是应该问亚瑟要一些镇定剂？ 　　* 　　有了稳定的食材，又暂时与莱格修斯缓和了关系，宛籽的物质生活与精神文化生活得到了显著的改善！ 　　她现在拥有美味可口的一日三餐，外加莱格修斯其实压根不会到寝宫休息，她偶尔会偷偷爬到他的床上去睡个安稳觉。于是营养的三餐外加充足的睡眠共同作用，她的脸蛋与腰围几乎以肉眼可测的速度增长起来。 　　就在她几乎要忘了礼服这码事的时候，薇妮盛装来到赫立俄斯宫。 　　她问：“你换好礼服了吗？元帅已经在外面等你去舞会了呢。” 　　宛籽：…… 　　她深深担心，礼服，还穿得下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更～有存稿的感觉真是泪流满面，我以后写稿子也要存QAQ 第21章 舞会 　　伊克斯佩特的礼服穿着方式果然不需要拉链或者纽扣。薇妮在礼服的领口找到了一枚徽章，按下徽章，礼服就如同蝉翼一样一拖而下，分割成了两瓣。等宛籽穿上礼服，她把衣裳轻轻合拢，断口处就像有了自己的意识一样，缓慢地伸出了银白色的小光带，蜿蜒盘绕，渐渐又合拢成了一件完整的衣裳。 　　宛籽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身上的礼服，那儿居然真的一点接口都没有。 　　“好漂亮。”薇妮惊叹。 　　“……说这话你不觉得虚伪吗？”宛籽真诚问。论颜值，这堆外星人除了军部和参议院几个老头儿，年轻人全部都高得囧人，也许这是种族优势？ 　　薇妮摇摇头，笑眯眯推着宛籽朝外走。 　　果然是心虚了吧！宛籽习以为常，顺着巍峨的宫殿回廊朝外走。 　　在宫殿外头，日出的光芒投射在宫墙上，温暖而和煦。莱格修斯背对着宫墙，似乎正在与亚瑟交谈，修长的身影投射出长长的影子，一直延伸到宛籽的脚下。 　　宛籽怀着恶劣的小心思，对着他的脑袋踩了两脚。 　　结果，好像动静太大了点儿，对面的交谈声忽然静止，亚瑟与莱格修斯齐齐回过了头。 　　莱格修斯目光微微闪过波澜，又很快地平息。静默的视线划过宛籽的脸颊，最后落到了她身后的虚空处。 　　他身后的亚瑟挑眉，目光落到了宛籽的胸上，轻飘飘笑出声来：“原本我还以为是生长因素，看来……” 　　宛籽：…… 　　“亲爱的，你有没有觉得你比薇妮少了什么东西？” 　　宛籽：………… 　　果然全宇宙的雄性都一样恶劣啊！ 　　宛籽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挫折。虽然瞎子都知道她简直被薇妮秒成了渣，可是能不能不要表现得那么明显啊！ 　　“时间到了。”莱格修斯道。 　　“……哦。” 　　宛籽垂头丧气，默默爬上了飞行器。 　　在颗莫名其妙的外星球上，她不仅是最弱的，还是最丑的，这样的体验还真是让人无比沮丧啊。 　　宛籽一走，亚瑟勾了勾唇角，盯着莱格修斯若有所思。 　　他说：“她好像不怕你了。” 　　莱格修斯沉默。 　　亚瑟笑意越浓：“在破军号上的时候她看见你就害怕得发抖，可是现在她好像已经并没有那么惧怕你。看来这段时间，你对她很温柔。” 　　莱格修斯继续沉默。 　　亚瑟严谨道：“请问尊贵的元帅，您能否告诉我，从实验室到此时此刻，发生了什么事？” 　　如果不是言语间浓烈的调侃意味，倒真像是为了科研。 　　莱格修斯冷眼盯着亚瑟片刻，转身也上了飞行器。 　　亚瑟目送他的背影，缓缓微笑。 　　“薇妮。” 　　“嗯？” 　　“你觉得元帅他对宛籽怎么样？” 　　薇妮眯眼看着朝阳下的飞行器驶向远方：“元帅他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只是……温柔藏在很深处，现在的宛籽应该还没有挖掘到吧。” 　　“是啊。”亚瑟轻轻叹了口气。“心有壁垒，比破军还要坚硬。不过，”他微微笑起来，“也不尽然。薇妮。” 　　“嗯？” 　　“26号实验体观测数据更新，发送实验报告给国王。‘星辉计划’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启动。” 　　“……是。” 　　* 　　葵明山山川相连，突兀的山峰高耸入云。 　　在山巅上的葵明宫巍峨雄壮，四周的宫墙上布满了矿石雕砌的图腾。漫长的过道两周，漆红的植物藤蔓拆绕着数十根巨大的石柱，如同最鲜艳的蔷薇一般绽放缭绕。在过道的尽头是美轮美奂的巨大宫殿，衣香鬓影的男男女女觥筹交错，在悠扬的音乐声中翩翩起舞，时不时有轻笑声飘荡开来。 　　宛籽紧紧跟随着莱格修斯的步伐，低头穿越人群。 　　“莱格修斯殿下？”忽然，人群中有人发出了惊讶的呼声。 　　话音一落，音乐缓缓停歇。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莱格修斯与他身后的宛籽身上，有人瞪圆双眼，有人两眼放光，有人窃窃私语： 　　——啊，这就是那个人形的地球生物吗？ 　　——殿下带她出现公众之下了啊……这对外交有什么影响？ 　　——伊克斯皇族对参议院与军部的政策将会有所变动吗？ 　　——不管怎样……好可爱啊！！！ 　　如果说刚开始所有人的目光还有所收敛，等到莱格修斯礼貌地对其他人行了注目礼，并且没有明显的反感之后，所有人的目光顿时如狼似虎！ 　　“殿下，我是莱尔家族的莫里。”人群中慢悠悠钻出一个红色头发的青年，“那个，请问我能摸摸它吗？” 　　宛籽：…… 　　啊……手好快！果然是纨绔子弟啊！ 　　所有人心中闪过感慨。 　　红发青年莫里白皙的脸上还留有一点点红晕，好奇的眼神不断张望莱格修斯的身后。作为伊克斯佩特基因保持相对良好的实权家族新一代，他有着充分的自信能得到肯定的答复——虽然很稀有但总归是人造人，更何况只是摸一摸而已呀！ 　　然而，他眼巴巴望着莱格修斯，忽然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一丝……不悦？ 　　幻觉吗？ 　　莫里来不及多思考，就听见了莱格修斯疏离的声音。 　　“不行。” 　　“你说什……” 　　莱格修斯不等他变脸，就穿过人群而去。 　　宛籽慌张加快脚步，像尾巴一样跟在他的身后，跌跌撞撞跟上他的脚步：“莱、莱格修斯……”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莱格修斯的脚步似乎稍稍放缓了一点？ 　　于是，下一秒宛籽的鼻尖就重重地撞上了莱格修斯的脊背——咣——！ 　　宛籽热泪盈眶。 　　果然，特么的金属质地的。 　　不管怎样，莱格修斯的脚步算是放缓了。宛籽跟在他的身后，看见他缓步穿越舞池，绕过舞池后面的漆红花园，沿着蜿蜒的矿石浮雕回廊渐渐深入葵明宫。一路上行人越来越少，每个人的发色越来越淡，脸上的神情也越来越端庄，到后来只有零星几个金发的行人与他擦肩而过，疏离地低眉行礼。 　　“你留在这里。”莱格修斯终于停下脚步。 　　“啊？” 　　莱格修斯伸手指向回廊外头的一片树影小溪：“里面不是你能涉足的，你留下，等。” 　　——里面是禁地什么的吗？ 　　虽然在这陌生的环境里被丢下的确挺恐怖，不过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来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宛籽天马行空脑补，听话地跨过回廊的石砌栏杆，找了一处干净的草地坐了下来，不抱希望问了句：“请问……要多久呀？” 　　话刚出口，宛籽就后悔了，看着莱格修斯暗暗紧张。 　　结果出乎意料，莱格修斯略微思索，居然真的回答了。 　　他说：“片刻。” 　　好吧，这回答其实和没回答没有多少差别。 　　宛籽点点头，用眼神示意“你快走吧，我一个人可以的”，可是莱格修斯却仿佛欲言又止，到最终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去。 　　* 　　寂静又再度降临。 　　等到莱格修斯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远方，宛籽蹭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好奇地四处张望，跳过小溪，向花园深处探索。 　　这个星球上的多数植物有着夸张的颜色与造型，比如在这宫殿里蜿蜒缠绕的血红藤蔓，还有莹莹泛着着深蓝的草坪。 　　——这一切对宛籽来说都太过新奇了。 　　伊克斯佩特是一颗与地球非常相似的星球，地上有植被，有水源，星球上生长着灵长类高等智慧生物，这些生物不论是从思考方式、身体构造还是从行为举止、族群划分，都与地球有着非常相似的构成，让她不禁好奇，莫非这颗星球和地球千万年前是一家？ 　　可是人类文明不过区区几万年，就算隔离得再远开始进化，进化出金属翅膀也太夸张了点？ 　　如果人类能勘测到这群美貌的长翅膀的外星人，估计会把他们当做天使吧？ 　　…… 　　小溪之后，是一条林荫小道。 　　隐隐约约有风拂过，夹带着一丝说不出的芬芳。 　　宛籽好奇地顺着芬芳前进，穿过低矮的灌木，忽然来到了一片开阔的湖畔。 　　“咦，你是谁？” 　　忽然，一个惊异的声音响起。 　　宛籽一慌张，脚下被灌木树枝绊住，噗通一声栽倒在地上，窸窸窣窣滚出了灌木。然后，她看见了一张悬浮在空中的……金属椅子？ 　　椅子上坐着一个年轻的男人，眼眸与发色是如同莱格修斯一样的淡金，只不过脸色要比莱格修斯苍白，身体也比他瘦削许多。 　　“你是谁家的人鱼吗？迷路了？” 　　他的声音轻轻的，像是怕惊到眼前的小家伙。 　　宛籽在他柔和的目光下局促无比，匆忙掸落身上的叶子：“不、不是的……我不是人鱼。” 　　苍白的青年略微诧异，眼眸深处很快清明起来。 　　“你是莱格修斯带来的地球姑娘？”他的眼睫弯翘起来，“我能知道你的名字么，亲爱的地球姑娘？” 　　* 　　我能知道你的名字么，亲爱的地球姑娘？ 　　宛籽呆立在原地，好久没有回过身来。她已经“出生”很久了，在这漫长的时间里，从来没有人以这样的方式称呼过她，也从来没有人真正地关心过她的名字。他们有人叫她地球人、有人叫地球生物、人类，更多的会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称呼她为——26号实验体。 　　这是第一次，她被当做平等的人类。 　　只是一句轻轻的“地球姑娘”，就让她的激动得心跳加快，耳朵嗡鸣。 　　“我、我叫宛籽。” 　　那人朝宛籽伸出了手：“欢迎你来到帝国，宛籽。” 　　远处的湖畔中央闪烁着一点点蓝，映衬在那个人的眼眸里，混杂成微微的绿。 　　宛籽感觉自己的灵魂跌进了一片深不可测的湖泊，残存的意识挣扎在湖畔边沿。 　　她不知不觉地靠近那个人，指尖相触的一瞬间，整个身体的感官被一阵燥热覆盖。那个人的手轻缓地放到了她的额头，身体又像是在夏日炎炎室外淋了一场雨。 　　这是一种很奇特的感觉，好像身体不受控制，然而整个灵魂却分明是带着一丝愉悦的。 　　这样的感觉，太让人心慌。 　　“宛籽！”陡然间，一个冷硬的声音把她拉回了现实。 　　莱格修斯？ 　　宛籽陡然缩回了身体，大口喘气！ 　　“莱格修斯，许久未见，真高兴你能答应邀约。” 　　苍白的青年微笑。 　　宛籽两腿发软，惊魂未定地后退到了莱格修斯身后——刚、刚才发生了什么？ 　　莱格修斯不着痕迹地绕过宛籽，语气平缓：“我的荣幸，国王陛下。如果你能不随意对人使用精神干扰器，我会更加愉悦。” 　　苍白青年笑了：“距离你离家已经三百年，你还是这么疏远啊，亲爱的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为了配合榜单，提前更新~ 　　从明天起恢复晚上8点整更新 　　* 　　过去三章留言的妹纸们红包今天晚上送哈~ 　　红包赠送截止到下章为止哈，入V前5章3天送。 　　* 　　再跟大家八卦个笑话…… 　　前两天我刚刚在作者有话说里吹完“我终于写H了”，昨天被出版社编辑打脸了…… 　　她说【加H，这种程度你也好意思叫H…… 　　= =||| 　　所以我可能到时候要修改下几个章节，或者加番外。。 　　……为什么人家作者都是出版被删H，我会是这样的局面………… 第22章 割地赔款 　　他们居然是两兄弟？ 　　宛籽默默扶了一把岌岌可危的下巴。 　　他们看起来相差很多，莱格修斯的脸上棱角分明，眼窝极深，身上匀称的肌肉一看就暗藏着巨大的爆发力；苍白青年眉眼都温和明澈，只不过看起来并不十分健康，瘦削的身体蜷缩在金属椅子里，从内到外都透着虚软。 　　而这样一个病怏怏的人，居然是帝国的皇帝？ 　　花园里的气氛有一点僵硬，又过片刻，远处传来了隐隐约约的钟声。 　　“舞会快要开始了。”苍白青年说。 　　莱格修斯不置可否。 　　皇帝眉眼温和，望向莱格修斯的目光像是教训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我猜皇兄又忘记了要准备公约演讲，我已经命令参议院准备了一份。不过等下念还是要皇兄自己去念的。” 　　他抬起指尖再虚空中划动了一个特殊的手势，他身下凌空的金属椅子便调转了方向，稳稳地向回廊前行。 　　他说：“届时，希望皇兄以大局为重。” 　　很快，金属椅子就消失在了回廊的深处。 　　温温吞吞的皇帝弟弟和脾气不太好的皇兄吗？看起来挺兄友弟恭的啊。宛籽目送皇帝离开，回过头却发现莱格修斯站在自己身后，目光略微闪烁。 　　宛籽：？ 　　莱格修斯缓步跟上了皇帝离开的方向，路过宛籽的时低道：“如果有人要触碰你。” 　　“……啊？” 　　“拒绝。” 　　莱格修斯元帅头也不回。 　　* 　　演讲地点是葵明宫的正中。 　　主脑把莱格修斯的身影投射到了虚空中，让舞池中的所有人都能看见他的身形。 　　宛籽个子矮，被埋没在人群里，一抬头也能看见全息投影的莱格修斯。 　　他穿着一身军装，合体的衣形勾勒出他流畅的腰线，白色手套一尘不染。金色的长发被束再脑后，使得脸上的棱角越发利落分明。 　　现场寂静一片。莱格修斯低沉的声音不急不缓地传达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透着冷硬的优雅。 　　“地球上的姑娘是不是都这样专注？”倏地，温和的声音响起。 　　宛籽这才发现身边的人群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散开，皇帝的金属椅子已经飘到了她的身旁。 　　“国、国王？”宛籽磕磕巴巴。 　　皇帝微笑：“怀恩，怀恩·伊克斯。” 　　“……哦。” 　　“人鱼刚成年时，也会用这样的眼神望着主人。不过据我所知，地球人有着独立的思想。” 　　“啊？” 　　椅子上的皇帝微俯身，细长的眼睫弯弯：“你这样的专注，真让人羡慕。” 　　宛籽感觉自己的心跳骤然加速起来，又是那种熟悉的感觉，窒息、灼热、所有的血液都流向了脑袋——是因为他靠太近，还是声音太过撩拨？——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干脆像一只鸵鸟一样闭上了眼。 　　倏地，怀恩的轻笑声在她的耳畔响起来。 　　宛籽用力扭转脑袋，把注意力集中到莱格修斯身上。在遥远的虚空中，莱格修斯的演讲已经进入了尾声。 　　他轻轻搁下纸张，抬眼望向大厅中的人群，低沉而又冷静的声音透过全息投影，稳稳地传达到每个人的耳畔。 　　他说：“我仅代表军部，对帝国所有家族予以政治上与军事上的许诺，帝国拥有充分的军事实力保卫我们的家园与附属星球，拥有对外开发能源的能力与保障对外贸易的外交实力。军部，愿与诸位一同见证帝国外来。” 　　莱格修斯的演讲其实并没有多少波澜，不过因为他浑身上下的军人气场，逼得人不知不觉地肃穆起来。 　　现在寂静一片，没有人发出一丁点声音。帝国三权分立，在场的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然而也只有一个莱格修斯能让所有人都安静地聆听。整整三百年，他从少尉做起，年复一年征战四方，才终于成就今天的伊克斯佩特帝国。 　　没有人会对他有所指摘，只因为他是莱格修斯，帝国的第一兵刃。 　　也许他真的是一个出色的元帅吧。 　　宛籽迷迷糊糊想着，不小心对上了他安静的目光。 　　一瞬间，脑海里乱糟糟的思绪被大水冲了个透彻。 　　莱格修斯…… 　　莱格修斯在众人热烈的目光中结束了演讲，现场有短暂的空歇。然后一个年轻的声音从角落里响了起来—— 　　“元帅！请问您是否还会的虫族开战？” 　　那个声音年轻而充满着无谓，如同水滴入海，却掀起层层巨浪。无数个嘈杂的声音响了起来： 　　“元帅，虫族侵占了我们几十个边陲星球！这笔账还算不算了？” 　　“元帅！请问为何破军忽然返航？是军部的命令还是皇族命令？” 　　“元帅、元帅！您是否知道‘爱丽丝’条约？” 　　…… 　　“爱丽丝条约？什么爱丽丝条约？” 　　莱格修斯停下了脚步。 　　现场忽然安静下来，气氛微妙得让人窒息。然而那也只有短短一瞬间，下一刻在场爆发出巨大的声响！ 　　“天呐，元帅根本不知道！” 　　“军部！军部是不是也被蒙在鼓里？” 　　“肃静——肃静——！” 　　钟声响起，现场的躁动肃然平息。 　　莱格修斯疑惑的目光对准了帝国的皇帝，怀恩伊克斯，他的兄弟。 　　怀恩微微一笑，操控着金属滑行器缓缓升起，居高临下地看着众生。他的目光落在宛籽身上，声音柔和：“宛籽，走到我身边来。” 　　宛籽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又是熟悉的晕眩感。她控制不住脚步朝前走。好在，路过演讲席的时候，她被莱格修斯一把拽住了手腕。 　　“我……”她想要说，我的身体是不是出现了问题。 　　莱格修斯却仿佛早有遇见，一侧身，轻而易举地挡住了怀恩的目光。他就像一座大山，把瘦小的宛籽完完全全遮蔽在了身后。 　　“看来你对宛籽真的很满意，作为兄弟，我很是欣慰。” 　　莱格修斯冷眼看着怀恩：“什么是爱丽丝条约？” 　　怀恩不置可否，伸出指尖按下俯首上的按钮，顷刻间整个会场漆黑一片，星空渐渐地在所有人的脚下显形。片刻后，所有人都如同漂浮在缥缈的宇宙里，周遭是无尽绵延的群星。怀恩的声音透过介子传播器，在每一个地方响起： 　　“在这个广袤的宇宙中，远方还有数之不尽的能源，等待着我们去开采。帝国的基因缺陷却让我们只能裹足在这一小片星域中，就像一道屏障，我们生在帝国群星，死亡也在帝国群星。在座的诸位，就没有想过去更遥远的地方寻找希望吗？” 　　怀恩漂浮在半空中，语调依旧温和而又细腻。 　　“基因缺陷，困扰着帝国每一个人，数百年来我们把有限的生命与基因浪费在无尽的战争上，帝国的资源与残破的基因又能残喘支撑多久呢？只有和平，才有探索希望的可能。” 　　宛籽躲在莱格修斯身后探出头去，发现刚才还群情激昂的人已经冷静了下来。也许是怀恩的声音真的很适合洗脑吧？他们的目光中已经有了一种类似向往的东西。 　　“所以，皇族与参议院经过协商，将于虫族签订‘爱丽丝公约’，出售X3456与T2D66S星及其附属星系所属权、第八星系所有能源共同开采权。今天的舞会，第一是为‘爱丽丝’而开。” 　　“希望即将到来的和平，将带给帝国史无前例的希望。” 　　群星的光芒渐渐隐没，整个会场又明亮起来。 　　所有人呆愣地站在原地，过了好久都没有人出声——没有人能够理解皇帝与参议院的举措，作为一个星际殖民帝国，伊克斯佩特居然与那些恶心人的虫子签订了丧权辱国的割地条款！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荒谬的吗？ 　　莱格修斯静默不语。 　　宛籽躲在他的身后，感受着手上越来越紧的力道，拼命忍住才不痛呼出声来。疼、疼死了…… 　　不过现在这样的局面，比起在场懵逼的一群官宦子弟，恐怕莱格修斯的感触要更加厉害吧？作为帝国元帅，与虫子签署割地条约简直是打脸啊！ 　　没想到，打脸还有第二波。 　　怀恩好似没有看到底下的人的神情，他眉目温和，缓缓降落在莱格修斯面前。 　　他说：“第二，是关于我的皇兄与‘星辉’的婚约，婚礼定于三十个恒星日，帝国光辉纪念日时。” 　　宛籽：…… 　　这简直是一场鸿门宴。 　　忽然被中止的星际巡查人物，热闹的舞会，精致的礼服，光鲜的演讲，在场的官宦，所有的环节都不过是为了网莱格修斯这一条大鱼。而现在，鱼已经入网，被设局的渔夫轻轻松松地提了起来。 　　“为了帝国的未来，”怀恩缓缓勾起笑容，苍白的手接过了侍从递上的一杯猩红饮料，“让我们庆贺‘星辉’降临。” 　　…… 　　尘埃落定。 　　宛籽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词汇去描述现场的寂静与僵局。 　　她的手腕已经被捏得麻木了，也许骨头早就碎了呢？ 　　那又怎样？ 　　她知道自己并没有权利开口说些什么，就算所谓的星辉和她休戚相关，可是其实也和她的意见毫无干系。这个叫怀恩的皇帝最终也与其他人一样，从来都没有把她当做人来看待。只不过这一次还是有一点点不一样的。 　　没有被当人看待的，还包括莱格修斯，帝国的守护神。 　　她几乎是幸灾乐祸地看着那个盛气凌人的元帅吃瘪的模样，想要嘲讽一句，你也有今天呐。 　　然而，片刻后，她听见了他的声音，响彻在大殿： 　　“我反对。” 　　冷硬如金属的声音，掷地有声。 　　怀恩不置可否，低笑问：“我亲爱的皇兄，不知道你反对的是哪一项？” 　　莱格修斯冷道：“全部。” 　　怀恩笑得越发优雅，甚至苍白的脸上也有了一丝丝兴奋的红晕：“皇兄是否忘记了，不论是作为军部下属或是我的亲王，你都没有拒绝上级命令的权利。” 　　这是一个疯子。 　　宛籽无比清醒地意识到。 　　怀恩是一个比莱格修斯还要变态上几倍的□□者。 　　作者有话要说：　　送红包今天最后一天哈=W= 　　我搞错时间了今天才应该为了配合榜单早点更新ORZ 第23章 心扉 　　那时候，宛籽对怀恩与莱格修斯的关系还不甚了解，直到很久之后亚瑟的完整解释，才让她真正了解这一颗殖民星球的政治体系。 　　如果把伊克斯佩特帝国比作一个完整的国家机器，那么军部与皇族是完全对立却无可分割的两大体系。军部与皇族几千年来一直维持在微妙的关系上。如果皇族生育了两个继承者，其中一个继位成为帝国的皇帝，另一个势必去往军部。他们将永远相互制约，也相互依存。皇族以参议院为依托，是帝国的民心所向，而军部手掌战斗力量，确保帝国不至于进入第二个□□期。 　　而现在军部与参议院达成协议，割地求和，共同促成星辉计划。 　　莱格修斯彻底地沦为了和亲小公主。 　　还因为基因良好，被选定为种马。 　　…… 　　宛籽忽然对他充满了无比的同情。 　　…… 　　怀恩并没有因为莱格修斯的反对而气恼，他神情若定：“你当然有权利作为个人反对，我亲爱的皇兄。”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莱格修斯，眉宇间冰凉一片，“帝国充分尊重你的权利，作为违抗命令的处罚，你将被革职查办，并且……” 　　他缓缓笑了，似乎是不经意地淡道：“在彻底卸任军职之前，军部会做一份正式的体检单，远比理性检查要详细得多。这个，皇兄应该不会反对吧？” 　　莱格修斯浑身一震，转手按住腰间——然而他忘记了，这里是葵明山，他手上所有的杀伤性兵刃都已经被卸下。 　　他瞪大着眼睛，死死盯着空中悬浮的皇帝，仿佛第一天认识他。 　　“疼——莱格修斯——！”宛籽终于嚎叫出来。痛、痛死了啊啊啊！！ 　　莱格修斯猛然松手。 　　然而还是晚了。宛籽发现自己的手腕无力地垂了下去，扭曲成一个诡异的角度。 　　……特么的，真的，断了。 　　“救……救救我……” 　　宛籽一动也不敢动，好久才回过神来发现眼泪已经像开闸的水龙头，浸湿了整张脸。她张了张口，环顾四周，发现周围所有人都是一副震惊的表情。 　　如果翻译一下，大概是：天呐，地球人那么脆皮？好神奇耶。 　　只有莱格修斯一个人反应了过来，他抱起了宛籽，忽然张开巨大的翅膀一跃而起—— 　　“啊——”宛籽被吓得紧紧抱住了莱格修斯的脖颈。 　　她在空中与怀恩含笑的目光相遇，忽的一阵心虚，把头埋进了莱格修斯的肩膀上。 　　* 　　宛籽其实并没有那么疼，至少没有她表现得那么疼。 　　离开葵明宫之后，她把眼泪蹭在了莱格修斯的衣裳上，在他耳边低声说：“你把我放下来吧，我有点累。”光靠手肘抱着他实在太累了。 　　莱格修斯原本极速飞行，听见声响骤然放缓了速度。 　　宛籽踮着脚尖扭扭身子：“其实不是很疼，我吓唬他们的。” 　　也许是因为基因沾染了一点点这帮外星人的因子，这种恐怖的受伤方式其实并没有疼到让她崩溃的地步。 　　莱格修斯：…… 　　宛籽终于被放在了地上，用力甩了甩完好的胳膊：“我只是想让你尽快离开那里。” 　　莱格修斯瘦削的身形看起来有一点泥泞，一点可怜。 　　宛籽悄悄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莱格修斯像一只沾满了泥浆的猎豹。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安抚，只好笨拙地安慰：“刚才那种样子，其实没有必要硬拼呀，他们摆明了已经签完卖国契了，你反对也没有意义了的嘛。” 　　莱格修斯没有回应，脸色却跟阴沉了。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可以安慰你。” 　　宛籽抓耳挠腮，她见过他和虫族拼命的样子，也见过破军号上每一个少尉谈起保卫家园的时候眼里迸发的骄傲。这样的骄傲被踩在了地上，一定有着普通人难以想象的难堪与沮丧。 　　“……谢谢。” 　　“啊？” 　　宛籽瞪圆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想在莱格修斯的脸上找到一点证据，可惜还来不及捕捉，他就已经匆匆移开了视线。 　　谢……谢？ 　　他真的道谢了吗？ 　　真的真的不是幻觉吗？ 　　* 　　回程中，莱格修斯切断了飞行器的联络。 　　宛籽恍恍惚惚看着自己的手。其实已经没有多少痛觉了，明显弯折了的手就像一个赘生物一样，看着恐怖，其实不太疼。 　　“可以修补。”寂静中，莱格修斯的声音有些生硬。 　　“……恩？” 　　“手，可以修补，和之前不会有任何区别。” 　　“……哦。” 　　原来是说治疗啊。宛籽点点头，算是回应。她本来就不担心这个，这颗外星星球的科技已经远远甩了地球一条街，人生了病他们都能“换个部件”继续用，更何况只是小小的受伤了。 　　莱格修斯没有等到她的反应，又欲言又止。好久，才僵硬开口：“不用担心。” 　　宛籽一愣，终于发现这只外星元帅是在安慰她？ 　　太阳今天是从西边出来的吗？ 　　她瞠目结舌：“我不是担心手，你多虑啦。” 　　寂静。 　　莱格修斯移开了视线。 　　微妙的尴尬在飞行器舱里弥漫。 　　就在宛籽担心自己是不是又说错话的时候，莱格修斯低沉的声音又响起来。 　　他说：“所以，是什么困扰你？” 　　宛籽摇头：“没有啊，我没有困扰。” 　　莱格修斯说：“有。” 　　宛籽：“……没有。” 　　“距离赫立俄斯宫还很远，你有充分的论述时间。” 　　“……” 　　这种明明不擅长聊天的人死撑着聊天真是……尴尬得可以啊！ 　　宛籽无话可说，又缩成一团想装乌龟。只是这一次的压迫感似乎要比以前小很多，她缩了一会儿，看着莱格修斯异常耐心的侧脸，壮着胆子开口：“你们是不是没有生育能力？” 　　莱格修斯沉默。 　　宛籽深深觉得自己又说错话了，恐怕对于全宇宙的雄性来说这都是不可说的禁区吧？ 　　啊啊啊会被莱格修斯宰了的吧？？？ 　　“有。” 　　好久，莱格修斯开口。 　　“啊？那为什么要我……” 　　宛籽傻眼，如果说伊克斯佩特星人类本来就有生育的能力，那这大费周章地制造出她来做什么？她还以为这帮外星人面临绝种危机呢。 　　“基因缺陷。” 　　“什么？” 　　莱格修斯静默了片刻，道：“五千年前，距离帝国最近的恒星发生异变，辐射导致帝国生物基因发生异变。食物链顶端的人类获得了更加强大的力量，伊克斯佩特就是在那时成为星际殖民帝国，所向披靡。” 　　“……然后呢？” 　　“可是后来人们发现，变异的基因无法进入遗传公式。每一代生育，产生的后代都更加孱弱。为了保有基因序列的完好，越是顶层的人类越加拒绝繁衍。人们通过各式各样的方法延长生命时间。” 　　宛籽愣愣听着，好久才喃喃：“可是，为了强大而拒绝繁衍，迟早会灭亡的啊……” 　　“不是。” 　　“啊？” 　　“不是为了强大。” 　　莱格修斯大约是在斟酌用词。飞行器外头变化的光线映衬在他的脸上，光晕交错间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遥远。 　　宛籽知道，这已经是最近的一次了。她还想问一点问题，可是飞行器却忽然慢下了速度，原本只有光影的外界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这是——！ 　　宛籽趴在透明的屏障上俯瞰大地——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接近这一颗星球。下面不是高耸如云的赫立俄斯宫，不是漆黑的森林与着火的大地——这是一片都市，高楼林立，车马川流不息，每一个人都穿着各式各样的衣裳，熙熙攘攘的街市与地球十分相像。 　　然而，始终有一些怪异。 　　随着飞行距离越来越低，宛籽看清了他们的脸。那些人骨骼突出，脸上布满了青紫交错的疤痕，有人走路蹒跚，有孩童的眼睛几乎与鼻子粘连在一起。焦急的母亲呼唤跑远的孩子，伸出的手赫然是累累白骨。 　　“啊——” 　　宛籽吓得缩回了舱内，耳边响起了莱格修斯低沉的声音： 　　“每一代都比上一代病弱，四千年来，帝国已经穷途末路。” 　　宛籽呆呆听完，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曾经以为伊克斯佩特是一颗强大的星球，这里的人类身强体健，科技发达，能够驰骋在浩瀚的宇宙中，到达地球人世世代代都没有到达过的远方。可是直到此时此刻，她才知道，这只是一颗绝望的星球。 　　“那你为什么和他们……”你为什么和他们不一样呢？ 　　这一次，莱格修斯没有回答。 　　* 　　宛籽回到赫立俄斯宫时，依旧还有点毛骨悚然，无意识跟着莱格修斯的步伐去了他的寝宫。 　　“要叫亚瑟吗？”她问莱格修斯。 　　莱格修斯沉默，只是调出主脑输入了一串序列号。 　　不一会儿，侍从送来一个圆锥型的手电筒，交到了莱格修斯的手上。 　　“伸手。”他说。 　　欸？ 　　宛籽犹豫着伸出手。然后，她看见莱格修斯在她面前徐徐蹲下了身，白色的手套扶住了她的指尖。 　　一束光照射在她的手腕上。 　　也许只过了十几秒？本来已经弯折的手腕竟然恢复了原本的形状。 　　宛籽左看右看，又尝试着捏了捏手腕，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居然真的就这样痊愈了？ 　　“好神奇……” 　　宛籽兴奋地一把拽住了莱格修斯想要缩回去的手……上的手电筒：“这个可以让我试试吗？” 　　“你还有什么地方受伤？” 　　宛籽摇头：“你的伤可以用这个治吗？” 　　莱格修斯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宛籽兴奋地抓住了“手电筒”翻来覆去研究开关，兴奋道：“你肩膀上的洞呀！” 　　她还记得莱格修斯的肩膀上有很大一个洞，那个让他在行军的过程中只能注射药剂来缓解症状的伤口。那个“秘密”，几乎害她丢了小命呢，这个高科技的照射灯应该也能起一定的作用吧？ 　　莱格修斯的眼里闪过诧异。 　　宛籽脸上的笑一点点僵硬下来，越来越没底气：“那个……我只是想……” 　　只是想试一试。 　　“也许……也许会好一点点……” 　　宛籽沮丧低头，整个肩膀耷拉了下来。刚刚是她兴奋过头了，其实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如果这么简单就能治好，莱格修斯就不会躺在地上打滚了。要不来试一试吧？这种愚蠢的提议，她自己说不出口。 　　莱格修斯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一动不动，似乎是出了神。 　　“对、对不起。” 　　她想了想，干巴巴挤出安慰的话。 　　“一定会有办法的。” 　　莱格修斯露出了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模样。他整个肢体明明僵硬得如同上了战场，脸上的神情却说不出的怪异。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那一抹怪异的神色渐渐收敛，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让金色的瞳眸越加深不见底。 　　那是一个笑容吧？ 　　宛籽浑浑噩噩想，虽然他连嘴角都没有上扬，可是她就是有这样莫名其妙的感觉，他好像是笑了。 　　他现在比她矮，这距离让她很有冲动摸一摸他金色的发丝。 　　她记得它们非常柔滑。 　　…… 　　“没有关系。” 　　莱格修斯轻声道。不知道是在回答她的疑惑，还是在回应她的道歉。 　　宛籽没有缘由地紧张起来，对着那张好看脸还莫名有点心慌。 　　他怎么还不起来啊…… 　　地球人不习惯被这样跪着的啊……有点苏过头啊喂…… 　　就在宛籽尴尬得纠结“要不要去搀扶一把”的时候，莱格修斯忽然站起了身，目光投向空中。 　　几秒钟后，亚瑟的虚拟形象出现在虚空中。 　　“伟大的元帅，我听说了你在葵明宫的英勇事迹，真是如诗歌般美妙啊。” 　　莱格修斯冷眼。 　　“我赶在皇室与军部的联和命令之前，只是想过来通知你一个消息，听说两方已经决定正式启用‘星辉’计划。相信再过不久婚约就要起效。” 　　宛籽偷偷看莱格修斯，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出一点征兆。 　　他还是会拒绝吗？ 　　他会反抗吗？ 　　然而她什么都没找到。 　　虚拟亚瑟挑眉：“元帅您军务繁忙，我来，只是想安慰下元帅不用太过担心被‘逼婚’了。” 　　莱格修斯皱起了眉头。 　　虚拟亚瑟显然权当看不见。他风情万种地撩了一把头发，一脸风流：“帝国保障私有财产不受侵犯，毕竟元帅您已经把宛籽转赠罗斯特了。” 　　宛籽：…… 　　莱格修斯：…… 　　“罗斯特出身的格林家族虽然不及伊克斯家族，不过也算是合格了，相信参议院与皇室会权衡利弊的。” 　　亚瑟快刀斩乱麻似的说完，马上切断了画面。 　　宛籽愣了好久，终于记起来，的确在遥远的破军号航程中，她的确被下令“转赠”给了罗斯特。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呢？ 　　“那个……”她犹豫开口，“我是不是得搬出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早上起来发现本文已经在分频的金榜上啦【虽然顾及只有一天因为我挤不出日一万字……跪。 　　多谢妹纸们捧场23333 　　红包已经发掉了全部，昨天留言比较多后台有点儿乱，晋江的留言后台居然不是根据时间顺序来的=口=！，尽量按照宁可错杀没漏过的发了，有留言了没收到的妹纸吱个声哈 第24章 私有财产 　　伊克斯佩特帝国对私财产保护到了什么地步呢？ 　　在收到人鱼之前，宛籽并没有多大的感触。她在荒凉的边陲星球买了一只携带病毒的人鱼，导致了拥有无数光辉战记的、帝国万千军人心中的无可替代的破军号差点成了“破”军号，还差点害元帅挂了，就算是这样，她的那条人鱼依旧通过迂回的方式回到了她的手里。只因为让破军号陷入瘫痪的是人鱼携带的病毒，而非人鱼本身。而人鱼是她通过合法渠道购买所得，属于她的私人财产。 　　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 　　即使这条人鱼差点毁了帝国最精锐的部队。 　　所以，在经过严格的消毒过程之后，属于宛籽的人鱼别完好无损地送到了她的手上。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宛籽现在是属于罗斯特的。几千年的严格法治社会习惯让事情陷入了僵局。即使是参议院与军部，也不得不认真考虑是否强制移交所有权。 　　作为被“移交”的物品，宛籽抱着鱼缸，看着夕（朝？）阳很惆怅。 　　“你不觉得罗斯特比莱格修斯更好相处么？” 　　来探望的亚瑟笑眯眯地坐到了宛籽的身旁，掐了一把宛籽的脸。 　　“是啊。”宛籽点点头。 　　不得不承认，哪怕莱格修斯最近已经好很多了，罗斯特的确比莱格修斯要好相处很多倍。 　　亚瑟挑起宛籽的下巴：“可你看起来并不开心。” 　　宛籽挣扎着躲开那老变态的调戏，抱着鱼缸挪远了一点点。 　　“我没有不开心。”她低头，“……也没有开心。” 　　虽然能活着已经是中了无数个□□的结果了，可是被当做一件东西、一个宠物一样送来送去，又注定要当繁殖实验体，不管是跟谁都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吧？ 　　她只是，不知道怎么反抗而已。 　　亚瑟眯眼看着她，忽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在帝国，繁衍是一件奢侈的事情。老不死的贵族们恐怕已经忘记了怎么延续后代了。” 　　“嗯？” 　　“你见过平民了么？” 　　“……见过。”宛籽想起了那天路过的都市，毛骨悚然的感觉还留有一点记忆。 　　亚瑟轻轻叹了口气：“平民平均寿命300岁，每一次孕育，下一代的基因就以1%的速度恶化。五千年了，他们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那你和莱格修斯……” 　　“贵族通过延长生命时间来减缓恶化，我们不生育，就算是这样，在漫长的生命力‘病情’也在逐渐加重，普通人大约300岁的时候会出现征兆，到500岁左右到达顶峰。” 　　“可是帝国不是五千年就已经开始恶化了？”如果不生育，这帮贵族早就死绝了啊。 　　亚瑟难得沉默。 　　过了好久，他才笑了笑。他说：“我们不生育，但我们克|隆。” 　　“……啊？” 　　“等到‘坏了’，就换一个，克|隆一次基因恶化速度是万分之一，可比自然生育合算多了。” 　　亚瑟向来风流的脸上罕见地出现沉重的表情。 　　宛籽艰难消化了那一堆信息，忽然明白了莱格修斯一次次被人提及的“体检”是怎么回事。他们并不是想要检查他是否在战场上负伤，他们想要检查的是他有没有“坏了”。如果坏了，就换一个。 　　为了不让社会秩序混乱，等待着这个亚瑟的，恐怕只有“销毁”。 　　“所以，其实我们也比你好不了多少。” 　　亚瑟勾了勾嘴唇，露出一丝嘲讽的神色。 　　宛籽只觉得寒毛林立，不知不觉抱紧了鱼缸。 　　“亲爱的宛籽，你啊……”他的神色一变，朝宛籽身后恶劣地挑眉，“呀，你看，你的前主人来了。” 　　啊？ 　　宛籽茫然回头，发现了脸色阴沉的莱格修斯。 　　“基因研究所需要采集的数据包括物品移交信息么？” 　　亚瑟笑得人畜无害：“我只是过来确认26号的身体状态良好，方便‘星辉’与罗斯特的匹配。目前看来，完全没有问题呢。” 　　宛籽：…… 　　“数据已经采集完毕，我也该回研究所了。”亚瑟笑着越发讨人嫌，“不打扰你们最后的时光。” 　　…… 　　亚瑟一击脱离，潇洒地走了，留下宛籽抱着鱼缸仰望莱格修斯。 　　一时间，没有人开口。 　　鱼缸里的人鱼幼体用力晃了晃尾巴，搅得水声哗啦啦响。噗啦——它忽然一个摆尾，水花飞溅到了宛籽的脸上。 　　宛籽很想一把摁死它，可眼下的情况不太允许。她于是湿漉漉抬头看着莱格修斯，斟酌了几遍词汇，小心开口： 　　“我是不是……必须去罗斯特那里了？” 　　莱格修斯居高临下看着宛籽，没有出声。 　　这是默认了么？宛籽低下了头，发梢的水滴一滴滴落在她的手上。 　　宛籽的脑袋乱糟糟的，想着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儿。眼前的莱格修斯，究竟是莱格修斯几世呢？在漫长的数千年里，他是不是一直是现在的模样？是不是在遥远的从前他也有过不一样的时光，最终又被漫长的岁月磨平掩埋？ 　　“罗斯特在外面等你。” 　　终于，莱格修斯打破僵局。 　　“……哦。” 　　宛籽闷声应。 　　其实心里有一点点异样的感觉，她分辨不出那是不是沮丧。 　　这并不意外，不是么？ 　　早就该这样了。 　　莱格修斯早在破军号上就恨不得把她丢到太空外面去了，现在捡回一条小命，已经是他手下留情了。 　　宛籽在空旷的宫殿内搜索，发现其实属于她自己的东西并不多，一床小小的毯子，一只鱼缸，还有一套烹饪器具。她把属于自己的东西一点一点整理起来，到最后剩下小小一堆。整理完毕时，才发现莱格修斯并没有走。 　　宛籽在原地兜转一圈，抱起鱼缸轻手轻脚路过莱格修斯： 　　“这堆东西，麻烦告诉罗斯特来取。” 　　…… 　　宛籽仰头望向莱格修斯的脸： 　　“你放心，你的秘密我不会和其他人说的。” 　　…… 　　人鱼哗啦啦摇摆着尾巴，搅动得宛籽的心也烦躁起来。她停在原地磨蹭了一会儿，终于泄了气： 　　“那个……这段时间，谢谢照顾。” 　　…… 　　宛籽路过了莱格修斯。 　　她没有回头，当然不会知道就在她转身之后，莱格修斯忽然向前迈动了一步，盯着她的背影神色复杂。 　　…… 　　你可以拒绝的。 　　* 　　宛籽坐上了罗斯特家的飞行器，慢悠悠飞跃日界线。 　　罗斯特的飞行器要比莱格修斯随意很多，里头播放着奇怪的歌曲，内壁上画满了各式各样的涂鸦，一排颜色各异的营养剂一字儿排开，顶上的全息屏播放着帝国宅男女神歌姬的经典歌舞曲目影像，俨然一副酒池肉林的模样。 　　“唉……”罗斯特第108次低头叹息。 　　还有什么比莫名其妙成为“星辉”男主角更加倒霉的事呢？他根本不够格啊！ 　　如果时间可以逆转，他宁可留在家里种菜也不会上破军号的！ 　　刚才元帅那眼神，特么的分明是看一具尸体啊尸体…… 　　“唉……”罗斯特少尉躺平叹息。 　　宛籽囧脸，伸手推罗斯特：“喂……”在飞行器里躺成这样真的不会机毁人亡吗？ 　　谁知道她的手刚刚触碰到罗斯特□□的上臂，他就像猴子一样忽然窜了起来，噼里啪啦逃窜到了飞行器的最末端。 　　“别、别碰我！” 　　宛籽：…… 　　罗斯特心有余悸，扯下袖子遮住□□的部分，检查完好之后又掏出了一双手套，小心地套在了手上。 　　宛籽：………… 　　“我们最好不要有肢体接触，特别是直接的皮肤接触。在我习惯前，绝对、绝对不许碰我！”罗斯特郑重道。 　　“为什么？”从前不是有过吗？ 　　罗斯特依旧保持着安全距离：“你的基因序列里涵盖了特殊公式，对帝国主要基因组成方式能产生情绪上的干扰。”自从下了破军，他就仔细查证过，才知道原来之前的种种奇怪反应都是基因捣乱。 　　“……什么意思？” 　　“意思与你的直接接触都会产生效果不等的催情作用。” 　　“……” 　　“我的灵魂伴侣是温柔美丽凹凸有致的薇妮，你别想对我做什么！” 　　“…………” 　　宛籽：=口=！ 　　居然还有这种狗血的打开方式吗？！ 　　宛籽光速裹紧了自己，缩到另一个角落里——特么的谁对这个傻大个有兴趣啊！ 　　* 　　飞行器缓缓降落在罗斯特的住处。 　　显然作为一个少尉，他并没有莱格修斯那么好的居住条件。他的家在都市建筑的高楼里，通过楼顶的飞行器停歇坪可以直接抵达他的公寓。 　　宛籽已经住惯了高大上的赫立俄斯宫，站在门口踟蹰着不知道先迈哪一只脚。 　　这是一个单身了不知道多少辈子的军人的房间。 　　脏。 　　乱。 　　暗。 　　凌乱的枪械零件。歪歪斜斜的饮料瓶子。几盆干瘪枯萎的绿植。地上粘连着黏糊糊的暗色液体，看起来是意外倒了的营养剂。室内还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气味，遮光效果顶级的屏障隔绝了大部分光线，让整个室内看起来更像是一个阴森森的巢穴。 　　“这是我念军校时的宿舍，我偶尔来住。我的家族驻地有一帮能生吞了你的老头儿，所以你还是暂时在这里比较好。” 　　……还真是男生宿舍啊。 　　宛籽咽了口口水，努力寻找着下脚的地方。 　　罗斯特边笑边退：“你就先住这里，我去找薇妮解释下我是被强迫的——的——的——” 　　话音未落，他人已经冲上了顶层。 　　几秒钟后，飞行器划破苍穹，逃窜了。 　　宛籽：…… 　　不管怎样，生活总的继续。 　　宛籽深吸一口气，把鱼缸放在了地上，狠狠心一步踩进了房间。 　　只是不知道要把这里整理成人类可以居住的地方得多久啊。 　　作者有话要说：　　编辑说封面想约画手画裹着带翅膀的果体莱格修斯，至于女主咋样要不要放封面里怎么放她还没想过……【我看她压根就是忘记了吧= =…… 第25章 记忆断层 　　宛籽的生活变得前所未有的安逸。没有破军号，没有空旷的赫立俄斯宫，也不用再担心随时会丢了小命。在罗斯特的小小公寓里，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 　　清理这阴冷的狗窝花费了巨大的力气，她把所有的东西丢都到了储藏间里，脏乱的空间只留下了光洁的地面，以及一张小小的床。这是她之前要求莱格修斯准备的，没有想到居然在罗斯特这里实现了。 　　嘀—— 　　忽然，房间的空气中闪现了一抹微光。 　　宛籽躺在床上汗流浃背，疑惑地顺着光束望去，看见了墙壁上不起眼的小型针孔。 　　【您好，宛籽小姐，莱格修斯元帅请求通讯，请问是否接通？】 　　……主脑？ 　　宛籽手忙脚乱地整理衣装，朝着空气试探性回答：“好。” 　　【请回答，“是”还是“否”】 　　“……是。” 　　【收到指令】 　　那一点蓝光闪了闪，逐渐拉长变成了莱格修斯的模样。 　　宛籽一时准备不及，和莱格修斯的目光对了个正着，顿时心跳乱了几拍。 　　——我嘞个去果然是死亡威胁的惯性反应吗？ 　　“你的体温偏高。”虚拟镜像中的莱格修斯一如既往地冷淡。 　　“……啊？”体温？ 　　宛籽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滚烫。 　　“你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宛籽摸到了一点点潮湿，恍然大悟：“罗斯特家太……特别了，我整理了一下，所以就出了一点点汗，有点热。过会儿就好了。” 　　“你身上穿着的衣服会记录所有的体征信息，以后尽量减少活动。” 　　“……哦。” 　　莱格修斯切断了联系。 　　宛籽呆呆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忽然反应过来：她刚才出汗也就不过十分钟的事儿，莱格修斯这是随时监控着她的信息吗？ 　　这么说，他……一直在看着她？ 　　* 　　然而，过了很久，宛籽的体温都没有下降。 　　起初她并没有发现，只是觉得身体格外的疲乏，趴在小床上昏昏沉沉睡了一觉之后被冻醒了。 　　宛籽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不太确定自己是否是发烧了。伊克斯佩特的科技下，室温设定为人体最适宜温度，根本不会让人产生冷的感觉。难不成是感冒了？ 　　难道跨越了无数个银河系，流感病毒居然也能在这里传播吗？ 　　还是说，只是幻觉？ 　　* 　　罗斯特的公寓有一个巨大的保鲜空间，里头堆放着足够吃一年半载的食材。食材千奇百怪，大概是基因研究所已经把这颗星球上没有危险性的动植物全部都轮番带到了小公寓里。 　　宛籽把它们放到了一起，一个接着一个，消耗的速度远远比不上新增的，到后来，她已经记不清肚子会不会饿了。有时刚刚煮完食物，一转身的功夫她就忘得一干二净，昏昏沉沉倒头就睡，等再醒来的时候，全身上下都湿透了。 　　发烧似乎变得有规律性。 　　每隔12小时左右一次，每一次持续半个小时，之后就是汗流浃背，身体越来越困乏。 　　也许是身体出现了状况？ 　　又一次大汗淋漓醒来，宛籽眯眼盯着主脑的探测器发怔：如果是身体出现了问题，莱格修斯与亚瑟应该可以检测到的吧？如果身体没有问题……那难道现在的身体症状是因为缺少运动？ 　　她开始在每天的例行发呆时间里加入适量的运动。在房间里跑步，做仰卧起坐，抱着人鱼“尾巴”举重100下……结果，之后一次睡眠，她昏睡了整整36小时，醒来时，整个前胸快贴到肚皮了。 　　究竟、究竟有多久没有吃东西了？ 　　宛籽发现自己根本记不清了。 　　“尾巴，我是不是应该找莱格修斯问一问？”清醒的时候，宛籽百无聊赖问人鱼。 　　好歹也算是好几次“生死之交”，这家伙就这样把她丢了不闻不问了，送养一只小猫小狗好歹还有回访呢，他简直是把她当垃圾丢了啊！ 　　人鱼摇晃尾巴，硕大的眼睛空洞洞的。 　　宛籽泄气躺平：“可是我不知道怎么找到他啊。” 　　从来没有人教会过她怎么使用主脑。 　　* 　　后来，时间似乎过去了许多天。 　　宛籽发现尾巴的眼睛格外哀怨，鱼缸中漂浮着许多食物，试探性问：“你是不是生病了胃口不太好？还是我忘记刚才喂过你了？”可这也太多了吧？ 　　尾巴愤怒砸水！ 　　宛籽：…… 　　全世界都好像遗忘了宛籽，甚至她自己的记忆力也越来越差。 　　宛籽发现自己常常想起莱格修斯，起初恨得牙痒痒，随着时间越来越久，她忘记更多事情，莱格修斯这个名字倒变得有些旖旎起来。她曾经和他有过不少的记忆，虽然时常命悬一线，可是正因为这样，越来越淡的记忆世界里他才成为了最鲜亮的颜色。 　　“尾巴，你说我会死在这里吗？” 　　“等我死掉了……” 　　等她死了，大概莱格修斯会出征到别的星球，重新孵化一个“27号”吧。也许现在已经有27号了，否则他只要多“看”几次，就会发现她现在的身体不对劲啊…… 　　这样的念头，像一团棉花一样堵在她的胸口，有一点点闷。 　　她有一点点想念他。 　　这简直匪夷所思。 　　“尾巴，我是不是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 　　主脑的光芒再一次亮起来的时候，宛籽简直要感激涕零。要不是它实在太高，宛籽简直想跳上去亲它两口！ 　　“对不起宛籽，罗斯特并没有对外透露你的行踪，我们一直以为你是他安顿在他的家里……” 　　全息投影中的薇妮看起来很焦急，美丽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仿佛要落下眼泪来。 　　宛籽红了眼圈。时隔那么久，再一次见到活人的感觉，她几乎要喜极而泣啊啊啊—— 　　薇妮的眼里满是愧疚：“你还好吗，宛籽？” 　　“不太好，我……” 　　宛籽抓耳挠腮，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症状。发烧？记忆里变差？睡眠时间增长？这些应该都以数据的形式传达给基因实验室了，除了这些，她能跑能跳好像并没有多大的问题？ 　　“你的婚期延后了。” 　　“啊？真的吗？” 　　“不过在这之前，你与罗斯特会先订婚。你不用担心。” 　　“……” 　　和薇妮的沟通似乎从来都不在一个频道，宛籽放弃了沟通的欲望，转而问她：“最近我的身体监测报告，亚瑟还在看吗？有异样吗？” 　　“没有。除了刚搬出赫立俄斯宫那天有一次因为运动而导致短时的体温上升，你的身体并没有任何异常。” 　　“一点也没有？” 　　薇妮的眼里闪过疑惑：“并没有。” 　　“那、睡很久呢？” 　　“没有啊。”薇妮越发疑惑，“根据记录，你的作息一直是规律的，睡眠与进食都是正常时间。” 　　“不可能！我明明……！”明明常常发烧，并且昏睡啊！ 　　薇妮笑了：“你的数据每时每刻都在传达给基因实验室，随时有人监控，宛籽，你是亚瑟大人最杰出的研究成果，应该对自己的身体状况自信一点呀。” 　　“随时……有人监控？” 　　“是。” 　　“我到这里多久了？” 　　“3天整。” 　　宛籽觉得战栗，犹如堕入冰窖。 　　怎么可能只有3天？她明明已经在这里待了起码一个月了！ 　　她不会怀疑基因实验室的监控准确性，可是如果说监测结果没有错误，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出状况的不是她的身体，而是……她的大脑。 　　“……宛籽？宛籽？” 　　薇妮的声音很遥远。 　　宛籽恍恍惚惚看见尾巴的鱼缸，那里头到底漂浮着多少食物？一天量？两天量？还是……很多天？ 　　“……薇妮，我需要见亚瑟或者莱格修斯。” 　　* 　　宛籽没有等到亚瑟或者莱格修斯，第一个来到小公寓的是罗斯特。 　　“我来接你去我的住处。”罗斯特简单明了，“不过如果你是想订婚，我直接告诉你，那是不可能的，我早就心有所属了！” 　　宛籽想要听清楚罗斯特的话，却怎么都无法集中注意力。他的声音也仿佛隔得很远。 　　“宛籽？……喂，你怎么了？”罗斯特似乎发现了她的异样。 　　宛籽只觉得眼前一黑，就再一次失去了意识。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正对上罗斯特焦急的眼睛。 　　“宛籽？宛籽？？” 　　“……我……我睡过去多久？” 　　宛籽挣扎着坐起身来，扫了一眼身旁的计时器。上面赫然已经过去了0.5个恒星日单位。几乎是等于地球16小时了。 　　“没多久啊。”罗斯特松一口气，“你只是失去意识了几秒钟。” 　　“……啊？”宛籽震惊看计时器。 　　罗斯特一拍脑袋：“哎呀，我差点忘记了，这个计时器在破军号上被感染过后就坏了，它显示的时间单位加快了几十倍不止。” 　　宛籽：…… 　　“你怎么了？” 　　宛籽面无表情，抓起计时器朝罗斯特的头狠狠砸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实体编辑终于审核完稿子了，提了两个意见。。一个是加H……一个是扩充结局，嫌弃我太短小了……ORZ我争取让大家感觉不到我在修稿地改完= =！ 　　【好不容易有个全文存稿来着QAQ 我感觉我甜头还没尝够就又要生死时速了…… 第26章 探病 　　时间是假的，昏迷却是真的。 　　对于这一点，罗斯特也不敢怠慢，匆匆带着宛籽去了基因实验室。 　　于是，宛籽又被扒了个精光，放进冰蓝色的培植液中。十几根导线戳进她的身体里面，与血脉还有器官紧密相连，不断传输回细节数据。 　　亚瑟盯着仪器上飞速闪过的一项项数据，眉头越皱越紧，眼里的疑惑渐渐郁结。 　　实验室里的气氛格外紧张。 　　罗斯特终于没有了耐心，惴惴不安问亚瑟：“她出了什么问题吗？” 　　亚瑟摇头：“没有问题。” 　　事实上，仪器没有检查出任何问题。所有的数据正常。 　　“那她为什么会晕倒？” 　　亚瑟望向宛籽，目光带着隐隐晦涩。 　　宛籽是他最杰出的作品。她现在没有意识，眼睫紧闭，刚刚舒展开的五官与四肢白皙透亮，像一个精致的人偶。如果不是她临时出现状况，他几乎要把她当做是完美品……可是，她真的是完美的吗？ 　　“都是我的问题！”罗斯特懊恼无比。如果他能够早点发现宛籽的不对劲，如果他不是把她丢在那里自生自灭，如果他再细心一点，或许宛籽就不会落到现在这样的地步。 　　“不是你的问题。” 　　“那我们要尽快通知元帅吗？他……” 　　“不用。” 　　“可……”罗斯特急了。 　　“嘘，她醒了。” 　　实验室里重新安静了下来，好几双眼睛对准了宛籽。 　　宛籽醒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亚瑟爸爸笑得一脸衣冠禽兽模样，站在她身旁的薇妮满脸关切，再往旁边是罗斯特和几个医务人员。他们在她的身边站成了一圈儿，目光的焦距点是光溜溜的她本人。 　　宛籽：…… 　　啊啊啊—— 　　* 　　几分钟后，宛籽重新穿上了衣服，被亚瑟单独拎到了观察室。 　　“所以，我没有问题？”宛籽听完亚瑟长篇大论，最终试探性总结。 　　亚瑟道：“除了非常短暂的意识昏迷，身体机能运作是完好的，我们可以暂时假定你的身体并没有问题。昏迷的症状，我可以用药物压制。” 　　“这就好。”宛籽松了一口气。 　　在不远处，薇妮正在与罗斯特交谈着什么，脸上挂着温柔的微笑。 　　罗斯特的个子巨大，在薇妮面前像一只狗熊，笨拙得抓耳挠腮，简直仿佛能让人看见他身后摇晃的尾巴。 　　场面看起来和乐融融，充满了明媚温暖。 　　“那个……” 　　宛籽她偷偷看亚瑟，犹豫着咬嘴唇。 　　“你想问什么？” 　　宛籽也被罗斯特的笨拙感染，抓耳挠腮：“莱格修……元帅他还好吗？” 　　也许对他来说才不过几天时间，对她而言却已经是过去很多天很多天了，除了第一天那一次剪断的对话，她再也没有见过他。 　　亚瑟饶有兴致挑眉：“亲爱的，你是不是忘记了你刚刚被他送给罗斯特了。” 　　“……哦。” 　　宛籽灰溜溜埋头。 　　“他最近是不可能出现了。” 　　宛籽惊醒：“啊？他、他怎么了？” 　　“虫族派人来签订爱丽丝协议，帝国的民间力量组织了刺杀，元帅在维持秩序中受了伤。” 　　“受伤？重、重不重……” 　　“亲爱的，你似乎对元帅十分关心？” 　　宛籽猛摇头：“不、不是的！我只是……” 　　“军政休养中心戒备森严，不过特殊人群是可以进去探视的哦。” 　　“什么人可以去？” 　　亚瑟的嘴角缓缓勾起弧度，满是戏谑的笑意一直荡漾到了深蓝的眼眸里。他说：“你现在的样子，是不是你们东方品种地球人所说的‘少女怀春’、‘思君心切’？” 　　宛籽呆呆看着亚瑟的微笑，忽然反应过来，捂住了脸。 　　……有一点点烫。 　　* 　　伊克斯佩特，军政疗养院。 　　与其说是疗养院，不如说是修理厂。 　　它是一幢高大的菱形立方体建筑，建筑內空间极大，周围四壁都是如同蜂房一样的小格，每一个格子都是装满不同颜色液体的玻璃缸，不少格间中静静悬浮着一个个身影。 　　宛籽只在科幻片里见过这样的场景，只觉得寒毛林立，紧紧跟着亚瑟的步伐生怕被落下。她跟着亚瑟进到“电梯”里，随着电梯悬浮上升，格间越来越大，快要到顶层的时候，格间已经如同一座小小的公寓。 　　公寓有门，刷卡进入之后可以看见简单的植物、休眠仓与款式不同的营养剂，再往深处是一个落地的室内泳池，莱格修斯就躺在泳池中。 　　亚瑟轻道：“他一定在期许你的到来。” 　　宛籽轻手轻脚地走近泳池，终于看清了莱格修斯。他的身体被泡在淡蓝色的液体中，银色的翅膀被他压在身下，无力地舒展张开，金色的发丝随波飘散，双眼紧闭，脸色比平常要惨白许多。 　　他伤得很重吗？ 　　宛籽蹲在泳池边，鼻子有些发酸。这种感觉太坏了，她心想，是不是真的得了歌德斯尔摩症呢？只不过三天没有见，居然像是分隔了好久好久。只不过三天没有见，他就已经这样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了。 　　“莱格修斯？”宛籽不确定他能不能听见，试探性地呼喊。 　　寂静中，莱格修斯的眼睫微颤，随后缓缓张开了眼睛，金色的瞳眸聚焦在宛籽的眉宇间。 　　“我、我来看看你，是、是亚瑟带我……”宛籽匆匆起身探望，却发现亚瑟的身影已经不在原地了，他不知道去了哪里。她顿时越发紧张，硬邦邦跪坐在泳池边。 　　莱格修斯却像是没有意识。他盯着宛籽的眼睛，就这样默默凝视了一会儿，然后用手肘顶住了泳池边沿，拖着湿漉漉的身体缓缓上升。 　　水声滴答不断，顺着肌肤的纹理往下滑落，金属质的翅膀有一半耷拉在水中。 　　他抬起头，连目光也是湿漉漉的，鼻尖快要触碰到了宛籽的下巴。 　　“你、你醒了啊……” 　　宛籽不敢动。下一刻，莱格修斯冰凉的唇就触碰到了她的鼻尖，带来了一阵难以言喻的战栗。 　　宛籽颤抖着抓住了他的肩膀：“你是醒着的吗……” 　　莱格修斯没有回答，他只是皱起了眉头，冰凉的唇辗转到了宛籽的唇上，轻轻触碰。 　　宛籽吓得往后退，却被他忽然按住了脖颈，动弹不得。 　　“莱格修斯？”她慌乱出声。 　　下一秒，莱格修斯眯起了眼睛，冰凉的舌尖笨拙地滑入了宛籽双唇的缝隙。 　　宛籽顿时石化，脑海中千万个烟花轰然炸响。这不是她第一次与他近距离接触，却是第一次被他主动靠近。她好像又找回了呼吸，又好像根本没有在呼吸，目光所及是莱格修斯湿润的眼睛。 　　这是外星人，外星人……宛籽闭着眼睛不断做心理建树，这是不同的生物，就像小狗小猫也喜欢舔主人，不同种族之间存在生殖隔离，他们无法产生爱情。没错，这只是一只长得和地球人有点类似的外星人。 　　可是唇齿间充斥着难以言喻的酥痒，仿佛有千万只蚂蚁从脊背上攀爬进脑海，在灵魂上轻佻慢扰。 　　宛籽发现自己做不到。 　　他实在是太像地球人了。就算是长着翅膀，只要被他的眼睛盯着，她就忍不住心跳加速，连呼吸都颤抖。 　　她用力扭动身体，避开一点点距离：“莱格修斯！” 　　莱格修斯终于松开束缚，金色的眼眸中还荡漾着一片混沌波澜。他像是一只人鱼，支撑着自己漂浮在游泳池边，眼睛定定地盯着宛籽。他已经在修复液中泡了好几天，伤势却改善得非常缓慢，不仅如此，他已经数不清这短短的几天里面究竟失去了多少次意识。他不能确定是不是“损毁”已经开始，可是就在刚才，触碰到那个地球人的一瞬间，从意识到身体居然前所未有的轻松……这种感觉，他曾经在破军号上失控的边缘感受过一次，第二次就是刚才。 　　“这是什么意思？”他像是在询问，更像自言自语。 　　宛籽惊魂未定，逃窜开几步：“什么什么意思？” 　　莱格修斯盯了她许久，眼睫微垂：“之前你用来阻止我杀你的方法，在地球上，这代表什么？为什么……”莱格修斯没有说下去，他仿佛大梦初醒，冰凉的指尖划过宛籽的嘴唇，混沌的眼神逐渐清明。 　　当然是我为了保命想要泡你啊。 　　宛籽在心底小声回答，摸了摸激越的心跳，干笑：“这个是……地球人表达夸赞的意思！代表你特别优秀！” 　　“优秀？” 　　莱格修斯双臂支在水池边沿，身后的金属翅膀徐徐张开成巨大的形状，整个身体有大半离开了水面成了一个舒展的姿势，淡蓝色液体顺着身体肌肉纹理潺潺留下，让人看着莫名的有些心跳加速。 　　宛籽生硬地点头，身体不断地往后缩，眼神尽量避开面前的那只外星雄性。 　　“对、对啊……”她敷衍。 　　莱格修斯的目光落在她还闪着晶莹的嘴唇上，又过片刻，目光不着痕迹地飘向别处。 　　他说：“很舒服。” 　　宛籽：…… 　　全宇宙，绝对找不出第二个能一脸纯情地说着这种无耻话的生物了。 　　作者有话要说：　　→ 　　编辑试图做封面的就是这一章内容，但是我怀疑她找不找得到画手愿意接…… 第27章 契约 　　事情，好像越来越尴尬了…… 　　宛籽深呼吸，用力甩脑袋，想把这种诡异的感觉甩出去，可是凌乱的心跳却怎么都回复不到正常的状态。 　　那算是一个吻吗？ 　　不远处又响起了一阵水声，紧接着是淅淅沥沥的声音。 　　她蒙上眼睛不去看那只美人鱼，可是耳边不断传来水声，提醒着她许多画面。 　　冷静、冷静……她于是用力捶打了一记脑袋，种族是有生殖隔离的，就算再相似，就算他现在看起来再温和，他也是杀人不眨眼的外星生物啊…… 　　“宛籽，你蹲在地上做什么？”亚瑟的声音忽然响起。 　　“没、没什么！” 　　宛籽满脸通红地站起来，飞快游走到了亚瑟身后。地上还残留着水渍，是之前飞溅出的一朵朵水花，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做梦。 　　亚瑟含笑：“元帅看起来似乎恢复得不错。” 　　莱格修斯躺回水池，声音慵懒：“是么？” 　　亚瑟：“我的仪器上显示元帅的精神愉悦值比之前高了21%，达到了惊人的31%呢。” 　　莱格修斯沉默。 　　亚瑟：“除了一百年前把虫族彻底赶离了伊克斯佩特统治区，这还是第一次超过20%吧？我想修复液还不至于有如此功效？” 　　莱格修斯目光微垂，只留了一个侧脸给亚瑟。 　　亚瑟勾起嘴角，盯着宛籽的目光满是戏谑。 　　宛籽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一步，两步，慢吞吞地往后挪动，忽然，脖颈后的衣领传来一阵撕扯，她整个儿人腾空而起——“啊——”她失声尖叫，如同一只小鸡一样被亚瑟提着又朝水池靠了过去。 　　亚瑟拎着宛籽到池边，轻笑问：“那……这只要留下不？” 　　宛籽：…… 　　“放我下来！”宛籽用力扭动。 　　可惜她的力气实在太小，根本不是这几只异形的对手，她被悬空拎着到了池边，直勾勾对上了莱格修斯。 　　眼前的莱格修斯没有抬头，整个浸泡在淡蓝色的液体中，唇上微微闪着一丝润泽，上半身湿漉漉，一滴一滴往下流淌着水滴。 　　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宛籽紧绷住身体，放缓呼吸，生怕自己呼出的气息喷射到了他的脸上。 　　就这样，好像过了几个世纪那样漫长。终于，最后一滴水滴顺着莱格修斯的脸颊，滴落在水池中，发出细微的声响，轻得几乎听不见。 　　“可以。” 　　寂静中，莱格修斯的声音淡得出奇。 　　宛籽悬挂在半空中，怀疑自己的耳朵进了水，他说什么？她没有听错吧？他真的说……可以？ 　　“这是你的最终决定？” 　　“是。” 　　亚瑟嘴角荡漾开笑容，手上一用力，轻轻地把已经瘫软的地球人放置在了池边。他说：“那婚礼行程就能启动了。军部那些老头儿知道了，一定十分欣慰。” 　　宛籽懵懵懂懂，直到亚瑟的身影又一次消失在房间门口，她还瘫坐在地上，脑海中一片混乱。 　　什么婚礼？ 　　和罗斯特吗？ 　　可是这和莱格修斯是什么关系？ 　　剪不断理还乱，她抱着脑袋用力摇晃，本想再敲一敲确定这一切是不是噩梦，手腕却被一抹柔滑的力道牵制。 　　“莱格……” 　　莱格修斯倚在池边，瘦削的指尖覆盖在她的腕上，力道不重，却凉凉的。 　　他说：“智力并不能通过物理撞击提高。” 　　宛籽傻傻看着他。 　　莱格修斯盯了她好一会儿，金色的眼睫微颤。 　　倏地，他伸出指尖，轻轻戳了戳她的脸颊。 　　宛籽：…… 　　* 　　亚瑟走后，宛籽再也出不去这间囚牢一样的房间。房间外面的屏障设置了严格的门禁，需要相当级别的帝国政要才能出入。她显然不是政要，她连帝国公民都不是，这个休养的地方对她来说无疑是最插翅难逃的牢房。 　　他就是故意的吧？ 　　宛籽第一千零一次叹息，缩在房间的角落里，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她想不通，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的，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莱格修斯的脑袋，终于还是被修复剂给泡坏了。已经连续三个小时，他已经用诡异的目光盯了她整整三个小时了！她全身的鸡皮疙瘩已经快要掉秃一层皮了！ 　　咕咕—— 　　肚子叫出声来。 　　宛籽沮丧地把头埋进膝盖里。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这里肯定没有她能吃的，与其和营养剂，她宁可饿着…… 　　她开始神游，幻想眼前有一个鸡蛋煎饼，金黄色的鸡蛋，松脆的面皮，绿油油的葱花上还闪动着一层晶莹的光泽，烧烤的香气像是肉眼能看见的一样……迷蒙间，一丝甜腻的气息缓缓钻入了她的鼻腔。她睁开眼睛，发现眼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堆小小的浆果。 　　宛籽诧异抬起头，对上了莱格修斯近在咫尺的眼睛。 　　他盯着她，目光静静移动到了地上的容器上。 　　沉默。 　　这是、要她吃的意思吗？ 　　宛籽僵硬着捧起浆果，送到口边小心舔了舔，抬起头看一眼莱格修斯，发现他还在盯着她，又埋头咽下一口。 　　再抬头，莱格修斯的目光依旧。 　　……他想干嘛？ 　　宛籽硬着头皮，把容器里的食物吃个精光，打了个饱嗝。 　　然后，她手里的容器被莱格修斯接了过去。不一会儿，他又推着满满一杯倒她面前，深邃的眼里罕有的温和。 　　宛籽呆呆接过，很快第二杯见底。 　　第三杯见底。 　　宛籽死死抱住容器不撒手：“我饱了！很饱了！”再吃下去肚子快炸了！ 　　莱格修斯终于停手，俯下身盯着宛籽的脸。 　　宛籽浑身别扭，确定自己是不是看到了一种——饲养员的母爱光辉？ 　　“那个……”她硬头皮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啊？”再待下去她一定会神经衰弱而死的…… 　　一瞬间，周遭的温度似乎下降不少。 　　莱格修斯面无表情回到了池子里，躺平，闭眼，死一样的寂静。 　　宛籽：…… 　　宛籽觉得自己是一只被扔进了狮笼的兔子。 　　现在狮子受了伤胃口不佳，她变成了储备粮，死神的镰刀就挂在脑袋顶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落下来。 　　她缩在角落，自我催眠成了一颗蘑菇，直到支撑不住蜷缩着躺在了地上昏睡了过去。 　　这一觉，居然睡得稍有的香甜，迷迷蒙蒙间仿佛还入了梦。 　　这梦的前半段，她一个人站在车水马龙的闹市区，周围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她穿过大街小巷，终于循着香味找到了记忆中的鸡蛋饼，心满意足咬上一口，顿时幸福地快要原地飞升。后半段画面一转，她一个人坐在赫利俄斯宫的窗前，望见了晨曦氤氲中，莱格修斯一身银甲，冲杀在一片血海中，周遭的尸体一摞一摞堆积得像山一样高，到最后终于连他也摇晃着身体倒在了地上。她站在高处看得惊心动魄，喉咙底却塞了棉花一样喊不出声来，急红了眼，从赫利俄斯宫一跃而下。 　　“啊——” 　　宛籽如堕冰窖，连呛了好几口水，挣扎着坐起身来，终于发现为什么后半段美梦变噩梦的原因——她现在正浸泡在莱格修斯的疗养池里，大半个身体陷在冰凉的液体里，只差一点点，她整个脑袋就要被淹没了。而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坐在她的身旁，一脸的木然和无辜。 　　所以这是暗杀新思路吗？宛籽用惨烈的眼神表达心中疑惑。 　　莱格修斯低眉沉默。 　　这日子没法过了。就算是玩物就算命如草芥也该有最起码的生存权吧？没有生存权，总要有最起码的生存尊严吧？这样动不动就往死里玩算什么？啊？ 　　宛籽闷声不响爬出水池，咬牙郑重道：“如果你要杀了我请尽快动手，如果你不想杀我，请送我回去。” 　　莱格修斯抬眼。 　　宛籽匆匆移开视线，气息虚弱：“我……我想要回去。” 　　“回哪里？” 　　“罗斯特的公寓啊。” 　　“你留在这里。” 　　“我……我留在这里做什么？”地球人宛籽，终于卯足了最大的勇气把心中的疑惑问出口了！ 　　回应她的是一片寂静。 　　莱格修斯久久没有答话，他似乎是在认真思索她的疑问，连带着肢体与神情都有一点点僵硬。 　　宛籽全身紧绷，不敢直视莱格修斯的眼睛。她心跳很快，大部分是因为恐惧，还有一点点……一点点不知道是什么的情绪，让她的拼命抑制着自己的冲动，不迈开腿往外逃窜。 　　终于，就在她以为快要等到天荒地老的时候，莱格修斯的声音响起来。 　　“成为罗斯特的合法配偶，这是你的选择？” 　　这是你的选择？ 　　宛籽细细咀嚼，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修复液的微妙气味带来一阵阵馥郁的芬芳，久远的记忆渐渐复苏。很久很久以前，在破军号上，莱格修斯的眼睛很专注，深邃得仿佛盛满了一整个银河。 　　他说，你准备好做那百分之三了么？ 　　“不是我选的。”她小声喃喃，连她自己都没有觉察到声音里的委屈。自从死而复生，她好像一直是在恐惧与失望中辗转求生，每一次几乎以为能活下来，每一次都几乎快要完全相信他了，却都被现实狠狠地打回原形，一次次失望，一步步绝望。她真的已经太累了。 　　空气凝滞起来，莱格修斯伫立在原地许久，终于，缓缓地向她靠近了一小步，伸出手轻触她的额。 　　她低头，黑发滑过莱格修斯的指尖。 　　他凝望着她，感受到灵魂深处一点点异样的感觉。 　　这个地球人很柔软，她的身体散发着一点点温热，岣嵝着，好像是被风暴碾压过的新草。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地球人，却能带来无法言语的感知。 　　如同在日界线尽头乘风而翔，暖风拂过指尖。 　　他在她面前蹲下身，尝试着放软语调：“我没有替你选择。”他低声解释，“并没有把你交给罗斯特。” 　　地球人却开始小声地抽泣起来，耷拉着的肩膀微微耸动，乌黑的头发盖住了大半张脸。 　　莱格修斯一愣，悄悄握紧了拳头。他好像集中不了注意力，类似烦躁的情绪正侵蚀着身体的每一寸领地，心跳纷乱、情绪波动加剧、思维混乱——基因缺陷带来的精神损伤，似乎并没有被修复剂暂时压制，而且……好像还加剧了。 　　耐药性加剧？ 　　可这并不符合常理。 　　他甚至觉得那个地球人的眼睛里分泌出的透明液体有一点点刺眼。 　　“你仍然是我的合法伴侣。” 　　“……恩？”宛籽惊讶地揉眼睛，一时忘记了抽泣。 　　莱格修斯眉头紧锁，肢体有一点僵硬笨拙。他似乎不太熟练，艰涩地组织着言语：“爱丽丝公约绝对不能签成……现在，你可以回来了。” 　　“回……来？” 　　莱格修斯抬起头，眼眸明澈。 　　“契约仍然有效，直至我的生命结束。” 　　宛籽呆立在当场，寂静过后，心脏激烈地跳动了起来。 第28章 小鹿乱撞 　　疗养院，孤外星人寡地球人，共处一室。 　　宛籽知道自己有一点点心律失常，尤其是一抬头就能看到毫无羞耻心的外星人□□着大半个身体，一不小心就能对上他湿漉漉的眼睛，连眼睫都沾着晶莹的水滴……是因为他长得太像地球人，还是比较好看的那种，还是……单纯是斯德哥尔摩症？ 　　宛籽不确定。 　　逃不了，就只能躲。 　　大部分时候，她都缩在角落里埋着头，放任思绪天马行空。 　　间或抬头，小小地，偷偷地，不经意地盯一会儿莱格修斯。撞上他的目光，她又僵硬成了木偶。 　　两个恒星日后，通讯器第一次被接通。 　　全息投影的罗斯特站在宛籽面前，神采飞扬。 　　“啊地球人，你看起来气色相当不错啊！”罗斯特眉飞色舞，“听亚瑟说，你回到了元帅身边啊，那我算是交差了哦！” 　　“交差？”宛籽低声念。 　　罗斯特正在巡逻，好几个士兵磨磨蹭蹭凑到他的身旁，充满好奇地盯着宛籽。 　　“啊……这是王妃殿下吗？”士兵兴奋搓手，“她看起来只比人鱼大一点，有骨头吗？” 　　“滚！”罗斯特一脚踢在士兵屁股上。 　　宛籽：…… 　　罗斯特咧嘴：“托你的福，薇妮昨天晚上和我联系了！啊，怎么说来着，我这颗干涸的星球遭遇了陨石雨的袭击，薇妮温柔的声音就像是虫族被捏碎的时候爆发出的噗嗤声，她喊我名字的时候我简直可以感受到恒星耀斑炸裂的苏爽……” 　　宛籽：…… 　　“不打扰你和元帅的“苟且偷生”小日子了，我们再会！” 　　宛籽：………… 　　宛籽想要捏碎亚瑟的脑袋，天知道他到底跟这群外星人普及了多少不伦不类的地球文化。 　　罗斯特切断视讯后不久，薇妮温柔的脸庞出现在了宛籽面前。她明眸温柔，嘴角挂着柔软的笑意，温和的目光把宛籽从上到下扫视了一圈。 　　“你的状况看起来要比之前好很多。” 　　“……好像是。”宛籽不知道自己到这“疗养院”的具体时间，不过确实自从来这里之后就没有再出现过晕眩的情况。是因为之前亚瑟的治疗起效了吗？ 　　薇妮微笑：“你和元帅的基因序列相辅相成，你们在一起的时候，彼此的身体愈合速度也会比寻常好很多呢。” 　　是因为莱格修斯？ 　　薇妮说：“元帅他并不是想把你赠送给罗斯特。” 　　“啊？”宛籽小声疑惑。虽然这几天莱格修斯稀里糊涂的言语，似乎也在试图解释之前的事并不简单。可是她实在听不懂他那惜字如金的解释，到底是怎么回事？ 　　薇妮：“元帅与人密谋了暗杀虫族来使，阻止爱丽丝公约，一旦他落败，按照帝国公约你将交由议会与皇室重新分配。把你先交给罗斯特，是元帅做了最坏的打算。” 　　原来是这样。 　　宛籽小心地呼出一口气息，手脚有一点点软——原来，他并不是要把她当废品一样送人了。 　　“元帅他其实一直很辛苦。” 　　薇妮的语气很温柔，透着一点点感伤。 　　宛籽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提起莱格修斯的时候都是这样的神情，他难道特别激发母性情怀？ 　　她偷偷越过薇妮的身影，目光飘向蓝色药池。 　　薇妮是看不见莱格修斯的，她盯着宛籽的眼睛，笑意一点点爬上脸颊。 　　“我很期待，你们的婚礼。” 　　……诶诶诶？ 　　宛籽还没反应过来，薇妮就切断了通讯。 　　宛籽呆坐在原地要一会儿，才回味过来刚才听到了什么，脑袋依旧乱哄哄。 　　不远处的药池里，莱格修斯整俯身趴在池边，银色的翅膀完全长开，舒展漂浮在水波上，像是睡着了。 　　他这样子，还真是意外地没有防备啊…… 　　也许说感觉到了陌生的目光，刚给还在沉睡的人忽然支起了身体，转过身，深沉的眼眸阴测测对上了宛籽的，目光中没有丝毫睡意。 　　宛籽：…… 　　“你在看什么？”莱格修斯的声音带着一点点沙哑。 　　……我在看你啊。 　　宛籽很想不知死活地接上一句，好在她还没有烧坏脑袋去挑衅面前的这只战斗力SS级外星怪物。她抓耳挠腮，小心翼翼保持安全距离。“咳，我在……我在看你的伤，是不是好些了……” 　　莱格修斯微微垂眸，目光柔软下来，嘴角非常艰涩地弯了一丁点，趴在岸边静静盯着宛籽。 　　宛籽忽然有一种错觉，她好像……取悦到了莱格修斯？只因为关心了一句伤势？ 　　可是接下来该说什么啊！ 　　宛籽如坐针毡，左顾右盼，最终硬着头皮继续找话题：“那个……我们什么时候能够离开这里啊？” 　　莱格修斯淡道：“等到订婚仪式准备好。” 　　“……” 　　这真是平地一声惊雷。 　　宛籽仿佛被当头一棒，懵懵地看着莱格修斯平静（？）的面容，结巴：“订、订婚……” 　　莱格修斯收拢了羽翼，扯过岸边的衣裳裹住□□的身体，缓步到了宛籽面前。他低下头，苍白的面容前所未有地靠近宛籽。 　　“你不愿意么？” 　　发丝上的水滴一滴一滴落在宛籽的膝盖上。 　　宛籽紧张得快要窒息。良久，她结结巴巴答：“我、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伊克斯佩特语系的订婚与地球的订婚是不是一个意思，不知道她对莱格修斯的心情，不知道莱格修斯是什么样的心情……真的要结婚吗，和不知名的外星人？她有选择的余地吗？如果结婚是注定的结局，那结婚的对象…… 　　不论思绪有多复杂，外在表现是宛籽懵成了一颗蘑菇。 　　莱格修斯盯着她的嘴唇，回想起之前陌生的奇妙的触觉。他又感觉到了一丝精神感染的症状，如果小虫在啃咬脏腑，又像是催眠的波段在影响大脑。他想……再靠近些。 　　疗养院是安全的。 　　这种安全状态在某种程度上也纵容了莱格修斯的精神放松。 　　他放任自己的指尖托起地球人柔嫩的脸颊，用鼻尖感知她呼出的气体，靠近她，触碰她，然后……他的胸膛上多了两只战栗的手，它们正试图把他的身体推开一点距离。 　　“我、我想问一个问题……”手的主人面红耳赤，眼睛湿漉漉的。 　　莱格修斯从轻微失控中抽回神智，轻轻答了一句：“嗯？” 　　宛籽深吸一口气，颤声问：“你……你怎么看我的？” 　　她的手抵住他的胸膛，指尖传来的柔韧感觉让她羞耻地想要钻进泥土里。八辈子的脸都丢在这一刻了吧……她怀着羞愧致死的心，紧紧捏住他身上轻薄的衣衫：“我想知道你对我的心情……莱格修斯，你喜欢……你爱我吗？” 　　寂静。 　　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回。 　　宛籽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这样漫长过，就连在那颗小行星上被虫族追杀的时候，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分分秒秒如无数光年。 　　她看见莱格修斯眼底闪过的一抹微光，然后，她听见了莱格修斯微哑的声音。 　　他说：“什么是爱？” 　　爱，在伊克斯佩特语系里表示亲近，国王对子民，医生对伤患，可显然宛籽口中的爱并没有那么简单。 　　他的确不明白。 　　…… 　　宛籽如果能喷火，帝都疗养院早就化为灰烬。 　　这个世界全部都去死吧！！！ 　　…… 　　伊克斯佩特元帅罕见地陷入了迷茫，因为他被那双柔嫩得一捏就会碎的手狠狠推开了。 　　其实对他来说那股力道很小，可是宛籽脸上的神情却好像忽然进了雷暴区，忽然飙升的各项情绪指数一五一十地传回了他的控制中心。 　　她的情绪激变，身体各项数值发生了跳跃式的逆转，显示着这个地球生物正处在极度愤怒的状态中。 　　而且，她还移开了视线。 　　……仅仅因为他的疑问？ 　　莱格修斯妥协地退开了一些距离，接通主脑，用文字接通亚瑟的私人通讯信箱。 　　【什么是地球人说的“爱”？】 　　很快，亚瑟回复。 　　【这是我最近翻译的地球文献，十分有趣，应该能够解释地球人的日常需求要素。】 　　莱格修斯轻飘飘扫了一眼角落的蘑菇，确定她没有发现，面无表情点开信息。 　　《天才宝贝：霸道总裁的落跑娇妻》 　　《暴君虐爱：冷傲邪帝的下堂王妃》 　　《亿万新娘：100天契约爱上大小姐》 　　…… 　　莱格面无表情打开了其中一本“文献”，认证地研读起来。 　　…… 　　一旁生闷气的宛籽冷静下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莱格修斯安静地坐在她身旁，身体依靠着墙壁微微仰头，手腕间上的通讯器正闪动着光芒，显示他正在通过主脑传递着什么信息。她什么都看不到，大概是因为他开启了私密模式？ 　　宛籽觉得有些暴躁，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因为……下不来台。 　　愤怒过后冷静下来，她已经深刻反省了自己的……嗯，作。是什么时候开始贪心的呢？明明一开始只是想保命啊。 　　“那个……我刚才……”宛籽磨蹭到莱格修斯身旁，尴尬地开口。 　　莱格修斯关闭主脑，目光微沉。 　　宛籽还没有反应过来，肩膀忽然被他抓住了。“啊……”她失声惊叫，有一半声音被莱格修斯的唇堵回了喉咙底。 　　莱格修斯像是无师自通，微凉的唇含住了她的唇瓣，滑腻的舌尖轻佻开她的牙齿，一丝丝侵犯进宛籽的安全领域。 　　“唔……”宛籽浑身战栗，慌乱地挣扎，手指却被莱格修斯轻轻握住，指缝间划过冰凉的触感，那是莱格修斯的手指穿过，带着让人难以拒绝的柔韧，完美的，十指相扣。 　　那一丝沁凉，勾起了手心一点点痒，宛籽只觉得心脏猛的被挑起一丝难以言说的激荡。 　　她的胸被迫紧贴着他的胸膛，肌肤相触的地方向是要燃起火焰来。她想要逃离，脊背撞上冰凉的墙壁，冰火两重天的滋味混着唇齿间的缠腻，脑神经简直快要崩裂…… 　　意识与身体分割，如同溺水般沦陷。 　　这到底是……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莱格修斯终于松开了唇齿，目光略微涣散。 　　“你……”宛籽的脸红成了番茄，身体颤抖，十指紧紧抓着他的衣裳才不至于滑落在地上。 　　莱格修斯的目光闪烁，手上稍用力，把他的地球人从即将瘫倒的状态扶起来。他一时没有找到合适的位置放置，于是，嗯，抱在了怀里。 　　地球人在他的怀里喘息，瞪着湿漉漉的眼睛一动也不敢动。 　　莱格修斯的心情意外的明媚。 　　“喜欢么？你的身体可比你的嘴诚实多了。”学习能力S级的大元帅回忆着文献，理论联系实际，“女人，你知道你在玩火吗？” 　　宛籽：…… 　　“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宛籽：………… 　　亚瑟这个死变态怎么还不去死啊啊啊！！！ 第29章 禁岛 　　疗养院的时光安静而又绵长。 　　宛籽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消耗掉一份浆果，管他呢，岁月静好，粮食富足，日子悠闲，除了……被清醒状态的莱格修斯盯着看时有点心律不齐之外，一切都很好。 　　“时间到了。” 　　终于，莱格修斯的声音打破寂静。 　　结束了吗？宛籽终于迷蒙中回过神，回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地上。 　　那儿已经有长长的几排装浆果的容器，数不清是多少天。 　　莱格修斯站立几步开外的地方，缓缓屈膝，略微俯下了头，朝着墙壁角落的宛籽伸出了手。 　　这是一个邀请的姿势。 　　时间仿佛静止，宛籽听见了自己灵魂颤动的声音。 　　她记不清，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收敛了一身的戾气，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呢？ 　　很久很久以前，她从试管中第一次睁开眼睛，看到的莱格修斯面容冷硬、金色的眼眸中毫无波澜，如同冰封了几万亿年的酷寒冰川。那是短短几十年寿命的地球人类永远都不可能有的藐视。 　　后来，她像一只蚂蚁一样被他捏在手里，九死一生。 　　渐渐地，她偶尔能得到他一瞬的目光，如同大风吹过麦田，沁凉得让人心绪安宁。 　　而如今，莱格修斯常常毫无防备地在她的面前舒展羽翼，偶然间目光对视，他的眼里噙着淡淡的温和。 　　他……对她也是不一样的吗？ 　　就像遥远的年代里，她趴在课桌上转笔，抬头看见窗外的校草拉起同班女生的手。 　　她不知道自己对莱格修斯是怎样的情绪。她睁开眼睛看见的第一个人是他，所畏惧着的，所期许着的，每时每分揣测无数遍心思的人……一直就是莱格修斯。 　　“要、要去哪里？”她的指尖触碰到莱格修斯的掌心，一瞬间心跳声振聋发聩。 　　莱格修斯抬起头，眸光沉静：“赫利俄斯宫，世界。” 　　* 　　宛籽的个子不到莱格修斯的肩膀，被他牵着手的时候走得有些吃力。她脚步凌乱，跟着莱格修斯穿过长长的过道，在一扇巍峨的大门前停下脚步。 　　金属色的门缓缓开启，室外的光芒一瞬间刺痛了宛籽的眼睛。她慌忙伸手遮住眼睛，耳畔骤然响起了铺天盖地的喧哗！ 　　“殿下——殿下出来了！” 　　“原来王妃陪同殿下在疗养院！” 　　“请问元帅，您的伤势是否已经痊愈，您与王妃是否能接受我们的采访？” 　　“殿下——殿下！” 　　疗养院门口蹲守着无数人，几十部开外停靠密密麻麻的飞行器，各色的仪器如同兵器阵一样越逼越近，就连空中也腾空飞翔着十数个人，他们扇动翅膀，把室外光遮挡得支离破碎。 　　忽然，腾飞的鸟人种忽然冲出一道凌厉的影子，直直地坠落在宛籽与莱格修斯面前，目光炯炯有神：“议会已经宣布了‘星辉’计划正式进入最后议程，请问殿下是否属实？之前殿下宣称把‘星辉’计划易主罗斯特，请问是炒作还是有意引导舆论？” 　　宛籽吓得连退好几步，最后被莱格修斯挡在了身后。 　　这、这到底什么情况啊？ 　　莱格修斯的神态倒是没有丝毫意外，他淡淡扫视一周。 　　片刻间全场寂静。 　　莱格修斯的手稍用力，把躲在身后的地球人拽了出来，放到身旁。他的目光落到她的发顶，露出一丝柔和光芒。 　　他说：“星辉从未易主。” 　　在场人群鸦雀无声，片刻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还有谁会比莱格修斯更适合呢？ 　　莱格修斯的答复引起了蝴蝶效应，在很短的时间内迅速席卷了伊克斯佩特所有官媒与民间网络，无数种形式以非常相似的记载向帝国附属的所有星球乃至整个宇宙传达出一致的信息：帝国4000年来最伟大的军事家、帝国皇族最优秀的实权军阀莱格修斯，首次正式承认为星辉计划实施者！ 　　星辉从未易主。 　　星辉绝无易主的可能性！ 　　伊克斯佩特之荣耀绝不衰落！ 　　宛籽愣眼看着疯狂的人群，一时间仍然无法理解这群外星人澎湃的情绪。她只看着莱格修斯，跟着他迎向姗姗来迟的飞行器，在欢呼与尖叫声中莫名有种被洗礼的感觉。 　　“莱格修斯。”她低声开口，不确定他能不能听到。 　　莱格修斯真的停下了脚步，回眸静静等着她的下文。 　　宛籽沐浴在他的目光里，嘴角终于弯翘起巨大的幅度——这个世界乱套了，管它呢。 　　* 　　飞行器徐徐上升，载着帝国的元帅与地球虾米宛籽飞速前行。 　　路途上，莱格修斯忽然收到了一条讯息，略微思索之后下达了新指令：“去禁岛。” 　　“禁岛是什么地方？我们去做什么？”宛籽好奇问。 　　莱格修斯轻道：“还有一个活的虫族来使，重伤刚醒。” 　　宛籽惊讶地扶住下巴，一时间不知道还能问什么。他们这是要严刑拷打一只虫子吗？虫子它真的有那个智商能沟通吗？虫子也能昏迷吗……她想起了不久之前遭遇的那些绿油油黏糊糊湿哒哒的虫子们，顿时浑身鸡皮疙瘩涌了出来。 　　过不多久，飞行区徐徐降落。 　　宛籽对陌生的地方天然没有安全感，紧紧跟着莱格修斯的脚步。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每次距离快要拉开到她心慌的时候，莱格修斯就会放缓脚步，静静地等着她乱七八糟地跟上。 　　她于是起了好奇心，放慢几步，又放慢几步，悄悄观察最近性情大变的某只外星人。 　　结果，他停下脚步，回过身扫视她的身体。 　　宛籽顿时心虚，抓耳挠腮：“那个……” 　　解释的话来不及说出口，对面的莱格修斯又折了回来，从她的脑袋上捞过了手，牵在了手里。 　　宛籽：…… 　　这下，想要磨蹭都不可能了，只能忽略凌乱的心跳声，装作若无其事跟他走进禁岛深处。 　　这一座“禁岛”其实不是岛，是一座漂浮在空中的建筑。它通过磁场效应托举着整一幢建筑漂浮在四五百米的高空，外沿布满了精密的电子器械与重兵器，在这高处，没有任何波段与生物能够进入它的划定范围，就如同一座被笼盖了禁止前行魔法的孤岛一样。 　　也许叫空中监狱更粗暴合适吧？ 　　宛籽跟着莱格修斯穿过重重把守，进入禁岛内层，随即被几个士兵模样的人拦住了去路。 　　“站住！请出示通行证明！” 　　莱格修斯调出主脑，将一张虚拟的ID悬浮在空气中。 　　士兵顿时立正：“禁岛看护2345（2346）！欢迎元帅！” 　　莱格修斯颔首：“报告那个虫族现况。” 　　“是，元帅！那个虫族它昏迷了23个恒星日，于昨天正式苏醒！不过……”士兵抓耳朵，“它拒绝透露讯息，我们动用了次生波段都没有办法逼迫它招供。” 　　宛籽忍不住摸了摸胳膊，抖落一身鸡皮疙瘩。那只虫子……也够惨的啊…… 　　最后一道防护门开启。 　　宛籽觉得自己的好奇心已经盖过了对虫子的恶心，亦步亦趋钻进了“禁岛”深处。出人意料的是，这里并不像帝国其他地方一样笼盖着各色高科技仪器，这里更像是普通的地球房间，里头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只有四面光滑的墙，以及从墙壁上锁定的金属链。 　　有个人形的生物被金属链扣着四肢，颓软地趴在地面上。听见声响，那个生物艰难地支起了身体，抬起凌乱污浊的头颅。 　　宛籽站在莱格修斯身后，却不知道为什么与那个生物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那似乎是一个年轻雄性，墨绿近黑的眼睛藏在泥泞凌乱的发丝后面，幽幽闪着精光。 　　有一点点眼熟。 　　宛籽不自觉地向前走了一步，忽然反应过来——等等、不是虫族来使么？这个虽然脏兮兮的可怎么看都是……人形啊？ 　　莱格修斯的目光冷淡，声音毫无波澜：“Z系234号扇形区，你有两个选择。第一，你主动说明虫族在哪里的布局要塞。第二，”他靠近那个污秽不堪的虫族来使，“帝国耐心等候你的考虑结果，当然，在那之前你将享受禁岛的所有服务。在我离开之前，你有充分的时间权衡利弊。” 　　禁岛深处空间窄小，莱格修斯的每一个音节都像是石子丢进了矿洞里，拖拽出一点绵延音长。 　　那个虫族终于从宛籽身上移开了目光，抬起了高傲的头颅，幽绿色的眼睛迸发出一抹凌厉。 　　“莱格修斯元帅，我来贵国……是受了贵国国主邀约，为了爱丽丝和平公约而来，你暗杀我外交团……破坏星际公约，您的君王能够……放过您么？” 　　莱格修斯沉默。 　　虫族来使低声笑起来：“手握军政宪权，斩杀别国外交官，呵……这算是……起兵了吧？” 　　安静的室内只剩下虫族来使嘶哑的笑声，一声比一声尖细。 　　莱格修斯面无表情，淡道：“人鱼上的病毒，基因研究所已经提取保存。” 　　虫族来使的笑声戛然而止。 　　莱格修斯冷笑：“你猜，帝国需要多久能够研制出逆向侵蚀方法，投入所有军舰弹药？不知道贵星是否对这种病毒有着应急处理的药剂？” 　　“你……！”虫族来使忽然剧烈挣扎起来，剧烈的动作触动了金属枷锁的机关，链上忽然长出无数倒刺，深深扎进了他的身体里。顿时，他的身体破裂了数道伤口，绿色的血液缓缓渗出。 　　空气中弥漫开难以言说的气味。 　　“啊——”画面实在太惨烈，宛籽吓得惊叫出声。 　　倏地，莱格修斯微凉的手落在了她的眼睛上。 　　“看来你还没有考虑好，期待与你再见。” 　　宛籽的眼前一片漆黑，只听见莱格修斯冷淡的声音，身体被他牵引着朝前方走去。没走几步，她的身后忽然爆发出巨大的声响—— 　　“宛籽！” 　　……谁？ 　　那个声音龇牙咧嘴，带着浓重的嘲讽：“我记得你叫宛籽吧？伊克斯佩特的‘星辉’，你知道……你知道星辉计划究竟意味着什么么……呵，你知道吗，地球人？” 　　宛籽甩脱莱格修斯的手，回头终于看清了那个虫族人。 　　她终于记起来了，她见过他的，在不久之前，那个边陲星球上。他在鼻涕虫的魔抓下救过她，又送她回破军号上，最后还跟罗斯特打了一架…… 　　——他是那个叫青庭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抓住蜻蜓一只~ 第30章 订婚 　　在监狱里见到熟人，宛籽的感觉是分裂的。 　　回程路上，一路恍惚。 　　“青庭他……是虫族人？”宛籽小声问莱格修斯。这实在太刷新她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了，虫族不应该是那一堆黏糊糊的恶心怪物么，青庭他怎么看都是一个人形高等智慧生物啊。而且……宛籽想到了人鱼“尾巴”身上携带的感染了破军的病毒，这件事恐怕跟青庭是脱不了干系了。 　　莱格修斯道：“他是虫族的高等血统。” 　　高等血统？宛籽回味了一会儿终于梳理通了逻辑。大概和帝国一样，贵族与平民从身体外观到能力素质都有不同吧。上次莱格修斯在荒废星球上遇到的虫怪们，和在宇宙中开飞船的虫族当然不可能是同一种生物，不然以伊克斯佩特的军事实力和科技实力，怎么可能和一堆苍蝇爬虫僵持这么多年呢？ 　　其实地球人也分三五六等，只不过比不来这帮外星人这样分得粗暴。 　　回想起青庭满身是血的样子，宛籽犹豫问：“帝国会怎么处置他呢？” 　　莱格修斯：“交给亚瑟实验。” 　　宛籽：…… 　　这真是一个凄惨的故事。 　　* 　　飞行器稳速前行着，巍峨的赫利俄斯宫渐渐出现在了地平线的尽头。 　　宛籽这一次回到这里的心情和以往都不一样，这些天来的种种狗血事件仿佛是做梦。宛籽试探着触碰到了莱格修斯的手，小心握住，还是甩不脱心里的匪夷所思：真的、真的走到了这一步了吗？ 　　莱格修斯目光讶异，短短一瞬间后垂下了眼睫，嘴角却是上扬的。 　　飞行器划过天际，稳稳降落在赫利俄斯宫。 　　舱门开启，喧闹的声音一下子涌入。 　　赫利俄斯宫外的广场上聚集了数不清的人群，每个人都盛装出席，焦灼的目光紧紧锁住飞行器上的莱格修斯和宛籽。虽然就在不久之前，莱格修斯殿下携王妃以健康的形态走出疗养院的视讯已经传播到每一个角落，然而真真切切地看到却还是让每个人的心虚激荡、激素上升！ 　　宛籽仍然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她原本以为刚才的阵仗已经是盛况空前了，没想到更夸张的在后头…… 　　“只是仪式需要，不用紧张。”莱格修斯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宛籽一不小心被看破了心里的局促，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跟着他一步踏出飞行器。 　　她闻到了一股幽幽的香味，四下寻找，忽然发现古老的赫利俄斯宫城墙上居然爬满了荆棘。阔叶的荆棘蔓绕绵延，顶端开出了艳丽的蓝色花朵，奇异的香味就是从花朵里飘散出来的。 　　宛籽迈过石阶，裙摆不小心触碰到了其中一朵，那花忽然伸出了长长的藤蔓勾住宛籽的脚，几片绿叶倏地贴上花骨朵，就像是捧着大脑袋似的摇摆舞动起来。 　　宛籽：…… 　　“欢迎元帅归程。”人群中，一个纤细的身影走到了宛籽面前，微笑道，“礼服已经准备好了，宛籽，我们去试试？” 　　薇妮？ 　　美丽的薇妮身后屁颠屁颠窜出一只健壮的少将：“哟，地球人，没想到真的能看到这一天啊哈哈哈，亚瑟说这叫‘老树开花’，不过在你们地球文化里面雄性特别晚结婚为什么要开花？” 　　宛籽：…… 　　薇妮憋笑，扯过宛籽的手，带她进入赫利俄斯宫。 　　* 　　伊克斯佩特的礼服，宛籽不久之前就已经见识过，繁复而又精致，如同中世纪的欧洲宫廷名媛。只不过好看归好看，当宛籽真正地把那一件礼服穿上时，感觉自己已经变成了一颗移动的球。 　　礼服上一层层点缀着花枝，蓬松的裙摆与流苏交缠，袖摆裙摆上镶嵌着无数颜色各异的宝石，瘦小的宛籽被裹在厚重的礼服里面，如同小女孩的公主娃娃。 　　宛籽试着走了两步，哭丧脸看薇妮：“这个花是城墙外面的那种？”为什么这个战斗民族会有这样的审美啊！！ 　　薇妮温柔道：“兰多罗纳花朵，象征着顽强的生命与不歇的战斗，是帝国精神的象征，帝国所有的重要议程上都有它，就连破军号身上也有兰多罗纳图腾呀。”薇妮捂嘴笑，“而且，兰多罗纳花朵总能唤醒战士们的热情。” 　　诶……？ 　　宛籽一时回想不起来是否在破军上看过它，她艰难地提起缠满花枝的裙摆：“走路困难。” 　　薇妮轻笑：“设计师似乎是按照帝国女性的尺寸设计了裙摆厚度……” 　　宛籽：…… 　　的确，伊克斯佩特星上所有的雌性几乎身高都比较高，就连薇妮这样的非战斗型女性的身高也和地球男人差不多。就是因为有这样的身高和体型，繁杂厚重的礼服把巧妙地勾勒出她们纤长优美的身材，走路行动优雅生姿。而作为地球人的宛籽，就算尺寸上已经是量身定做了，然而多层繁复的设计却让她行动十分不便。 　　——看起来就像是个BJD娃娃。 　　滚动的球。 　　“很可爱呀。”薇妮温柔说。 　　宛籽望着薇妮凹凸有致的身形，目光集中在胸部，深深叹了一口气。 　　凹凸有致的外星雌性怎么可能明白东方小品种地球人的悲哀的呢？ 　　“元帅。”薇妮的目光越过宛籽，飘向前方。 　　宛籽跟随着薇妮的目光，发现莱格修斯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不远处。 　　他已经换好了行装，原本就秀场的身躯被黑色的礼服勾勒出流畅的线条，金色的长发被简单束起，露出瘦削白皙的脖颈，连平常看起来冷淡的目光都显得格外优雅。 　　宛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脸红到了耳根，热乎乎的感觉已经蔓延到了鼻尖。 　　“那个……礼服是不是不太合适……”宛籽低下头，局促得想钻地缝。 　　莱格修斯缓步到她身旁，并不答话。 　　宛籽拽裙摆走动几步：“你看，走路很不方便。” 　　莱格修斯的目光落在她的侧脸上，微微出神。 　　宛籽小心抛出心思：“不合身又不方便，所以我能不能……不出去啊？” 　　“不是。”莱格修斯淡道。 　　“……啊？” 　　宛籽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就被莱格修斯握在了手里。她跟着他踉踉跄跄朝前走，狼狈回头，却看见薇妮一个人躲在角落偷笑。 　　不是……不是什么？ 　　宛籽后知后觉地想着莱格修斯精简的答复是针对上上个问题的。 　　薇妮目送帝国的元帅带着小小的地球人走过漫长的过廊，笑意渐渐攀爬上脸颊。 　　她从来没有见过他那样温柔而又笨拙的目光，青涩得像是回到了许多年前，那个从军校毕业的绩优生年代。数百年时光匆匆而过， 　　这样的答复对不善言辞的元帅来说已经是极限了吧。 　　不是不合身。 　　……很漂亮。 　　* 　　赫利俄斯宫，盛大的宴会已经开始。宛籽跟在莱格修斯身后走过熟悉的过廊，才发现刚才还只是在外墙出现的兰多罗纳花已经攀岩到了室内，在过廊上开出鲜艳的蓝色花朵。赫利俄斯宫已经非常古老，墙面上留有着细碎的裂缝，花枝沿着裂缝蔓延滋长，如同整座古堡有了生命一样。 　　过廊的尽头是宴会现场，宛籽知道在那儿一定聚集了伊克斯佩特所有的军政首脑，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见证“星辉”计划的最终环节。这无疑是帝国几千年来最为关键的时刻，而对于她本人来说……这是作为地球女性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人生旅程。 　　她停下脚步。 　　莱格修斯回头，投来疑惑的目光。 　　宛籽觉得老脸又有点发烫，强忍住矫情的自我唾弃，低声问：“那个……你爱我吗？” 　　虽然地球已经灭亡了。 　　虽然所有的亲人，所有的朋友，所有记忆中熟悉的实物都已经随着陨石雨化为了宇宙中的尘埃。 　　可是，她还活着。 　　她不知道该如何向莱格修斯表达她的情感，不可否认，她被的确青庭的话语震慑到。生命的绵延需要情感的尊严，她期盼着能获得一份有爱情的婚姻，一份地球人在伊克斯佩特星上的生命的绵延，而不是冷冰冰的“星辉计划”。 　　* 　　无数媒体已经在会场门口等候，全星系的帝国子民都看到高大坚毅的莱格修斯元帅带着他的地球人未婚妻进入宴场。人群推推嚷嚷，有人低声问出声：“所有人是不是都忘了元帅刚刚参与了暗杀虫族外交团行动难道不应该追罚吗……唔嗷——”那人，被隔壁记者一拳揍到了地上，伸脚踩住。 　　宛籽抱头逃离了媒体区，终于喘过气来。 　　会场上，所有的人都自动让出一条过道，帝国皇帝正微笑着坐在会场的尽头。 　　这是宛籽第二次见到帝国的皇帝。他端坐在会场尽头的高座上，脸色比上次见到时还要苍白，温和的目光扫过莱格修斯，最终落在了宛籽的脸上。 　　“莱格修斯，宛籽。” 　　宛籽止不住战栗了下，不敢看他的眼睛。她还记得的，上一次就是因为盯着他的眼睛，后来的思维就再也没有清晰过。谁知道这些外星人有什么催眠的特异功能呢？ 　　“陛下。”莱格修斯俯身行礼。 　　宛籽傻傻站着，半晌才跟着莱格修斯的动作，笨拙地学他行礼。 　　怀恩微微笑起来，手指在虚空中划点了几道。他身下的座椅腾空而起，载着他徐徐地移动到了莱格修斯与宛籽身前。他说：“伊克斯佩特帝国建国距今已有四千年，我很高兴能够见证这一段历程，它无疑将成为帝国历史上最为荣耀的光辉历史。” 　　场上寂静一片，怀恩的身影与声音透过所有的资讯传播载体，传播到星系的每一个角落。 　　宛籽不想看到他的眼睛，一直埋着头装乌龟，直到听见了很轻的一声“来，伸手”。 　　她懵懂伸出手，随即听见“吧嗒”一声。 　　她的手腕上多出了一个精致的手镯。 　　手镯头镶嵌着晶莹璀璨的宝石，看起来是金属质地，却轻得好像不存在。她伸出指尖轻轻碰了碰，终于确定那真的不是一个投影。 　　……这是？ 　　“来自地球的美丽女性，我以伊克斯佩特帝国君主的身份，赐予你伊克斯家族的荣耀。从今天起，你将以帝国亲王王妃的身份，成为伊克斯家族的一员。” 　　伊克斯家族……的一员？ 　　现场寂静一片，片刻过后爆发热烈的欢呼！ 　　宛籽的耳朵有点刺痛，声浪中所有的一切都好像被歪曲了原来的形状。她看见莱格修斯的眼里噙着一点光泽，在这鼎沸的宴场里面沁人心脾的凉。 　　莱格修斯俯身：“我并不是一定需要遵从‘星辉’计划。” 　　他说：“只是因为是你。” 　　只是因为是你。 　　宛籽心头的巨石忽然分崩离析。 　　是啊，归根到底，不过是想听这一句话。 　　不是因为星辉计划，仅仅是因为她是宛籽。 　　作者有话要说：　　长吁一口气，终于订婚了 第31章 怀桑花 　　那是一场空前的盛况，帝国的每一个角落爆发出雀跃的欢呼。帝国周刊把宛籽与莱格修斯在仪式上相望的照片评定为帝国历史宝藏资讯NO.3，仅次于帝国建国战役以及莱格修斯第一次出征宇宙。帝国最大的赌场更是把【殿下与王妃第一个孩子将是雄性还是雌性】作为年度最大赌局开了盘，一夕之间赔率不断翻新…… 　　薇妮例行上门检查身体的时候，发现帝国王妃殿下坐在床边发呆。这个小小只的地球王妃好像是一只被遗弃的小宠，红色的霞光映衬着她的侧脸，在她的身上淡淡披洒下一层光晕，歪着脑袋的样子像是在认真思索。 　　而帝国的元帅，他正站在房间入口，斜倚着墙面遥遥看着不远处的王妃，也不知道保持了同一个姿势过了多久。 　　“元帅？” 　　薇妮在房间前止步，低声呼唤。 　　莱格修斯回过头，脸上依稀还保留着一点点温煦的神情。看见薇妮，那点温煦又衍变成了小小的尴尬。 　　薇妮看呆了，好久，才把绷起脸把笑声憋回去：“元帅，我来为王妃做身体检查。” 　　莱格修斯不置可否，只是把目光投向宛籽，示意薇妮进去。 　　薇妮微笑着路过莱格修斯，轻声道：“的确很美好，对不对？”她可以理解莱格修斯对宛籽的特殊依赖。帝国向来崇尚武力，所有的帝国子民骨子里流淌着侵略求生的血液，即使文职如她也有血腥的一面……而地球人，他们明明战斗力可以忽略不计，却仿佛随时随地都能安下心来，毫无防备的模样天然带着宁静的感染力。这样的感觉，令人舒适。 　　* 　　如今的检查要比之前繁琐许多，薇妮通过主脑的特定秘钥连接上宛籽的手镯，把里面贮藏的各项数据存档记录完毕，又对一些新数据进行了独立的检测，比如地球人宛籽的生理发育功能是否完善，是否进行定期的排卵等，为将来的孕育做提前的监测。 　　“……这手镯是用来看病的吗？” 　　宛籽看着薇妮把手镯中的数据传输出去，好奇地晃了晃手腕。她还以为这镯子是怀恩给的聘礼呢，结果居然还是个检查身体的家伙？ 　　薇妮笑道：“帝国每个人有身体监测系统，不过为了防止被人破获，皇族的身体数据是不联网的，所有的身体检查是研究所亲自上门索取。” 　　“……哦。”居然还是个多功能的镯子。 　　“最近还会昏迷吗？”薇妮检查完毕，问道。 　　宛籽摇头。自从与莱格修斯在疗养院待了一阵儿，她的晕厥症状好像已经好了。 　　“那真是太好了。”薇妮笑了，“宛籽，你一直在脸红？体温数据并没有变化，奇怪……” 　　“……” 　　“宛籽？” 　　“…………” 　　“怎么了？” 　　宛籽警觉地瞄了一眼四周，越发面红耳赤。 　　她已经戴上这个手镯……恩，差不多有半个月了。这半个月来除了手腕上多了一个环，她的生活好像并没有多少变化。她依旧住在赫利俄斯宫，每天一睁开眼睛就能看见漫天的霞光。有时莱格修斯会踏着霞光而来，在她床边停留片刻，笨拙地道一声晨安。 　　…… 　　“你们星球上的人完成婚礼之后，咳，只是一起看星星月亮？”然后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嗯？” 　　“就是、就是……孕育什么……什么的……” 　　结婚后——不是应该酱紫酿紫，然后酱紫酱紫酿紫酿紫吗？难道是因为跨越了无数星系导致的种族隔阂吗？ 　　可是明明上次她不小心触碰了他的翅膀，薇妮一副天塌地裂的样子啊…… 　　宛籽抱着自己的脑袋狠狠捶，想把脑袋里面进的水给倒出去——清醒一点啊！宛籽同学！你这是在思春啊你造吗！ 　　“算了你不用回答了。” 　　宛籽抱头，埋进膝盖里。 　　太丢人了……丢到外星系了…… 　　薇妮静默了一阵儿，终于醒悟了过来：“宛籽，你们还不算结婚哦。”她伸出手摸了摸宛籽也通红的耳朵，小声在她耳边说，“上次只是元帅作为伊克斯家族的订婚仪式，真正的帝国婚礼将是空前盛大的，不会这么草率。” 　　宛籽：…… 　　“虽然帝国贵族繁衍方式是通过克隆，不过对于男女两性的交合倒是没有多少规矩。只不过元帅……”薇妮想起了罗斯特抖腿嘲讽的“四百年处男”，不禁轻笑出声，“元帅……嗯，比较害羞吧。” 　　宛籽：………… 　　“加油哦。”薇妮临走，温柔眨眼。 　　——加油个什么鬼啊！！ 　　当天，来自变态科学家亚瑟的简讯不期而至。 　　简讯上附一张图，上面是一种白色透明的花朵，手掌大小，依稀可见花瓣上稀疏的茎叶脉络。 　　怀桑花。 　　* 　　自从成为“王妃”，宛籽终于被允许有了一定的自由活动范围，确切地说是从赫利俄斯宫到基因研究所，以及路途中间的安全领域。 　　帝国植物研究所恰巧就是在两地之间的安全之所。 　　“为什么忽然对帝国植物感兴趣了？”护卫兼破军少将罗斯特忍无可忍，一脚踹翻企图勾住他脚踝的藤蔓。 　　“……为了亲近大自然，更加深入了解帝国的风土民情呀。”宛籽面无表情回答。 　　“你知道随便一朵小花都能要了你的小命吗？王妃殿下。”罗斯特咬牙吓唬。 　　“知道。” 　　的确，这颗星球上连植物都仿佛有触觉，对于地球人来说很多植物的确非常挑战三观……宛籽小心地绕开那些颜色妖异的花枝，坚定地向植物园深处迈进。 　　婚礼在三十个恒星周期日之后，到那时，象征着伊克斯佩特星的远古祖先的星球将会与照耀帝国的恒星对称，三星连成一线，昭示着帝国的未来与生命的绵延。而在那之前，等待宛籽的是详尽到令人毛骨悚然的身体检查与礼仪学习。她已经快在赫利俄斯宫闷出蘑菇来了。 　　罗斯特忍无可忍，对着探头探脑的地球人牢骚：“你到底在找什么？”已经整整第五次了！她像是忽然对植物起了兴趣，偏偏他还是她外出期间的亲卫。 　　“没、没什么啊，随便走走感受感受生命的力量。” 　　罗斯特：“……” 　　宛籽干咳，眯着眼打量远处的植物：“你看到过……颜色比较淡的植物吗？最好是透明的那种。” 　　罗斯特不明所以。 　　“……没有吗？” 　　罗斯特咧嘴，抱胸：“你直接说你想找怀桑花不就好了。” 　　宛籽：“……” 　　“早说嘛，地球人就是扭捏。”罗斯特满脸鄙夷，“来，跟我来。怀桑花根本不在这一片区域，因为帝国需求量太大，所以人工养殖了。” 　　…… 　　【这是帝国的怀桑花，远古时代少女为远征的骑士佩戴上这种花，表达心情的哦。】 　　那天，来自亚瑟的简讯中附带着他令人讨厌的油嘴滑舌的文字。 　　【亲爱的，你可以这样理解，这是你们地球上告白用的玫瑰。勇敢的姑娘啊，去泡了元帅吧！】 　　简直透过语句都能联想到亚瑟的神情。 　　…… 　　“到了！就是这里！” 　　罗斯特一刀斩断拦路的荆棘藤，引着宛籽进入一座庄园。 　　“这里很安全，你自己进去吧。”罗斯特打了个哈切，背着刀摇摇晃晃往外走。 　　宛籽闻到了一阵清香，顷刻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这是一个独立的空间，白色的城墙支撑起一个圆形的庄园，园子的中央有一棵巨大的树木。这一棵树倒是正常的绿色，只是主干直径惊人，褐黄色的粗壮树枝想外延展，几乎覆盖满整个庄园。在绿影丛丛间，白色的透明花朵星星点点缭绕期间，如同一个个果实，一不留神就容易让人错过。 　　这哪里是一片庄园，这特么的就是一棵树。 　　树很高，好在宛籽是灵长类动物。 　　不一会儿，她就已经采集了一捧怀桑花，站在树干上眺望远方：亲爱的母星，老子居然沦落到摘花泡男人的地步了…… 　　忽然，树丛中发出细微的窸窣声响。 　　嗯？ 　　宛籽本能回头，却只看见一道灰色的影子忽然从树丛中窜出，直直向她飞来！ 　　她还来不及喊出声，口鼻就被人捂住了，一股巨大的力量推着她的身体向下栽倒，落在草地上时声音却是极轻的。 　　“唔……” 　　宛籽浑噩睁眼，对上了一双幽绿的眼睛。 　　她快要窒息，奋力挣扎，却被那个人死死地按在地上，太阳穴上冰凉一片。 　　嘶哑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你最好不要动，不要出声，否则你的脑袋可就要添几个洞了。” 　　宛籽遍体生凉——这个声音她认识的，不久之前还曾经听过。是青庭，那个被抓起来的虫族外交官。可他不是被关在…… 　　“这才乖。”青庭冷哼几声，大概是牵动了身体里的伤口，表情狰狞起来，“喜欢我送你的小人鱼么，王妃殿下？” 　　“唔唔……” 　　“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逃出来的？那个不重要，”青庭的手指划过宛籽的额头，“不过我很想知道，你这个地球人到底知不知道星辉计划？” 　　“唔——！” 　　“呵……和你聊天的感觉很愉快，可惜你是个愚蠢的地球人。”青庭的目光冷下来，手掌上多了一个推射器，一记按在宛籽的后颈，“那真是非常遗憾的事情。” 　　“唔——！！” 　　宛籽只觉得后颈一阵冰凉，激烈的痛觉顿时席卷全身。 　　“我在这里等你，不会太久。” 第32章 完满 　　宛籽是在纷乱的梦魇纠缠中醒来的，刺眼的光亮模糊了她的视线，她躺在地上好一会儿，才终于看清了头顶上摇曳的树枝和透明的怀桑花。风微微过，沁凉的香味缓解了额头的胀痛，她艰涩地支撑起身体，伸手摸了摸后颈。 　　那儿坦荡荡一片，毫无受伤痕迹。 　　之前的一切——是梦吗？ 　　是久违的短暂性昏迷？然后做了一个噩梦，梦见青庭来偷袭？ 　　“罗斯特！”宛籽高声呼唤。 　　片刻后，懒懒散散的罗斯特吊着一截草，摇摇摆摆进了庄园：“怎么了？” 　　宛籽犹豫问：“你刚才没有看到过外人进来？” 　　“外人？” 　　“……我好像看见了虫族。” 　　“怎么可能。”罗斯特大笑，“植物研究里的入口都设有禁令，除了帝国军政高层以及相关行业内研究者拥有入园密令，其他人踏进五步以内就会被射成筛子。” 　　“……” 　　“你摘完花了？”罗斯特的目光落在宛籽的手上。 　　宛籽顿时心虚低头。她之前采摘的怀桑花已经被她的裙子碾碎了一部分，稀稀落落的散落在地上，透明的花瓣枯萎了一大半。不过好在剩下的还够一小束，用来表达下“我想泡你丫元帅”应该是够了。 　　“我们回去吧。”她摸摸后颈，还是恍惚觉得怪异。那梦境实在是太过真实了，她到现在还有点毛骨悚然。 　　“是，王妃殿下。”罗斯特吊儿郎当回。 　　* 　　如何泡到一只帝国元帅呢？ 　　宛籽对这一深刻的问题进行了深入浅出的思索。 　　伊克斯佩特星，一颗生长着暴力与优雅双生花的星球。在这颗奇葩的星球上，颜值与血统成正比，脾气随着战斗值越高越烂，唯有那从上而下贯彻始终的装逼一如既往，深入骨髓。帝国元帅莱格修斯就是集帝国元素之大成者。 　　要想捕获帝国元帅，唯有投其所好，让他由内而外地心悦诚服。 　　“你在做什么？” 　　莱格修斯回到赫立俄斯宫的时候，看到的景象让他无法理解。在古堡顶层宛籽居住的房间里，黑色的屏障把所有的室外光源都遮蔽了起来。室内摆了一张餐桌，桌上点燃着三撮闪动的火苗。他的地球王妃正坐在餐桌边，向他绽放不怀好意的微笑。 　　…… 　　“莱格修斯。”宛籽深呼吸，尽量露出优雅的微笑，“来尝一尝我为你亲手下厨做的餐点。” 　　莱格修斯发现刚刚离开的侍者一脸惨不忍睹的神情。 　　如果他可以读懂眼神蕴含的意义，大概可以翻译出侍者狰狞的表情表达的深沉含义：殿下您千万别吃啊啊啊——王妃那堆食物是用蛛怪的卵、黄蟒的汁液、还有机械燃料等等很多奇怪的东西做的啊！会死人的啊啊啊！！！ 　　可惜帝国元帅并不懂读心术，他只是疑惑地看了那一堆食物一眼，却不知道应该如何识取。 　　似乎上次，她是用两根小木棍？ 　　果然，餐桌上还放着两根细长的树枝，他顺着之前的回忆，用两根树枝夹起一块食物，放入口中咀嚼。 　　馥郁而又陌生的气息充斥口腔，有一点点硝烟味，像是战场最后的余烬，倒也……不算讨厌。 　　“怎么样怎么样？！”餐桌对面的地球人眼睛亮闪闪。 　　莱格修斯又感到了一阵熟悉的心律失常，勉为其难点头。老实说，这些东西的味道并不是难以忍受，温热而又粗糙的感觉顺着唇齿往下滑，别有一番滋味。 　　“太好了！”宛籽一记猛力砸向餐桌，“我种花家的种族天赋果然是与生俱来的啊！” 　　“种花家？” 　　“嗯，我们地球人不像你们那样一整个星球就是一个国家，我们的星球上有200多个国家。我所在的国家体型较小，黄皮肤黑头发黑眼睛。” 　　莱格修斯扫了一眼“体型较小”的宛籽，默默赞同她说的话。 　　宛籽咧嘴：“不过，我们特别擅长做饭和种菜。” 　　“种菜？” 　　宛籽：“对啊，在我们的星球上，并没有什么那么厉害生长药剂可以让生物直接长大，不论是动物还是植物，我们都要慢慢长大，年长的保护年幼的，就连我们自己本民族的语言也要一个字一个字地学舌……” 　　宛籽的声音渐渐弱下去，到后来，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她的眼眶有一点点痛，眼泪充盈在眼眶里火辣辣的酸楚。地球，已经是几乎快要模糊的记忆了。她的世界毁灭得太快，以至于有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其实并不十分难受，因为这一切太像是一场梦了，可是时间已经过了那么久了，噩梦却一点点清晰变成了现实。亲人，朋友，家园，真的已经全部没有了。 　　身为最后一个人类后最大的感触，大概是有时孤独都说不清具体是什么样子吧。 　　“你只是刚刚成年。” 　　“……啊？”宛籽揉了揉眼睛，抬起头来。 　　莱格修斯似乎是在思考措辞，沉静了一会儿，他才轻道：“伊克斯佩特星的一年是300个恒星日，过百岁为成年，基因与医疗能让优秀的血统拥有者的生命时间绵延千年。” 　　宛籽听得云里雾里，愣愣看着莱格修斯僵硬的，渐渐局促的脸。 　　“不会再有生长剂，”莱格修斯的声音轻缓无比，“你至少还有九百年，我陪你慢慢长大。” 　　许多年后，宛籽已经长出斑驳的白发，许多过往的记忆就像银河中无数颗暗淡的星辰一样悄然退却温度，唯有这一刻的莱格修斯眼里的光芒，照亮了她漫长的生命里最遥远的路途。 　　“……莱格修斯。”宛籽暗暗捏紧了拳头。 　　“什么？” 　　宛籽耳朵发烫，身体僵硬，卯足了勇气转身，把偷偷放在房间角落里的怀桑花捧了出来。 　　——对不起地球母亲，原谅我把脸都丢在外太空了啊…… 　　地球少女宛籽，手捧着一大摞晶莹剔透的怀桑花，光着脚丫吃力地走到了莱格修斯的身前，扬起头朝他笑。 　　“那个……亚瑟说，这个是你们女性表达自己的心情的方式。” 　　莱格修斯目光锁定在怀桑花上，金色的眼眸中流过一丝诧异，随即而逝的还有一丝难言的羞赧。 　　“我们地球人……嗯，地球人对待婚姻，没有你们这么粗暴，我们会先谈个恋爱，确定彼此是对方最珍惜的和唯一想要共度余生的人。莱格修斯，”宛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鼓起毕生的勇气，破罐子破摔，“你、你愿意做那个人吗……” 　　寂静。 　　仿佛千万个世纪那么长的尴尬僵持。 　　宛籽狼狈地想哭，怀桑花遮住了她大半视线，她只能通过透明花瓣间隐约的缝隙偷窥莱格修斯的脸。 　　他的神情很奇特，震惊、呆滞、激越，许多种难以言说的细微表情凝结成复杂的表情，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被拒绝了吗？ 　　宛籽觉得巨大的石头压在心上，手里的花好像有千斤重，捧在手里丢也不是，举也不是，只能傻乎乎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沮丧地低下头去。 　　“……嗯。” 　　不知道过了多久，帝国元帅从喉咙底挤出一声浑浊的声响。 　　——啊？ 　　宛籽一时懵懂，诧异抬头，忽然感觉到耳畔一阵风轻轻拂过。 　　几乎是同时，莱格修斯身上的战甲迅速隐没，露出柔软的常服，暗藏在他身后的金属羽翼骤然张开。 　　“莱……” 　　莱格修斯微凉的手轻轻抵住了宛籽的后腰。 　　宛籽惊得松了手，怀桑花跌落一地。 　　莱格修斯嘴角勾起一丝弧度，他垂下眼睫，遮盖了眼底的一点羞赧，缓缓地贴上了宛籽的唇齿。 　　宛籽心慌意乱，手指无意识地抓取到了一阵冰凉。好久，她忽然意识到那是莱格修斯的……翅膀？这个好像不能乱摸啊…… 　　然而，为时已晚。 　　她被钳制住了肩膀，轻轻地按倒在了柔软的花堆上。 　　一时间，芳香馥郁。 　　* 　　在遥远的基因研究所，亚瑟把最后一组数据导入数据库，夸张地伸了一个懒腰。 　　“所以说，罗斯特已经带着宛籽采摘了怀桑花？”他托了托眼镜，手里把玩着一朵怀桑花。 　　薇妮站在他身后，满脸通红地点头：“……嗯。罗斯特的消息是，宛籽已经布置好了邀约。不过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没有奇怪的地方啊。怀桑花是帝国最远古的传说，用来表达心情最合适不过了。”亚瑟中性的脸上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而且，元帅也不见得不满意。” 　　薇妮的脸红得要滴血，匆匆离开实验室。 　　在遥远的年代里，战舰的速度只不过刚刚超越光速，没有人知道一场旷日持久的星际战争需要多久的等待。每逢军队出征，帝国的女性就会采来怀桑花，向自己看上的伴侣表达自己的诉求：你可否愿意为我留下生命的延续？战士如果答应，便会收下花朵，与花朵的主人缔结身心的契约，让自己的基因得以在母性上继续绵延下去。 　　宛籽她、到底知不知道怀桑花的意义呢？ 　　_PS_ 　　省略了一部分不可描述的内容，放微博哈~~ 妹纸们去搜索“风浅在码字”，【是的我为此专门开了个小号………………因为大号上有我的3次元同事和小学老师……跪。 　　以后所有番外和免费章节都放“风浅在码字”这个号上哈，大家可以关注下，上次有个妹纸说得对，不会写肉的作者跟咸鱼有什么区别……我会多多练习的！…… 第33章 禁区 　　【此处有删了点不可描述的脖子以下情节，放在微博“风浅同学”上（注：不是风浅那个V号，是‘风浅同学’哈），有兴趣的妹纸自行搜索，没兴趣的妹纸直接往下看，剧情是连贯的】 　　宛籽当然不知道。 　　当她从沉睡中醒过来的时候，有一种找不到自己四肢的错觉。她浑身僵硬，瘫坐在床上，混沌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些零碎的画面： 　　准备了很久的告白晚餐。 　　被碾碎的怀桑花。 　　她的双手却被扣在地上，脊背上传来凉飕飕的触觉。 　　莱格修斯的手划过她的光裸的脊背，金色的发丝倾泻缭绕在她的身上。 　　宛籽：………… 　　“数据显示你的生命体征并没有收到创伤。”寂静中，莱格修斯的声音响起。 　　宛籽全身僵硬，木然地转过身，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 　　莱格修斯屈膝跪在“床”边，金色的发丝一泻而下，羽翼半拢，安静地匍匐在他身后。 　　“你一直在喊疼，”他的眸光中透着罕见的柔软，还有一点点困惑，“可是，为什么会疼？”在军校期间他也参加过一些生理课程，甚至在不久之前他还被要求研习过碳基化合物组成的地球人的生存繁衍规律常识，那些书籍与资料都没有说过……她会疼。 　　她整个身体剧烈地颤抖，身体数值激越变化之后仿佛是土崩瓦解。 　　到后来，声音都带了轻喘与战栗。 　　她大概是痛苦的。 　　这个认知让莱格修斯有些沮丧，他不确定自己的触碰是否会增加她的痛苦，伸出手，又迟疑落下，最终屈膝跪在了她身旁，看着她呆滞的神态，仔细检查她的各项体征。 　　宛籽：……………… 　　宛籽捂住脸，埋头装鸵鸟。 　　“宛籽？”莱格修斯的声音透着担忧。 　　“我好了……”宛籽脸上发烫，捂眼睛瓮声瓮气，“已经、已经不疼了……你、你出去一会儿，我、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很抱歉，我有些失控。”莱格修斯的声音轻轻的，似乎也有点羞涩艰难，“怀桑花，不仅仅是求偶的仪式，还对雄性激素有催发作用，我……” 　　宛籽：…… 　　天杀的亚瑟大变态大骗子！！！ 　　宛籽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快冲破血管，迅速翻了个身趴在地上，捂脸：“……你先出去。” 　　“下次……不需要怀桑花的。”莱格修斯轻声道。 　　宛籽：…… 　　宛籽埋头了好一会儿，直到确定再也听不到声音，才小心探起头来，摸了摸发烧的脸。 　　不经意地，脑海中浮现了很久之前薇妮温柔的话语，元帅他，其实一直是个很温柔的人。 　　温柔吗？ 　　宛籽抱膝坐倒地上，恍惚间回想起许多画面，从睁开眼睛第一眼见到他，到生死边缘的一次次博弈，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在她面前一点一点收敛起了暴戾。他是一只危险的狮子，在她身旁时却温驯得有些笨拙，这样的莱格修斯，她……其实很喜欢的。 　　跨越了物种，跨越了无数光年，跨越了数不清的银河与星辰，她终于遇见他。 　　这种感觉，不可言说。 　　啊啊啊——可是接下去要怎么面对他啊老脸都丢尽了啊啊啊—— 　　宛籽光着脚缓慢挪步到窗边，蹲下身，遥遥望着远处绵延不尽的红褐山川。 　　这是一颗陌生的星球，距离地球不知道多远的距离。霞光映衬着远山，一丝一缕地勾勒着山川树木岩石。 　　高空的晕眩让她的脚底发软，扶着墙面才能勉强站立。过了好一会儿，晕眩没有减轻，反而越来越浓重。 　　……不对劲。 　　宛籽觉得眼皮越来越重，慌忙间只来得及按下了通讯器，就再也没有了力气。 　　熟悉的眩晕感铺天盖地袭来。 　　* 　　莱格修斯其实并没有走远，他停留在过廊上，忽然接到了来自宛籽的通讯请求。他接通设备，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宛籽神情痛苦，瘦小的身体徐徐倾倒在地上。 　　当他冲进寝宫的时候，为时已晚。他的地球人在地上瘫软成了一团，双眼紧闭，四肢僵硬，浑身雪白的皮肤冰凉得像是金属。 　　“宛籽！” 　　他慌忙抱起她，脑海中一时涌现无数念头：是因为之前的不定时昏迷并没有被治好，还是因为刚才的交合……基因缺陷已经感染到了她？ 　　莱格修斯第一次感受到生命流逝带来的慌乱，他用力抱紧她：“宛籽，你能听见声音吗？” 　　他的地球人冰冰凉凉，毫无声息。 　　莱格修斯站在原地静默了片刻，终于唤醒主脑，冷声命令：“接通基因研究所，调取所有26号身体数据。” 　　【对不起，您无权访问皇室成员身体报告。】 　　主脑的声音毫无感情。 　　“启用伊克斯身份指令，我以亲王身份命令，调取所有26号身体数据！” 　　【对不起，您无权访问星辉计划主体身体报告。】 　　可恶……莱格修斯一拳砸在地面上，凝视一周，抱起宛籽从窗口一跃而下！ 　　如果在这颗星球上还有一个地方能够挽救宛籽的性命的话，那个地方只能是基因研究所。 　　“如何？”基因研究所内，莱格修斯的面色不佳。 　　薇妮一时间不敢回答。她在他的眼里看到了慌乱与交集，这种浓重的个人情绪她从来没有见过，可是就算是这样也无济于事啊。她胆怯退了一步，轻声安抚：“元帅请放心，亚瑟大人一定会做最妥善的处理……” 　　“我不是需要你们处理。”莱格修斯冷道，“治疗她。” 　　“是，元帅。可是……”薇妮不敢往下说。就在刚才，莱格修斯抱着宛籽抵达基因研究所，那时候宛籽的生命体征就已经趋于停止了。这样的状况其实并不是第一次发生的，在她之前有过许多则案例都是以这样的方式结束，只不过宛籽是迄今为止生理机能最为完善的。她曾经以为宛籽是一个完美品，可是现在却不能肯定了。 　　治疗一个尚在开发阶段的人造人，谈何容易？ 　　基因研究所连伊克斯佩特星人的基因缺陷都无法克服啊。 　　“元帅。”亚瑟摘下眼镜，苍白的脸色略微紧绷。 　　“治好她。” 　　亚瑟的目光凝重：“她的体征已经快要降低到极致，如果恶化下去，恐怕最终……” 　　莱格修斯的面容铁青，目光紧紧锁住宛籽的培育舱。那里头躺着的人不久之前还温暖而又柔软，现在却紧闭着眼睛，没有了一丝生气。如果她无法唤醒，如果…… 　　他握紧了拳头，第一次回避惯性思维。他不愿意去思考这个如果。 　　“还有一个方法。”亚瑟闭上眼睛，语调带了一丝艰涩，“最后的方法。” 　　“什么？” 　　“带她回巢穴。” 　　莱格休斯一愣，僵硬的肢体渐渐颓软。 　　巢穴，伊克斯佩特星人更愿意把它叫做坦尼桑，地球语言里故乡的意思。 　　它是孕育帝国贵族的母亲，然而除了某些极其特殊的人员，绝大多数帝国居民终其一生都无法再次抵达那里。 　　亚瑟作为基因研究所的所长，是极其特殊的人员之一。 　　* 　　伊克斯佩特帝国纪年4682年。 　　史书上把这一年记载为“光辉前岁月”。 　　这一年，星辉计划主体，地球王妃因为基因缺陷病发，被帝国送入巢穴。 　　后世的画家们用画笔描绘出这历史性的一刻：高大强壮的帝国元帅莱格休斯怀抱着地球少女，把他送上飞往钽尼桑的军舰，在他身旁的基因研究所所长亚瑟默默回望这一颗千疮百孔的星球，他的助手薇妮.困里斯仰天祈祷，金色的长发被风沙席卷…… 　　这是伊克斯佩特建国以来最艰难的一步，地球人宛籽作为人造人，重回巢穴。 　　* 　　宛籽的意识昏昏沉沉，仿佛置身于大海。 　　冰凉的海水浸润着她身体的每一寸皮肤，入侵到内脏，渗透到灵魂里。 　　她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带着一层隔膜，声音与画面明明近在咫尺，却好像都经过了拉长变形，所有的一切都非常遥远而又不真切。 　　——发生了……什么事？ 　　宛籽感觉头快要炸裂了，她缩在远处躬起身子。 　　好久，身体里的混乱与嘈杂终于渐渐平息。 　　宛籽重新睁开眼睛，终于看清了这个世界：她身下是一只休眠舱，周围一片昏暗，隐隐约约显露出巨大的暗影，像是又无数只张牙舞爪的怪物匍匐在周围。 　　——这是什么地方？ 　　宛籽揉了揉脑袋，她只记得赫利俄斯宫外的晚霞，还有莱格休斯离去的背影……后来，她似乎是晕倒了？这里是基因研究所吗？ 　　——不，不对。 　　宛籽小心地爬下休眠舱，光着脚丫在黑暗中一点点搜寻。 　　她身上的手环本身带着一点微光，刚好可以照亮黑漆漆的室内。她蹒跚摸到了暗室的入口，也不知道触碰到了什么地方，眼前出现忽然一阵朦胧的光晕。 　　【请输入身份密令】 　　陌生的男音响起，不是让人熟悉的温柔女声。 　　宛籽退后一步，试探道：“宛籽。” 　　【安全等级不足，请离开】 　　宛籽试探性伸出手，用手镯靠近监控区：“我是莱格修斯的王妃。” 　　【安全等级不足，请离开】 　　“……星辉？” 　　【安全等级不足，请离开】 　　这都不行？宛籽抓耳挠腮，郁闷地想要回到休眠舱去。忽然间，脑海中电光一闪，她带着自己都不太相信的思绪回到监测区，轻声开口： 　　“我是……26号。” 　　这一次，警报音没有响起。 　　主脑沉默片刻，用它毫无感情的声音告知：【欢迎回来，亲爱的26号。】 　　挡在宛籽面前的舱门徐徐打开，光明涌入昏暗的世界。 　　宛籽呆立在原地，全身上下的细胞被不安的情绪占领。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有妹纸问是否快完结，是不是我之前纯清水的习惯让大家觉得有肉了就可以结扎了啊哈哈哈哈，这才10W字呀。而且之前不是被嫌弃结局仓促么，一直在修改，结果越修改越觉得是个巨大的摊子……本文可能会扩充=口=？目前是17W完结版，不排除干脆分几卷写个三四十万的可能性？ 　　* 　　今晚的肉按照约定上了，在微博“风浅同学”小号上。 　　昨天有妹子留言说我的肉是炸过肉的油渣……你们真是太禽兽了，就没见过大龄肉无能的清水作者吗！总要给人。。。给人进步空间啊QAQ…… 第34章 复制品 　　宛籽脚下踩的是冰凉的阶梯，四周布满了银白色的金属栓道，一股机械消毒液的气味淡淡地弥漫在空间里。 　　有一瞬间，宛籽以为这是破军号内部，没走几步，她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破军号上密布着肉眼可见的感应区，这个空间却没有，除了刚才挡着她的那扇门，其余的区域已经斑驳褪色，露出陈旧的底纹来——这不是破军号，这显然要比破军号还要久远，和破旧。 　　宛籽顺着长长的空间舱往前，感觉自己好像在走迷宫，或者是积木火车车轨，舱门一层接着一层，似乎永远没有尽头。她开始疲乏，脚底心传来酸麻的感觉，就在快要放弃的时候，她看见眼前行走着一个蹒跚的身影。 　　那似乎是一个老人，弓腰驼背，拄着拐杖，每一步都走得摇摇摆摆。 　　忽然，那身影一个踉跄，栽倒在了地上。 　　“喂——你没事吧？” 　　宛籽忙不迭上前拉住老人的臂膀想拽他起来，结果用力过猛，她自己摇摇摆摆也瘫坐到了地上——那个老人，好轻。 　　老人抬起头，浑浊眼睛定定盯着宛籽，迟迟露出笑来：“我没有事，你摔疼了吗？” 　　“没、没有！”宛籽脸红，匆匆站起身来。 　　老人其实并不算老，只不过皮肤上布满了暗红色的斑点，整个人瘦成了干柴，乍一看很老了的样子。她的目光温和慈祥，带给她一丝熟悉的感觉，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到底哪里见过。 　　宛籽发呆的时候，老人已经迈开了步伐。她走得非常慢，每隔几步就要停下来咳嗽几声，惨白的脸上刻满了斑斑驳驳的印记，像是从骨头里要溃烂出来。在伊克斯佩特这种人均寿命一千年的地方，除了军部与参议院的老头儿之外，这么老的老人还真的不多见。 　　“您去哪里？需、需要我帮助吗……”她跟在后头小心问。 　　老人眉目柔和，声音温婉：“不用了，我只是回我的故乡，就在前面。” 　　宛籽迟疑地跟上老人的步伐，追上去问：“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老人眉目温柔，声音沙哑而又柔软：“这里是坦尼桑啊。” 　　坦尼桑？ 　　宛籽搜控脑袋，依稀在记忆深处搜到了一些模糊的词汇，是亚瑟当初植入基因里的伊克斯佩特词汇典中的描述。 　　坦尼桑，帝国的故乡。 　　* 　　老人的终点是坦尼桑。 　　那是一灰暗的空间，位于舱体的尽头，一扇斑驳的舱门后。舱门是老人手工打开，门后是一片漆黑空旷的空地，六边形的巨大空间周围整整齐齐排列着同样六边形的黑色暗区，如同一个巨大的蜂巢，每一个都透着阴森。 　　老人蹒跚而行，嘴里不停地数着数。 　　“1、2、3……245、246、247……3……377……” 　　老人仰头停留在标号377的蜂巢前，轻轻地用手抹开灰尘。 　　“我的旅程结束了，很高兴在那之前能够再见到你，26号。”老人微笑着看着宛籽。 　　26号？宛籽就站在不远处，看见老人把苍老的脸贴在蜂巢壁上，浑浊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点安详的光芒——她知道26号，那是不是曾经在哪里见过的呢？宛籽捶了一记脑袋，用力回想醒来之后见过的每一个人，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她。 　　就是这种难以言喻的熟悉，叫人毛骨悚然。 　　老人却已经不再搭理宛籽了，她仿佛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按下六边形蜂巢顶端的一个按钮。顷刻间，小小的蜂巢亮了起来，暗区变成了透明墙，从里面隐隐约约透出一个人形来。 　　片刻之后，透明墙缓缓开启。 　　宛籽小心靠近了一点点，看清蜂巢里的人之后如缝雷击： 　　蜂巢内侧静静站立着一个年轻女人，她身材高挑，肤色透白，金色的长卷发一泻而下垂挂在身体两侧，稍稍遮挡住了光裸的身体。 　　薇妮……是薇妮？！ 　　蜂巢的透明门缓缓开启，带起一阵尘土飞扬。老人用力咳嗽起来，踉跄着退后了好几步，不小心接触到了她身后的墙壁。也不知道触碰到了什么按钮，忽的一阵片蜂巢全部亮了起来！ 　　宛籽只看到了一片白光，等到眼睛的刺痛渐渐消散，她发现自己止不住双腿颤抖，心跳几乎要停止—— 　　在她面前是巨大的六边形蜂巢，每一面的“巢穴”内都静静站立着一个人，在薇妮的边上还是薇妮，整整一排都是薇妮，而在薇妮网上一排是罗斯特，她熟悉的，她陌生的，她有过交集的……每一个人都伫立在透明墙后面，如同最仿真的玩偶…… 　　老人还在咳嗽，她脸上的疮疤被咳嗽牵动，不断流出鲜红的血来。即便如此，她仍然吃力地抬起头，与蜂巢内的薇妮对视。她说：“往后，就辛苦你了……” 　　沙哑的声音像是有魔法，话音刚落，蜂巢内的薇妮就睁开了眼睛。 　　她踏出蜂巢一步，静静地看着老人，过了好一会儿，嫣然笑起来。她说：“我明白了。” 　　这声音宛籽再熟悉不过了，是薇妮的声音。 　　老人最后回头看了宛籽一眼，蹒跚着走进了之前属于薇妮的蜂巢。透明墙又徐徐合上，重新归为一片灰暗。 　　宛籽已经瘫软在了地上。她的脑海里不断回荡着老人最后那一眼，手脚都忍不住瑟瑟发抖，她终于知道老人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眼熟了……她是薇妮。虽然看起来满脸疮痍、老态龙钟，可她真的是薇妮，和这个刚刚从蜂巢中走出来的一样的薇妮。 　　她终于明白这里为什么叫“故乡”。 　　这是伊克斯佩特星的基因大熔炉，是所有复制人出生的地方！ 　　“请问，你是什么人？是亚瑟大人的新助手吗？”新一任的薇妮温柔问。 　　宛籽战栗着站起身来，不断地后退。薇妮还是那么的温柔，可惜根本不认识她。四千年前伊克斯佩特就已经开始了复制人计划，所以这个薇妮只可能重复了四千年前的薇妮本尊所有基因和记忆，当然不会知道星辉计划，更加不会认识“宛籽”。 　　可是这既然是伊克斯佩特最见不得光的存在，为什么她会被带来这个地方？ 　　她只记得自己晕倒了，然后就没有任何记忆了…… 　　“请问……”薇妮没有穿衣服，光裸着身体似乎有些羞赧。 　　宛籽用力吸了一口气，趁着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拔腿就跑！ 　　耳边是呼啸的风，恐惧催生的力量被开发到了极限。 　　她在巨大的蜂巢里蜿蜒逃窜，记不得自己跌了多少跤。最后一次冲刺，她跌进了一片明亮的领域里，重重砸在了地上，一阵天旋地转。 　　宛籽趴在地上大口喘息，好不容易睁开了眼睛，她发现自己连呼吸都不会了。 　　这片明亮的区域相较于陈旧的蜂巢要更为现代化，它是一个长方形的银白色空间，四周遍布着十数列巨大的试管。光照下，试管内的东西清晰可见，最靠近她的是一团发育中的肉体。 　　这又是什么？ 　　宛籽挣扎起身，缓缓地往前走。 　　一排排的试管里的肉体逐渐长大，变成了四肢健全的人类婴儿，婴儿发育变成了四五十厘米的女孩，女孩又逐渐长大变成了十数岁的少女。 　　在试管的尽头，试管里安静地站着一个十六七的女性。 　　她双眼紧闭，双手抱膝，身体蜷缩成一团，黑色长发洋洋洒洒飘散在淡蓝色的液体中。 　　宛籽颤抖着伸手触摸试管壁，在逆光的投影中清晰地看到自己那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 　　26号…… 　　她其实考虑过这个问题，她是26号，那在她之前是否会有24个失败的“星辉”？ 　　可是现在看来，帝国需要的并不是一个成功的26号宛籽，而是成千上万个地球人“星辉”，就像他们四千年来对自己所做的一样。 　　把活生生的人当做流水线来生产。 　　这感觉……又恐怖、又恶心。 　　宛籽有一点生理性的呕吐感，脑海中一片空白，用力捶了一记试管，安静的室内响起低沉的声音。然后，她听见了由远而近的脚步声，哒，哒，哒…… 　　那脚步声在另一排试管的转弯口停驻，片刻之后，一个瘦削的身影踱步绕过了试管，进入了宛籽的视野范围。 　　一瞬间，宛籽忘记了呼吸。 　　她看到了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活生生的站在了自己面前。她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眼里洋溢着同样的震惊。 　　嘀——嘀——嘀—— 　　忽然，警报声响彻。 　　那个和宛籽有着一模一样的脸的人率先回过了神，匆匆跑步上前，一把抓住了宛籽的手朝前跑。 　　“喂你——”宛籽挣扎。 　　“别吵！”那个人咬牙切齿，匆匆拉着她的手把她塞进了最外延的空试管，然后飞快按下按钮。 　　试管内迅速开始灌注蓝色液体。 　　“你想干什么！”宛籽惊恐拍试管。 　　“嘘——”那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眼神有几分凶狠，“你放心，不会窒息，等下不管你看见什么，想活命的话就别出声知道吗？！” 　　宛籽不再挣扎，只是愣愣看着她，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她好像听见了久违的，地球语言。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在微博“风浅同学”上发了车后……收到了如下评价…… 　　1、亲爱的你这根本没必要发微博吧？直接发JJ不好吗？压根就不会被锁呀 　　2、这特么的是校车。 　　3、不，是水车。 　　4、大大你是不是买到了假肉…… 　　所以时隔多年，我憋了两天出来的肉，又。。又失败了吗。。。。QAQ 　　等我再练几次一定让你们瞧瞧豪华版= =||| 第35章 25号 　　淡蓝色的液体终于没过宛籽的发顶。 　　宛籽小心地吸了一口气，发现之前的担心是多余的。现在她的身体并不需要通过呼吸来补充氧气，呼吸只不过是刻入地球人基因里的生理习惯而已。她漂浮在淡蓝色的液体中，透过试管壁与外面的宛籽对视。 　　她看起来和她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眼神显然要比她冷静许多。 　　“别出声。”宛籽2号用悄悄做口型。 　　宛籽点点头，学着其他人的模样蜷缩起身体，眯着眼睛观察四周。 　　几乎是同时，室内光线忽然更加明亮，侧边的舱门打开，几个身穿长袍的人鱼贯而入。 　　带头的人面容冷峻，苍白的脸上带着麻木的神情。 　　……亚瑟？ 　　宛籽不太确定，他长得和基因研究所的那个混球亚瑟一模一样，可是感觉却截然不同。这个人更像是机器，眼里没有一丝生机。 　　“25，液氧饱和度是否检查完毕？”那个机器亚瑟的声音疏离。 　　宛籽眯着眼睛，看见“宛籽2号”乖顺地走到了“亚瑟”的对面，声音同样冷淡：“已经检查完毕，没有异样。” 　　25……宛籽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原来，她是她之前的那个实验体？ 　　“亚瑟”细长的眼睛挑了挑，目光落在她的胸口：“你的追踪器呢？” 　　25号低头看了一眼，面不改色地在地上走动了一圈，弯腰从角落里捡起了一小个纽扣。 　　“不小心掉了。”她淡道。 　　“陈列室并没有什么紧急状况，需要你奔跑到丢了追踪器。”“亚瑟”慢条斯理地扫视了她一圈，直视她的眼，神情带着一点点慵懒，“头发乱了。” 　　25号沉默地把追踪器戴回身上，低下头远离宛籽所在的试管。 　　“亚瑟”似笑非笑，显然并没有相信她的说辞。 　　他说：“你出去吧。” 　　25号在原地踟蹰，目光状似不经意地扫过宛籽藏身的试管，很快移开了视线。 　　“是。”她应道，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等等。”“亚瑟”淡道。 　　25号停步，身体略微僵硬。 　　“亚瑟”缓步到她身旁，伸出手，轻柔地抚平25号脸颊边几缕凌乱的发丝，道：“永远不要去计划你能力范围内的事情，小宛。” 　　他的声音轻缓和煦，脸上却没有什么神情。 　　宛籽漂浮在试管里，透过小小的眼缝，仍然感觉到了一阵毛骨悚然。 　　然而，这仅仅只是开始。25号离开后片刻，舱门再一次被打开，一个更为熟悉的身影缓步进了试管陈列室，朝着“亚瑟”大大地露了个笑容。 　　“我们有近百年没见了呢。”那个人笑得眼睫弯翘，“可你似乎从来没说过，你已经培育出成人版的星辉。” 　　宛籽精神一震，又睁开一点眼缝，终于看清了新进来的那个人——亚瑟？！ 　　她费尽全部自制力控制自己的身体不作出反应，心跳却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眼前的人和刚才进门的亚瑟有着一模一样的脸，甚至相似的声线，然而终究是不一样的，他的眼睛里盛着满满的生机，发声的时候每一个字眼咬字都更为明快——她清楚地知道，他才是她熟悉的那个亚瑟。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是他带她来到这地方的吗？ 　　亚瑟2号的脸上依旧没有情绪，甚至连嘴角都没有牵动一下。他道：“25号并没有与帝国基因融合，她的生命需要氧气维持，无法离开这里。”他停顿片刻，目光扫过陈列室里的其他人，“是一个废品。” 　　亚瑟满脸嘲讽：“你还是这么讨厌啊。每次看到你我都很庆幸，我被唤醒之后是派去帝国，而不是留在这里，像你一样做着这些让人恶心的工作。” 　　亚瑟2号不置可否，淡淡望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他道：“你对药的需求似乎并没有那么迫切。” 　　亚瑟脸上的笑容一僵：“药呢？” 　　亚瑟2号转身进入试管丛中，缓慢地一个接着一个检查。他从婴儿那一端开始，每走一步就更加靠近宛籽。 　　宛籽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来了，眼看着他就快走到她面前——忽然，他停下了脚步，按下试管上的一颗按钮。 　　淡蓝色的液体渐渐被抽空，一滴不剩。试管壁缓慢下降，装在里头的少女在空中悬浮了片刻，轻轻地向下倾倒，坠落在亚瑟2号的怀里，安详如同靠在情人温柔的怀抱里。 　　宛籽不敢动弹，不敢呼吸，不敢睁眼……她等待了好久，直到再也不能听见声响，才小心地睁开一点点眼睛。 　　——只一眼，她就再也抑制不住铺天盖地而来的惊悚恐惧。 　　刚刚从试管里出来的“宛籽”已经躺在了不远处的平台上，她全身□□，太阳穴上被两根细管穿透，细管里殷红的血液正潺潺流淌进亚瑟手上的培育皿中。片刻后，她像是有了知觉，忽然睁开了眼睛，身体不断地挣扎呻|吟起来。 　　呻|吟声很小，更像是压抑哭泣的呜咽声，在格外安静的陈列室里阴森无比。 　　不知道过了多久，呻|吟与挣扎都渐渐平息，光裸的宛籽安静地躺在台上，就像她从来没有醒来过一样。 　　亚瑟移开了视线，亚瑟2号则面无表情，眼睁睁看着最后一滴血流进培育皿里，然后移除细管。 　　他细致地收好培育皿，递给亚瑟，声音毫无波澜：“如果药没有起效，必须着手准备27号。” 　　“我不会让她死。”良久，亚瑟轻声道，“就算我们是同一个人，我也永远做不到像你这样。” 　　嘀——嘀——嘀—— 　　警报声又响起。 　　两个亚瑟同时抬头望向舱门口。 　　只见舱门口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女性身影，声音慌张：“大、大人！不好了！２６、２６号出逃！” 　　“你说什么？！”亚瑟健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薇妮？” 　　薇妮眼里满是惊惶：“我刚刚苏醒时见过她，还以为是新助手，直到我回到实验室看完之前的日志，我才发现、才发现……”每一任基因研究所的研究员都有记录实验成果日志的习惯，这是让苏醒之后的新人更快融入工作的方法，也就是在刚才，她才知道第一眼见到的恐怕不是助手，而是本该昏睡不醒的２６号。 　　“快去找！” 　　这一次，连亚瑟２号都急躁了起来，他们两互看一眼，匆匆离开了陈列室。 　　陈列室又恢复了安静。 　　素白的光照射在每一个实验体上，荧荧反射出一点光华。 　　宛籽从来没有过这样深入骨髓的恐惧，地球灭亡、虫族血战、被莱格修斯用刀架着脖子几次差点丢了小命……她在生死边缘游走了无数次，却从来、从来没有恐惧到身体和思维都仿佛被活生生撕裂开来。她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意识感觉不到时间流逝，身体和四肢不受控制，脑海里一遍一遍重复回荡着刚才听见的呻|吟。 　　仿佛过了亿万年之久，一个瘦削的身影又悄悄潜入了陈列室，停步在她面前。 　　那是谁呢？ 　　宛籽在浑浊的脑海里搜索，她到底是谁呢？ 　　好像有一点眼熟，可是她为什么看起来很伤心，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你别怕。”那个人的声音干涩。 　　害怕什么呢？ 　　为什么要害怕？ 　　她待在这里，温度适宜，水流拂过身体那么的舒适……就像待在妈妈的怀里，那么的安全。 　　宛籽恍恍惚惚看着那个人，忽然发现试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打开，那个人把她的身体整个儿揽了过去，按着她的头进了自己的肩膀里。 　　“别害怕，就当是一场噩梦。”她听见耳边有人轻声安抚，“宛籽，你还活着，好好地活着呢……” 　　你还好好地活着呢…… 　　宛籽愣了片刻，迟缓的情绪忽然爆发了出来，身体剧烈颤抖，眼泪和着鼻涕一泻而下，压抑地哭了出来。 　　“别怕、别怕，有我在……” 　　“你、你是谁……” 　　那人身体微僵，很快地又调整了过来，温柔的手轻抚她的脊背。她说：“我是你呀。” 　　“是、是我……”宛籽哆嗦着望向远处，那儿沉睡着另一个宛籽。 　　然后，她的眼睛被捂住了。 　　怀抱着她的人低声道：“你别看，就当这里是一场噩梦，噩梦醒了就好了……” 　　宛籽紧紧抱着她。 　　那人却拉扯着宛籽站起身：“我们不能在这里久留，他们只是暂时离开了，很快就会搜索到这里，我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好。” 　　* 　　“坦尼桑内部的所有器械几乎都是四千年前的，发展水平和地球差不多，但管理人员却只有５个人，所以只要我们小心一点，并没有那么容易被发现。”25号一边走，一边轻声解释。 　　宛籽跟在她的身后，牵着她的手，看她熟练地绕开每一道监控可探测区域，穿越重重障碍，不断地向深处进发。她无法想象25号是怎样一个人。25号看起来……比她还要小，也更瘦，更加像她久远的记忆中的自己。 　　可宛籽记忆中的自己从来没有过这样冷静坚毅的眼神，她根本无法想象，25号到底经历了多少可怕的实权，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你……在这里多久了？” 　　“不记得了，时间的计数方法不同，我只知道我是最后一个□□人，他们用我们的基因试图重新做一个地球人出来，后来发现做不到，就开始寻求基因融合下的复制人，于是就有了你——26号。” 　　“为、为什么做不到？” 　　25号停下脚步，靠墙喘息：“因为我无法离开坦尼桑生活。我需要氧气，身体内循环脆弱，体内压根本无法适应伊克斯佩特星。只要离开这里……” 　　“会怎样？” 　　25号低笑：“会像气球一样，砰——” 　　宛籽吓得甩开了她的手，不过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不妥，内疚地看着25号。 　　25号摇摇头，伸手轻轻触碰宛籽的长发。 　　“没关系的。”她叹息，“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还吐了。” 　　“你……看到过……” 　　“是的。”25号垂眼。 　　…… 　　宛籽不再说话，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她又重新跟着25号蜿蜒前行，到最后进入了一个窄小的空间。 　　25号轻拍她：“你踩着我的肩膀，爬上去。” 　　宛籽乖乖照做，扶着墙壁站起身来，轻轻一推，舱体上头竟然打开了一小个通道。 　　她吃力地爬上去，缩在漆黑无比的窄小空间里。过了一会儿，25号带着一个发光的器具也爬了上来，阖上了底下的通道入口。 　　看见宛籽满脸疑惑，25号轻声解释：“这里是我的秘密基地。”她仰头，有点小得意，“没有任何人知道。” 　　宛籽却笑不出来，她把自己缩成一团。 　　25号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问她：“你饿吗？需要吃点营养剂吗？” 　　宛籽看了一眼她手里的东西，摇摇头。她这辈子恐怕都习惯不了营养剂了。 　　25号一愣，叹息：“我差点忘记了，最开始吃这东西的那些日子有多难以下咽。真是好久好久，想干脆饿死了算了。” 　　“对不起，我不是……” 　　25号席地而坐，仰头靠在墙壁上，打开瓶盖灌了一口：“不过，现在我已经习惯了，闭上眼睛，假装自己生病了喝中药就好多了。” 　　宛籽安静地看着她。 　　25号一口一口灌完营养剂，扭头看宛籽：“但是还是好想吃点好吃的啊……” 　　“……嗯。”宛籽眼眶发酸，用力揉了揉眼睛，“等我们安全了，我给你做！” 　　“好啊。” 　　25号盯着宛籽，忽的笑了。 　　“也快了。”她轻道。 　　作者有话要说：　　涉及到物理和生物只是的部分，原谅文科生只能靠YY的。。。有理工科妹纸看出不对的地方请指证哈 　　PS今天有人更正了校车说法，说是婴儿车……QAQ 第36章 毁灭 　　宛籽惊魂未定，蜷缩在狭小的空间里。 　　25号坐在她的身旁，温暖的手一下一下轻抚她的脊背，帮助她尽快地冷静下来。等宛籽的身体终于不再僵硬，她才轻声问：“你想知道坦尼桑的故事吗？” 　　宛籽点点头，小心地拉住25号地手。 　　她花了很久很久，终于把25号讲述的事情整理清晰： 　　坦尼桑，伊克斯佩特星繁衍之所。 　　所有人伊克斯佩特贵族一生只会抵达这里两次，第一次是出生，第二次是死亡。死亡之后，新一任的复制人才会被唤醒，而后替代前任乘坐飞船离开这里，直到他的“使用期限”到达极限。所有的伊克斯佩特贵族都以这样的方式传承繁衍了几千年，这其中只有五个人是例外，亚瑟、薇妮、以及其他3位基因研究所成员。 　　他们是一式双份，一队驻扎帝国，一队留在基因研究所，共同维持着整个星球的复制人运转。 　　“我不能在这里久留。”到末了，25号轻轻道。她的身上还带着追踪器，一旦消失的时间太长，恐怕终究会引来亚瑟的注意。 　　“……你，你要走吗？”宛籽又紧张起来，仅仅拽住25号的衣角。 　　“我留下，你更危险。” 　　25号轻轻叹了一口气，掰开宛籽的手。领走之前，她又留下几瓶营养剂。 　　“实在饿了，就喝一点，还记得小时候喝中药的方法吗？” 　　宛籽低道：“捏住鼻子，闭上眼。” 　　25号笑了，眼底闪动着一点点光芒：“别因为你看到的那些就灰心，复制与□□都不过是手段，我们还是活生生的人类。”她低下头，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只有亚瑟那种毫无知觉毫无感情的冷血动物，才是不折不扣的怪物。” 　　“可是……”宛籽想要解释，忽然想起她指的亚瑟恐怕是那个目光冰冷，声音阴郁的亚瑟2号，顿时住了嘴。 　　25号很快就消失在了入口处。 　　宛籽缩回角落里，守着那一盏小小的光亮，用力揪紧了自己的胳膊。 　　所以，她熟识的亚瑟和之前见到的机器人一样的亚瑟，其实是一个人？ 　　所以，那个带他来到这个世界的亚瑟，那个有血有肉、笑得贱兮兮却时刻关怀着她身体健康的亚瑟……扒掉面具，不过也是一个冷血的实验者么。 　　明明不久之前，不久之前，她还睡在辉煌富丽的赫利俄斯宫，一觉醒来整个世界都已经翻天覆地。到底是之前的岁月是一场梦，还是现在其实是在噩梦里？ 　　* 　　过不多久，宛籽感觉到饥肠辘辘，忍无可忍，还是把25号留下来的营养剂捡了起来。她打开瓶盖，闻到一阵令人作呕的气味，顿时嫌弃地把它丢到了一旁。 　　时间渐渐地流走，饥肠辘辘很快就变成了胃痛烧灼。 　　宛籽忍了一会儿，生物本能终于占了上风。她灰溜溜把营养剂捡了回来，捏住鼻子闭上眼睛猛灌几口—— 　　“呕——”眼泪和鼻涕一起冲了出来。 　　不过，胃痛的感觉却切切实实地减轻了，过不多久，嘴巴里的味道也淡去，身体重新暖和了起来。 　　——人类，其实真的挺难死掉啊…… 　　宛籽在角落里躺倒，任由睡意慢慢包裹疲惫的身体，放任意识抽丝剥茧般分散。 　　半睡半醒间，她自暴自弃地胡思乱想：如果就这样睡死过去，其实也算是很好的结局了吧。 　　* 　　宛籽记不得自己睡了多久，只记得迷蒙间警报声断断续续响了好几次。 　　每一次，她都吓得噩梦连连，又在惊恐中强迫自己入睡。 　　也不知道过了时间，密室的入口被重新打开，刺眼的光芒直射而入。25号抱着一些东西气喘吁吁爬了上来，没走两步就重重地栽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啊——你、你怎么了？！” 　　宛籽大梦初醒，手忙脚乱去搀扶，结果却摸到了一片柔滑温热的触感…… 　　光线太暗，她看不清楚，举着手放到鼻子下凑了凑，闻到一片腥甜的气息。 　　……血？ 　　宛籽慌乱惊叫：“你受伤了？你做了什么？要不要紧，你……” 　　“嘘——”25号捂住她的嘴巴，压低声音喘息，“小声一点，现在外面已经、已经全部戒严……这地方的防御系统虽然比较陈旧，要、要我们两小命还是分分钟的……” 　　话音刚落，密室忽然剧烈地抖动起来，外头传来巨大的轰鸣，像是有无数场大大小小的地震，一下子爆发了。 　　“你——你到底做了什么？” 　　25号吃力地调整姿势，抽痛地倒吸一口凉气，脸上却奇异地抽出一抹笑来：“我只是，做了一件、让亚瑟再也绷不住冰块脸的事情，呵……” 　　“你的伤严不严重？我……我能做什么？” 　　25号摇摇头，用力喘息：“你听好，等外头的爆炸声暂停……你就穿上我的衣裳，往左手边……跑到尽头……”她的眼睛里迸发出久违的活力，“那里停着……停着载你过来的……往来伊克斯佩特星和坦尼桑的飞船……有一段距离，你必须跑过去……只要你进去关上舱门，飞船会自动、自动启动……” 　　25号的气息越来越紊乱，身下的血液泥泞成一滩。 　　宛籽慌张得快要哭出来：“我走了那你怎么办？！” 　　25号的手缓缓触上宛籽的脸颊：“我已经……活了整整120年了，你还小，你不懂120年的绝望能把人逼到什么地步，我早就、早就活够了……” 　　“不行，我不能把你留下！” 　　“你想一起死在这里吗？！”25号忽的激动起来，一把拽紧了宛籽的肩膀，眼里迸射出狰狞的目光，“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怕死……我花了好几十年，才下定决心和这个深渊同归于尽，又花了好几十年，才布置好这一切！” 　　她越说越慢，到最后，眼里的光芒熄灭，一滴一滴流下泪来，统统低落到了宛籽的肩头。 　　“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亲自离开这里，去任何地方，哪怕是地狱……可是我做不到……” 　　宛籽闭上了眼睛，轻轻拥抱住25号。 　　她懂她的，比任何人都要懂。 　　——她根本无法离开这里，所以，她选择同归于尽。 　　——可她心底还留存着一丝希望，所以，她希望她能代替自己活着离开。 　　“好。” 　　宛籽深吸一口气，捡起刚才25号手里的东西，借着微弱的光一件一件朝自己的身上穿戴。 　　她不知道25号是哪里得到的这些，那竟然是最普通的衣裳，棉麻质地，和地球上穿的一模一样。穿戴整齐的时候，并不十分舒适，却有一种久违的活着的感觉。 　　25号温柔看着宛籽，像是要把她的模样刻进最后的记忆里。 　　然后，外头的轰鸣悄然停歇了。 　　25号脸色一变，吃力支撑起身：“快走……” 　　生与死，也许就在这一刹那。 　　宛籽擦干了眼泪，咬牙不去看25号，迅速朝出口挪动。 　　打开遮挡的一瞬间，浓烟刺鼻而来。 　　宛籽没能忍住回了头，却看见25号正坦然地坐在远处，眼眸前所未有的清亮。她甚至微微弯起了眼睫，露出一点笑意来，脸上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安宁。 　　“我……我会好好活着。” 　　她把眼泪憋回去，纵身一跃跳下舱门，再也没有回头。 　　* 　　爆炸声重新响起。 　　25号目送宛籽的身影离开，终于体力不支，缓缓地倒在了地上。 　　“叮——” 　　极其轻微的声音，一粒小小的纽扣从她张开的手里跌落在地上，滚动了好远的距离才停下。 　　它没有发光，因为已经被毁坏了。 　　25号艰难地伸出手，重新够到了那一枚纽扣，仰天躺平，举起纽扣在眼前来回翻转。 　　“你也解脱了吧。”她扯了扯嘴角，“你们的食物，真的……很难吃啊……” 　　* 　　彼时宛籽已经跑出去好远，她从来不知道人类的速度居然可以这么快。身后的舱体一截接着一截爆炸，浓烟与碎渣不断不断在他身旁飞溅，她每一次都千钧一发提前几步，也不知道保持这样的极限透支体力持续了多久，终于，她脚下一软，身体重重砸在地上。 　　完蛋了……宛籽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然而等了好一会儿，预期的爆炸却没有到来。 　　她踟蹰着站起身，这才发现离开的飞船已经近在眼前。这居然已经是最后一截舱体了…… 　　希望就在眼前，力气又重新回到身体里。宛籽咬牙撑起疲乏酸痛的身体，一步一步靠近飞船入口，五步、四步、三步…… 　　她终于踏上飞船。 　　“25号！”忽然，冰寒的声音从舱体内测响起。 　　宛籽一手撑住自己的身躯，另一只手按上舱门开关，这才回头，警觉地望向背后。 　　那一堆废墟里，两个亚瑟与薇妮匆匆走了出来，形容有些狼狈。 　　亚瑟抢先一步冲了出来，神情焦躁：“25号！你把宛籽怎么了？！她的身体状况很差，你不能……” 　　亚瑟2号的脸上划破了几道口子，眼里的阴森气焰却丝毫没有减弱。“25号，你的身体只能在这里生存，我想你应该非常清楚。”他盯着宛籽，声音轻缓了一点,“这些年，你一直都很乖，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25号？ 　　宛籽略微疑惑，低头看见自己的衣裳，顿时了然。很显然，就算连亚瑟也分不清所有实验体吧，他们显然把她当成了25号。 　　“我不后悔。”宛籽狠狠瞪他，“让你和这堆东西永远消失，我永远都不会后悔！” 　　亚瑟2号的脸色陡然间阴沉下来，厉声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宛籽气得发抖，“我恨我自己没有能力把基因研究所也一起炸掉！” 　　在这悬殊的差异下，她连自己的命都没有办法保全，如果可以选择，她真的想学25号那样，玉石俱焚。 　　“基因研究所……”亚瑟疑惑地低喃，忽然满脸不可置信，“你是宛籽？！” 　　他的话音未落，亚瑟2号终于变了脸色，麻木冰冷的脸上拧结出诡异的神情，震惊、慌乱、茫然，许多种情绪轮番闪过，最终他猛然望向硝烟弥漫的舱体内部，再回头时候眼神几乎要灼烧起来。 　　“她在哪里？”他死死盯着宛籽。 　　宛籽知道他在说谁。 　　可是她一点都不想告诉他。 　　“你永远不会知道。”她冷笑，狠狠按下舱门开关。 　　“宛籽——！” 　　舱门在一瞬间关闭，几乎是同时，主脑接通能源，飞船浮地而起。 　　宛籽紧绷的神经刹那间断裂，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启动自动巡航系统，目的地：帝国基因研究所】 　　主脑温柔的声音响起。 　　【亲爱的王妃，您有一封来自莱格修斯殿下的简讯，是否查阅？】 　　宛籽在地上发怔了许久，才道：“不用。” 　　作者有话要说：　　数着日子等过年。。。 第37章 逃亡 　　飞船推进器运作起来，带来一阵阵颠簸，紧接着又是好几次空间跳跃，终于趋于平稳。 　　宛籽扶着墙壁站起身，摸索着进了驾驶舱，瘫坐在舰长的位置上。 　　她有一种被抽空的感觉，激越的心跳渐渐平缓，仿佛是飘在半空中久久不能落地的梦境。她其实并不需要做任何处理，这一艘飞船专门连接基因研究所与坦尼桑基地，所有的巡航都是自动系统，不论什么级别的身份识别都无法更改航线，为的就是防止现在这种意外状况吧…… 　　时间又过去了很久。宛籽感觉到了饥饿，抬起手，迟缓地摸了摸身上的口袋，找到了最后一瓶营养剂。这一身衣裳外加一瓶营养剂，是25号留给她最后的东西，提醒着她这一切都不是梦境。她真的曾经抵达过地狱，看到了恶魔的巢穴最初的模样。而现在，她即将前往的是另一个战场。 　　宛籽打开营养剂一饮而尽，任由刺鼻而又令人反胃的气味汹涌地在她的口齿间翻腾。 　　她在自己身上摸索，旋即找到了一根衣带，用力一扯，把它从衣服里抽了出来，穿过瓶盖，系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你一定不希望死在那里吧？” 　　宛籽面无表情，双手紧紧攥住瓶盖，低声喃喃。 　　这身体每经历一次疾病，都是吸取另一个宛籽的生命治愈存活。 　　就算是死，她也绝对不想成为这一场巨大阴谋的工具。 　　* 　　帝国的少将罗斯特已经在赫立俄斯宫外伫立了许久，如同一尊石像。他的脸色铁青，形容狼狈，两眼满含着悲愤似乎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新来的侍者纷纷侧目，好奇问：“罗斯特少将他这是怎么了？” 　　“嘘……别多问。”老侍者摇头叹息，路过罗斯特的时候稍稍伫足，小声提醒，“少将，元帅已经在等您了……” 　　罗斯特面如死灰。 　　侍者朝罗斯特投去无比同情的目光，叹息着路过他。罗斯特已经被扣了连续48期工资了，可怜的帝国少将本来补贴就都用来买装备了，又正在追求着基因研究所的美女薇妮，正是年轻有为意气风发的年纪啊，听说穷得连私人战舰的保养费用都拿不出了…… 　　“啊……为什么会扣那么多？” 　　老侍者干咳：“咳……因为各种原因……” 　　——是的，各种原因！ 　　罗斯特暗暗握拳，站在会议室门前仔细打量自己：军装完整，发型没乱，族徽带了，战略报告已经上传到主脑，全息真人演示了八百遍绝对不会出问题……没有迟到，也没有早到！应该、不会、有问题了吧？ 　　帝国少将轻轻拍打自己的脸，露出得体的微笑，自信地通过会议室门禁。 　　“尊敬的元帅，晨安。”罗斯特微微俯身行礼，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就座。他的余光瞄到两周，微微挑眼：嗯？明明是约定的时间没有做，其他人似乎到得太早了点？ 　　莱格修斯坐在主座上，背对着所有人，笔挺的脊背略微僵硬。 　　他久久没有转身，会议室里的可怜的少将们面面相觑，每一人脸上都惨不忍睹。 　　“罗斯特。”帝国元帅皱眉。 　　罗斯特只觉得自己七百年养成的淡定快要崩裂了，他惨烈抬头：“……是。” 　　莱格修斯微微沉吟，低声道：“基因研究所，进展如何？” 　　——原来是这事啊！罗斯特心头石头落地，立正道：“报告元帅，我赴会之前与薇妮联系过，‘家园’号已经返程！不出意外马上就会抵达！”谢天谢地，地球人总算要回来了，再这样下去他这一生都要替帝国无偿打工了！ 　　莱格修斯的脸色却没有缓解，他若有所思地望向遥远的地平线，眉心的结依旧抑郁。 　　的确，从家园号启动的一瞬间开始，基因研究所就已经接到讯号，可是却迟迟联系不到亚瑟。星际定位系统显示家园号距离帝国已经越来越近，他的神经也随之日益紧张……会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 　　“没关系的，别担心。”罗斯特抓耳挠腮，“地球人都已经发了讯息说想直接回赫立俄斯宫啊，她身体应该已经恢复了。” 　　“你说什么？！”莱格修斯骤然站起身。 　　罗斯特吓得腿软：“就就就刚才，宛籽发简讯、说、说希望直接回赫立俄斯宫，叫我、叫我去基因研究所接她啊……恐怕现在都已经到了……” 　　莱格修斯满脸震惊，旋即神情阴郁下来。 　　罗斯特胆颤心惊：“我还以为您知道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地球人根本没有通知元帅反而是先联系了他吗？太可怕了这气压…… 　　众：…… 　　可怕的沉默。 　　所有人泰然地正视前方，仿佛是在接受皇帝的检阅。作为出色的帝国少将，在适当的时候保持镇定与装死是必备的心理素质。更何况，大家的工资实在已经经不起扣了…… 　　静默。 　　持久的静默。 　　…… 　　片刻后，脸色发青的罗斯特指了指衣服上的通讯器，死气沉沉道：“元帅……薇妮说王妃殿下她已经到了……” 　　…… 　　莱格修斯淡淡扫过一眼，沉步走出会议室：“出发。”他道，“罗斯特，扣100期工资。” 　　罗斯特双腿一软，哀嚎：“我今天衣着整齐没有迟到也没有早到！我……” 　　莱格修斯停步，头也不回道：“可其他人早到了，舰队成员缺乏默契，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罗斯特：…… 　　众：………… 　　可怜的罗斯特！ 　　“默契早到”的舰队成员一个个路过罗斯特，轻拍他的肩膀。 　　少年，你这不是撞枪口，是撞量子炮口了好吗！看不出来元帅近来少——男——心——蓬——勃——吗？ 　　* 　　‘家园’号缓缓落地，宛籽坐在驾驶舱内用力吸了几口气。 　　坦尼桑上的通讯器械应该已经破损，而往来帝国与坦尼桑的只有这一艘飞船，也就是说，她有机会逃跑的时间是极其短暂的——飞船返回抵达坦尼桑之前。 　　舱门缓缓地开启，凉风吹进舱内，宛籽哆嗦着抱住了胳膊。 　　夜色正浓，舱门下是一片旷野，漫天的星光璀璨。 　　身穿战甲的士兵整齐地站成两列，意料之中的铜墙铁壁一样的防守。在士兵序列之前，那个她最不愿意看到的的身影茕茕孑立，如同礁石一样静默。 　　她站在舱内与他对视，一时间百味杂陈，分不清究竟是恐惧居多，还是复杂居多。 　　在落地之前，她犹豫了很久，最终选择只通知莱格修斯。她相较于莱格修斯的心思缜密，和罗斯特相处显然要简单多了，更何况……她实在不知道要以什么样的心理状态去面对莱格修斯。 　　显然，计划落空。 　　莱格修斯在夜色下张开巨大的翅膀，振翅飞到了舱门前，向她伸出了手。 　　“莱格修斯。”宛籽轻声道。 　　莱格修斯落在她面前，眼底露出一点异样的羞赧。他低声问：“身体，好了么？” 　　宛籽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又冻得抱紧了胳膊。她身上的血迹已经处理干净，可是毕竟是地球衣裳，要适应伊克斯佩特星夜半球的温度还是有些吃力。只这一小会儿，她就已经快僵了。 　　“……冷？” 　　莱格修斯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神情微微一变，俯身抱起了她，振翅朝基因研究所飞去。 　　宛籽紧抱着他的脖颈，把头埋进他的肩胛里，遮住自己惊恐的表情。 　　有点冷。 　　她心想，也许他们本来就是冷的呢？ 　　毕竟，只是从试管里面被批量生产出来的生物罢了，塞进电池，就能启动的吧？ 　　就这样，一路高空抵达基因研究所。 　　基因研究所里面要温暖许多，宛籽总算暖和了起来，僵硬的四肢渐渐恢复行动能力。 　　这期间所有人都围在她的周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谁也没有开口。 　　如果是往常，宛籽大概会把这些关切的目光当做关心，而现在……她不动声色地扫视四周，他们的光带着显而易见的犹豫与探究，恐怕是在确认——她到底是不是被带去坦尼桑的26号，还是新归来的27号？ 　　“我好了。”宛籽轻声道，“我已经不会晕了。” 　　莱格修斯轻轻地嗯了一声。 　　宛籽小声说：“可以……可以放我下来了……” 　　莱格修斯却没有放下她，他的目光扫过正焦急围观的基因研究所工作人员，低头望向怀里的地球人：“想要检查身体吗？” 　　宛籽猛摇头：“不！不想！我想快点回房间！”她的身体根本就没有经过治疗，一检查不就露馅了？ 　　莱格修斯盯着怀里毛茸茸的脑袋，嘴角弯起细微的弧度。 　　他没有回答，抱着宛籽朝飞行器走去。 　　没有人敢阻拦。 　　基因研究所大魔王亚瑟没在，帝国少将们恨不得自己变成透明气体，谁敢开口？不想要工资了吗？ 　　过了好一会儿，薇妮忽然反应过来，匆匆追了出去：“元、元帅……请问亚瑟大人他……” 　　然而，为时已晚，她只看见帝国元帅的座驾如同流星一样划过天际。 　　…… 　　“我的100期工资他到底是不是认真的啊……”静默中，罗斯特犹豫的声音响起。 　　帝国的少将们面面相觑，集体叹息。 　　…… 　　* 　　飞行器穿越日界线，缓缓降落在赫立俄斯宫。 　　宛籽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不是很僵硬，她一直像一只安静的考拉一样缩在莱格修斯的怀里，一路都没有对话。 　　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她被抱进了赫立俄斯宫，安放在柔软的床上。 　　她睁开眼，看见莱格修斯长长的睫毛近在咫尺。 　　“花没了。” 　　她望向窗边，小声开口。 　　“嗯？” 　　“之前的怀桑花朵，都碎了，我……我想……” 　　莱格修斯的眼睫颤了颤，脸上的神情少有的羞涩，大概是想起了不久之前在这个房间里发生的事情。他似乎是在挣扎，眼神有点狼狈，僵持了一会儿，他的脸上闪过一丝自暴自弃的神情。 　　他低声道：“不需要的。” 　　宛籽不明所以，愣愣地看着莱格修斯缓缓张开了身后的翅膀。 　　他趴在床边俯身看着她。逆光中的身影像极了地球远古传说中降临人间的天使。 　　可是她知道，他并不是天使。 　　他是只是一个流水线产品，在帝国冰冷的政治架构之下的机甲战士。 　　这样的能共同存在许多个的东西，真的会有灵魂吗？ 　　“你在想什么？” 　　莱格修斯张着翅膀，脸上噙着一点点潮红。他俯下身，指尖轻轻触碰宛籽的额头，拂过她额前柔滑的发丝。 　　宛籽移开视线，不着痕迹地躲开他的手指。她壮起胆子问他：“我能再去花园吗？马上？” 　　“……好。” 　　莱格修斯收起翅膀，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不要着急，花期，还很长。” 　　作者有话要说：　　看大家在讨论虐不虐啊，也有妹纸有点暴躁，因为我标签上贴了甜文然而最近剧情走向有点起伏过大，正好借此跟大家讨论下虐的定义咳。。我对“虐”的看法是，毁灭美好的东西，比如姐妹反目，恋人背叛，梦想破灭，亲人靠不住……这种，把生活中的“美好”毁灭给人看，这是我觉得的虐。我对“不虐”的认知是，美好的东西从幼苗开始逐渐长大，比如信任，爱情等，在这期间，如果没有“恶心人”的事情出现（比如小三儿，没有缘由的相爱相杀），两个从立场到种族到性格都根本没有可能在一起的人，因为某些特定的事件，逐渐靠近，慢慢消除隔阂，到最后水到渠成地成为对方不可或缺的伴侣，感情线并没有“波折”（宛籽和元帅其实三观和认知还没统一目前），这个过程我是我非常享受的“甜蜜进展”，当然，故事还是要大家都享受才是好故事，仅作为我个人看法哈，妹纸们有什么看法不妨说出来大家讨论讨论？ 第38章 一刀流 　　帝国植物研究所在这一日迎来最尊贵的客人，帝国的皇族血裔、伊克斯佩特建国以来最伟大的星际战将莱格修斯大元帅，居然奇迹般地出现在研究所！ 　　所有的学者惊喜万分，记者闻风而动，早早等候在基因研究所门口。 　　“殿下和王妃十分恩爱呢。”年轻的女记者捧脸蛋，“他们来这里做什么呢？这里可只有书呆子才会喜欢逛啊。” 　　学者甲激动推眼镜：“肤浅！你以为王妃是像你们这群只知道传播烂俗故事的人一样无知吗？这里汇聚了帝国上万年的生物文明发展！王妃到这里当然是为了更好地了解帝国历史！” 　　记者：“可是他们好像往怀桑花园的方向走了啊……年轻真是好啊……” 　　学者：…… 　　所以说有配偶的人就算是元帅也一样可恶啊！庸俗！ 　　* 　　宛籽听不清学者与记者的窃窃私语，她牵着莱格修斯的手，吃力地回头看熙熙攘攘的人群。奇怪，上次和罗斯特来的时候，并没有那么多奇怪的人啊。 　　“他们不会靠近。”莱格修斯轻道。 　　“……嗯。” 　　宛籽埋下头看自己的脚尖，生怕自己的不安被他发现。 　　她其实并不好奇怀桑花的花期究竟有多长，她只知道自己的小命随时可能会有危险。 　　只要家园号返航，亚瑟就会与基因研究所再一次取得联系，到那时，她这个“星辉”不知道会被大卸成几块。 　　“他们不会靠近。”莱格修斯说。 　　“……哦。” 　　只是——哦？ 　　莱格修斯放缓了脚步，仔细打量他的地球王妃。 　　一阵子不见，性格似乎稍稍有些变化，变得比之前安静，嗯……头发长长了一点点？ 　　他手随心动，落在她圆圆的脑袋上，顺着后脑勺抚过她的发丝。指尖传来的触感让他满意得眯起了眼睛。 　　宛籽吓得不敢动，僵立在原地。 　　——啊，她害怕了。 　　莱格修斯停下脚步，犹豫着缩回了手。 　　她看起来已经快要缩成一个球了，要说点什么缓解气氛吗？可是能说点什么呢？ 　　年轻帝国元帅遇到了多年之前就该发生而又一直没有发生的成长阶段——青春期障碍。 　　他干咳一声，艰涩地找了一个话题：“爱丽丝公约谈判失败了，未来帝国与虫族应该无法避免战争。” 　　宛籽：“……哦。” 　　——她看起来没有兴趣。莱格修斯沮丧地皱眉，试探性地换话题：“参议院最近提交了关于贵族世袭制度的新改革，你想听新政吗？” 　　宛籽：“……” 　　莱格修斯面无表情，心里惊涛骇浪——又失败了吗？为什么亚瑟似乎天然具备这个能力，能在片刻之间逗得任何一个雌性羞涩娇嗔？这到底是后天培养的技能还是还是天然基因？ 　　“你想睡觉吗？” 　　带兵打仗近千年的帝国元帅必须具备的素质之一，百折不挠，随机应变。当陈述无法勾起话题，那就用祈使句！ 　　“啊？” 　　终于，这一次地球人给了反应。 　　她终于抬起了小脑袋，警惕的眼里带着疑惑。 　　莱格修斯干咳道：“罗斯特说，你之前喜欢在这里休憩。” 　　宛籽：…… 　　这群外星人的词典里面果然没有双关这回事。 　　“……那么多人看着，我睡不着。” 　　“……那继续走？” 　　“……嗯。” 　　不算愉快的对话。 　　紧随其后的是尴尬的沉默。 　　帝国元帅高傲的灵魂被突如其来的沮丧情绪击穿。 　　她好像不太开心？莱格修斯在沮丧中冷静分析，又想起了不久之前亚瑟打包传到主脑上的《霸道总裁的落跑小娇妻》系列文，要不要再研习一遍？ 　　他忽然发现，自己对她一无所知。就算她现在几乎可以算作是他的私人物品，他仍然不了解她。明明近在咫尺，灵魂的距离却仍然跨越了无数个银河系。 　　“地球人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莱格修斯盯着宛籽小小的背影，忽然很想知道，生活在自己的地盘的宛籽会是什么样子。 　　宛籽诧异抬起头，对上了莱格修斯明澈的目光，顿时慌乱地移开视线——她其实对他讨厌不起来，其实他也是受害人吧，一样从那个“工厂”里被复制出来，一样的生不由己。 　　宛籽小声解释：“地球人……都很平凡，也很忙碌，科技也没有发达起来……” 　　“据我所知，地球高等生物的智慧并不低。”为什么不发展科技？ 　　宛籽低道：“地球人很忙，所有人从出生开始，就要付出许多力气……才能好好活着。” 　　莱格修斯疑惑道：“生存资本无法满足需求么？为什么不减少人口？” 　　宛籽的身体因为这茫然的疑惑一震，缓慢地感觉到了从手指尖传来的冰冷。 　　为什么不减少人口呢？ 　　能用“销毁”来形容处死的伊克斯佩特星人，恐怕永远也理解不了地球人口难以控制的原因。 　　* 　　怀桑花园终于出现在道路的尽头。巨大的树枝从城墙上攀爬出脑袋，幽雅地在风中摇曳。 　　花园已经近在眼前，莱格修斯却忽然停下了脚步，站在门口踟蹰。 　　宛籽疑惑地回头看他，发现这只身姿挺拔的帝国元帅的身影……居然有几分异样的僵硬？ 　　“怎、怎么了？”她紧张问。都已经到这里了，如果他忽然反悔了，不是功亏一篑吗？ 　　莱格修斯的脸色微红，看了一眼宛籽，微微摇头道：“没什么。” 　　宛籽在心底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屏息一步踏进花园。如果这时候她回头，就可以发现莱格修斯在穿越花园围墙的时候明显一颤，眼神里瞬间多了一丝显而易见的迷蒙。可惜她没有回头，她全部的心思都在花园里巨大的怀桑树上——青庭他还在这里吗？会不会已经逃跑了？ 　　宛籽当然没有忘记这一趟的名义是摘怀桑花，她借着粗犷的树枝，吃力地攀爬上花枝。 　　“青庭，你在吗？”她不敢高声喊，只是朝着浓密的树枝小声喊。 　　然而回答她的一片静寂。 　　——果然已经走了吗？ 　　——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吗？ 　　莱格修斯静静站在树下，仰头看见那个娇小的人类站在树干上，衣服和树枝一起摇曳翩飞。有那么一瞬间，他有一种错觉，好像她会随时从高处跳跃下来。 　　“……宛籽。”他轻念她的名字，几乎是本能地张开身后的羽翼。 　　忽的，莱格修斯脸色一变。 　　花园里有一丝陌生的气息，确切的说，从一开始它就存在，一直暗藏在馥郁的怀桑花香里。 　　莱格修斯瞬间警觉戒备，然而就在他刚刚判断出陌生气息的方向的一瞬间，一道凌厉的锋刃迎面斩来！ 　　叮——刀刃撞击上金属羽翼，巨大的撕裂痛贯穿莱格修斯的脊背。 　　“别下来！”他吃力退后，铠甲与刀锋相撞迸射出火花，锐利的目光扫过宛籽的脸。 　　这是……青庭？！ 　　宛籽吓得全身僵硬，她紧紧拽住树枝。 　　树下莱格修斯已经与青庭混战成一团。他拔枪射击，动作却比平常稍微迟缓了一点，被青庭一一躲过。 　　接连数发光弹落空，花园的城墙在轰鸣声中接二连三倒塌。 　　那道凌厉的身影却毫发未伤，他甚至渐渐接近了莱格修斯，陡然横刀，斩向莱格修斯的脖颈！ 　　刺耳的金属撕裂声惊心动魄地响起，莱格修斯一声闷哼，身体朝前跪倒。 　　“啊——”宛籽吓得惊叫，脚下一滑，身体毫无控制地向下坠落。 　　她只在空中失重了一瞬间，下一刻她的身体就被莱格修斯接住，紧接着被一股巨大的力道用力一推，重重落在远处。 　　宛籽一阵头晕目眩，等她支撑起身体，却看到莱格修斯一手捂着肩膀，艰涩地挡在她与青庭之间。 　　“莱格修斯……” 　　宛籽哆嗦起来，她看见他的脚下赫然躺着一堆银白色的金属，那是……他的半片翅膀。 　　而罪魁祸首青庭却提着刀站在不远处，熟悉的脸上挂着一丝嘲讽的微笑。他说：“战争机器莱格修斯，小小的一朵怀桑花就能把你削弱成这样，真是有意思。” 　　莱格修斯冷道：“是谁、放你进来……” 　　青庭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宛籽身上：“是谁放我进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帝国恐怕需要换一任元帅了呢，让我来猜猜，你的这位王妃的结局会是被继承，还是被销毁呢？” 　　莱格修斯浑身一震，目光陡然冰冷：“就算我战死，你以为你能离开这里么？” 　　青庭笑弯了眼，：“我猜，你并不敢通知军队营救，你甚至从进这里的最初就已经屏蔽了所有军方监测，是不是？早已‘损坏’的大元帅。” 　　莱格修斯久久没有开口。 　　他背后残留的翅膀断肢中不断流淌出液体，顺着他的铠甲缝隙低落在草地上。 　　“莱、莱格修斯……”宛籽站在他的身后，看见他的背影挺立在一片狼藉里，就像是一尊石像伫立了千万年。 　　莱格修斯仿佛是听到了她的声音，他终于回过了头，拖着残破的身体，一步一步朝她靠近。 　　宛籽终于看清他的模样，他的胸口铠甲已经断裂成两截，金色的长发藏在泥泞的血污里，一只眼睛被一道刀伤横断两截，血肉模糊。 　　“啊……”宛籽捂住了嘴，眼眶发酸，想哭却没能哭出来。 　　莱格修斯却轻柔地拉下了她的手，在她的手上扣下一个手镯，吃力道：“还记得……怎么用么？” 　　宛籽颤抖点头。她记得的，在遥远的虫族小行星上她使用过这件武器。 　　“别怕……”莱格修斯声音断续，“你看到的这一切都是能够修复的……如果我能活下来……” 　　“如果……” 　　“如果我战死……”莱格修斯的声音喑哑，眼神却温和如旧，“会有另一个我到你的身边……多和他说说话，他也会……对你好……” 　　另一个莱格修斯。 　　他这是要去送死了吗？ 　　宛籽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她不知道充斥着身体的究竟是恐惧还是别的。她看见莱格修斯转过身重新走向青庭，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和勇气，颤颤巍巍地朝莱格修斯举起了手。 　　“站、站住！”她颤声叫。 　　莱格修斯停步，他有些惊讶，迟疑了片刻回过头，发现他的地球人正用手中的兵器对准他。 　　宛籽的眼泪已经粘腻成一片，复杂的情绪倾轧得她意识混乱。她举着手靠近莱格修斯，在他震惊的目光中缓慢地走到了青庭的身旁。 　　“打开门禁，”她咬牙举着兵器，声音也跟着颤抖，“否则我会杀死你！” 　　“你……你和虫族……串通？竟然背叛帝国？！”莱格修斯的眼里充满不可置信的目光。 　　“我本来就不是帝国的人！”宛籽被背叛两个字点燃了怒火，“我只是你们的工具，你们复制我，残杀我，我为什么要为你们负责？” 　　飓风骤起，硝烟充斥着宛籽的鼻息。 　　她举着兵器站在青庭身边，一字一句道：“打开门禁，放我离开。” 　　莱格修斯久久凝望着宛籽。胆小，柔软，小小的个子仿佛一捏就能散架，明亮的眼里蕴含着他熟悉的星光——这明明是他熟悉的那个地球人，可是他却又好像并不了解她。她眼里闪烁着凛冽的风霜，是以往的她从未有过的——在“故乡”，她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论是什么，他都不允许现在的局面发生。 　　“回来。”他冷道，“你根本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但我知道我不能做什么。”宛籽咬牙。 　　莱格修斯纹丝不动。 　　宛籽觉得自己的力气正在迅速地抽离，她费尽全身力气才能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至于支离破碎：“你把门禁打开，我不杀你……你……你可要回去找亚瑟治伤。” 　　莱格修斯甚至连眼睫都没有抬一下。 　　僵持间，青庭的声音在宛籽的背后响起：“用他的性命威胁一个战士，并不是什么好方法。” 　　宛籽的手颤了颤，剧烈喘息着，把手中的兵器对准了自己的胸口。 　　“你做什么！”莱格修斯终于变了脸色。 　　“26号，初代基因融合完全体。” 　　莱格修斯瞪大了眼。 　　宛籽深吸一口气：“我知道我的身上耗费的资源无法衡量，我的价值比所有耗费的资源更加珍贵。”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个胜利者。因为莱格修斯的眼睛里真的有类似恐惧的光芒。 　　他在害怕。 　　“莱格修斯，你清楚这个兵器的威力，它可以让我变成炮灰。” 　　她一步步退后，感觉灵魂都要漂起来：“莱格修斯，我不怕死了……” 　　“宛籽！” 　　“莱格修斯，你只有一次机会，告诉我，你的选择……” 　　莱格修斯猛地向前几步，却凌空被青庭的刀刃阻拦——火花四溅，残破的身体重重砸在地上。 　　他仰头望向宛籽，终于明白之前一直盘桓在他感知中的怪异是什么。她的眼底已经没有对死亡的恐惧。现在的她把自己的性命当做是一件工具，在合适的时候，为它找到了最锋利的使用方法。 　　就如同帝国一直以来对她做的那样。 　　莱格修斯静静地躺在地上，破碎的身体中不断有液体流出。 　　许久，他闭上了眼，艰涩开口：“莱格修斯·伊克斯，启动身份验证，撤销……植物研究所防护。” 　　“快走。”青庭轻声催促，“防护强行关闭，很快军部的人会来检查。” 　　宛籽僵立在原地，死死盯着地上支离破碎的莱格修斯。 　　“你们……不会有机会逃离。”莱格修斯的声音淡得出奇。 　　就是这样的态度，这是他们对待生命的态度。 　　宛籽不知道自己在计较些什么，她跪坐在他身旁，低声道：“你知道为什么地球物资缺乏，人们活得那么辛苦却仍然努力活着吗？” 　　“为什么……”莱格修斯的声音仿佛是从破败的胸腔里传出来的。 　　宛籽道：“因为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一个人可以被舍弃，更不可能被复制。” 　　“死亡并不是终点……” 　　“不，死亡就是终点！你死了，我认识的莱格修斯就死了。”宛籽咬牙，一字一句道，“所以你要活着，你一定要活下去，” 　　死亡就是终点。 　　帝国的元帅躺在地上，仰望着头顶的天空。 　　在那儿，搭乘着他的地球人的飞行器刚刚升空，化作划过天空的流星。 　　这是第一次，他被告知死亡的意义是终点。在帝国的神话故事里，从来没有对死亡有过清晰的描述，那不过是坏了的人被“销毁”而已。 　　而那个生命时间甚至不足百年的地球人，却说说死亡代表着一切结束。 　　残破的帝国元帅躺在树下，馥郁的怀桑花香让他的身体几近瘫痪。 　　——活下去么？ 　　作者有话要说：　　放心，后面没有霸道元帅拘禁巧取豪夺虐身虐心之类的东西……只是渺小的地球人需要真正地让外星人知道，就算生命短暂，就算武力值基本上可以忽略，只要拥有完整的灵魂，就是完全平等的存在。 　　PS：虽然是开玩笑但是真的有欲望在这里标个全文完啊啊哈哈哈哈【被打死 　　PPS：大家好像都很关心25号和亚瑟2号啊，一边喊不要虐，一边吼着要看25号那根线，你们这帮口嫌体正直的小妖精…… 第39章 陷落 　　宛籽登上飞行器，感觉全身的力气忽然被抽空了，她躺平在舱体内大口大口喘气，身上的冷汗不断地流淌下来。她的脑海中混乱一片，最后见到的莱格修斯的模样一遍又一遍地闪现在脑海中。迷惑的眼神，残破的肢体，巨大的横亘整个身体的伤口……他留在那里，会死吗？ 　　如果他死了…… 　　宛籽闭上眼睛抱住头，用力捶了几下，她不能后悔，绝对不能后悔。 　　25号用百年生命才换来这一个逃脱的机会，她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不是吗？ 　　“看不出来，地球人虽然体质虚弱，却还挺聪明的。” 　　不远处，青庭悠闲地坐在驾驶座上，支着下巴看宛籽。 　　他的确低估了地球人，起初只是想她吸引莱格修斯到怀桑花园而已，没想到她不仅完成了任务，而且居然迫使莱格修斯亲自打开了花园防护。这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孱弱的种族，他们的身体里居然也拥有着惊人的勇气么？ 　　显然，那个地球人并不打算搭理他。她躺在那儿，呼吸慢慢平复，眼里空洞洞的。 　　过了好久，她支撑起身体，趴到窗边，向下眺望远方。 　　“他活不久的。”青庭残忍地打断她的思路，“不论是基于伊克斯家族的尊严或是战士的荣耀，他都会结束自己的生命，唤醒他们巢穴中沉睡的另一个莱格修斯。” 　　宛籽握紧了拳头。 　　青庭饶有兴趣看着她，他眯着眼，隔空轻触她的脑袋：“我们的食物可是包含了蛋白肉类与纤维植物，要比这颗机械星球更加贴合你们地球呢。喂，不如考虑找个虫族配偶？” 　　宛籽冷眼回头，看着青庭嬉笑的脸。 　　她不聪明，却也不蠢，眼下是走投无路才只能依靠眼前这个恶心的虫族，可是他绝对不是什么值得信任的家伙。 　　“我对虫子没兴趣。”她说。 　　青庭目瞪口呆，愣了好久，才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我说，你不会以为你真的已经安全了吧？你以为就凭这个低空飞行的飞行器，能够穿透伊克斯佩特的天网，冲出宇宙？” 　　宛籽面无表情，转头去眺望远方。她看见飞行器下方是辽阔的看不见尽头的荒原，红色的岩浆从赭色裸岩的缝隙中潺潺流过，就如同地球神话中的炼狱。 　　“位置差不多了哦。”青庭眨眼。 　　宛籽还没反应过来，只看见青庭的身影一闪，她的身体被他强硬地搂进了怀里。 　　随后飞行器舱打开，她和青庭的身体被巨大的气流吸了出去，在寒冷至极的高空飞速下坠。 　　气流在耳边呼啸而过，冰冷的风刺得每一根骨头都咔咔作响。 　　红褐色的荒原渐渐鲜艳起来，细而密的岩浆河流慢慢变成了宽广的河流，地上的植被已经清晰可见。 　　“啊——”宛籽感受到了身体被压迫的剧烈疼痛，紧随其后的是一片漆黑。 　　* 　　嘀——嘀——嘀—— 　　宛籽的意识在酸痛中苏醒。 　　她感觉有些冷，脊背上传来细微的刺痛感。她艰难地支撑起身体，身上的干枯的树叶哗啦啦跌落了一片，露出了她光裸的身体。 　　宛籽：…… 　　宛籽捂住酸痛的胳膊，面无表情地站起身。事到如今，在这颗星球上恐怕已经很少有事情能让她惊讶了，从天上掉下来衣服被人扒光了，又算得了什么呢。 　　只是有一点点，想要掐死罪魁祸首一万遍的想法罢了。 　　…… 　　这里似乎是伊克斯佩特的日半球平原，广袤的红褐色土壤绵延到天际，乱石林立，空气中弥漫着微弱的刺鼻气味。 　　罪魁祸首青庭正倚靠在不远处的裸岩下面。他似乎是晕过去了，四肢无力地垂挂在身体两侧，纤维质的衣服已经被划破了无数道口子，露出身体上一道道伤口。 　　所以说，运气也是很重要的吧。 　　宛籽幸灾乐祸想，这只虫子肯定是落地的时候姿势没有选好。 　　“唔——”青庭似乎是听见声响，艰涩地抬起头来。 　　宛籽已经站在他的面前，手握他的佩刀，刀锋对准他的鼻尖，居高临下看着他。 　　“把衣服脱了。”她道，“否则，我就抓你去泡福尔马林做标本。” 　　青庭：…… 　　PS：论随机应变，过河拆桥，地球人满分。 　　PPS：地球女性不喜欢虫子。 　　* 　　宛籽穿着青庭的衣裳，独自踏上荒原旅程。 　　她听见了肚子咕咕叫，四肢传来一阵阵的疲软，可是身边的景色却好像从来没有变化过——除了风沙、岩石、岩浆，就几乎没有别的什么了…… 　　这里是火焰山吧？宛籽在浑浑噩噩中胡思乱想，还是说其实已经掉落在别的星球了呢？火星？ 　　宛籽麻木地超前行走着。她知道自己依旧会定时晕倒，每一次晕厥，醒来时都伴随着越发激烈的饥饿感觉，就像千万只蚂蚁在肚子里狂欢跳舞——哪怕来一瓶难吃得像毒药的营养液呢？她哭丧着脸仰头看天，她现在吃得下一切难吃的东西，包括石头。 　　然而漫长的旅程，显然才刚刚开始。 　　* 　　走过荒漠，零星地出现了一些植物。 　　宛籽不知道自己在荒漠中行走了多少天，这里没有日出与日落，也许是两天，三天，甚至更久？ 　　饿了就吃一些植物，渴了就吮吸一点植物的汁液。那些植物的根茎都带着浓浓的腥臭，吃起来有点像死了两年的鱼。 　　后来，她的双腿再也迈不开脚步，荒漠却仍然绵延到地平线的尽头。她瘫软在地上，顺着冰凉的岩石躺平，像一条死鱼一样仰望天空。就在那一瞬间，她忽然意识到，这是莱格修斯当时的视角。 　　那时候，他也是这样躺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 　　她不敢去想象，当时的莱格修斯该有多么的……绝望。 　　他还……活着吗？ 　　“叮玲玲——” 　　空气中传来清脆的声响。 　　宛籽已经困乏至极，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她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一抹温暖的触感落在了她的胸口。 　　“哥哥，活的耶。” 　　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那是宛籽听见的最后的声响。 　　* 　　这一次，宛籽睡得尤其长久。她跌入了梦魇，反反复复看见莱格修斯的翅膀被斩断的一瞬间，一次又一次，反反复复，无止无尽。 　　每次到梦境最后，她都看见怀桑花园里静静躺着的莱格修斯，还有他到最后都迷惑的眼神。 　　他……对她已经失望透顶了吧…… 　　“哥哥，她死了吗？”稚嫩的女童声撕破梦魇。 　　“没有，只是睡了。”男童声。 　　宛籽艰难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残骸中。四周是废弃的城墙，一扇巨大的机翼架在废城墙上，形成了一个遮挡的三角区。她躺在三角区里唯一平整的地方，身旁散落着几只巨大的昆虫尸体。 　　“这里……哪里？” 　　宛籽艰涩地开口，沙哑的嗓音吓了她一跳。 　　短暂的沉默，随后两颗小小的身影从城墙的另一端探出了脑袋——他们披着破烂的衣裳，光着脚丫，脸上灰扑扑的。 　　“这里是七号区呀，是我和哥哥把你拖回来的呀。”女孩蹦蹦跳跳到宛籽面前，歪着脑袋好奇打量宛籽。 　　宛籽终于看清了女孩，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长发的女孩脸颊侧面布满了鱼鳞一样的皮肤，一双眼睛奇大无比，银灰色的瞳孔占据了整个眼眶，晶莹得如同含了一汪水——等等，这是……什么新物种？ 　　女孩显得很快乐，好奇地伸出指尖轻戳宛籽的手：“哥哥哥哥，姐姐好白，没有脏兮兮。” 　　被叫做哥哥的男孩站在女孩身后，冷冷地打量着宛籽。他看起来也不过是人类十来岁大小，他的脸上没有鳞片，额头上却有一根犀牛般的角穿骨而出。 　　“醒了就走吧。”男孩冷道，“回你该去的地方。” 　　明明清脆的童音，却透着和年龄不符的冷淡。 　　“……谢谢你们救我。” 　　宛籽在男孩实在不算友好的眼神下站起身，踟蹰着朝外走。 　　“等等。”男孩凉飕飕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走之前，把它们吃掉。”男孩的手里拎着硕大的昆虫尸体。 　　宛籽吓得连连摇头：“不、不用了……谢谢好意，我、我还可以撑……” 　　“你之所以现在还有力气站在这里，是因为我已经喂过你了。”男孩的眼里闪过一丝嘲讽，手上的动作毫不含糊，他把那几只巨大的昆虫放到容器里，举起石头砸烂，抬起眼凉飕飕望向宛籽，“就像这样，捣碎，喂食。” 　　器皿中，昆虫已经变成了湿漉漉的烂泥。 　　宛籽：…… 　　呕—— 　　在食物短缺的荒原上，宛籽结结实实地吐了。 　　胃又一次被清空，她双腿发软，两眼泛花，泪汪汪扶墙站起来。 　　男孩的神情越发讥讽。他道：“步行六天之内，你只能找到这样的东西，当然你还可以选择饿死。” 　　宛籽：…… 　　男孩把器皿举到宛籽的面前，停顿片刻，面无表情地把它放在了女孩面前：“茉莉，吃。” 　　女孩两眼放光，开心地抓起里头的残渣往自己嘴里塞：“姐姐，吃呀……哥哥好不容易抓到的呢……” 　　男孩冷道：“你走吧，这一次你再饿晕在外面，我不会救你。” 　　宛籽愣愣看着女孩狼吞虎咽，一时间不敢相信这是在伊克斯佩特，这颗科技发达的外形星球上。男孩的眼里充满了排斥，仔细盯着，其实还能看出里面暗藏的羞愤与怒火。 　　宛籽与他对视了一小会儿，沉默地往外走。 　　外头就如同他说的一样，是一望无际的广袤荒原。 　　忽然，她看见荒草上窜出几只飞快的影子，在她的面前一闪而过——那是……动物？ 　　宛籽定睛看了一会儿，又徘徊着回到了城墙废墟里，朝着里头的两个小孩儿微笑：“请问……你们能抓住外面那个东西吗？” 　　* 　　比起昆虫，动物更能让人接受。 　　伊克斯佩特星似乎没有烹饪的习惯，当然会觉得动物的肉腥臭无比，但是有了火，就不一样了。 　　这一片荒原上有很大一块区域正被火山喷发的岩浆缓慢地侵蚀着，岩浆运动速度极其缓慢，托她身体里的外星基因的福，她对高温的耐受性似乎要比想象中好很多。这也意味着——她可以做岩浆烤肉了。 　　男孩逮住的动物差不多兔子大小，有着温暖的皮毛。宛籽用锋利的岩石把它去皮片肉，用树枝穿起小肉块，凑近放到岩浆流淌而过的地方熏烤。不一会儿，肉香就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来，尝尝看。”宛籽在肉串上撒了一点点不讨厌的树叶碎末，递给男孩。 　　男孩沉默。 　　宛籽不勉强，转而递给女孩：“茉莉尝尝？” 　　“茉莉！”男孩厉声阻止。 　　女孩硕大的眼睛眨了眨，小心地张开嘴，咬住肉串嘴顶层的一小粒，慢慢咀嚼起来——片刻后，她瞪大了眼，亟不可待地又咬了一口，边咀嚼边含糊道：“哥哥……唔……好吃……” 　　男孩：…… 　　宛籽又重新拿了遗传，朝男孩微笑：“你不尝尝看吗？” 　　这个人小鬼大的小屁孩，原来胆子也只有那么点儿。 　　* 　　因为特殊的烹饪技能，宛籽被破格留在破城墙小屋，还被茉莉热情邀约，睡在了她的身旁。 　　“姐姐，明天还会做好吃的吗？”小茉莉扑闪着眼睛，舔舔嘴唇。 　　宛籽的注意力却在她的侧脸上，她小心地触碰她的鳞片，感受着指尖的滑腻，轻声问：“这个，是生下来就有的吗？” 　　茉莉摇摇头：“不是的，是之前长的，痛痛的……” 　　宛籽缩回手，还想问点什么，却发现茉莉已经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算了，还是等睡一觉醒来再问吧。 　　宛籽熟练地自我放弃，贴着茉莉温热的小身体闭上了眼睛。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入睡，却发现怀里的女孩皱起了眉头，小声支吾了起来。 　　“……茉莉？”宛籽轻轻摇摆她的身体。 　　她看上去很痛苦，两只手捂住脸上的鳞片，小脸蛋苍白如雪。 　　“别动她！”男孩匆匆靠近，一把搂过茉莉的身体，紧紧抱在怀里，“茉莉，忍住，忍过去就好了，明天就不痛了……” 　　过了很久，茉莉细微的挣扎渐渐停止。 　　男孩松了一口气，疲软地瘫坐在地上，小小的身板像是要被压垮。 　　他毕竟还是一个孩子啊。 　　宛籽有些心疼，小声问他：“茉莉她……怎么了？” 　　男孩眼里迸射出憎恶的光芒，恶狠狠盯着宛籽，咬牙切齿：“你当然不会懂！你这种为了活命甘愿做宠物的人，没有见过真正的世界吧？” 　　……诶？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天有妹纸讨论说对复制人的看法，是没有灵魂的傀儡，不过我笔下的复制人似乎有着不一样的性格都。其实我觉得啊，复制人的起点是一模一样的，但是后天的际遇与感悟会培养出不同的个性，比如亚瑟和2号，就是典型的有人长歪了有人长变态了…… 第40章 再见 　　男孩叫洛卡，并不是什么新品种生物，他是伊克斯佩特郊外的孤儿，典型的帝国病种贫民。 　　在绝大多数星球底层普通人眼里，没有明显的基因缺陷，却长着黑发黑眸的，大多被贵族们收去做了家奴。 　　譬如宛籽这样的。 　　因为掌握了卓越的烹饪技能，宛籽被洛卡破格留下，成为兄妹俩的旅途伙伴。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靠着准确辨别食物、随机应变制作熟食的诀窍，跟随着这对兄妹穿越辽阔的荒漠，抵达一个叫诺瓦的小城镇。 　　说是城镇，其实也不过是有人的古老废墟。从踏进城镇的第一步起，宛籽就心跳不止。她非常庆幸自己临进城镇时害怕被认出来，带了一顶帽子，遮住自己的脸，不然太引人注目了——大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每一个都像是一种全新的物种，有人没有眼睛，有人的手拖长到了脚踝，大部分人的脸上都带着恐怖的伤口，一开口就是血盆大口。 　　这里简直像是地球故事里的炼狱。 　　宛籽心有余悸看了一眼兄妹俩，还好，他们两个长得虽然奇怪却不至于恐怖…… 　　“哼。”洛卡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冷飕飕瞥来一眼，从鼻孔里挤出一点声息。 　　宛籽心虚地干笑：“我们要去哪里？” 　　“谷屋。” 　　“——啊？” 　　洛卡把荒原上狩猎到的包裹背在背上，头也不回地把宛籽甩在后面。 　　“等等——” 　　宛籽加快步伐跟上洛卡，循着他的脚步，穿越层层高楼大厦，钻进了一条阴森森的小巷。 　　小巷内部阴冷潮湿，洛卡快步走到了一幢建筑面前，踮起脚尖拉响一串骨铃——清脆的声响在小巷内回档，与此同时，地面上忽然开启了一道半人多宽的洞口，洞口内侧是更加潮湿的台阶。 　　洛卡的身形一闪，一步步往下面走去。 　　“洛卡——”宛籽无奈追了上去，一步踏进地下，整个身体都沁凉无比。 　　深邃的阶梯终于走到尽头，洛卡的小身影站在地下室的入口边，正与人激论着什么。 　　“为什么少了？上次明明还可以换到300贝！”洛卡的声音有些焦急。 　　在他面前站着一个老头儿，红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幽幽放光。“已经很优惠了，”老头儿的声音像蜥蜴，“近来物价下跌得厉害。” 　　“这可是顶级的麝香兽！” 　　“这个月局势动荡，元帅已经对虫族宣战，现在有钱人对香料需求持续下跌。”老头儿眯眼定睛，细长的手指挑起洛卡狩猎到的猎物，红色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这样吧，我给你320贝，不能再多了。” 　　元帅……宣战？ 　　莱格修斯？！ 　　宛籽呆愣，慌忙跑上前去探听。 　　她不敢想，之前压抑着的恐慌顷刻间爆发——莱格修斯受了伤，他还能宣战吗？还是说他根本已经…… 　　“洛……”她想仔细问问，却发现洛卡脸色惨白。 　　洛卡急得握紧了拳头，声音尖锐起来：“可是我妹妹的药吃完了，我至少需要500贝！” 　　“320贝，你不答应就回去吧。” 　　“你……” 　　洛卡脸色苍白，小小的身形僵硬无比。良久，他垂头丧气地放下手里的包裹，不再出声了。 　　“320贝，10只麝香兽，记下。”老头儿朝身后喊。 　　不一会儿，一小个布袋被丢了出来，仍在了洛卡的脚下。 　　洛卡沉默地捡起布袋往回走。 　　“洛卡，是吧？”红眼老头儿嘶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城外的荒区，最近出现了一只厉害的怪兽，售价很高，捕捉难度S级。” 　　洛卡停下脚步。 　　老头儿笑起来，声音拉长：“它值5000贝，如果你不怕死的话。” 　　洛卡没有做声，面无表情地往回走。 　　“洛卡！”宛籽匆匆追上他脚步，“茉莉她病了吗？虫族……你知不知道莱格修斯他现在……” 　　洛卡不回答，闷不做声继续往前走。 　　“洛卡……！” 　　大约又穿过好几个巷口，他进入一幢大厦，搭乘悬浮的平台直接上升到半空。 　　这是电梯么？ 　　宛籽好奇跟在他身后，踏出“电梯”的一瞬间，她惊得下巴快要掉落下来——这里的城镇是立体化的，如果说底下是低配版的妖怪都市NO.1，那么在这高空中城镇是高配版的妖怪都市NO.2。比起底下的阴暗晦涩，这一层的构造和发展程度更像地球，钢铁马龙的都市，急速飞跃的交通工具，现代化的气息迎面扑来。 　　洛卡无心停留，他又钻进了一幢大厦里，熟门熟路地找到了他的目的地。 　　“请给我4号延缓制剂。”洛卡踮起脚尖，把手里的布袋放到柜台上。 　　宛籽的个子比洛卡高，可以清楚地看到柜台里是一位女性，她一人操控着两个窗口。用她的四只手。 　　“320贝，我只能给你5天的量。” 　　洛卡的身形晃了晃，艰难道：“不是……50贝一个吗？” 　　柜台内的女性叹息，“洛卡，你还是个孩子，本来不该这么辛苦，可是我已经……非常尽力了。” 　　“……我知道了。我会尽快出发去荒原，再多捕些猎物。” 　　* 　　宛籽跟随着洛卡又在城镇里走动了一圈，换取了少量的食物，又回到了郊外的落脚处。 　　在郊外的石洞里，茉莉正闭着眼睛熟睡，听见声响，她揉揉眼睛坐起身来，奶声奶气问：“哥哥，买好吃的了吗？” 　　“先吃药。”洛卡冷脸，把藏在胸口的4号延缓制剂交到茉莉手上。 　　茉莉瘪瘪嘴，乖巧地把接过药瓶，闭起眼睛一饮而尽。 　　洛卡的脸色终于和缓了一点点，掏出之前买的那些食物：“吃吧。” 　　“哥哥吃过了吗？” 　　“吃过了。”洛卡淡道，扭头看宛籽，把剩下的扔给了她，“你的。” 　　“……啊？” 　　宛籽手忙脚乱接住洛卡丢过来的东西，再抬头时，只能看见洛卡的背影了。 　　他蹲在地上，用在路上捡回来的黑色石头一遍又一遍磨着手上的匕首，脏破的小小的背影异常的沉稳。 　　* 　　吃饱喝足，疼痛已经减轻的茉莉又沉沉睡去。 　　洛卡背着行囊，提着匕首又向荒漠进发。 　　“等一等！”宛籽匆匆拦住了他，把不久之前的食物又递到了他面前，“你……你还没吃东西吧？”大概是因为麝香兽换到的钱要比想象中的少，从去城镇到现在为止她一直跟着他，确定他没有进食任何东西。 　　“不用。”洛卡皱着小鼻子冷哼。 　　宛籽耐心安抚：“不吃饱，万一打不过那个5000贝的怪兽呢？你要是受伤了，茉莉怎么办？” 　　洛卡沉默，望向宛籽的目光有些复杂。过了一会儿，小心接过了宛籽手心的食物，一口一口塞进嘴巴里。 　　“我陪你去吧。”宛籽趁机提议，“我毕竟比你个子大，而且还能带回来一些可以烧烤的食物。” 　　洛卡还是个孩子。 　　她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一颗科技高度发达的星球上，会有这样比地球还要恶劣原始居住与生存环境，但是不论如何，洛卡都还只是个孩子，他的个子甚至还没有到她胸口那么高。 　　“……好。”洛卡犹豫了一小会儿，勉为其难答应。 　　* 　　城外的荒区基本上是乱葬岗。崎岖的小道上堆满城市废弃的垃圾，草堆里零星散落着被斩杀的怪兽皮草与尸骨，偶尔有人形的骸骨被风干在路边，也不知道是多久之前失败的狩猎者的。 　　洛卡一直沿着河慢慢走，一边走一边侧耳倾听风里面带来的一点点声音。渐渐地，他的脚步越来越缓慢，神情也逐渐紧张起来。 　　——就在附近么？ 　　宛籽也屏息小心起来，她已经闻到了一点点腥臭味，似乎是动物腐朽的味道。 　　“在前面。”洛卡低声道。他的手指指向不远处的一个洞穴，洞穴口零零散散躺着几具人形尸体。他皱眉道，“这么容易找，却没有人成功……它应该很强。” 　　“洛卡……” 　　“我先进去，如果你听见动静，就跑。” 　　宛籽急了：“不行，太危险了，我们还是先回去……”洛卡还太小，那洞口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每一个都比他要高大健壮许多，他们都已经变成了这样子，洛卡显然是给怪物塞牙缝。 　　“茉莉的药不能停下，一停下身体就会不断恶化，我……没有办法了。”洛卡喃喃，双手握紧了匕首，趁着宛籽不注意忽然向前奔跑！ 　　“洛卡！” 　　宛籽眼睁睁看着洛卡小小的身影像兔子一样窜过荒原钻进了洞穴，把心一横追了上去：“你等等我——！” 　　山洞里漆黑一片，通道七弯八绕。宛籽跑得急，一头撞到了石壁上，顿时一阵天晕地旋。 　　山洞深处响起凌乱的声音，紧随其后的是激烈的兵刃碰撞声。 　　宛籽焦急得在山洞里摸索徘徊，忽然，听见了洛卡的尖叫声—— 　　“你别进来——我、我打不过它……” 　　“洛卡——！ 　　诡异的是自从她出声，山洞里就静悄悄一片，再也没有了任何声响。 　　宛籽急得团团转，可黑漆漆的山洞就像是迷宫一样。终于，她看见了一点点光亮，她顺着光亮冲了出去：“洛卡！” 　　山洞内部有一片空旷的腹地，从顶上的缝隙里透进来一点光亮，正好投射到角落里，照亮了鼻青脸肿的洛卡。那只怪物的身影隐藏在暗影里，隐隐约约可以辨别出一点轮廓。 　　“宛……宛籽！你这蠢货还、还进来……” 　　宛籽俯身捡起地上掉落的刀，一点一点靠近洛卡，终于走到了他和怪物中间。她举起刀，对准了暗影里的怪物，咬牙切齿：“我可懒得照看茉莉，你不能死。” 　　“你打不过它……” 　　“试、试一试啊……” 　　宛籽非常确定以及肯定自己会死得很惨很惨，她还记得当初刚来到这世上的时候，莱格修斯那一句凉飕飕的定论：战斗力F级。F级，在伊克斯佩特星上，只比低等活动植物高一点点，基本上可以忽略战值。她躲过了世界末日也躲过了怪物实验室，想不到居然会扑街在这种奇怪的地方…… 　　宛籽调整呼吸，等着怪物最后的进攻，可是等了很久很久，那只怪物的身影却像是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难、难不成已经死了？ 　　——还是说，它在思考她够不够塞牙缝？ 　　寂静的对峙。 　　宛籽深深地怀疑自己在被怪物咬死之前，会不会先吓破胆自爆……这样的僵持，实在是她本来就不强大的心脏的折磨。 　　她狠狠心，朝前迈了几步，把自己完全暴露在光亮下，深吸一口气，准备随时搏命一击。 　　忽然，黑暗的深处传来隐隐约约的喘息。 　　“宛籽……” 　　她听见黑暗中，有人嘶哑着嗓音低声呢喃。 　　不是洛卡的声音。 　　还有谁？ 　　宛籽迷茫地扫视四周，她看见黑暗深处的怪物身影晃了晃，缓缓地、一步一步朝她靠近。 　　“你……还活着……” 　　那怪物的身影又向前一步，却在光芒的边缘犹豫了，停止了步伐。 　　宛籽的心脏快要从胸膛里跳出来，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匪夷所思的想法。这声音是……可是这不可能…… 　　怪物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又向前一步，整个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地倾倒在宛籽的脚下。 　　宛籽的手一松，刀倏地落到了地上。 　　她不可置信地跪倒在怪物的面前，伸出颤抖的手，触碰他残破的翅膀。 　　“莱格……修斯……”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惨兮兮的元帅>< 第41章 捕获 　　所以说——不是怪物？ 　　洛卡一路上都有些迟疑，他眼睁睁看着战斗力惊人的怪物倒在了宛籽的脚下，安然地闭上了眼睛，就像回到了故乡一样；宛籽在地上呆坐了好一阵儿，忽然擦擦眼睛，用力地挪动怪物的身体，把他往山洞外面拖—— 　　“……他很厉害，最好先杀死。”洛卡提醒。如果不是它恰巧失去意识了，恐怕宛籽早就被撕成碎片了。 　　然而宛籽却没有理她，她一个人把那只比她高大许多的怪物往外拖，每隔一阵子就停下来一会儿，然后继续朝前挪动，直到她终于抵达山洞入口，她把怪物放在洞口边，自己仰天躺平，大口大口喘息…… 　　洛卡终于看清那只怪物。那并不是怪物，那是个缺了半片翅膀的人，确切的说，应该是一个贵族。 　　他满脸狼狈，脏乱不堪，身上的伤口混杂着泥污，唯有勉强可以辨别颜色的发色，还有残缺的半片翅膀，预示着他非同寻常的身份。像诺瓦这种荒郊野外的边陲小城镇，一百年也见不到几个贵族，更何况是金发带翅膀的……于情于理，这样的阶层的人受伤了，怎么可能没有任何风声？而宛籽居然认识这样了不得的人物？可她明明长得一副被丢弃的宠物的样子啊。 　　洛卡的脑袋有些不够用，他只知道，到手的5000贝……应该是飞了。 　　过了好久，宛籽终于喘过了气，支撑起身体轻轻触碰莱格修斯的脸，小声呼唤：“莱格修斯，莱格修斯？你能听见吗？” 　　莱格修斯？ 　　洛卡想，这名字倒真是少见，少见到他只知道一个贵族叫这个。那个人几乎是帝国的传说。 　　等等……银翼金发的——莱格修斯？！ 　　…… 　　* 　　日界线，赫立俄斯宫。 　　每一个侍从都行色匆匆，因为皇帝陛下忽然驾临了。就在几个恒星日之前，莱格修斯元帅在植物研究基地遭遇虫族突袭，之后元帅就被带去了疗养院，接连数日，都没有元帅的任何消息。 　　元帅他受伤了吗？还是说……出现了更严重的问题？ 　　每一个人都在小心打量，在伊克斯佩特，“损坏”是比受伤更加严重的事情，元帅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会不会已经被基因研究所“回收”？ 　　而就在今天，皇帝陛下忽然终于带着元帅回到了赫立俄斯宫。不仅是侍从，就连媒体也早早埋伏在赫立俄斯宫外，所有人都想要亲眼看一看，莱格修斯大元帅是否安然无恙。 　　终于，皇帝陛下的座驾缓缓停靠在赫立俄斯宫前的广场上。 　　人们熟悉的身影从上面下来，冷淡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 　　“是大元帅——元帅安然无恙！”侍从们小声欢呼起来。莱格修斯元帅看起来很好，步伐稳健，脸色正常，身上也不像是有什么伤口的样子，真是万幸！ 　　人群在欢欣，莱格修斯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正如他一直以来的那样，头也不回踏入了赫立俄斯宫。 　　片刻后，被晾在一边的皇帝怀恩操控着飞行的座椅，缓缓地从飞行器中出来。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莱格修斯的背影进入赫立俄斯宫，良久才垂下眼眸。 　　“亚瑟。”他低道。 　　“是。”亚瑟从人群中步出，站到了他的身后，神情略微复杂。 　　“故乡”遭遇爆炸，基因库损耗严重。等家园号重新返程，帝国也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宛籽失踪，莱格修斯基因缺陷之后也相继失踪，“星辉计划”受到重创，短期之内不可能迅速启动了……而千疮百孔的帝国，又能支撑得了多久呢？ 　　怀恩微笑：“皇兄的身体还有待恢复，还要劳烦你复检。” 　　“……是。”亚瑟木然走进赫立俄斯宫。 　　如果他的身体还能叫身体的话，当然可以。 　　* 　　莱格修斯依旧昏迷不醒。 　　宛籽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勉强把他拖到了城外落脚的地方，找了一处松软的草堆把他安顿下来，可是接下来该干什么，她却不知道了。 　　去城镇里面看医生？还是把医生找到城镇里来？ 　　路上这么颠簸，他为什么还不醒来呢？ 　　宛籽心急如麻，只能不断地触碰莱格修斯的额头——没有发烧——可是他又不是人类没有发烧更不代表什么吧？ 　　“姐姐。”茉莉揪住宛籽的衣摆，“他好像是发病了。” 　　“发病？” 　　茉莉怯怯点头。她对形容狼狈的莱格修斯还是有些害怕，犹豫了好一会儿，从自己的小包里面拿出了一支试管，塞到了宛籽手里。 　　这是…… 　　宛籽认得它，这是之前洛卡辛苦求来的“修复剂”。 　　她捏着试管踟蹰，瞥见莱格修斯苍白的脸，一时间没有主意。要给莱格修斯用吗？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宛籽深吸一口气，掰开莱格修斯的嘴巴，把试管里的药剂一股脑儿灌了进去。 　　浓郁呛鼻的味道在小小的空间里飘散。 　　宛籽忐忑地盯着莱格修斯，过了好久，她终于看到沉睡的莱格修斯微微皱起了眉头。 　　“莱格修斯！”她低声叫他的名字。 　　莱格修斯终于有了反应，他像是忍受着巨大的痛苦，眼睫瑟瑟发抖，身体抽紧如同上了弓的弦。骤然间，所有的挣扎停止，禁闭的眼睛忽然睁开，转瞬间他翻身坐起，金色的眼睛迸射出锐利的目光。 　　茉莉吓得踉跄倒退，噗通一声跌倒在地上，被洛卡紧紧抱住。 　　“莱格……修斯？” 　　宛籽也吓了一跳，心脏剧烈地跃动。她挡在兄妹两面前，强撑着胆量和莱格修斯对峙，脑海中乱作一团—— 　　他醒了，他还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吗？ 　　如果他记得，他一定会报复的吧，会抓她去实验室，还是大卸八块像碾死虫子一样把她掐成渣渣？ 　　如果下一秒她的小命就要丢在这里，洛卡和茉莉怎么办？ 　　想到后果，宛籽的脊背都被冷汗濡湿了。 　　…… 　　“不、不关他们的事。”宛籽艰涩开口，“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我在荒漠中迷路了，他们救了我。” 　　莱格修斯不说话，冷厉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宛籽的脑袋。 　　“我……我知道，你一定想把我拆了。”宛籽硬着头皮局促，“我没想过会把你害成这样，我只是想逃跑而已……” 　　莱格修斯静静看着她。他的思维还有一些迟缓，却并没有失忆，他记得她搭乘着飞行器离开消失在天际尽头，也记得自己躺在花园地上等待着被回收的漫长时光。后来，回收的军队很久都没有出现，他忽然发现自己还有一丝力气可以维持行动，就决定去看一看她口中不以“回收”为终点的尽头，是什么样子的，想……再见一见她。 　　之后的记忆就血腥而又肮脏。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身体可以损坏到这个地步，却仍然还留有着模糊的意识与些许的行动能力。 　　荒漠，猎人，鲜血，腐烂。 　　他朝着不知名的方向前进，身体越来越笨拙僵硬，却不曾真正死去。 　　意识仿佛被封存，他如同行尸走肉，直到山顶的光照亮到她的脸上—— 　　所有的肮脏与血腥刹那间化为乌有，他模模糊糊看见光亮照射在她鼻尖，看见她夹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却又惊恐的目光。 　　混沌的灵魂就这样醒来，如同新生。 　　…… 　　——没有一个人能被舍弃，更不可能被复制。 　　…… 　　“我知道我跑不了，”宛籽感到绝望，想哭却哭不出来，“你能不能看在认识那么久的份上，杀了我，但别把我的身体带回基因研究所……” 　　莱格修斯依旧没有作声，目光却已经是彻底地清醒了过来。 　　宛籽用余光打量洛卡和茉莉。 　　洛卡接收到了她的目光，拉着茉莉的手一点一点后退，退到转外口，忽然飞快地跑了出去。 　　宛籽松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麻木地等待着死神降临。 　　过了好久，预想中的疼痛没有来到。 　　她睁开眼睛，发现莱格修斯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只是目光中的锐利稍稍收敛了一些。 　　“我离开后，赫立俄斯宫将迎来新的莱格修斯。” 　　终于，莱格修斯开了口，拉长低哑的声音显得十分艰涩。 　　宛籽顿时紧张起来，大气都不敢出。 　　莱格修斯吃力地挪动了一点距离，脸上的神情夹杂了一丝踟蹰：“我……身体里许多地方出现了故障，已经无法战斗……也无法飞翔，对不起，现在的我，已经不是理想配偶了。” 　　宛籽愣愣看着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一丝……胆怯？ 　　这样的莱格修斯太狼狈，也莫名有些可怜。 　　宛籽猛摇头，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泪水。“你……不杀我吗？”她哽咽问。 　　莱格修斯顿了许久，抬起头，轻声问宛籽：“这样的我……也无可替代，不可复制吗？” 　　声音很轻，像是连主人自己都不敢相信。 　　宛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是第一次，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他站在平等的位置。 　　眼前的莱格修斯是她从未见过的，他不再说话，像是等待着最后的宣判，眼睛却颤动着微光，那恐怕是连他自己都无法轻信的胆怯。 　　他在等她的宣判，以残破的身躯，等一个跨越了整个宇宙的答案。 　　…… 　　时间一滴滴流逝。 　　莱格修斯低下了头，眼里的光芒渐渐暗淡。 　　宛籽在它熄灭之前，怯怯地靠近了一步，小声问：“……那以后，能不吃营养剂吗？” 　　莱格修斯猛然抬头，眼里盛满不可置信的光芒。 　　宛籽一不留神跌进了他的眼神里，小心翼翼地上前，轻轻地、试探性地拥住了他的肩膀。 　　* 　　没有一个人能被舍弃，更不可能被复制。 　　莱格修斯在她的心里，从来不存在过替代品。 　　作者有话要说：　　大年三十昂～祝各位妹纸们新年快乐，来年天降横财桃花运爆棚厚厚！ 　　今天留言送红包MUA！ 第42章 养伤 　　莱格修斯仍然非常虚弱，没过多久，他就沉沉地睡过去。 　　他脸上的表情很安适，可是身体的现状却依旧惨不忍睹。身上伤口遍布，残破的翅膀可怜兮兮地蜷缩在脊背上，似乎是缩不回去了。 　　——万幸，他还活着。 　　宛籽宛籽也累得虚脱，趴在他的身旁闭上了眼睛，悬挂已久的心终于渐渐地落回了地上。 　　不一会儿，意识就模糊了过去。 　　* 　　后来，宛籽是被极轻的窸窸窣窣声吵醒的。 　　在不远处，洛卡小小的身体正缩成一团，蹲在地上忙碌着什么。 　　宛籽艰难地支撑起身体，终于看清了洛卡正在地上磨一把刀。刀刃在红色的裸岩上一遍遍擦过，锋利的刀刃闪动着白光。 　　宛籽：…… 　　她胆颤心惊地看了一眼身旁的莱格修斯。还好，他还没有被大卸八块。 　　“他……不是怪物。”宛籽清了清嗓子，小声开口。 　　洛卡磨刀的动作停滞了片刻，头也不回，继续手上的动作。 　　宛籽：“洛卡……” 　　“不抓他。”小洛卡举刀过头顶，逆着光来回转动，“抓麝香兽。” 　　麝香兽？ 　　宛籽想起了之前死马当活马医的4号抑制剂，顿时明白了洛卡现在的困局。抑制剂是茉莉的必需品，原本就已经数量不够只能通过狩猎怪物来补贴，现在怪物变成了莱格修斯，难怪洛卡要提前返回荒原了。可是…… 　　她回头看了一眼虚弱的莱格修斯，犹豫问：“4号抑制剂，能用货币买吧？” 　　洛卡回过头，脸上挂满了看智障的神情。 　　“你用麝香兽交换货币的地方，收别的东西吗？比如宝石，武器什么的……” 　　洛卡投来个鄙夷的眼神：“你有么？” 　　宛籽干笑：“我没有。”青庭为了避免她的身上带追踪设备，已经把她扒了个精光，哪里可能剩下宝石和武器？不过——她扭头看了看身边的帝国元帅。 　　正所谓饿死的骆驼比马大。作为帝国元帅，伊克斯皇族的亲王，莱格修斯坐拥帝国最精锐的部队，住在高大上的赫立俄斯宫，又活了几千年，身上怎么可能没点民脂民膏呢？ 　　洛卡瞪圆了眼：“你不会是想……” 　　…… 　　“六千贝，不能再多了，现在局势不太平。” 　　阴暗的小巷地下室，红色皮肤的老头眼里闪动着贪婪的光芒，一动不动地盯着宛籽手心的宝石。 　　六千贝？宛籽不着痕迹地向洛卡投去了一个询问的眼色，却发现洛卡的神情呆呆的，根本就已经惊呆了。“太少了。” 　　老头儿脸上横肉挤成一团：“你可别贪得无厌！谁知道这样的东西是不是你们偷来的，我要是你们就早点脱手，否则被军队抓住了可就，嘿嘿……” 　　“宛籽……”洛卡终究是个孩子，被老头一威胁，脸色发白，拽住了宛籽的衣角。 　　宛籽硬着脖子装淡定：“我想除了你应该还有别人对它感兴趣。 ” 　　老头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宛籽，僵持。 　　过了好久，他终于从喉咙底挤出一声嘶笑：“一万贝，这是我的最终价。” 　　宛籽害怕被认出来，把额头上的帽子压得更低，故作镇定道：“成交。” 　　“不许反悔！” 　　老头儿飞快地接过了宝石捂在了怀里，把钱袋丢给了宛籽。 　　出了阴暗的小巷，宛籽把钱袋递给了洛卡：“给你。” 　　洛卡满脸慌乱：“不、不用那么多，我只要茉莉的延缓剂。” 　　“拿着吧。” 　　“不行，这不是我应得的。” 　　宛籽坚持：“就当是支付你在荒原里的救助金。” 　　“那……我替你保管。”洛卡不再拒绝，咬牙道，“我先借用一部分，等茉莉的身体好一点，我就去抓更多的麝香兽还给你。” 　　他扬着小小的脑袋，瘦削的小脸还显得有些稚嫩，神情俨然已经是一个男子汉。 　　* 　　宛籽和洛卡回到城郊时，茉莉还在沉睡，莱格修斯却已经醒来。 　　他坐在废墟的避风处，残破的身体倚靠在破墙上，神情呆滞，眼神空荡荡的。听见声响，他回过头对上宛籽的视线，眼睛微微亮了，像是一个看到糖果的孩子。 　　“我、我回来了。”宛籽僵硬靠近他，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这是她第一次和清醒的莱格修斯相遇，她有一种错觉，现在的莱格修斯就像是一台残破的机器，往昔威风凛凛的模样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些废旧的零件，勉强支撑着待机状态，等待着她归来。这样的莱格修斯，从身体到灵魂都狼狈而又残缺。 　　莱格修斯轻轻点头，目光安静。 　　“我从镇上买了延缓剂，洛卡说它能帮你减轻痛苦。”宛籽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发颤，她靠近他，小心地问他，“你……你疼吗？” 　　莱格修斯摇头，定定地锁着宛籽的脸。 　　宛籽想揍自己几圈，为这愚蠢的问题。他的身体已经残破成了这样，她这个罪魁祸首居然问得出这样的问题。她慌忙地从身上的包裹里取出4号抑制剂，跪坐到的面前，想要找到完好的皮肤去推射，手却被莱格修斯冰凉的手覆盖。 　　“没有用。”莱格修斯轻道，“普通抑制剂收效甚微，一千年前就已经不起作用了。” 　　“那怎么办？”宛籽急了，额头上出了细碎的汗。 　　莱格修斯没有回答，指尖拨开她额前的刘海。 　　冰凉的触感。 　　“没有关系。” 　　好久，莱格修斯低哑的声音飘散在风里。 　　他说：“我还有一些时间，你不用……害怕。” 　　* 　　4号抑制剂最终有没有起效无从考察，不过莱格修斯身上的伤倒是稍微好转了一些。他穿上了新衣裳，像一个平民一样背起行囊，跟在宛籽与洛卡的身后去了荒原。 　　洛卡敏捷地穿梭在荒原里，捕捉飞速窜过的麝香兽，偶尔有几只肉多肥美的野兽路过，他也会顺手猎杀，丢给宛籽。宛籽就兴匆匆地拖回避风处，用匕首一片片剜肉下来，点起火堆做一顿简单的烧烤。 　　每当这时，帝国的前任战神都会死死盯着地球少女凶残的动作，脸色微白。在宛籽威逼利诱下，他咽下第一块烤肉，很快就有了第二块，第三块…… 　　当然，脸色依旧不太好。 　　地球东方厨神宛籽得意抬下巴：“比营养剂好吃多了吧？” 　　莱格修斯盯着她鼻尖闪闪发光的小汗珠，吃力点头。 　　厨神兴奋推荐另一种菜式：“这里就是调味料不够，不然可以煮火锅，可以放各种东西，肉片，菜叶，唔，我最爱吃猪脑……” 　　前任战神莱格修斯默默朝后挪了一点距离，他想起了亚瑟很久以前对地球文化的探讨，地球人类是一种居于食物链顶端还异常残忍的种族，可是这种F级战斗力的人种族究竟是如何爬到食物链顶端的？ 　　厨神宛籽毫无知觉，手舞足蹈：“等以后我找到了调味料，我……” 　　话到口边，却戛然而止。 　　宛籽忽然觉得疲乏，就好像整一座山都压到了肩膀上。 　　“以后……” 　　这里没有日出与日落，时间的流逝只是计时工具上不断跳转的符号，在这样的地方，很容易让人忘记了时间的存在。摸不着，看不见，悄悄流逝不着痕迹。 　　可是最近一阵子，每一分每一秒，宛籽都觉得自己在被凌迟。 　　莱格修斯说还有一些时间，是多久呢？几百年？几年？还是……几天呢？ 　　有时她也会乐观地想，在这颗星球上那些贵族动不动就活几千年，是不是意味着莱格修斯的“还有一些时间”可能等于地球人的一辈子呢？可是等到大家都睡去时，她却都越发清醒，清醒地知道是自己为了能够活下去，亲手把莱格修斯推向了死亡。 　　他身上的每一个伤口，都是她落的刀。 　　* 　　不管愿不愿意，时间依旧不徐不缓地流逝着。 　　宛籽从来没有见过莱格修斯这样宁静的时刻，他像这个世界的旁观者，凝望每一片沙丘，观察每一只野兽，甚至于一片草丛——等他的气色稍好一些，也会指点洛卡关于麝香兽的行为规律，好让他的狩猎更加精准一些。 　　有了莱格修斯的指导，洛卡的狩猎等级越来越高，昼半球的麝香兽已经无法满足他日益膨胀的狩猎欲望。于是，一行人慢吞吞走过荒原，搭乘民间最廉价缓速的交通工具，慢慢迁移到了夜半球。 　　夜半球寒冷异常。宛籽在山崖的避风处搭建了一个简易的帐篷，寒风最凛冽的时候，她就抱着茉莉缩在帐篷里，和莱格修斯讲非常遥远的故事。 　　“感觉还有好多没有做完的事情啊。”末了，宛籽叹息，“我追的新番还没有结束，晋江的大坑文还没有完结，还没有谈过恋爱，没有戴过钻戒……”生命里很多很美好的东西，她都还来不及经历，就已经成为了不可能完成的事物，连遗憾的机会都没有。 　　“钻戒？”莱格修斯的声音带了疑惑。 　　宛籽眯着眼看莱格修斯的侧颜，不知不觉，老脸有点儿发烧。 　　“嗯，钻石是一种宝石，有点像……咳，我卖掉的那个，”她捧着发烧的脸，缩成一团，“地球人喜欢把它做成指环，用来求婚……唔，用来邀请另一半用度余生。” 　　“类似怀桑花？” 　　“……不没有你们那么赤裸裸。”宛籽汗涔涔道，“它更像是一种约束仪式，彼此约定，除了对方不再拥有第二个相伴到老的异性。” 　　莱格修斯没有再追问。 　　火光里，他的眉目棱角分明，长发被热浪冲刷得微微拂动，漂亮得就像神话故事里的战神。 　　又或者，地球的神话原本就是始于这些科技远远超出人类想象范畴的外星人意外造访呢？ 　　谁知道呢。 　　温暖让人犯困，安静更让人瞌睡连连。宛籽的眼皮越来越重，渐渐地，视野也模糊了起来。就在她快要彻底失去意识之前，莱格修斯的声音夹在寒风里传来。 　　他说：“你在地球上，有过这种仪式和约定么？” 　　声音太轻，模糊得晕染在了风里。 　　宛籽的意识昏昏沉沉，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依稀看到远处有一抹暗影一闪而过，如同黑夜里的鬼魅，很快就销声匿迹。 　　……幻觉么？ 　　作者有话要说：　　没网在山里，感觉人生都快干涸了…… 　　用手机上线发了好几次红包都失败了ORZ，不知道妹纸们收到没？每次都没有成功的反馈啊。。。 　　初四回现代社会，如果没成功就初四补上哈，成功了妹纸们记得给个反馈2333 第43章 年岁 　　伊克斯佩特星夜半球的时光要比日半球来得更加漫长。这是一片还未开化的原始世界，永无止境的黑夜，荒芜而又广袤的平原与山丘没有丝毫人烟，星光成了这一片没有边际的世界里唯一的自然光源。严寒、黑暗、食物与水源短缺，然而就是这样恶劣的环境里，宛籽几乎要忘记了这是在外星了——每天充足的睡眠，醒来之后第一件事情是替莱格修斯清洗与包扎伤口，然后跟随洛卡一起去更远的地方狩猎，时光平静而又充实。 　　宛籽用麝香兽的皮毛做了一定简易的兜帽斗篷，为虚弱的莱格修斯抵御夜半球的寒风。 　　洛卡狩猎时，她就带着茉莉与莱格修斯站在不远的地方等候，时不时偷偷抬头望上一眼——星光下，莱格修斯半张脸几乎埋没在了兜帽里，只留下挺立的鼻尖，还有从斗篷里滑出的一丝发丝，柔软而又安静。 　　“嗯？”发现她的目光，莱格修斯低下了头，露出洁白的侧脸。 　　宛籽顿时心跳加速，抱头装鸵鸟。 　　下一刻，莱格修斯微凉的手就落在了她的头顶。 　　他说：“当初的生长剂应该再加一点点。” 　　宛籽不明所以：“啊？为什么？” 　　莱格修斯的表情藏在暗影里，声音却显然带了一点点笑意。他说：“再高一点，你就不用仰头看。”他的手轻轻磨蹭他的发顶，低声补充，“会伤你的脊椎。” 　　宛籽：…… 　　谁、谁偷看到伤脊椎了！ 　　宛籽捂住发烫的脸，愤怒低头。 　　大风穿过山谷，带来凛冽的冰寒气；星光映衬着地上的影子，高大的元帅与全身僵硬的地球矮子，交叠绰约； 　　远处的洛卡一刀斩杀麝香兽的脖颈，茉莉在边上欢呼地跳跃起来； 　　星河璀璨。 　　这样的生活美得不真实。 　　——要是时间能够停止就好了。 　　宛籽趁着大风，把头埋进莱格修斯的斗篷里，露出眼睛偷瞄到他光溜溜的指尖。 　　——万一、万一真的偷到了一段美好的人生呢？这么久了，亚瑟他们大概以为莱格修斯也已经死了吧？ 　　莱格修斯，现在仅仅只是莱格修斯了。 　　宛籽任由涣散的思维慢慢抽离，风马牛不相及地想着，是不是应该给莱格修斯一个戒指呢？ 　　唔……他比较好看，所以，戒指就由她送好了。 　　* 　　既然莱格修斯大元帅已经成了一个活了几千年的孤寡老人，送温暖契约的计划就列上了宛籽的行程。 　　“所以说，没有类似的东西？”难得逮到机会与洛卡独处，宛籽小声询问，“就是一个环形的，金属质，作为手指的饰品，你们这里连日半球的镇上都没有吗？” 　　洛卡一脸迷茫：“这种东西，不是会阻碍行动能力和血液循环吗？” 　　宛籽大囧：“可你们明明有手镯啊！为什么没戒指？”这颗星球上饰品文明真的断层了吗？ 　　洛卡迷茫问：“你说的是生命监测仪器吗？” 　　宛籽：…… 　　好吧，的确，当初那个手镯还有实用性功效。手镯只是她单方面的误解。 　　宛籽深深地叹息，退而求其次：“那有没有别的替代物呢？环状物，金属，上面镶嵌宝石最好。” 　　洛卡定定思索了一会儿，道：“在火山脚下，有一些晶体矿产，和你说的有点像。” 　　晶体？ 　　钻戒？？ 　　宛籽的眼睛亮了。 　　洛卡小脸郁结：“你到底想做什么？” 　　宛籽捧脸傻笑：“我想泡你们元帅啊。” 　　洛卡：…… 　　…… 　　* 　　孤寡老元帅送温暖计划刻不容缓。 　　宛籽在火山脚下的平原中翻翻翻翻找找，寻找合适的晶体。初到这里时她吓了一跳，这一片原始荒漠的尽头居然漫山遍野都是透明的晶体，颜色各异，璀璨纷呈，简直像是一个聚宝盆。她在这里面翻翻找找，挑了一些好看的，又深入原始森林，找了一些硬度和韧性俱佳的藤木，编织成圈形。 　　莱格修斯的手指纤长，骨节分明，真的十分适合戴戒指啊。 　　宛籽对着星光反转看小圈，想象莱格修斯戴上的模样，顿时感觉心上快要冒泡——他的手指很白，是用冰凉的蓝色晶石，还是璀璨的白色晶石呢？会不会太浮华显得娘？他本来就是长头发又漂亮…… 　　可是，这里好像没有胶水的代替物啊。 　　宛籽皱眉头思索，浑然不觉身后悄悄靠近的暗影。 　　“洛卡，我们回……” 　　宛籽兴匆匆回头，只看见星光下闪过一抹阴影，然后她的身体就失去了平衡，脊背重重砸到了地上！ 　　剧痛瞬间袭来。 　　宛籽头晕目眩，耳鸣震天，有一瞬间短暂的失去了意识。 　　“宛……宛籽……快跑……”洛卡断断续续的声音，夹杂着剧烈的喘息。 　　“来不及了哦。”冰凉而戏谑的声音在宛籽的头顶响起，一抹雪亮的刀刃缓慢抵上宛籽的脖颈。 　　“洛卡！”宛籽惊惶挣扎。然而洛卡显然已经失去了意识，再也无法回应了。 　　“我是你，我就不会愚蠢地离开他的身边。”那个声音充满了嘲讽。 　　宛籽浑身凉透了。 　　压在她身上的身影，还有变态细腻的声音，这些她都似曾相识，把她活生生拽回了曾经的噩梦里。 　　“青、青庭……” 　　“我以为会等上更长的时间，没想到你自己离开了他，送上门来。”暗影低笑起来，冰凉的指尖抬起宛籽的下巴，“你真的以为这个孩子能够保护你，嗯？” 　　“你……你把洛卡怎么了？！” 　　青庭冷笑，手腕稍一用力，刀刃划破宛籽的脖颈：“你应该更关心你自己。” 　　“洛卡……” 　　宛籽用力挪动一点点距离，发出吃力的喊声——青庭这只该死的虫子，她为什么当初那么心慈手软没有杀了他！……洛卡，洛卡他还活着吗？ 　　星光下，洛卡曾经矫健的小身影已经躺平，没有一点生息。 　　宛籽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再也顾不上脖颈上的剧痛，奋力扭动，用手摸索到了腰间防身的匕首，猛地朝青庭刺去！ 　　青庭身形一闪，腾空而起，匕首仅仅斩落了他一缕发丝。 　　宛籽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连滚带爬靠近洛卡，一把抱住了他小小的身体：“洛卡！！” 　　洛卡的身体还是暖的，眉头紧锁，手脚还有一点点挣扎的小动作……他还活着。 　　青庭不急不缓地远远观望，仿佛是狩猎的狮子，耐心地玩弄注定到手的猎物。他缓步靠近，满脸的玩味，声音温柔而又阴森：“你真是带给我许多惊喜，只要你帮我一个小忙，我可以让你和这个孩子都活下来……” 　　宛籽抱起洛卡，一步一步朝后退，直到撞上身后的断崖。 　　绝路。 　　“什、什么忙？” 　　青庭满意地笑了：“很简单。” 　　* 　　宛籽独自一个人回到了休憩的地方，看见莱格修斯的身影，她悄悄攥紧了手里的仪器，脚步僵在了原地。她知道，青庭就在远处看着，等着她引爆手里的仪器。到那时，巨大的磁力震荡会让所有人的眼睛与耳朵都暂时处于失聪状态，莱格修斯会成为一个任人宰割的废人。 　　“你回来了。”莱格修斯发现了宛籽。 　　宛籽慌忙退后了一步，手脚不断地发抖。 　　洛卡的性命捏在青庭的手里，可是莱格修斯……如果她真的引爆手里的装置，等待莱格修斯的事情一定比堕入地狱还要惨烈。她急得眼眶剧痛，脑袋快要炸裂开来，每一次呼吸都带来剧痛，如同心脏在被一刀一刀凌迟。 　　“你怎么了？”莱格修斯面带疑惑，靠近宛籽。 　　宛籽连退几步，身体抖动得更加厉害——洛卡和莱格修斯，谁也不能死。 　　莱格修斯不再靠近，他的脸色阴沉了少许，久违的警惕与锐气渐渐浮现。“他在我身后，是不是？”他轻道。 　　宛籽全身紧绷，僵硬着不动弹。 　　莱格修斯眯起了眼睛，目光落在了宛籽的手上停留片刻，又靠近了几步，声音低缓：“你不用回答，不要放手，也不要害怕。”他一步一步走到她的身旁，俯下身，轻轻地拥住宛籽瑟瑟发抖的身体，稍稍变换角度，“闭上眼睛，我数到三，你再松手，听明白了么？” 　　“你……你会不会……”宛籽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不会。”回答她的是莱格修斯坚定的声音。 　　“……好。” 　　“1——”莱格修斯的手环住宛籽的腰，收紧。 　　“2——”莱格修斯抵住宛籽的后颈，把她的头按到自己的胸口。 　　“3——！” 　　宛籽闭眼，一咬牙松开手心。 　　几乎是时，莱格修斯抱起宛籽的身体猛然跃起，张开残破的羽翼，朝着避风的巨石飞速掠过——剧烈的光亮与声呐席卷而来，莱格修斯捂住了她的耳朵，在剧烈的震荡中狠狠抓住嶙峋的乱石，死死地把宛籽压在了身下。 　　再之后，宛籽的记忆是断层的。 　　她只听见了剧烈的轰鸣，感受到五脏六腑都要被撕扯碎裂开来。震荡大概只持续了十几秒，十几秒后，她尝试着睁开眼睛，看见身上的莱格修斯眼里流出了鲜血，表情狰狞无比。“莱格修斯，你怎么样？！” 　　莱格修斯没有停歇，他顺势抽出宛籽腰间的匕首，身形一变，朝着刚刚离开的位置猛然刺去！ 　　叮—— 　　金属交接的声音。 　　宛籽听见了有人闷哼一声，紧接着是皮肉撕裂的碎帛声，这声音听得她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聚集在了一起。 　　莱格修斯？！ 　　她惶惶然回过神，从巨石后面探出头，看见莱格修斯已经居高临下，把青庭控制在了身下。 　　莱格修斯浑身是血，目光紧紧锁住青庭：“植物研究所，是谁放你进去？告诉我，谁是你在伊克斯佩特的奸细。” 　　青庭被钳制了所有动作，挣扎不成，嗤笑起来：“你猜？” 　　莱格修斯面无表情，抬手一刀斩下了青庭的左手：“你还有两次机会。” 　　“啊——”青庭吃痛尖叫，全身痉挛起来，幽绿的目光辗转偏离了方向，最终锁定了不远处的宛籽，然后，他诡异地笑了起来，“我的身上带着她的手环。” 　　莱格修斯脸色微微异样。 　　青庭嘶声笑起来：“你只是个废弃品，他们已经生产出了全新的莱格修斯·伊克斯，你已经被抛弃了，而她……呵呵，他们不会放弃她，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发现星辉的成功品还活着……他们会来回收的……也许他们已经在路上了……” 　　手环——不是被他销毁了吗？！ 　　宛籽震惊地忘记了反应，只觉得脑袋一团浆糊——他到底想干什么？ 　　莱格修斯冷眼看着青庭癫狂的笑容，手起刀落，又斩下了青庭的右手。 　　“你还有一次机会。” 　　“啊——”青庭痛苦地扭动，他的身上流出无止无尽的绿色液体，粘稠的温热的液体把他身下的干草堆都染成了绿色。 　　“你以为虫族真的只是为一份爱丽丝公约来到这里么？”青庭喘息着缓过神，笑得更加诡异，“那个人不仅放我进入了植物研究所，还把……伊克斯佩特的军事战略部署……巡防体系……都交给了我。恐怕……现在虫族的军舰已经抵达边陲了……呵……” 　　“你没有机会了。” 　　莱格修斯扬起手，尖锐的匕首缓缓靠近青庭的胸腔。 　　他的身上狼藉一片，破碎的翅膀又被撕裂了好几道新伤，身体僵直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 　　“莱格修斯！”宛籽终于反应过来，快步向他奔跑。她知道他在强撑，他的身体和体力明明、明明已经比洛卡还要不如了啊…… 　　然而，她还是晚到一步。 　　莱格修斯的身体晃了晃，虚软地瘫倒在地上。他手里的刀只险险地擦过青庭的脸，割破了一道伤口。 　　“莱格修斯！”宛籽终于跑到他身边，把他从冰冷的地面上吃力拖拽起来，“你怎么样？你醒一醒——” 　　莱格修斯的双眼紧闭，俨然已经失去了意识。 　　——怎、怎么办？ 　　宛籽手足无措，她摸了摸莱格修斯的鼻息，却忽然记起对于伊克斯佩特星人来说呼吸氧气并不是生存所需，那……那颈动脉？她茫然去触摸他的脖颈，手上却只触碰到了一片湿滑，是血。怎么办…… 　　“宛籽！” 　　远处，茉莉拉着洛卡的手，两个人相互搀扶着走来。洛卡也是满身伤痕，眼神却清晰冷静。 　　“洛卡，莱格修斯他……”宛籽哽咽，一时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是茉莉找到了洛卡吗？难怪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看见茉莉…… 　　洛卡吃力地蹲到莱格修斯面前，俯下身倾听他的胸膛。 　　片刻后，洛卡抬头：“只是短暂失去意识，不要紧。” 　　……还……还活着…… 　　还活着就好。 　　宛籽瘫坐到了地上，小心翼翼地贴近莱格修斯，闭上眼，环抱住他冰冷的身躯。 　　在她身旁，青庭冷眼看着这一切，幽绿的眼里噙着淡淡的光。 　　* 　　短暂的休息过后，宛籽与洛卡动身砍了一些树枝，搭建起简易的搭建起简易的担架，把昏迷的莱格修斯放了上去，固定妥当准备启程。这一片荒漠随时可能变成战场，再也不能久留，说不定下一秒虫族的大军或者怀恩的军队就会把这里碾碎成平地，离开越早，越安全。 　　“他怎么办？”临走之前，洛卡扯住了宛籽的衣袖，指着地上的青庭问。 　　宛籽居高临下看着青庭。不得不说，虫子在所有的星球上都有着非凡旺盛的生命力，他的双手已经被斩落，伤口处流出的血液把他身下的干草都已经浸润湿透，可是他偏偏还没有死，他甚至还勾了勾嘴角，幽绿色的眼眸里闪动着嘲讽。 　　宛籽问洛卡：“他还能活下来吗？” 　　洛卡摇头回答：“应该不能了。” 　　宛籽转身道：“那我们走吧。” 　　黑夜还很漫长，在这广袤的荒原里，寒冷与野兽同样可怕。没有了火堆，莱格修斯暴露在寒冷的地方的时间越短越好。 　　“等、等等——！”终于，青庭发出了声响。 　　他没有了手，无法支撑起身体，只能剧烈喘息，断断续续地笑道，“你、你就这样把我丢在这里吗……” 　　“不然呢？”宛籽回头。 　　“你不憎恨我么？”青庭吃力笑，“是我把感染源放在了人鱼上，是我斩断了你的元帅的翅膀，是我让伊克斯佩特最终走向战争与毁灭……你不想亲手了结我吗？就像莱格修斯做的那样，只要再一刀，你就能彻底杀死我……” 　　“我的确很讨厌你，可我不想动手杀你。”宛籽远远看着青庭。火堆已经快要熄灭，黑暗重新降临在阴涩涩的空间里，正一点点把青庭的身躯吞没。在他真正地死亡之前，他还将迎来漫长的，寂静的绝望。 　　青庭沉默了。良久，他轻轻喘了一口气，声音里多了一点颤意：“请你……让我拥有一个战士该有的结局，死在战场上。” 　　“可我不是战士。”宛籽淡道，她与洛卡还有茉莉合力，把简易的担架抬了起来，一步一步朝前挪动。如果他还具有威胁，那么她现在会毫不犹豫杀了他，可是既然他已经必死无疑，她又何必让自己从此背负噩梦呢？ 　　“你说过——”身后，青庭的声音终于慌乱，“你说过我们是朋友！你还说、还说等到有时间的时候，会请我品尝你的手艺……” 　　久远的记忆渐渐浮现在宛籽的脑海里。那仿佛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她只记得那一颗小星球上光照明媚，人声鼎沸，莱格修斯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元帅，健康而又强壮。她的确允诺过青庭，有朝一日，好好做一餐饭菜给报答他的帮助…… 　　“我不记得了。” 　　宛籽轻声答。再也没有回头。 　　* 　　黑暗很快就把青庭吞没。 　　他躺在地上，望着满天的星空，感受到身体内部渐渐升腾起的疲乏……与失落。 　　他的家乡在这一片星空的尽头，肉眼无法企及的地方。他再也回不去了，他的尸骨会永远留在异乡，腐朽成为土壤的一部分。 　　早就有心理准备了，不是么？这原本就是每一个战士的宿命。 　　青庭苦笑着闭上了眼睛，然而浮现在眼前的不是美丽的家乡，不是出发前对神明庄重的宣誓，而是很久很久以前，第一次遇到那个地球人时，她笨拙的姿态与会发光的笑容。 　　——我们是朋友了啊，我做好吃的给你尝尝。 　　冰凉缓缓入侵身体。青庭咳嗽起来，到末了，他苦笑着自言自语：“看起来挺好吃的，早知道……应该尝一尝的……” 　　可惜，在遥远的边陲小镇，他的故事从来没有开始过。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有妹纸说从此过上了种田生活本文变成了种田文……其实种田文是我不论如何都整不出来的文种啊哈哈哈，为此我甚至逃离了古言频道……ORZ，挚爱狗血永不回头【QAQ 　　昨天统计好像有人收到了红包有人没，果然破网络乱点一通全靠缘分啊哈哈哈，等我后天回现代社会全部再发一遍好了没收到的妹纸表着急哈 第44章 与光 　　漫长的旅程就这样开启，没有方向，也没有目的地，辽阔的荒原尽头是漫长的黑夜。 　　莱格修斯在三个恒星日之后醒来。那时候，正是伊克斯佩特夜半球最寒冷的时候，火堆带来的温暖已经没有办法抵御严寒。宛籽缩在他的身边昏昏欲睡，倏地，一抹轻柔的力道落到了她的发顶。她惊诧地抬起头来，对上了莱格修斯涣散的目光。 　　“你……你好点了吗？”宛籽顿时紧张起来。 　　莱格修斯保持同一个姿势很久，才微微点头，很快又闭上了眼睛。 　　宛籽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又躺回了莱格修斯的怀里，沉沉睡去。没过多久，她的呼吸就平缓了下来。 　　莱格修斯睁开眼，涣散的目光一点一点聚焦，良久，他压低了声音开了口：“你想，说什么？” 　　在他身后的草丛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洛卡与茉莉矮小的身影相继钻了出来。洛卡刚刚猎回一只麝香兽，熟练地把它捆绑完毕丢到了火堆旁，又往火堆里填了一点干枯的树枝。 　　“她之前都没有睡过，直到确定你能活下来，才会偶尔休息一小会儿。”洛卡头也不抬。 　　莱格修斯目不转睛看着宛籽的睡颜。 　　“她或许还不确定，4号抑制剂对你并没有什么作用。”洛卡把烹饪完毕的烤肉递到莱格修斯面前，小脸蛋上满是纠结，“以后，怎么办？” 　　莱格修斯异常小心地变换了姿势，接过洛卡手中的肉串，一点一点细细咀嚼。经过这一段时间，味蕾与身体已经逐渐适应了这种烹饪方式，就连洛卡也爱上了这种原始的食物；茉莉则更倾向于把野花编织成花环带在头顶，让细软的短发随风飘散开来。 　　所有人都在被宛籽悄悄改变着。 　　陪伴的日子明明没有过多久，却已经成为了千年来最恒久的记忆。 　　“等到仗打完了，是不是就会有很多抑制剂？”冷风中，洛卡抱着茉莉坐到了莱格修斯身边，小小的脸上已经有几分成熟。 　　“会有的。”莱格修斯低声道。 　　宇宙那么大，所有的苦难终究有尽头。 　　只是这样在罅隙中偷得的时光，又能有多久远呢？ 　　* 　　漫长的旅途中，所有的一切都仿佛是静止的，唯有宛籽的小秘密工程日益羽翼丰满。 　　她在矿山底下找到了一颗最亮的宝石，又在途经泥沼的时候找到了一种叫荆棘草的植物。这种植物原本是墨蓝色，细软柔韧，经过火堆炙烤就变变成了墨黑色，坚硬无比，用来做戒托再合适不过。 　　也许是因为这是困顿的日子里唯一的乐趣，等到又一次看到地平线上的朝阳时，宛籽几乎要雀跃得跳起来——真的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见过光明了。 　　然而，这一切都无法阻止他越来越虚弱。 　　清醒的时间正在一点点缩短，更多的时候，他都是睁着眼睛坐在废墟上，如同被抽去了灵魂的机器。 　　“为了更好的利用时间。”面对宛籽的疑惑，莱格修斯微笑着解释。 　　——更好的利用时间。 　　宛籽已经无法说清自己对时间究竟有多少憎恶，她更加厌只能说对不起的自己。她不后悔，却也无法原谅自己对他所做的事情。 　　她很害怕，害怕未知的时间，和不可预期的分离。 　　当莱格修斯又一次从昏睡中醒来，宛籽终于忍不住小声啜泣问：“如果我把你送回去，你是不是能够活下来？” 　　莱格修斯神情惘然，好久，才微笑摇头。他说：“那边，并不需要第二个莱格修斯。” 　　是啊。 　　在这一颗遥远的外星星球上，死亡并不是每一个生命的终点，他们用销毁代替死亡，用克隆代替繁衍，漫长的生命用无比冰冷的方式延续着。可是却从来没有人质疑过，死去的那个废品究竟有没有人为他哭泣呢？ 　　没有人是可以被替代的。 　　她很想告诉莱格修斯，在那么遥远的未来，在跨越了无数银河的时空里，她对他怀有着最原始的情感，没有替代，仅仅因为是他。 　　她爱上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不知道基于怎样的情感。 　　她只爱上了他。 　　* 　　莱格修斯又一次从梦中苏醒，已经到了日半球的小镇上。 　　他睁开眼，看见了匍匐在他身旁的小小一团地球人。温暖的阳光让一切变得温柔而又宁静，一层薄薄的光晕笼盖在她的身上，让他忍不住想伸手触碰。 　　地球人从睡梦中醒来，眼睛仍然迷蒙一片，对上他的目光，她的眼神渐渐明亮了起来。 　　“你醒了！”她雀跃地像是要跳起来。 　　“我失去意识了很久么？”莱格修斯轻声问。 　　宛籽的小脸微微低沉，声音也轻轻软软：“是啊，我们现在已经到了摩玛小镇啦，洛卡说你需要舒适的环境，所以特地找了一个旅店……已经、很久很久了……” 　　她左顾右盼，做贼心虚似的把戒指完成品攥紧在手里。经过一番浩大的工程，她总算把戒指制作完毕了！可是真的事到临头，她的老脸又有点挂不住…… 　　“咳……”宛籽干咳，手心开始冒汗。 　　莱格修斯发现了异样，轻轻地“嗯”了一声。 　　宛籽把心一横，摊开了手心露出戒指，一把抓住莱格修斯的手，套上他的中指——唔，大小正好。成了。 　　莱格修斯面露诧异。 　　宛籽干笑：“啊哈哈哈，这个，这个是我们家乡的习俗，你戴上这个后，就是我媳妇啦……” 　　“媳妇，说什么？”帝国元帅问。 　　宛籽：…… 　　“嗯？” 　　宛籽顿时红了老脸，干巴巴解释：“就是、就是你下半辈子就卖给我了！就算再嫌弃我战斗力是F，就算我翅膀不会飞，你也不能丢下我，等到你飞不动了变成老爷爷了，我就带你去逛逛公园钓钓鱼，然后……” 　　她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整个身体耷拉了下来。 　　“莱格修斯，我很害怕。”宛籽匆匆低下头，却晚了一步，眼泪滴落到了地上，留下浅浅的印记。 　　莱格修斯看着她。 　　宛籽伸出袖子擦眼泪，谁知道越擦越多，到最后积压了好多天的恐惧终于爆发了出来，眼泪再也止不住。 　　“我害怕……”她在他面前彻底哭了出来，“你告诉我，还有什么方法能够救你好不好？一定、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是不是？莱格修斯……” 　　没有人比她更加知道这些天漫长的时光里她究竟有过多少绝望，守着不知道能否醒来的莱格修斯，期待着他每一次苏醒，惶恐他下一次失去意识就将是永别。这种绝望比死亡更加恐怖，它就像每隔一阵子就要被宣判一次死刑，就像每时每刻都在被凌迟。明明已经早就快要崩溃，可是到最后却连崩溃的勇气都没有，只因为还想再见到莱格修斯，再和他说一次话。 　　莱格修斯从来不知道地球人的眼睛里为什么能流出如此之多的液体。 　　他伸出指尖轻触了下她的脸颊，蘸了一点，放到口中尝了尝，唇齿间顿时弥漫开一丝丝微妙的味道。 　　这一点味道，让他胸口硬生生抽痛了起来，刺痛无法确定位置，却似乎绵延到了整个身体里。在思维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他的双手已经把他的地球人轻轻揽到了怀里。然后，抽痛似乎……减轻了。 　　被抱进怀里的宛籽哽咽着，控制不住喉咙底的抽泣。 　　她的视野朦胧一片，隐隐约约看见莱格修斯的脸越靠越近，最终，他微凉的唇触上了她的眼睫上。 　　“——莱格修斯？”宛籽僵直了身体，因为莱格修斯温软的舌尖正舔舐着她的眼泪。 　　“那天……我很高兴。”莱格修斯的唇离开她的眼睫，游离到她耳畔，声音一如既往的柔软，“你抱着怀桑花……很好看。” 　　“莱……” 　　宛籽惊得想要挣扎，却意外看见了他眼底流动的光——那是她许久没有见到了的生气。 　　莱格修斯的脸色微红，动作略显笨拙。 　　“没有怀桑花。”莱格修斯低声轻语。 　　“……啊？” 　　“被你拿走了，没有还给我。洛卡说你可能偷偷卖掉了。” 　　“……” 　　帝国元帅抬起头，抬起指尖扬了扬戒指，笑得眼睫弯翘起来：“不过，我已经卖给你了。” 　　宛籽：…… 　　“并不合乎礼节，但……很想念……”话语间，莱格修斯的手已经轻轻解开了宛籽裙子的系带。 　　“想念什么？”宛籽不明所以。 　　很快，她就明白了莱格修斯在“想念”什么，因为莱格修斯的吻落在她的眼睛上，冰凉的手指滑进了她的衣裳里。 　　想、想念个鬼啦！！ 　　宛籽听见自己的心跳轰然炸响的声音，不久之前的记忆一股脑儿冲进了脑袋里。那些疼痛的欢愉的狼狈的画面，如同被点燃的小火苗，烧得她快要熟了。“等、等等……等一等！”她面红耳赤叫停，吃力推开莱格修斯，“你的身体……”已经破烂成这样了想念这些有的没的真的没问题吗…… 　　莱格修斯面色潮红，眼底隐隐闪过羞恼的光。 　　不、不对吗…… 　　宛籽看见莱格修斯眼底的火光，顿时大感不妙，小心地往后退缩。可惜来不及，下一刻莱格修斯的吻就落在了她的唇上，带着炙热的火焰，彻彻底底地点燃了一场旖旎激荡。 　　宛籽在狼狈中喘息不止，指尖想要抓住一点点支撑，却被莱格修斯强硬地抓了回去，十指交握，肌肤相贴。 　　她疼得哼哼唧唧，抽泣几声无果，委屈得红肿了眼圈。 　　莱格修斯却稍稍变换了姿势，激得她惊叫一声，面红耳赤捂住了脸。 　　时间被拉得十分漫长。宛籽在缱绻与痛苦中辗转，脑海间昏昏沉沉只余下一个念头：纵观全宇宙，所有雄性生物的弱点果然都是一致的吗？ 　　* 　　4号抑制剂，在某件事之后就被全部打完了。因为莱格修斯似乎体力透支，脸色比往常还要苍白。 　　洛卡早就带着茉莉去了隔壁城镇，找寻交易麝香兽的地下交易所。 　　另一层面上也透支了的地球人宛籽看着他虚弱的模样，脸色在漆黑和潮红之间反转了无数次，终于朝天翻了一个白眼，拖着余热微消的身体出发去城镇上的集市。 　　然而，这一座城镇早已今非昔比，宛籽辗转了好久都找不到之前洛卡卖药的入口。伊克斯佩特在不久之前对虫族正式发起宣战，虫族的军舰曾经抵达伊克斯佩特上空，巨大的炮弹落在城市中心，爆炸产生的冲击波横穿整个主街道，建筑毁于一旦，巨大的沟壑如血管一样密布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宛籽心慌意乱地在每一条小巷奔跑往返，就在她快要绝望之时，她被一个身影堵在了小巷出口。 　　那个身影缓缓地从小巷阴暗处一步一步走了出来，纤长的身躯微微前俯，优雅地行了一个贵族礼。“好久不见。”那人的声音悠闲无比，“亲爱的宛籽。” 　　……亚瑟。他怎么发现的？ 　　宛籽心跳加速，手心瞬间被汗淋湿。 　　怎么算是好久不见呢？明明每一场噩梦里都有他和那个变态的工厂的身影。 　　“你不高兴见到我么，宛籽？”亚瑟的语气轻缓，还带着小小的温柔。 　　宛籽只觉得毛骨悚然，她左顾右盼想找一条逃跑的出路，可是很快就发现亚瑟堵住的是这一条小巷唯一的出口——怎么办？宛籽急得胸口都疼起来，如果被抓回去……如果被抓回去，莱格修斯怎么办？ 　　“你瘦了一些。”亚瑟走到了宛籽面前，眯眼笑道，“也黑了一点，不过肌肉比例似乎比之前要多一点。这一段时间是在锻炼吗？” 　　“你想干什么？” 　　宛籽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她踉跄后退，脊背撞到了身后的墙壁上。 　　亚瑟把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他勾起嘴角，纤长的指尖挑起她的下巴，稍稍用力，满意地看到宛籽一副快要吓哭的神情。 　　这个人的身体里，也藏着25号那样决绝而又耀眼的灵魂么？ 　　亚瑟若有所思盯着宛籽：虽然是这样孱弱的身体，灵魂却出乎意料的强大，强大到……让另一个他对她产生难以控制的情感——可是这一只明明这么柔软啊。 　　不过，就算是这样柔软的性格，似乎也做了很多出格的事情。 　　亚瑟缓缓贴近宛籽：“薇妮她很想念你，不想回去看看她么？” 　　“不……我不会跟你回去！”宛籽急促地喘息，咬牙回答。 　　她宁可在这条小巷里被切成十段八段，也绝不跟他回那个地域。事到如今对她来说最可怕的并不是死，而是死不了。 　　亚瑟置若罔闻，戳了戳宛籽的脸，笑容更加温柔：“你确定不跟我回去么？莱格修斯元帅……可是已经在赫立俄斯宫等你了呢。” 　　“你、你说什么？！” 　　宛籽倒吸了一口凉气，她不敢表现得太过震惊，毕竟也许他说的是现在在赫立俄斯宫的另一个莱格修斯。 　　亚瑟轻道：“算时间，他应该已经抵达赫立俄斯宫，只是不知道他的身体是否能够承受飞行器的速度，毕竟他已经——残破成那样子，活不久了呢。” 　　顷刻间，宛籽吓得脸色惨白，连呼吸都差点忘记。 　　亚瑟俯下身，目光与宛籽的眼睛齐平：“你不想，他得到最好的治疗么？”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这是车。。。上次被你们刺激得我决定直接放jj了，要是被锁了就是我赢了啊哈哈哈哈哈 　　应编辑要求车还得补，等我再挤两天到时候以番外形式放微博…… 　　不过上次注册的微博好像有点问题，可能到时候得换一个ORZ。。我过两天再通知哈 第45章 回程 　　亚瑟的飞船就停靠在小镇的边沿，从飞船的驾驶舱内可以瞭望小镇的全貌。 　　飞船缓缓起飞，宛籽趴在透明的舱体上，想要凭着肉眼找出莱格修斯藏身的居所，可是放眼望去，整一座小镇千疮百孔，满目疮痍，哪里还找得到那一间小小的房子？ 　　“你需要营养剂么，宛籽？”薇妮从舱门进入，温柔的脸上满是笑意，“流亡在外那么久，你一定饿坏了。” 　　宛籽愣了一小会儿，摇头淡道：“不需要。” 　　薇妮的眼里流过一丝诧异，搁下手里的检查仪器，拉起宛籽的手，柔道：“需要采一些血液。” 　　宛籽呆呆看着血液流淌进器皿，顺着器皿看见薇妮白皙美丽的脸，沉默地低下了头。 　　“好了。”薇妮抬头微笑，“好久不见，我猜你一定有许多故事。” 　　宛籽没有回答，她抽回自己的手，把脑袋深深地埋进了膝盖里。过了好久，她才悄悄抬头，望向薇妮离开的背影。 　　今非昔比，她曾经对这些人充满了憎恶与恐惧，可是经过了和洛卡与薇妮相伴的岁月，要说憎恶……其实也剩下不多了。归根结底，他们也都是一群辗转求生的病人。只是看着薇妮美丽的脸庞，她的脑海里反反复复出现的是在坦尼桑见到的老年版薇妮。这一个又是薇妮几号呢？ 　　舱门外，薇妮遇到亚瑟，轻轻叹了一口气。 　　亚瑟若有所思，低头笑起来：“怎么，你发现了什么么？” 　　薇妮说：“宛籽她……好像不一样了。”她透过监视仪器又看了一会儿，若有所思，“比以前更加安静，也更加疏远。” 　　亚瑟的目光忽而悠长，似乎没有料到薇妮会是这样的回答。他沉思了片刻，轻道：“她在成长。” 　　地球人短短数十年的寿命，相较于地球文化来说实在太过短暂。地球人的生命时时刻刻都在变化，成长从他们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直至死亡。 　　那个胆小的灿烂的小东西，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长大了。 　　* 　　宛籽又昏昏沉沉睡过去片刻，醒来时，她的身体已经被放置在了休眠舱内。 　　她坐起身，舱门自动打开，她第一眼看见的是舱外的亚瑟。他正在与主脑一起校验着一些实验数据，眼睫极长，眼睑下垂时间或露出一点点冷淡的眸光。 　　然后，他的目光与宛籽交接了。 　　有那么一瞬间，宛籽非常想时间倒流，好让她再躺回休眠仓里去。她紧张得等待着亚瑟的反应，却最终……什么也没有等到。他的目光只在她的身上停留了很短的瞬间，然后就移开了，就仿佛从来没有看到过她一样。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宛籽不敢松懈防备，既然亚瑟不出面阻拦，那是不是代表……他并不会禁锢她的行动？ 　　她尝试着靠近舱门，一步，两步，光裸的脚踩在特殊质地的飞船地板上，没有一丁点声响。就在她快要抵达实验室入口的时候，身后响起了一个冷淡的声音： 　　“你并不具备私自出实验室的权限，26号。” 　　宛籽屏气回头，对上了亚瑟冰蓝色的眼睛。 　　不……那不是亚瑟，亚瑟从来不会叫她“26号”。 　　宛籽心跳如雷，忍不住后退，让身体贴上冰凉飞船舱壁。 　　与她对视的“亚瑟”有着极其冷淡的目光，和面无表情的脸，虽然有着和亚瑟一模一样的脸，可是他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从飞船遥远的宇宙里传来的光一样，远不可及。 　　这不是她朝夕相处的亚瑟，这是坦尼桑里的那个。 　　宛籽花了一小会儿接受的事实，骨起勇气问：“亚瑟呢？” 　　亚瑟2号静静看着她，眼里没有一丝温度。 　　冷静一点，又不是刚刚知道这些事……宛籽用力安抚自己紧张的情绪，目光飞快地搜索了一遍实验室，最终一步一步靠近休眠仓——她不认为自己有能力离开这里，这个亚瑟的手段有多狠辣，她早就知道了，绝对、绝对不能起正面冲突。 　　“既然醒了，就去做身体检查。”亚瑟2号道。 　　宛籽僵持了一会儿，乖乖地脱掉了衣裳，光溜溜走到他面前去。 　　“检修开始。”主脑温柔的声音响起。舱内荧绿色的光芒一遍一遍扫过宛籽的身体，空中逐渐浮现她身体的所有数值。 　　一行又一行的数值映衬在亚瑟2号的眼睛里，光影交错，勾勒出他的优雅得有些病态的面容。 　　“身体健康指数B级，治疗建议……” 　　地球人的适应性向来强大，她现在已经对脱光衣服毫无心理障碍了，她甚至借着这理所应当地靠近悄悄打量亚瑟2号的神情——他看起来并不高兴，显然她的配合似乎并没有取悦他，反而让他望向她的眼神更加冰冷起来。 　　宛籽顺着他的目光望向自己的胸口，看见了一个坠子。 　　确切的说，是一个瓶盖，坦尼桑的瓶盖。坦尼桑的营养剂与帝国的容器有微妙的不同，帝国的营养剂早就精巧无比，而坦尼桑则更倾向于地球上的普通瓶子。这个盖子是她离开坦尼桑之前25号留给她的唯一的东西，被她用一根细绳绑着挂在了自己的胸前，提醒自己不要忘记过往的一切。 　　亚瑟2号的目光一动不动锁定着小小的瓶盖。 　　宛籽被看得心慌意乱，一把抓住了胸前的瓶盖，咬牙瞪了回去。 　　僵持。 　　“回你的休眠仓。”终于，亚瑟2号移开了视线。 　　宛籽动作麻利地穿上衣裳，光着脚跑向休眠仓。 　　“25号。”忽然，他在她的身后出了声。 　　宛籽停下脚步。 　　亚瑟2号低着头，长而柔顺的头发遮去了他所有的表情，只有冷淡的声音在实验室里突兀地响起。他说：“25她，最后……有没有说什么？” 　　宛籽闭上了眼睛，一时间无数痛苦的画面充斥她整个脑袋。她用力甩了甩脑袋，深吸一口气道：“不知道。” 　　亚瑟2号终于有了动作，他缓步到宛籽的面前，捏住她的下巴，逼她抬起头来。 　　他道：“25她……不会说谎，你不合格。” 　　宛籽简直想笑了，可是她的脚尖已经离开地面，喉咙上传来一阵阵的刺痛，让她想笑又笑不出来。“你放开我。”宛籽吃力道，“我很贵重的吧？掐死了……很浪费的……” 　　亚瑟2号的眼神颤了颤，最终却松了手。 　　宛籽跌落在地上，忙不迭地爬起身冲向休眠舱。舱门开启，她匆匆躺了进去，隔着透明的遮罩看亚瑟2号。 　　他真的长得和亚瑟一模一样，可是气质却全然不同。 　　他真的是一个冷血的杀人机器。 　　可是她还是很高兴能看见他的，这代表坦尼桑被炸毁得并不十分严重。他安然离开了坦尼桑，会不会、会不会25号也仍然活着呢？ 　　* 　　休眠舱会自动喷洒促进睡眠的气体，没多久，宛籽就沉沉睡了过去。 　　等她再睁开眼，休眠舱已经被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她的身边忙碌着。 　　……亚瑟？ 　　宛籽静静打量身旁的科研工作者——其实并不是十分难以分辨，亚瑟2号很沉静，身周的气场几乎是冰裂的，而她熟识的亚瑟本人却截然相反，他天然带着温煦，虽然变态却其实是个温暖的人。现在在她身边忙碌的亚瑟眉宇间全然没有冰寒的感觉，他是亚瑟本尊。 　　亚瑟也发现了宛籽。 　　目光交接，亚瑟的眼睛里隐隐闪动着一丝兴奋的余光。 　　“你终于醒了，小妖精。”随时随地学习增长知识的科研工作者亚瑟开心道。 　　宛籽：…… 　　“你的身体感觉如何？”亚瑟不给她机会，他的指尖微翻。 　　宛籽看见无数数值从自己身下的休眠舱被投射到了空中，荧绿色的伊克斯佩特文字一行一行闪动着冰冷的光芒，环绕着她的身体飞速运行。 　　“你打算怎么处理我？”宛籽决定不做鸵鸟。 　　她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一切还可以回到什么都没有发生的状态，再回去做笼中的小鸟。坦尼桑被炸毁，她很可能被重新大卸八块，身体的每一组基因都被放到培育皿里，再造出千千万万个宛籽，供他们实验挥霍。 　　“你猜？”亚瑟眯眼笑。 　　宛籽沉默。 　　亚瑟的指尖落在宛籽的脸上，指腹轻轻磨蹭她的脸颊，目光与往常有一丁点不同。他似乎是压抑着兴奋，低声呢喃：“你是我最杰出的作品，亲爱的宛籽，没有人比你更加出色……” 　　宛籽没有缘由地心慌，不是因为亚瑟这个老变态，而是因为别的什么。 　　到底是什么东西不对劲呢？ 　　她摸了摸自己的心脏，强忍下胸腔里传来的一阵阵心悸。她问：“为什么另一个亚瑟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在坦尼桑吗？ 　　亚瑟挑眉：“亲爱的，你以为25号给坦尼桑留下了什么可以利用的东西么？” 　　“什、什么意思……” 　　亚瑟低笑：“坦尼桑已经彻底毁了，所有的基因库被炸成了废墟。他和其他工作者当然不需要继续留在那个……令人讨厌的地方。” 　　亚瑟的声音低低地在狭小的空间里飘荡。 　　宛籽觉得有些怪异，却捕捉不到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亚瑟他似乎并没有生气？她毁了坦尼桑，或者是26号毁了坦尼桑都不重要，重点是他的心血毁于一旦了，难道不应该气急败坏吗？他为什么会形容坦尼桑是“令人讨厌的地方”？ 　　“亚瑟……”宛籽盯着他冰蓝的眼睛，喃喃道。 　　“恩？”亚瑟微笑。 　　“25号，她……她还活着吗？” 　　亚瑟一愣，低道：“不知道，坦尼桑深处已经粉碎，生命监控仪器并没有反应。也有可能爆炸并没有夺去她的性命，但坦尼桑的内部气压舱已经损毁……” 　　25号和他所认识的宛籽几乎没有想象的地方，又或者是百年的时光让她最终沉淀出那样决绝而又灿烂的性格？还是说，眼前的畏畏缩缩的宛籽的内心深处，也暗藏着如同25号一致的灵魂呢？伊克斯佩特星人，是否从一开始就低估了同为高等智慧生物的地球人的本质？ 　　气压舱损毁，内外气压会在一瞬间趋于一致。 　　25号并不是像宛籽一样的和帝国基因融合的完美体，就算25号在爆炸中苟活，随之而来的强压也会让她的身体分崩离析。 　　就像气球一样。 　　宛籽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可是真正听到这样的消息却仍然忍不住心寒。 　　“她很勇敢。”沉默很久，亚瑟叹息，温柔的目光落在宛籽的发顶。 　　宛籽小声问：“你们真的会治好莱格修斯吗？” 　　亚瑟笑了，道：“当然，帝国将赋予他最高的荣耀。” 　　最高的荣耀，是因为抵御虫族，还是因为他已经残破不堪？ 　　宛籽不想去多想，她只是觉得身体异常疲乏，就连休眠舱内的睡眠都没有办法补足，迷迷糊糊又瞌睡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回原副本~ 　　我也正式回归现代社会啦，大年三十那天晚上的红包我又重新点了一遍，如果还有疏漏的妹纸请留言哈，数额不大，聊表心意，新年快乐~ 　　从这里开始，我要彻底进入修改环节了ORZ，我会努力让大家感觉不出来我是现写的233333 第46章 双生感 　　漫长的旅程终于结束。 　　飞船徐徐停靠在赫立俄斯宫，热浪席卷得草木摇曳，空气中的尘土与落叶飞扬直上天空。 　　宛籽昏昏欲睡，被陡然间一阵冷风吹醒。她看见赫立俄斯宫的侍从已经在飞船下站成了两排，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兴奋。再远一些，一个银甲金发的身影沉默地站在人群尽头，他的目光跨越了遥远的距离，坚定地落在了她的脸上。 　　……莱格修斯？ 　　他已经、已经被治好了？ 　　宛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在原地呆愣了片刻，抓起裙摆朝远处冲了过去：“莱格修斯——” 　　不、不对。 　　他不是莱格修斯。 　　宛籽在距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了脚步——眼前的莱格修斯虽然有着和之前一模一样的脸，可是他的目光冰冷，眼里根本没有她熟悉的温度。这是……另一个莱格修斯。 　　“你们把莱格修斯……怎么样了？”宛籽连连后退，撞上亚瑟的胸膛。 　　亚瑟在众目睽睽之下温柔地搀扶起宛籽的手，优雅地做了个请的姿势：“他很安全，不过如果你宣扬开来，我就不保证我的承诺是否兑现了。” 　　“你……” 　　宛籽气得发抖，硬生生咽下恐惧，跟在“莱格修斯”身后进入赫立俄斯宫。 　　别怕。她暗暗捏紧拳头，告诫自己，至少在确定莱格修斯健康之前，忍一忍，再忍一忍…… 　　* 　　赫立俄斯宫内富丽依旧。 　　小人鱼“尾巴”仍旧留在原来的地方。看见宛籽，它兴奋地摇晃着尾巴想要跳出容器。 　　“尾巴？”宛籽轻声交换。 　　小人鱼更加着急，它绿豆一样的眼睛里似乎流淌出了着急的目光，拼命煽动尾鳍一遍一遍冲撞着容器壁。砰——砰——像是在焦急地诉说什么。 　　宛籽被安顿到了之前的房间的“床”上，薇妮往她的手臂里注射了一剂针剂。很快，熟悉的困意又渐渐笼盖了她。 　　宛籽急匆匆抓住薇妮的手，问她：“薇妮，你知道莱格修斯他现在状况吗？” 　　薇妮不明所以，很快微笑起来：“元帅被皇帝陛下叫去商讨抵御虫族的战略了，过会儿就会来看你。” 　　“不是……”宛籽狠狠咬了一口嘴唇逼自己清醒，吃力开口，“我想知道被亚瑟带回来的……受伤的莱格修斯，他现在在哪里？他是被关起来了，还是被送去基因研究所？他……” 　　那个针剂里大概是有催眠的成分，宛籽越说越困，到后来视野模糊成一片，只能模模糊糊看见薇妮的影子。 　　“睡吧。”薇妮的指尖拨开宛籽额前的碎发，“你现在需要充分的休息。” 　　“莱格修斯……” 　　宛籽还想询问，可是意识已经无法支撑，梦魇几乎是同时下来，彻底地把她残存的意识吞没。 　　这是一个漫长的梦境。 　　自从离开赫立俄斯宫，宛籽已经很久都没有做过梦，然而这一次梦境又有些异样。她看见自己穿着订婚那日的礼服，缓缓走在赫立俄斯宫富丽的过廊上，裙摆拖过石阶，石阶的缝隙里生长出鲜绿色的叶子，叶子间抽出柔嫩的枝条，星星落落的花朵一朵接着一朵绽放。 　　梦里的宛籽没有心情欣赏美景，她慌乱地向前奔跑，登上赫立俄斯宫最高的塔尖。塔上寒风凛冽，吹得她几乎无法站立，远方的国土一片焦灰，赭红色的土壤分崩离析，整个世界如同末日那一刻的地球。忽然，大地龟裂，破军号从地底的裂缝缓慢升空。 　　她看见莱格修斯站在军舰的驾驶舱内，银色的铠甲闪了闪，身后张开巨大的翅膀。 　　几乎是同时，火焰从天而降，掉落在大地上。世界顷刻间千疮百孔，分崩离析。 　　“莱格修斯——”宛籽站在塔尖，眼看着破军号的防护层崩裂，再也忍不住心底的惊慌。 　　“你看，这就是世界。”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 　　宛籽在嘈杂中回头，看见伊克斯帝国的皇帝，怀恩·伊克斯。 　　他就坐在轮椅上，眺望着远方惨烈的战事，他甚至微微笑起来，目光落到宛籽的脸上，低声呢喃：“亲爱的地球人，这是这个世界本来的模样，你喜欢吗？” 　　…… 　　宛籽浑身湿透，从噩梦中惊醒，大口大口地喘气。 　　宛籽的视线渐渐聚焦，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一切：这里是赫立额斯宫，莱格修斯的寝宫。“床”边坐着一个人影，无声无息，如同傀儡。 　　……是新的莱格修斯。 　　宛籽睁开了眼睛，躺在床上，一时间不知道该以什么面目去面对眼前这个长得和莱格修斯一模一样的人。她惊恐地看着他，努力回忆第一次见到莱格修斯的情形——那时候，她还是个在试管中生长的婴儿，莱格修斯走进实验室，冷淡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你……”宛籽干涩开口，只挤出一个字。 　　“莱格修斯”要比她记忆中更加安静，金色的眼眸毫无波澜，望向她的目光如同看一件机械产物。 　　“莱格修斯·伊克斯。”他缓缓开口，“很高兴认识你，26号，帝国星辉。” 　　我一点都不高兴认识你。 　　宛籽在混乱中浑浑噩噩想，如果他已经被激活，那莱格修斯的存在代表着什么？帝国真的有可能履行承诺“治疗”他吗？ 　　“主脑显示，你需要短时运动。” 　　“……恩？” 　　“请允许我带你去做适量的运动。”新莱格修斯仿佛是在重复主脑的指令。他伸出手，居高临下地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宛籽躺在“床”上思量了片刻，闷声不响地爬了起来。 　　“请允许我。”新莱格修斯平静地重复。 　　允许？ 　　宛籽不太明白，她盯了他半天，试探性地把手放到了他的手心。 　　如同接到指令，新莱格修斯俯身行了个异常复杂的宫廷礼仪，密而长的眼睫垂下，温驯而又疏远。 　　宛籽轻手轻脚地跟随他的步伐离开寝宫，沿着漫长的过廊缓慢前行。过廊上花开了一片，星星点点，生机盎然。她仰头望着“莱格修斯”熟悉的脸庞，内心说不出来地平静。 　　你看，其实我分得清的。 　　她悄悄抓紧了口袋中的戒指，怀着缱绻的心低头想他——也许对你们而言，复制品有着一模一样的基因序列，能够替代所有的职能包括情感，可是莱格修斯，对我而言，你就是你啊，只有一个，不论死生，跨越时间。 　　* 　　宛籽跟着新莱格修斯的脚步，在庞大的赫立额斯宫兜兜转转走了好几圈，直到她的身体已经微微发起热来，才终于被允许在花园进行短暂的休息。 　　休息时，宛籽就小心地观察伊克斯。 　　她私底下给他起了个名字，本能地避开了莱格修斯的名，只取了他的姓。 　　其实，伊克斯要比原来的脾气要好许多，至少比宛籽初识时那个冷面暴力狂要好得多。也许是因为没有经历过数百年的战争生涯？他的性格更趋向于一个沉默而又有礼的翩翩贵族，虽然疏离，却也还算通情达理。 　　她渐渐放松情绪，寻找的合适的契机，终于开了口：“那个……请问，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莱格修斯？” 　　伊克斯低头，眼里带着淡淡的疑惑。 　　宛籽慌忙摇头：“我的意思是、是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之前那个……那个莱格修斯。” 　　伊克斯沉默半晌，道：“他损坏严重，目前正在修复，短时内无法接触外界。” 　　“远远看一眼都不行吗？” 　　伊克斯道：“高危修复期要避免二次生物污染，所有生物都无法靠近。” 　　“这样啊……”宛籽丧气，肩膀耷拉下来。 　　伊克斯静静陪在她身边，似乎并不焦躁。 　　宛籽不说话，他也不开口。 　　时间就这样慢慢地流淌。 　　不知道过了多久，宛籽的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她不好意思地捂住肚子咧嘴笑了：“对不起……” 　　伊克斯眨眨眼，低道：“资料显示，你似乎无法接受营养剂，我是否需要为你准备别的食物？” 　　……所以这个家伙最初原来不是那么死脑筋的吗？ 　　宛籽愣愣看着他，笑了：“不用，营养剂就好。” 　　伊克斯眼里的光芒闪了闪，大概是接受了建议。 　　而后又是静默。 　　过不多久，薇妮带着一排营养剂款款而来，对着宛籽温柔地笑了，在她身后还跟着一个长得和她一模一样的人，手里端着一盘肉类食物。 　　薇妮轻柔道：“根据你的身体状况，你需要补充的营养元素有点多。” 　　另一个薇妮则微笑：“我猜你吃不下营养剂，所以根据之前的信息回馈，准备了麝香兽肉食，用高温除菌加工过的。” 　　宛籽：…… 　　这赤裸裸的双胞胎既视感真是…… 　　宛籽觉得自己思维有点混乱，努力移开视线，接过看到了亚瑟和亚瑟2号从另一侧走来，一个笑得贱兮兮，一个目光冷得仿佛全宇宙欠了他八百万。 　　宛籽：………… 　　“宛籽？宛籽？？”薇妮担忧地喊。 　　宛籽捂住了脑袋蹲下来，早就知道是一回事，直接看到的冲击感真是……无法言喻的混乱。她有点想吐，一点也不饿了。 　　“……宛籽？” 　　“你们能不要一起出现吗？”宛籽抱头苦恼，“我看着头晕头痛恶心……” 　　这跟在地球上看双胞胎的感觉不一样，双胞胎只是长相一致，其实根源上还是两个人，可是复制人归根结底是用同一个范本制造的人造人，偏偏他们又有着不一样的经历与人生……这种感觉，细想起来简直有悖伦理。 　　花园里，有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然后，一抹冰凉覆盖到了宛籽的脑袋上，轻轻蹭了蹭。 　　“那我和薇妮留下。”那个声音笑道，“你这个讨厌鬼带着你的助手去实验室吧，工作比较适合你。” 　　一阵静默。 　　紧接着是离开的脚步声。 　　宛籽过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看见眼前只剩下了端着麝香兽肉食的薇妮和笑得贱兮兮的亚瑟。她还来不及松一口气，脑袋就被揽进了亚瑟的胸膛，鼻梁都快撞歪了—— 　　“亲爱的，芭比好想你哦。” 　　宛籽拼命挣扎，终于推开亚瑟，喘过一口气来。 　　眼前的亚瑟一脸久别重逢感人肺腑的模样，似乎全然忘记了不久之前他还刚刚胁迫她回来的事实一样。 　　宛籽冷冷后退了几步。 　　“甜心？”亚瑟一脸受创，“爸爸牵挂了你那么久，你这样爸爸很受伤哒。” 　　哒你妹。 　　这特么的是选择性失忆了。 　　宛籽咬牙道：“我还能换货吗？”比起这个死变态，那个冷暴力的亚瑟明显更靠谱。 　　亚瑟斯斯文文挑起了一串麝香兽肉串，小心地放进嘴里咀嚼，轻佻地挑了挑眉：“莱格修斯正在修复期，照理并不允许探视。你猜最终会破例带你去的会是冷面冷心的他，还是你亲爱的爸爸我？” 　　宛籽震惊抬头。 　　亚瑟眯眼笑起来，俯身到她耳边，轻声道：“所有的等待都值得有回报，你也一样，亲爱的宛籽。” 　　作者有话要说：　　想起前几天我在荒原时代看到的一则长评……【咳留言的妹纸说十分喜欢本文对□□，低生育率等科幻中比较常见，然而言情文里很少仔细探讨的点的展开。其实这也是我比较喜欢的东西，虽然的确听城中的，涉及到人伦人性方面很多敏感微妙且晦涩的东西。今天终于有网，浪费大家一点流量唠个长长的嗑~ 　　开这坑最初其实是因为前年（对==我存稿坑码字就是这速度）的反\法\西\斯\联\合\军\演，盯着阅\兵，看着那些穿长靴、制服、佩剑的金发兵哥们，听着俄\罗\斯\空军军歌，整个人都沸腾了嗷嗷！！！但是普江网特么的不让写军\婚= =……所以我……………… 　　当然，硬科幻我其实写不来，能力有限，就试图用相对莽莽撞撞的一个“小白地球人”，以不高的智商，去渐渐领略异世界发达的科技与很多有驳伦理的社会现实，这样的方式来写这个文。这也是我没有用25号作为故事女主的原因，25号和亚瑟2号的故事其实更加残酷与晦涩。虽然宛籽蠢蠢的咳…… 　　我想象中的高科技异世界，是一个冰冷的机械时代，它也许曾经有过与地球非常类似的过去，然而科技的发达，能源的匮乏，以及科技发达之下对“人体”进行肆意地改装与改良，势必会引发环境的恶化，基因的混乱，很多年后，我想地球也许会变成一个保留了“某些文化积淀”，但是以基因分级成若干阶层的社会。他们中的一部分将拥有人类的所有优点，蜷缩进本星球上不多的能供人生存的区域里，发展军事战斗力，开展对外殖民……而那些被淘汰的“子民”，当然不会被屠杀，他们只是变得与精英阶层脱离了而已，他们也许将保留类似地球的社会体系，在相对恶劣的“2级地区”生活和繁衍。。。 　　当然，仅仅是这样的设定，不足以构成我们这个故事的展开，如果只有这样，本身就是一个稳定的分级社会，我其实8不出我热爱的狗血【咳，故事。。。所以我捏了个基因缺陷全面爆发，贵族不得已采用复制人繁衍，然而也阻止不了基因一点点破败的梗，让这个阶层必须往外寻找“解药”，以打破这个平衡，让我们的故事得以发生。 　　至于宛籽的蠢……其实我觉得越是残酷的背景设定，我越希望女主能够稚嫩而笨拙一点，她不一定最聪明最强大，然而一定是最真诚，最努力，用不高的智商去领略这个辽阔的世界，用自己的求生的意志、善良的本质，还有一点点的成长，在一片废墟的世界里开出温暖的小花朵。 　　文中各种元素，其实说实话我科幻文看得很少，三体更是看了八百遍开头都倒在最初扛不到三体人出现……倒是电影和电视剧看得挺多的，星际和灾难、丧尸片一直是我的热爱，所以稚嫩的地方还请大家见谅23333，特别是某些涉及到理工科常识的部分，希望看到不对劲的妹纸们能够提醒我QAQ 第47章 怀孕 　　然而想要真正地探访莱格修斯，却并不容易。 　　宛籽每一天清醒的时间十分少，每隔固定的时间，薇妮就会往她的身体里注射带有催眠成分的药剂，很快她就昏昏沉沉，身体与意识都陷入了沉眠。 　　“亚瑟大人已经在安排。”薇妮每每叹息，温柔地抚慰宛籽，“你放心，他……一直被照顾得很好。” 　　真的会吗？ 　　宛籽不知道，她只知道亚瑟并没有强行收缴她的匕首，就像给她一个承诺一样，让她不至于绝望。 　　“还要多久呢？”宛籽在睡意浮沉中念叨，眉头紧锁，身体蜷缩成一团。 　　薇妮的手轻轻抚平她的眉头，过了许久，她才舒了一口气，低声道：“很快了。” 　　很快是多快呢？ 　　宛籽在睡梦中追问空气中不存在的虚影。 　　却没有人回答她。 　　* 　　时间对宛籽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她有时醒来会看见“莱格修斯”。 　　他就像一个机器，僵硬着脸站在床头，脸上的神情说不出是冷淡还是茫然。 　　也许对他来说，她就是一个陌生人吧。宛籽恍恍惚惚想，真巧，我也是。 　　有时，她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是亚瑟。 　　亚瑟来时，会在她身旁放一束花。那花很奇特，从枝叶到花瓣都是淡淡的红，每一片花瓣里潺潺流淌着鲜血一样的汁液，翻翻覆覆，花朵的颜色也如同光影一样变换。 　　“现在的你，不太愿意和我说话么？”亚瑟的声音低沉，嗓音尾端微微上扬，说不出的旖旎。 　　宛籽睁着眼睛，斑驳的花影看亚瑟，好久，才摇摇头。 　　她问他：“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见莱格修斯？” 　　亚瑟的指尖正把玩着一片花瓣，听见声响，他的动作微滞，倏地笑了：“我常常好奇，你与他在荒原发生了什么。”他眯眼，仿佛是在探究有意思的标本，“你对他拥有了地球人所说的‘爱情’么？” 　　宛籽缩紧了身体满脸防备，小心翼翼开口：“我想见莱格修斯。” 　　亚瑟渐渐收敛了笑意。 　　现在的宛籽已经和之前全然不同，她开始变得冷静，开始会审时度势，开始变得难以转移注意力，不笑的时候，她的神态与举止像极了25号。 　　当然，她们本来就是一个人。 　　亚瑟轻轻叹息，逼自己甩脱那些不属于自己的回忆。 　　好久，他轻道：“好。” 　　* 　　帝国皇帝怀恩再一次来到赫立俄斯宫时，宛籽终于被允许去见莱格修斯。 　　宛籽跟着怀恩与亚瑟登上赫立俄斯宫的灯塔塔顶，又从灯塔深处的阶梯蜿蜒乡下，抵达地底。 　　宛籽从来不知道，原来赫立俄斯宫这一座古堡的地下居然有着一个巨大的工厂，无数人在岗位上劳作，空地上一排排陈列着数额庞大的机甲与战舰。里面劳作的人堆来宾毫无兴趣，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这不仅仅是工厂，这简直是一个军需战备库。 　　宛籽一行人穿过他们，又抵达地下二层。地下二层空无一人，所有的设备都是光感与智能全息控制，怀恩与亚瑟两人分别接受机器的检验，最末一道门才缓缓打开。 　　还好没有自己硬闯。宛籽悄悄庆幸，不然谁知道会被炸成多少片…… 　　最末一道门背后是一间实验室，与坦尼桑有些类似。实验室里有三四个巨大试管，试管中充斥着荧蓝色的液体。最正中的试管中浸泡着一个成年男人——他全身□□，身上布满了林林总总的疮口，他蜷缩成一团，脊背上生长出残破的金属羽翼，金色的长发洋洋洒洒飘散在身周…… 　　“莱格修斯！” 　　宛籽反应过来，穿过怀恩与亚瑟冲向试管。 　　她用力拍打试管，顾不得掌心传来的冰凉与刺痛，大声呼喊：“莱格修斯！你醒醒！你听得见吗？莱格修斯——” 　　然而浸泡在液体中的莱格修斯毫无反应。 　　宛籽慌忙回头问：“你们把他怎么了？！”他还活着吗？ 　　怀恩缓缓靠近宛籽，停靠在她的身后。他说：“他还活着。”他调出主脑，指尖隔空操作，点下确认。 　　试管中的液体开始慢慢下沉，直至消耗殆尽。 　　试管屏障闪了闪，消失了。 　　莱格修斯摊落在地上，双眼紧闭，仿佛是陷入了沉睡。 　　“莱、莱格修斯！” 　　宛籽跪坐在他身前，她想去搀扶他，可是他的身上实在太多伤口看，她一下子找不到地方搀扶，急得手足无措起来。 　　就在她慌乱不止的时候，莱格修斯的眼睫微颤，身体开始颤抖起来。他忽然睁开眼睛，身体如同绷紧的弓箭似的一触而起，身体退开几步远，金色的瞳眸中闪动肃杀的光。 　　“莱格修斯！”宛籽惊叫。 　　莱格修斯一愣，脸上的戾气顿时败退，露出一点迷茫。他眨了眨眼，目光游离了片刻，终于锁定在宛籽的身上：“宛……籽？” 　　宛籽冲了上去，紧紧抱住他。“莱格修斯……”她很没出息地红了眼，她埋头蹭了蹭，把眼泪鼻涕一股脑儿擦在莱格修斯的肩头。多日以来，恐惧一直被她压在心底，现在那块大石头终于卸下了。 　　莱格修斯僵直着身体，好久，紧绷的肌肉才松懈下来。他抬起手，笨拙地抱住他的地球人，干涩道：“我……还好，别怕……” 　　“我以为你已经死了。”宛籽小声说。 　　莱格修斯轻拍她的脊背：“我不想死，就不会那么容易死。” 　　他的目光跨越宛籽的肩膀，落在她身后的那些人身上——瑟和怀恩，还有他们身后的另一个“莱格修斯”。 　　在伊克斯佩特历史上，除了身为医务工作者的亚瑟和薇妮，恐怕他是第一个见到“自己”的人。这种感觉很奇特，他们共有着身份、地位、财富，不分彼此，只在不同的时间段承担不同的责任和义务，他们原本就是一个人。 　　可是，现在却不一样了。 　　莱格修斯合拢指尖，感受着手指指腹下触及的柔软的身躯。他清醒地知道，这个地球人是他的。 　　因为她说过，她所认识的莱格修斯只是他，也只有他而已。 　　他不想把她作为“过往”，交给任何人。 　　宛籽的呼吸逐渐平复，从莱格修斯的肩膀上抬起头来，仔细查看他的脸：“他们对你做什么了吗？” 　　莱格修斯温顺答：“没有。” 　　宛籽冷眼回头望亚瑟和怀恩：“那他们威胁你了吗？” 　　莱格修斯低道：“没有。” 　　宛籽小心问：“那……你的身体，还好吗？” 　　那些液体究竟是控制他的□□，还是救治他的伤药？民间的4号抑制剂似乎对他的身体作用不大，那这些贵族中是否有药可以缓解他的症状呢？他是不是还有救？ 　　莱格修斯没有回答，他只是专心地用手指擦干宛籽脸上残余的眼泪。 　　“他已经坏了。”亚瑟的声音从宛籽身后响起。 　　“可是你说过……” 　　“我只是说尽量延长，至于治愈——”亚瑟淡道，“这些年来，军部与莱格修斯一直是复制人计划的反对者，如果帝国还有方法治疗，你以为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吗？” 　　宛籽雀跃的心重新回到冰点。 　　是啊。怎么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数千年来，无止无尽的苦难与折磨，整个伊克斯佩特星笼罩在绝望之下。 　　他们早已经厌倦了死亡与更替，但凡还有一丁点可能，让这一个苦难的种族得到解脱……怎么可能，会没有人愿意尝试呢？ 　　可是莱格修斯他就要死了……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能够帮帮他呢？ 　　亚瑟叹息，目光复杂：“时间到了，你该回去了。” 　　“我不回去！”宛籽用身体挡住莱格修斯，恶狠狠瞪着亚瑟与怀恩，“我不跟你们回去，你们可以选择带着我的尸体会再做一个２７号。” 　　怀恩眯着眼看着剑拔弩张的地球人，低道：“可是你帮不到他。” 　　“那又怎样！既然你们救不了他……”宛籽掏出匕首，抵住自己的胸口。 　　“宛籽！”莱格修斯惊惶出声。 　　宛籽小心地退后几步，来到了莱格修斯的背后。用匕首瞄准自己跳跃着的心脏。 　　这一刻，她甚至有一点点轻松，就像紧绷的弦被安上弓箭，她清楚地知道只要自己松开手，一切就都能得到解脱。 　　她已经累了太久，害怕了太久，当生命真的没有任何眷恋时，剩下的只有解脱前的兴奋感。 　　“地球人你——！”亚瑟终于慌张起来，可是碍于莱格修斯，他迟迟不敢向前。 　　半晌，亚瑟试图沟通：“你想要什么？” 　　怀恩的眼里充满了惊诧，久久没有出声。 　　新的“莱格修斯”毫无表情地站在两人的身后，目光森森地看着宛籽手上的刀。 　　宛籽确定他们不敢上前，满意地眯起眼。她说：“我不想要什么，只是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宛籽……” 　　离她最近的莱格修斯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宛籽看见他眼底的惊慌，忽然有些心软。 　　她轻声道：“你不应该阻止我，你知道的，自由对我而言以为着什么。” 　　莱格修斯闻言一怔，身体陡然间僵硬。 　　他记得的。当初在植物研究所里，她宁可丢弃生命也要就结束这一切的模样．地球人生来是自由的，如果不是他被亚瑟挟持，恐怕她宁可死在当下，也不会跟随亚瑟回赫立俄斯宫……这样的宛籽，即使在伊克斯夜半球，眼睛里也时刻闪动着恒星的光芒。 　　那是地球人炙热的燃烧着的生命，无法被禁锢，无法被熄灭，直至死亡。 　　“好。”莱格修斯松开了手。 　　宛籽舒了一口气，苦笑出声：“真希望，能带你去看看地球的样子，它比伊克斯佩特要美很多，很多……” 　　…… 　　亚瑟迅速靠近，想要阻拦宛籽的动作，却在最后一刻被莱格修斯无情挡下。 　　“宛籽——！”亚瑟无奈只能出声，“你很可能已经怀有后代！” 　　…… 　　宛籽手里的匕首落了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愣愣地看着亚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见的话语。 　　“你说……什么？” 　　亚瑟被莱格修斯打倒躺在地上，一字一句道：“你已经怀孕。” 　　…… 　　“不可能……” 　　“很久之前的昏睡症状与地球人的排卵周期符合，你之所以会昏睡是因为你的基因序列特殊，导致排卵症状与地球女性存在差异，那时候起，身体已经进入繁衍年龄。” 　　“我不信！”宛籽尖叫。 　　亚瑟的嘴角被莱格修斯的拳头打得肿胀流血，他从地上支撑起身体，盯着宛籽的眼睛：“从你回到赫立俄斯宫那一天起，薇妮就在给你注射基因稳定剂，防止你的身体出现排异。现在，你的孩子……按照地球人的计算法则，叫做六周，已经……可以看见他的存在了。” 　　孩子……吗？ 　　宛籽朝莱格修斯投去询问的目光，却对上莱格修斯同样震惊的眼神。可是另一边的怀恩却毫不意外的样子，只静静看着她。 　　亚瑟摇摇坠坠站起身来，轻声道：“宛籽，你是一个母亲了。” 　　宛籽茫然无措地望向自己平坦的腹部：怎么……怎么可能呢？ 　　激烈的情绪在她的身体里冲撞，她急于求证，张了张口，还来不及出声，忽然眼前就一黑—— 　　…… 　　莱格修斯在宛籽晕厥之前接住了她柔软的身躯。 　　倒在他怀里的地球人全身濡湿，细软的发丝贴在额头上，虚软的身体轻飘飘的，仿佛一捏就会破碎。 　　他盯着她的腹部，忽然觉得眼眶疼痛，身体中有什么东西快要炸裂开来。 　　他和她，拥有了一个孩子……吗？ 　　…… 　　“你最好把她交给我。” 　　亚瑟艰难地靠近莱格修斯，他很怀疑自己会不会在触碰到宛籽的一瞬间被撕成碎片，他毕竟是莱格修斯，就算他残破成这个样子，要撕裂从文的他还是易如反掌的…… 　　然而，莱格修斯并没有动，他只是小心翼翼抱着宛籽，如同抱着一碰即碎的幻影。 　　亚瑟终于靠近了他，在他防备的目光下，他轻声开口：“她的身体激素水平现在非常不稳定，地球基因与伊克斯佩特的基因冲突让她很容易晕迷。如果处理不当，她很可能活得比你还要短，莱格修斯。” 　　莱格修斯的目光终于松懈了一点点。 　　亚瑟朝他伸出了手：“莱格修斯，相信我，宛籽她……一定想留下你们的孩子。” 　　…… 　　“请给他们两个一次活着的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 　　作者有话要说：　　人物关系会不会有点乱哇？后面还有一个新加入主角团的戏份不少的人物，男性，大家猜猜看是谁.....猜中的给红包=W= 第48章 新成员 　　亚瑟怀抱着宛籽离开，莱格修斯仍然伫立在原地，久久没有变化姿势。 　　寂静的实验室里，荧绿色的光笼盖着一片狼藉。 　　怀恩独自留下，若有所思地盯着莱格修斯。他轻道：“我已经不记得你小时候的模样了，不知道宛籽的孩子出生时会不会和你有着相似的长相。” 　　莱格修斯缓缓抬头，朦胧的目光渐渐聚焦：“他不是我的复制品。” 　　怀恩无声地笑了。他说：“如果你说的是宛籽的孩子，他当然不是复制品，他将是伊克斯的星辉。” 　　莱格修斯冷道：“不，我是说刚才的莱格修斯。” 　　他也曾经一度以为帝国已经唤醒了另一个莱格修斯，彻底替代他的存在，直到刚才他都是这样认为的。然而就在刚刚，他差一点拧断亚瑟的脖子，那个“莱格修斯”却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所谓复制，是以身体基因与性格完全一致为前提，就算是刚刚被唤醒……他也绝对不是这样的人。他绝不会放任局面失控而不做任何阻拦。唯一的解释是这个“莱格修斯”根本就不是他的复制品，他不是莱格修斯。 　　怀恩微怔，很快操控着悬浮装置来到莱格修斯的身旁，凝望着这一张与他自己十分相似的脸。 　　这是他的兄长，小时候也曾经是他的偶像，要是看不出来，才是真正的失常了。 　　“他当然不是你，他只是一具冰冷的机器而已。”怀恩淡道，“坦尼桑基因库已经被宛籽炸毁，如今已经没有人能替代你了。” 　　* 　　宛籽醒来时，已经躺在莱格修斯的寝殿。永恒的朝阳光芒照射在她的身上，她张开手指，呆呆看着金色的光芒把手指也染成了淡淡的红。 　　她回忆起在实验室里的一切，身体内还残留着纷乱的记忆和不可思议的错觉，这一切都像是在做梦。 　　真的不是梦吗？ 　　宛籽小心地抚摸平坦的腹部。这里，真的有一个孩子正在孕育吗？ 　　总觉得感觉其实并不真实。 　　冷静下来时，宛籽开始反思，在这颗陌生的星球上，其实她已经不能算是完整的地球人。如果之前常发生的晕厥代表着地球上的生理周期，的确能够解释为什么之前常常晕厥，而在荒原上却“自愈”了因为已经怀孕？但是如果按照晕厥习惯开始计算生理期，初潮之后的女性真的能够立刻拥有怀孕的机能？如果在地球，初潮来临的年纪为十一二岁来计算的话……并不科学。 　　在这一颗进化程度远超地球的星球上，地球人实在是没有什么优势，不论是身体素质还是科技都不值一提，但这并不代表地球人愚蠢。 　　到目前为止，是亚瑟的一面之词。 　　亚瑟要是可信，母猪都特么能飞出宇宙。 　　…… 　　为今之计，只能是以不变应万变。 　　自从见过莱格修斯，宛籽悬挂已久的心略微松下来了一点。 　　闲暇的大部分时间，宛籽都让自己的思绪放空，蹲在莱格修斯的寝宫里，凝望赫立额斯宫尽头的朝霞。 　　光芒照射到的地方，许久不见的小人鱼“尾巴”正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尾巴？”宛籽轻声叫了一身。 　　尾巴在浴缸里焦急地晃动着尾巴，金色的鱼尾在余晖下闪闪发光。 　　它这是……想表达什么吗？ 　　宛籽狐疑，光着脚丫来到“鱼缸”边，跪坐下来，轻轻戳了戳容器壁：“尾巴，你的身体也出问题了吗？” 　　尾巴不动了，探出脑袋，嘴巴一张一合地，一副喘不过气来的模样。 　　宛籽顿时紧张起来，这些日子她离开赫立额斯宫，谁知道有没有人给它按时换水啊？尾巴它始终是一条鱼，要是喘不过气来，那可怎么办？ 　　“别怕，我给你换水去……” 　　宛籽抱起“鱼缸”，吃力地打开门禁。 　　“宛籽？”门一开，薇妮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宛籽仰头问她：“请问……这里有水吗？可以给它呼吸的那种。” 　　“水？”薇妮愣愣的，她已经太久没有和宛籽正常对话了，以至于有些受宠若惊，“花园里的湖泊，是你和它的日常饮水来源。” 　　花园…… 　　宛籽眼前一亮，抱紧鱼缸往前跑。 　　“你等一等，怀恩殿下正在……” 　　宛籽一把推开她，冲向了记忆中的后园。如果她记得没有错，那儿有一个湖泊，里面装着的是液态的水。 　　漫长的回廊仿佛没有尽头，脚底下传来冰凉的感觉，偶尔还有花枝刺破脚腕，割裂出一道道细小的伤痕。然而宛籽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她所有的心思都系在远方的湖泊上，等到那一抹刺红色出现在眼前时，她终于气喘吁吁跪坐了下来。 　　“尾巴……”宛籽喃喃，“你能适应这里的水吗？” 　　尾巴似乎兴奋极了，摇晃着胖嘟嘟的身躯，尾鳍啪啪啪地拍打着容器壁。 　　“对不起啊，一直没有想到。” 　　红色的水，她曾经以为是异世界□□池，其实仔细想想也可能只是藻类寄生呢？早知道应该早早把尾巴放生的啊。 　　宛籽跪在池边，双手伸进容器里。 　　尾巴雀跃的身体安静下来，任由圆鼓鼓的肚皮搁在宛籽柔软的手上，被捧出水面的时候，它的鳃也圆圆的，对准了宛籽的脸BIU了一口水泡。 　　宛籽：…… 　　尾巴欢快地摇起尾巴来。 　　宛籽哭笑不得，小心地把尾巴放进赤红色的水里。 　　尾巴噗通一声跳进了水里，尾鳍急速摆动，整个身体都钻进了湖泊的深处。 　　不一会儿，金色的小身影就消失了。 　　宛籽呆呆看着它，忽然把它网上来打一顿。 　　……这个小没良心的…… 　　…… 　　* 　　宛籽盯着湖面发呆，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靠近的身影。 　　她只是感觉到了一点点带着水汽的风。和风拂散了她的头发，吹拂得她的裙摆荡漾开翩翩弧度。 　　裙摆擦过光裸的腿腕带来一点点痒。 　　宛籽提起裙子，小心地绕开湖边嶙峋的怪石，一抬头，就这样毫无防备地看见了怀恩，帝国的皇帝。 　　他有一双几乎颜色淡得几乎要透明的眼睛。 　　目光明明温柔得如同晨曦微露时渐渐消弭的雾，可是仔细看来却专注得令人毛骨悚然。 　　…… 　　宛籽只觉得一瞬间所有的氧气被抽空，窒息的感觉铺天盖地而来。她慌忙后退，脚下一滑，整个身体失去平衡，噗通一声栽进了水里—— 　　“宛籽！” 　　就算是怀恩，也终究毫无回天之力。 　　* 　　湿漉漉的宛籽从水池边爬起来时，整个身体都冷得直哆嗦。 　　感谢帝国现代化科技产物，不消片刻，她的身上就干了。只有头发仍然湿漉漉的，像一只落水的麻雀。 　　怀恩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地球人狼狈的模样，嘴角勾了勾，细长的指尖在虚空中划了几下，从他的“轮椅”座上忽然射出了淡黄色的光。 　　宛籽笨拙地站在原地，感觉到身体周围的温度逐渐上升了，就像是站在了夏天的太阳底下。 　　“很抱歉。”怀恩的声音柔而缓慢。 　　宛籽尽量把自己装作一直鸵鸟，或者是一朵蘑菇……管它是什么呢，只要不直视这货的眼睛。 　　为什么明明是科学巨人支撑起来的高度文明国度，会有这种更像是巫蛊的东西？每次只要一对上他的目光，她就全身都不对劲…… 　　“对不起。”怀恩似乎是在轻笑，“我的声线与眼睛做过一些基因改良，可能对你会造成一定的干扰。” 　　“……啊？”宛籽愣住。不是催眠吗？ 　　怀恩不着痕迹地靠近宛籽，犹豫了一会儿，伸出手，轻轻拨了拨她湿漉漉的头发。 　　宛籽顿时恨不得有个龟壳缩进去。 　　怀恩收回手，轻笑道：“作为伊克斯皇族的当权者，尤其是一个……身体已经残缺的年轻的当权者，为了让言语更具威慑性，对声线和眼睛做一定的基因改良是捷径。”怀恩发现眼前的地球人已经忘记了避开目光，顿时笑容带了小小的狡黠，声音越发循循善诱，“你要知道，军部和参议院的老头们，可是非暴力不合作呢……” 　　对声线和眼睛……做基因改良…… 　　宛籽的脑袋乱作一团，一时间消化不了怀恩的话，甚至忘记了回避他的目光。 　　只是一眼，她的身体就彻底失去了主导权。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像是木偶一样走到了怀恩身前，与漂浮在空中的他面对面，凝望彼此的眼睛。 　　怀恩伸出手摸了摸宛籽的脸，指尖顺着她的脸颊轻轻下划她的下巴：“你们地球人，似乎对这样的改良缺乏免疫功能啊。” 　　宛籽仿佛踩在云里雾里，所有的意识都像是散射的光，无法聚拢——然而，她终归不是很久之前那个懵懂的宛籽了，她的意识并没有完全地涣散。她不着痕迹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缓缓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片刻之后，身体如释重负，瘫软到地上。 　　怀恩饶有兴趣地看着地球人的反抗，忽的垂下眼睑笑了起来。 　　“地球人真的很有意思。”他轻轻道。 　　宛籽再一次睁开眼睛，这一次，她总算平复了心跳。 　　其实怀恩与莱格修斯长得十分相像，只是莱格修斯长相偏硬朗，而怀恩却是个还没有长开的少年模样。他笑起来时，明明只是细微的表情变化，眼角眉梢却泛起了一点点明媚，其实看起来十分人畜无害……谁知道这是一个变态的□□者呢？ 　　对于无法确定的局面，宛籽沉默以对。 　　怀恩并未受挫，他的目光略过宛籽，落到遥远的湖面上：“那是幼年期人鱼么？” 　　宛籽望向湖泊，看见尾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浮出了睡眠，留在岸边兴奋地摇着尾巴。 　　怀恩道：“光靠水，并不能够治疗它现在的症状。” 　　宛籽诧异地睁大眼睛。 　　怀恩怀恩缓缓靠近尾巴，俯身凝望尾巴，声音柔煦：“你已经闻到了么？” 　　尾巴的尾鳍摇动得越发欢快，掀起一朵朵浪花。 　　宛籽：…… 　　……叛徒！ 　　怀恩微笑起来，从身旁取出了一个小小的营养剂容器瓶。瓶子里盛了半瓶荧蓝的液体，他徐徐倾倒，瓶子里的液体一滴一滴落在尾巴的脑袋上。 　　“尾巴！”宛籽慌了。 　　然而为时已晚。 　　小人鱼摇晃着金色的尾鳍，似乎很痛苦，懵懵懂懂撞击着湖畔堤岸，忽然噗通一声跳了出来。它在地上打了个滚，坚韧的尾巴伸直了，竟然缓缓分裂出雪白的双腿。 　　“尾、尾巴……” 　　宛籽震惊地看着地上发生的一切，眼睁睁看着小人鱼的尾巴变成了双腿，鱼鳍慢慢伸展成细长的带蹼爪的手，圆圆的脑袋上长出金色细软的卷发。它瞪着幽绿的眼睛，朝宛籽眨了眨，发出了第一个声音：“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猜到了吗？啊哈哈哈哈 　　恭喜尾巴同志，明明在第10章 登场的，终于在48章出声了！ 第49章 前夕 　　尾、尾巴…… 　　宛籽呆呆看着岸边的……婴儿，感觉自己的三观收到了冲击。 　　就在几秒钟之前，尾巴还只是一条鱼，她养了它那么久，顶多就是个头变大了一点点，但那真的是一条鱼啊！！ 　　“你不知道它是一条人鱼么？”怀恩诧异问。 　　“知、知道啊……”宛籽恍惚答。 　　“所以，它会变成人形。”怀恩轻道。 　　“不是要……要19年……吗？”宛籽的三观风雨飘摇。 　　怀恩似乎很享受她的震惊，笑得眼睫都弯了。他道：“是，以恒星年来计算的话的确是19个轮回，今年似乎正好是第19恒星年。” 　　宛籽：…… 　　提问：一条鱼如何变成人类呢？ 　　曾经的人类、前任地球生物课废材少女宛籽同学仔细思考了自己的认证过程： 　　鱼类是水生动物，人类是陆生动物，拥有两套呼吸系统的统称为——两栖动物，比如青蛙。 　　青蛙如何进入成年期呢？ 　　首先是身体发生异变，皮肤底下孕育出脚。 　　然后从四肢处长出粗短的四肢。 　　最后尾巴变短，慢慢掉落。 　　宛籽一直在等金色的小鱼尾巴同学长出腿来。 　　——谁知道是以这种大变活人的方式啊啊啊——！ 　　…… 　　湖岸边，小小的婴儿趴在地上，碧绿的眼睛没有瞳孔，水汪汪地盯着宛籽，胖嘟嘟白嫩嫩的小手张牙舞爪地乱晃，抓住了一把树枝，竟然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啊——”小婴儿出声了。 　　宛籽：…… 　　她现在充分可以理解当初破军号上的那些人在指挥舱里目睹她破蛋是什么感觉了……眼睁睁看着一个有别于自己地物种就这样大变活人成了和自己十分相似的……幼体模样，而且这个幼体明显还有自己地意识，被那样一双眼睛盯着，真是说不出的毛骨悚然啊啊啊！ 　　小婴儿的身下有一点点金色的残骸，在恒星的斜晖下闪动着晶莹的光芒。 　　那是“尾巴”蜕落的鳞甲。 　　其实宛籽并没有看清整个过程，惊骇的情绪把这一切变化缩小了。尾巴的身体在它初入湖面时就已经逐渐长大，直到怀恩的药剂让无数量变终于一跃成了质变，稚嫩的骨骼猛烈地收缩，早就准备完毕的身体彻底地舒展开来，双腿撑破原有的束缚，蜕落了金色的鱼鳞。 　　刚刚变成人形的异星人鱼的全身雪白，粗短的四肢胡乱挥舞，拽住了一把灌木树枝似乎是想站起来——吧唧——又跌倒了。 　　宛籽：…… 　　“尾巴”站立受挫，干脆在地上爬了起来，一摇一摆，向宛籽靠近。 　　宛籽：………… 　　“尾巴”抬起脑袋，一双眼睛如碧蓝的海水，毫无焦距地看着宛籽。 　　宛籽：……………… 　　“尾巴”伸出手，拽住了宛籽的裙摆，水汪汪的眼睛眨了眨，喉咙底吃力地挤出稚嫩的童声：“宛……宛……籽……” 　　宛籽：=口=！！！ 　　* 　　婴儿总是最能让人心软。 　　尾巴甜甜地笑起来，伸出暖暖的双手，用力抱住宛籽的腿。 　　宛籽犹豫了已汇入，终于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小人鱼尾巴，把它从地上抱了起来。 　　“尾……尾巴……” 　　“宛宛……” 　　帝国皇帝怀恩眯起了眼睛，似乎也感染了宛籽与小人鱼的亲近，极淡的眼眸中流过一丝难以言说的光晕。他轻笑：“没想到，帝国迎来的第一个生命居然是一条小人鱼。” 　　宛籽抱着手里柔软的肉团子，防备地看了一眼怀恩。 　　怀恩低道：“矿物质X-334。” 　　宛籽不明所以：“……什、什么？” 　　怀恩骤然抬起头，眼睛里的平和的光晕忽然潋滟得有些刺目：“这是它的故乡……一颗边陲星球上的特产矿物质，也是帝国与虫族结盟的根源。人鱼族世世代代用它来促成基因的剧变……只要一点点，就能让一条成年人鱼变成真正的人形。” 　　宛籽、脑海里一团浆糊：“你是说……爱丽丝公约？” 　　怀恩的面目顿时有些兴奋狰狞：“是，遍寻宇宙，X-334是我所能找寻到的唯一的‘解药’。如果帝国的人民能够拥有它……” 　　怀恩双拳紧握，目光紧紧锁着尾巴，孱弱的身体瑟瑟发抖，金色的发丝成了他身上唯一的生机。 　　他就像一个病态的，癫狂的，苍白的精神病人，明明是一个纤弱的少年，眼里却倾轧了太多疯狂的情绪。 　　保持了片刻，他如梦初醒，眼圈周围渐渐泛起了青灰色的死气。 　　他闭上了眼睛。 　　…… 　　宛籽终于明白，这个帝王签下爱丽丝公约的真正目的，他只是一个病入膏肓的少年。确切地说，这一个民族都已经病入膏肓，他们世世代代急于寻找活下去的方式，为了活下去，这一个民族已经到了病态的地步，而怀恩……恐怕就是这其中的不折手段者。哪怕是不惜要作为一个“卖国者”被整个民族所讨伐，他也想试上一试，去博一个未来。 　　这样的怀恩，除了疯狂，其实更多的是可怜。 　　当然，宛籽并不认为以自己的这块砧板上的肉的身份，能有资格去同情这个帝国的皇帝。她保持着警惕，带着尾巴又走远了一点点。 　　…… 　　怀恩就在这样的僵持中，渐渐地收敛情绪，变回了初相识时那个让人如沐春风的少年。 　　他睁开眼，温柔道：“宛籽，请允许我向你提出一个请求，作为治疗我的皇兄的条件。” 　　“……什么？” 　　“再过一个恒星日，就是你与莱格修斯的婚典，我希望它如约而至。” 　　“……” 　　怀恩轻声道：“当然，是与新的莱格修斯。” 　　* 　　那天，宛籽抱着一个婴儿回到莱格修斯的寝宫。 　　身体检查的时间到了，亚瑟和薇妮早就在寝宫等候。他们看见她怀里的婴儿，两个人的神情都有些异样。 　　“这是……”薇妮的眼里充满不可思议。对贵族来说，他们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见过新生的婴儿了，这到底是…… 　　“我儿子。”宛籽面无表情，俯下身，把怀里的婴儿轻轻地放在“床”上。尾巴的身体好软，其实她并不敢用力。 　　亚瑟的目光闪了闪，忽的笑起来：“亲爱的，如果你真的和人鱼族孕育出了一个孩子……恐怕莱格修斯要喝光修复剂出来发火了呢。” 　　“你不是应该叫他元帅么？”宛籽冷回头，“最近似乎有点自信心爆棚。” 　　亚瑟笑容微僵，迟疑道：“宛籽，你的情绪似乎不太好。” 　　宛籽淡道：“哦，我们地球女性一旦怀孕，荷尔蒙就会很特殊，脾气各式各样都有。” 　　亚瑟的眸色微微沉浸下来，略带探究的目光停留在宛籽的脸上，许久，他又和缓了神色：“亲爱的，”他轻轻念，“你是否对我有误解？” 　　误解？ 　　宛籽替尾巴盖上一些衣物，朝薇妮道：“请问，能替它检查一下身体吗？” 　　“……可以。”薇妮大梦初醒，匆匆上前。 　　宛籽一步跨出挡在了尾巴前面：“叫另一个薇妮来。” 　　“……恩？” 　　“从坦尼桑上回来的那个。” 　　薇妮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又回头看看亚瑟，踟蹰不前。 　　亚瑟皱起了眉头，眼里罕见地没有了嬉闹光泽。他凝神看着宛籽，想要看明白这个许久不见的地球人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让她的状态如此难以平复，可是已有的知识库似乎并不能解释这些现象。 　　宛籽咬牙：“可以换人吗？” 　　亚瑟面色沉静：“不可以。” 　　宛籽：“为什么？” 　　亚瑟眯眼：“应该是由我来问你更合适，为什么想要换人？”他来到宛籽身旁，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脸，“我知道地球人可以通过日常相处的方式培养出亲密感，你们东方种族把这叫做‘日久生情’，是薇妮或是我做了什么令你‘伤情’的事么，亲爱的宛籽？” 　　宛籽闭上了眼睛，稍稍退后一步。 　　她其实，也只是有一点点的怀疑想要验证，可是很明显，亚瑟他……并不能通过考验。 　　“我累了。”宛籽说。 　　她把尾巴安顿稳妥，自己扑到了莱格修斯的“床”上，闭上眼睛再也不开口。 　　亚瑟与薇妮相互对视，无奈笑了，放轻了步伐离开元帅寝宫。 　　等到他们离开，宛籽缓缓睁开了眼睛，在恒星的斜晖下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肚皮。 　　“尾巴。”她轻触身旁婴儿的睡脸，“你觉得，我真的怀孕了吗？” 　　刚刚变成人的小人鱼安适地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尖端弯弯的，恬静而又美丽。 　　宛籽没有等来回应，又自言自语：“我觉得没有。” 　　…… 　　与此同时，帝国的皇帝怀恩支开了所有随从，独自一人来到关押着前任帝国元帅莱格修斯的营养舱前。 　　“请输入指令——”主脑的声音温柔地响起。 　　怀恩却并没有通知亚瑟一起来打开门禁，他驾驭着座椅上升，直到触到门禁上方。他伸出手摸索，触到了舱门上一个小小的雕刻图腾，轻轻舒了口气，用力按下。 　　一瞬间，图腾处裂开一道细小的凹槽。 　　怀恩在自己的手环上操控了几下，指尖瞬间被光刃划破了一道口子，血液一滴一滴滴入凹槽。 　　几乎是同时，整个视野昏暗起来，主脑被彻底关闭。 　　怀恩皱着眉头，歪头回忆了一小会儿，眼睛一亮，指尖迟疑着在手工操作平台上输入记忆深处的指令—— 　　“尊敬的阁下，请输入您的指令。”这一次，主脑响起的是冰冷的机械的声音。 　　“打开……手工操作模式。” 　　…… 　　伊克斯佩特，一颗高度机械文明的星球。 　　整个星球由主脑控制，然而人工智能永远是最可怕的东西，有多少高等智慧星球是毁于人工智能？况且，人工智能拥有天敌——病毒。 　　伊克斯家族之所以代代能够稳固地作为皇族所在，只是因为在人工智能研发之初，先人前辈们就以自己家族的血液基作为钥匙，控制人工智能唤醒阀门。 　　只不过，可能时间太久，大家几乎要淡忘了伊克斯家族这一个用处了。 　　…… 　　舱门缓缓开启。 　　舱内的视野要比平常更加灰暗。莱格修斯浸泡在淡蓝色的修复液中，整个身体悬浮着，安静地蛰伏着。 　　“哥哥。” 　　怀恩漂浮到莱格修斯的营养舱面前，他操控着座椅降落在地面上，犹豫了一会儿，忽然笑起来，双手支撑起虚软的身体一用力——整个身体就松垮垮坠落在了地上。 　　他吃力地旋转身体，背靠巨形的试管，仰头靠在冰凉的容器壁上，眼里流动着一丝异样的光彩。 　　“你想过死亡么，我亲爱的哥哥？” 　　寂静的室内，没有任何回应。 　　怀恩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点疲乏的神色。 　　“像地球人一样，出生在热闹的家里，过短暂的一生，然后所有存在的痕迹都消失在宇宙中，就连意识都消散无踪……” 　　他仰起头，像是在虚空中看见了瑰丽的风景，灰暗的眼眸中浮现出一点点光影。 　　“我猜，那一定是宇宙中最美好的事情。” 　　…… 　　“我们真的活了好久，”怀恩阖上了眼，轻声呢喃，“我有一点点累，实在是……太久了。” 　　…… 　　“明日见……我亲爱的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看着会不会有点小乱？ORZ 　　下章就分明了 第50章 荣光（上） 　　第二个恒星日终究来临。 　　这一天注定不平凡。来自地球的少女将要嫁给帝国史上最精锐善战的元帅莱格修斯·伊克斯，这将是帝国历史上载入史册的一刻。帝国所有的媒体齐聚在赫立俄斯宫前，空中漂浮着各色的全息摄像设备，准备捕捉王妃殿下走出赫立俄斯宫的一瞬间。 　　这一天也注定不安生。开战已久的虫族已经递交休战协议，史上最大排场的虫族使团搭乘着战舰抵达伊克斯佩特，将在王妃与元帅完成婚典之际，重新商谈“爱丽丝公约”。军部与议会各大主事集结在赫立俄斯宫外。 　　“爱丽丝公约”曾经是一份割地赔款的不平等协议，是帝国之耻，而如今呢？ 　　没有人敢猜想，所有人都在翘首等待。 　　凝重的气氛夹杂在嘈杂之中，带来难以摆脱的不安。 　　* 　　宛籽从睡梦中醒来时，薇妮与一干侍者已经站在了她床头。 　　她像是一个木偶，任由一干人等围着她操持妆容。她的手腕被扣上了久违的手镯，头发被薇妮精心绾成优雅的形状，身上套上了繁复而华丽的婚典礼服……朝阳落在裙摆上，镶嵌的宝石在地上投射出一圈光影。 　　刚刚变成人形的小人鱼“尾巴”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呆呆看着宛籽。 　　“王妃，该启程了。”薇妮躬身行礼，从她穿上身份象征的礼服开始，她脸上的表情已经变得疏离而又尊敬。 　　宛籽拖着笨重的裙摆俯下身，隔着容器点了点尾巴的脑袋，轻声与他告别。 　　“再见，尾巴。” 　　尾巴仿佛听懂了宛籽的话语，懵懂的眼睛里渐渐涌现出焦急的颜色。他挥舞着小短腿，试图去拽宛籽的裙子，嘴里咿咿呀呀念着一些稀奇古怪的发音，然而终归无济于事。他只能慌乱地看着眼前熟悉的地球人的眼睛里流出透明的液体来，那是他很熟悉的水的颜色。 　　“尾巴，你要好好的活着。”宛籽轻声道。 　　如果可以，她很想陪着它经历这人生中最大的变化，可惜……她并没有多少时间了。 　　这个世界很糟糕，可是还有很多人在艰难地找寻着活下去的方法。不是么？ 　　* 　　伊克斯佩特帝国纪年4683年的最末一天。 　　后世的史学家把这成为“星辉日”。 　　这一天，伊克斯佩特星的第一元帅莱格修斯与地球人族少女的婚礼在巍峨壮阔的葵明宫举行。这一场婚礼将全息影像的形式向伊克斯主星与它所有殖民星球直播，所有伊克斯科技所能覆盖的地方都将看到婚礼的每一步进程，甚至于——虫族的占领区，也因为虫族使团赶赴伊克斯佩特星商谈“爱丽丝新合约”而对婚礼进行了全程直播。 　　葵明山地势高耸，整个帝都都跪伏在它的脚下。 　　宛籽搭乘着飞行器飞过绵延不断的山川，许多记忆的碎片在脑海里一一浮现。 　　现在想起来，那些随军出征，与罗斯特吵闹，抱着尾巴四处搜寻食材，随莱格修斯参加庆典的回忆，竟然是她在伊克斯佩特星最美好的时光。只是当时年少，还不懂得安逸难得，自由诚可贵。 　　在她身旁坐着的“莱格修斯”伊克斯面无表情，盛装之下仿佛一个精雕细琢的木偶。 　　“你……知道怀恩到底在做什么吗？”快到葵明宫时，宛籽终于开了口。 　　伊克斯听见宛籽的声音，抬起头，淡金的眼眸毫无波澜。 　　“指令复述。”他道，“完成婚礼，保护宛籽，务必达成。” 　　他的声音与莱格修斯一模一样，只是没有丝毫情绪与语速区别。宛籽听得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她觉得有些奇怪，就算是前几天见过的伊克斯，也并没有沉默寡言到这个地步啊。今天的伊克斯，就好像是……被重新设定了一遍性格一样。 　　确切地说，他跟莱格修斯其实除了长相，其余几乎没有相似的地方。 　　他不是莱格修斯。 　　宛籽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可能甚至……不是复制人？ 　　* 　　飞行器缓缓降落在葵明宫。 　　舱门一打开，空中摄像的设备在一瞬间捕捉了地球人族踏上葵明山的第一步，所有伊克斯佩特疆域内的全息设备都清晰地投射出王妃每一寸肌肤的模样——她头戴亲王妃桂冠，纤细的身躯被繁复精美的传统婚典礼服包裹着，露出白皙的脖子与精巧的五官，黑色的长发被风吹起来一些，整个人柔软得似乎一捏就会破碎。在她身旁站着帝国元帅莱格修斯，颀长挺拔的身姿与她娇小的身体意外的和谐。 　　“王妃阁下——” 　　观礼的人群中有人呼喊出声来，一时间葵明宫被欢呼声覆盖。 　　宛籽在踏入葵明宫的一瞬间冷得打了个哆嗦，很快，她就发现带来一阵阵寒意的并非是风，而是葵明宫内僵持的人。 　　殿上的人群分居三个位置，以怀恩为主的议会党，身着铠甲满眼杀气的军部诸将，还有长着幽绿的眼睛脸色异常苍白的虫族使团。 　　这是宛籽第一次见到所谓的高级虫族，他们与青庭长得十分类似，除了脸色略微苍白之外和正常人没有任何区别。只是这么多苍白脸的家伙聚集在一起，无端端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欢迎诸位来到葵明宫，参加帝国元帅莱格修斯·伊克斯与宛籽的婚典。我代表伊克斯皇室，感谢诸位到来。” 　　僵持中，怀恩的温和的声音传达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场内寂静一片，所有的全息录制设备把这一刻的画面传达到所有它能涵盖的领域。 　　怀恩坐在大堂高座之上，温存的目光扫过场上每一个人的脸。 　　他的目光停在宛籽身上，微微挑眉，勾起了嘴角。 　　“伊克斯星辉计划早数百恒星年之前就已经开始，在这百年来，我的兄长搭乘‘破军’号，经历了漫长的寻找，终于在银河系第三扇形区，一个美丽的星球上，寻获了能带给希望的星辉。” 　　“这一百年来，帝国倾举国之力，终于让这一份美丽重新焕发在伊克斯佩特星，我们生存繁衍的土地之上。” 　　“而如今，终于是时候向我亲爱的子民们宣布，”怀恩的眼神里绽放出光彩，“伊克斯佩特‘星辉计划’正式告罄，我们的星辉将与我的兄长莱格修斯·伊克斯成为彼此伴侣。” 　　怀恩的声音在殿上回荡。他的尾音拖长，显得格外得意味深远。 　　宛籽怯生生站在殿上，被眼前所见的景象震慑。 　　沉寂间，侍者从怀恩身旁缓缓走下阶梯。带头的捧着一枚发光的仪器，走到宛籽身旁松开手。那一枚发光的仪器徐徐升空，环绕着宛籽一周又一周地旋转，如同小行星围绕着恒星运转。 　　宛籽感觉身体有些喘不过气来，手腕上的手镯发出幽幽的光芒，仿佛是在回应那一枚发光的仪器。忽然，仪器的闪了闪，在空气中投射无数伊克斯佩特文字。 　　那是一副很奇特的画面，所有的伊克斯佩特星人都凝望着空气中的虚影，每一个人脸上都面带着虔诚。 　　宛籽对伊克斯佩特文仍然不熟练，只能依稀分辨出那仿佛是一些人名。许多许多的人名从飞行的仪器里不断飞扬出来，金色的文字逐渐覆盖整一座大厅的上方。这个过程耗时许久，久到她的手腕发麻，几乎没有知觉——她终于看见在文字的最末出现了两行熟悉的名字：莱格修斯·伊克斯，宛籽。 　　这是—— 　　“这些，是伊克斯家族所有血族至亲。”亚瑟不知何时来到了宛籽身旁，轻缓道，“除怀恩与莱格修斯外，已经全部战死。” 　　宛籽忽然感觉到手腕中一阵刺痛，手镯上竟然伸出好几根针，深深扎入了她的手腕。 　　疼痛只持续了一瞬间，下一刻，光芒收敛，一切回归平静。 　　宛籽震惊得捂住手腕查看，却并没有找到伤口。 　　“只是采集数据。”亚瑟轻道，“从今天起，你正式成为伊克斯皇亲了，宛籽。” 　　…… 　　宛籽懵懂看着大厅里面神情各异的人们，她看见怀恩操控着他的座椅漂浮到了半空中。 　　“我宣布，伊克斯佩特与地球达成婚约。”怀恩的眼神闪烁，声音也因着这一切而微微颤抖，“让我们共同见证--伊克斯佩特的新纪元！” 　　殿上一片寂静。没有人质疑伊克斯家族对帝国的统治，即使没有莱格修斯元帅在军部所做的贡献，怀恩·伊克斯凭借他数千年来的贡献和伊克斯家族世代所作出牺牲，他也当之无愧是帝国的皇帝。 　　“伊克斯佩特永恒--！” 　　忽然，也不知是哪个军部的人喊出了声。一时间，殿上无数老者红了眼圈，每个人眼底闪动着的光芒却无法遮挡他们心中的激越。一圈一又一圈苍老的声音紧随其后，从零星几声到最后集结成呼声的海洋。 　　“伊克斯佩特永恒！” 　　没有人赶去回想在数千年岁月里经历了什么，那是比黑洞还要漫长而又黑暗的绝望。 　　宛籽抬眼偷偷瞄了一眼“莱格修斯”，忽然间红了眼圈。 　　如果这一刻站在她身旁的是真正的莱格修斯，那该有多么圆满。 　　…… 　　群情激昂中，虫族人缓慢地踱步到了怀恩的面前。 　　“那么，关于‘爱丽丝合约’，是否可以重新洽谈了呢？”他的嗓音更像是某种动物的腹部声翅发出的声响，沙哑而又刺耳。 　　作者有话要说：　　怀恩其实也是个苦逼的娃。。。 　　PS：到荣光这一章节为止就是要交给编辑的第一册 ，这两天我要对照着编辑给我的修改意见改稿，基本剧情不会变，就之前向大家说过的两个地方，删除前面拖泥带水的和补充一点肉，所以文章可能会经常显示【最新更新】，没有回去看的必要（有肉变化的地方我会额外提醒的= =）反正更新时间肯定是晚上8点，其余时间大家就无视吧~ 最近几天要打扰了ORZ 　　* 　　PPS：之前文章BUG蛮多的，也有些地方我还没改，大体上是： 　　1、天上掉火球无法到达马上把大树碳化的地步 　　2、头发丝里含有的基因数据无法到达□□人的所需求 　　请问理工科的妹纸们还有发现别的吗？我一起打个补丁……2333 第51章 荣光（中） 　　殿上顷刻间安静下来。 　　怀恩居高临下，冷眼看着座下卑微的虫族，淡道：“在上一次战役中，我想你们已经了解到帝国的实力，关于爱丽丝公约，你们还有什么异议么？” 　　虫族来使抬起幽绿的眼睛，森森看着怀恩，忽然嘶声笑起来：“我族希望得到边陲所有小行星的管制权以及矿产的独立开发权，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可以商议的余地。” 　　这简直是变本加厉！ 　　所有人震惊地望着虫族，上一份“爱丽丝协议”已经很夸张，军部反对皇族签订，并用军事实力狠狠教训了虫族，谁能想到他们今时今日能开出更加匪夷所思的条件？ 　　这简直是几千年都没有见过的笑话！ 　　然而虫族使者显然并不觉得那是一个笑话，他们齐齐地嘶声笑起来，急促的气流声汇聚在一起让人毛骨悚然。 　　怀恩捏紧了拳头，冷笑道：“我想你们并不清楚现在的处境。” 　　虫族使者停下了笑声，硕大的眼眸转动方向，目光汇聚在宛籽与莱格修斯之间。 　　“处境往往不可信。”他伸出舌头，喉咙底嘶嘶作响。 　　宛籽被他阴森的目光打量得全身发毛，不祥的预感笼盖她的全身。她慌乱地审视四周，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直到目光触及身边的亚瑟，她忽然反应了过来—— 　　“小心！” 　　宛籽惊叫出声，她飞身扑向伊克斯，可惜为时已晚。 　　电石火光间，亚瑟已经移动到了她身旁，抽出腰间作为配饰的刀刃，手握刀柄朝着伊克斯一刀砍下！ 　　宛籽只看见了一刀刀光，她原本抱住了伊克斯的腰想把他推开，可是脸上忽然被飞溅了一股温热的液体，耳畔响起一阵极其笨重的声响——砰——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 　　“啊……元帅——！”人群中有人尖叫了起来，声音充满了惊骇。 　　宛籽重重摔在了地上，她仍然抱着伊克斯的腰，脑海里充斥着无数喧嚣。 　　“伊……克斯？” 　　宛籽从伊克斯的胸口抬起头，指尖触摸到一抹金色的头发。 　　她的目光顺着金发朝前移动了一点点，随即看见了那一张熟悉的脸静静地躺在不远处。 　　他睁着眼睛，头和身体分离了开来。 　　更远的地方，是面无麻木的亚瑟。他的手上仍然握着刀，刀刃上沾染了淡蓝色的液体，那些液体正一滴一滴的滑落到地上。 　　宛籽瘫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他的身体里不断流淌出蓝色的液体。 　　“伊克斯……”惊骇过后，她只剩茫然。 　　地上身首分离的并不是莱格修斯的复制人，也并不是伊克斯佩特星人。 　　脖颈处疮口暴露出了他的内部构造，在皮肉之下他的身体里堆积的不是复杂的血管与肌肉，而是精密的仪器，还有淡蓝色的燃料。 　　“那是……机械人？”尖叫的人群安静了下来，小声的议论悄悄蔓延。 　　“莱格修斯元帅怎么会是机械人？” 　　“元帅是损毁了吗？可是明明有复制人，为什么……” 　　…… 　　“因为坦尼桑已经毁了！伊克斯佩特，将再也没有复制人了。”亚瑟的声音响起。 　　全息投影清晰地记录下“莱格修斯”的惨状，传递到星球的每一个角落里。 　　亚瑟的肩膀耸动，似乎在压抑笑声：“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莱格修斯，你们在场的每一位损坏后，将不会再有复制人。” 　　“你说什么——！”人群愤怒起来，所有人面面相觑，发现彼此的脸上都是惊惧的神色。没有复制人，这将意味着伊克斯统治阶层全盘覆灭！ 　　亚瑟在所有直播设备前抬起头来，嘴角勾起狰狞的笑容：“自今天起，伊克斯佩特星纪年到此为止。不如早早投降虫族，也许你们还能走到生命的尽头。” 　　一句话出，激起全球震荡！ 　　虫族使者走到全息镜像设备中央，苍白的脸上勾起奇异的表情。他做了一个手势，朝着远方发出低沉的嘶嘶声——“我亲爱的孩子们，你们光耀母性的时刻已经到来！”从上一份爱丽丝公约开始，这就是一场耗时漫长的谋划。迎战、节节败退都不过是与亚瑟里因外和计划中的一环，虫族真正的战争直到今天才彻底打响！ 　　宛籽被嘶嘶声震得耳膜发疼，她看见葵明宫外的天空尽头浮现了一点黑色的痕迹。很快那一点黑色就变成了乌云似的黑压压一片，直逼葵明宫而来。 　　殿上一片混乱。 　　“护卫！”军部的老头们厉声命令。然而等待他们的却是无止无尽的寂静。根本没有护卫前来。 　　也许有，又或许早就在来袭的路上被奸细截获。 　　毕竟连基因研究所的管理人都能叛变投敌，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铺天盖地的虫族登陆葵明宫，与帝国的战将打成一团。帝国的重型火力杀伤力巨大，却不知道能坚持多久。数不尽的虫族就像宇宙深处绵延的小行星一样，根本没有尽头。而这一切，都被全息设备记录着。 　　在经历了伊克斯佩特帝国长达五千年的统治之后，整个星系的人都在目睹着这一场恐怖的变革。 　　* 　　首先……要活命。 　　宛籽不确定自己是否是这一场惊天的混乱里唯一还保持着清醒的人。她缩到了葵明宫的角落里，四处寻找脱身的机会。就在这时，她撞上了怀恩的目光。 　　怀恩的眼里噙着一丝焦躁，似乎是在找寻着什么，直到看到宛籽，他欣喜地瞪大了眼，朝她投来焦急的目光。 　　宛籽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并不打算靠前——怀恩跟亚瑟是一伙的。她无比肯定，光凭亚瑟一个人不可能操控整个战局，除非是有一个身居高位的人做他背后的助力。 　　“宛籽！”怀恩喊出了声，他操控着座椅像宛籽靠近。 　　宛籽拔腿就跑！ 　　眼下的局面已经彻底混乱，也许没有人会去注意到她这一颗小小的地球虾米，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呢？ 　　“宛籽——小心——”怀恩的声音从她的身后响起。 　　宛籽不敢回头，她拼着命朝前奔跑，忽然，脊背上被什么东西重重地砸了一记，连带着她也狠狠地朝前摔倒在了地上。 　　宛籽慌乱地挣扎脱身，终于看见了刚刚砸中她脊背的东西—— 　　那是怀恩。 　　他丢了座椅，整个身体都瘫软在地上，背后插着一支低等虫族射出的箭，鲜红的血正从他的脊背上潺潺流出，染红了地面。 　　“怀、怀恩……”宛籽惊慌失措。 　　怀恩吃力地支撑起一点点身躯。 　　宛籽愣了片刻，匆忙去搀扶他：“你撑一撑，我带你一起走——” 　　“不……不必了……”怀恩推开她的手，声音断断续续，“去……去宫殿后面的……花园……那儿有一座高塔……去找莱格修斯……” 　　“怀恩！” 　　“快走！你想……你想死在这里吗？！”怀恩眼眸中几乎要燃烧起火焰。 　　宛籽盯着他的眼眸好久，终于鼓足了勇气，站起身殿外的花园跑去。 　　就在她离开踏出宫门的一瞬间，虫族彻底将葵明宫吞没。 　　混战的葵明宫内怀恩摇摇坠坠，借着身后的石柱倚靠住身体，淡金的瞳眸中露出一点点迷惘。这一生，没有一刻有过这样的自由。 　　亚瑟遍体鳞伤，单膝跪伏在怀恩面前。 　　“希望它能给你带去自由。”亚瑟轻声道，“恭喜你，得偿所愿。” 　　可惜，帝国的主人怀恩·伊克斯却再也听不到了。他合上了双眼，嘴角仍留有一丝笑意，如同安眠。 　　亚瑟却忽的站起身来，仰头望着天际滚滚而来的黑压压的虫族们，嘴角上扬，阴森而又寂静。 　　“可惜，我不想再看到这一颗令人作呕的星球了。”他满是血污的脸上流露出一点点诡异的温柔，“并不是所有的结束都需要新生，有些东西，只适合毁灭。” 　　* 　　葵明宫外的广场已经变成一片炼狱。 　　就在不久之前，这里还聚集着数不清的参加婚典的贵族，一夕之间，只剩下四起的笑颜，无数尸骸堆积成山。 　　宛籽绕过一堆堆的尸体，疾步穿过漫长的回廊。有那么一瞬间，宛籽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这一幕就在不久之前还在她的梦里出现过，她曾经以为那是赫立俄斯宫的高塔，可是每靠近一步，梦境中的一切就更加清晰——梦里的塔不是赫立俄斯宫，它在葵明宫，就在她的眼前。 　　宛籽喘不过气来，她一手抓住胸口，想要在那边抓出一个洞来喘息。 　　莱格修斯…… 　　漫长的石阶好像没有尽头，一直要蜿蜒伸展到天上去。宛籽不敢停歇，因为身后不远处的嗡嗡声已经越靠越近。 　　她终于登上塔顶时，全身的衣裳都湿透了，汗水混杂着血液，整个人就像死过一次。 　　然而，塔顶却什么都没有。 　　“莱格修斯——”宛籽在塔顶大声呼喊，却没有任何回应。 　　只有冰冷的风呼啸而过，带来空气中一阵阵的恶臭。那是死亡的气息，席卷了整个帝国的大地。 　　忽然，不远处响起异样的声音。第一只低等虫族飞抵塔顶，盘旋了几圈之后径直向宛籽冲来！ 　　宛籽早就掏出了匕首，趁着它尚未改变方向之际一闪身，用尽浑身力气一刀划向那只虫子的脖颈——浓绿色的液体飞溅了宛籽一声，温热的触感与咸湿的气味惹得她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嗡嗡嗡——更多的声音从远处响起。 　　越来越多的虫子飞抵它顶，他们或许是忌惮宛籽手里的匕首，一圈一圈绕着塔顶飞翔。 　　宛籽握紧了匕首，绝望就这样一点点在身体里蔓延开来。低等虫族没有智商，只会用牙齿和尾刺攻击；中等虫族有相当的智商会使用冷兵器；高等虫族能使用精妙的科学仪器与重型火力武器——这样下去，她能抵抗多久？但凡有一个中等的虫族发现了她，她就几乎必死无疑。 　　虫子迟迟不攻击，她哆嗦着摸了摸平坦的小腹，想哭，却怎么都挤不出眼泪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围绕着塔顶转圈的虫族中间已然有了手持弓箭的中等虫族。他们似乎是好奇，并没有立即出手，等到周围的虫族已经聚集了黑压压一片，才终于有人举起弓箭对准了塔顶的宛籽—— 　　“啊——”宛籽绝望地闭上了眼，等待着最后的时刻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亚瑟爸爸。。。早就黑化了。。。。当时在我这里黑化是褒义词啊哈哈哈哈，下文里亚瑟戏份还是比较足哒 第52章 荣光（下） 　　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 　　宛籽听见了几道激烈的金属撞击声，她睁开眼睛，看见了几步开外站着的伤痕累累的亚瑟。 　　） 　　“宛籽。”亚瑟的神情却一如往常。他向她伸出手，声音温柔，“我带你离开这里。” 　　宛籽警惕地朝后退了好几步。 　　亚瑟的脸上闪过一丝异样情绪，很快就笑了起来：“亲爱的，你难道不想离开这里么？” 　　…… 　　亚瑟的脸上带了血污，身上也已经伤痕累累，只有那一双碧蓝的眼睛，仿佛能够闪烁出光芒来。 　　这一双眼睛，宛籽曾经偷偷注视过无数次。 　　在很久很久以前，那是她唯一信赖的东西。可是现在，她却只想离它远一点，再远一点。 　　…… 　　“是你。”宛籽死死盯着他的眼睛，想从他的脸上找出一丝蛛丝马迹，“是你勾结虫族，串通青庭。” 　　亚瑟眯眼。 　　宛籽深吸一口气：“我也并没有怀孕。” 　　漫长的睡眠，让她有太多的时间去一遍又一遍经历噩梦，从最初的昏迷，到后来的怀桑花暗示，所有的蛛丝马迹都指向了亚瑟——是他借机告知怀桑花的礼仪，蛊惑她去采摘怀桑花；是他放青庭进入植物研究所；也是他切断了莱格修斯对外的求助，好让她安然跟青庭离开；更是他步步为营，监控着她身体所有数值，直至她怀孕，他终于名正言顺地出现……从头到尾，每一个步骤，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也只有他可以控制。 　　只是她想不明白，怀恩在这里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亚瑟没有出声，大抵算是默认了。他的脸上仍然残留着痕迹，长发遮去了一半伤口，与生俱来的优雅恰当好处地遮去了大半的狼狈。对上宛籽的目光，他甚至微微笑了笑，脸上的神情细腻而又轻缓。 　　宛籽瞪红了双眼：“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不明白，最初认识的青庭虽然脾气讨厌，却是她在这个陌生的星球上认识的第一个人。她曾经天真的以为，他是她唯一的朋友。 　　“为了虫族的未来呀。”亚瑟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什么……” 　　亚瑟站起身，缓步到宛籽的身前，居高临下看着她。 　　“亲爱的宛籽，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把你送去坦尼桑，真的是带你去治病的吧？” 　　“你……” 　　“我知道25号的秘密，如何不落痕迹成为她的盟友，浪费了我许多精力。” 　　“……为什么要骗我怀孕……” 　　亚瑟弯下腰，指尖轻轻挑开宛籽脸颊边的乱发，像他之前重复过无数次那样。他道：“只有这样，怀恩·伊克斯才会真正下定决心与虫族决一死战，为即将到来的莱格修斯王朝而战……在你们地球，这似乎叫做‘玉石俱焚’‘先破后立’，而我这种，大概就叫‘黄雀在后’？” 　　“那你……” 　　“是啊，我骗他的。”亚瑟低笑起来，“这个星球早就烂透了。孱弱的东西，就算勉强支撑又有什么意义？” 　　…… 　　亚瑟疯了。 　　一瞬间，宛籽的脑海里只模模糊糊闪过一个念头。 　　“你等不到莱格修斯了。”亚瑟轻缓道，“虽然按照怀恩的计划，莱格修斯这时候应该率领军部的人出现，斩杀所有虫族，好让虫族百年之内都无法恢复元气，然后由帝国独自去开采能够促使基因突变的矿产……” 　　他的眼睛里闪动着疯狂的光芒，就像当初她第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见到的那样。曾经她以为那是对待他所钟爱的基因研究的热忱，可是现在看来，这根本就是一个反社会人格的疯子的目光。 　　“可惜，”亚瑟彻底笑开了，“莱格修斯现在恐怕已经死在特制的营养液里了呢。” 　　“你……你这个疯子！” 　　“你应该见过真正的贫民的样子了吧……”亚瑟轻道，“他们手脚溃烂，身上长出异族的斑纹，有人露出枯骨，有人走着走着眼睛都会掉出来……你从来没有见过伊克斯佩特最强盛的时代，一个本该高贵的种族，世世代代生存在苦难中，一代比一代更加令人作呕与痛苦……而所谓的贵族，却自以为是地延长着这绝望，他甚至不确定人鱼族的那个矿产是否能真正起效，你说到底是谁疯了，恩？” 　　宛籽哆嗦着坐了下来。 　　她想起了之前在平民区看到的恐怖的画面，想起了茉莉在火堆旁痛苦地直打滚的样子，这些东西如同噩梦一样碾压过来。 　　如果迟早是毁灭这个结局，那洛卡和茉莉每天辛苦地捕捉麝香兽，换取抑制剂，又是为了什么？ 　　活着痛苦……就该被毁灭了吗？ 　　…… 　　宛籽发呆的时候，亚瑟的刀刃已经缓缓地落在了她的脖颈上。 　　他居高临下看着她，声音轻柔：“告诉我，你的决定。” 　　宛籽咬牙切齿道：“我拒绝。”她忘记了恐惧，事实上，当局面已经变成现在这样子的时候……害怕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亚瑟轻描淡写：“万一你真的怀有身孕呢？” 　　宛籽握紧了拳头，冷道：“如果有，也不会降生。” 　　她抬起头看着亚瑟，毫不遮掩眼里的憎恶，旋即闭上了眼。 　　不管是否存在的孩子……宛籽在心底想，如果他生下来只能作为另一个坦尼桑的基因库素材，那才是这这世上最残忍的事情。 　　…… 　　宛籽等待了很久，然而，刀却迟迟没有落下。 　　塔顶凉风阵阵。 　　她听见销声匿迹的虫族又重新扇动起了翅膀，发出嗡嗡嗡的噪音……空旷的塔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有了亚瑟的身影。方才的一切仿佛是一场泡沫梦境，一下子烟消云散。 　　眼看孱弱的地球人失去了庇护，虫族们又蠢蠢欲动，弓箭已经瞄准了宛籽的身体。 　　变故发生在一刹那。 　　空气中的凝滞氛围被一阵尖锐的声音打破。所有虫族不明所以，相互探望。 　　紧随其后的是更为壮阔的机械声铺天盖地响彻大地苍穹——整一座葵明宫建筑开始倾塌，碎落石块砸落在草地上，发出嘈杂的声响——下一刻，山崩地裂，整座葵明宫张开了巨大的裂谷，数不清战舰自山中非处，成千上万的炮弹齐向葵明宫发射！ 　　一时间火光四射，硝烟味前所未有的浓烈。 　　唯一没有被波及的就是高塔。宛籽站在塔顶，看见塔下的地面裂开巨大的缝隙，一架漆黑的战舰从地底腾空而起，一瞬间吓得围在塔顶的虫族四处逃窜。 　　那是——破军号？！ 　　宛籽分不清自己是在梦里还是现实，她看见破军号拔地而起，透明的指挥舱里站着的赫然是她最熟悉的身影。 　　破军号腾空卷起漫天的尘土。在一片混沌中，莱格修斯张开巨大的羽翼一跃而起，缓缓地落在塔顶。 　　宛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加不敢靠近。毕竟已经有过先例，她不确定眼前的是不是莱格修斯。 　　“对不起，抑制剂发挥效果慢了一些。”莱格修斯温柔地望向宛籽。 　　“莱格……修斯？”他真的已经痊愈了吗？ 　　莱格修斯缓步走到宛籽的身前，伸出指尖轻轻触碰她的发顶。片刻后，他在她面前屈膝躬身，仰望着她的眼睛。 　　“我回来了，宛籽。”他轻道，“你……不用再害怕。” 　　“你的身体……” 　　莱格修斯凝望着宛籽：“抑制剂的效用大约七十恒星年，足够我陪着你走到生命尽头。” 　　宛籽愣愣站在原地，好久好久，终于彻彻底底地哭了出来。 　　* 　　然而，战役却才刚刚开始。 　　伊克斯佩特帝国纪年4684年，军部集结了所有主要军事力量，配合伊克斯佩特星外围防护网共同协作，围歼整个虫族派出的精锐部队……战争持续了整整三个恒星日，等到硝烟散去时，人们看见已经成为一片废墟的皇室居所，葵明宫。 　　而在第一时间内，莱格修斯的部族却首先围攻了基因研究所，只可惜为时已晚——曾经帝国的科研中心已经沐浴在熊熊烈火中，爆炸一声连着一声，浓烟遮天蔽日…… 　　罗斯特率领精锐队伍深入基因研究所，在研究所最隐蔽的实验室中救出了已经死亡的薇妮2号与奄奄一息的亚瑟2号。 　　“亚瑟大人……”罗斯特赤红着眼睛，吃力道，“他似乎早有安排，薇妮、薇妮早就……已经死亡，而他……恐怕也无法存活了。” 　　亚瑟2号其实已经无法出声，他的脖颈上横亘着一道巨大的伤口，长发被斩落一半，身上的衣裳破碎不堪……他躺在地上，冰凉的眼眸露出了迷惘的神色，缓缓地掠过每一个人的脸，最后，他的目光跨越了莱格修斯，落在了宛籽身上。 　　那时，宛籽仍然满脸泥污，眼里带着惊恐。 　　她其实知道他是无辜的，之前她诈了亚瑟一道时就知道，亚瑟2号并没有跟他沆瀣一气……所以他才不同意替换薇妮2号，所以他才躺在这里。可是看见这张一模一样的脸，她仍然心有余悸。 　　莱格修斯久久凝视着亚瑟2号，终于缓步上前，在他面前俯下了身。 　　“帝国感谢你的付出。”他道。 　　亚瑟2号眨眨眼，吃力地调整姿势，望了一眼薇妮。 　　莱格修斯道：“她已经离去，另一个……在虫族来临时，拿起了武器，她没有背叛帝国，只是受了点伤。” 　　亚瑟2号的神情倒平静了，只是那双平常冷淡至极的眼睛里渐渐流露出了悲伤。 　　他张了张口，没有发出声音。在场的所有人静默了。 　　罗斯特的脸上青筋暴露，强忍着离开了视线。 　　莱格修斯轻道：“不必致歉，你和他是不同的。对帝国而言，你已经付出太多。” 　　不同的么？亚瑟2号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似乎周遭的一切已经和他没有关系。他只专注着看着宛籽，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直到她小心翼翼地靠近，他眼里终于闪过一丝忐忑的执拗。 　　没有人知道他想表达什么，包括莱格修斯。 　　然而宛籽知道。 　　她不远不近地站着，用力拽紧了胸口上的挂坠，与他的目光僵持。 　　硝烟还剩下一点点没有散去，他身后的基因研究所漆黑一片，断壁残垣像是野兽的血盆大口。 　　宛籽心乱如麻，不停地安抚自己——冷静点，同情心在这颗弱肉强食的星球上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可是她真的无法想象，一个垂死的人的目光竟然能够维持这样漫长的时间，那光芒一点一点在她的身上点燃焦灼的伤口，让她每一下呼吸都带了血腥味。 　　她想起了25号握着追踪器做的纽扣的神情，有憎恶，有恐惧，其实还有一点点难以觉察的温柔。 　　就是那一点点的温柔，猝不及防地动摇了宛籽冷眼旁观的心。 　　宛籽僵立了一会儿，终于动了脚步来到了亚瑟2号的面前，低下头，解下了脖颈上那个老旧的营养剂瓶盖。她拎着细长的绳子，让它缓缓降落在了亚瑟2号的手心。 　　亚瑟2号终于微笑了起来。 　　——120个恒星年，从最初到最后，其实远比你想象中要久远。 　　亚瑟2号张了张口，眼神终于渐渐涣散。 　　…… 　　良久，莱格修斯终于问：“他说了什么？” 　　宛籽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他好像说……植物研究所？” 　　“什么？！”一旁走神的罗斯特失声尖叫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亚瑟爸爸最终目标是植物研究所…… 第53章 新纪元 　　战争没有结束，军部派遣的精锐部队火速赶到植物研究所外延，然而——为时已晚。 　　偌大一个植物研究所，所有防护外墙被炸毁，飓风席卷，正在繁殖期的植物的种子随风被吹散开来，正以令人恐惧的速度迅速在日半球蔓延开来。植物园外已经爬满了巨型的藤蔓，鲜艳的菌类植物把整一片大地都覆盖上了五颜六色，剧毒的勾刺从这些柔软的叶子里伸出，尖尖地朝向天空。 　　军部的先行将帅们面面相觑，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惊恐。 　　军部束手无措，只能调来强力的光感武器，然而飓风已经持续了一阵子，除非把整个星球夷为平地，不然如何控制得住飞速蔓延的改良基因植物？他们多数带有强烈的生物武器功用，其中少部分是食肉植物，少部分还有剧毒，更有一部分甚至拥有强大的繁殖能力和一定范围内的活动能力！ 　　一旦他们在这颗星球上扎根蔓延开来……普通的平民和武器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更何况先前还有该死的数不胜数的虫子为他们来传播花粉！ 　　这才是亚瑟的最终武器。 　　他利用怀恩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星辉”计划，让他相信了这将是一场能歼灭虫族主力，从而给帝国百年和平，用以开采矿产治疗基因缺陷的时间……一旦虫族真正来临，植物研究所被炸毁，这一颗星球恐怕将真正地回到蛮荒时代。 　　亚瑟他，根本就是想让植物代替武器，彻底摧毁伊克斯佩特种族。 　　“元、元帅……”英勇善战如罗斯特，在面临眼前的局面时，也终于慌了神。 　　莱格修斯沉默。 　　宛籽跟在他身后眺望不复往昔模样的植物园，只看到在视线的尽头，怀桑花巨大的树枝伸展开来，透明的花朵掉落了无数。只可惜那样的画面只持续了一瞬间，下一刻，紫色的藤蔓攀爬上了怀桑树，把整棵树都勒得几乎变了形—— 　　“通知所有人，定位所有平民区，尽快……转移。”终于，莱格修斯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 　　所有人都肃穆起来。 　　都时隔五千年，这一颗多灾多难的星球，终于又将迎来新的挫折。 　　* 　　硝烟终于渐渐散去后，宛籽在莱格修斯的陪同下，来到日界线眺望远方的赫立俄斯宫。 　　晨曦中，这一颗残破的星球露出了它现下千疮百孔的面貌，远处的赫立俄斯宫已经被一片赤红色的颜色覆盖，山下的植物五颜六色，斑驳诡异。如果说有一定的运动与搏杀能力的人还能鼓起勇气去恒星光芒能够照射到的地方采集一定的食材，那么像宛籽这种不堪一击的地球品种恐怕只能去当花肥了。 　　“我们还回得去吗？”在微光中，宛籽问莱格修斯。 　　莱格修斯的神色凝重，金色的长发飘散在风里，仿佛要把他整个人都拖拽入身后的无穷黑暗里。 　　他其实还是孤单的吧。宛籽偷偷地想。 　　葵明宫埋葬了他最后一个亲人，25号与亚瑟联手炸毁了坦尼桑上所有的基因库，在这个世界上，不论天上地下，莱格修斯再也没有家人了。 　　葵明宫的废墟在那一场大战不久之后就被挖开，里面的尸体已经挤作一团。葬身葵明宫的还有帝国的皇帝怀恩·伊克斯，以及议会与军部的数位要员。因统治阶级伤亡过多，平民阶层逐渐拥有了参与政事的机会，议会与军部把控政局局面被打破，民心所向的帝国元帅莱格修斯·伊克斯继任帝国的下一任皇帝，成为了帝国史上第一位独裁君主。 　　至此，帝国政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基因研究所被摧毁，则导致整个星球上的平民与贵族都被迫迁徙进入伊克斯佩特星的夜半球生活，只有在那儿，恒星光芒无法抵达之处，才没有吃人的剧毒的植物们。 　　葵明宫已毁，赫立俄斯宫，曙光之所，终于也成为了被遗弃的古迹。 　　至此，伊克斯佩特，这一颗在茫茫宇宙中盘踞一方数万年的高等智慧星球，正式进入黑夜时代。 　　* 　　事实证明，高等智慧种族的应灾能力要比宛籽想象中好得多。灾难过后，所有残存的贵族迅速拥立了莱格修斯为新皇，军部的年轻将帅们组织剩余军力，把夜半球还保留着生物链并且拥有充沛的动植物资源的区域进行划分，有序地引导贫民进入，很快就组建起了全新的城市群落，保障每一个人都至少能拥有一定的食物资源…… 　　而号称“星辉”的宛籽，在这一场大动乱之后就病倒了，起初只是习惯性地有点晕眩，等到后来就四肢发软，最后躺在地上也感觉天晕地旋，喷嚏连天，鼻涕抑制不住地往下流淌。 　　这种感觉……莫名有点熟悉。 　　有点像感冒？ 　　“阿嚏——”泪汪汪的地球人宛籽。 　　“如何？”莱格修斯进入临时休憩的居所，看见宛籽眼睛红红的样子，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薇妮仔仔细细地阅读完毕宛籽的体检报告，疑惑道：“报告显示，她的身体因为之前剧烈的温差，喉部、肺部和一些身体其余部分出现轻微……嗯，地球用语是‘炎症’？”薇妮看宛籽。 　　宛籽惨烈点头。 　　看样子的确是感冒了……可是为什么会有感冒啊？？？这么高度发达的星球居然没有消灭感冒细菌吗？？？为什么其他人不会啊？？？ 　　莱格修斯皱眉：“怎么会忽然生病？” 　　薇妮张了张口，好久，才轻道：“地球人的身体并不适应帝国的自然环境，容易出现各式各样的小问题，之前……每隔一定时间，主脑会传回数据到研究所，亚瑟大人他……时时刻刻在监管。” 　　薇妮的话越说越轻，情绪也渐渐低落。 　　从宛籽的基因被带回帝国，已经过去了100多个恒星年。在这漫长的时间里，亚瑟投入巨大的心力，终于成功培育出于帝国基因融合的26号。然而宛籽总归是第一个完整体，她的身体适合处于适应期，这就需要医护人员时时刻刻提起所有的心神去接收那一大堆传回的数据，并作出相应的调整……就算是在宛籽独自闯荡的荒原时代，亚瑟也通过各式各样的方式，时刻掌握她的身体数值。 　　地球人，可是很难养活的。 　　没有了亚瑟，宛籽的身体健康，只凭她一个人…… 　　“阿——嚏——” 　　宛籽擦了擦鼻子，咧嘴朝着薇妮和莱格修斯笑了：“没关系的啦，我们地球人，阿——阿嚏——我们地球人，经常生病的，感冒是小问题，吃药一礼拜，死扛一周好！” 　　莱格修斯来到宛籽的身边，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 　　温度……的确比往常要高。 　　宛籽感受着额头上那一抹冰凉，舒服得想要哼哼，眼睛都眯了起来。 　　“那个……没关系的啦……”她打起精神安抚失落的薇妮，“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现在我都不会有姨妈诶，以前每个月姨妈的第一天我都是在床上打滚着过的可疼了……”要说现在的身体比以往优越的地方，最大的闪光点可能也是唯一的闪光点就是姨妈彻底消失不见了吧……是的，最初的晕眩竟然是因为成年，没有了姨妈取而代之的是身体激素不太协调的那几天非常短暂的晕厥，到后来也已经消失了，只会有一点点的乏力。 　　“薇妮。”宛籽笑到一半，小心问，“之前，亚瑟说的怀孕……” 　　薇妮脸红道：“那个……对不起，是我经验不足。亚瑟大……亚瑟在你身上注射了激素扰乱制剂，骗过了主脑……” 　　宛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偷偷看莱格修斯。 　　莱格修斯……这愚蠢的长翅膀的东西，他居然跟着脸红。 　　宛籽：…… 　　“宛……宛……” 　　昏黄的室内，一日三长的小人鱼兰多已经到了学步个子，他摇摇晃晃地抱住了宛籽的腿，抬起小脸蛋甜腻腻的地笑了，从喉咙底挤出一声“宛——宛——抱——” 　　宛籽无奈笑了，抱起他轻轻放在怀里。虽然上一次并没有怀孕，但还真的阴差阳错掉落了一个宝宝啊…… 　　她给尾巴起了个名字，叫兰多。 　　因为不久之前她在日夜交替的交界之处找到了一朵久违的花朵，如获珍宝似的带回了居所。在好黑暗的夜半球里，那朵花成为了唯一的亮色，她终于明白它之所以能成为帝国精神的象征——只有最顽强的生命，才能在伊克斯佩特这样恶劣的生长环境中仍然烂漫得无法无天。这些花朵，让她想起了久远的记忆里那个用肉麻的语调呼唤她“兰多罗纳花朵”的人。 　　薇妮原本就要离开，看见小人鱼尾巴，她屡屡回头，露出了一点点疑惑神色，最终什么都没说走了出去。 　　“怎么了？”罗斯特不解。 　　薇妮迟迟道：“人鱼族理论上是19个恒星年成年，变成人形，但是他们的认知能力却是从出生开始的啊……理论上他应该有成年人的思维了。可是……” 　　自从他们的小人鱼兰多的表现却是一个咿咿呀呀的幼儿，这到底是基因序列问题，还是智商问题？ 　　“……也许他傻。”罗斯特郑重道。 　　薇妮噗嗤一声笑了开来，抬头仰望星空，享受难得的安静。 　　* 　　室内。 　　莱格修斯冷眼看着兰多，气氛并不是很融洽。 　　小人鱼兰多抱住宛籽的脖颈，亲昵地蹭了蹭宛籽的耳朵，狡黠地眯起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不好意思迟了几分钟…… 　　考虑写个25号和亚瑟2号的番外，等我挤一挤，到时放微博好了 第54章 25番外-与你相遇在尽头（上） 　　“名字。” 　　…… 　　“你的名字。” 　　…… 　　“告诉我，你的名字。” 　　…… 　　寂静的实验室里，初生的少女已经露出了成人的姿态。她有着微胖的脸蛋与柔嫩的四肢，黑色的长发飘散在配置液中，一副恬静的模样。 　　实验数据显示，她已经有了听觉，当实验室人员通过不同的声线来刺激她时，她的心跳会随之做出不同的反应，这表示她的耳朵已经开始发挥作用。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很少睁开眼睛，她就像熟睡着一样，明明胸膛微微地起伏着，然而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 　　“亚瑟大人……”薇妮进入实验室，不出意外地看见了亚瑟专注的模样，不由笑了，“亚瑟大人，25号目前身体数据一切都好，您可以先休息一会儿。” 　　“不必。”亚瑟淡道。 　　薇妮探口气，不作争辩了。距离莱格修斯元帅将地球基因样品交给坦尼桑已经足足有20个恒星年了，他一直就是这样子。 　　亚瑟·修瓦尔，伊克斯佩特帝国最卓著的基因学奠基人，没有人质疑过他的专业，也没有人记得他已经在坦尼桑专心研习帝国基因缺陷问题多少年。他就像一个机器人一样，完美而不知疲倦，专注得近乎不近人情。 　　而那个拥有他所有专注的情感的地球生物……薇妮抬起头望向高大的培育皿，这个地球生物与之前的1到24号并没有不同的地方，特别是24号，现在还在稳压舱里面缩成一颗球呢，怎么亚瑟大人对这一只……特别关注？ 　　实在太奇怪。 　　薇妮带着满腹的疑问离开实验室，离开之前她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一次，她忽然发现25号睁开了眼睛。 　　“亚……”薇妮想要叫亚瑟，却发现亚瑟的注意力似乎是被她刚刚递上的检查数据吸引了，并没有看见25号睁开眼睛。 　　而25号……她安静地飘荡在培育液中，漆黑的瞳孔显而易见地聚焦。 　　等亚瑟抬头，她又阖上了眼睛。 　　她显然拥有不错的视力，而且……薇妮在离开之前忽然明白了亚瑟对她不同的原因，她似乎拥有相当的智力？ 　　25号。 　　这是她第一次意识到，亚瑟似乎真的培育出了一个高等智慧生物？ 　　* 　　地球人是需要一定的睡眠时间的，实验室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陷入漆黑，只有到了那时候，25号才会自由自在地睁开眼睛，小心地打量这个全新的世界。 　　她试探性地伸出手触摸培育容器壁，用力地推了一推，又小心地砸了一拳头，确定自己无法脱困，失落地又蜷缩成一团。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了，一年？两年？也许更久？是被外星人抓走了吗？这不是美剧里才有的情节吗？他们这群人到底想做什么？ 　　地球……还在吗？ 　　昏昏沉沉的25号，习惯性地抱住膝盖，气馁地想抓头发。 　　最初的最初，她浑浑噩噩，身体也全然不受控制。等到她的脑袋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局面已经变得有些无法控制——许多个和她一模一样的人，被一个个接走，再也没有回来，直到最近这一段时间，一个都不剩下了，只有某个变态天天在她的面前唠唠叨叨。 　　“名字。” 　　……滚。 　　“你的名字。” 　　……呵呵。 　　“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傻了才跟你这外星人沟通！ 　　* 　　实验室外，坦尼桑基因研究所的主人亚瑟定定地站在监视器的面前，看着里面的地球人例行的活跃期，沁蓝的眼眸中的冷淡消融了一点点。 　　这只地球生物的智商要比他预想中要高得多，她显然拥有独立思考的意识，还会自主选择生存状态，只是他不明白，她一个人在培育液里挥动四肢上下游动是什么状态。这是为了……运动？ 　　他觉得好奇，打开实验室舱门，开启所有的照明系统。 　　地球人原本正在翻滚跳跃，圆溜溜的眼睛正好和他对视，那一瞬间，彼此都有点尴尬。 　　“名字？”亚瑟不动声色问。 　　他知道她听得懂，在培育她的最初，他试探性移植了一点点伊克斯佩特星人的基因序列进入她的序列里，不多，只是语言中枢的一点点，试探她在交融之后能不能存活。她活了下来，这代表未来的26号完全可以植入更多帝国基因。 　　25号这一次没有闭眼，她歪起了脑袋，吐出舌头，摊平了身体飘啊飘。 　　——我是个傻子呀傻子。25号思维电波如是说。 　　亚瑟：…… 　　“我并没有多少时间。”亚瑟淡道，“如果你仍然是不合作状态，等待你的是报废。” 　　25号：…… 　　亚瑟抬起头，十分欣赏她这一瞬间自然的反应。他轻道：“你难道不想离开培育皿么？” 　　25号瞠目结舌：我靠？我是可以离开这里的？那我这么久这么久这么久以来，是在作甚啊！！我都快长毛了啊啊！！！ 　　亚瑟这一次不需要对话也能读懂她那表情的含义，顿时觉得地球人的反应实在是十分有趣。他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了么？” 　　“宛籽。”25号终于开了口。 　　结果，培育液灌进了她的嘴巴里，只依稀发出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 　　亚瑟淡道：“从今天起，你叫25。”他其实并不好奇她的名字，只是让她开口介绍自己，代表着这一阶段的研究正式开始。 　　25号：…… 　　* 　　25号终于得以离开培育皿，落地的一瞬间她激动得快要哭出来——好想用力抱一抱这只蓝眼睛非主流变态啊！虽然他一直冷着脸脾气还差，但是拖他的福，她竟然又活——过——来——了！ 　　心动则身动，25号雷厉风行，趁着检查身体的空档用力超前一扑，稳稳地落入了亚瑟的怀里：“谢谢你啊大变态！！！” 　　一瞬间，亚瑟的脸色铁青。 　　他倒在地上，入眼的是地球生物大大的笑脸，眉头不由皱得更紧——如果她具有相当的武力，恐怕他现在早就是一具尸体了。是什么让他放下了防备心？ 　　“喂？你……”25号呆呆问。 　　亚瑟脸色更冷：“起来。” 　　“……哦。”25号瘪瘪嘴，光溜溜地从他身上爬了起来，“那个，有衣服吗？”她问。 　　亚瑟沉默。 　　25号叹息：“没有的话，给我一块布也可以啊，不过其实也没关系啊……”羞耻心是啥，她已经不知道了，因为她已经光溜溜被他围观了不知道多久了，早就已经习惯了。 　　亚瑟探究的目光顺着她湿漉漉的脸往下滑，路过每一处肌肤。 　　25号：“……” 　　亚瑟站起身来，一言不发离开实验室。 　　片刻后，他带来了一块漆黑的布料。 　　……真无趣啊这个人。 　　25号随手接过，围在身上，却不想那块布竟然有意识一样，忽然变出了绚烂的颜色，再仔细看时，它已经成了一件连衣裙。 　　“啊啊啊好厉害！”25号欢脱得打滚，“是不是还能变其他样子啊？我想要那种小礼服模样的，唔，要不要我画给你啊？” 　　亚瑟狠狠皱起了眉。 　　他有些后悔把她放出来。地球人都这么吵的么？明明之前那些并不是这样。 　　不过之前那些的身体素质与智力都没能得到恢复，一旦恢复了都会变成这样？ 　　“你……”亚瑟斟酌字句，看着已经自发研究起“款式”来的25号，冷道，“有些刺眼。” 　　“……哦。”25号蔫蔫道，“那我就不要荧光绿了。” 　　* 　　25号的活动范围非常有限，除了实验室之外，她能去的地方只有几间陈旧的废弃舱。薇妮告诉她，在她的身体并不能够适应外面的真实气压，如果一不小心进入了没有稳定舱压的空间里，她就会变成一颗炸开的肉球。 　　25号怕疼，从来不敢多走动，只好在实验室里翻翻找找。 　　醒来越久，记忆越模糊，她依稀记得这里曾经不止她一个人的……后来呢？ 　　她不记得了。 　　亚瑟每隔一段时间会到实验室里来，这段时间是她最开心的时间。确定他真的是一个科学家而已，并没有多少恶意，她就有了好多问题，这里是哪里？是谁把她带到这里来的？地球还好吗？她什么时候能够回地球看一看啊…… 　　可是亚瑟这货，话太少了。 　　问100句，只肯回答1句，这一句还答非所问！ 　　又一次沟通失败，25号支着下巴叹息：“喂，那你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好不好？我保证你回答完毕我就一礼拜不跟你说话不烦你！” 　　亚瑟终于抬起了头。 　　25号短时打鸡血：“25号的意思，是不是我之前还有24个幸存者啊？他们现在在哪里？” 　　亚瑟的眸光闪了闪，终于开了口。他说：“23个已经死亡。” 　　“……哦。”25号失落地低头，“那还有一个呢？” 　　亚瑟沉默。 　　“嘀——嘀——嘀——”忽然，警报声响起。 　　薇妮慌乱的声音在通讯器中随之响起：“亚瑟大人！24号、24号她脱离管制区——！她很可能打开了舱门！” 　　亚瑟脸色一变，匆匆走出实验室。 　　25号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鬼使神差地忘记了薇妮的恐吓。 　　……24号？ 　　她好奇地跟上了他的步伐。 　　作者有话要说：　　下文展开新篇章，大纲还未完善好，为保质保量容我想一两天彻底归纳清楚再动笔。但是因为本周晋江更新字数有要求，不能停顿太久，所以先拉25号番外来充个数。非常不好意思，昨天还说想免费发微博呢QAQ，妹纸们留个言我发红包返还给你们啊~ 　　* 　　PS，顺便跟大家请个不确定的假，明天公司安排了毅行，42公里的山路，如果我能残血回来更新那么就晚上10点更新……如果回来的时候已挂，就周六加量哈。 第55章 25番外-与你相遇在尽头（中） 　　实验室外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25号在原地踟蹰。她试图用自己的听力去判断亚瑟和薇妮去了哪里，可是四周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左边，还是右边？ 　　她在原地饶了个圈儿，最终一咬牙，闭上眼睛往右跑！ 　　很久以后，25号已经熟悉了坦尼桑的每一个通道，每一个舱室内的布置，再回想起最初踏出实验室那一刻的选择，不得不感慨命运的安排。如果当时她选择的是左边，那么久会遇上坦尼桑的出口，当时坦尼桑的人员并不充足，她很可能会自己跑到室外，然后在万亿分之一秒的时间内被撕扯成一团血泥……如果是那样，之后的百年昂长时间，将不复存在。 　　25号试探性地往右摸索，这个外星基地似乎并不是十分现代化，通道陈旧而又破烂，两旁间或两者昏暗的等，通道的地面上偶尔还有褐红色的苔藓滋生，不知道已经存在了多少年。 　　她在漫长的通道内走了很久，直到一扇封闭的舱门挡住了去路。她学着科幻片里的模样，戳了戳舱门右边的操作平台，随意按了几个按钮。 　　顷刻间，警报声响起：“警告，警告，非法入侵，非法入侵——” 　　25号：…… 　　尼玛！ 　　在听清警报声的一瞬间，25号本能地选择拔腿就往回跑！ 　　地面并不算平整，她感觉到脚下不断刺痛，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脑袋忽然撞上了一片柔软。 　　“哎呦！”25号揉脑袋。 　　“这不是你可以活动的地方。”在她的上方，亚瑟的声音传来。 　　25号心虚地缩了缩，抬头看一眼“你祖宗我超级不高兴的”嘴脸的亚瑟，顿时很没骨气地怂了，可怜巴巴道：“我一个人待在那里害怕，超级黑的……” 　　亚瑟冷眼：“你似乎对黑暗并没有恐惧心。”如果他没有记错，不久之前她还在黑暗中做完了一套奇怪的操。 　　25号真诚回答：“有些心理疾病是突发性、偶发性的。” 　　这倒的确有可能。严谨如亚瑟，当然不会因为个人的情绪而影响对实验数据的科学论断，他眼里的冷淡稍减，抬起25号的下巴，低头仔细查看她的瞳孔——这只地球人有着非常深邃的棕褐色瞳眸，湿漉漉的，让他想起了试验用的小型长毛异兽。 　　25号差点被掐断了脖子，踮起脚尖吃力看着亚瑟，心中有八百种关于他祖先和起源的问候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痛……”她吃力挤出只言片语。 　　亚瑟总算意识到两个人的身高并不合适，稍稍放缓了力道。 　　25号眼泪横飞，捂住脖子上的痕迹哼唧：“我们很脆弱的，我们很容易死的，我们一不小心就会嗝屁的……” 　　亚瑟沉默。 　　地球人有多容易死，他当然知道，在她之前，他已经失败了24次。 　　“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亚瑟忽道。 　　“啊？” 　　“饲养地球人，”亚瑟皱起眉头，深蓝的眼睛专注得很，“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其实早该想到的，既然这一只地球人拥有着超乎所有人想象的智力，那么先前的饲养低智商动物的方法其实是错误的，它有足够的思维能力去表达清楚自己的所需，何必要走弯路？ 　　25号愣了愣，好久才反应过来，这只科学怪人是在询问地球人的生存方法。于是她清了清嗓子，干笑道：“早上一杯蜂蜜水，适当的化妆品，高纤维的早餐，适量的娱乐活动，午餐要丰盛，晚餐能够有水果就最好了。” 　　亚瑟的耳朵旁有什么东西一闪一闪，大约是在记录。 　　他的眼底流露过许多疑惑，大概是无法理解太多陌生名词。 　　在敌人无知状态下，是最容易获取更加优渥的生存条件的。25号利索地蹬鼻子上脸：“我们很容易死哒，所以不能关在很小的房子里，要有阳光，唔……就是恒星光芒，能补钙，最好每天有人能说说话，不然空虚也是会私人哒……那个，你们有电视机吗？能不能让我看看风土民情呀？” 　　亚瑟皱眉。 　　他觉得眼前这一小只地球人实在、实在有些聒噪了。 　　不过看她生气勃勃的模样，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有什么健康问题？ 　　“喂……喂？——喂！”25号举起手在亚瑟面前晃动。 　　亚瑟冷眼。 　　25号干咳：“那个……我一直想问，25号是幸存者的序列号吗？” 　　“……是。”亚瑟想了想道。 　　25号两眼放光：“我能见一见其他人吗？都有谁啊？都是中国人吗？”一想到还有别的同胞活着，她就忍不住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脑袋一阵一阵地发晕。 　　“你该回实验室了。”亚瑟冷道——严格说来，坦尼桑内部气压并没有完全稳定，不同区域充氧量也不同，她活动时间太久并不合适。 　　“……哦。”25号灰溜溜往回走。忽然想到什么，她又回头，“那个……你能不能叫我宛籽啊？” 　　亚瑟沉默。 　　25号顿时蔫蔫的，继续朝前走。 　　“站住。”亚瑟忽然道。 　　“恩？”25号疑惑回头。 　　亚瑟的目光聚焦在她光裸的脚上，那儿有些泛红，一滴滴的血丝从25号的身体里渗透出来。 　　“走吧。”亚瑟跟上了她的脚步。 　　* 　　25号坐在实验室的休眠舱上，翘起脚腕，任由眼前的外星人一点一点地处理包扎伤口，嘴角裂开一丝弧度——其实明明是个很温柔的人啊，就是脾气真是太烂了，像教导主任一样。 　　他屈膝半跪在地上，淡蓝色的头发一半垂落在了地上，散落一片。 　　25号心疼地想，哎呦脏了啊脏了啊……每次他一蹲下来头发就变扫把了，有时候在营养液旁操作，一不小心就沾到了药剂，这个家伙好像没有一点“如何维持长发美型男”的自觉啊…… 　　“以后，不要这样跑。”亚瑟道。 　　“……好。”25号乖乖答，心思还在飘——要不要送个发带什么的贿赂贿赂这个造物主呢？ 　　“你最好不要有任何我允许之外的动作。”亚瑟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看着25号。 　　“……知道啦。”25号扬起大大的笑容。 　　其实最初，他真的超可怕的。 　　不过经过了相处，她现在已经没有半毛钱的恐惧心了——其实，这个科学怪人是个低情商的冷脸好人吧？ 　　他不善言辞，还凶巴巴，不过她的身体每次有风吹草动，他都会第一时间赶来检查。 　　这种感觉很奇妙，有这样一个人，从她有意识开始就注视着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她的身上。他有多少专注，她就收获多少目光。 　　天长日久，天长日久，天长日久。 　　* 　　在最初的实验室里的时间，是25号过得最恣意的一段时光。 　　以至于，当真相以撕裂的形状降临时，25号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无法记起最初的这些年。 　　* 　　25号的在坦尼桑的日子单纯而又充满挑战，她无时无刻不想出去看一眼这一颗陌生的星球，但是因为胆子小，从没有真正踏出亚瑟划定的“活动范围”一步。 　　人，都是作死的。 　　作为一个扫遍普江文学网小说的人类文明先驱者，25号坚信，不作死就不会死，特别是到了陌生的地方。 　　狗血往往跟随在很多特定因素后面，比如不该听的墙角表听，不该闯的门禁不要床，好奇杀死猫，她是一个苟活的地球人，不想去做那只猫。 　　日子居然也过得平平静静，安适无比。 　　除了他们的营养剂真的是难吃到让人难以下咽的地步……她有时会偷偷倒掉，等到饿得实在不行的时候，亚瑟会冷着脸为她直接注射。她昏昏沉沉，抱住坦尼桑最粗壮的大腿兄亚瑟的腰，把头枕在他的膝盖上，哼哼唧唧喊饿。 　　于是乎，她的营养剂被替换成了相对可以下咽版本，据薇妮说是用药剂覆盖了营养剂本身刺鼻的味道。不管怎样，捏着鼻子还是可以下咽了。 　　“亚瑟，饿。” 　　25号日常台词1。 　　“亚瑟，你在哪？” 　　25号日常台词2。 　　“亚瑟，没事，看看你在不在。” 　　25号最遭人嫌台词3。 　　亚瑟的耐心被雕琢得越发精进，他开始怀疑，眼前的品种是否是地球上的食物链顶端霸主？因为它的表现完全是一派被人养惯了的宠物的模样，高兴时眯着眼惬意无比，害怕时缩成一团，无聊时伸出手抓一把他的头发玩…… 　　夜深人静时，监控器下的25号却多少有些沉默。 　　它喜欢坐在最角落里，睁着眼睛，看着室内的仪器数据一点一点变化。 　　白天的它有多捣蛋聒噪，夜晚的她就有多安静。 　　就这样，过了很长时间。 　　恰逢伊克斯佩特星的补给舰送来新的检查设备，他把它安放在25号的实验室里。夜晚来临，新设备传输回更加细致的25号身体报告：它的情绪非常低落，精神状态长期紧张，恐怕影响身体健康。 　　它哪里有恐惧、有低落的样子？ 　　亚瑟不明白。 　　他破例，在休憩时间内进入实验室，在一片漆黑中走到了她的面前，低声问它：“为什么你的情绪很低落？” 　　25号抬起头来，往常亮晶晶的眼睛此刻灰蒙蒙一片。 　　她沉默好久，才低道：“我自己悄悄低落一会儿都不行么，关你什么事。” 　　前所未有的，疏离的语气。 　　仿佛眼前的地球人之前种种信赖都是伪装的，这样的认知一旦形成，亚瑟的情绪莫名有些阴郁。 　　“25号，你最好……”他斟酌用词，搜空脑袋却找寻不到自己的诉求。 　　“我叫宛籽。”眼前的25号忽然执拗起来，不过只有一瞬间，下一刻她又低下了头，轻飘飘道，“无所谓……对不起，我只是……只是想自己一个人，偷偷难过一会儿。” 　　茫茫宇宙，苟且漂泊。 　　她一直不敢去细想许多事情，也不敢深究很多事情。 　　很多事情想明白了，容易活不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更新迟了。 　　昨天毅行，从早晨8点爬山，到晚上6点才结束，整个人都垮了………今天睁开眼睛发现只有头是不痛的，其余的地方都痛得无法支撑……于是在床上躺了一天，晚上才开文档……QAQ 　　* 　　PS：关于文章长度，看到有妹纸/汉子（上次的小伙子我看到你了！）在疑惑，是这样的啊，之前是全文存稿，到荣光结束。然后不久之前交了全稿，编辑比较喜欢于是要求写2，正好我自己也觉得我车还没练好……所以我会接下去写下文，大纲在准备ING，主要内容为：心机小人鱼兰多老家副本跟青庭兄老窝的虫族大本营副本的故事，以及男2亚瑟爸爸的情感线（是的，爸爸真的是男2，看隔壁2号跟25多实诚……），还有几辆小车之后生个包子，差不多就这些内容。有兴趣的妹纸（汉纸）可以继续往下看~希望这一坑完结，我就能成为老司机了！ 第56章 25番外-与你相遇在尽头（下） 　　25号如她所言，所有的低落只持续了一个夜晚，等到休息时间结束，她又变回了那个恨不得把坦尼桑拆了重组好几遍的地球小混蛋。 　　只是终归不同了。亚瑟冷眼看着她在特定区域内撒欢，脑海里盘踞的是黑夜之中她灰蒙蒙的眼睛。 　　地球人，在遥远的宇宙深处那颗水系星球上生长的高等智慧生物么？ 　　亚瑟远远看着25号，忽然很想知道，假如没有被带到伊克斯佩特，假如没有那一场旷日持久的天灾，她在地球上自由生长会是什么样子？ 　　“亚瑟大人。”薇妮进入实验室，看了一眼正在满世界探险的25号，踟蹰道，“帝国那边的基因研究所催促，加快‘星辉’计划进程，我们……” 　　亚瑟神色一滞，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他道：“回复那边，26号已经进入筹备阶段。” 　　薇妮神色犹豫：“可是26号如果要启动……” 　　亚瑟看了一眼25号，陷入沉思。在25号之前有过24个地球人，可是没有一个能够在保有原来的智商与身体素质的范本，要想制作26号，只能从25号的身体里剥离基因。 　　亚瑟凝神看着25号，没有由来的焦躁情绪慢慢攀爬上心头。 　　如果不做26号呢？ 　　刹那间，他无法抑制自己的思绪，如果不继续培育26号，那……那现在的25号，根本无法满足帝都的需求。25号她并不能够走出坦尼桑半步。 　　* 　　25号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阎王殿门前打了好多个滚儿，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亚瑟身上。 　　亚瑟早晨时会到实验室，过大约一个小时离开，去坦尼桑检查所有仪器运行情况，再过两三个小时折返，这时候他会有耐心回答一些简单的问题，然后安排她的身体检查，检查完毕后，他就再也不会搭理人了……这其实是很容易记住的顺序，他就像一块木头，每天所有的事情都是按部就班的。 　　25号在心底默默记着，然后顺着他的忍耐值，尽量为自己多套一些可以用的消息。 　　比如到底有多少人被带到这里了？ 　　比如坦尼桑外头到底是怎样一个世界，是不是必须要有飞船才能出入？ 　　比如…… 　　这一切的比如，都断送在一个残忍的事实上，她离不开坦尼桑。 　　从前在地球上的宛籽是个宅女，没想到现在变成了真正的终极宅。 　　“25。”亚瑟冷淡的声音想起。 　　25号恍恍惚惚回神，呆呆应了句：“啊？” 　　亚瑟似乎很不喜欢她发呆，万年不悦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指了指实验室中间的平台，道：“躺上去。” 　　25号：…… 　　“听不懂？”亚瑟抬眼。 　　25号羞愧移开视线——不，不是听不懂，是想多了…… 　　“25。” 　　“知、知道了！”25号飞快地跑到平台上，脱掉身上的衣服，迅速躺成一条死鱼。在实验室这种没节操的地方，她的节操也早就丢了。 　　只不过，往常每天都有的体检，今天好像不太一样。她睁着眼睛等了好久，都没有见到仪器发光，而是亚瑟亲自取了一个碧蓝的小仪器走近平台。 　　25号没有缘由地哆嗦了一下。 　　“闭眼。”亚瑟道。 　　25号蔬菜农地闭上了眼睛。她对亚瑟始终是有着信任的，这可能跟雏鸟情结有点关系，当她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亚瑟，在那之后，日日相伴，就算物种不同，也终究逐渐培养出了信赖。 　　“忍着。”亚瑟忽然道。 　　忍……忍什么？25号恐惧起来。 　　她还来不及反应，额间就传来一阵冰凉，紧随其后的是剧烈的疼痛，就像整个头盖骨都要被撕裂开来一样—— 　　“啊——”25号忍不住痛苦叫出声来，她睁开眼睛，恍恍惚惚看到方才亚瑟手里的那个仪器正伸出七八个爪牙，固定住了她的脑袋，把她的脑袋跟平台紧紧地连接在了一起…… 　　“亚瑟……亚瑟——！”25号终于彻底慌乱起来。这试验台她不记得自己爬了多少次，一百次，一千次，还是一万次，可是她从来不知道它竟然还有这么可怕的状态。 　　亚瑟面无表情，就站在不远的地方。 　　25号胡乱挣扎，下一刻她的手脚也被扣住，刺痛从手腕脚腕处传来，紧随其后的是一阵阵的麻木。 　　“亚……亚瑟……放开我……救救我……”25号吃力地扭转视线，颤抖着呼唤他。她真的害怕了，这是她第一次直面恐惧，她脑袋顶上的那个怪物机械荧荧地发着蓝光，已经抵住了她的眉心。 　　“只是取一些东西。”亚瑟的声音传来，冷静无比。 　　只是……取一些东西？ 　　取什么？ 　　25号走神的下一秒，那一抹冰凉只穿她的眉心。 　　平生，没有任何词汇可以形容那样的痛。 　　25号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死了，可是死了怎么还会有知觉？可如果没死……没死怎么会清晰地看见自己的身体躺在试验台上，身体因为痛苦而扭曲成一个绝望的弧度。 　　时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等到那仪器撤去，她的两颊边的头发已经被眼泪濡湿。 　　她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呆呆看着上方。 　　亚瑟已经取回了那个荧蓝的仪器，却没有离开。他站在实验台前良久，最终伸出手，碰了碰25号的眼睛。 　　“取样本，并不能用止痛剂。”他低道。 　　25号依旧呆呆的。 　　“我……尽量一次成功。”亚瑟轻道，转身离开。 　　“要是……不成功呢？”25号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亚瑟没有回答。 　　很快，25号的疑惑就得到了答案。 　　要是一次不成功，就再取一次。 　　一万次不成功，就取一万次。 　　简单得很。 　　* 　　伊克斯佩特帝国有着高度发达的医疗科技，修复脑袋破了个洞什么的小问题非常便利。当天，25号的身体上的痛楚就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 　　25号却已经开始了自己的小计划，之前收集的资料虽然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拓展，不过最起码她摸清了亚瑟与薇妮的活动时间。 　　坦尼桑上的活体外星人其实非常少的。 　　又一次的取样完毕，亚瑟带着样本离开。按照惯例，25号要躺在试验台上好久缓和自己的情绪与身体。 　　亚瑟与薇妮相继离开。 　　25号艰难地支撑起身体，悄悄地离开实验室。 　　因为她一直以来表现出的高配合，坦尼桑对她几乎没有任何防护。她捂着酸痛的身体，尽可能地绕开监控与警报覆盖的范围，一小步，一小步，挪动着朝未知的区域迈进—— 　　薇妮说，她的身体并不适合外面的气压，可是亚瑟与她进进出出，可并没有经过什么增压舱减压舱。有两种可能，要么薇妮在骗她，要么，整个坦尼桑内部就是稳定气压状态。 　　一扇扇舱门打开，25号安然无恙。 　　果然，之前划定的活动范围是假的。她其实能够到达更加远的地方。 　　也许能够直接出去呢？ 　　25号天真地想着，走到身体已经出现疲乏状态，她被一扇门挡住了。那扇门并不是之前任何一种舱门结构，她一筹莫展，踮起脚尖想从门上的一个观望孔查看里面的状态。 　　门里面是一个小小的明亮的空间。 　　在之后长达百年的时间里，她都忘不掉那一刻她看见的东西。 　　她看见了一个长得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那个人光裸着身体，呆呆地站在小空间的正中，好奇地四处打量。 　　然后，她跟她的视线交汇。 　　忽然间，小空间另一侧的闸门缓缓开启。 　　25号看见里面的女孩儿欣喜地雀跃起来，撒开腿朝外面奔跑，可是她没走几步就停了下来，忽然张开了嘴…… 　　下一秒，她整个身体被看不见的东西碎裂开来，血肉模糊。 　　…… 　　“25号！”薇妮的声音在遥远的地方响起。 　　25号抑制不住自己的双腿颤抖，摇摇晃晃朝后退缩。下一瞬，她的后背撞上了亚瑟的胸膛。 　　“你该休息了。”亚瑟的声音低缓而又冰冷。 　　25号只觉得自己看见了这个宇宙中最恐怖的怪物，她终于明白他每天“取”的是什么样品了，他在做她的□□人，她叫25号并不是说之前有24个地球人，而是指之前有24个她……24个失败品。 　　就连她这个无法适应外星气压的……也是一个失败品。 　　“放、放过我……”25号惊恐地只剩下了哭泣的本能。 　　亚瑟冰凉的手抚过她的脊背，轻柔地把她的脑袋揽进自己的胸前。 　　“留在坦尼桑，做我的助手吧。”他轻道，“我记得你叫宛籽，是不是？” 　　25号艰难点头。 　　“你一直很好，我不会让你去死的。”亚瑟轻道。 　　25号哆嗦着缩在亚瑟的怀里，不敢去看那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那时，距离“星辉”26号诞生还有百年时间。 　　距离坦尼桑被毁，也还很远，很远。 　　作者有话要说：　　25番外结束，写了好长=口= 第57章 番外—关于翅膀 　　1、所谓种族特征 　　故事发生在宛籽已经成功泡到帝国的高岭♂之花元帅大人之后。 　　宛籽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文科生。 　　高中时代的文科生是很恐怖的，他们能从一个坐标推断出地貌地形洋流气温历史文化生物构成等等几乎所有层面的知识，博学程度堪比百科全书。拥有优秀的文学基因的宛籽，对世间万物充满了好奇心，比如伊克斯佩特星人的翅膀。 　　某种意义上来说，它代表了这些外星人的力量象征，血统与基因越强大的人，翅膀越孔武有力。 　　比如莱格修斯，就拥有一对银色的如同金属一样坚硬的巨大翅膀。 　　但是在实际生理感知上来说，翅膀……可就很有意思了。 　　“……宛籽。”莱格修斯欲言又止，示意宛籽直视前方。 　　呃？宛籽终于回过了神，这才记起来此刻正是对全帝国的直播，顿时正襟危坐，只用余光偷看莱格修斯。 　　然后，她看见元帅大人的眼睫微微下垂，连翅膀都耷拉下了一点点。 　　“……别乱看。”莱格修斯僵硬的声音，耳垂已经红了。 　　丝毫没有当众调戏元帅大人自觉的宛籽：…… 　　虽然知道在这些外星生物的生理范畴上，翅膀代表着某些敏♂感点。 　　但是这种明明露在外面，看一眼就要脸红的状态……也太不符合战斗种族人设了吧？！ 　　2、所谓生理差异 　　夜半球的篝火旁，宛籽暗搓搓盯着莱格修斯的后背。 　　他在上一次的战斗中受了点伤，每天有固定的时间往伤口附近注射修复液，也只有到了这时候，她才能够堂而皇之地偷看帝国一枝花。 　　——真的好神奇。 　　平整光滑的背部，只有肩胛骨边上有两块暗色的坚硬区域，那儿就是藏翅膀的地方。 　　需要的时候翅膀会从脊椎处伸展出来，在几秒内舒展成巨大的翅膀，帮助他们飞翔战斗。 　　这是怎么做到的呢？ 　　整个身体明明根本没有那么大空间容纳翅膀啊。 　　抱着对宇宙万物纯洁的探索欲望，宛籽蹑手蹑脚靠近他，伸出指尖戳了戳那块区域。 　　虽然都是皮肤，触感与周围，其实还是有点区别的。 　　“别乱碰……”莱格修斯的身体缩了缩，神情有些恼怒。 　　……上房揭瓦啊，这脾气越来越大了啊！ 　　早就已经过了怂包期的地球人宛籽，最受不了的是权威受到挑战。 　　“不许动。”凶悍的地球人冷喝。 　　莱格修斯神色越发窘迫，身体倒是真的没有再动了。 　　“乖。”凶悍的地球人光明正大地靠近那块区域，轻轻描摹它周围的皮肤。 　　浩瀚的宇宙深处暗藏着的神奇生物啊，那儿摸起来竟然冰冰凉凉的，触感像金属。 　　“……宛籽……”莱格修斯的肩膀有些颤抖。 　　“……恩？” 　　沉浸在对宇宙的肃穆情怀里的宛籽茫然抬头，忽然看见眼前银光一闪。 　　“喂——”一阵天晕地转，宛籽的脊背撞上了坚硬的土地。 　　“你别……”宛籽慌乱挣扎，然而，为时已晚。 　　莱格修斯在她身上低垂下了头颅，堵住她未出口的聒噪。 　　巨大的翅膀在他身后舒展，再往远处是迷蒙成一片的星空。 　　它曾经是最强的战士，如今甘愿用地球的礼仪，送上直达灵魂的献祭。 　　3、所谓文化隔阂 　　宛籽是被抱着回到休憩处的。她全身如散架，只有动嘴的力气：“……禽兽。” 　　莱格修斯眉目温柔，声音真挚无辜：“这是伴侣的契约缔结，不是禽兽。” 　　宛籽咬碎牙：“看一眼就脸红……你装的吧？！”明明无耻至极！ 　　这群暴力狂能够光着身子躺在营养液中养伤，却不能够接受伴侣多盯一会儿翅膀。 　　捏一捏，碰一碰，更加恨不得缩起来。 　　就这纯情人设，做起某些不可描述的事情来的时候怎么这么果决毫不羞赧雷厉风行啊？！！ 　　这真的是文化差异吗？！ 　　莱格修斯不知道宛籽的心里已经绕过了那么多迂回的科♂学设想，他拨开他的地球人湿漉漉的发丝，戳了戳她气鼓鼓的脸，回想起某些记忆，又微微红了脸。 　　宛籽：= = 　　莱格修斯淡道：“警告过了，你没听。” 　　宛籽：…… 　　莱格修斯低笑起来：“你们……地球人，都有这方面癖好么？” 　　天长日久，元帅大人的中文造诣已经炉火纯青。 　　宛籽冷道：“科研使人进步。” 　　莱格修斯轻声应：“嗯，进步很快。” 　　宛籽：…… 　　无耻啊！！ 　　4、所谓科学猜想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一群残暴的星际殖民战斗狂的人设是“带着不可描述的部分飞翔”。 　　高贵的地球人宛籽不禁怜悯，真是个无耻又落后的民族啊。 　　好了伤疤忘了疼的的地球人宛籽，依旧热衷于对生物多样性的研究。 　　宛籽：“你们打架的时候为什么要带着翅膀？就不怕对手盯得你们害羞得自爆吗？” 　　莱格修斯：“大多生物并没有地球人类这么复杂。” 　　他其实想说手贱，偷瞄了一眼宛籽，忍住了。 　　宛籽：“那也不能带着脖子以下不可描述部分果奔呀。” 　　莱格修斯：…… 　　宛籽：“那万一被对手一把揪住了翅膀，你们不是要追着人家嫁？” 　　莱格修斯：………… 　　宛籽：“所以说这其实是你们给自己的枷锁口牙！勇敢突破束缚吧骚年！” 　　莱格修斯：……………… 　　地球人宛籽，探索文明，永无止境。 　　作者有话要说：　　先跟大家道个歉，今年1月份开始就身体不太好，本以为可以直接接着写第二部 ，没想到拖拖延延到现在了。也是因为身体原因，这个月干脆辞了工作在家休养，预计月底就能离职了。这样时间也就多了，第二部大纲已经写起来，攒够3章就可以开始连载~ 　　另外，在这半年里，其实我陆陆续续有些一些短篇与番外，不好意思收钱所以直接放在微博与公众号了，可能这里的妹纸未必能发现，大家可以自行搜索微博“风浅”（我偷偷换了号，交换了名字，所以以前关注的妹纸可能现在没有关注了哦），也可以加微信公众号搜索“风浅”（微博置顶有二维码），或者扫一扫，这半年的所有小短篇和本文番外都整理在里面了~ 　　不出意外7月开始新连载，以后生活的基调就是休养+码字了，争取把手速练出来=W= 第58章 星际海盗 　　【楔子】 　　帝国纪年4787年，茫茫太空中漂浮着一艘暗夜色的军舰。 　　这是来自伊克斯佩特帝星的战舰破军号。它的气流防护罩已经损毁，陈旧的外壳上千疮百孔，尾端的逃生舱也已经被炮火损毁，摇摇欲坠地挂在舰体上。它曾经是驰骋宇宙的传奇神话，而如今它静静漂泊在这一片人迹罕至的星域，如同一只苍老的垂死的野兽，周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元帅。” 　　破军号唯一幸存的少将罗斯特，艰难地走进驾驶舱，曲身跪俯在驾驶舱前。 　　“……元帅，我们……刚刚失去了对与主脑的对话。” 　　“燃料舱刚才发生爆炸，我们……可能无法按照计划返回帝国了。” 　　“……元帅？” 　　罗斯特小心地上前一步。 　　他有些害怕，因为眼前的战神就像是死了一样，没有一丝声响。 　　破军的主帅莱格修斯此刻正静静蛰伏在指挥椅上。他的胸口破了一个巨大的窟窿，血液正从里面潺潺流出。冷硬的脸上裂开了一道狰狞的伤口，衬得他的表情更加的诡异。 　　“元帅？！”罗斯特终于忍不住慌张起来。 　　终于，指挥椅上的莱格修斯终于抬了抬手指，像是从久远的记忆里终于抽回了思绪。 　　“宛籽……她还好吗？” 　　“她很好。”罗斯特艰涩地斟酌词汇，“她……在医疗舱睡着了。” 　　莱格修斯闭上了眼睛，片刻之后，他艰难地站起了身体，缓缓向残破的破军号深处迈进。 　　…… 　　就在不久之前，伊克斯佩特星发生战乱，莱格修斯元帅以一己之力率领帝国舰队横扫了叛军。而后叛军逃窜，帝国军方乘胜追击，却跌入了虫族与叛军共同布下的天罗地网…… 　　破军号能支撑的时间已经不多，很快，舱体就会解体。 　　此时的舱内气压只是勉强稳定，已经不适合地球人生存，所以随军出征的亲王妃宛籽被安排到了休眠舱里，已经沉沉睡去。 　　…… 　　莱格修斯抵医疗室，举着剑支撑着靠近医疗舱。 　　在透明的遮罩内，他的地球王妃已经安静地入睡了，苍白的脸上还留有着入睡前的惊惶。她大概已经猜到了这一次变故的恐怖性，不过……应该没有想过，这将会是永别吧。 　　“我曾经以为地球人的一生很短暂，我可以看到你老了的样子。” 　　莱格修斯的指尖隔空触碰她的脸。 　　“对不起，醒来的时候……不要害怕……” 　　莱格修斯的身体忽然歪斜，低垂的头几乎要触碰到透明遮罩上。 　　就这样保持着怪异的姿势好久。 　　他终于抬起了头，金色的眼里混杂了太多脏污与浑浊，却闪出微许的光来。 　　医疗舱本身是一个小型的飞行器，里面的燃料不足以支撑它飞回帝国，却能够随机选取一处有生命的星球。运气好的话，宛籽还有生存的机会。 　　“准备引入预设航线，发射时间，即刻。” 　　…… 　　医疗舱缓缓沉入地面以下，几秒钟后，它被巨大的推进力发射出，成为划过宇宙的一颗流星。 　　经过这一次发射，破军号的能源几乎彻底枯竭了，所有的照明系统瞬间失灵，整个医务室只剩下微弱的应急光芒。 　　莱格修斯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再也无法支撑，于是慢慢地顺着舱壁坐到了地上。暗色的血液从他的身体里不断地流淌，把地面上的一切都逐渐染透。 　　…… 　　“宇宙很辽阔……很美。” 　　“你看见……星光了么？” 　　* 　　艾斯特公历8767年，极其普通的一天。 　　星际商队的宇宙飞船如同往常一样，缓缓降落在一颗大地色的荒凉星球上。 　　这颗星球叫做FQ1218，是茫茫宇宙中一颗毫不起眼的边远星球，早年这里盛产稀有的能源，吸引了很多贫民来当矿工，后来能源枯竭，这里也就成了最不起眼的乡下小星，连殖民者都对这里毫无兴趣。 　　直到今天，一切发生了变化。商队飞船上走下来的并不是人们熟知的运送物资的精明老头，而是一帮孔武有力的巨人族。巨人族们手持枪械，很快封锁了集市出入口，带头的走到惊恐的人群前面，慢条斯理地举起枪，朝着远处的一艘小型飞行器开了一枪。 　　顷刻间，热浪席卷狂沙，飞行器在所有人眼皮底下化为灰烬。 　　渣渣都没有剩下。 　　带头的巨人眯起血红的眼睛，喉咙底挤出嘶嘶的笑声。 　　他说：“我们是星际海盗船队，路过贵星球，来采集一些土特产。” 　　集市上的人群面面相觑，终于有人惊恐地尖叫起来。 　　FQ1218上的能源已经枯竭了40个恒星年，这里的特产只剩下一种，原住民。 　　* 　　许多年后的考古野史曾经记载过那日的事情。 　　艾斯特公历8767年，一帮罪恶滔天的星际海盗意外坠落在这一颗祥和的小星球上，并马上对这颗星球的原住民进行屠杀。星球上的雄性几乎被屠戮殆尽，只剩下孩童与雌性被分批押解上船，作为奴隶资源运输到遥远的星系。 　　茫茫宇宙中，小星球的湮灭实在是太过寻常，寻常道星际历史根本不会记录下这一笔。 　　唯一特殊的是，在这一批被虏上船的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它身穿着黑色的斗篷，缩头缩脑跟在一群智商不高的原住民身后，存在感极低，只是等上了船之后才抬起头来，朝着野火炮灰的远方深深凝望了一眼，沮丧地，叹了口气： 　　走到哪，亡星灭种到哪。 　　宛籽啊宛籽，你还真是星际版柯南啊…… 　　* 　　星际海盗船满载而归，FQ1218星的俘虏们被分批关押到了不同的囚牢，雌性与老人被安排在船舱奴隶室，幼崽则被分别装进了一个个笼子里，等待海盗头子的检阅。 　　海盗小头目手里挥舞着一根发光的鞭子，拖着巨大的肚子来回巡视：“这一片星域黑洞数量比草原上的麝香兽还要多，你们最好老实一点。” 　　笼子里，幼年的兽类呜呜作响，眼底泛起凶狠的光。 　　小头目听见了声音，冷笑一声，手一扬，发光的鞭子就钻进了笼子里——只听见呲啦一声响，幼兽的身上冒出滚滚黑烟，它只来得及呜咽了一声，就一头撞在了笼壁上，痛苦地蜷缩起身体。 　　“嗷呜——”笼子剩下的幼兽们感同身受，跟着一起凄惨地嚎叫起来。 　　“吵死了！闭嘴！”小头目烦躁地一脚踹翻了一个笼子。 　　又一个。 　　第三个。 　　很快，他就发现，在一片乱糟糟中，有一个身影一直很安静，并没有跟着幼兽们一起崩溃嚎叫。小头目顿时起了兴致——根据经验，FQ1218上所有的物种大多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兽人族，不过也不排除偶尔有一两个特殊情况存在的可能性。 　　如果真是这样，那价格就……嘿嘿…… 　　“来人，打开它。”小头目指着最角落的笼子。 　　那只小身影听见了，哆嗦了一下，缩得更紧。 　　“出来！” 　　海盗们打开了笼子，抓住那只不明生物，把它从笼子里扯了出来，一把扯下了它身上的斗篷—— 　　终于，所有人看清了它。 　　它的个子非常小，四肢细长，脸上的五官与常见的兽人族有着明显的不同，黑色的长头发，深褐色的眼镜，一道陈年的伤口从脸颊边裂到了耳根，就像是个古怪的图腾……虽然长相外观很像虫族，仔细看来，却并不是。 　　此时此刻，它正瞪大着圆溜溜的眼睛，惊恐地看着小头目。 　　小头目的伸出自己长了鳞片的爪，勾起它的头颅，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它的脸颊：“我闻到了智慧生物的气息。” 　　不明生物：“嗷呜，嗷呜嗷呜——汪汪汪——” 　　所有人：…… 　　——这时候再来装傻，不觉得太晚了吗小崽子？！ 　　小头目得意地甩鞭，心情大好：“来人，把它送到高级奴隶区。” 　　不明生物双手被束缚，用力地在原地挣扎扭动，发出不规律的声音。 　　如果低级牢房配备了语言翻译器，小头目也许还有机会听懂不明生物的尖叫声是什么，可惜，他只能听见一堆没有意义的音符。他戳了戳不明生物的头颅，狰狞地裂开嘴：“你会感激我的，小家伙。” 　　宛籽：“我靠你这只蜥蜴人你的口水到底有没有毒啊啊啊太恶心了！！！” 　　* 　　很快，海盗带着新确认的高等智慧生物转移牢房。 　　高等智慧生物——地球人宛籽默默跟在海盗的身后，悄悄打量着这个世界。看得出来，这艘船大概真的已经很多年了，很多零部件摇摇晃晃，船舱与船舱之间的连接处涂层剥落锈迹斑斑，一副随时能散架的样子。 　　宛籽轻叹了一口气，绝望得想要变成一颗蘑菇算了。 　　她只记得伊克斯佩特星发生内乱，她随着莱格修斯出征，然后遇到了虫族与亚瑟的联合攻击……那时候，破军号上所有人乱作一团，有人在慌乱中把她按到了医疗舱里，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这一颗废旧的星球上了。 　　宛籽在原地等了几天几夜，始终没有等到一丝讯息，后来，她就在沙漠里晕了过去。 　　也许……是被丢弃了吧？ 　　大概人要倒霉起来，真的能够烂穿黑洞，横跨整个宇宙吧。 　　…… 　　宛籽丧气地跟着海盗往前走，走着走着，也不知道经过了哪一个特殊的区域，她发现自己竟然可以听懂那些海盗的对话。 　　蜥蜴人甲：“这一趟真是满载而归啊，头儿捞到不少高级货色呢。” 　　蜥蜴人乙：“那是高危货色吧，就S区21号关着的那个……它一个能抵我们全船战斗力吧？” 　　蜥蜴人甲：“呸！小声点，小心头儿看见了，把你鳞片剥下来清理地板！” 　　蜥蜴人乙：“本来就是，要是不小心逃出来，啧……” 　　他们的声音嘶嘶哑哑的，笑起来像干裂的稻草，在寂静的船舱过道里让人毛骨悚然。 　　宛籽依旧装作一根行走的葱，乖乖跟着他们搭乘电梯上了一层又一层，最后在一个防守森严的船舱过道上放缓了脚步。 　　“17、19、19、20、21……”蜥蜴人的声音哆嗦了一下，加快几步走过传说中的21号舱，一脚踹开22号，把宛籽推了进去，“行了，你就住这里吧！好好享受你的旅程，跟邻居相处愉快哈！” 　　宛籽一个踉跄跌进了牢房里，摔了个狗啃屎。 　　砰。舱门在她身后阖上了，紧随其后的是蜥蜴人飞快离去的脚步声。 　　宛籽：…… 　　宛籽揉了揉腰，茫然坐起身来，忽然隐约感受到一点不安。 　　这里是一个单人间，要比底层的笼子好上太多，有昏暗的采光，休息的软榻，还有食物，每个单人间之间还有一个小小的栅栏窗口，大概是为了方便邻里和睦？ 　　等等、这是……几号来着？ 　　宛籽抬起头，望向那个空洞洞的窗口。 　　蜥蜴人说的那个东西……是在那里吗？ 　　宛籽咽了口口水，选择了距离它最远的角落蹲下。 　　她努力想要忽略那个窗口，可是越可以忽视，越忍不住在意——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下的错觉，那窗口内侧似乎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甜味道。 　　屏住呼吸，还能听见一点点微不可闻的细碎声音，就像是昆虫的翅膀飞快煽动引发的气流声。 　　所以……那是什么声音？ 　　* 　　不论是什么，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星际生存第一法则，绝对不要有好奇心。 　　宛籽捂住耳朵，拉过斗篷，把自己从头到脚包裹了起来，缩到角落最深处。时间久了，身体渐渐被困意席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空旷的室外走廊上忽然响起了脚步声，紧接着是一声又一声规律的“咣当——咣当——”的关闭舱门声。蜥蜴人特有的嗓音在外面嚷嚷着叫喊：“今天船长心情好，给你们加一餐，你们识相的话记得多长点肉，卖个好价钱！” 　　蜥蜴人的声音渐渐靠近，动作明显越来越慢，等到接近21号牢房的时候，他们的脚步声几乎变得轻不可闻。 　　叩叩——很文雅的敲门声。 　　蜥蜴人的嗓子捏得细细的，娘里娘气：“请问尊贵的客人，您需要点心么？” 　　没有人回应。 　　蜥蜴人等了一会儿，轻声细语：“啊，既然不需要，那就便宜后面那个废物了哦。” 　　轻轻的脚步声哒哒哒又加快几步，过了一会儿，宛籽的舱门被打开了。 　　“便宜你了。” 　　蜥蜴人懒洋洋开口，随手朝里面丢了东西，紧接着是一声巨大响亮的“咣当——”！ 　　懵懂的宛籽：…… 　　后面的废物宛籽：= = 　　被扔进来的是两个罐头，在地上咕噜噜滚动着，精准地滚到了宛籽的脚下。同一时刻，宛籽的肚子非常配合地咕咕叫了一声。 　　好汉不吃眼前亏。宛籽利落地把罐头捡了起来，找到了开罐的按钮。 　　罐头盖子一开，微微的甜香弥漫了开来，而且……闻起来居然还不错？有点像是水蜜桃。 　　宛籽咽了口口水，顾不上卫生，用手抓了一把罐头里的不明物体塞进嘴巴里咀嚼——唔……吃起来、居然、也还、相当可以诶…… 　　她吃得正嗨，丝毫没有注意到21号窗口后面露出了一双圆圆的眼睛。那双眼睛没有光泽，就像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雾，在黑暗中森森注视着宛籽狼吞虎咽，一动也不动。 　　“灰叶，我也好饿……” 　　过了好久，一个细细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宛籽一愣，茫然抬头，随即看到了窗口后面的那一双眼睛。 　　宛籽：“啊啊啊——” 　　那双眼睛吓得飞快眨了眨，缩了回去，随即一阵噼里啪啦，21号传来一个细软的声音。 　　“哎呀。疼呀。” 　　一个小女生的声音，听起来狼狈死了，像是垫着脚的东西坍塌摔了。 　　宛籽：…… 　　这就是那个不小心逃出去能放倒一个船海盗的……高杀伤性生物？？那群海盗是开玩笑吗？ 　　“……你要吃一点吗？”宛籽尴尬问。毕竟她手上的罐头理论上来说是21号的。 　　“要。”那个软软的声音回答。 　　…… 　　* 　　好吧，友好的睦邻关系，是建立统一战线的基础。 　　万一21号真的是个大杀器呢？ 　　宛籽把房间里能垫脚的东西都拖到了窗口下面，小心翼翼地把手里的罐头举着伸过了窗口。然后，她看见一只白皙的手把罐头接了过去。 　　那是一只跟人类非常相似的正常的手。没有鳞片，没有触手，没有黏糊糊恶心的东西。 　　呼，还好还好——宛籽轻轻输出一口气，心里的防备降下了大半。 　　“那个……”宛籽正想开口搭讪，忽然感觉到一抹凉飕飕的感觉覆盖住了他的手腕，她还来不及反应，手腕上忽然传来剧痛，一股巨大的力量把她整个人拽向了21号！ 　　“啊——” 　　宛籽痛得眼前发黑，垫脚的家伙们东倒西歪崩塌殆尽，她整个身体几乎被悬挂在了窗口。 　　疼……疼死了…… 　　“灰叶，快放开她呀！流血啦！”那个软软的声音响起来。 　　“不要吃他们的食物。”另一个全然不同的声音响起，语调毫无波澜。 　　宛籽痛得一阵阵晕眩，整个世界昏暗得如同黑夜。 　　柔软的声音说：“快放手呀灰叶，她快要死啦，好不容易来个能说话的邻居……” 　　冷冰冰的声音答：“他们的食物也许对你的身体不好，还是吃新鲜的吧。” 　　还是吃新鲜的吧。 　　吃新鲜的吧。 　　新鲜……的……吧？ 　　宛籽简直想哭出来——傻子都猜得到新鲜的食物指的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卷 ，因为是独立故事，所以开头有点小跳。 　　上卷结束的时候亚瑟出逃，宛籽与莱格修斯出征，一方面去打架另一方面找救治星球的方法。 　　未免无聊，跳过了星际战斗部分，从破军号被亚瑟带领的虫族伏击后开始讲起。 　　PS：很感谢妹纸们关心我的身体，自从辞职后好多了噗，也许万恶之源还是在上班啊！ 　　以后更新会非常稳定，考虑到很多妹纸是学生，更新时间设定在晚上的8点整。 　　PPS：新开启晋江的防盗功能。这个功能对于正常追文的妹纸是没有影响的，当之前的章节订阅小于50%，就是说跳过了一半或者之前一章都没有订阅过的人，则会延迟72小时显示。仅对最新章节有效。我看了下后台，我家妹纸基本上都是全文订阅的，所以大部分人直接忽略本条即可。 　　开不开这个功能我其实考虑了很久，码字这些年因为怕影响阅读体验，所以从没有设置过任何防盗章。只是以后的收入只有稿费了23333，如果大家喜欢，请支持下正版~ 爱你们，比心MUA！ 第59章 灰叶白露 　　那是一场漫长的僵持。 　　宛籽的脚尖失去了支点，身体的重量都集中到了手臂上，剧烈的撕裂痛席卷了她的身体。更可怕的是，她知道自己的手腕正在被什么撕咬，那种冰凉的濡湿的感觉简直让她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视野越来越昏暗，听觉却出奇地被放大。 　　她听见遥远的地方那些蜥蜴人讲话的气息声，听见自己的脚尖摩擦着金属舱壁的声音，还有21号囚牢里传来的细微的薄翅煽动声，和一点点吸吮的声音…… 　　宛籽分不清此刻的眩晕是恶心还是恐惧，她只知道自己可能马上就要死了。 　　在昏沉之际，那些被遗忘的恐怖记忆终于一下子席卷了她的身体—— 　　莱格修斯…… 　　* 　　宛籽喊不出声音，却清晰地看见自己记忆深处最后看见的画面： 　　那时候破军号已经被亚瑟带领的虫族军舰击中，从医疗室显示的监控上可以看到指挥舱已经一片狼藉，地上横七竖八堆满了尸体，莱格修斯坐在破军的指挥椅上……他的身体破了一个巨大的窟窿，血液不断地从那里涌出来，就像是死了一样。 　　莱格修斯！ 　　她慌忙地冲出医疗室，却在路上被人按住了肩膀死死拖住。 　　混乱中，有个声音仓皇问：“宛籽殿下，您怎么在这里？这里非常危险！” 　　……不……我想去指挥舱…… 　　“殿下，我们遇到了强烈的攻击，马上要进行空间跃迁，您的身体无法承受，必须进入医疗舱！” 　　……可是莱格修斯…… 　　“殿下，这是元帅的愿望！请您谅解！” 　　视野渐渐模糊，最后的记忆都像是棉花糖浸进了水里，最后迷糊一片，什么都捕捉不住了。 　　然后，她醒来，在FQ1218的荒野。 　　孤单单，一个人。 　　* 　　黑暗中，宛籽手臂上的痛觉已经到达极致，到后来几乎麻木了。 　　宛籽觉得自己一直浸泡在水里，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意识。 　　她尝试着动了动手指，发现全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酸痛的感觉好像钻进了每一寸骨头的缝隙里，稍微一动，连心跳都会跟着错乱成一片。 　　——居然没有被吃掉吗？ 　　——等等……手！ 　　宛籽慌乱地坐起身来，找到了自己的手，发现情况比想象中要好。她的手还在，手腕上只是留下了两个圆圆的窟窿，看起来大约是牙印？ 　　“喂，你醒了吗？”寂静中，那个软绵绵的声音又响起来。 　　宛籽只觉得毛骨悚然，连滚带爬地离开了窗口，缩到囚牢里最远的角落里。 　　那不明生物正通过窗口注视着宛籽。她的眼眸极大，却没有什么神采，看起来就像是一种懵懂无害的生物，并没有什么攻击性。看见宛籽防备的眼神，不明生物的声音也欢快起来：“灰叶，她醒过来了，真的没有死。” 　　宛籽紧张地僵直了身体。果然，之前的一切都不是幻觉，21号竟然关着两个怪物？刚才咬伤她的是另一个叫灰叶的怪物吗？ 　　那个懵懂的小天真说：“灰叶，这个邻居长得比之前的都好看。” 　　宛籽迅速拉过斗篷，把自己全身上下裹起来。 　　小天真说：“灰叶，是不是因为她长得漂亮，所以你饶了她呀？” 　　宛籽蒙头想屏蔽：这什么莫名其妙的话题？高阶异形的餐后助消化聊天吗？ 　　那个灰叶久久没有回应。 　　可怕的寂静顿时又回来了。 　　过了好久，空气中传来一个没什么情绪的声音。 　　“不是。” 　　“不好吃。” 　　“味道臭死了。” 　　那个叫灰叶的怪物如是说。 　　宛籽：…… 　　………… 　　……………… 　　* 　　谢天谢地，感谢地球血液自带的血腥味！ 　　宛籽简直想要掀开斗篷当做旗帜挥舞！ 　　牢固的牢房既然能够锁住它们，短时间内她应该是安全的了，只要不作死再靠近窗口！ 　　只是短暂的狂欢之后，新的麻烦又降临了——那个只软妹音的怪物一直透着窗口在观察着她，无时无刻，每时每刻，几乎不会疲倦一样。而且她甚至还一而再再而三企图与她沟通？ 　　呵呵。 　　宛籽在心里冷笑，转了个身，用后脑勺面对窗口。 　　“我叫白露。”那个怪物软萌萌说。 　　“你是从哪里被抓来的呀？” 　　“你叫什么名字？是什么种族呢？这里太黑了，有点看不清。” 　　“喂呀……” 　　——喂你个头。 　　宛籽打了个哈切，把剩下的罐头拆了，挖出里面的食物一口一口吃掉。 　　吃饱喝足，盖上斗篷睡觉。 　　……好吧，其实也睡不着。 　　黑暗中，她盯着斑驳破旧的舱体，眨了眨红肿的眼睛。那些可怕的记忆刚刚复苏，正一遍又一遍在她的脑海里回放。她在入睡之前不断地重复着最后的分别，每一次梦魇中她都换了另一个方法找到了莱格修斯，可是醒来时，面对的依旧是残酷的现实。 　　你还活着吗？ 　　宛籽揉了揉刺痛的眼眶，用力闭上了眼睛。 　　……对不起，饿得快死掉的时候，真的怀疑过是不是被抛弃了。 　　……对不起，现在才记起来。 　　…… 　　* 　　总之，邻里和睦的计划已经彻底泡汤了，宛籽过起了独居的生活。 　　确切的说，是宛籽单方面独居，隔壁21号房简直就是过上了养宠物的日子。每天的固定时间，那只脚白露的软妹音怪物就会爬上窗口，闪着雾蒙蒙的眼睛观察宛籽的生活，间或跟那只凶残的怪物交流心得感想与新发现。 　　“灰叶，她长得真的很可爱呢。” 　　“灰叶，她好像是个雌性，唔，看起来战斗力不高。” 　　“灰叶，她长得跟我们很像诶，不过她没有翅膀，好可惜。” 　　…… 　　一点也不可惜！ 　　宛籽真的很想找东西堵住窗口，可惜她连靠近窗口的勇气都没有。 　　终于有一天，外头响起了层层叠叠的脚步声。舱门一个接着一个被打开，不同的智慧生物慌乱的尖叫声充斥着所有人的耳道，却都只是短促一声，好像只是幻觉一样。 　　“咣当！” 　　宛籽的舱门被打开。 　　全副武装的蜥蜴人快步走进舱内，一把揪住了宛籽的胳膊，把她整个人拎了起来，丢进外头早已经备好的笼子里。 　　“啊——！” 　　宛籽惊叫出声，她看见舱体过道上堆满了大小不同的笼子，每一个笼子里都关了一个生物。它们看起来似乎都失去了意识，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晕了。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她还来不及看清楚，脖子上就传来一阵刺痛，紧接着视野就开始模糊起来——她总算是明白过来那些失去意识的生物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了，可惜为时已晚。 　　浑浑噩噩间，她伸手拽住了一个蜥蜴人的盔甲：“你们……要带我们去哪里？” 　　蜥蜴人尖细着嗓音嘶嘶笑：“带你去梦寐以求的地方呀，我保证，这是你这一生的价值顶峰。” 　　“我……” 　　“22号收纳完毕！21号请求增派人手！” 　　…… 　　宛籽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终于坚持不住，放任整个身体与意识一起堕入黑暗。 　　* 　　后来，宛籽是在一阵喧闹中醒过来的。 　　她好像是又做了一场噩梦，梦里的她又回到了掉落沙漠的那一天。她饿极了，好不容易发现了一只活动的小生物，于是拼尽了所有的力气追着它跑。可是不论她跑得有多快，永远落后那只小生物一点点…… 　　睡梦中的宛籽汗流浃背气喘吁吁，急得快要哭出来。 　　快一点……只要再跑快一点点…… 　　梦里的道路好像没有尽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还有一个看不见的声音一直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她听不清那个声音，也甩脱不掉，到后来干脆烦躁地捂住了耳朵—— 　　“8号，兽族，三百个星际币，成交！”忽然间，那个声音放大了无数倍响起来。 　　宛籽出了一身冷汗，意识终于回到了身体里。 　　她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露天的巨型广场中央，整个场地十分陈旧，广场四周是十几层楼高的观众席，外观看起来就像是古罗马的斗兽场。而她被关在了一个透明的椭圆形胶囊容器里，和身边的数十个胶囊一字儿排开，列成一排。 　　一个装扮滑稽的蜥蜴人在胶囊前来回走动，尾巴一摇一摆：“各位未来的战士、英勇的少帅们，下面向大家介绍我们9号奴隶。9号——矮星人，战值是很少见的B级哦，底价两千星际币。” 　　宛籽的耳朵嗡嗡作响，终于确定在梦里一直喋喋不休的就是这个讨厌的声音。 　　——所以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我出三千个星际币。”看台上，有人高声喊。 　　“六千星际币。” 　　“——七、七千！” 　　“三万。” 　　…… 　　现场僵持了一会儿，没有人再喊出高价了。 　　蜥蜴人的眼睛一亮，口水都快流出来。他迫不及待喊：“好！成交！三千！这只矮星人归你了！” 　　宛籽：…… 　　所以，这是拍卖会现场吗？而拍卖品是……被抓上海盗船的他们？！ 　　“下面这个就特殊了哦，各位未来的战士们可看好了。” 　　蜥蜴人走到宛籽的胶囊前，对着广场上的人高声介绍：“这只，战斗力系数评估虽然只有F级，神秘的不知名种族。虽然不能上战场，但是长得娇小可爱，养在家里当宠物也是很有意思的yo！这是我们的22号——不知名种族雌性，起价八百个星际币！” 　　不知名种族F战值废渣雌性宛籽同学，面瘫着看蜥蜴人。 　　蜥蜴人荡漾着甩尾巴。 　　彼此都很沉默。 　　广场上响起窃窃私语声，却没有一个人喊价。 　　八百个星际币不是小数目，相当于一个普通家庭很久的支出了，用来买一个……F级战值奴隶？ 　　场面一度很尴尬。 　　蜥蜴人干咳一声：“好吧，为了回馈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今天算是馈赠，五百个星际币！” 　　宛籽：…… 　　众人：…… 　　蜥蜴人：“这是最后的孤品了！既然大家都还在观望。好吧，两百个星际币，把她跟人鱼养在一起，也很有看头啊！真的不考虑下吗？你们瞧瞧这光滑白嫩的皮肤和脸蛋，你们的荷尔蒙真的没有问题吗？年轻强壮的少爷们？” 　　宛籽：…… 　　众人：…… 　　蜥蜴人：“一百？” 　　所有人：……………… 　　嗨翻天的奴隶拍卖会，最终以尴尬的冷场而收尾。 　　广场上的人渐渐散去，留下宛籽与蜥蜴人面面相觑，沉默对望。 　　宛籽丢了个爱莫能助的眼色给他。作为硕果仅存的一枚赔钱货，她简直幸灾乐祸地快要憋不住笑出声来——啊哈，啊哈哈哈——砸手里了吧你们这帮蠢货！！ 　　蜥蜴人：…… 　　蜥蜴人叹息：“来人，把22号送去公爵府。” 　　他的手下茫然：“可是她……”她明明连贫民场都卖不出去啊，怎么可能入得了那帮贵族的眼？？ 　　蜥蜴人通红的目光划过宛籽的脸。 　　他说：“就当做21号买一赠一的赠品吧，总比继续浪费船队的食物好。” 　　宛籽：…… 　　宛籽：= =|||| 　　作者有话要说：　　剧透1、莱格修斯木有挂 2、男1没变 　　至于为什么开场这么奇怪，原谅我，这是我的恶趣味……相信聪明的小天使们很快就会看穿我的恶趣味。 　　* 　　跟大家做个小游戏，猜出状况的前十位小天使，每人送1000JJ币~ 　　参与方式随意，私信微博@风浅，或者直接在文下评论都可以。本游戏不公布结果，没有结束期限，直到大家都完全明白是咋回事为止（也不算很远），猜中的只要登录状态下我后台就直接送红包了~（JJ会扣除一些手续费，所以未必是整额的1000） 　　- 　　唯一的要求是，希望猜中收到红包的妹纸守口如瓶，默默发财…… 第60章 公爵府之行 　　作为赠品，宛籽当然没有再留在胶囊里的资格。广场上的人群散光了走后，她被人像提着一颗蘑菇一样从胶囊里拎了出来，丢进了一个飞行器。 　　砰——舱门关闭。 　　飞行器上的其他乘客纷纷抬头。它们显然是传说中的S级战值的高贵品种们，来自不同种族的高贵品种，长相也各异，有人长着尖锐的牙齿，有人的四肢如同螳螂的镰刀，还有人身体都溃烂了，露出一根根的肋骨……只有最角落里闭眼依偎着的一对少女长得与人类有几分相像。 　　宛籽僵直地站在原地，欲哭无泪，僵硬着抬起头：“你……你们好……” 　　她颤抖着朝飞行器原乘客们打招呼。 　　“吼——！！”螳螂手怪物忽然向宛籽扑来！ 　　“啊啊啊啊——！” 　　籽吓得屁滚尿流，抱头蹲倒。 　　等了好久，镰刀手怪物却没有继续攻击。 　　宛籽颤颤巍巍抬头，终于发现这些S级怪物都被一根巨大的锁链锁着，每个人能活动的地方只有座位旁的一平米左右。其实镰刀怪根本够不到她的。 　　“嘎嘎嘎嘎——”镰刀手捶地板笑，一副恶作剧得逞的模样。 　　剩下的怪物们一个个手舞足蹈，一时间飞行器里充满了各式各样的嘶吼声。 　　宛籽终于反应过来。 　　独眼龙曾经说过这些S级战值的怪物都是高等智慧生物，他们绝对不会没有缘由地浪费体力攻击弱小，更不会没考虑到自己身上的铁链。她之所以会有刚才的待遇，纯粹是因为——她被耍了。 　　混蛋！ 　　宛籽咬牙站起身，计算着铁链的长度，一点点绕开那些恶劣的怪物，走到那一对最像人类的少女身边，挨着她们蹲下。虽然她们也显然不是人类，但至少长得十分相像，而且很漂亮，但对她来说已经是飞行器里长得最后亲和力的了。 　　“别害怕，他们不会伤害你。” 　　姐妹花之一睁开了眼睛，露出淡绿色的眼眸，语调轻柔得像泡沫。 　　宛籽的心跳不停，吃力地点了点头，又挨近了一点点，小心地偷看她们。 　　她们的脸色要比地球人更加苍白，眼睛没有眼白，看起像是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原本该是耳朵的地方长着叶子形状的器官，身后各自有三对透明的翅膀。以地球审美来说，她们长很像是人类想象中的精灵。特别是在一飞行器的奇形怪状的可怕怪物中，她们显得尤其漂亮。 　　“你受伤了。”绿眼的精灵盯着宛籽的手。 　　宛籽这才发现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道擦伤，拘谨地摇头：“……嗯，不要紧。” 　　绿眼精灵皱起了眉头，伸手抓过了宛籽的手，小心捧着靠近另一个精灵：“……帮帮她吧。” 　　宛籽：？ 　　绿眼精灵笑起来，小声解释：“我成年啦，我们族类，只有未成年的幼崽的□□才具有治愈的功能。”她举着宛籽的手，轻轻戳身旁的精灵，“她也帮过我们呀，喂，帮一帮嘛~” 　　另一只精灵终于睁开了眼睛，露出灰色的瞳眸，冷冷地看着宛籽。 　　它似乎是在犹豫，僵持良久，终于低下头，闭着眼睛舔了舔宛籽的手。 　　宛籽：…… 　　这残暴恶心的宇宙社交礼仪到底是哪个种族发明的？！ 　　“呸。”灰眼精灵舔完，嫌弃地吐了口口水。 　　宛籽：………… 　　“看，好起来了呢。”绿眼精灵笑起来。 　　宛籽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发现被舔过的地方真的被止住了血，顿时恶心的感觉少了一点点。 　　“你们也是被抓来的吗？”宛籽别有用心问。如果他们也是被强行抓来的，只要想办法找到钥匙给他们解锁，以他们的战斗力，说不定能够直接掀了那帮恶心的蜥蜴人呢？ 　　绿眼精灵摇头道：“我们这些人，大多是主动上船的。” 　　“……啊？” 　　“因为这样，我们才能进入伊克斯军事学院呀。” 　　“……啊？？” 　　漫长的路程，宛籽被结结实实地上了一堂社会课。 　　原来海盗船队上的奴隶总共分为三个等级，下等是智商低下的宠物与巨人族、兽族劳动力，他们在飞船降落的时候就已经集中卖给了新的奴隶主；中等的是拥有一定的智商与相当的战斗力的智慧种族，他们会被放到拍卖会上，由帝国具有经济实力的中产所获得；而最上等的奴隶则全然不同，他们并不会被出售，而是用于进献给帝国的贵族与皇室，与选定的贵族权二代们一同进入本星系最专业的军事学院进行培训，并在毕业之后成为贵族将帅们的亲部。 　　他们都是S级战值的高等智慧生物，每一个都拥有屠灭半个海盗船的能力，为了让那些蜥蜴人们放心，所以甘愿以俘虏的形式被解押到目的地。 　　严格说来，他们与蜥蜴人不过是中介公司与雇佣兵的关系。 　　…… 　　“你也是去公爵府应征的吗？”漫长的讲解之后，绿眼精灵好奇问。 　　宛籽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怎么这么说呢……她其实只是个……咳，赠品？ 　　“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绿眼睛拉着宛籽的手，兴匆匆介绍，“你已经知道我叫白露啦，我是一个雌性~” 　　宛籽：…… 　　绿眼睛精灵笑着扯过灰眼睛的手：“他呀，还没有选择性别，叫灰叶。” 　　另一人微微睁开眼，灰色的眼里流过一丝鄙夷的光。 　　他的目光似有似无落在她手腕上，又嫌弃地移开了视线。仿佛在说，好难吃。 　　宛籽：………… 　　我靠！！！ 　　* 　　接下去的旅程，充满了恐惧与尴尬。 　　宛籽感觉自己像一只掉进了猫窝的老鼠，虽然猫老大们现在正被关在笼子里，目测并不能够扑上来一口把她的脑袋咬下来，但是谁知道笼子的门有没有拴紧？万一有一个怪物没有被锁紧，瘦小如她，恐怕连塞牙缝都不够…… 　　好在，独眼龙的锁链还是牢靠的，一路上大家彼此都很安分，就连那个吃人怪物灰叶都没有什么露骨的行为。 　　不久之后，飞行器缓缓停靠在了一处空旷的平台。 　　独眼龙吐着鲜红的舌头，踮着脚尖在飞行器内巡视，脸上的神情前所未有的温和。 　　他说：“诸位大人辛苦了，感谢大家一路的配合，让我们完成了这次融洽的旅行。” 　　他笑得谄媚无比：“等到诸位进到公爵府内部，我就会替诸位大人解除锁链。” 　　“诸位未来如果能进入伊克斯学院，也会是我们商队的光荣……” 　　“能快点么？”一个冷淡的声音打断了独眼龙絮絮叨叨。 　　发言人睡了一路的灰叶。 　　他率先跳下舱门，面无表情地路过了独眼龙，一只手上还悬挂着半截锁链正叮当作响。于是他停步，伸手捏住锁链，指尖扭了扭，铁链叮当一声落了地。 　　随后这个细胳膊细腿的斯文少年形状的杀人魔，吊儿郎当地甩了甩胳膊。 　　独眼龙：…… 　　宛籽：=口=！！！ 　　所以刚才的一路他根本就没有被束缚吗？！ 　　太、太可怕了！！！ 　　“开门。”灰叶对看守城堡的护卫队说。 　　侍卫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人拔出了枪械，可惜他并没有机会开枪。 　　所有人都没有看清怎么回事，只见到了一道白光闪过，守门的侍卫就别按到了城堡古老的墙上。墙体碎裂了好几道口子，同时侍卫的身体里传来一点沉闷的咔吧声。 　　……不是骨头碎了吧？宛籽大汗淋漓想。 　　“还没成年就有这种速度与力量，不愧是S级的杀人机器。”独眼龙热泪盈眶目送灰叶。 　　“长、长官，真的不管他吗？护卫队快死完了……” 　　独眼龙：…… 　　场面一片混乱。 　　宛籽还躲藏在飞行器里，压抑着呼吸观察这帮杀人魔。 　　我是一个赠品。 　　她悄悄安抚自己。我是一个既没有锁链，也不值钱，更加没有人会注意到的赠品。 　　她尽量屏住呼吸，悄悄地轻手轻脚爬下飞行器，绕过飞行器，悄悄地往远离城堡的方向走——从FQ1218被捕获开始到现在，她为了等待了很久时机已经装了一路的孙子，现在终于等到了。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再见了你们这帮船夫！ 　　要不是你们，我还离不开那颗原始星球呢！ 　　* 　　宛籽于是顺利跑了。 　　公爵府处于荒郊野外远离城镇，后方是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 　　她在原始森林里飞快地奔跑，一刻都不敢停歇。 　　是的，从一开始听说这艘奴隶船，她就是处心积虑上的船，为的只是搏一把能够离开FQ1218。到目前为止，除了遇到杀人魔灰叶，其余所有的事情都顺利得有些不真实。 　　——大概是因为神秘的宇宙对斯文美丽的地球人还是非常善意的吧？ 　　与此同时，公爵府门口的混乱终于平息。独眼龙看了一地惨烈的尸体迎风流泪。“没事，没事，不用紧张。反正每次都不会那么顺利……”他擦了擦眼睛，回头看了一眼，“咦，赠品呢？” 　　“她往森林方向跑了，不过没有跑出多远。”白露温柔说，“应该是能追上的。” 　　独眼龙凝望远处的山川。沉默。 　　“算了。”他叹息，“死了，省点粮食也好，省得选不中我还得带回去养……” 　　蜥蜴人们纷纷望向远处，每个人都叹了口气。 　　虽然战斗力几乎可以忽略却一直很乖巧，但是这么死了，可惜了这个智慧种族小可爱啊。 　　…… 第61章 森林遇险 　　在“很遥远”的森林里，宛籽已经放下了心放缓了速度，越走越慢，越走越心慌。 　　显然这一片森林有些不对劲，这颗星球上的山川地貌与地球上一模一样，气候温暖，水源充足，植物茂盛，可以推测这颗星球上的生物构成应该十分多样性。可是为什么这片森林安静得有些过分？最起码，虫鸣鸟叫总该有吧？ 　　可是偏偏这里什么声音都没有。 　　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寂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别怕别怕！不要乱想！ 　　宛籽用力捶了一记自己的脑袋，逼自己冷静——当务之急，是先找到水源。如果这片森林里面有生物存在，那么水源边一定会有。而且，以她现在的出汗情况的话，如果找不到水源，很快身体就会出现缺水症状……而水源，一般在地势比较低的地方容易积聚成湖泊。 　　宛籽喘息着，仔细判断了一边地形，往地势比较低的方向走。 　　忽然，空气中传来一声尖锐的嘶鸣，像是……大象的声音？ 　　一时间，宛籽不知道是该高兴这里不是一片死寂，还是该担忧声音的主人究竟是什么怪兽。她站在原地茫然，只听见那个声音越来越近，随后看见远处的树叶枝蔓剧烈抖动了起来——忽然间，近处的几棵树轰隆一声到底，一个巨大的犄角生物仰天长啸出现在她的面前。 　　近距离，两两对视。 　　那只怪物显然也愣了。 　　宛籽觉得自己快要被吓得肝胆俱裂，双腿却像是黏在了地上似的，一动也不能动弹。 　　那只怪物大约和大象差不多大，它有着漆黑的外壳，高耸的坚硬犄角鼻子，比大树还要粗壮的六条腿上长着巨大的坚硬的倒刺，每走一步就割断四周的灌木树枝无数……不得不说，它长得真的很像是地球上某种甲虫，但比甲虫也就、就大了几千几万倍吧…… 　　“吼——！！”那个怪物发出惊天吼声。 　　宛籽咽了一口口水，卯足全身力气，拔腿就跑！ 　　啊啊啊啊—— 　　“吼吼——！”那只甲虫也反应了过来，穷追不舍。 　　宛籽个子小，能够在灌木缝隙里自由地穿梭，她所过之处几秒之后就被甲虫整齐地切割成一条康庄大道，一路走一路开拓，堪比拆迁。 　　忽然，甲虫停下了脚步。 　　它僵直了一会儿，随后跪伏下身子，一点一点朝后退去。 　　——在她身后，有什么的东西让它害怕了吗？宛籽警觉地停步，胆战心惊回头看，发现其实身后什么都没有。 　　只是天色似乎暗了一点点？ 　　太阳这么快下山了？ 　　嘀嗒，嘀嗒。 　　天似乎还下起了雨，水滴低落在宛籽的额头。 　　宛籽伸手抹了抹，发现这水滴似乎有点……粘稠？ 　　…… 　　不知不觉，树林里起了大风。风过之处，腥臭的味道铺天盖地而来。那只甲虫忽然长啸一声掉头就跑，几乎是同时，大地剧烈地震动起来，一条猩红色的巨大物体越过宛籽的头顶，在空气中甩过一个弧形，稳稳缠住了甲虫的脑袋。 　　温热的腥臭的液体滴答滴答落在宛籽的头顶。 　　宛籽战栗着抬起头，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只一层楼高的大蜥蜴的舌头下面，它的口水正源源不断地打湿着她身下的土地。 　　它们在挣扎着比力气。甲虫尖叫着企图抓住身下的灌木，最终功亏一篑，被大蜥蜴拔地而起，飞过宛籽的头顶，落入了大蜥蜴的血盆大口。 　　咀嚼声咔吧脆。 　　宛籽：…… 　　宛籽拔了一片树叶，遮住头顶，低调地路过。 　　一步。 　　两步。 　　三步。 　　…… 　　啊啊啊啊——救命啊——！！ 　　* 　　又是无知无尽的逃亡。 　　时间变得极其缓慢。宛籽身上的衣裳早就被荆棘划成了无数碎布条，腿上被划破的伤口已经痛得麻木。她不知道跑了有多远的距离，只看到路上的植物越来越少，地表逐渐变成了光裸的岩石，最后的最后，一个宽广的湖泊挡住了她的去路。 　　宛籽无路可走，僵直地站在湖边。后方那只蜥蜴仿佛也知道了她无处可逃，竟然没有直接扑上前，而是在远方吐着舌头来回徘徊。 　　宛籽攥紧了拳头，一点一点朝后退。 　　蜥蜴吐着信子，一步一步靠近宛籽。 　　……既然这样。宛籽深深吸了一口气，朝碧绿的湖面纵身一跃！冰凉的湖水顷刻间包裹了她的身体，她奋力朝下游潜，只听见身后又是一声惊天的“噗通——！” 　　——这只蜥蜴神经病啊！ 　　——为了塞牙缝的肉至这么拼吗？！ 　　巨大的蜥蜴跳进水里，掀起了一阵波浪。宛籽在水里头晕目眩，拼命划动双手浮出水面。骤然间水面剧烈震荡起来，水下传来了惨烈的嘶鸣。片刻之后，殷红的鲜血渐渐地在水底翻腾了开来，渐渐地把整个湖面染成了淡红色。 　　——水、水下还有什么更何怕的怪物吗…… 　　宛籽全身僵硬，深深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刚才在甲壳虫面前举手投降被吃算了，现在的她保持不沉下去已经尽力了，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游泳离开这片水域。 　　她在水里绝望地泡着，等了好久，也没听见新的动静。 　　正迷茫，她忽然看见不远处的水面上起了小小的波浪，一道白色的影子缓缓划过水面，缓缓地从水中走上了岸。 　　那是一个人形的背影，看样子是一个少年，金色的短发湿漉漉地黏连在两颊上，白色的衣裳已经被湖里的血液染得斑斓泥泞，贴在他瘦削匀称的身体上。他的一手拿着一个匕首，另一只手拎着一只蜥蜴的断尾。血液正一滴一滴从断尾处渗透出来，滴落在湖边的裸石上。 　　那是……人类吗？ 　　宛籽不敢确定，可以确定的是他是迄今为止她见到的最接近人类的外形动物了。 　　“你等一等！”宛籽在水里激动地呼喊，用力划动双手向他靠近。 　　可惜，那个少年显然连等待的欲望都没有，他转身就往森林深处走。 　　“喂！等、等一等啊——！” 　　宛籽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手忙脚乱地划水到了岸边，上了岸朝着少年所在的方向追逐。少年走得不算快，她很快赶上了他，激动地去抓他的手臂：“你等等，我……” 　　宛籽感觉自己抓了个空，然后自己的脖子就被一个湿漉漉的东西捏在了手里，脊背重重撞上了身后的树干——砰！一声巨响。 　　= =我去这熟悉的画面…… 　　宛籽还记得，灰叶不久之前就是这个动作然后拧断了侍卫的脖子。 　　“救、救命……”她知道对方不一定能听懂，除非是带着随身的翻译器。 　　然而眼前的少年似乎并不像灰叶那么残暴，他居高临下看着宛籽，眼里流过一丝探究的微光。 　　他依旧抵着宛籽的脖颈，冷声问：“你是什么东西？” 　　宛籽发现自己听得懂他的话语，不是翻译器，而是他用的是伊克斯佩特语！ 　　“我……我是……咳咳……被海盗船抓来的……” 　　“撒谎。” 　　少年手上的力气增大了几分。宛籽顿时无法呼吸了。 　　“是真的……我被送往公爵府……逃出来的……” 　　“撒谎。” 　　少年忽然逼近，鼻尖几乎要戳到宛籽的鼻尖。他的身上仍然带有血腥味，还有一股很潮湿的湖水味，淡褐色的眼眸因为光照变得有些透明，却丝毫不掩盖其中的锋利。 　　这是一个气场长得像匕首的少年。 　　锋芒毕露，干净利落。 　　他眯起眼睛，声音轻轻的：“最后一次机会。” 　　宛籽惊恐到极点，吓得想要哭出来：“真的……他们已经在公爵府了……我还知道这一批人里有个叫灰叶的，他有个同伴叫白露……真的没撒谎……” 　　僵持。 　　这一次，少年没有再开口。 　　他仔细凝视着眼前的不明生物，慢吞吞道：“那么，你又是什么东西？” 　　这个生物绝不会是本土智慧生物，可是长相又确实与本土生物十分相似，宇宙中还有长得如此像人形的碳基生物么？ 　　宛籽被吓得脑袋短路，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她听见了问话，没有多考虑就脱口而出：“我、我是赠品……” 　　买一送一，地球人全宇宙包邮哦亲。 　　* 　　少年最终松开了对宛籽的束缚，用匕首穿过蜥蜴的断尾，头也不回地走向森林的深处。 　　宛籽终于喘过气来，瘫坐在原地大口大口呼吸，默默目送少年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茂密的森林里，整个身体都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庆幸中。树林里又刮来一阵大风，吹得湿漉漉的她打了个哆嗦，彻头彻脑地清醒了过来。 　　这个森林里，不知道还隐藏着多少巨型的怪物。 　　这个少年……他虽然很凶，但是他本可以杀了她却并没有真的下杀手。这说明三点：一、他对滥杀无辜没有兴趣；二、他的食物类别里并不包含地球人；三、他对地球人本身毫无抓捕的兴趣。在这颗星球上，符合这三点的生物简直是珍稀种类！ 　　“喂！你等等——！” 　　宛籽回过神来，迈开脚步向少年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少年并没有走远，听见声响，他停下脚步，举着匕首冷冷地回望。 　　宛籽在他面前刹住了车，紧张地挤出一抹笑来：“那个……我能不能、和你一起走……” 　　少年身上带血的衣裳已经半干，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虽然没有说话，然而举着匕首的动作已经把他的心情表达得很充分了：你再靠近一步试试。 　　宛籽赔笑：“我保证，跟着你一句话都不多说！就像影子一样安静！” 　　少年冷眼。 　　宛籽：“如果你感觉饿了，我还可以给你做吃的，我的烹饪技巧很不错的！” 　　少年依旧举着匕首，甚至眼睫都没有眨一下。 　　宛籽泪眼道：“我……我不能一个人留在这里，求求你……我一定会死，一定会死的……” 　　尊严这种不能吃的东西，宛籽早在八百年前就已经丢在地球了。要不是少年手里有一把匕首，她能够立刻抱住他大腿叫爸爸。 　　“你是公爵府的应征奴隶？”静默良久，少年终于开了口。 　　“是、是的……” 　　“你不是S级。” 　　“……是、是啊……” 　　“所以你会什么？”少年淡漠着脸问。 　　所以你会什么？ 　　所以你会什么？ 　　会什么？ 　　…… 　　宛籽惨烈地扭头：再没有什么比这更伤自尊的问题了。 　　她能说会吃饭吗？ 　　可偏偏那个少年脸上毫无表情，眼神干净明澈，既没有嘲讽，也没有不屑，目光好像只是单纯地在看一个物品，一张桌子，或者一株花。 　　“我……”宛籽抓耳挠腮，搜空心思挖优点，“我会做烤肉，我胃口小浪费不了多少粮食，我……我可以在你打架的时候给你喊666。” 　　少年盯着她，过了好久，收起了匕首扭头往森林深处走。 　　宛籽呆呆在原地站了片刻，忙不迭地跟了上去，一面跟着他走，一面暗自揣摩，刚才究竟是哪一点打动了他呢？烤肉？666？ 　　“喂，你等等我啊……”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晚上估计大家都要出去浪，提前更了 第62章 伊斯子爵 　　开挂的人生，就此展开。 　　自从被莱格修斯从地球带到外星球，她的人生一直就是活在保命与保命的路上，早就已经熟练掌握了花式抱大腿的技巧。像这种身手好话不多脾气还冷漠的少年，十有八九是最佳队友！当然，前提是他对吃地球人没有兴趣的话…… 　　少年一路都很沉默，他前进速度很快，背上背着一张十字弓，腰间插着特指的匕首。他把蜥蜴的断尾挂在了皮带的扣子上，从身后的角度看过去，就像他自己长了尾巴一样。 　　宛籽默默跟在他后面，看见的就是一个纤细骨干的少年，穿着湿漉漉的衣裳，身后还甩着一根短短的蜥蜴尾巴，顿时可耻地觉得……有点萌。 　　太萌了…… 　　“喂，我叫宛籽。你叫什么名字啊？”她加快脚步追近了几步，方便更仔细地盯着他的尾巴，憋着笑问。 　　“伊斯。”少年淡道。 　　宛籽没有想过居然能得到回应，顿时兴奋地心花怒放，又追上几步跟他平行：“我是被那群海盗抓来这里的，逃跑的时候不小心进了这片林子。你呢？” 　　“考试。”少年举起十字弓，警觉地停下了脚步。 　　“……啊？”考试？？宛籽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想当年她不懂得伊克斯佩特语言，亚瑟居然直接把语言天赋做进了她的基因里，这么远古的词汇出现在这些发展得丧心病狂的外星社会真的很突兀啊。 　　伊斯回头望了望，又趴在地上听了一会儿，站起来时眼睛里已经多了一丝凌厉。 　　宛籽呆站在原地，眼看着伊斯的目光落在自己的鼻尖，顿时有些紧张起来。“你……”她想问出了什么事，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伊斯忽然跳了起来，紧接着她的肩膀就被伊斯握在了手里，巨大的理论把她一下子推出去好远。 　　宛籽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伊斯就趴在她的身上，整个人成躬型，如同蓄势待发的猛兽。 　　他的短发还留着一点水，一滴一滴落在宛籽的脸上，潮湿的湖水气息一点点浸入宛籽的鼻尖。 　　宛籽觉得自己忽然有些熟悉的安心。 　　“伊……怎么了？”这种被地咚的姿势，保持一秒是帅气，保持十秒以上就是尴尬了。宛籽不安地挣动了几下，抬起头来，发现刚才她所站立的后方的树木已经被齐齐地削了头，只剩下木桩还留在原地，干干净净，一刀切。 　　宛籽：…… 　　我靠！又有什么东西……过去了吗？ 　　伊斯终于松开了手，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这只F级战斗力的废物。 　　宛籽躺在地上，露着肚腩。 　　彼此沉默。 　　良久，伊斯接下了腰间的匕首，扔在了F级废渣身旁，转身就朝前走。 　　宛籽捡起匕首呆了一小会儿，望见他的背影越来越远，心慌的感觉快要爆棚了。 　　“伊斯！” 　　宛籽慌忙站起来跟上他的脚步，她现在十分理解雏鸟情结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于是一鼓作气走到了和他并行的位置，一边走一边偷偷打量他：他大约十八九岁，侧面长得和莱格修斯有一点相像。又或许是他们都用同一种语言呢？ 　　不论如何，宛籽都是朝目标更近了一步。 　　不久之前，她从FQ1218初醒，走了许多天终于抵达城镇。她靠着在沙漠中打猎下的皮毛在集市换了一点钱，换了个翻译器，随后就开始打听回到伊克斯佩特星的方法。然而，这一颗边远的小破星球大概是与世隔绝太久了，没有一个人听说过伊克斯佩特，更别提破军号与它的主帅莱格修斯了。 　　后来，她渐渐习惯了在镇上的生活。她一心一意地赚钱，想要攒够一张离开FQ1218的船票，后来被告知，一张抵达隔壁星系的船票大概是她打猎三百年的收入。 　　她曾经一度绝望，直到后来，海盗船队降临了。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很顺利，既然这里已经是用伊克斯佩特的官方语言，或许已经很接近呢？ 　　＊ 　　自从有了伊斯这一条粗壮的大腿，之后的路程异常轻松。 　　树林中的草木渐渐变得稀疏，之后出现大一片的草坪，草坪的尽头是一条宽广的大河，河流那边露出了一座青灰色砖墙的古堡。 　　“这里是哪里？”宛籽望着巍峨的古堡，感觉有一点点眼熟。 　　伊斯难得回了头，正视这条跟了一路的尾巴的眼睛，停顿一会儿，又继续朝前走。 　　这是要她跟上去的意思么？宛籽有一种很神奇的感觉，她好像能够理解这货内敛得要死的表达方法？这就是……患难与共产生的奇妙缘分咩？ 　　她放下心来，跟着他的脚步走过河边的桥，走进古堡的高墙下。看守古堡的侍卫看见少年忽然握紧了佩剑，昂首挺胸，用力一跺脚。 　　宛籽：…… 　　面瘫脸少年面无表情路过了他们。 　　宛籽埋着头龟速挪过关卡。她忽然很羡慕伊斯的腰间的尾巴，挂在他身后，就不用硬着头皮走过那么多可怕的地方了吧…… 　　* 　　宛籽跟着伊斯一路进入古堡。看得出伊斯应该是属于这里的常客，所有的看守侍卫见到他都肃然起敬，他在宽敞而奢华的古堡里穿梭来回毫无阻力，连同他的尾巴宛籽本人，也获得了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你是谁的贴身保镖吗？”宛籽追着他的脚步问。就像灰叶和白露一样，他大概是某个贵族的贴身奴仆？否则怎么会把去丛林冒险当做考试内容呢？ 　　伊斯垂眼看了一眼宛籽。 　　宛籽干笑：“听说贵族们会挑选S级的作为贴身保镖，因为他们自己都是战斗渣。” 　　根据白露的描述，他们的身份不仅是保镖，还是小时候的玩伴，长大后的副手。而对在地球文化下熏陶下的宛籽则自动把这类归为贴身保镖加奴隶了。 　　伊斯没有回答。 　　他的金色的短发已经干了，尾端有一点点打结，微微翘起来。 　　宛籽忍住伸手捋一捋的冲动，因为他的目光简直……太嫌弃了。 　　“你是S级吗？”宛籽换了个问法。 　　“……嗯。”伊斯答。 　　“那我……” 　　伊斯停下了脚步，指着挡住面前的一间屋子，淡道：“你先去休息。” 　　“……哦，好。” 　　宛籽自讨没趣，垂头丧气地去推面前的门。 　　她走到门前回头看，伊斯已经不见了。 　　那扇门足有四五个宛籽那么高，且重量惊人。她力气小个子也小，使劲浑身力气终于推开了一条门缝，小心地把自己的身体挤了进去。 　　门后是一个富丽堂皇的殿堂，四周是乳白色的巨石雕砌成的浮雕，屋顶上悬挂着立体投影的三维星空，如同一团烟云笼盖着整一座殿堂。 　　殿堂中央坐着几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子，他们的身体比地球人大一圈，长相却与地球人差不多。在他们面前站着的人……看起来有几分眼熟。 　　“宛籽！你来了啊！！！”殿堂中央的人形小个子精灵兴奋地煽翅膀。 　　宛籽：…… 　　“灰叶，你过去一点，我想要宛籽来我们中间。你忍一忍别咬啊。” 　　灰叶：= = 　　宛籽：………… 　　独眼龙震惊地看着宛籽，满脸不可置信：“你还活着？”他拍了拍自己的脸，“你怎么回来了？” 　　宛籽惨烈地看了自己满身的染血碎布条和伤口，很想坐在地上哭一场。 　　“我……”她艰涩地挤出一抹笑来，“……我包邮。” 　　＊ 　　宛籽站在S级怪物队列里，欲哭无泪。 　　老天爷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还附赠满身的伤口，早知道结果会是这样，她还跑什么啊…… 　　“你去哪了？”白露笑眯眯问。 　　宛籽站在这两只吃人怪物中间，紧张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白露扫视了了一圈，低声道：“灰叶，脖子不能咬，太容易死了。” 　　“哦。”灰叶冷冷地收回了视线。 　　宛籽：…… 　　这个意思是其他地方随便咬吗？！ 　　现场的气氛有点尴尬，他们站成一排，像是货物一样地被独眼龙挨个儿介绍展示。独眼龙的尾巴耷拉着，脸上挤满了谄媚的笑容，指着灰叶道：“公爵大人，这是我们的最后一位，也是本次旅程我们船队的巨大收获。” 　　“哦？”坐在中央的老头儿抬了抬眼睛。 　　“是的公爵大人，他叫灰叶，虫族，就算是我这百年的航行生涯里，他也绝对是数一数二的！”独眼龙血红的眼睛冒精光，“更重要的是，他还没有成年就已经到达S级，未来经过伊克斯学院的培训，绝对能成为一位改写历史的的星际战将！” 　　“……嗯。”老头而微微点头，表示赞许。 　　独眼龙顿时又露出了老鸨一样的神态：“还有啊！他可是虫族，没成年的虫族嘿嘿嘿……” 　　灰叶：…… 　　下一秒，灰叶风驰电掣般朝独眼龙袭去！ 　　叮当——他手上的锁链瞬间启动，把他整个人拽回了地上。灰叶痛苦地转动了两圈，站起身，冷冷看着独眼龙。 　　白露相当不仗义地捂嘴笑了出来。 　　“那她呢？”老头子终于注意到了宛籽，淡声问。 　　“这个……”独眼龙的脸色顿时尴尬起来。 　　宛籽：…… 　　——你这羞耻的表情是怎么回事？我有这么拿不出台面让你羞于启齿吗？！ 　　“她是赠品。”独眼龙走到宛籽身边，嫌弃地把她乱糟糟的头发捋到脑袋后面，露出她的脸蛋来，“她是意外获得的，不具备任何攻击性，温顺可爱，长得也与贵族十分相似，而且她的体表温度要比许多种族高。” 　　“嗯？”老头子饶有兴致。 　　独眼龙示范性捏了捏宛籽的脸：“软软的，热热的，比人鱼要好养许多，还不用水泡着。如果子爵收下了我们进献的S级奴隶，这只可以作为赠品。” 　　宛籽：…… 　　去你的啊！！！ 　　独眼龙松开手，躲开宛籽的牙齿，嘿嘿直笑：“不知道尊贵的子爵阁下他……” 　　正谈话间，远处的殿门缓缓敞开，一列侍卫鱼贯而入，分立到了两侧。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了门口，过了片刻，才看见一个纤细的身影缓缓步入大殿，目不斜视地到了老头子身旁。 　　那是一个白皙的少年，金色的短发，脸上写满了冷淡。刚硬的战士制服包裹着他纤细的身体，佩剑上镶嵌着几颗莹绿色的宝石，衬地他的指尖越发苍白。 　　宛籽看见他的脸，愣了。 　　他的目光落在宛籽脸上，毫不惊讶。 　　独眼龙的眼睛亮了亮，躬身行了一个夸张的大礼：“尊贵的伊斯阁下！请收下我来自远方的诚挚问候！” 　　宛籽：………………………… 　　“伊斯。”老头子的脸上有了一点点笑意，“这是船队新进的人才，你可以选择一个，陪你一同入学。” 　　“我不需要。”伊斯淡道。 　　“伊斯。” 　　“我不需要别人替我战斗。” 　　老头子并不恼怒，只是眉宇间渐渐透出了一丝威严。他温和道：“伊克斯学院的入学就需要贵族协同自己的战斗伙伴，这个规定不可能有所更改。在你没有能力改变社会法则之前，我希望你遵守它。” 　　伊斯沉默。 　　他的目光掠过在场的每一个S级精英。 　　精英们纷纷昂首挺胸，露出自己最雄壮的一面，甚至连拽上天的灰叶都忍不住站直了身体。 　　空气一时间寂静得诡异。 　　宛籽作为局外人轻松得很，悠哉悠哉看着这一堆暴力狂用愚蠢的方式展现自己的暴力值。为什么有人会巴不得去给人家做奴隶呢？好吧，虽然那个奴隶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战斗伙伴，但说白了还是指哪儿打哪儿的奴隶啊！ 　　果然这群野蛮族群，不论科技有多发达，骨子里依旧是大型猛兽啊。 　　宛籽乐得看戏，忽然感觉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气息，顿时警觉地抽回了放飞的心思。然后她看见伊斯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顿时心中警铃大作。 　　伊斯面无表情，缓缓抬了起手，指向宛籽。 　　“我要她。” 　　宛籽：…… 　　所有人：………… 　　“战斗伙伴。”伊斯微微阖眼，似乎是完成了一个满意的决定。 　　宛籽：=口=！！ 　　独眼龙的下巴久久没有阖上，他想开口说话，于是自己伸手人工合了合下巴：“伊斯阁下，她不是S级，只是我们的赠品，您可要再选一个，我个人推荐灰叶，这个我们可要免费赠送给您……” 　　“她叫宛籽。”伊斯转头面向老头子，一字一句道，“我们已经一起战斗过了。” 　　宛籽：…… 　　是、是吗？宛籽心惊胆战想，如果他打架她围观也算的话，倒也的确有…… 　　伊斯淡道：“并且完成了默契合作。” 　　宛籽的脑海里浮现了唯一的一次“合作”，当时怪物路过，他飞身扑倒，而她默契地被扑倒？ 　　伊斯道：“危险时，她没有选择抛下我逃跑，忠诚度过关。” 　　宛籽的脑海中响起自己的哭诉：求求你，带上我一起走，我会死的我真的肯定死的啊啊啊—— 　　…… 　　伊斯冷漠总结：“所以，我选择她。” 　　所有人：……………… 　　宛籽：= = 　　“没有什么剩下的事宜的话，我先告辞。” 　　伊斯对着老头微微颔首，头也不回离开了大殿。 　　殿上静默一片，尴尬的气氛蔓延。 　　S级暴力狂们的目光落在宛籽身上，凶狠的，诧异的，还有来自灰叶的鄙夷的。 　　“咳。”老头子干咳了一声，“既然伊斯作出了选择，那么短期内她会陪伊斯一起入学。至于灰叶……”老头子想了想，道，“作为后备，留在这里吧。” 　　一瞬间，宛籽感觉到了自己后颈后面凉飕飕的。 　　大概是灰叶的目光吧…… 第63章 亲密接触 　　宛籽于是留在了公爵府，以伊斯的战斗伙伴的身份。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幻觉，似乎她的到来让公爵府上下几乎要喜极而泣了？ 　　所有的侍仆都在匆匆准备着她的一切，她的房间，她的衣裳，她的日常饮食。所有的服装与配饰都经过服饰官的静心搭配，与伊斯的从格调到性能都要成套且互补，甚至连佩剑都是根据她的身材量身定制的，剑柄上雕刻着精美的图腾，与伊斯的制服袖章上的一模一样。 　　宛籽目睹这一切，满腹疑虑：这哪里是仆从标准，这根本就是情侣套装吧？ 　　……他们不怕会浪费的吧？ 　　宛籽目睹着侍从们忙碌准备的一切，如同一个提线木偶一样，被套上层层礼服，由衷地担心公爵府的支出铺张浪费现状——难道他们不知道她这个“战斗伙伴”是个战斗渣吗？就不怕她还没有用完一圈这些东西就挂了呢…… 　　与她现状呈鲜明对比的是灰叶，他只分到了一套护卫队的制服。 　　这只可怜的本该享受这一切的S级大魔王。 　　* 　　宛籽就这样被圈养了起来。 　　晨起时，侍者送来的食物以新鲜的蔬果为主，紫色的浆果，多彩的新鲜叶片，还有一些散发着芬芳浅绿色汁液。总体来说，要比在伊克斯佩特吃到的营养剂好吃太多了。 　　吃饱喝足，宛籽心思活跃，扯着侍者闲谈：“请问，你知道伊克斯佩特星吗？” 　　侍者满脸疑惑地摇头。 　　宛籽又问：“那你知道还有什么星球与你们有一样的语言吗？” 　　侍者回答：“帝国早在千年之前就已经进入盛世，整个宇宙中使用我们的语言作为官方语言的星球很多。” 　　“这样啊……”宛籽丧气垂头。 　　她居住的房间位于这座古堡的最顶层，屋顶风大，吹得她瘦小的身体几乎要飞起来。 　　宛籽站在屋顶捂住眼睛向远方眺望，却只能看见无边无际的森林海洋，如同浩瀚而无垠的星空。 　　一时间，心也仿佛被狂风扫荡，沁凉无比。 　　莱格修斯。宛籽捂着眼睛轻轻想念，宇宙如此辽阔，我该如何才能找到你的音信？ 　　* 　　在枯燥与平淡的时光快要把宛籽的耐心消磨殆尽之前，宛籽终于又见到了伊斯。 　　那一天，所有的侍者都神色慌张，行色匆匆，整个古堡都被一股难以言说的紧张气息充斥着。突然，一阵尖锐的声音打破了僵持的寂静：“伊斯阁下！伊斯阁下来了！” 　　只城堡的门口缓缓出现了一个瘦削的身影，他依旧是穿着白色的宽大衣裳，一头极淡的金发被风吹得柔软翻动。他原本身手轻盈，只是今天却不知道为什么挪动尤其缓慢，知道他走进了，人们终于看见他的脸色惨白，整件衣裳被血迹浸染，苍白的指尖仍有新鲜的血液一滴一滴落下来。 　　“……伊斯阁下！”古堡内的侍者们终于彻底乱做一团。 　　年轻的侍卫冲了上去，把孱弱的伊斯抱了起来，慌乱地拨开人群超前奔跑。宛籽就站在道路两旁，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发生了什么事吗？ 　　宛籽不明白，她跟上侍卫的步伐，进入到了古堡的另一个陌生领域，看着侍卫把瘦削的伊斯小心翼翼地放到休憩的床上。整个过程中，伊斯一直没有失去意识，微蓝的眼睛一直静静地打量着房间里的每一个人。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宛籽身上。 　　“啊，阁下在这里！”终于，纷乱的人群发现了在一旁呆立的宛籽。 　　宛籽咽了一口口水，小声问：“那个……他……怎么了？” 　　结果竟然没有一个人回答，他们面面相觑，居然很有默契地一个接着一个退了出去，把伤中的伊斯和懵圈的她一起留在了一个空荡荡的房间里？ 　　宛籽：…… 　　房间里的空气好像快要被冻结。 　　宛籽看着满身血污的伊斯，好半天终于回过神来跑向门外，结果房间的门居然被锁住了。 　　这、这什么情况？？ 　　他们不管伊斯的死活了吗？？？ 　　还是说这又是什么奇怪的风土民情啊啊啊—— 　　宛籽手忙脚乱跑到床边，无措地站在原地：“你、你怎么样啊？你流了好多血，我……我打不开们……” 　　伊斯静静盯着宛籽，仿佛是刚刚从睡梦中醒来。 　　他是失血过多傻了吗？宛籽更加慌乱：“你到底怎么样……伊斯，你还有意识吗？” 　　伊斯依旧没有言语。他身上的血液已经染红了大半件衣裳，看起来惨烈无比。 　　宛籽的脑内已经浮现了很多剧情，从他会狼性大发忽然吃了她进补，到宫廷内斗她要被嫁祸杀人了，纷乱间，她顾不得思考，伸手触碰到了伊斯的衣裳，手下传来的血液的粘稠感让她毛骨悚然。她哆嗦着解开伊斯的衣裳，一层，又一层，最后露出了伊斯的苍白的胸口。 　　胸口……没有伤口。 　　也就是说，没有危及主要器官？ 　　——谁知道这群外星人的主要器官长在哪里啊？！ 　　“伊、伊斯，你能开口说话吗……有没有哪里很疼……”宛籽的手微微战栗，停下来问伊斯。 　　伊斯依旧睁着明澈的眼睛，静静望着宛籽。 　　……真的是已经傻了么？宛籽挥了挥手，然后在他的目光下把他的衣裳又扯开了一点点，露出光洁的肩膀，细窄而又有坚韧的腰——没有伤口。 　　诶？ 　　宛籽松了口气，心中的狐疑越来越大。 　　奇怪……整个主躯干都没有伤口，那衣服上那么可怕的血量从哪里来的？ 　　宛籽又疑惑地看了一眼伊斯，发现他的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许多汗，柔韧瘦削的身体上覆盖了一层细细的晶莹，属于少年的肤色在光线下泛着白皙的光泽，金色的头发紧紧地贴在脸上，淡蓝色的眼睛已经变得水汪汪，眼眶周围泛起了红晕，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疼得吗？ 　　宛籽靠近一些，犹豫着要不要再仔细查看一下。 　　忽然就，她看见伊斯淡蓝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光泽，整个身体狠狠战栗了一下。她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整个身体就凌空而起，忽然朝后栽倒，脊背狠狠砸上地面——！ 　　“啊——” 　　宛籽的后脑勺磕到了地面，一阵头晕目眩。 　　迷蒙的视野中，她看见伊斯衣衫凌乱跪在她身旁，手里的匕首毫不客气地抵在了宛籽的脖子上，狠狠超前送了一分！ 　　“你没有遗言。”伊斯还有些气喘，脸上的汗低落到匕首上，又流淌到了宛籽的身上。 　　“唔……”宛籽痛苦地闷哼了一声，肩胛骨上传来一点破碎的声音。她知道，那是伊斯的匕首划进了她的胸口。 　　“我……不想死……”宛籽哆嗦着伸手，够到了伊斯的手，“我只是……想……想救你啊……” 　　伊斯的眼里泛着平静的杀意。 　　宛籽狠狠瞪着伊斯，可惜没坚持几秒就红了眼眶。 　　这个恩将仇报的禽兽。如果不是现在这局面，她很想要给他写万字泣血书控诉他种种罪状！ 　　宛籽用力抓紧伊斯的手臂：“我死了……灰叶会代替我……做你的战斗伙伴……” 　　伊斯面无表情。 　　他的眼睫稍稍翻动，似乎终于回想起了关于战斗伙伴的合约。过了一会儿，他渐渐松开了手，收回匕首，居高临下，冷眼看着在地上翻滚的F级战力渣。 　　“没有下次。”他道。 　　下次什么啊？宛籽痛得七荤八素，缩在墙壁的角落里，看着那个残暴的少年把带血的衣裳一件一件穿回去，然后一丝不苟地系好，连胸口的纹理都一丝一丝翻好，动作十分优雅。 　　他再也没有看宛籽一眼，转头离开了房间。 　　* 　　宛籽痛得张不开口，也站不起身，只能在原地蜷缩着冒冷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侍者进来，发现了躺在血泊中的她。那时，距离她晕过去已经很久很久了。 　　宛籽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床上，身边是日常陪伴她的侍者妮娜。 　　妮娜见她醒来，终于露出了个松懈的笑容：“您终于醒了，宛籽小姐。” 　　宛籽平躺着不敢多动，她还记得晕过去之前，自己的肩胛骨那边被割裂了个口子，温热的粘稠血液一直沿着她的肩膀往下流淌，落在冰凉的石质地面上。绝望的感觉曾经侵蚀了她的所有思绪，她曾经一度会就这样在这个陌生的星球上死去。 　　妮娜轻轻叹气：“伊斯子爵选中阁下作为战斗伙伴之后，出门却从不与您一起，所以公爵授意增加两位的相处时间，在入学之前建立起信赖感。” 　　所以才把她一个人留在伊斯的房间吗？宛籽在心底泣血，可显然信赖感这种东西不是说建立就能建立的啊！ 　　妮娜：“伊斯子爵每次精力透支之后会有短时间的丧失战斗力，本来以为挑选这个时间，能够保障阁下的安全，没想到……” 　　……原来不是受伤，而是体力透支当机啊。宛籽顿时悲从中来，所以从头到尾受伤的只有她一个吗？ 　　妮娜自言自语：“不过，伊斯子爵为什么会忽然暴躁到这地步呢？” 　　宛籽的思绪翻飞，脑海里浮现了一件件被翻开解散的血衣，柔韧白净的胸膛，以及湿漉漉的蓝眼睛和濡湿柔软金发，还有他微红的眼眶…… 　　宛籽：…… 　　所以她刚才是差点儿做了尹志平吗？ 　　=口=！ 第64章 报道 　　就这样，伊克斯学院开学的日子终于到来。 　　宛籽作为伊斯的“战斗伙伴”，自然陪同登上豪华的军用战舰，一同前往传说中整个星系最优秀的军事学院伊克斯学院。 　　一路上气氛果不出意料的僵硬。 　　一号座：伊斯冷脸坐在战舰前排，脸色冷得足够冻结湖面。 　　三号座：宛籽所在战舰最边缘的角落，努力催眠自己是一颗蘑菇。 　　四号座：战舰最后一个乘客登船，目光落在宛籽的身上，冷冷地挤出了一声“哼”。 　　宛籽听见声响回过头，看见一个阴沉脸的少年坐到了战舰另一端。少年正用鼻孔盯着她，满脸地不屑与憎恶都快溢出来了。 　　吃人魔灰叶？ 　　“你怎么在这里？”宛籽问他。 　　灰叶抬起下巴，又冷哼了一声：“入学。” 　　宛籽：“可是你不是……”不是被淘汰了吗？ 　　灰叶冷笑：“等你死了，就轮到我了。” 　　宛籽：…… 　　灰叶：“愚蠢的废物。” 　　宛籽：………… 　　这充满恶意的旅程！ 　　宛籽不想再搭理军舰里的两尊杀神，扭头看窗外的景色。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一颗陌生的星球。 　　这颗星球叫穆查理。是一颗与伊克斯佩特星颇为想象的星球，地表河流不多，地面上的草木大多是深浅不一的蓝色。在恒星的微光下，戈壁荒原与森林交错出现，各式各样的野兽在地面上奔跑生存，自成一体。 　　军舰飞行的速度很快，没过多久，地面上的风景就起了变化。恒星的光芒逐渐变得明媚温暖，大地上开始出现绵延不止的山川，蓝色的旷野渐渐蜕变成绿色，草木更加旺盛，无数条河流交错汇聚成大江，大江的尽头赫然是一片蔚蓝无垠的海洋！ 　　这是……地球吗？ 　　就算明知道只是茫茫宇宙中的一个巧合宛籽仍然激动得头脑都有些晕眩。她已经记不得自己多久没有见到过这样的景色，一年？十年？上百年？她急促地呼吸着，拼命睁大眼睛想要看得再清晰一点，眼泪凝结在眼眶里，胀得眼眶酸痛无比——这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愚蠢。”灰叶用眼角瞥了一眼宛籽脖子上的伤口，好奇地挑了挑眉。 　　这么难吃的东西，居然有人吃了吗？ 　　哼。 　　伊斯的注意力在别处，他看见海洋的中央隐隐约约出现的岛屿，脸上的神情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露出一点点属于真正年龄的激越。 　　伊克斯军事学院。 　　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目光已经平静如初。 　　* 　　漫长的航行进入尾声，军舰降落在伊克斯学院前的操场上。 　　校门口早已集结了无数学员，他们所有人都翘首以盼，紧紧盯着军舰大门。学员们大致上是按照性别排列，每个人的话题略有不同，却都围绕着伊斯与他的战斗伙伴。 　　女性们聚集在一起，轻声细语交头接耳：“我只在成年的舞会上有幸见过伊斯子爵一次，他非常英俊有礼，眼睛比星辰还要美丽，是个非常出色的男性呢。” 　　男人们则另有好奇的话题：“喂，听说了吗？伊斯子爵终于选择了自己的战斗伴侣！据说之前这位子爵因为拒绝挑选伴侣而错过了开学，这次选的不知道是怎么样的厉害伴侣？” 　　纷乱的议论声，在军舰落地的一瞬间戛然而止。 　　所有人目光热切地盯着军舰舱门，看着它慢慢开启，然后从里头走出来一个瘦削的金发少年。 　　少年似乎见惯了这阵仗，目光在人群中搜寻了片刻，找到了学院负责人就径直走了过去，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神色也没有分给别人。 　　伊斯低眉行礼：“伊斯·艾伦特，向您报到。” 　　学院负责人是个矮人族的小老头，被伊斯的礼仪震得受宠若惊，嘴巴裂到了耳根：“啊哈！艾伦特伯爵家的公子，早就听说你是个优秀的孩子，欢迎你加入伊克斯学院！” 　　小老头笑着看伊斯，心里抹了一把血泪：我的母神啊，你这个混球小子总算妥协了肯带战斗伙伴了！他干笑着把身边的一个女性推了出来，和蔼道：“这是你的前辈，伽蓝。她会带你熟悉学院的生活，让你尽快进入学习状态。” 　　“嗯。” 　　小老头的眼神翩飞，飞啊飞到军舰上：“那个，请问你的……”战斗伙伴呢？ 　　你可别给我临时又掉了链子啊小混球！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军舰敞开的门上。 　　终于，一个身影慢悠悠从军舰深处走了出来，抬着下巴居高临下扫视了一圈众人，而后从鼻孔里挤出了第一声问候：“哼。” 　　翻译：你们好，废渣们。 　　众人恍然大悟，目光中露出了羡慕。小老头眉开眼笑：“原来是虫族啊，虫族的确是天生的战斗系天才，这位好像还没成年，潜力可嘉，潜力可嘉啊！也只有艾伦特家族的公爵才能找到这样优质的……” 　　“他不是。”伊斯冷淡打断。 　　——嘎？ 　　难道，还在后面？ 　　如果S级未成年虫族都算不上战斗伙伴的话，这位子爵大人选中的伴侣得有多可怕？！ 　　现场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焦灼在军舰舱门上。 　　终于，舱门口闪过了一点点阴影。 　　众目睽睽之下，一个瘦小的生物扒着舱门露出了一小截身体。 　　是个人形生物。 　　停顿了一会儿，大约是确定没有什么危险，那只不明生物终于整个露了出来，懵懂地扫视了周围一圈，扶着军舰的舱门小心地够到了地面——还差点重心不稳。 　　“……你们好啊……”不明生物干笑着打招呼，声音软绵绵的。 　　伊斯淡淡扫了她一眼：“是她。” 　　老头：…… 　　众人：………… 　　伊斯闲步绕过老头，走进学院门口。在他身后跟着下巴就快朝天的虫族精英少年，以及畏畏缩缩随时会跌倒怎么看都不像是S级的……战斗伙伴。 　　小老头颤颤巍巍超前追了两步。 　　操场上所有人风中凌乱。 　　刚、刚刚过去的……那是什么东西啊……啊？？ 　　* 　　当天，宛籽两个字成了伊克斯学院里不可说的热门话题。一天之内，宛籽的图像资料在整个伊克斯学院的内网体系中穿越，整个学院都知道了艾伦特家族独子伊斯居然带了人形生物的战斗伙伴到学校报到了！ 　　——那个人形生物到底是什么？ 　　有人在天网上发布讨论，大家都知道艾伦特家族不论是经济实力还是军事实力都是整个帝国数一数二的，对于伊斯的战斗伙伴的种族选择，甚至在很久之前是整个军部会议上的讨论重点，该选择什么样的种族，才能把这位未来的星际将帅的能力开发到极限呢？ 　　传说当时整个均布讨论了几乎一个恒星年，有人推荐灵活性与智商双高的虫族，有人推荐杀伤性惊人且自带强大撕咬力的兽族，众说纷纭，好不容易选择出了十几个预选方案送到公爵府去，结果竟然被刚刚完成少年礼的伊斯子爵全部退回！ 　　伊斯子爵说：为什么需要别人代为战斗？ 　　帝国本土的智慧人族在过去的几万年时光里靠着卓越的智商与强大的战舰在宇宙中驰骋殖民，但是帝国人类其实自身的战斗力是有限的，而且大部分帝国人类的身体孱弱，黄金寿命只有区区两百个恒星年。伊克斯学院培育出精良的将帅，军队再招募大量的异族奴隶代为战斗，这是穆查理帝国多年以来的军事战略。而伊斯他居然拒绝携带战斗伙伴！ 　　这一句话，让年少的伊斯一夜之间成为万千帝国少女的梦想。 　　当然，也让他被伊克斯学院直接驳回了入学申请。 　　时隔三个恒星年，他竟然妥协了吗？ 　　于是，大家的目光又纷纷落在了伊斯带来的战斗伙伴上——那显然是一个人形，而且是智慧种族，可是她的骨骼与身体看起来全然不像是可以战斗的样子，莫非有什么隐藏的特殊技能？ 　　贵族们很好奇，究竟是怎样的人物能够入了伊斯的眼？ 　　他们的战斗伙伴则是跃跃欲试：能打一下吗？能戳一刀吗？能稍微碰碰她的手指头吗？ 　　不论如何，校园里充斥了无数炙热的目光。 　　在所有人猜测的时候，有人已经率先把基础资料发到了校园网络。这篇报道的署名为“基因实验室之光”，上面详细地从宇宙生物学与基因学外观剖析了这个叫宛籽的不明生物的属性： 　　称呼：宛籽。 　　物种：不明 　　属性：碳基生物 　　精神力测试：0 　　战斗值：F级（尚未测试，仅是本学者猜测） 　　种族特性：经研究观察，该物种生性胆小，行动缓慢，仅外观与穆查理本地人群相似。 　　特殊属性：本学者正在持续研究中，敬请期待！ 　　P啊！怎么可能？那可是艾伦特家的人！ 　　没有任何人会相信这个生物只是一个普通的生物。她肯定有S级的战斗力，或者S级的自然感知力，否则怎么可能作为伊斯的战斗伙伴？要知道伊斯自己的战斗力都已经超过S了！ 　　* 　　对于学校里发生的这一切，宛籽丝毫没有察觉。 　　其实穆查理帝国的主流生物长得跟地球人很像，只是五官更为深邃，个子也稍微会比地球人平均身高稍高，除此之外，不论是这颗星球的发展程度还是日常生活，都与地球十分相似。她走在校园里，有时候会有一点点的恍惚，以为自己是在梦里。 　　当然，有时候也会觉得伊克斯学院的人有点儿……太热情了。 　　伊斯去办理入学，宛籽与灰叶先回宿舍。宛籽觉得脊背上都快着火了，小声问灰叶：“那个……他们是在看我还是看你……” 　　灰叶答：“你。” 　　宛籽好奇问：“为什么啊？”这学校里奇形怪状的种族明明那么多，明明不是最显眼的一个。隔壁灰叶还长着三对骚包的翅膀呢！ 　　灰叶冷眼：“哼。” 　　宛籽：…… 第65章 精神接触 　　宿舍区位于学院的最深处。宛籽觉得自己简直接受了整个学院的注目礼，外加各式工具的偷拍，好不容易安全抵达了宿舍区，她觉得自己每一根寒毛都要炸开来了。 　　好在，伊斯的宿舍区是级别最高的，并没有多少围观群众。 　　伊克斯学院作为本星系最高端的军事精英培训基地，为学员提供了优渥的住宿条件。每一个学员都被分配到了一个现代化套间，套间拥有齐全的配套与独立的小型飞行器升降平台，并且为学员与其作战伙伴提供了各自独立又方便沟通的生活空间，保证学员与伴侣良好的感情沟通。 　　宛籽盯着奢华的套间，踟蹰着回头看了一眼伊斯与灰叶。 　　问题就出在这里，他们不是两个人，是三个人。 　　一个男性，一个女性，一个……不明性别的残暴虫子。 　　宛籽沉默。 　　宛籽站在宿舍的门口发呆。 　　宛籽骨气勇气看了一眼灰叶，把心里的疑问咽了回去。 　　冷静。她告诉自己，不能问他你到底是雄性还是雌性，否则一定会被咬死的一定会的…… 　　“滚开，别挡路。”灰叶慵懒道。 　　他伸了个懒腰，挑了其中一个房间，飞扬翅膀腾空，然后“PIA”一下落在了床上。 　　宛籽：…… 　　这货不怕压到翅膀折了吗？？？ 　　* 　　灰叶占了一间，至于另一间……宛籽决定装作智商不足，硬着头皮忐忑地躺了上去。 　　床很柔软，舒适的触感带来一阵阵的困意。 　　宛籽躺在床上睁着眼，能够看见天花板上模拟的星图。星图上每一个星系大小不一，它们缓缓地在轨道上移动着，共同组成了一副璀璨的景象。 　　这里面会有伊克斯佩特星吗？ 　　宛籽眯着眼睛看星图，第一次无比痛恨自己的懒散。很久以前，莱格修斯常年在破军号上看着星图，一盯就是半天。而她从来都是光注意莱格修斯专注的英俊的脸，居然从来没有好好看一眼他研究的星图。 　　无论如何，为时已晚。 　　* 　　“起来，或者去死。” 　　宛籽盯着星图睡了过去，睡梦中似乎听见了一个讨人厌的声音。 　　她翻了个身，顿时感觉脖子上冰凉冰凉的，梦境与现实一瞬间揉成了一团。她艰难地睁开眼睛，发现脖子上赫然横着一把刀。刀的主人是阴沉脸的灰叶，他戾气冲天，居高临下看着她，像看着一只恶心的毛毛虫。 　　宛籽心想，明明你才是虫子。 　　灰叶的刀往前送了一点点，似乎是在认真地考虑什么。 　　“什、什么事啊……”宛籽硬着头皮问。 　　灰叶眼里的鄙夷更甚了：“伊斯发来讯息，让你去L区实战区上课。” 　　“上、上课？”宛籽一时反应不过来。 　　灰叶的眼睛里写满了“你是蠢货吗”，他说：“学院规定，不带战斗伙伴不能进教习区。” 　　原来如此！ 　　宛籽恍然大悟，所以伊斯是到了上课的地点才发现甩不掉她这个包袱吗？ 　　宛籽连忙从床上爬起来，草草收拾了一下行装，准备离开宿舍。 　　“你不去吗？”宛籽客气问。 　　灰叶仍然留在房间，只是嘴角勾起冷笑，露出尖锐的牙齿，若有所思地盯着宛籽的脖子，森森道：“既然是你的要求，那你死，我去。” 　　啊啊啊—— 　　宛籽已经锻炼出了卓绝的反应力，在他拔刀之前飞奔逃窜出宿舍！ 　　* 　　L区位于校园的最外延，实战教习区。 　　宛籽在教习区的入口看见了面无表情的伊斯。穆查理星人的身体素质与战斗力远低于这座学校里面的奴隶精英们，所以如果只是单独的贵族学员是不被允许进入实战教习区的，学员只有在被战斗伙伴保护的前提下才能进入，这正是伊斯把她叫来的原因。 　　“走吧。”伊斯看见宛籽，淡道。 　　……然而您确定带我有区别吗？ 　　宛籽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瘦削的身影幸灾乐祸想，如果到时候遇到凶猛的野兽袭击，她应该是先逃走，还是在他身后喊666？ 　　当然，宛籽也就过了下脑补的爽感，却没想到在短短数十秒后，脑补成了真。 　　“吼——” 　　忽然间，一只野兽挣脱了枷锁，在沙场中埋头嗅了嗅，目光锁定了伊斯径直扑了过来！它的身上一片赤红，身体皮肤如同冷却的火山岩浆一样露出一道道火红的裂纹，那些裂纹的缝隙中有火焰从中窜出，如同飘荡的毛发一样笼盖在它的身周。 　　“吼——！！” 　　火焰猛兽眼看快要到冲到宛籽与伊斯的中间。 　　宛籽来不及反应，身体已经替自己做出了最佳选择——跑啊啊啊！ 　　“吼——！！！”火焰猛兽冲到了伊斯面前嘶吼。 　　伊斯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野兽身周的火焰熊熊燃烧，从它的皮肤缝隙中飞出的火星在空中盘旋飞舞，掀起一阵阵热浪，吹起了伊斯金色的短发。 　　伊斯依旧没有动弹，只是当火星化作的焦炭跌落到了他的衣领上，留下一点黑渍时，伊斯少爷终于皱起了不悦的眉头。 　　“滚开。”伊斯道。 　　那只火焰猛兽竟然像是受到了震慑，一点一点朝后退却。 　　…… 　　宛籽觉得自己刚才围观到了大型装逼现场。 　　她灰头土脸地从藏身的地方爬了出来，尴尬地站在原地。现在走到他身边，很容易被人看出来她刚才丢下他逃命了……还是装作不认识吧！ 　　“刚才很危险，你作出了很敏捷的反应。”忽然，她的身旁响起了一个温和的声音。 　　宛籽抬起头来，看见一个年轻人站在她的身旁，正温和地看着她。 　　“……谢谢。”宛籽悄悄打量他，这个人长得比伊斯要矮一些，大约于地球人差不多，身上穿着一件带帽子的斗篷，从头上一直套到了脚下，只露出一点点灰色的头发在脸颊边，显得斯文而又俊秀。 　　“你是虫族吗？”宛籽问他。他这装扮让她响起了很久以前认识的一个虫族，蜻蜓。那时候他也是差不多的斗篷装扮，为的是遮住精灵似的耳朵和闭合的翅膀。 　　那人的眼里露出诧异的神色，微笑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他温和问。 　　“我叫……宛籽。” 　　“很高兴认识你，”虫族青年柔声道，“我叫青禾。” 　　“……嗯。” 　　“来，跟我过去。” 　　“……好。” 　　宛籽浑身别扭，她已经很久没有遇到正常能沟通的生物了，这个青禾虽然是只虫子，但是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简直是另一种生物，跟宿舍里那只神经病虫子完全不一样啊…… 　　宛籽跟着青禾朝教习区中央走。路过那只火焰猛兽，她看见青禾从斗篷里掏出了一根非常细的金属链子，很随意地套在了已经不再暴躁的火焰兽的脖子上。随后，青禾走到了伊斯身边，温声道：“你就是伊斯子爵么？” 　　伊斯淡淡望青禾，没什么表示。 　　青禾不以为然，只是眼神锋利了一点点。他道：“我是你的L区主教官，青禾。伊斯·艾伦特，我对你刚才的反应十分失望。” 　　伊斯站直了身体，除了眼神没有到位，身体处处已经很是体现尊重。 　　青禾笑了：“我并不是军部那些迂腐的老头子，礼节方面我无所谓。只是危险来临的时候，你的战斗伙伴居然舍你而去，自顾自跑了。” 　　宛籽：“……”您刚才不是还夸奖过我反应棒吗？ 　　青禾收敛笑意，轻道：“当然，这并不能归咎于你的战斗伙伴自觉性不够。因为你似乎既没有与她缔结契约，也没有任何感情上的培养，假如刚才是在战场，你知道你将付出什么代价么？你的军队，你的星球将付出什么代价？” 　　宛籽：“…………”这借题发挥无限拔高的教育场景怎么有点眼熟？ 　　青禾的话语声很轻，透着一点点慢条斯理。 　　操场上的风吹得他的斗篷微微摆动，仿佛是在为尴尬的僵持计时。 　　宛籽作为关键人物，尴尬地黏在地上，深深觉得自己就是那只热锅上的蚂蚁。她抽空瞄了一眼伊斯，发现这个霸道总裁养成时的少年平静的眼里似乎露出了一点点情绪，不知道是烦躁还是抵触。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宛籽身上。 　　宛籽：…… 　　不关我的事儿啊……她用眼神告诉伊斯。 　　伊斯移开视线，最后淡道：“我不需要她保护。” 　　青禾笑起来：“在你确保自己能够在超越S级的对手手下活下来之前，永远不要说不需要。” 　　伊斯沉默。 　　青禾道：“今天的第一堂课，伊斯，试着与你的战斗伙伴情感交流。” 　　伊斯与宛籽面面相觑，下一秒伊斯面无表情移开视线。 　　青禾左右查看两个人的反应，静默了一会儿，问：“所以，你们从来没有试图交流过情感？” 　　宛籽：…… 　　伊斯沉默。 　　“跟我来。”青禾笑眯眯。 　　* 　　宛籽跟在青禾的后面，横穿过教习操场。 　　L区的教习操场，不同种族的奴隶正在进行着各项训练，期间有穆查理星人出没，他们的身边都陪伴着自己的战斗伙伴。每个配对的形态各异，视觉效果相当有意思。 　　一起出没的有的是人与兽组合，人形的学员身旁跟着威风凛凛的野兽；也有人与改良机械人的组合，人形学员骑在机械人的肩膀上，犹如操控自己的机甲战士。其中最和谐的就是人与人形战斗伙伴的组合，比如人与虫族，与成年的人鱼族，这时候，出双入对赏心悦目的概率就很高。 　　宛籽看了一圈周围，再抬头看看伊斯：他们俩大概算学霸与废材组合吧？ 　　或者被嫌弃组，迟早淘汰组，备胎是个吃人魔组…… 　　宛籽一路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到了教习场的边沿。巨大的树木连接着教习场与它背面的腹地，金黄色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隐隐约约，还有一点花香从森林的深处传来。 　　宛籽对树林有着严重的阴影，在森林边缘就停下了脚步。 　　好在青禾也停了下来，回头温柔看着伊斯与宛籽。 　　“每一个学员都会在入学之前就由自己或者家族选定战斗伙伴。”青禾的声音悠悠地从前面飘来，“总有一天，你将走上战场，为帝国的荣耀而战，到那时你的战斗伙伴将是你唯一可以信赖的伙伴与伴侣。” 　　“信赖并不是与生俱来，而是后天培养的。” 　　“契约的存在能够稳固彼此的关系，而心灵的契合则会让你们的灵魂也相依。” 　　青禾的声音有着非常典型的虫族特征，他们讲话大多非常温吞，就算是灰叶，他的语速也会比普通人慢一点，这让他们的声音非常具有说服力。 　　青禾看着伊斯：“一般战士与他的战斗伙伴来自不同的种族，而信赖，首先要从了解彼此开始。现在，伊斯，请把手放到宛籽的胸口。” 　　宛籽：…… 　　青禾轻道：“仔细看清宛籽的容貌，去感受她的心跳，那是她生命的源泉。” 　　宛籽：………… 　　……对不起，是我想歪了。 第66章 接触失败 　　伊斯皱起了眉头，显然并不乐意接触他眼中的低等生物。不过，他有着军人非常良好的属性，在指导青禾是教官之后，服从的本能战胜了他的情绪。 　　伊斯嫌弃地皱起眉头，余光中看见青禾的神情，在军人的服从本能下不得已伸出手，轻轻地触上眼前生物的胸口。 　　手掌下传来细微的跃动，一下，一下，非常有规律。 　　手心感触到一股难以言说的微妙感觉，那是她的体温，透过衣裳蔓延到了他的手上。 　　温暖，且柔软。 　　伊斯有些诧异，低下头颅，第一次正眼看面前的蝼蚁。 　　她有着人形的外观，身体十分脆弱，眼睛里似乎很容易分泌液体，并且……一直都很吵。似乎只要稍稍靠近她，她就会怯懦地缩得更加矮小，就像现在这样，深褐色的眼眸里颤动着一点水润，似乎马上要流淌下液体。 　　果然是低级的怯懦的脆弱的外星生物。 　　伊斯嫌弃地移开视线。 　　“宛籽，用你的手去感触伊斯的心跳。”青禾的声音夹杂在风里，似乎能安稳人的情绪。 　　宛籽的呼吸早就已经乱了套，脊椎紧张得绷直。她在伊斯刚刚走近她的时候就已经恐惧地想要逃跑了，现在根本就已经是被惊吓过度，完全不敢动弹。 　　她的锁骨上至今还留着伊斯的匕首割破的伤口，当时骨头都碎了，她躺在冰凉的地上的时候，真的以为自己会死。后来没有死成，可是那种绝望却一直留在了记忆里。 　　她害怕伊斯，就像兔子害怕人类。 　　她可以逼自己与他同乘，也可以骗自己说他比灰叶好太多，甚至可以尝试与他聊聊天，可是真的碰到他的时候……还是很害怕。怕得连呼吸都不敢，怕得身体的每一根骨头都在颤抖…… 　　“宛籽？”青禾的声音带了疑虑。 　　宛籽僵直身体，双手紧握成拳头。她努力睁大眼睛不让自己太过异样，声音却还是出卖了她。 　　“我……我不敢……”宛籽小声说。 　　她不知道自己情绪为什么会忽然被恐惧淹没，明明只是很简单的要求，为什么……那么难？ 　　伊斯的手正在她的胸口，他只要稍微用力，她的心脏就会被揪出来。 　　“我不敢……”宛籽哭了出来。 　　伊斯冷冷看着眼前情绪崩溃的宛籽，沉默地松开了手。 　　青禾站在不远处，轻轻叹了口气，他说：“看见了么，你的精神接触放大了她心中对你的情绪，她的精神阀值根本无法承受与你的共鸣。哪怕只是初步的契约，她也无法配合。真的不考虑换个人么？” 　　伊斯冷道：“你是故意的？你是我父亲的部下？” 　　青禾微笑。 　　伊斯道：“我不会改变主意。” 　　青禾轻道：“我只给你三十个恒星日，如果在那之前你仍然无法与她完成契约，你可以选择灰叶，或者退学。” 　　伊斯沉默片刻，提起宛籽的衣襟，转身就走。 　　青禾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给你一个友情提示，不消除恐惧，她永远不会接收你的精神接触。” 　　伊斯没有回答。 　　* 　　宛籽跟着伊斯的脚步，灰溜溜走出L区教习场。 　　她籽暗自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感受到心脏已经恢复了原本的跳跃节奏。就算刚才被伊斯拎着衣领提着出教习场时，她其实也没有失控。那，刚才是为什么？ 　　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尝试去回忆，思绪却怎么都整理不出来。她的脑海里仍然像塞了一团棉花，脚下的土地也就似乎有些柔软，整个世界都有点不真实——她虽然的确有些害怕伊斯，但是她已经是个成年人，无论如何都不至于像刚才一样失控才是——为什么？ 　　“你不用恐惧。”走在前面的伊斯头也不回，声音冷硬，“是他利用了你的精神缺陷，放大你的感知。” 　　“……哦。”宛籽跟着他的脚步，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互动。 　　就这样，两个人一前一后缓缓走过校园。校园的道路两旁装着一些银色的器械，每一个器械上有三片舒展的扇形金属。每当风吹过，扇形的金属围绕着圆形缓缓旋转，间或发出一些清脆的声响，就像是无数个银色的风车。 　　伊斯的短发被风吹乱了，耷拉着，大概和他的心情一样。 　　宛深深觉得自己似乎是闯了祸，脑袋顶上悬挂着一颗随时会爆炸的□□。这种感觉太让人忐忑，她咬咬牙，鼓起勇气追上了伊斯的脚步。 　　“喂……”宛籽小声叫他，“既然战斗伙伴这么重要，为什么……选我？” 　　她绝对不是什么理想的对象，身体弱，不会打架，还有他们所谓的精神阀值她肯定也没有，鬼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作为21世纪的网瘾少女，她脑子里大概只有污力涛涛……不论如何，就算是随即去大街上拽一个都比她好吧？ 　　伊斯没有回头，显然也懒得回答。 　　宛籽早就有被晾的心理准备，轻轻叹了口气，埋头走在他身边。 　　寂静的道上，只有银色风车转动发出的细微声响。 　　不知过去多久，伊斯忽然停下了脚步，静静地望向宛籽：“因为你毫无作用。”他说。 　　“啊？”宛籽一时反应不及，呆呆看着他。 　　伊斯淡道：“我不需要任何辅助。” 　　宛籽：…… 　　她忽然想明白了自己成为幸运之子的原因。伊克斯学院的社会民情就是一个学员必须带一个随身保镖，而霸道总裁伊斯因为自己是个学霸，独来独往才是学霸的本性，他不屑培养战斗伙伴却扛不过制度，因此费心选中了一个废物作为战斗伙伴花瓶。 　　就是她宛籽本人了。 　　…… 　　真谢谢你温和的用词啊。宛籽咬牙切齿。 　　然后，她看见霸道总裁养成时的伊斯殿下的眉头上又皱起了显而易见的嫌弃。他大概是忍无可忍了，冷道：“你不需要做任何事情，但是三十个恒星日内，你要消除对我的恐惧感。” 　　宛籽：…… 　　伊斯道：“这是命令。” 　　宛籽：………… 　　这怎么可能强制做得到啊！宛籽在心底呐喊，颤颤巍巍问了他：“那要是我……做不到呢？” 　　伊斯居高临下看着宛籽，眼里无波无澜。 　　他说：“我退学，你的生死与我无关。” 　　宛籽：……………… 　　* 　　随意你个鬼！你就等着退学吧人渣！ 　　宛籽匆匆回到宿舍，在灰叶凉飕飕的目光下收拾了简单的行装，小跑着离开了宿舍。现在的她没有锁链也没有被关起来，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她顺着记忆中的路途朝着校门口奔跑，一口气跑出了伊克斯学院——然后，气喘吁吁站在校门口发呆。 　　校园门口是一片开阔，蔚蓝的海水冲刷着白色的沙滩。 　　前方是蓝天，白云，一望无际的海平面与最远方的天空相连。 　　海风阵阵吹来，带来一股潮湿凉爽的气息。 　　宛籽：…… 　　不——至——于——吧？ 　　宛籽沿着沙滩边奔跑，也不知道到底走出去多远，依旧没有见到半条船，半个港口。宛籽跑得筋疲力尽，最后在沙滩上躺平成了一个大字，看着天上悠悠白云，不得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里好像真的是一座孤岛。如果这里是一座孤岛，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这样一所军事学院却没有半个看守，因为根本没有人能不用任何飞行器离开这里，还需要什么防范措施呢？ 　　忽然，空气中传来一阵怪异的旋律，像是风铃在窗口被风吹动的叮当作响。 　　这是上课铃声吗？ 　　宛籽坐起身来，疑惑地四顾，发现声音好像是从她头顶的天空传来的。 　　可是天空中只有白云朵朵。 　　不知不觉间，那怪异的铃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最后一个重音之后戛然而止。 　　一时间，万籁俱寂。 　　宛籽茫然四顾，赫然看见天空的中央忽然像是破了一道口子，明媚的蓝天竟然被撕开了一道黑色的裂口！天色越来越黑，海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那道口子越长越大，如同墨汁滴入水里，迅速地向四周蔓延，眼看着就要与海水相接。 　　宛籽心慌起来，拔腿就往来时的方向跑。 　　陡然间，整个世界就黑了。 　　我去这到底怎么回事啊啊啊？？？ 　　四周漆黑一片，宛籽只能靠着模糊的记忆慢慢向前摸索。走着走着，忽然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她一个踉跄砸在了地上，额头上传来一阵剧痛。 　　“啊——”宛籽头晕目眩，模模糊糊伸手抓了一把，黏糊糊的。 　　……不会是血吧？QAQ 　　寂静中，远处传来一阵整齐的机械声，咔嚓，咔嚓，咔嚓—— 　　宛籽只觉得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可是遭一片漆黑，她的肉眼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只能呆坐在原地，听着那个诡异的声音一点点靠近。 　　咔嚓，咔嚓，咔嚓。 　　“有人……有人在吗？”宛籽惊恐地开口。 　　咔嚓，咔嚓，咔嚓。 　　“我迷路了……请问你是、是学员吗？” 　　咔嚓，咔嚓，咔嚓。 　　齐整的声音越来越近。 　　宛籽觉得自己的胆儿都快被吓得炸裂了，忽然间，她感觉自己能看到了一点阴影。她看见在距离她十几步开外的地方，白天里那些风车忽然自己长了腿，正列队在沙滩上行走，每一步都发出声音，正是那个“咔嚓——咔嚓——” 　　微光下，每一个风车的三片叶子都如同锋利的刀锋，整齐地泛着寒光。 　　可是光是从哪里来的呢？ 　　宛籽恍然回过头，看见远处有一个人身穿斗篷，手提着一盏灯，在微潮海风中缓步向她走来。 　　宛籽呆如木鸡。 　　她看见斗篷微微俯下了身体，从斗篷里露出一只苍白而又冰凉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啊——”鬼…… 　　“别出声。”极轻的声音从斗篷里面响了起来。 　　宛籽认得这个声音，是早晨才见过的青禾。她终于松了一口气，拽着他斗篷的衣角，跟着他的步伐慢吞吞往前走。 　　这种感觉很神奇，周围漆黑一片，那一盏灯只有莹莹之火。 　　宛籽接着羸弱的灯火眺望远方，看见长了腿的风车机器人正迈着整齐的沿着海岸线行走，渐行渐远。那些让人毛骨悚然的“咔嚓”声也伴随着透明的脚步渐渐消失不见。整个海岸又平静下来，连风声都没有。 　　于是黑夜中，寂静里，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青禾身上的斗篷偶尔飞起来，撞到宛籽的手腕。 第67章 疗养中心 　　宛籽觉得手腕痒痒的，心跳却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于是她鼓足勇气问：“我们……要去哪里？” 　　青禾的脚步没有停歇，温煦的声音从前方响起来：“去疗养中心。” 　　宛籽问：“天为什么忽然黑了？那些……是什么东西？” 　　青禾低道：“穆查理星运行轨迹特殊，并不会有黑夜与白昼轮转，你刚才看到的是人造黑夜开启，至于那些机甲，它们是学校用来清理冲上沙滩的垃圾的。” 　　宛籽有太多的疑惑没有办法纾解，于是选择了沉默，就这样跟着青禾的步伐走进了校园，走过漫长的小径，最后抵达了一幢独立的大楼。 　　“请输入权限密码。”大楼外，没有感情的机械声响起。 　　青禾道：“L区实战教习官，青禾，通行指令BLQ3494。” 　　“指令通过，请进。” 　　大楼门禁被接触，金属质地的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明亮的通道。 　　宛籽在门开的一瞬间就闭上了眼睛，慌乱中，她又被青禾牵起了手，引导着往大楼里面走。她尝试着睁开眼睛，一次，两次，最后终于完全适应了大楼里的光芒。下一秒，她愣在那儿。 　　……诶？ 　　一直以为，这颗星球的发达程度比不上伊克斯佩特星，不论是建筑还是生活习惯，穆查理更像是另一个地球。可是这个“疗养中心”在她一踏入房间的一瞬间，荧绿色的光芒已经扫遍了她全身，与她在伊克斯佩特星的体验一样，下一秒，她全身的数据都飞快地在空中划过，所以异常的数据都被单独列出，一项一项陈列在空中。 　　种族：不明 　　身体状况如下： 　　1、头部遭钝器击伤，表皮组织劈裂，出血量中等。 　　2、身体短期内经受过剧烈撞击，颅内血压轻微异常，可不作处理。 　　3、肩胛骨划伤，已止血，根据伤口愈合速度推算，此处将会留下疤痕。 　　4、体质偏弱，贫血，不建议从事剧烈活动。 　　…… 　　看不出来，穆查理星的科技，至少是医疗科技已经很发达了啊。 　　宛籽看着那一条条伊克斯佩特星文字列举，无奈叹息——虽然这种体检真的是毫无秘密可言。 　　绿光扔在不断闪烁，就在宛籽想要怀疑它是不是要把蛀牙或者口腔溃疡也列举出来时，青禾走到了她身旁，撩起了她的刘海，用雾蒙蒙的眼睛仔细扫视她的伤口。 　　宛籽不敢动，乖乖站在原地。 　　“疼吗？”青禾问。 　　宛籽摇摇头，装作不经意偷瞄青禾——此时的青禾已经褪去了一身斗篷，露出真正的模样来。他有着灰色的没有瞳眸的眼睛，皮肤是虫族人惯有的苍白，银灰色的长发遮住了树叶形的耳朵一泻而下直到腰际，身后三对薄翅自然垂下，静静蛰伏。 　　青禾轻挑起宛籽的下巴：“可是仪器显示你的痛觉神经正在绷着。” 　　宛籽果然抬眼就看到了空中刺目的红色字：目前疼痛三级，需要止痛处理。 　　宛籽：…… 　　青禾垂眼笑了：“隐瞒或者忽略自己的身体状态是高等智慧生物才会有的行为，我可以理解。不过在这一座学院里面，没有任何人想要伤害你，不用害怕的哦。” 　　宛籽看着青禾，勉强点了点头。 　　大概漂亮大概是虫族的种族优势吧。他本来就长得很美，笑起来时更加明媚得让人心惊，温软得让人觉得自己正躺在五月里的沙滩上，吹拂着带着花香的风。 　　“别动，会有一点难受。”青禾的手上抹了一点绿色的液体，放到了宛籽的伤口边。 　　他轻轻一点，宛籽的额头上就弥漫开一股冰冰凉凉的刺痛感。 　　宛籽闭上了眼睛，告诉自己，正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虫族。她见过虫族是什么样子的，低等的虫族庞大而具有杀伤力，□□能够腐蚀一切物体；中等的虫族面目丑陋，不仅能使用武器，而且锋利的牙齿甚至能够撕开战舰的太阳能板；而高等虫族，他们拥有美丽的长相，实际上确实杀人的机器。只要他们愿意，就能从远方召唤来千军万马的低等虫族，把任何地方都变成地狱。 　　“好了。”青禾轻柔道，“今夜就现在这里休息吧，我会通知伊斯来接你。” 　　“……好。” 　　“我带你去实习生的房间休息。” 　　“……嗯。” 　　“这里很安全。”青禾摸了摸宛籽的头顶，“你不用害怕。” 　　青禾在前面带路，宛籽亦步亦趋跟着，看着他的背影抓耳挠腮。 　　会有不一样的虫子吗？她在心里问自己，然后更加迷惘。 　　在伊克斯佩特星，虫族是穷凶极恶的存在，莱格修斯帅军与虫族打了数千年。可是在这一颗星球上，虫族与人类却好像是和平共处的？他们不仅能自荐成为“战斗伙伴”，甚至还有人能在全球最好的军事学院当教习老师…… 　　也许茫茫宇宙中，不止一个星际有虫族？ 　　…… 　　* 　　“疗养中心”的深处是一排齐整的房间，据说是为在这里工作的医务人员与实习生安排。恰逢军部调配，这几天所有的医务人员都被临时指派到了星际战场，于是整一座疗养中心就空了下来。 　　宛籽被分配到了最里间。房间不大，干净清新，也没有许多闪光的器材。 　　“安心休息。”青禾临走前又留下个笑容。 　　他是看出了她对仪器的恐惧么？ 　　宛籽望着青禾的背影诧异，他是智商高，还是有什么奇怪的精神感知？ 　　不论是哪一种，她都很感谢他。 　　宛籽摸到了柔软的床上，把自己蜷缩成一团，迷迷蒙蒙地闭上了眼睛。这是一个与地球生存环境非常相似的小房间，熟悉的感觉让她有一种久违的安全感，原本就疲乏的神智很快就被睡意席卷。真是太久，太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啊…… 　　* 　　宛籽酣然入睡，疗养中心的走廊上一间房门悄悄打开。 　　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路过宛籽的房间，定定地定了好久，似乎是克制了好一会儿，才蹑手蹑脚离开，走向不远处的诊疗室。 　　叮咚。诊疗室的器械被人登录。 　　“请输入诊疗记录权限密码。”寂静中，机械声响起。 　　鬼鬼祟祟的人探头探脑，低道：“内部码，3393。” 　　“欢迎您，亲爱的医生。” 　　“调取刚才的记录，少废话。” 　　没过多久，伊克斯学院的内部网络上，一篇题为《伊斯·艾伦特的战斗伙伴剖析第二弹》的快讯被发布出来。 　　“本次为大家带来关于伊斯·艾伦特的战斗伙伴的进一步调查报告，帮助大家更好地获得竞争对手信息。当然，如果有人能在实战中遇到她，也请务必讲战斗数据发送给我。我将代表星辰感谢您！你的基因实验室未来之光。” 　　下附一张表格： 　　种族：依旧不明 　　姓名：宛籽 　　生理形态：碳基生物，体表脆弱，易破损。 　　生物特征：体表温度较高，为恒温动物，内部脏器构成与本星人类大致相等。拥有相当的智慧，能与高等的虫族沟通无障碍，并且性格非常温顺，乖巧，比人鱼族可爱多了（PS：编者个人感情）。 　　战斗阀值：推断不高，甚至可能低出所有人的预计值，很有可能为F。 　　快讯一出，校园网上顿时炸锅。 　　说那个生物的战斗值为F——怎么可能！那可是艾伦特家族的伊斯！是幼年期就通过军部特殊人才招募计划的伊斯·艾伦特！他自己的战斗力就已经到达了罕见的S，能做他的战斗伙伴的生物，普通的S级都不可能吧？ 　　顷刻间，“基因实验室之光”的ID被众人骂成了一团废渣。 　　诊疗室入侵者打了个哈欠，对内网上的骂声不屑一顾，伸了个懒腰摇摇晃晃朝宛籽的房间走。走到一半，他歪着头想了会儿，一脚踹开了对面的房间。 　　“借用下啊老师。”他对着空荡荡的房间真诚道，大摇大摆走进房间，关上了房门。 　　* 　　清晨，宛籽是被室外的声音惊醒的，外面似乎有什么声音在交谈？ 　　她迷迷糊糊开了门，沿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到了诊疗室，顿时整个人清醒了过来。 　　诊疗室内，青禾正坐在唯一的椅子上，脸上的神情不似往日的明媚，反而少有的正经。在青禾面前桀骜站着的是伊斯，他的眉头紧锁，原本习惯面无表情的脸此刻浮现着少有的愠怒。 　　青禾盯着伊斯，声音慢吞吞，却足够威严。他说：“你的战斗伙伴因为战斗能力而陷入危险，这是她自己自身问题，我会推荐你更换战斗伙伴；如果她是因为认知错误，在还没有熟悉伊克斯学院的规则的情况下，遇到了危险甚至是生命危险，伊斯，这将是你的责任。” 　　伊斯站得笔直，神情端正，沉默不语。 　　青禾道：“她是一个你必须时刻去保护才能活着的生物，伊斯，你选择了她作为战斗伙伴，早该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哪怕是安全如伊克斯学院，她也随时会丧命，更何况是在战场。” 　　伊斯沉默。过了片刻，他才冷道：“我可以保护她活到我毕业为止。” 　　远处听墙脚的宛籽：…… 　　青禾一愣，憋不住冷脸笑出声来，他道：“然后你就可以独来独往，去星际战场耀武扬威了？伊斯子爵，我该说你太自信，还是太不自量力？” 　　伊斯移开视线，目光准确地落在宛籽身上。 　　他道：“我不需要任何人保护。” 　　“是么？”青禾淡声应。今天的他没有穿斗篷，反而穿了一身制服。贴身的白色衣裳与黑色皮靴让他整个人一扫温软，露出一丝飒爽来。他歪着脑袋，嘴角还挂着笑，“伊斯·艾伦特，军部特殊人才招募计划第三号。我们都知道第一号是您的父亲，艾伦特伯爵出身普通贵族，却以自己的战斗力而让军部破格升职为元帅。你想知道二号是谁么？” 　　伊斯终于回头正视青禾。 　　青禾抬起腿，一脚踏上座椅扶手。 　　“是我。”他抬头看着伊斯，冷道，“我的战斗伙伴也拥有S级战斗力，可是已经死在星际战场，军部念及他军功，招募我为伊克斯学院的实战教习官。你还觉得你不需要任何人保护么？” 　　伊斯脸上的神情终于有了与他年龄匹配的茫然。 　　他回头看了一眼宛籽，似乎是在仔细考虑她的战斗力，随后眼睛里又弥漫起满满的嫌弃。 　　宛籽：…… 　　——嫌弃就别选老子啊！！！ 　　——有本事你去找那只吃人的虫子啊！！！ 　　如果不是因为怂，宛籽简直想冲上去揪住他衣襟一脚把他踹进海里！ 　　青禾看见他的表情，又顺着他的首先发现了一脸炸毛的宛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脸上的正经神色一扫而空。 　　“宛籽。”青禾温和叫她的名字。 　　宛籽：“……”这个笑面虎变脸派虫子。 　　“过来。”青禾温柔地招招手。 　　宛籽乖乖靠近，小碎步挪到青禾身边，一不小心看见了伊斯皱着的眉头。 　　宛籽权当没看见，视线飘飞到远方。 　　身体的反应骗不了人，相较于伊斯，青禾虽然是个虫子但是他毕竟没有做过什么过激行为，而且温温软软，他还美…… 　　青禾：“三十个恒星日，还剩下二十九日。” 　　伊斯冷眼。 　　青禾轻笑：“今天是星际历史课，教官推荐你们翘课去培养感情。” 　　伊斯：…… 　　宛籽：…………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的猜剧情游戏仍在继续，有人看出蛛丝马迹了么？ 第68章 星际历史课 　　星际历史课，大概就是相当于军校的文化课。这里虽然是一个凭战斗力级别论英雄的野蛮学校，但是大概是受到贵族的格调舆论压力，文化与艺术在整个学期比例中也占着非常高的评分比例。 　　伊克斯军校所有课程都由学员与战斗伙伴相互配合完成共同成绩，一般普通配对为学员负责攻克艺术与文化课，战斗伙伴负责驰骋沙场所向披靡；二货配对会出现学员负责打打杀杀，战斗伙伴翻着白眼替学员答题的情况；当然也有神组合，比如伊斯VS宛籽。 　　宛籽躺平在星际模拟舱，幸福地翻了个身。 　　在她隔壁模拟舱的伊斯则聚精会神地盯着舱内的星空投影，那儿正情景再现演绎着穆查理的祖先是如何发现这一颗适宜居住的行星，并且在这里繁衍生息，又如何打赢了数次星际战争，开拓了这一个划时代的王朝的过程。 　　模拟舱会通过控制舱内人的大脑成像，让大家犹如置身于星际战场。 　　宛籽在周围情景忽然变成太空时吓了一跳，在之后的炮□□林弹雨中，激动得泪流满面——这要是在地球上，全息技术入股发展到这地步，打网游得多爽啊！ 　　星际战舰的影子缓缓地消失，周围的场景又换成了青山绿水。 　　一个高挑的凹凸有致的美女身影浮现在所有人的面前，指着她身后的世界微笑道：“这里是穆查理最初的样子，我们的母性因为大规模的武器开发而变得不适宜居住，所以我们的祖先就带领着二十万殖民者，找到了这个美丽的星球，穆查理。” 　　画面渐渐上升，脚下的星球变得越来越小，成为繁星中的一颗。与此同时，数不胜数的战舰飞向四面八方，消失在宇宙中。其中一艘主舰上的人相互欢呼着拥抱。 　　“我们在这里建设家园，发展科技，也在这里寻求我们从哪里来，要去往何处。后来，我们的战舰拥有了空间跃迁的能力，我们能巧妙利用黑洞去到我们想去的地方，并最终参与到宇宙文明中。我们将科技与文化带到更多的星球，让我们的子民在那里繁衍，并教会当地的生物艺术与美。” 　　画面又一转，光鲜壮观的主舰变得陈旧和残破，主舰的休眠舱内，无数染血的重伤的战士正沉沉入睡，已经死亡的被放置到了窄小的舱体内，发射向宇宙安葬，余下的人们每个人脸上洋溢着哀伤的神情。 　　“可是宇宙之辽阔，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永远有强大的不安于和平的敌人企图侵吞我们的家园。千年之前，我们伤亡惨重，穆查理王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那时，我们曾经帮助过的人们站了出来，他们站到了穆查理的身后，愿意以自己的血肉之躯保护穆查理的战士不受伤害。” 　　画面上，不同种族的生物与一个个人形战士走在一起，他们彼此分工合作，勇猛的战士们在沙场上浴血厮杀，人形的战士或陪伴在他后背，或站在远处时刻守备，直到整个战场都被尸体残骸淹没…… 　　“荣光之战，损耗了上亿帝国最精锐的战士，却为帝国带来了最坚不可摧的友谊。自那时起，帝国每一个战士在成年之际都将于自己的战斗伙伴缔结盟约，他们彼此依托生命，成为生命中最密不可分的亲人与爱人。如何培养出战斗伙伴的默契，则是伊克斯学院的立校之本，也是穆查理帝国将永远传承下去的骄傲。” 　　画面回到了穆查理帝国，下一秒切换成无数个星球的实况。在那里，不同种族不同身份的人都用着同一种语言，传递着善意与微笑。 　　…… 　　模拟舱缓缓打开，连接在头顶的传导线自动缩回舱内，整个世界又恢复了光明。 　　宛籽头晕目眩地坐起身来，看见刚才看到的美女御姐讲解官站在了实验室前方，正微笑地看着实验室里的新生一个个如同恍然大梦中惊醒的模样。 　　“我叫爱丽丝，你们的星际历史教习官。”御姐的目光扫遍全场，最后落到伊斯脸上，眼底的笑意更深，“能够担当你们的入校教习是我的荣幸，这一期的学院似乎都很优秀呢。” 　　伊斯平静地回望。 　　御姐又扫视一圈，目光落在宛籽身上，微微一顿：“当然，有个别不够优秀的，相信也能在伊克斯学院内获得更大的进步，或者，淘汰。” 　　宛籽学着伊斯的眼神平静地盯了回去。 　　御姐没能从宛籽的脸上读到羞愤与不甘，顿时露出了优雅的笑容。 　　她道：“今天是我们本期生第一堂星际历史课，各位学员还有什么想了解的呢？比如……伊斯？” 　　所有学员纷纷侧目。 　　虽然早就知道他们这一期绝对不会是普通的一期，因为军部艾伦特的家族的长子伊斯将会和他们一期入学，不过大家也都是各自出自贵族世家，就算在校园网络上嗨翻了天，真见了面，自小就有的教养还是让他们忍着好奇心不去多打量他。 　　现在，感谢爱丽丝教习官，他们终于有理由去直视伊斯·艾伦特了！ 　　当然，还有他身边的那个传说中的不明生物战斗伙伴。 　　爱丽丝教官俯下身，凹凸有致的身材被扭得更加玲珑：“伊斯，听说你在作战方面颇有自己的见解，令元帅都赞叹，不知道你在星际历史上是否有自己的见解呢？” 　　众目睽睽。 　　伊斯的视线依旧面向前方，显然刚才只是端坐，并没有在看教习官。 　　“没有。”他答。 　　爱丽丝神情一顿，又微笑：“没有也正常，这正是我存在的目的。伊斯你对历史感兴趣吗？” 　　“不感兴趣。”伊斯·诚实·艾伦特淡定答。 　　爱丽丝教官的笑容憋不住了，尴尬道：“兴趣需要培养，相信在我的教习之下未来你会对历史很感兴趣。那么其他人，还有什么疑问吗？” 　　众人面面相觑，传递着幸灾乐祸的眼神。 　　宛籽坐在伊斯的身边，一直面对着爱丽丝教官优美的臀型。她做了做心理建树，小心出了声：“……教官，我想问问题……” 　　爱丽丝如逢大赦，转过身发现是宛籽，顿时脸色低沉了一点。 　　“亲爱的，有什么问题？”她挂起职业的笑容。 　　宛籽的脑海中回想起刚才看到的画面，组合了下语言问：“穆查理的官方语言传达到宇宙中很多星球，请问这些星球都可考吗？” 　　“当然。”爱丽丝答。 　　“那爱丽丝教官，您知道它们每一个星球的名字吗？” 　　“这个是自然。”爱丽丝嘴角浮现满意的笑容，“这是我作为一级教习的职业素养。” 　　宛籽眼睛一亮，兴奋地站了起来：“那教官您知道一颗叫伊克斯佩特的星球吗？那儿用的也是穆查理官方语言！” 　　“这个……”爱丽丝脸色一变，嘴角抽了抽，“普通星球里并不包含这一颗，也有很多星球是军械储备星球，它们的坐标与定位都在军部的绝密资料库里。” 　　“您不知道啊……”宛籽忍不住失落的表情。 　　伊斯侧过脸，看着身边的宛籽，发现这个不明种族的生物似乎情绪很外露。 　　宛籽没有空搭理伊斯的目光，她被巨大的丧气感笼罩着。 　　爱丽丝干咳一声，面向众人道：“对星际有着好奇心，是一个非常好的优点，然而知识的海洋广袤无边，就像星空一样。你们中通过选拔的优秀毕业生将进入军部服役，到那时，你们将可以获取更多的关于我们的星球、我们的宇宙的秘密。请拭目以待吧，亲爱的学员们！” 　　切——众人低调地交换着鄙夷的眼神。 　　只有宛籽一个人认真在听。 　　进入军部，就能获取伊克斯佩特星的位置吗？ 　　也是，伊克斯佩特星科技那么发达，战斗力也强悍，肯定不会是普通小民星球啊…… 　　只要能进入军部…… 　　宛籽聚精会神地盯着爱丽丝。 　　伊斯皱起了眉头，忍无可忍移开了视线。 　　——先是青禾，现在是这个虚伪的历史教习，这种生物，未免也太容易轻信他人了。 　　愚蠢。 　　* 　　第一堂文化课，整个实验室里听见最认真的是宛籽。 　　她恨不得抓住爱丽丝老师每一个字眼，然后把信息与她所知的伊克斯佩特星进行比对，企图企图找出任何关于它的蛛丝马迹……然而，漫长的课时之后，她依旧所得不多。 　　不过，至少知道了只要去军部，就能确定伊克斯佩特星到底在哪里了…… 　　宛籽走出实验室的时，整个人精神满满，心情也好了许多，甚至伊斯就站在她不到一手臂距离的地方，她都丝毫没有觉察。 　　伊斯淡淡看着她。 　　宛籽渐渐觉察了身边的目光，拘谨地往后缩了缩。下课后，所有的学院与他们的战斗伙伴都没有急着离开，他们看起来像是刻意与她保持着同样的步调？ 　　宛籽停下了脚步，扫视四周。 　　周围的学员果然也缓缓放慢了步伐，几乎算是在地上原地踏步了。 　　宛籽：…… 　　——所以他们的好奇心还是没有退却吗？ 　　宛籽在目光的焦灼下感觉自己快要着火了，狠狠心迈出了打招呼的第一步：“你们……好啊。” 　　她的话音未落，人群中忽然站出来一个浑身背毛的兽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宛籽：啊啊啊—— 　　兽人咧开嘴，吐出喉咙的声音居然是甜甜的萝莉音。她说：“你好，我叫布卡，是晋·蒋的战斗伙伴。今天天气非常好，大家居然在同一间教室诶。为了我们以后能成为好朋友，你要不要跟我去L区打一架？” 　　宛籽：“……” 　　宛籽废了巨大的力气，把手从兽人热情的“同志握”中抽了出来，变揉边干笑。 　　“不、不用了……” 　　叫布卡的兽族瘪起三瓣嘴，身后的尾巴弯弯绕绕扭得飞快：“打嘛打嘛~~进学院后第一次比试很有纪念意义的哦，我想跟你一起~~” 　　“谢、谢谢啊……我其实……” 　　看得出，所有人留下来的目的都相差无几，因为周围的人中至少有一大半人盯着她的目光都森森的像饿狼一样。想必大家都很好奇伊斯的战斗伙伴会有怎样的实力吧…… 　　宛籽欲哭无泪，我其实一根手指头就能戳死的啊！ 　　危难关头，宛籽偷偷瞄了一眼伊斯。 　　各种种族混杂在一起，小圈内的气味有点难以言说。霸道总裁伊斯显然在人群中非常不适应，他的眉头已经快要皱成山了。 　　要不要开口像伊斯求助？宛籽有些犹豫。 　　不过……他都已经一副快要吐出来的样子了，却仍然留在人群中，应该……是在等她吧？ 　　心里有了底，宛籽悄悄地朝伊斯靠近了一步，抬头看看他的表情发现并没有反感，于是又挪一步。 　　再一步。 　　再再一步。 　　宛籽已经走到了他身边。 　　伊斯终于有了一点动作，他直接转过身，对前面的人群熟视无睹，直接穿行了过去。 　　人群本能地散开，让出了一条小道。 　　宛籽就像是尾巴一样，跟在伊斯身后逃窜离开了包围圈，等到走远了，她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人群。 　　……这种操作，果然只有装X惯了的人才能做得出来啊…… 　　她心有余悸，没有注意前方，一不留神撞上了伊斯的胸口，顿时慌忙埋头道歉：“对、对不起啊。” 　　伊斯眯眼看着眼前毛茸茸的脑袋。 　　宛籽强撑着勇气等候发落。 　　然后，她听见了伊斯大少爷难得踟蹰的声音：“你有什么梦想？” 　　“啊？”宛籽懵圈，中国梦X秀？ 　　伊斯皱眉，道：“我要做什么，你能消除恐惧。” 　　校园过道上，那些机械风车怪的声音恰好响起了声音，风扇被海风吹拂得呜呜作响。 　　“我……我也不知道啊……” 　　宛籽呆站在原地，看着伊斯难得犯愁的神情，顿时觉得种族的不同在思维上真的有着马里亚纳海沟的隔阂啊。 　　伊斯淡道：“我会找到办法，在那之前，你别逃跑。” 　　宛籽：……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迟了些，看河神看得忘记更新了…… 第69章 食物来源 　　那一天，宛籽跟在伊斯的身后，一起慢悠悠地走向宿舍。 　　宛籽一路沉默，眼看着宿舍楼群已经近在眼前，不由紧张了起来：“你……要回宿舍吗？” 　　伊斯回头看着她。 　　宛籽觉得自己脸上发起了烧，支支吾吾：“宿舍，只有两个房间……”您是要跟我睡一张床呢，还是跟那只雌雄莫辨的虫子一张床呢？ 　　伊斯显然没有理解她的挣扎点，他沉默片刻，道：“你留在宿舍，我另有住处。” 　　宛籽：…… 　　果然，这种开挂的特殊阶层根本就不能用普通学生待遇去衡量。 　　伊斯望了一眼宿舍，转身走向了另一条小径。 　　宛籽目送他的背影离开，终于松了一口气，放松了紧绷的身体与神经。 　　在很久很久以后，宛籽已经记不清许多事情，对伊克斯学院与伊斯最就远的记忆大约就是从那条小道上开始的。她有时候看看风车，有时候看看伊斯的背影，忽然就有一种不可思议的熟悉感。这种熟悉感究竟是因为伊克斯学院与她记忆中的地球校园太过相似，还是因为伊斯本人的身上有着一些熟悉的影子。 　　鬼知道呢？ 　　* 　　宛籽龟速地回到了贫民阶层的宿舍，在门口静默了好久，终于鼓足勇气进了房间。 　　整个房间已经变了样，所有的装饰与器具的位置发生了巨大的位移。拥有星空投影的主卧里所有的家具与摆设都不见了，只有一张床突兀地被摆在房间正中。床上大摇大摆地躺着一个纤瘦的身影，正是那个讨厌的吃人虫子，灰叶。 　　他是拆迁队的吗？ 　　宛籽目瞪口呆，犹豫着走向了独立的小套间。果然，所有的东西都被清理到了小套间里，那个原本整洁的小空间现在简直像是杂物间。 　　欺人太甚啊！ 　　宛籽怒了！ 　　三两步冲到主卧。 　　灰叶懒洋洋地支起了身体，眯着眼睛盯着宛籽，道：“不服，来打。” 　　他好像刚刚发现宛籽额头上的伤口，雾蒙蒙的眼睛眯了起来，眼底闪过饶有兴致的光芒。僵持一会儿，他下床走到宛籽身旁，盯着她的伤口仔细研究。 　　灰叶问：“你受伤了？” 　　宛籽一瞬间受宠若惊：“没、没什么，不要紧的……” 　　灰叶问：“那你什么时候死？” 　　宛籽咬牙切齿：“暂时不会死的，谢谢你的关心。” 　　“……哦。” 　　灰叶露出失落的神情。 　　宛籽警觉地用手捂住了额头，因为眼前的虫子正用殷勤的“要不要我来帮你一把”的眼神盯着她。僵持间，她的肚子尴尬地叫了起来。 　　“咕咕——” 　　算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宛籽挤出一个虚伪的笑容，温声问灰叶：“那个……请问你知道在哪里吃饭吗？” 　　仔细回想起来，她都快记不得上一次吃饭是什么时候了，是在公爵府，还是在长途跋涉的军舰上？总之落地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吃过东西，这个巨大的校园里根本没有类似食堂的存在，要不是她的身体基因里含有一部分的伊克斯佩特星血统，恐怕早就饿死了吧？ 　　失落的灰叶又懒散躺回了床上，声音不屑得很：“你没去疗养中心登记？” 　　宛籽疑惑：“登记什么？” 　　灰叶道：“食物种类登记。” 　　宛籽傻眼：“啊？？” 　　灰叶已经闭上了眼睛，拒绝继续深入的沟通。大概是忽然想到还有自然饿死这一种打开方式。 　　* 　　好在，疗养中心宛籽还是认得的。 　　趁着天色还早，宛籽又回到了疗养中心。 　　白天的疗养中心与夜晚看起来大不相同，此刻的疗养中心门禁都是敞开的。诊疗室的外面多了一个大厅，大厅的窗口上显示着一排又一排的序号。每一次序号变动，就有几个学员去窗口捞起或大或小的盒子。整个大厅里不同种族的学员三五成群，好不热闹。 　　这是在领……便当？ 　　宛籽不敢相信这是昨夜才来过的诊疗中心，她在大厅里转了圈，看见窗口边站着一个摇摇摆摆的机器人。机器人手里还举着一个可笑的旗子，旗子上用伊克斯佩特语写着“饮食习惯登记找小K”。 　　“请问……”宛籽组织语言，试探问机器人，“有我能吃的东西吗？” 　　机器人圆圆的脑袋下面压着一个方方正正的身体，用丑萌的眼睛射出一束红光，大约是在扫描她的脸。 　　机器人的脑袋180°转了一圈，露出了后脑勺的笑脸：“你好，宛籽。请输入你的种族。” 　　种族？宛籽犹豫着试探：“……地球人？” 　　机器人的脑袋又转了180°，翻转到哭丧脸：“对不起，系统无法查到‘地球人’种族。” 　　宛籽：“那……伊克斯佩特星人？” 　　机器人晃脑袋：“对不起，系统无法查到‘伊克斯佩特星人’种族。” 　　宛籽：“那给我穆查理当地人的饮食。” 　　机器人：“对不起，疗养中心只为战斗伙伴提供饮食。” 　　……靠！ 　　宛籽憋着火气在大厅中搜索，忽然看见了一个个头与她差不多，长得也非常相似的陌生种族，于是兴奋地指着那个人：“我和她一样的就可以了！” 　　“收到指令。”机器人的眼睛一闪一闪，“23556号常住顾客宛籽，种族匹配录入完毕，常规饮食习惯倒入完毕。请稍后领取您的第一餐，祝您在伊克斯学院生活愉快！” 　　这样就可以了吗？ 　　宛籽犹豫着把视线转移到大厅，果然看见电子屏上出现了自己的名字。 　　噗通。 　　一个盒子从窗口掉了出来。 　　宛籽冲到了窗口下，小心地把盒子捧了出来。盒子有点冰凉。不过那有什么关系呢？宛籽几乎喜极而泣，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能有干净卫生的吃的果腹已经是很好很好了。 　　她等不及走出疗养中心，就在大厅里小心地打开了餐盒——几秒后，激情瞬间被冷水浇灭。 　　盒子的内部温度异常低下，里面盛着一些不明的白色肉块，还有一些弯弯绕绕的残肢。那些诡异的东西在接触空气的一瞬间居然开始颤动了起来，肢体相缠，慢慢扭动。一股无法言喻的腥味幽幽散发了出来…… 　　宛籽僵硬着身体，端着盒子慢吞吞放回窗口。 　　如果那些肢体扭出来碰到她的手……她在心里默默想，那这只手就不要了吧…… 　　大概花费了毕生的克制力，她终于安然地把餐盒放回了远处，像一个木头人一样朝门口走。 　　饥饿且绝望。 　　“喂，宛籽！”忽然，一个轻快的声音响了起来。 　　就在大厅的角落里，有一个戴着口罩的陌生男性，正在朝她兴奋地招手。 　　“我是疗养中心的义工，我看你好像并没有找到合适的食物，需要帮助吗？” 　　显然需要啊…… 　　宛籽犹豫了片刻，在危险性与饿死之间考虑了一下，跟上了那个男人的步伐。 　　宛籽跟着口罩男进了传送梯，到达地底一层，竟然又回到了早晨离开的诊疗室。 　　那个男人大概真的工作人员，他熟练地在所有的仪器平台上输入了通行口令，整个室内顿时被一股淡淡的荧绿色光芒笼盖。 　　“躺上去，我想给你做个身体检查。”口罩男说。 　　“不是找吃的吗？” 　　口罩男趴在仪器平台上，支起下巴，歪着脑袋看宛籽。他说：“你让我扫描身体数据，我就负责给你找到吃的，公平交换，怎么样？” 　　“你想做什么？” 　　宛籽警觉地后退，盯着口罩男的眼睛。口罩男有着一双深蓝色的眼睛，目光虽然温和，却完全遮盖不住浓浓的兴奋光芒——该不会是什么科学怪人吧？ 　　口罩男大概是笑了，虽然没有露出脸，但是眼睫弯了起来。他说：“你放心，我不会对你的身体做任何损伤的事情，我保证，只是扫描与简单问询。” 　　宛籽握紧拳头退到了墙边。 　　口罩男并不着急，他在诊疗室里找了个座位，把腿高高架在了试验台上。 　　“看你对人鱼族的食物的那么反感，我猜你的食物要么更倾向于陆地植物，要么是不习惯人鱼族原始的饮食习惯，你需要把食物进行一定特殊处理之后才能食用。对么？” 　　宛籽沉默。 　　口罩男道：“我们穆查理星人的食物主要由天然矿物分泌的成分与一些植物的种子果实为主，军队中则更多以营养合剂的形式。我猜这些食物你都能吃，不过口味上则不一定认可。” 　　营养剂……宛籽的脑海里顿时想起许多不怎么美好的回忆，却也稍稍放松了一点。看来这个口罩男的确是研究这些的没错…… 　　口罩男显然接收到了宛籽情绪，缓步走到了她身边，弯下腰道：“我给你找些口味偏甜味的浆果，你给我一滴你的血液，我保证，只用于我个人研究，不会做坏事，怎么样？” 　　不行，他靠太近了。 　　宛籽心里直打退堂鼓。肚子在这时候不知好歹地又叫出了声：“咕咕——” 　　口罩男声音哀怨起来：“你知道吗，我只是实验室的一个小学徒，我每天能够接触到的资源很少很少……老师还都很凶……他们天天瞧不起我的思维……” 　　咕咕—— 　　宛籽已经感觉到了一点晕眩。 　　生死关头，她豁了出去，轻轻点了点头：“好。” 　　口罩男兴奋地拿了一个针，从宛籽的指尖取了一滴血放入培育皿。 　　宛籽看着殷红的血在培育皿里缓缓地散开，抬起头看见了口罩男深蓝色的眼睛，一瞬间有一种错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 　　当天，伊克斯学院的内网上，“基因实验室之光”再一次登录。 　　这一次他对伊斯的战斗伙伴研究数据再一次更新，不仅推算出了她的基因组合，更加推算出了她的饮食习惯，肌肉的受压能力，还有她的骨骼生长速度等等。 　　“上一次的研究，本次实验结果得到论证，该生物不具备作战能力。当然，如果以高等智慧生物的评定标准来推算，她拥有非常完善的人格与相当的智慧，情绪波动十分明显。换言之，这是一种非常好的可以培养出感情的伙伴。” 　　数据已经越来越明确，学员们中有相当一部分人开始怀疑这份实验报告的真实性。 　　会不会艾伦特家的S级长子真的挑选了一个废材当战斗伙伴呢？毕竟数据已经这么明显了…… 　　可是怎么可能呢？ 　　当然也不是不可能啊……这种天之骄子的脑回路本来就清奇得很啊！ 　　在芸芸众生的讨论言论中，有个叫3494的新ID发了一条简单的疑问，与其他人完全不同。 　　3494问：如果你的实验数据正确，请问如何培养情感？ 　　基因实验室之光回复：基于学者目前的研究数据，这种小可爱不宜用强，可以为她准备喜欢的食物，与她沟通自己的过往，共同讨论一些有兴趣的话题，实际差不多再试着适当的身体接触，循序渐进即可。 　　众人不屑路过。切——你就编吧！ 　　* 　　丝毫不知道校园网络存在的宛籽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风云人物。网络上讨论最激烈的时候，她正在享用自己出卖节操换来的食物——一份浆果。 　　她狼吞虎咽，风卷残云，终于把那个恶心的食盒抛在了脑后。这个浆果有点像车厘子，却比车厘子更多一股桃子香味，总之味道的确如口罩男说的那样，很符合她的需求。 　　“我叫之光。”那个口罩男神神秘秘说，“当然你也可以叫我全名，基因实验室之光。” 　　“……哦。”宛籽毫无兴趣，埋头啃啃啃。 　　口罩男笑笑，戳了戳宛籽的脑袋：“为了我们共同的合作，要不要干脆住在疗养中心？” 　　“嗯？” 　　“我可以代表疗养中心的官方渠道通知到伊斯，就说你因为昨天受了伤，需要在这里静养。” 　　“……” 　　宛籽盯着基因实验室之光，犹豫了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 　　这个人应该就是疗养中心的工作人员没错了，也许还简直搞着自己的小研究项目，勉强还能算个白衣天使。不过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种情况下，她待在疗养中心比回去面对那只虫子可好太多了。 　　“明天换一种植物果实试试吧？刚才的检查我发现你的身体营养数值有些不够。” 　　“好。” 　　“实战教习的时候，可以多加一些运动。” 　　“好。” 　　“好听话。”口罩男之光戳戳宛籽的脸，“真羡慕那小子啊，为什么我碰不到这么听话的战斗伙伴？” 　　宛籽：……如果你小命被人捏在手里朝不保夕，你也会听话的。 　　之光笑了：“明天入学实战测验，多吃一点。” 　　“好……啊？？？” 　　实战——测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卷 《亿万年星光》上市了，名字也改成了亿万年星光，结束到25号的番外为止，预售已经开始，预计9月初发货。复制本条信息可以直接穿越到淘宝页面￥LDXR01InhmP￥，或者微博搜索“风浅”（是的就是那个500多粉的新号并没有认错，我偷偷换了个号……）查看置顶微博即可找到预售连接~【高亮】只是第一部，我们现在连载的是第二部，出版估计要在年末哈 第70章 入学测验 　　作为穆查理帝国唯一的也是整片星区最优秀的军事学院，伊克斯学院的每一个学员都是贵族中的优良子弟。正因为如此，对于每一个学员的发展方向，学员的考量都是非常仔细而又严谨的。 　　同一期学员一般是十到二十人不等，入学之后便会交由专门的实战教习与文化教习带领入门，随之完成最基础的学院课程。而在新人期的尾声，则是传说中的入学测验。这一场测验将会把新入的学员区分类别与岗位，进行分别的精英教育，学成之后，插班进入不同专业。 　　…… 　　宛籽的三观碎裂了一夜，久违的紧张感笼罩全身，她一夜都没有安眠。万万没有想到，在地球毁灭了之后，竟然还有一种类似“摸底考”的东西能够让她抓狂。更可怕的是如果只是地球上的摸底考，她顶多担心挂科，而在这一颗陌生的星球上，她不仅要担心挂科，她还要担心挂。 　　为什么，为什么科技都发展到这个地步了，仍然有这种让人放假跟上学都不安生的东西存在啊？！！ 　　第二天，宛籽顶着巨大的黑眼圈，昏昏沉沉看着面前的伊斯。 　　伊斯今天的装扮也与往常不同，他今天着装明显更为轻便，也更适宜作战。所以当他看见一脸懵圈的宛籽的时候，眼底赤果果的嫌弃快要溢出眼眶了。 　　宛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扮：公爵府做的日常礼服和皮靴，脖子上还挂着临走前侍女嘱托一定要带着的象征公爵府的挂坠。这一身的确……非常不合格。但是再回去更换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我不知道今天要测验……”宛籽弱弱地实话实说。 　　伊斯低眉像是在思索，淡蓝色的眼眸微抬，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宛籽紧张得站直了身体。 　　伊斯忽然走近，居高临下，用探究的目光看着宛籽。然后，他伸出手，用指尖挑起宛籽的下巴——忽然凑近。 　　卧槽？！ 　　宛籽吓得连连后退，结果后腰被伊斯的手臂拦在了半空，她进退两难，只能眼睁睁看着伊斯的鼻尖快要碰上她的鼻尖了。 　　这这这什么情况啊？？ 　　“宛籽。”伊斯低道，声音带着一点少年沙哑。 　　宛籽不知道伊斯多少岁，他的模样看起来其实就是十八九岁的地球少年，而她地球年龄算上在伊克斯佩特星的年龄早就已经超过二十了。她觉得自己正在被一个小屁孩……做奇怪的事。 　　“你你你……想干什么……” 　　伊斯微微侧过头，似乎是在思索。 　　他思索的时候其实看起来很温良无害，皮肤白皙，眼睛湿漉漉，一副安静好骗的样子。 　　如果不是见过他在森林里举刀横切怪物杀人不眨眼的模样，宛籽几乎要相信这真的是一个内向的翩翩美少年了。可惜啊，这明明就是一个暴力狂！ 　　“伊斯……”宛籽感觉自己受过伤的肩胛骨又开始酸痛起来了。 　　伊斯没有进一步动作，他保持着固定的距离一动不动，又过去片刻，他稍稍一开一些距离，站在宛籽对面，向她伸出了手。 　　宛籽警觉地拒绝合作。 　　她现在一点都不怀疑这个暴力狂对她有什么企图，她怀疑他最近入了什么诡异的邪教，刚才那个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一种莫名其妙的仪式。 　　伊斯的眉头又微微皱起来，很快，他的耐心似乎见了底，一把抓住了宛籽的手腕。 　　宛籽：“啊啊啊——” 　　伊斯淡道：“别吵，不然容易骨折。” 　　宛籽：…… 　　伊斯的声音似乎刻意放轻了一点点。他说：“实战测验上，你跟在我身后就可以，不用做什么。” 　　翻译：学渣，考试的时候你抄答案就好了，少添乱。 　　宛籽没敢出声，也没敢再挣扎，她紧张地看着自己的手腕，生怕伊斯大少爷一不高兴真的把它拧断了。 　　伊斯的表情很是满意，就这样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牵着宛籽的手走出疗养中心。 　　一路上，诸多诡异的目光笼罩着肢体僵硬的宛籽伊斯二人组。 　　宛籽觉得自己的肝胆脾肺肾都快要被提出喉咙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啊啊？ 　　* 　　L区实战教习场上已经聚集了一批同期学员。这一期的学员加上他们各自的战斗伙伴总共16人，分为8个小组，每个人都领到了一跟腕带。 　　青禾在队列前面巡视，严肃的目光掠过每一个人。 　　“本期测验，将区分出军事战略、机甲操作、实战等诸多方向，测验分为三关，单独测验，三个恒星日内完成。每个人与各自战斗伙伴随机选择进不同考场。学院将根据你们在战场上的表现与特征来进行匹配，所以你们务必要发挥自己的最大极限。” 　　“交给你们的腕带会监控你们的身体各方面数值，如果你们自己觉得已经发挥到极限，不能继续往前，也可以提前选择弃权，只要按下腕带上的红色按钮即可。当然，自动弃权并不会让你们被退学，只不过会被其他学院嘲笑亿万光年。” 　　“另外，一旦腕带监控到你们的身体出现重大创伤，测验将自动结束，医疗组会将你们带离测验场地。关于规则就这些，你们明白了么？” 　　青禾穿着斗篷，因为种族的特征，所以整个人比大部分学员还要低矮一点点。但是他一眼投来，大家还是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身体。 　　“明白！” 　　学员中有个人东张西望，犹豫开口：“长官！听说医疗组去星际战场了，他们回来了吗？” 　　青禾抬起头微笑，眼睛眯成一条缝。他说：“想通过确认医疗官是否在现场来判断测验危险程度，我个人很欣赏你的智慧。” 　　提问的学员被戳中了心事，尴尬地眼神乱飞。 　　青禾扬声冷道：“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们，医疗组已经从星际战场调回！不仅是医疗组，就连基因研究所的所有精锐也会到场，你们就请——”他又微笑起来，声音轻飘飘，“安心去吧。” 　　这叫人怎么安心啊！ 　　所有人心中血泪千行。这么大阵仗，这个测验的危险系数可想而知。这些天来校园生活太过惬意，他们差点就忘了这里真的是素有战士熔炉名号的伊克斯军事学院，再强悍的精英都能在这里丢半条命啊！ 　　“那么，我们开始吧。”青禾笑眯眯。 　　他的话音刚落，学员脚下的土壤忽然颤动起来，一个矩形的区域与周围的土壤割裂开来，载着所有的学院缓缓下沉到了地下。 　　学员们惊慌地扫视四周，发现四面墙壁上各有两个通道，通道上标注着从1到8的序列数字。 　　这就是——随机考场？ 　　“走了！” 　　学员中有人豪情万丈，带着自己的战斗伙伴率先踏入了一个通道内，通道门随即关上。剩下的人面面相觑，一个接着一个挑选了自己的考场。到最后只剩下宛籽与伊斯还站在洞穴内。 　　青禾站在上方，盯着伊斯与宛籽交叠的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入学测验历来全程通过率不到八分之一，你现在后悔需要更换战斗伙伴还来得及。” 　　“不必。”伊斯冷道。 　　“那么，祝你顺利。” 　　宛籽被拉着进入最后一个通道，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他什么时候才能放开手…… 　　忽然，她的身后有一抹灰色闪了闪，她没注意到。 　　* 　　考场内说是通道，其实更像是一个山洞。山洞内的温度要比外头高很多，黑暗，温暖，潮湿，安静，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滴答声，让整个世界还有一点点的动静。 　　人在黑暗中的时候想象力总是特别丰富。真的进入到了考场后，宛籽才庆幸今天的伊斯在抽了疯拉着她的手，不然她真的不敢想象自己在黑暗中都会摸到些什么东西…… 　　滴答。滴答。滴答。 　　水滴声似乎永远在前面。 　　伊斯忽然停下了脚步，松开了手。 　　“伊、伊斯！”宛籽心慌起来，拽住了伊斯一抹衣角。 　　“你退后。”伊斯轻道。 　　我不敢啊！谁知道后面有什么啊啊啊——宛籽在心底哀嚎，牢牢站在伊斯身旁。她其实并不信任伊斯，确切地说在这个穆查理帝国，她一个人都不信任。她所作的所有努力，都不过是为了生存下去，然后离开这里。 　　伊斯抽出了绑在皮靴外的匕首，敏锐的目光扫视四周。他现在也看不见任何东西，却可以听见，在很远的地方有成群的振翅声正密集而来，连带着山洞里面的温度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伊斯，好像忽然变热了……”宛籽在他身后喃喃，“还有什么声音？” 　　伊斯执刃的手握得更紧。 　　忽然间，振翅声由远而近，几乎迫近到伊斯的眼睫。 　　“靠后！”伊斯厉声道。 　　他举起手，手里的兵刃划破黑暗的寂静！ 　　呲——裂帛声传来。随之响起的是一声尖锐的嘶鸣：“嘶——！” 　　振翅声连成一片，已经混成一团。宛籽感觉自己的头顶拂过什么生物的翅膀，有什么一把抓住了她的头发，连带着发带被扯了下来，顿时她就披头散发了。如果刚才那个爪子再往下抓一点点，恐怕带走的就是她的头颅吧…… 　　宛籽吓得两腿哆嗦，想也不想就往山洞深处跑。 　　“别跑！”伊斯厉声呵斥，然而为时已晚。 　　他听见振翅声音有一大部分跟随着宛籽的脚步声远去。 　　* 　　与此同时，另一群人聚集在考场不远处的疗养中心地下三层。他们都是穆查理人族，以中年与老年人居多，都聚精会神地盯着大厅中央悬浮的投影。 　　巨大的投影分隔成了八个区域，分别对应1-8号考场，每一个考场的现状都及时地反馈在画面上。几乎所有人都在盯着8号考场—— 　　8号考场里，矮小的宛籽正抱头逃窜，她的身后跟着一大群吸血的蝙蝠穷追不舍。而她的契约者伊斯则在更远的地方无力分神，只能一边斩杀企图靠近他的蝙蝠，一边尽力向宛籽靠近……相较于其余七个考场，这一对战斗伙伴显然是最没有默契和最狼狈的。 　　专注于战况的中年男人们有些沉默。他们是穆查理的医疗团队，奉命从星际战场赶回伊克斯学院，只是为了预防考试中出现的意外情况。 　　另一边，身穿制服的军部阵营已经按耐不住了，有人站起身来，指着八号战场问：“这什么情况？这一期学员是没人了吗？这种废材都招进来？” 　　青禾站在军部阵营边缘，勾了勾嘴角道：“这是伊斯·艾伦特。特殊人才招募计划的3号。” 　　军部众：…… 　　气氛有些尴尬。 　　“混蛋小子！”过了许久，军部为首的威严老头忍不住骂出了声。 　　如果是那个伊斯，就不足为奇了，他从来就没做过靠谱的事情！ 　　另一边，医疗团队的学者们的目光则更多地放在逃窜的宛籽身上。为首的是一个儒雅的年轻人，他看着宛籽在山洞中逃窜，好奇问身边人：“这种生物，从前见过吗？” 　　他身边的年轻人摇了摇头：“没有。” 　　儒雅青年眯起了眼睛。穆查理的基因库已经是星际中比较齐全的了，而眼前这个生物显然并不符合任何一种的特征，而且还是个智慧生物，这可真是有意思。怪不得…… 　　儒雅青年盯着投影，无奈道：“出来吧，不用偷窥了。” 　　军部众人面面相觑，忽然意识到教学系统似乎被人入侵了，顿时大惊。究竟是什么人能够轻而易举地侵入伊克斯学院的研究所？ 　　过了一会儿，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灰溜溜地进入大厅，耷拉着脑袋走到了儒雅青年的身边，抬起脸赔了个讨好的笑。 　　他戴着口罩，却可以让人轻而易举地感觉在笑，声音悦耳动听：“老师。” 　　儒雅青年平静地看着口罩男。 　　口罩男利落地摘下了口罩，露出了真面目：那是一个与普通学员年纪相差无几的少年，面容漂亮得有些雌雄莫辨，湛蓝的眼睛里似乎天然盛着笑意。 　　他的目光慢悠悠飘过在座的军部阵营，眼睫弯弯，惹得好几个年轻的雌性军官红了脸。 　　儒雅青年似乎斯通见惯，淡道：“你违规提前返回实验室，就是为了这个新生物？” 　　口罩男微笑。 　　军部中年轻健壮的少将气急败坏站起来：“哪来的菜鸟医生！你当军部命令是摆设吗？！” 　　口罩男挑眉，嘴角的笑带了点讥诮。 　　“我不是医生，我是学员。”口罩男的口气轻缓玩味，“是你们招募了我，并准许我提前进入基因实验室实习，允诺我可以自由进行研究，怎么，忘了么？” 　　“谁会招募……” 　　年轻少将还想吼，却被军部的带头老头的眼神制止。 　　老头锐利的目光扫过口罩男的脸，嘴角勾起了一点笑意。 　　他道：“特殊人才招募计划的四号？” 　　“是！”口罩男立正，朝着军部一干人等弯眼笑起来，“亚瑟·柯博特，目前服役于基因实验室，向您报道。” 　　军部阵营如逢雷劈。 　　好在，投影区又有新情况，缓解了现场的尴尬。 　　作者有话要说：　　叮。 第71章 人鱼效应 　　不远处的地下八号考场里面，宛籽全身的衣裳已经湿透了。 　　山洞里的露七弯八绕，好像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迷宫。她早就忘记了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究竟往前跑了多远，身后的振翅声居然悄然而止了。 　　宛籽并没有松一口气，全身上下反而被巨大的不安笼盖。那些长翅膀的生物能在黑暗中行动自如，肯定不是追不上她，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前方还有更加可怕的生物，让它们退步不敢前进。 　　嘀嗒。 　　嘀嗒。 　　嘀嗒。 　　水声这下真的近在眼前了。 　　宛籽顺着山洞壁慢慢地向前摸索，手下感觉到的是潮湿的土壤与错乱的苔藓。在山洞壁的连接处，有一条狭窄的缝隙，刚好能够容纳下她的身体。她于是轻手轻脚地把自己的身体挤了进去。 　　如果把这一场考试理解为打副本，那些东西大概都只是通往BOSS关前的小怪吧…… 　　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找一个角落，尽量不要拉到仇恨值。 　　…… 　　黑暗中，寂静是环境里唯一的主色调。 　　宛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在四周的一片死寂中特别清晰。 　　她尝试着屏住呼吸。 　　严格意义上来说，她的身体其实并不是那么需要氧气了。她的身体是亚瑟根据地球基因与伊克斯佩特星人的基因融合而成，呼吸只是地球哺乳生物的本能习惯，而她现在的身体，在强制状态下其实只是会虚弱一点点，不会缺氧而死。 　　停止呼吸之后，黑暗中真的没有一丁点声音了。 　　远处传来细微的躁动，那是伊斯与怪物撕斗的声音。一阵嘈杂之后，伊斯的跑步声响起，越来越近。 　　“宛籽！”伊斯抵达寂静处。 　　要答应吗？ 　　宛籽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她缩在狭窄的缝隙里，思考着现在的局面。如果真的有BOSS，她帮不上伊斯任何忙，而且她也不想把身家性命交托全部寄托咋这个少年身上。他们虽然长相相差无几，但是，她知道自己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一个属性不明的外星生物。 　　一个没有任何攻击力的废物。 　　甚至是一个宠物。 　　非我族类，没有人会在生死关头对异族抱着同样的生死操守。 　　“宛籽……你能听见吗？”伊斯的声音低下来，同时在山洞里缓慢地行走摸索。大概是在尝试搜索已经晕厥重伤，或者是已经成为尸体的宛籽。 　　宛籽咬牙沉默。 　　恍惚间，她有一种错觉，山洞里的温度似乎又上升了不少，她缩在缝隙里的时候整个额头都在冒汗。周遭的空气成分似乎也发生了变化，就算她没有呼吸，她的嗅觉细胞已经感受到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她感觉脸上有点痒，晃了晃脑袋，脸颊忽然接触到一片温热的绒毛。 　　与此同时，一股奇异的臭味钻入她的鼻腔。 　　宛籽觉得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颤抖着伸出手抓了一把，感觉抓到了一片巨大温热的动物皮肤，顿时紧张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啊——” 　　“宛籽？”伊斯听见了声音。 　　几乎是同时，巨大的嘶鸣响起。山洞里忽然出现一道火焰，点燃了山洞深处的干草，把整个黑暗空间都照亮了。 　　宛籽自己的面前站着一只巨大的生物，它有着蝙蝠的翅膀与食肉恐龙的身躯。它的体型极大，大约占了山洞的一半，粗壮的尾巴扫过山洞壁上的岩石，带来一阵阵的崩塌；每一声嘶吼都喷射出数米的火焰，把整个山洞干燥处都点燃了。 　　它本来正与伊斯僵持，听见宛籽的声音骤然回过头，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向宛籽！ 　　“啊！！”宛籽抱头。 　　巨型恐龙的牙齿只啃到了她头顶的石头。 　　石头崩塌，噼里啪啦往下跌落。 　　宛籽从缝隙中挤出了身体，跌跌撞撞朝外远处奔跑：“救、救命——” 　　巨型恐龙一声嘶吼，调转头眼看就要追上宛籽。忽然间，伊斯从它的身侧一跃而起，扬起手里的匕首一刀划向它的眼睛。 　　“吼！！”恐龙暴戾的吼声在山洞里回荡，粗壮的尾巴在空中乱挥，尾巴所过之处一片崩塌。 　　宛籽逃无可逃，站在山洞死角上，眼看着恐龙形状的怪物的尾巴忽然阴差阳错向她横扫而来——电石火光间，宛籽只看见了一道影子挡在了她的面前，硬生生用手臂抵挡开了怪物的尾巴。 　　“唔——”那道影子被尾巴的巨大力量扫得闷哼一声，跪倒在地上。 　　……伊斯？！ 　　盲眼的恐龙已经彻底狂躁，不停地在室内肆意撞击、摇摆着庞大的身体。 　　伊斯的身体晃了晃，扶着墙壁站起身来，凝神看着乱窜的恐龙，趁着它低头的一瞬间一跃而上！几乎是在一瞬间，锋利的匕首横切而过，活生生把恐龙的颅骨削去了一半！ 　　嘶吼声戛然而止。 　　恐龙在地上僵持了好一会儿，忽然直直地朝地上歪去——轰然倒地。 　　伊斯收回了匕首，捂住左手的手腕，皱起了眉头。 　　“伊、伊斯……” 　　宛籽慌忙站起身去搀扶他，却被他稍稍一侧身，躲过了。 　　“走吧。”伊斯淡道，绕过宛籽向山洞的更深处迈进。 　　* 　　疗养中心地下三层，儒雅青年——基因研究所的所长饶有兴致地看着宛籽与伊斯二人组。之前的1-7组都已经顺利通过第一关，只有这一组速度最慢，而且……居然还早早受了伤。 　　“青禾，是谁允许他带个废物的？？”军部的长官也按捺不住了。 　　八号考场的可是伊斯·艾伦特，穆查理的男性中罕见的S级战斗力。整个帝国都在等着他长大，想看看他会为星际战场带来什么样的变化，而现在，他居然在伊克斯学院的入学考试第一关就挂了彩？ 　　青禾无奈笑笑：“这是他亲自挑选的战斗伙伴。” 　　军部长官气得眼睛都歪了：“那你也不能任由他胡来！这简直是……” 　　青禾只能微笑。 　　隔壁医疗学者区域则要平静得多，大家对比赛结果本身兴致不大，更多的注意力是放在宛籽身上。亚瑟·艾博特已经为自己找到个舒适的位置，盯着全息投影聚精会神，湛蓝的眼眸中微光闪烁，与周围乱糟糟的环境格格不入。 　　“宛籽……”他轻轻念了一遍她的名字，低眉笑了起来。 　　有趣，真是太有趣了。 　　* 　　L区地底，黑暗的厮杀刚刚结束。 　　宛籽小心翼翼地在山洞里行走，发现周围渐渐有了微弱的照明。刚才的燥热逐渐消失，越往山洞深处走，周围的气温越来越低。 　　“伊斯……”宛籽小声呼唤。 　　从刚才到现在，伊斯一直走在她前面四五步的地方，再没有回过头。他没有再出过声，可是步伐却显然要比正常的时候慢一些，也僵硬一些，大概……还是在刚才受了不轻的伤吧。 　　“伊斯，你受伤了吗？”宛籽艰难地尬聊。 　　刚才如果不是她先丢下他逃跑，又手忙脚乱当了猪队友，以伊斯的身手根本不至于在第二关就挂彩受伤。 　　对不起啊。她在心底默默想。 　　他用自己的身体替她阻挡危险，而她却只想要逃跑。 　　宇宙那么大，同路人相遇的可能性比找到万千星晨里的一小颗还要渺茫。而因为不相信渺茫几率而让付出者错付，总归还是辜负。 　　“对不起啊，是我拖累了你。” 　　伊斯没有作声，脚步却越来越慢。 　　“我下次……一定不跑了。” 　　伊斯的身体摇摇坠坠，忽然伸出手扶住了山洞壁。 　　“伊斯！” 　　宛籽慌忙上前去搀扶伊斯，她的手刚刚触碰到他的肩膀，就感觉他的身体整个想他倾斜了下来。 　　“喂……” 　　好吧。他居然晕了。 　　* 　　现在的局面，真是求人不如求己。 　　宛籽拖着伊斯的身体，一步一步后退着朝前挪动。狭窄的山洞里有了微光，似乎也没有那么恐怖了。山洞的石壁上滋长的深绿色的叶子，叶子从中的淡色小花发出一阵阵的芬芳，置身于其中，渐渐地心好似安宁了下来。 　　终于，一片场的空地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宛籽终于知道水声是哪里发出的。 　　在这个地下原来深埋着一个巨大的地下湖。光好像是从洞穴的顶部岩石缝隙中透出的，投射在瓶颈的湖面上，翻起粼粼波光。岸边堆砌着光滑的鹅卵石，石头缝里长出嫩绿色的小草，小草的尽头是巨大的藤蔓绕过山洞四壁——绿影重重，湖光潋滟，万物滋长，简直是一方世外桃源。 　　哗啦—— 　　湖面荡起水波。 　　湖面中心荡漾开一抹金色的发丝。 　　日光氤氲中，一个光裸的身影忽然自湖中央一跃而出，又噗通一声沉入水底，只留下金色的鱼尾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度。水珠噼里啪啦落入水面，翻起阵阵涟漪。 　　宛籽目瞪口呆，不可置信地掐了掐自己的掌心——这是……人鱼吗？ 　　湖心身影摇曳，缓缓游走到了岸边。倏地，一个小小的脑袋从岸边探了起来，架在手臂上，湖蓝色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宛籽。 　　宛籽迅速挡在了伊斯面前。她可没傻白甜到这个地步，觉得在这种开荒级别的副本里面还有什么可爱宠物。 　　“哎呀。”人鱼细声细气喊，“防备心好重，看到漂亮的生物，不是应该忘记反抗吗？” 　　宛籽：…… 　　人鱼歪着脑袋盯宛籽，不见宛籽有所反应，居然用双手支撑起整个身体，一点一点往岸上爬。 　　……我类个去！宛籽一瞬间想到了八百年前看过的恐怖片贞子，顿时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眼看贞子就快爬到她的脚边了，她抽出了伊斯的匕首，对准了人鱼的鼻子！ 　　“别过来！”宛籽恶狠狠道，“否则我杀了你！” 　　“提问！”人鱼娇声开口。 　　……啊？宛籽傻眼。 　　人鱼趴在地上，鱼尾在身后一甩一甩，双手支着下巴看宛籽：“如果必须杀了我才能顺利进入第三关的话，你是选择杀还是不杀呢？你一共三次机会！” 　　……啊？？ 　　人鱼笑靥如花：“答案让我满意我就放你们过去，不满意的话你们回去吧~” 　　……啊？？？ 　　“快说，杀，还是不杀？” 　　所以说这是三观考试还是哲学考试？宛籽觉得这个世界真玄妙。她回头看了一眼半睁着眼睛的小龙女·伊斯，又看看满脸期待的人鱼，犹豫了一会儿，答：“你是一个漂亮的好心的人鱼小姐，所以我不会杀你，因为你是善良的人鱼小姐，你会放我们过去？” 　　“错误！考试就是考试，当然按照考场规则杀了我，你这个蠢货！” 　　人鱼尾巴狠狠拍水，掀起巨浪哗啦一下全部浇在了宛籽的头顶。 　　“还有两次机会！”人鱼咧嘴露出鲨鱼一样的牙齿，“快点答，不然吃了你。” 　　宛籽：…… 　　人在屋檐下，大腿还挂了，这口气只能忍。 　　宛籽深吸，干笑：“您说得对，迫于教习官与学校的淫威，我们万般无奈，只能选择牺牲漂亮的人鱼小姐您，忍痛含泪杀了你……” 　　哗啦——又是一大盆水从天而降，把宛籽整个身体淋了个透。 　　人鱼：“错误！我们人鱼族是宇宙颜值的巅峰，这你都下得了手，你这个人渣！” 　　宛籽：…… 第72章 BOSS关 　　人鱼：“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快点回答！不然吃了你！” 　　她露出鲨鱼牙齿，眼底的幽光隐约中还夹杂着一丝兽性。 　　——她根本就是迫不及待等着三回合结束好吃晚饭吧？ 　　宛籽看透了这只人鱼，于是退后到伊斯身边，向他投去求助的眼神。伊斯其实已经醒了过来，不过就像上次在公爵府一样，他的四肢不能动，眼睛只是半张，一副蓝条耗尽的模样。 　　这CD时间也太长了伐？宛籽焦急地推了推伊斯的手臂：“伊斯，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恢复啊，我……” 　　“快回答！” 　　人鱼在地上打了个滚，整个身体扑倒了宛籽的身上，尾巴胡乱拍打地面，也拍打到了宛籽的脚。 　　宛籽感觉自己的脚踝已经快被拍碎了…… 　　“快回答！快回答！快回答！”人鱼尖锐的牙齿抵住了宛籽的脖颈，忽然她沉默了片刻，眼睛转了转，猛然转身扑向了伊斯——！ 　　“不行！”宛籽慌乱地推开人鱼，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伊斯。 　　人鱼歪起脑袋，喉咙底泛起呵呵的笑声：“吃掉他，就不吃你。他看起来好吃。” 　　“不行！” 　　人鱼眨眼睛，脸上一派纯真：“你刚刚，还跑了。” 　　“刚才是刚才！”宛籽瑟瑟发抖，用身体挡住伊斯的脖颈要害，“总之绝对不能吃他！” 　　“要吃！” 　　人鱼的眼睛森森发光，目光盯着伊斯，作出了一个攻击的姿势。 　　宛籽现在几乎对危险有本能的直觉，在人鱼发动攻击之前，她死死抱住了伊斯的身体，抱着他用力朝地势低洼的位置翻滚。 　　她的力气小，只能借势，脊背上也不知道被多少石头磕了多少个孔，麻木的感觉一阵阵刺激着神经。到最后，她整个人都撞到了伊斯的身上，好不容易才艰难地支撑开一点点距离，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近距离地与与伊斯贴在了一起。 　　伊斯的身体微凉，发丝凌乱散漫，唯有眼睛明澈得如湖水。 　　宛籽其实从来没有敢过分直视过伊斯——他通常没什么表情，明明还是少年的脸绷得紧紧得，老成得有些突兀，而现在，他看起来有些狼狈，微微恼怒的神情让他的脸看起来多了几分活人的生动。 　　一时间，宛籽有些走神。 　　她觉得他有几分眼熟，这种感觉平常难以察觉，却总在最细碎的时候悄悄触动她的知觉触角。 　　…… 　　“回答！”人鱼一步步毕竟。 　　伊斯的眼里终于出现了一点焦躁。 　　宛籽挣扎着做起来，愧疚道：“对不起啊，都是我不相信你，才让你陷入危险。”她在他面前张开双手，直面人鱼，“要吃先吃我。” 　　“忠诚？”人鱼歪脑袋问。 　　宛籽摇头。 　　刚才慌乱之中，她看见了手上的腕带，意识已经冷静了下来。 　　她知道，这并不是什么狗血忠诚。第一，她的确感恩伊斯刚才的舍命相救有愧疚心；第二，她并不相信这条人鱼真的能作出什么威胁生命的事情来。这只是一场考试，仅仅是一场考试而已！她跟伊斯手上的腕带还有任何反应，说明绝对不是遇到了什么生死攸关的险情。 　　“回答！”人鱼又绕回了原点，似乎对伊斯没兴趣了。 　　果然。宛籽飞快地思索各种可能性，正要回答，忽然看见伊斯的眼神前所未有的焦虑。 　　嗯？ 　　宛籽停顿了片刻，听见身后传来了簌簌声响。 　　骤然间，一道白光闪过，直射像人鱼的胸口！ 　　人鱼尖叫一声，捂着胸口在地上打滚。几乎是同时，整个山洞里的景象发生了缓慢的变化——山洞顶端的透光缝隙慢慢凝结成一道明亮的影子，而后巨大的藤蔓渐渐蜕变成□□的岩石，青草与湖泊都渐渐褪色，漂亮的人鱼身上的表皮剥落，露出机械的骨架…… 　　宛籽看见对面站着一个银灰色眼睛的少年，他的手里还有蓄势待发的弓箭。 　　“……灰……叶？” 　　“愚蠢的废物。”灰叶冷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宛籽彻底懵了，山洞的土层像水彩一样凋落，露出宽敞明亮的机械舱道，前方是一片空地，并没有湖，也没有花，更没有人鱼。 　　地上只有一个已经冒烟的机械。 　　机械边站着的伊斯手脚灵活，哪里像是半死不活的样子。 　　“你的精神被干扰了。”伊斯淡道，“这里并不是山洞也不是全黑，否则监控设备无法捕捉到我们细微的表情，从一开始我们看见入口时，就是被精神干扰所控制，误以为自己在漆黑的地方行走。” 　　“那人鱼……” 　　伊斯道：“人鱼是干扰器本体，因为靠得太近，所以完全被它所控制，看到了那些人为我们准备好的预设情景。” 　　宛籽依旧云里雾里，努力总结：“所以……你早就恢复了正常，甚至你都没有因为救我受伤，是我产生了幻觉才……” 　　“救你是真的。”灰叶不耐烦打断，“那之后就是假的了，你这个愚蠢的废物。” 　　宛籽：…… 　　灰叶冷笑：“刚才你沉浸在幻境里，还死抱着他的模样——蠢透了。” 　　宛籽：………… 　　所以刚才她就像一个疯子一样，胡言乱语还巧取豪夺□□伊斯·小龙女·艾伦特吗？ 　　而她竟然，没有因为轻薄伊斯而被揍扁？？？ 　　宛籽不可置信地盯着伊斯，也许是目光太过□□裸，她居然看见伊斯大冰块居然微微移开了目光，万年没有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点点……尴尬还是羞赧？ 　　“对、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要占你便宜……”宛籽亡羊补牢。 　　“……嗯。”伊斯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应声。 　　宛籽：……………… 　　* 　　于是，两人一虫躺平在明亮的舱道上，尽情享受难得的安逸调整。 　　宛籽被躺在中间，左右观望身边两个精疲力尽、闭眼休息的少年，心中的疑惑久久无法纾解。这两个人身上的衣服都有些残破不堪，是不是经历了非常危险的事情呢？灰叶明明在宿舍，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考场呢？ 　　还有，刚才伊斯那声莫名其妙的“嗯”是什么意思啊…… 　　“咕咕——” 　　宛籽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她有些难为情地捂住肚子，实在想不通，明明早上才刚刚吃过早饭，怎么会这么快饥饿到这地步？ 　　“伊斯，”宛籽犹豫着开口，“我们进来多久了？” 　　伊斯睁开眼，淡道：“一个恒星日多。” 　　什么？！宛籽震惊地窜了起来：“那不是——” 　　“是。”伊斯早已站起了身，握紧手里的匕首，“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多。” 　　* 　　在宽敞明亮的舱道理，小队前进的速度变得非常快，没过多久就走到了舱道的尽头。尽头处看起来是一道庞大的金属门，门上有一个透明的窗口，从窗口可以看见里面的景象。 　　宛籽踮起脚尖，投过透明的窗口朝最后一关张望——只一秒，她的身体就石化在窗口边。 　　窗口里面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区域，区域中间有一个三人合抱大小的柱子，柱子的外延紧紧缠绕这一个庞大的细长的怪物。那只怪物绕了柱子许多圈，粗壮的身体上布满了一道道鳞片，尾巴散漫地在石柱底部摇摆，碰到地面时发出巨大的撞击声。 　　那是……巨蛇吗？ 　　宛籽抖落了一身鸡皮疙瘩，正想后退，却看见灰叶大大咧咧地按下了舱门开关。 　　舱门缓缓打开，里面的腥臭味扑鼻而来。 　　宛籽：“啊啊啊——” 　　灰叶捂住耳朵，嘟嘟囔囔了一句“废物”。他张开身后的三对透明翅膀，腾空而起冲入最后的关卡房间。伊斯紧随其后，举起匕首从地底包抄。 　　宛籽站在舱门口，只觉得一阵腥臭的风吹得她的头发都飞扬了起来。 　　然而这一切都比不上她内心受到的震撼，她甚至茫然地超前走了一小步，确信自己看到的并不是幻觉，而是真实存在的。 　　那不是蛇。 　　渺小的宛籽站在舱门口，仰头望向天空的方向。 　　那个长满鳞片的长条形生物从石柱上绕了开来，露出了巨大的獠牙与锋利的前爪，如同没有引力束缚一般在空中盘旋绕圈。 　　那是——龙啊啊啊啊！！！！ 　　* 　　“闪开！”伊斯凌厉的声音传来。 　　宛籽看见传说中的生物直直地向自己袭来，一时间全身的血液都快冲上了头顶。她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所有的注意力都跟着那条龙前进的方向。 　　“喂那个蠢货！”灰叶的声音在很遥远的地方想起。 　　宛籽呆呆站在原地，眼看着巨巨龙正越来越逼近。 　　这是一条巨大的黑龙，龙爪锃亮，每一片鳞片都仿佛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作为地球人，她对这种生物抱着感情十分复杂。西方人把龙视为邪恶的象征，而大多数国人却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接触这虚拟的生物，古人拜它为神，后人把它作为民族的象征……而今天，她真真正正地看见了传说中的生物。 　　巨龙近在咫尺，它的爪牙眼看就要划破宛籽的胸膛。 　　伊斯拼尽了全力去追赶，匕首斩向巨龙的尾巴。 　　“嗷——”巨龙的尾巴被划过一道伤口，却仍然没有回头的意思。 　　“宛籽！” 　　巨龙抵达舱门边缘，忽然间它好像受到了什么隐形的阻挡，整个龙头一个激颤，摇摇坠坠调转身体冲回舱内。 　　它出不了密室？ 　　宛籽终于清醒了过来，瘫坐到地上。 　　不远处，灰叶与伊斯以飞快的速度与巨龙周旋。伊斯的动作极快却始终只能屈居于龙身下方，大部分时候并不能够有效攻击到它，而灰叶手里的弓箭无法刺穿龙鳞，每一箭都只让它更加狂怒……不多久，两个人的身上都已经伤痕累累，眼看就要无法支撑…… 　　宛籽屏息看着这一切，忽然眼前一亮，惊叫出声：“伊斯！看那边！” 　　伊斯跳跃后退，凝神望向宛籽指示的方向，看见那里有一个透明的遮罩，遮罩内放着一件奇特的兵器。 　　“吼——”巨龙发现了伊斯的企图，从空中降落下来身体，锋利的爪子狠狠爪向伊斯的脊背！ 　　伊斯闷哼了一声，跪倒在地上，血液迅速地从脊背上的伤口处流淌出来。 　　他的身体向前倾倒，重重砸在了地上。 　　“伊斯！”宛籽惊叫。 　　此刻灰叶吸引着巨龙到了高空。 　　宛籽狠了狠心，趁着这难得的机会冲进囚龙密室，一把拽住伊斯的胳膊往外拖。辛亏伊斯的身体并不重，她拼尽了全力把他拖出密室，小心地把他的身体调整成脊背向上。 　　他的衣服脏乱不堪，身后是触目惊心的血痕，从密室深处一直延展到密室外。 　　“伊斯，你还醒着吗？” 　　宛籽颤抖着探了探他的鼻息，好久才想起来，这根本就不是地球人，怎么可能通过鼻息判断是不是活人？ 　　啪。 　　灰叶狼狈地坠落在宛籽的脚边，胸口大力地起伏着，显然是精疲力尽才终于逃出密室。 　　“吼——！！”巨龙嘶吼着，却显然不敢出舱门，正着急地在密室里游荡。 　　“灰叶，伊斯他……” 　　“他快死了。”灰叶喘息着支撑起身体，嘴角勾起冷笑，“如果伤口得不到及时救治的话。” 　　什么…… 　　宛籽怔怔看着伊斯，陡然间回过神来，抓住他的手腕：“腕带……” 　　灰叶冷道：“不用试了。” 　　宛籽气急：“都到这时候了就别管成绩了！” 　　“没用的……”伊斯艰涩地睁开了眼睛，淡蓝的眼睛无神地望着宛籽。 　　宛籽呆住：“为、为什么？” 　　灰叶冷道：“以他的失血量，如果腕带有用，早就报警了。” 　　灰叶的目光轻佻地落在宛籽的身上：“以你的精神状态，早在第一关的时候，就该被当做弃权处置了。而且，”灰叶的眼神暗了几分，“里面那只兽类不是我们的战斗等级可以战胜的。” 　　宛籽：“那为什么……” 　　灰叶冷笑：“恐怕是因为那帮老头子，临时把考试升级了。” 　　* 　　疗养院地底三层，军部人已经炸锅。 　　年轻的少将已经气得满脸通红，被身边的人死死拉住才没有冲上去揍医生团队，只能气急败坏地吼：“你们……你们到底在玩什么花样？里面的只是学员！他们没有经过任何专业训练！” 　　儒雅的基因研究所所长聚精会神地看着投影中狼狈三人组，嘴角勾了勾，显然并不想回应。 　　“元帅！”少将气得眼睛都瞪圆了，指着投影道，“那是我们特殊人才招募的3号，平均十万个穆查理星人才有一个本身战斗力到达S，只要他一毕业就会是我们军部的新生力量！您真的打算让它死在考试里吗？” 　　军部的老头眯着眼，沉默良久，他缓缓开口：“再等一等。” 　　“元帅！” 　　儒雅青年的目光落在宛籽的身上，饶有兴致地回头望了一眼亚瑟。 　　他轻道：“你看上的小家伙看起来很脆弱，不过似乎情绪调节能力少有的强韧。” 　　亚瑟懒洋洋靠在儒雅青年的身旁，瞥了一眼投影中的宛籽，微微笑起来。 第73章 斩龙 　　不远处的战斗副本内，伊斯与灰叶显然已经没有办法再战斗，倒霉三人团只剩下了宛籽一个人。宛籽再没有可以仰仗的人，只能逼自己冷静下来。 　　首先，靠她一个人的力量肯定必死无疑，大腿伊斯和大腿灰叶活，她才有可能活。 　　其次，两只大腿现在气息奄奄。 　　所以，保障他们两个的体力与精力尽快恢复是她活下去的关键。 　　她拿了伊斯的匕首，趁着他们闭眼的时候一个人摸回了第一区，找了一些蝙蝠的尸体。 　　灯光下的尸体显示出了真实的模样。它们身体上覆盖着羽毛，除了翅膀像蝙蝠，别的地方更像是小型的秃鹰。 　　其实……也不是蝙蝠吧？ 　　一边割肉一边念念叨叨安慰自己的宛籽，努力不去作多余联想。 　　她把肉类切成一段一段，挑选着看起来干净的部分兜成了一个小包，匆匆返回第三区。 　　“这是什么？”已经醒来的灰叶显然闻到了不友好的血腥味，嫌弃地看着宛籽。 　　“吃的。”宛籽答。 　　灰叶：…… 　　宛籽本就没指望从这只暴力虫子身上得到什么，翻了个白眼跑到伊斯身旁，问他：“有火吗？” 　　伊斯沉默了一会儿，解下身上的武器匣子，从里头掏出了一只高温枪。 　　“这个也行！” 　　宛籽把肉片仔细地一片一片往匕首上放，不一会儿就整理出了整整齐齐的一摞，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匕首平稳放在地面上。 　　伊斯和灰叶沉默地看着宛籽诡异的动作。 　　宛籽朝着暴力二人组挤挤眼睛，双手握住伊斯的高温枪，熟练地扣下扳机。下一瞬间，极致的热流从高温枪中射出。不明肉类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变色变卷，表层被一层亮晶晶的溶解脂肪覆盖，紧接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气体在密闭的舱道内飘散开来。 　　“总是少点盐……” 　　宛籽闻着气味嘀咕。从前跟莱格修斯一起出去时，偶尔也会遇到这种情况。 　　她叹了口气，把烤好的肉递到伊斯和灰叶的面前：“吃点吧，你们需要尽快恢复体力。” 　　灰叶往回缩了缩：“滚。” 　　宛籽：…… 　　不知好歹的虫子！ 　　宛籽绕过灰叶，把穿着烤肉的匕首递到意思的面前。 　　伊斯的脸色更苍白了…… 　　这群外星人，明明杀人不眨眼，为什么对烹饪方式意见都那么大呢……宛籽百思不得其解，但还是耐下心劝他：“虽然我知道这不是你们的饮食习惯……唔……你就它想象成过期结块了的营养剂？” 　　* 　　虚弱的伊斯一动不动盯着眼前的肉串，显然他的精神也正受到拷打。 　　不过他总归比灰叶要懂礼貌，即使整张脸上都写着拒绝，也始终没有把“滚”字吼出来。 　　宛籽轻声道：“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伊斯艰难地动了动脖子，望向宛籽。这个不明种族的弱小生物，在整个行径的过程中一直是尖叫吵闹着，毫无战斗力可言。明明是这样的弱者，她在他和灰叶真正地失去战斗后，非但没有崩溃，反而承担起了保护者的角色。 　　明明她自己就是个弱者。 　　可是此时此刻，她的眼睛里却盛着微弱的光芒，仿佛此刻的绝境并没有到绝望的底部。 　　她到底……是什么种族呢？ 　　伊斯并没有见过，可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此刻活动健全的是灰叶……他的精神绝对不敢放松下来，甚至有可能为了自保勉强动手杀了灰叶。而眼前活跃的这个不明生物，她的战斗力基本上可以忽略，反而让他能够安然地放松下身体，好好地睡了一觉。 　　“……伊斯？”宛籽轻轻叫他。 　　伊斯盯着他的匕首……上的肉片。 　　他的脸上写着拒绝，还有一点点三观崩裂。 　　宛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个表情她太熟悉了，很久很久以前，莱格修斯第一次看到她的作品的时候也是这幅模样。明明心里在害怕，却因为逼格而绷着装淡定，这种贵族还真是通病啊…… 　　她小声劝：“闭上眼睛，把它想成是固态营养剂？高蛋白的那种。” 　　伊斯盯着宛籽。 　　好久。 　　终于，他缓缓地、试探性阖上了眼睛。 　　“喂——我说你不会真的要……！”灰叶震惊地下巴快要掉下来，啪——他的身体砸在了地上。 　　“闭嘴！”宛籽气急败坏。 　　“……”灰叶仰起头，凶恶地亮出牙齿。 　　宛籽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这只暴力虫子身上，她盯着金发凌乱、脸色苍白的伊斯小少爷，心里不知道什么地方忽然软了一片。 　　她小心地取下一片肉，放到他的嘴边，让他能够闻到肉的气味。就这样保持了一会儿，她举着肉片触碰到伊斯的嘴唇。 　　“你会闻到一点点焦炭味，你们的兵器功率还是有点太高……”宛籽在他耳边轻轻说，“有一点点膻臊气味，这是肉类本身的气味，它并不脏，就像花自带芬芳一样，是干净的味道……” 　　伊斯皱了皱眉，犹豫着张开了嘴。 　　宛籽微笑起来：“你可以试着咀嚼一下，穆查理人的牙齿能够轻而易举地撕碎它的纤维，把营养物质咽进肚子里……也许你们的祖辈就是这样吃食物的，一点也不恶心……” 　　伊斯听见了宛籽的话，缓缓地咀嚼了起来。 　　宛籽跪坐在他身边，忽然有种自己在花言巧语诱拐小龙女的错觉，顿时默默哀悼了一下自己的节操。 　　灰叶扶着摇摇欲坠的下巴愣愣地看着这一切进程。 　　终于，漫长的等待后，伊斯张开了眼睛。 　　“好吃吗？”宛籽激动问。 　　伊斯看见宛籽近在咫尺的脸，还有她亮晶晶的目光，不自然地低下了头。 　　化身幼稚园老师的宛籽循循善诱：“再吃一块？然后再好好睡一觉，我替你们看着那个怪物！” 　　“……嗯。” 　　伊斯缓慢地点了点头。 　　宛籽又撕下一片肉，喂到他嘴边。 　　“喂——”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响起，“那个，给我也来一块。” 　　“自己去烤。”宛籽冷道。 　　灰叶：…… 　　* 　　进食过后，伊斯与灰叶各自睡去。 　　宛籽在他们两个中间找了一个位置蹲下，警觉地看着四周。虽然理论上这个区域已经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是她知道，她的警觉能带给受伤休息的人更多的安全感。 　　伊斯安然地睡去了，灰叶显然睡不着，睁着眼睛看宛籽。 　　灰叶说：“你和他什么时候感情这么好了？” 　　宛籽：“啊？” 　　灰叶瞥了一眼伊斯：“你以为S级战斗力的生物，能在别人注视下安睡？” 　　不会么？宛籽疑惑地看了一会儿熟睡的伊斯，问：“你不是也在他身边吗？” 　　灰叶道：“那是因为我受伤了，可你没有。” 　　这有什么好纠结的？宛籽快要抓狂了：“你也可以睡啊！我还嫌弃你盯着我难受呢！”她可没有忘记之前在星际海盗船的囚牢里的遭遇，就是他这一双眼睛，让她战战兢兢忐忑了好多天！ 　　“呲——”灰叶露尖锐牙齿。 　　“睡吧，”宛籽无奈道，“好好恢复，一起活下去。” 　　“哼。”灰叶翻了个身，背对着宛籽，尝试着阖上了眼睛。 　　过了片刻，他的呼吸也均匀了其阿里。 　　切——宛籽在他身后比了个中指。还不是睡着了嘛！ 　　* 　　疗养院地下三层。 　　军部与学者团队都已经安静下来。他们已经坚持了两个多恒星日，很多人的精力已经出现了不支的情况，学者团队尤其明显，他们本来就不如战士的体力与精力。 　　“真有意思。”唯一精力饱满的亚瑟走到了投影的下方，仔细地看着守夜的宛籽。 　　“……无耻。”精力疲乏的少将鄙视地看了亚瑟一眼。这个家伙，从一开始就坐没坐相地倚靠在椅边，中途甚至睡过去了一会儿，到这最后阶段的时候，反而是他还有精力。 　　“你笨。”亚瑟微笑。 　　* 　　实战区，8号考场第三区。 　　伊斯和灰叶都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宛籽一个人在第三区周边游走，透过舱门看密室里张牙舞爪的巨龙——它到底是被什么东西挡在密室里出不来呢？ 　　磁场？红外线？或者是别的神力魔法巫术？ 　　宛籽实在不懂外星的科技，不过战斗值还是可以看得出来的，伊斯与灰叶就算联手也完全不是巨龙的对手——也许学校并没有打算让所有人都通关，第一关考验身手，第二关考验思维逻辑，而这个第三关也许只是用来测试每个学员的体能与战斗极限的。 　　如果真的是这样，为什么青禾说有1/8的人“过关”了呢？ 　　过关，到底是指杀了巨龙，还是……完成挑战？ 　　巨龙明明破坏力惊人，刚才却还是让伊斯与灰叶逃脱了，要么是它格外善良，要么就是它根本无法发挥全力？ 　　学院凭什么保障学员的生命安全？就算有腕带，死亡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啊。 　　宛籽定睛盯着巨龙，忽然发现了一丝异样——它似乎总是在重复相似的路线？ 　　* 　　伊斯与灰叶相继醒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孱弱的不明种族生物趴在舱门上，盯着里头的怪物两眼放光，似乎下一秒她就要冲进去结果了它…… 　　“你在干嘛？”灰叶冷冷开口。 　　宛籽吓了一跳，回过头看见伤患二人组，笑着裂开嘴：“快来看！我发现了……” 　　那条龙行径的确有规律，密室是一个巨大的空间，然而巨龙在这个大空间里的飞行却似乎是有轨道的，比如它的身体永远是以固定的重复的自下而上的轨道在空中来回游走，比如它的爪子永远够不到地面，它如果要休息，就只能盘在空间中间的柱子上。 　　“那又怎样？”灰叶冷眼。 　　宛籽说：“你仔细看轨道，如果有学员伤重躺到了地上，巨龙就无法攻击到他。” 　　伊斯与灰叶对看了一眼，在对方的眼睛里找到了震惊。 　　宛籽的眼睛亮晶晶：“我个子小，我可以从底下爬过去，拿到那个武器。” 　　伊斯没有反驳，他专注地盯着宛籽，好似从来没有看过她的脸。 　　宛籽眯着眼睛看那条巨龙，轻声道：“还有，既然知道它行动轨迹，就能推算出它的下一步动作。” 　　伊斯与灰叶同时望向巨龙。 　　能拿到武器，同时能够推算出轨迹的。这样的话，杀它，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 　　有了作战方案，真正实施起来却依旧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宛籽小心地在地上攀爬，边爬边忍不住发抖——她的头顶就是暴怒地乱撞的巨龙，只要一抬头，估计脑袋就要开花了。 　　祖宗啊，别生气啊…… 　　拥有正版地球灵魂的宛籽，没骨气地向脑袋顶上狂躁游走的巨龙忏悔。 　　眼看着就要爬到那件兵器的储藏地，宛籽艰难回过头，朝着背后喊：“灰叶！” 　　刹那间，灰叶张开翅膀冲进密室。他一进入就高高地飞起，拉起弓箭，一箭射向巨龙的脑袋！ 　　“吼——”巨龙发现了又一个擅闯者，调转庞大的身躯朝着灰叶冲去。 　　就是现在！ 　　宛籽站起身来，两三步跨到了武器边，一把抓住武器，使劲了全身力气朝伊斯丢去！ 　　伊斯一跃而起，接住了武器在迅速在地上打了个滚，扬天躺在地上，发射口对准天上的巨龙，按下启动按钮—— 　　蓝色的明亮的光从武器中射出，直刺巨龙的眼睛。 　　巨龙仰天长啸，身体疯狂的扭动起来，它狂乱地在空气中游走。 　　“灰叶！”伊斯出声。 　　“是！”灰叶在空中应声，他趁着巨龙反应不及俯冲下来，一把捞起伊斯手里的兵器，从空中射击！ 　　“吼吼——”巨龙盲目乱窜，越飞越接近地面。 　　伊斯用力握紧手里的匕首，站在原地，等着巨龙靠近之时一跃而起刺向巨龙的眼睛！ 　　匕首没入眼眶，刺进了它的头颅里，只留了一个剑柄在外头。 　　巨龙一声嘶吼，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在了密室地面上。它依旧没有落地，身体悬空在地面上层，却是已经没有了生命。 　　结、结束了吗…… 　　宛籽呆呆站在原地，她身旁站在满身是血的伊斯，还有气喘吁吁的灰叶。 　　在不久之后的毕业典礼上，这一幕画面被整个学院收入了校博物馆，画面被传播到全星球乃至全星系……那是伊斯·艾伦特的星际生涯的起点。 　　当然，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此时此刻，还年少的三人团每个人都狼狈不堪。 　　叮当。 　　宛籽手腕上的手镯碎裂成了两半，落在了地上。 　　“啊……”宛籽慌乱去捡，却发现它好像……彻底地破了。 　　莱格修斯。 　　* 　　疗养院地下三层，所有人的下巴久久没有阖上。 　　死亡一样的寂静笼盖着整个空间。 　　第三关的存在本来就只是测验每个人的临场反应而已，很少有人能通关。 　　通关的条件也只是发现武器并拿到武器，巨龙被射中之后就会盘回柱子上，通关之门就会自动打开。而这帮混小子……他们居然把巨龙给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伊克斯学院校长颤颤巍巍开口：“卧槽……他们把第三关神兽给刷死了……以后的学员还怎么考试？？这一只值好几个小星球啊……” 　　众人：…… 　　校长说：“本来第一次受伤的时候就该结束测验了，是你们坚持取消腕带功能……所以你们谁来赔？” 　　沉默的尴尬。 　　校长左右看军部与基因研究所学者团：“我说，你们，该不会不打算赔了吧？” 　　…… 　　………… 第74章 执念 　　一不小心KO了长期考卷的三人组走出考场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在考场外等候。 　　宛籽跟在伊斯与灰叶身后左顾右盼，依次看到了面色铁青的校长，一脸一言难尽的青禾，还有那个天生弯眼睛的口罩男，其余还有很多人，场面相当之隆重，只不过剩下的她都已经不认识了。她在现场扫了一圈，最后的注意力集中在校长身旁的老头脸上。 　　这个老头面容不过是五十岁上下，头发花白，神情威严，似乎每一道皱纹都天然带着肃杀之气。他站在那边，只是淡淡地向她投来了一眼，她就明显感觉到了周围气场的变化。 　　宛籽知道这是典型的军人气息，就像她最初遇到莱格修斯的时候，他就是浑身上下都是类似的气息。伊斯身上还没有这种气息，大约是他还没有经历过战争。她并不在意这些威慑的感觉，她在意的是这个老头……有点眼熟。 　　他头发斑白的样子，他让人心凉的眼神，他站在那儿的气场，甚至是他的面容长相……她都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宛籽正在思索，底下的学员已经自动列队。这一期的学员多多少少挂了彩，每个人脸上的神情却都很骄傲。 　　校长黑着脸，面无表情地宣布考试的结果。 　　“本次入学考核总共8个分队，第一名为第3小队，大卫与战斗伙伴莉莉丝在战斗中默契配合，并在第三关卡展现出了出色的配合与灵敏度，成功获得最终武器，通关成功，将分配入军事指挥分院。” 　　“第二名为第1、5、7小队，这三个小队成员发挥出色，虽然没有通关，但是在第三关展现了非凡的勇气，分配进入机甲战队分院。” 　　“第三名：2、4、6小队，第二关没有机动实战分院。” 　　“欢迎——！”场上往期生们欢呼起来，本期学员还在消化听到的声音，有人反映过来与自己的战斗伙伴拥抱欢呼，剩下的人因为没有分派入心目中的学院而耷拉下了脑袋，过了好一会儿，众人才开始渐渐发现异样——伊斯·艾伦特呢？ 　　倒霉三人组很有默契地冷眼看校长。 　　校长揉了揉红肿的眼睛，暴躁吹开碍事儿的胡子。 　　“第8小队，伊斯·艾伦特与宛籽……考试中途混入了第三个小队成员，以作弊论处，取消本次考试成绩，不予分配进任何学院。” 　　我靠！ 　　宛籽想要掀桌！ 　　就连向来淡定的伊斯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凝望着校长。 　　灰叶心虚地干咳了一声。 　　校长冷笑：“而且，因为你们杀了我们的考试巨兽，并且军部与基因研究所都拒绝赔偿，所以，这一部分赔偿费用将从艾伦特公爵府的账上划。” 　　宛籽：…… 　　灰叶：…… 　　伊斯：…… 　　“就这样吧，校方现在心情不好，迎新宴会取消。” 　　黑脸校长一招手，校方人员气势汹汹地走了，留下了僵化的学员们。 　　好久，终于有个颤抖的声音响起来：“你们……杀了……最后一关的那个东西？我是不是……听错了？” 　　伊斯冷眼，转身就走。 　　* 　　校园网上很快就有视频记录传出，当天，全校学员都看见了第8分队的战斗情形：拥有惊人的力量与爆发力的S级战斗型穆查理人伊斯，还有异常敏锐出手如闪电的虫族少年灰叶，以及……从头到尾在哭着跑的不明种族的宛籽。 　　原来那个看起来很渣的战斗伙伴，真的是个渣啊！ 　　说好的主角属性呢？根本没有一点反转！ 　　“基因实验室之光”的简讯贴在校园网被置顶，底下是齐整整的一排“瞻仰预言之神”“基因实验室光辉永驻”。 　　于是这一天，宛籽回疗养院房间的一路上，周围都是鄙视的眼神，还有人毛手毛脚来撩。 　　“出手欺负废物，你不怕被全校笑话吗？”宛籽抬头问。 　　于是一路上再也没有人敢动手。 　　这群四肢发达的家伙，始终还是学不会地球人的无耻与没羞没臊。 　　宛籽回到房间，关上房门，死气沉沉地躺回了床上。从降临到这颗陌生星球到现在，积聚了很久负能量终于迎来了最后一根稻草，所有强装的积极与乐观在这一刻分崩离析，再也拼凑不起来。 　　莱格修斯…… 　　宛籽举着断裂的手镯，闭上眼睛时还能想起他金色的眼眸，以及他站在巨大的透明花树下微笑的模样。一直以来，那些恐怖的记忆都被她选择性遗忘了，可是就在刚刚她经历过生死，埋藏的恐惧终于再也遮盖不住。 　　她记得她最后见到莱格修斯的样子。 　　破军号被虫族的炮弹击中了。他的身上被一瞬间炸裂的战舰残肢刺穿了一整个窟窿，金色的头发被血污染头，他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多少生气，茫然得就像是初生的婴儿。 　　——醒醒吧，笨蛋。 　　宛籽抱住自己的头颅。 　　——就算你找到去伊克斯佩特星的路，真的还能见到莱格修斯吗？ 　　——你跟他根本不是在伊克斯佩特星上分别的，你们分别是在宇宙中，是在出征的路上，不用炮弹，破军号关键部分损毁，真空的宇宙就能把他的五脏六腑都碾碎了。 　　——而你却安然活在这里，可笑得就像一只低智商的虫子。 　　* 　　“喂，废渣，我们打算找校长算账，你去不去？”忽然，房门被人一脚出啊开，灰叶的声音响起，“废渣你……” 　　伊斯与灰叶停在门口，沉默看着缩在角落里的宛籽。 　　这个软绵绵的废物此刻正缩在角落里，眼睛红肿无神，手上紧紧捏着两片金色的金属。她好像没有听见他们的声音，或者是听见了，身体却没有作出任何反应，明明睁着眼睛，却好像失去了意识一般。 　　灰叶疑惑地歪起了脑袋。身为天生战斗种族分子，他并不是非常理解这种明明肢体健全，神经却丧失反应的状态。 　　伊斯居高临下看着宛籽，眼睫微垂。 　　“废渣？”灰叶不耐烦地靠近她，拍了拍她的脑袋，“你去不去？不去就快拒绝。” 　　宛籽稍稍抬了抬头。 　　灰叶露出尖锐的牙齿，一口咬向她的脖子，上下颌稍稍用力，牙齿探入她的肉里。 　　宛籽一动不动，眼神空洞。 　　灰叶：…… 　　“什么情况……都不反抗……”灰叶保持原有姿势不动，似乎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松开了牙齿，带着一脸莫名的表情出去了，房间里就只剩下了伊斯与宛籽。 　　伊斯没有开口，保持着站在原地的姿势没有动。他的目光落在宛籽的手上，他知道他手里紧紧攥着的是她一直带在手上的手镯。这个手镯在之前的打斗中被怪物抓了一把，之后又砸在地上，摔成了两半。 　　就因为这个，所以情绪失控了？ 　　伊斯皱起了眉头，他有一点烦躁，却找不清缘由。 　　也许是战斗消耗太多，透支的精力还没有彻底恢复吧。 　　房间的窗户外面是一片模拟的星空，明亮的星系缓缓地移动，散发着微光。 　　就这样，彼此沉默的两个人保持同一个姿势，相伴了很久。 　　…… 　　宛籽感觉到了脖子上隐隐的疼痛，终于恢复了一点神智，一抬头，就看见了倚在门口的伊斯，她于是艰涩地开了口：“我们……是不是没有可能去军部了？” 　　伊斯低下头看她，眼眸在微光下变成了湖蓝色。 　　他问：“你很想进军部？” 　　宛籽迟疑了片刻，轻轻点头，红肿的眼睛并没有往日的神采。 　　伊斯觉得精力透支的后遗症明显加剧了，甚至有点难以言说的焦躁，这并不是什么好现象，这意味着未来在战场上，他将随时因为判断失误而导致战役的失败。 　　他于是快刀斩乱麻，走到了宛籽的身旁，道：“那就试试吧。” 　　宛籽茫然：“试……什么？” 　　伊斯道：“精神接触。” 　　* 　　伊斯在宛籽面前单膝跪地，伸出手抵在她的胸口，缓缓阖眼。 　　他感受到了宛籽的心跳，手掌心传来一点温热的触觉。 　　每一个穆查理星人都有着非常强感知能力，这并没有像魔法一样的传奇，却能让他们在短时间内感知到对方是否已经丧失了战斗意识。而与战斗伙伴的缔结盟约，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是一种单方面的测试，只不过被穆查理官方戴上了一顶巨大的高帽，渲染成了彼此忠诚的伴侣。 　　宛籽的身体忍不住颤了颤，记忆中的铺天盖地的恐惧却并没有如约降临。 　　“别动。”少年的声音隔得很远，却又十分清晰。 　　“我允许你做我的战斗伙伴，所以你……不用害怕。” 　　宛籽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一抹冰凉覆盖，随后又被抬了起来，牵引着，触碰到了对方微凉的身体。 　　她只是觉得神情恍惚，原本就已经难以压抑的哀伤情绪被渐渐地梳理放大，仿佛要把她拽进深不见底的湖泊。她不能呼吸，朦胧的视野中只看见眼前缭绕的金色发丝。 　　……莱格修斯。 　　宛籽感觉到自己的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那些久远地埋藏在心底的记忆此刻一幕一幕地在她眼前流转，每一个画面都让她的心痛得无法附加。 　　伊斯猛然皱起了眉头，宛籽此刻的情绪太过凌乱，巨大的哀伤与激烈的情绪混杂成一团。很难想象这么脆弱的生物会有这样庞大的思维情绪，而他从来没有感受过这些，就像……就像是整个所有的内脏器官都被碾压成一团，又被冷水浸入。 　　“宛……宛籽……”伊斯吃力地开口。 　　他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情绪，原本平稳的心跳此刻已经彻底凌乱。 　　宛籽茫然抬头，呆呆看着伊斯。 　　伊斯他，其实一直给她很熟悉的感觉。除了眼睛的眸色不一样，他其实与莱格修斯长得十分相像，甚至连性格都有些相似，一样的冷静而内敛，一样的不近人情却意外真诚…… 　　“你……到底怎么了？” 　　……莱格修斯？ 　　宛籽听见了自己灵魂在呼唤的声音。 　　鬼使神差地，她跪坐起来，俯身向前，抬起头缓缓地靠近那个朦胧模糊的莱格修斯。 　　宛籽已经有些分不清现实与虚幻，她仿佛穿越到了很久以前，她透过培育皿壁看见那个身穿银色铠甲的莱格修斯，下一秒又发现时空斗转，莱格修斯盛装站在她面前，俯下身轻吻她的眼睫。 　　“宛籽……”伊斯的声音微乱。 　　好久不见。 　　宛籽闭上眼睛，下一秒，她的唇接触到了微凉的嘴唇。 　　她的手正抵着一颗跳动的心脏，唇上的柔软让整个世界刹那间坠入柔软的棉花里。所有的情绪如同潮水一样退去，纷乱的思维在这一刻被抽空殆尽。 　　好久不见。 　　就好像跨越了时间与空间那样遥远。 第75章 精神残留 　　宛籽的意识仿佛沉入了深海。 　　她的呼吸与心跳都变得极其缓慢，只剩下唇齿间的触感是她唯一的感知。 　　忽然，她感觉到指尖悬了空，再也触碰不到心跳，随后那只抵在她心脏处的手被人狼狈地抽了回去，一时间所有的海洋与郁结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的意识渐渐苏醒，呼吸回归正常。 　　“伊、伊斯……” 　　宛籽闭了闭眼，脑海中快速回放刚才的画面。 　　伊斯说要尝试精神接触，然后他的手触碰到了她的心脏，后来……所有的情绪就好像被放大了无数倍，她彻底陷落在了久远的回忆里，绝望之中似乎看见了莱格修斯…… 　　伊斯一动不动地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神色略微复杂。 　　他还只是个少年，眉宇间的迷惘毫不遮掩，金色的发丝服帖地垂在耳畔，被汗水濡湿粘连。他的胸口起伏，淡蓝色的眼眸中微微泛着潋滟的光，仿佛还在惊疑刚才发生的事情，神情有些恼怒，还有一点疑惑，更多的是慌乱。 　　宛籽看见他这幅样子，更加手足无措：“伊、伊斯，刚才我……” 　　“我感受到了你的情绪。”伊斯轻道，“那是什么？” 　　“什、什么和什么……” 　　伊斯像是不敢轻易靠近，目光却始终专注地看着宛籽。他缓慢抬起手，按在自己心脏的位置，低声道：“因为精神接触，你现有的情绪会被放大，刚才……这里，很难受，可是……” 　　可是那样亲密的距离，却带来前所未有的感觉，如同每次大战过后，躺在森林里仰头看见天空，听见风吹动草木，明明整个世界充满了躁动，心脏却仿佛是在休憩。 　　宛籽很想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怎么会、真没会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啊啊啊—— 　　“对对对不起伊斯，我我我一时脑抽……” 　　伊斯眼神纯净：“那是什么？” 　　宛籽干笑：“是……是我的族人表达友好的一种方式。” 　　伊斯静静看着宛籽。 　　宛籽觉得自己迟早五雷轰顶。 　　“我忽、忽然记起来还没吃饭……没、没什么事我先走……走了……” 　　宛籽狼狈逃窜。 　　伊斯独自一人留在房间里，过了好久，才又摸了摸自己的纷乱的心跳。 　　——好像，还是有点精神残留？ 　　* 　　疗养院一层，宛籽神情混乱地排在队伍中间，等待系统送来她的每日饮食。她现在迫切需要很嘈杂的地方，以掩盖自己恨不得掐死自己的冲动，可是越是吵杂的地方，心也越发不能稳定下来。 　　神呐，降下一道天雷劈死我吧！ 　　宛籽接过系统送来的便当，抱着便当在大厅蹲下了。 　　人群中有不少人在围观她，自从她和伊斯的作战视频被发布出来，整个学院都已经知道这是一个彻透彻脑的废物，而这个废物居然还名正言顺地跟他们站在一起，享受着全星系最好的军事学院的服务？ 　　“废物就该早点退学，伊斯子爵真是瞎了眼了……”围观人群中有人嘟囔出声。 　　有了始作俑者，跟风的声音就渐渐响了起来： 　　“如果没有她，伊斯和那个虫族应该能进军事指挥分院吧？” 　　“听说伊斯子爵因为保护她，后背上才挨了巨兽一爪子……真是个没用的队友。” 　　“呵呵，废物就该滚出伊克斯学院。” 　　宛籽：…… 　　这帮愚蠢的外星人，讲人坏话要在背后这点道理的不懂吗？宛籽抱着便当盒子站起身来，冷笑朝人群走了两步。 　　人群轰的一声散开了，只留下之前见过面的兽人族小萝莉立在原地。 　　“你要不要跟我打一架？”兽人族萝莉舔了舔锋利的爪子。 　　宛籽面无表情地把手里的便当全部扣在了萝莉的头上。 　　“你干嘛！！！”萝莉尖叫。 　　宛籽冷冷地扫视周围的学员，咬牙道：“老子现在心情不好，除非你们有本事真的动手，否则就少废话。” 　　学员们面面相觑，翻着白眼散了。 　　伊克斯学院校规：非教习区，严禁私下约架，否则卷铺子滚蛋。 　　兽族萝莉一看大家散了伙，心虚地夹着尾巴溜了。 　　宛籽盯着地上散落一地的浆果便当，心情更加差了。 　　“噗……”不远处，有人喷笑出声来。 　　宛籽顺着声音寻找，发现是那个叫做之光的口罩男。他正站在大厅的拐角处，也不知道看这场闹剧看了多久。 　　“饿吗？”口罩男微笑问。 　　宛籽冷眼。 　　“肚子饿的时候，心情也会不好，有的S级甚至会忍不住杀人哦。” 　　宛籽：…… 　　口罩男朝她勾勾手指：“相信我，在你的面前正站着整个学院最博学的学者。” 　　宛籽低头想了一会儿，跟上了口罩男的脚步。 　　* 　　宛籽跟着口罩男进入疗养院的地下二层，熟门熟路地坐到诊疗室的椅子上。 　　诊疗室的桌上已经放了一盒鲜美的浆果。 　　宛籽的确饿坏了，从进入考场到现在，她什么东西都没有吃过。她狼吞虎咽，迅速地把一盒浆果吃了个底朝天。直到最后一粒浆果入肚，甜甜的汁液浸润了她整个口腔，暴躁的情绪才被驱赶走了一部分。 　　宛籽恢复了平静，盯着口罩男的眼睛问：“有什么方法能进军部？” 　　本来通过考试选拔，再经过培训，就能顺利进入军部，可是现在她跟伊斯的入学资格都难保了，军部就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目标。 　　口罩男好奇问：“你为什么想进军部？” 　　宛籽想了想，低道：“我想回家。” 　　宛籽埋下头，看见自己空荡荡的手腕，好不容易恢复一点的心情又低落下来。她已经没有家了，地球早就毁灭，勉强算是第二故乡的伊克斯佩特星又根本找寻不到踪迹……宇宙那么大，却已经没有任何让她觉得安心的地方。 　　口罩男没有再追问，他从诊疗室的角落里取过了药箱，弯腰俯身，替宛籽处理膝盖上的擦伤。 　　这些伤口，在伊克斯学院的医疗系统中甚至不会算作“受伤”，医疗团队也不会进行处理。可是他记得，这个小家伙在跌倒的时候都满脸痛苦。她应该是一个痛觉神经非常敏感的生物。 　　“军部拥有特殊人才招募体系。” 　　“……啊？” 　　“伊斯本来就在招募计划中，没通过考试就会直接进入军部入职。” 　　翻译：伊斯本来就是个神童，高考没上本一线，就会保送进清华。 　　宛籽：…… 　　口罩男处理完毕伤口，抬起笑眼：“跟你们一起的那个虫族，不久之前把校长的胳膊拧断了，被军部破格录取为特殊人才招募十八号。” 　　翻译：那只虫子因为中考的时候揍了高中校长，没有高中愿意收，所以被清华直接录取。 　　口罩男：“元帅还会在学院留一阵子，我私人建议你可以去尝试向他展现下你的能力。” 　　特殊人才……招募计划？ 　　宛籽呆呆看着口罩男，忽然觉得希望的大门似乎……并没有完全关上？ 　　“只要还有希望，就不要朝着最坏的方向去构想。”口罩男摸了摸宛籽的头，低笑道，“宇宙那么辽阔，任何事情都有着你无法掌握的秘密，所以，永远不要为无法确定的事情付出多余的情绪。” 　　只要还有希望，就不要朝着最坏的方向去构想么？ 　　宛籽低头看着手心攥着的手环。 　　良久，她抬起头，望着口罩男问：“你这里……有没有粘合的东西？” 　　* 　　希望的大门的确没有完全观上，而是留了一道可有可无的只有虫子才飞得进去的门缝。地球人宛籽，显然并不在飞进去的人之列。 　　宛籽利落地回了自己在疗养院的房间，收拾行装，连夜搬回了宿舍。 　　“我才不干！你这个废材！我不吃了你就算仁慈了！” 　　双人间宿舍里，灰叶张开翅膀满屋子逃窜。 　　人到绝路无知无畏的宛籽同学把恐惧心丢到了一边，追着灰叶把他逼到了墙角。 　　宛籽干笑：“嘿嘿，反正你已经入学了，就帮我一下，教教我啊……” 　　灰叶的小脸蛋神情狰狞，好像听见了最大的笑话：“哈哈哈哈就你？还想当战士？你这种叫食物你知道吗？” 　　宛籽从隔壁杂物间翻出了一把剑，朝着空中的灰叶挥舞。 　　灰叶狼狈得龇牙咧嘴：“喂，你适可而止，不然我咬你了！” 　　宛籽扔了剑，眯着眼睛看灰叶：“你偷偷去找校长，你这种人就算当了伊斯的战斗伙伴，他也未必肯相信你吧呵呵，你还拒绝教我……” 　　灰叶被踩着痛脚，炸毛：“我哪是偷偷！我明明叫你了！” 　　宛籽：“没听见。” 　　灰叶：…… 　　僵持的结局，是宛籽垂头丧气，再也不看空中盘旋的灰叶了。 　　灰叶大概是飞累了，晃晃悠悠降落下来，坐在窗台上翘起二郎腿：“怎么忽然想进军部？” 　　宛籽沉默。 　　灰叶的翅膀耷拉下来，跳下走到她跟前，用下巴看着她：“反正我已经不需要做伊斯的战斗伙伴也能上战场了，教你也不是不行。” 　　“真的吗？！”宛籽一秒亮眼。 　　灰叶连退几步：“不过我怀疑你不一定能配合。” 　　“我一定配合！高度配合！” 　　“是么？”灰叶凉飕飕笑了。 　　* 　　之后的一天，灰叶与宛籽都没有去实战区进行日常训练，导致伊斯被拦在了实战区外。 　　伊斯在入口等待许久，原本晴好的脸色渐渐暗沉了下来。他去了疗养院，结果发现宛籽的房间空无一人，犹豫片刻，最终跟着记忆中的路途走到了普通学生宿舍。打开房门，他看见宛籽枕着一把枪，缩在房间的地板上睡着了。 　　在距离宛籽不远处的床上，灰叶已经在他进入房间的一瞬间警觉地睁开眼睛坐起身，看见是他，灰叶又打了个哈欠，随手丢了一个微型十字弓砸到宛籽头上。 　　宛籽翻了个身，没有醒。 　　灰叶：…… 　　伊斯：…… 　　这跌穿宇宙的警觉性啊……灰叶叹息。 　　伊斯皱眉看着房间里的一切，不是很明白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两个能够有这么融洽相处的时刻了。是因为考试中的战斗信赖感培养，还是…… 　　“怎么回事？”伊斯淡问。 　　灰叶挑了挑眉，意外发现伊斯居然没有掉头就走，这已经很神奇了，更神奇的是，他居然对此表示好奇？ 　　“这个废物也想进军部。”灰叶打哈欠，“也许是听说了你不用入学就能进军部，害怕被丢弃吧。” 　　作战伙伴，大家都心知肚明，出了学院根本就没有那么大的约束力。更何况以伊斯的能力，军部肯定已经另外准备好了合适的超S级伙伴。 　　这种废物……灰叶凉飕飕看着熟睡的宛籽，她要想跟上伊斯的步伐，几乎是不可能的。 　　她现在的行为，勉强只能算是勇气可嘉吧。 　　…… 　　对于灰叶的表情，伊斯尽收眼底，也心知肚明。 　　他缓缓地垂下眼睫，身周的阴郁气息渐渐散去，如微风过境，只留下一点点草木痕迹。 　　——因为害怕被丢弃么？ 第76章 奋斗吧少年 　　第二天，宛籽与灰叶两个人一前一后去往L实战区，一路上，各式各样的目光依旧笼盖着宛籽。只是这一次除了看废物的眼神，还夹杂了相当一部分猎奇的目光…… 　　“看……上次八号考场的那个很厉害的虫族……”有人小声议论。 　　“他怎么与那个废材在一起？”有人提出疑问。 　　“怎么听起来那么……”有人耐人寻味地笑起来。 　　宛籽：…… 　　灰叶在这方面智商其实不高，他满脑子战斗与荣耀，恨不得分分钟去单挑巨龙，所以他一路上走得相当自在，直到抵达L实战区，他才回归头看宛籽：“你需要保护措施吗？” 　　“什么？” 　　“哦不需要啊，好的。”灰叶郑重点头。 　　宛籽的心中警铃大作，不想的感觉笼盖她的全身。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觉得后颈上的衣服一紧，整个人就腾空而起——！ 　　“啊——”宛籽惊叫。 　　“别吵。”头顶上传来灰叶的声音。 　　宛籽发现是自己整个人被灰叶拽了起来。灰叶就像拎着一个巨大的包裹，煽动翅膀越飞越高，最终把她放到了L区中央耸立的白色高塔的顶端。 　　高塔顶端只有很小的区域，大约能站下三个宛籽，距离地底大约有二三十米，站在塔顶能把整个实战区看得清清楚楚——当然，前提是没有丝毫恐高的前提下。 　　恐高的宛籽在双腿落地的一瞬间就屈膝蹲了下来，双手抱紧膝盖，唯恐自己稍稍有所动作就会摔下去粉身碎骨。 　　灰叶悬空在高塔上方，满脸的孺子不可教也。他道：“站起来，跳下去。” 　　宛籽：…… 　　这货根本就是还抱着想她快点死早死早超生的念头吧！ 　　灰叶不屑地吹了口气：“恐惧是一个战士要丢掉的最没用的东西。” 　　“如、如果我跳下去，丢掉的肯定不止恐惧……”这要是真的砸下去了，恐惧丢不丢得掉暂且不说，小命肯定得丢了…… 　　“不试试，你怎么知道会死？” 　　……会不会死能试吗？ 　　宛籽小心地往底下探望，远远地看见刚刚进入实战区的伊斯。那一瞬间，仿佛心有灵犀一般，伊斯也抬起了头，隔着大半个实战区与她的目光交汇。 　　那么远，其实很可能只是巧合。 　　可是宛籽就是有这样的直觉，伊斯真的看到了她，正如她发觉了伊斯的目光。 　　一瞬间，那股熟悉的感觉又涌上了宛籽的心头。 　　“喂，你再不跳，我就去休息了。”灰叶懒洋洋道。 　　我这是选择性遗忘进化到了自欺欺人的地步吗？还是说，这就是那个什么精神契约的影响？ 　　宛籽扪心自问，却找不到答案。 　　她咬紧牙关，尝试用自己的双腿站起来。 　　风吹过高塔，宛籽的头发与衣衫都飞扬起来。 　　她抓不住风，只能摇摇晃晃地伸直双腿，张开双手保持平衡。 　　……莱格修斯。 　　宛籽在心底呼唤，如果你还存活于这个宇宙中，如果你此刻也在思念着我，你能听见吗？我真很努力地，想要再次与你相遇。 　　…… 　　宛籽任凭自己的思绪放空，身体失控向前倾到，坠落。 　　风在耳畔呼啸而过，冰凉的感觉划破□□的皮肤。 　　她在下坠中努力睁开眼睛，看见伊斯从遥远的地方飞奔而来，就如同很久以前在异星遭到虫族袭击的那时候看见莱格修斯的样子。失重好像也拉长了她对时间的感觉，她看得清伊斯的每一丝表情，看见他眼里难以遮掩的焦急，甚至……好像看见他身后即将张开巨大的金属翅膀。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仿佛被一股温柔的气流托举，身体悬空漂浮在距离地面四五米的地方。 　　“你……” 　　伊斯已经冲到白色巨塔之下，开了口却没有接下文，他的眼里含着微光，脸上还有未来得及收敛的焦躁。 　　“你这个蠢货啊哈哈哈。”灰叶热心肠地棒伊斯补充完了后半句他，他煽动着翅膀，重新拎着宛籽飞开一段距离，把她放在地面上，咧嘴露出锋利的牙齿笑了，“这里是失重体验区，为了应对宇宙战场的训练场地。不过你看这次比较勇敢，勉强算你过关啦~” 　　宛籽：…… 　　宛籽没有心情去回应灰叶的人身攻击，她不敢触碰伊斯的目光，匆忙低下了头。 　　不行……这种混乱的情绪状态，不能继续下去。 　　精神契约到底是什么东西？还有可能……解除吗？ 　　* 　　伊斯一到位，三人小分队自然而然又成了围观对象。L区的氛围前所未有的尴尬，就连迟钝如灰叶，都感觉出了异样，疑惑地扫视周围。 　　他的目光所到之处，人群纷纷散开，大家都装作不经意路过的样子。等到灰叶回头，微妙的目光又围拢了过来，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灰叶掰手腕：“实战区是不是可以随意发起挑战？” 　　伊斯道：“理论上，的确可以。” 　　灰叶露出牙齿，眯眼盯着周围的人群：“那要是一不小心把对手打死了呢？” 　　伊斯的目光落在宛籽的头上，她的头发已经比最初相遇的时候要长一些了，刚才下落让她黑色的头发有些凌乱，整个人圆乎乎毛茸茸。这让他略微有些不愉快。 　　宛籽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头发引起了某个强迫症患者的不悦，她正兴匆匆看着灰叶，等他出手揍那些无聊路人甲。 　　“上啊。”宛籽说。 　　“好的。”灰叶说。 　　下一秒，灰叶冲了出去，人群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青禾教习官到达L区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清晨的实战区，学员们已经自发地展开混战训练，场面热火澎湃，唯有伊斯与宛籽静静站在边上看热闹。 　　宛籽专注看着战场。 　　伊斯在看宛籽。 　　宛籽举着手给灰叶喊加油。 　　伊斯在看宛籽。 　　宛籽回头看伊斯。 　　伊斯不露痕迹地移开视线。 　　青禾教习官对着眼前激烈的斗殴场面投去了赞许的目光。年轻人啊，活力满满啊。 　　青禾朝伊斯勾了勾手指，伊斯权当没有看见。青禾于是几步上前，一把拽住了伊斯的衣襟，拉着这个年轻小混球一路到了的僻静处。 　　青禾问他：“你向军部提请了要带上宛籽入职？” 　　伊斯淡淡嗯了一声。 　　青禾道：“你尝试过与宛籽精神接触了？” 　　伊斯：“嗯。”他的目光依旧锁定远处的宛籽。 　　青禾眼睛亮了，嘴角勾起耐人寻味的笑容：“我们都清楚所谓的精神契约就是废话，只是确定伙伴对自己的忠诚度的方式而已，可你现在的样子……” 　　精神的接触能放大所有的情绪，能让恐惧的人更加恐惧，依赖的人更加依赖，也能让穆查理星人零距离接触到伙伴的情感。青禾憋笑，这个混球小子现在的样子哪里像是主人确定了仆人的忠诚，更像是在感知的过程中被宛籽的灵魂所吸引。而这个军部招募的特殊人才显然自己还懵懂无知。 　　无知又率性。年轻真好啊。 　　青禾仰头望天，他的斗篷猎猎作响，如同被多年之前战场上的风吹过。安逸的生活太过美好，这让他想起了记忆里战场伤那个英勇的身影——如果你还活在这世上，大概希望这样的安定永远持续下去吧。 　　青禾走神片刻，微笑问伊斯：“你不觉得宛籽的存在，会阻碍你的个人发展么？” 　　伊斯的脸色冷了下来：“她很好。” 　　“很好啊。”青禾低笑：“那军部答应宛籽入职了么？” 　　伊斯微微皱起了眉。 　　的确，军部还在审批，一切都还不是确数。 　　在遥远的操场上，伊克斯学员的学员们已经横七竖八躺倒了一片，灰叶扇着翅膀落地，一脚踩在企图反抗的兽人身上。 　　“还有不服的吗？”灰叶气喘吁吁问。 　　操场上躺平一片，终于没有企图站起来的。 　　灰叶甩了甩手臂，抬着下巴回到宛籽的身旁，一脸得意。 　　宛籽：…… 　　灰叶冷哼：“走吧！因为你刚才表现得比往常稍微不废物那么一丁点，所以我决定把你训练得不是那么废物。” 　　“去、去哪里？” 　　“海边。”灰叶用鼻孔看别人，“这种地方，只适合废物训练。” 　　全操场学员：……………… 　　* 　　对于海边，宛籽还是有点阴影的，当然，很快她就被灰叶的训练计划折磨得忘记了风车机甲阴影，只留下对这只混蛋虫子的阴影！ 　　早晨在沙滩上绕学院一周，然后吃饭，吃完饭后在猛烈的恒星光芒照耀下站立到晕厥，醒来后才能喝一些水，休息一小会儿，等到身体机能恢复又开始入夜前的实战训练。这时候灰叶会亲自上阵，动手动脚外加言语□□，一边嫌弃她一边单方面揍她！ 　　哪有人训练是以晕厥为界限的？？？宛籽出离愤怒。 　　灰叶冷笑：“所以你是想说你不想进军部了？” 　　宛籽咬牙咽下了反驳的话，站起身来继续超前跑。 　　她有时候会路过伊斯，不止一次，明明整个校园也不过三个出口，他能“恰巧”出现在校门口三次。每一次他都面无表情，好像只是偶然路过，顺带着皱眉看上她一眼，好像说：还是不行啊，不够资格做我搭档。 　　宛籽更加咬牙切齿。 　　这是伊斯会露出一点愉悦的表情，似乎对她的努力相当认可。 　　一天，两天，三天……她苦苦支撑，皮肤被紫外线晒成了小麦色。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某天晚上口罩男上了门，带着一瓶透明的液体。 　　口罩男说：“涂上这个，就算整个恒星砸下来你都不会变黑。” 　　宛籽满不在乎：“没事，现在也挺好……” 　　口罩男的眼神里露出了□□裸才嫌弃：“保持漂亮是每个高等智慧生物应该有的自觉，别把自己归为那些奇形怪状的生物一类。” 　　宛籽：…… 　　口罩男叹息：“一个战斗力F级的生物，如果还长得难看，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宛籽：………… 　　这混蛋颜控狗论调为什么听起来这么眼熟？ 　　等等，他怎么知道她变黑了？我靠这个口罩男一直在监视吗？？ 　　* 　　惨无人道的训练一连持续了很多天。 　　宛籽的体能渐渐上升，身体敏捷度也的确有了一点改善，具体表现在灰叶单方面揍她的时候，她能偶尔一拳砸中灰叶的鼻子了。 　　“差不多了。”灰叶揉着鼻子冷道，“下海吧。” 　　下——海？？？ 　　伊斯也露出些许诧异神色。 　　灰叶说：“你以为这些基础训练就能改变你F级的身理缺陷么？前期训练只是为了让你在海底作战时能够更有优势和充沛的体力。” 　　“啊？” 　　“你的血液循环似乎并不需要氧气吧。”灰叶问。 　　“……好像是。” 　　“除了人鱼族，大部分作战型生物有赖以生存的必须条件，比如氧气，他们无法在水底长期生存，所以海底的侦查队伍一直是人鱼族做主力，不过，”灰叶的目光幽幽落在宛籽的身上，“你应该也可以。” 第77章 海鲜火锅 　　伊克斯学院位于一座小岛上，学院四周是白色的沙滩，沙滩外是蔚蓝的海岸。天气晴朗时，蓝天沙滩平静如同画卷，美不胜收。 　　宛籽从浅海出慢慢往外走，海水没过膝盖，淹过胸口，最后到达肩膀的时候，她的身体漂了起来。她回头看见伊斯站在岸边，白色的衣裳好像燃烧起来的羽毛。 　　这一次，心跳没有乱，因为沁凉的海水正冲刷着她的身体。 　　宛籽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把身体埋进水里，一点一点往下潜——这种感觉很神奇，没有任何潜泳设备也没有笨重的氧气罐，她就像鱼一样轻松自在地在水底长时间地游走，翻过身还能看见蓝天，还有天上飞向的灰叶。 　　怎么早没想到呢？ 　　宛籽在水底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她现在根本就不需要氧气啊。 　　这一代水域不深，恒星光芒能够自然地照射到海底的细软沙岸，五彩斑斓的水生植物在海底软软挥洒着柔荑，贝类成群，鱼虾在珊瑚丛边上闲闲散散享受着暖和的日光。一切都宁静美好得如同梦境。 　　……等等。 　　宛籽从明媚的梦境中惊醒，直勾勾盯着珊瑚丛边的……鱼？和牡蛎？？ 　　海……鲜……？=口=！！ 　　哗啦——宛籽冒出水面，朝着岸边的灰叶与伊斯兴奋招手：“喂——你们有有没有锅子？！！” 　　天无绝人之路，中国人到哪都有一双发现食材的眼睛啊！ 　　宛籽在水底游走，手里拖着个袋子，把所到之处能看到的贝类都装进袋子里，装够一小袋，就兴匆匆运回岸上。一趟一趟，她不知疲倦，冲进海里的姿势简直是跳水式。 　　灰叶与伊斯站在岸边面面相觑，一时无法接受刚才还病恹恹快要晕厥的F级小渣，怎么忽然就满血复活了？就因为这些水底生物？ 　　不远处，宛籽在水底抱住了一条巨大的鱼，吃力地浮出水面，使出吃奶的力气控制住它不动弹，冲向岸边。 　　伊斯：…… 　　啪——宛籽把大鱼扔在了沙滩上。 　　伊斯：………… 　　* 　　“海鲜火锅。”疗养院的宿舍里，宛籽把洗涮干净的牡蛎扔进刚刚送到的加热容器里。 　　“这才是你本来的食材吗？”友情赞助了“锅子”的研究所成员“之光”笑眯眯看着宛籽。 　　“对呀对呀！” 　　“你们会把水生动物放在液态水中煮熟再食用么，理论上这并不是最佳的营养摄入方式。” 　　“可是好吃啊！” 　　“这么说……也有道理。”之光默默地掏出笔记本，记录下观察数据。 　　宛籽凝神看着他的模样，发现真的有一点眼熟。不论是他的眼睛还是讲话的腔调，都让她觉得似曾相识。她于是心痒难耐，不怀好意地看着之光的口罩。 　　之光还毫无察觉，他的注意力放在家热熔器里，正专注地观察者鱼肉在水里的细胞状态。 　　宛籽咽了一口口水，磨磨蹭蹭激进之光，伸出手，趁着他不注意猛然袭向他的口罩！不料之光反应灵敏，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顺势往后一扯——宛籽整个人就扑倒在了之光的身上，额头很狠撞在了之光的胸口。 　　“啊哈，哈哈哈……”之光伸手扣住宛籽的脖颈，笑出声来。 　　宛籽只觉得鼻子都快塌了，想要支撑起身体，无奈脖子后面还横亘一只手臂……几次失败，她气喘吁吁地瘫倒在之光的身上。 　　之光终于松开了手，眼睫弯弯：“我戴着口罩是因为正在自己的脸上做实验，聪明的孩子回懂得好奇心太强，不太好。” 　　宛籽终于爬了起来，咬牙切齿退来好几步：“混蛋！” 　　之光满意笑了：“这才是乖孩子。” 　　宛籽狠狠瞪之光。 　　不远处，伊斯一直低着头看不清神色，灰叶抱胸看着宛籽与之光，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哼。 　　“喂，废渣。”灰叶冷道。 　　“嗯？”宛籽回头。 　　灰叶扬起下巴：“你不是要进军部么，不要跟莫名其妙的废物玩。” 　　宛籽：…… 　　之光：………… 　　* 　　“锅子”咕噜噜沸腾起来，很快贝类与鱼肉的腥气就升华成了海鲜的芬芳。托疗养院关系户之光的福，这次的自制加餐营养十足，锅子里现在飘着淡淡的绿色，听说那是辣味的可食用调料。 　　……虽然颜色看起来很黑暗料理，但是味道应该跟火锅差不多。 　　宛籽兴匆匆地趴在容器边，用自制的筷子挑起薄薄的鱼片，放入碗具中，又在鱼片上撒了一点香料，翻转鱼片，再撒上一点香料。 　　鱼片雪白剔透，薄如云锦。 　　宛籽夹起鱼片，咽了一口口水，很狗腿地夹到了伊斯的面前：“给。” 　　伊斯终于抬起了头，脸上的阴霾还来不及收敛。 　　宛籽看着他一副“少爷我不高兴”的嘴脸，眯眼笑起来：“这一次有调料，会比烤肉好吃。” 　　伊斯微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鱼片，似乎是在犹豫。过了片刻，他垂下眼睑，微微张开嘴。 　　宛籽：…… 　　行，你是金主，你大爷。 　　宛籽干笑着俯身向前，小心地把鱼片喂到他口中，然后看着他勉为其难地咀嚼下咽完毕，兴奋问他：“怎么样怎么样？好吃吗？” 　　伊斯睁开眼，淡蓝的眼眸平静如水。 　　“不好吃啊……” 　　宛籽失望地缩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又夹起一块鱼片，放到自己嘴巴里咀嚼。唔……鱼肉很嫩，绿色的调料虽然视觉效果惊悚但其实味道有点类似于辣椒与胡椒的结合体，撒上去的香料带着一股淡淡的甜香，其实味道……还蛮好吃的？ 　　“喂！废渣！你为什么只请他吃！”灰叶蹲在锅子旁，眼里要冒出火来。 　　“我又没拦着你！”宛籽白眼，顺便望了望之光，很不真诚道，“谢谢你提供工具和调料，你也一起吃吧，不过看起来不合你们穆查理星人胃口，你不用勉强哈。” 　　不吃最好，正好食材不多。 　　灰叶暴躁：“我又没有工具！你的给我。” 　　宛籽抱紧手上的自制筷子：“你不会自己找工具吗？” 　　灰叶：…… 　　灰叶虎视眈眈看着宛籽手里的筷子。 　　之光用科学家的目光扫视了一圈，自言自语：“看起来并不是复杂结构，只是木本植物的枝干。”他站起身，朝灰叶笑道，“走吧，我们自己去找些相似的器具。” 　　灰叶阴测测看着之光，最终好奇心战胜了防范心，跟着之光离开了。 　　* 　　吃人魔与科学怪人一走，机会难得，宛籽赶忙回到桌边开始进餐。 　　穆查理星的鱼肉与地球的鱼肉其实肉质上还是有不同的，地球的鱼肉松软鲜嫩，这里的鱼肉则介于羊肉与鱼肉之间，肉质纹理清晰，大概是因为这里凶猛的天敌太多，连鱼也格外健壮吧…… 　　不过好食材，不管到了哪里都是有它的优势的。 　　宛籽眯着眼睛咀嚼着鲜美的肉类，满足得想要哭出来。 　　忽然，她有一种锋芒在背的感觉，顿时警觉地回头，才发现是伊斯的森森目光。 　　“你……还想吃？”宛籽试探。 　　伊斯轻轻点了点头。 　　宛籽：…… 　　筷子只有一双，鱼肉也剩下不多。宛籽心虚地看了一眼霸道总裁伊斯，很狗腿地把筷子递了上去：“你吃吧……我……吃饱了……” 　　伊斯盯着筷子一动不动。 　　宛籽呆滞了几秒，一拍脑袋：“奥，这个叫筷子，很容易的学的，我教你用。” 　　伊斯垂眼，身周的“伐开心”气场又渐渐阴云密布。 　　宛籽：…… 　　少爷这是什么意思呢？宛籽苦思冥想，尝试着挑了一片通体白嫩的鱼肉，又用刚才的方法撒上香料，夹到伊斯的嘴边。果然，霸道总裁伊斯又微微张了嘴，接过了鱼肉咀嚼。 　　宛籽：“你觉得……还行么？” 　　伊斯淡道：“嗯。” 　　宛籽：你大爷！ 　　一块鱼肉下肚，伊斯少爷的眉宇间露出一丝愉悦神情。 　　宛籽忍无可忍，朝天翻了一个白眼。 　　* 　　疗养院的小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火锅沸腾的水声。 　　没节操的地球人宛籽忍辱偷生，为霸道总裁伊斯一片一片喂着鱼片——他好像不知道每个人吃自己的饭是一种道德和常识？早知如此，在考场的时候就该让他自己吃……一失足成千古恨，自己挖的坑，含着泪也要填完啊…… 　　伊斯并没有宛籽那么繁忙，等下一片鱼肉的时候，他会有意无意地盯着宛籽的手腕看。那儿挂着一个精美的金属环，原本已经在考场里摔坏了，现在似乎被她用粘合剂粘了起来。 　　那是什么东西呢？ 　　伊斯细细咀嚼着口腔中的肉类，不经意扫过宛籽的脸。他还记得，当初刚刚结束考核后，她的情绪出现过一次崩溃，虽然持续时间很短，但是…… 　　默契的静默间，投喂一直很顺利。 　　氛围竟是少有的安宁。 　　“啊，没了啊。”宛籽用筷子搅动着锅子。 　　“你说什么？！”十几步开外，灰叶与之光姗姗来迟，呆呆看着宛籽的动作。 　　宛籽：…… 　　灰叶冲到了锅子边，用新鲜出炉的“自制筷子”搅了好几圈，抬起头时眼睛已经阴气森森。 　　他说：“你竟然一个人吃完了全部。” 　　你简直是个禽兽。之光的眼神这样说。 　　灰叶举起筷子，冷道：“我饿，既然你吃完了全部，我想你也不会介意我拿你加个餐。” 　　宛籽：………… 　　“不是我一个人……” 　　宛籽控诉的目光投向伊斯，却发现伊斯少爷依旧一副冰清玉洁的表情，好似所有的纷争都与没有半点干系。是啊，小仙女怎么可能吃这种荤食呢。 　　宛籽：…………… 　　“受死吧——！” 　　灰叶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宛籽。 　　* 　　一场乱战，结果是趁着夜色，一干人等抹黑去海边抓鱼。 　　宛籽对上一次在黑夜中被滞留海边的记忆还心有戚戚然，站在校门口踟蹰：“那些风车机甲……”她还记得上一次要不是青禾，她估计会在黑暗中被风车机甲大卸八块。 　　之光推着她向前：“别怕，那些机甲要巡视完毕整座岛屿是有一定的规律的，我们可以趁着他们巡视的间隙溜过去。” 　　灰叶甩胳膊：“什么机甲都能拆，你放心，不会有危险。” 　　宛籽：…… 　　宛籽把希望的目光投向伊斯：“伊斯，你难道也跟他们一个想法吗……”你明明吃过了啊啊！！ 　　伊斯淡道：“别打坏机甲，要赔偿。” 　　宛籽：………… 　　这都是一群什么吃货！！！ 第78章 家园 　　很显然，四人团里只有宛籽一个人能在水下自有地生存并且不用呼吸，所以这个抓鱼的大任也就只有宛籽一个人能够完成。 　　黑夜的海水要比白天冰凉很多，宛籽在岸边打两个个哆嗦，含着热泪一步一步走向海底。她的腰上别了一盏灯，能够照亮身周大约三米的海域，她在海岸线边上慢慢地游走着，一边游一边哀嚎：不作死就不会死啊…… 　　夜晚的鱼类与白天有明显的不同，鱼群更多，游动速度也更快。 　　宛籽在水底摸索了好一阵子，忽然后知后觉地开始害怕——这里该不会有鲨鱼什么的吧？这毕竟是野生的外星海域，可不是夏威夷的人工冲浪浅水区。 　　想到鲨鱼，宛籽觉得自己的神经已经绷紧到了极致。她仔细听着水底的一切声响，可是很快就想要扇自己——笨蛋，鲨鱼要是真在背后，也不会有声音啊！ 　　话虽如此……她仍然全神贯注起来。 　　忽然，她感觉前方灯照亮的区域闪过一道影子。 　　啪。 　　什么东西敲打岩石的声音。 　　宛籽只觉得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快要炸开了，她不断地回头，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游错了方向，为什么鱼群密集到了让人恶心的地步，好像随手一捞就能捞到几条乱窜的鱼。这也、太多了吧？ 　　鱼群显然都是往一个方向游走，宛籽跟在它们身后，发现他们都在一处珊瑚边上兜着圈。鱼群的中央，似乎有几个身影在挣扎挥手。 　　……人？ 　　宛籽吓得呛了一口海水。恐惧让她脊背都在发凉。 　　她在礁石后面等了一会儿，不见鱼群散开，却看见那些人形的生物挥手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小，像是渐渐丧失了生命。 　　宛籽小心地靠近鱼群——那些应该不是危险生物，否则小鱼小虾也不会敢靠近，而且如果对方真的是人…… 　　灯光照亮了珊瑚群，鱼群瞬间散开。 　　宛籽看见珊瑚的边上躺着一个长相奇特的“人”，她显然是个女性，□□的雪白身体上第二性征明显，可是她却长着人鱼的尾巴，以及虫族的翅膀。她似乎没有手臂，原本该是手臂的地方只有两截短短的肉芽畸形地蜷缩成一团…… 　　不明生物显然看见了灯光，死气沉沉的眼里绽放出光芒。 　　“救……救救我……”她张了张嘴，作出口型。 　　是穆查理星语。 　　宛籽没有犹豫，驱赶开又聚拢的鱼群，小心地抱起了她的身体。 　　她没有手臂，宛籽也不知道可以抓在哪儿，只能从身后抱住她的腰，倒退着一点一点把她拖向学校的方向。 　　这到底是什么生物呢？ 　　宛籽边拖边想，不管是什么，反正至少她是穆查理星上的文明生物。 　　* 　　哗啦——宛籽抱起她浮出水面，把她拖离海岸，抵达岸边。 　　“鱼——呢——？”灰叶在天上飞，看见宛籽怀里拖着的巨大身影一愣，“那么大的鱼？” 　　宛籽沉默看着灰叶，生怕他下一句说出来，可是没有那么大锅子。在灰叶眼里，人鱼估计和鱼也并没有多大的区别，更何况眼前的这个生物和人鱼又明显不是同一种生物。 　　之光好奇地俯下身：“这是什么？” 　　宛籽摇头：“不知道，我在海底发现了她，她好像不太健康。” 　　不论是这个雌性是什么生物，她肯定不太健康，刚才她拖着这个不明生物的时候可以感觉到她的心跳若有若无，身体瘦削得像是从来没有吃饱过饭，而且她明明不需要在海底呼吸，却始终一副缺氧难以喘息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重病的人。 　　伊斯站在不明生物身边，眼里流过疑惑的光芒。 　　之光已经迅速用便携的探照灯查看了不明生物的眼睛口鼻，俯身听了她的心跳，把她的身体翻转过来，仔细观察她的鱼尾与翅膀。渐渐地，他的神色凝重了起来，甚至往后退了几步，远远看着人鱼。 　　灯光微弱，映衬着之光看不见表情的脸。有一瞬间，宛籽觉得他身上的温和气息悄然退却了，取而代之的郑重与敬畏。 　　“这是什么？”灰叶伸出脚，提了提人鱼的腿。 　　“喂！”宛籽拦住这个吃人魔王的动作，“她已经那么惨了！” 　　灰叶冷笑：“你见过这个东西吗？我怎么不知道你的同情心涵盖范围那么广阔啊废渣？” 　　宛籽：…… 　　的确，这个生物与学院里所有的生物种类都不一样，茫茫宇宙各类物种都有，长得稀奇古怪的生物数不胜数，但是她特殊在她身体的每一个部件都是与大家熟悉的种族一模一样，与其说她是新生物，不如说她是杂交品种。 　　“咔……”不明生物艰难地张开了嘴，涣散的目光在人群中慢悠悠游走了一圈，最后锁在了伊斯的身上，“咔……” 　　她似乎不能出声，急躁地呼吸都急促了起来，胸口剧烈起伏，整个身体不停地颤抖。 　　“伊斯……”宛籽拽了拽伊斯的衣角。 　　伊斯靠近她，眼里的疑惑不减。 　　倏然，远处响起了步伐声。 　　宛籽与之光相互看了一眼，默契地一个抬头一个抬身体，把人鱼往校门口拖动。 　　没过多久，风车机甲路过，他们的机械腿在沙滩上戳出了一排整齐的痕迹，均匀地路过刚才宛籽上岸的地方。忽然，机甲停下了脚步，集体转动了九十度，笔直地朝着宛籽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之光奇怪地“咦”了一声，捡起一块石头，用力丢在了机甲的身后。石头砸中了最后一个机甲，发出清脆的敲击声，然而整一队机甲却没有丝毫停歇，依旧匀速向一行人靠近。 　　脚步声越来越大。 　　宛籽紧张地往后缩了缩，撞到了伊斯的胸口。 　　伊斯与灰叶已经做出了攻击的姿态。 　　“别打了，快走！”宛籽拖住灰叶与伊斯的胳膊，拉着他们两个往后走。 　　一行人有重新抱起奄奄一息地人鱼，加快速度往回走。 　　很快，一行人拖着人鱼进入了校门，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机甲旁若无人越过校门加速朝他们冲了过来。那些机甲竟然也越走越快，步伐声轰隆隆，令人毛骨悚然！ 　　“怎、怎么会这样？”宛籽惊叫。 　　她记得青禾曾经说过，那些风车机甲是用来在夜间清扫海边的垃圾的，他们只攻击出声的东西，而且不会越过校门啊…… 　　之光凝神看着人鱼，忽然道：“放下她，我们走。” 　　“……啊？”宛籽惊叫。 　　之光道：“她已经死了。” 　　宛籽看着身边的人鱼。此事人鱼已经瘫倒在了地上，灰蒙蒙的眼睛毫无生机地张着，胸口再也没有了心跳声——真的是……死了吗？ 　　彷徨间，风车机甲已然就在面前，机甲挥舞着风车刀片砸向宛籽。 　　“快走！”之光一把推开了宛籽，拉着她往后撤，伊斯与灰叶同步跟着后撤。 　　随后，大家看到机甲的中央控制区开了一个小孔，从里面钻出一根尖锐的刺，稳稳地扎进人鱼的胸膛，过了一会儿，机甲伸出了连个机械钳子，把地上的人鱼尸体铲了起来，一步一步朝海边走去。它身后的机甲喷射出高速液体，把地上的血迹冲刷得干干净净。 　　它们甚至看都没有看小队一眼，就迈着齐整的步伐朝海岸撤去。 　　一时间，所有人都静默无声。 　　“先回去。”良久，之光的声音响了起来。 　　* 　　一路上，大家都有些沉默。宛籽的思绪还乱成一颗球，无论如何梳理不出头绪来。 　　那些不是扫地机器人一个作用的机甲吗？ 　　宛籽一遍遍回想青禾的话，却忽然发现其实他也并没有说谎。那些机器人的确在履行“清扫”的职责，青禾说他们是处理“垃圾”的，可从来没有说过垃圾是什么。这里不是度假沙滩，根本不会有人在上面丢下瓶瓶罐罐与食物包装袋。 　　所谓的“垃圾”……说不定就是今天晚上的不明种族人鱼。 　　可是它们从哪里来呢？ 　　之光郑重道：“先好好休息，明天我会向学院报告我们今晚看见的东西。” 　　随后，一行人各自分散，之光回疗养院，宛籽与灰叶回宿舍，伊斯跟着宛籽与灰叶，一直走到了宿舍楼下。 　　“伊斯……你觉得，那是什么？”沉默间，宛籽轻声问。 　　伊斯一直低着头，过了好久，才低道：“不知道。” 　　宛籽垂头丧气。 　　伊斯看着她精神萎靡的模样，轻道：“好好休息，再过两个恒星日，军部通知你去考试。” 　　宛籽：“啊？？” 　　伊斯淡道：“你不是想入军部么？” 　　宛籽呆若木鸡：“可我不是没通过考试吗？”因为没通过考试，甚至连专业都没得选，俨然就是退学预备役啊。 　　伊斯看着她的模样，冷硬的嘴角稍稍融化了一些弧度。他说：“学院考试没通过，与进军部其实关系并不大。” 　　宛籽懵圈：“为什么？” 　　伊斯道：“没有为什么，休息吧。” 　　宛籽目送伊斯的背影离开，过了好久才终于回过了神——我靠！这是要参加清华的自主招生面试了吗？本来以为要在伊克斯学院经过漫长的培训，再通过毕业考然后进入军部招考，指不定再见到莱格修斯的时候已经是中年版宛籽了——这天降的横福也太……太开挂了吧？！ 　　所有的低沉顿时一扫而空。宛籽冲进宿舍，揪住灰叶的肩膀一阵摇晃：“喂吃人怪！你知道吗！我要进军部了啊哈哈哈——！” 　　灰叶嫌弃地想要推开宛籽，结果发现眼前的废渣经过这些日子的特训，力气有所长进，顿时黑着脸任由她抱着。 　　“我好开心！终于不用训练啦！” 　　灰叶忍无可忍，把宛籽从自己的身上撕了下来。他实在想不通，这个家伙到底是什么时候胆子大到这地步的？明明之前一副胆小鬼的样子啊……是在训练中他太仁慈了么？ 　　宛籽被揪着远离灰叶，兴奋的心情丝毫不减，独自一个人冲回了自己的房间。 　　灰叶看着眼前的生物高兴的模样，忽然发现其实这么久以来，她的生活状态都不算真正的要开心，原来这种生物精神愉悦的时候是这幅样子的，又尖叫又蹦跳，眼睛里好像要迸射出光来——显然是比平时更蠢了。 　　天生S级的优渥战斗种族出身的灰叶，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思维有些混乱。 　　他于是决定去逗逗低级的生物，跳下床，漫步到宛籽的房间门口。 　　“喂。”高级生物对话低级生物，“有些无聊，不如来聊聊你为什么要去军部？” 　　已经快睡着的宛籽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揉了揉，确定自己不是看见了幻觉：“……啊？” 　　灰叶张开翅膀，悬空降落在宛籽的床边：“说说看，你为什么要去军部？” 　　为什么要去军部呢？ 　　宛籽渐渐清醒了过来，看着眼前僵硬地打算“聊天”的灰叶，轻轻舒了口气。 　　“因为我想要回家啊……” 　　宛籽轻轻叹息。 　　“虽然那个地方也不算是我真正的家乡，可是……” 　　可是有人曾经，给过我一个家园。 第79章 文化交流 　　第二天的星际文化课，宛籽过得尤其煎熬。 　　距离她的废材真面母曝光已经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同期生大多已经了解了她的作战水平，从最初的好奇狂热到后来的视若无睹，大部分学员已经坦然接受了班里有个废材这样的设定，每次历史课上，不少开朗的族类还会主动与她交个朋友……毕竟在学院里，纯良无害的小可爱就这么一个，永远都不用担心她会竞争到任何资源。 　　这样和睦的状态，一直维持到今天为止，然后荡然无存。 　　宛籽踏进实验室，又感觉到了脊背上锋利的光芒，她不知道这是多少人的目光才能让她的背有一种烧起来的感觉，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她又成为众矢之的了…… 　　为、为什么呢？ 　　宛籽狐疑地走进自己的投影舱，进入授课模式前扭头看了一眼伊斯。 　　伊斯已经连接上主机，他闭着眼睛，白皙的脖颈露出好看的弧度，侧脸已经俨然有几分成年人的轮廓，军人的刚毅已经在这段时间内悄悄爬上了他的眉宇。 　　宇宙大神真是公平啊。宛籽闭上眼睛，感觉自己的心脏微乱的跳跃。给了某些人卓群的能力，就自然而然会给他出色的外表，真是让人讨厌的公平。 　　电磁波接通了宛籽思维，一瞬间，宛籽的意识就又回到了星空。 　　她显然迟到了一小会儿，因为爱丽丝教习官站在模拟宇宙天体的中央，在她的身后缓缓转动着一颗土黄色的星球。 　　爱丽丝教习官温柔的目光流淌过每一个人的脸颊，声音温柔悦耳。她说：“这是宇宙中最为干净的星球，它的表层没有任何气体也没有水，那是一个了无生机的世界，甚至连细菌都没有。然而就是在那儿，穆查理帝国建立起了最富有希望的生命之所。” 　　那一颗土黄色的星球渐渐变大，站在星空中的每一个人都能看见上面毫无生机的地表。它静静旋转，壮观的山峰与千疮百孔的地面展现在所有人的面前，让人不知不觉被点燃了肃穆之感。这是宇宙中最为残忍与干净的土地，没有任何生命体可以在上面生存，除了——穆查理帝国。 　　“我们穆查理星人并没有任何宗教信仰，如果要有信仰，那便是信仰我们自身的科技与对宇宙于力量的不懈探索之心。我们的故乡永远是在最残酷的发源地，更在我们的每一个人的心底。” 　　荒芜的星球上，一座巨大的建筑基地耸立在荒原之上。建筑如同迷宫，没有任何窗户，往来的飞船落到地面的平台，平台打开，飞船缓缓沉入基地的内部。 　　画面渐渐淡出。 　　所有人的模拟舱都断开了连接，舱门缓缓打开。 　　宛籽结束得略微晚了一些，睁开眼睛时候看见爱丽丝教习官就站在自己的身边，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 　　“啊——”宛籽吓了一跳，倏地坐起身来。 　　爱丽丝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就吓到了？” 　　宛籽不吭声。她忽然有一种感觉，今天的爱丽丝教习官似乎——来者不善。 　　也许是她的不吭声，终于惹怒了爱丽丝，她弓腰挑起宛籽的下巴，阴阳怪气道：“听说你缺席了几乎所有的实战教习课，作为星际历史教官，我很高兴在我的课上见到你，伊斯·艾伦特的战斗伙伴。” 　　宛籽艰难地斜眼看了一眼伊斯，发现他的表情也阴沉了些许，大约是感受到了爱丽丝的挑衅。 　　“你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伊克斯学院。”爱丽丝的目光死死盯着宛籽，这个她已经憎恶很久的眼中钉。 　　这个废物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存在阻挡了多少优秀的人才进步……她根本就不配进入伊克斯学员，更加不配作为伊斯·艾伦特的战斗伙伴。考核之后，伊斯没有通过考试，她满怀希望地以为从此就可以淘汰掉这个废物……没想到，她竟然获取了军部特殊人才面试资格！ 　　她凭什么？ 　　她不过是像蝼蚁一样的存在。 　　简直就是所有伊克斯学员中的耻辱。 　　爱丽丝背对着伊斯，显然没有看见他的神情。她几乎是恶毒地捏紧了宛籽的脖颈，冷笑：“出于高等种族的人道主义我想我应该与你道个别，毕竟你这种级别，如果上了战场，估计就是永别。” 　　“教官……” 　　宛籽伸出手握住了爱丽丝的手腕，忽然发现她的表情拧了拧，手指也有些松动。 　　宛籽忽然灵光一闪：爱丽丝是典型的穆查理星人，穆查理星人其实绝大多数也是战五渣，就算像伊斯这种开挂的，在体力透支之后仍然会死机很久，而爱丽丝显然不是伊斯的级别。 　　——我能揍她吗？ 　　宛籽用眼神看伊斯。 　　从第一次上课到现在，她忍耐很久很久了，这个种族主义几乎要写在脑门上的洗脑教习官！ 　　伊斯面无表情，看起来并没有生气。 　　宛籽顿时了然，一只手捏住爱丽丝的手腕，另一只手顺着她的手腕延展，抓住她的上臂，使劲浑身地力气往上拽，狠狠过肩——！ 　　爱丽丝教习官尖叫一声，整个身体飞了出去，狠狠地砸在了隔壁的模拟舱上。 　　这一幕发生得迅雷不及掩耳，所有学员呆呆看着这一切，不同种族的学员脸上浮现了统一的表情——卧槽！！！ 　　宛籽也呆呆看着自己的双手，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把“高等种族”给丢了出去。莫非，这真的是那只死虫子这段时间特训的功劳？ 　　伊斯一直面无表情地看着，看到宛籽向他投来震惊的目光，他的嘴角微微勾了勾，弧度转瞬即逝。 　　“你永远都别想拿到成绩了！”爱丽丝挣扎着爬起来，尖声叫嚷。 　　她的发型已经乱成一团，精致的礼服被扯开了一大片，露出了腋下细腻的皮肤。已经毫无风度可言。 　　宛籽依旧有些恍惚，看着狼狈的爱丽丝，内心忽然涌起一丝异样的感觉——这就是……战斗力高的种族的感觉吗？ 　　不用摆事实讲道理废话，不用虚情假意，不用瞻前顾后……能打一架就把事情给圆满解决掉，连带胸口的闷气也一并解决，这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宛籽裂开嘴笑起来，掰着手腕靠近爱丽丝教习官。 　　围观群众没有一个人有出手阻拦的意思，毕竟这是一个战斗荣誉至上的社会，全班倒数第一正在努力向倒数第二爬，这是多么令人唤醒鼓舞的场面啊！ 　　“你、你想干嘛……”爱丽是眼里有了恐慌，她出其不意冲向宛籽，想要去掐宛籽的脖子，结果被宛籽狠狠一脚踢在了胸口，又躺回了地上。 　　“我忍你很久了！”宛籽咬牙。 　　爱丽丝惊恐挣扎。 　　宛籽用膝盖顶住她的胸口，用手臂钳制住她的脖颈不让她起身，逼近她的眼睛，恶狠狠道：“我对你的理想与抱负根本没有兴趣，我进不进军部是我的事，死在哪里也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操心！” 　　“啊……”爱丽丝挣扎。 　　宛籽的手臂使了一点力气，确定能够压制住她的呼吸：“每个人的种族都是与生俱来的，就像你，你不适合战斗，没了你的战斗伙伴就会被我这个废物打倒在地上。” 　　爱丽丝的挣扎已经渐渐减弱，宛籽适当松开了一点，确保她能呼吸。 　　她阖上眼睛，想起了最初遇见伊斯的模样，逼近爱丽丝冷道：“无论什么种族，超越自己的种族限制才是战士与普通人不同的地方。就算是伊斯，他也不是只靠着与生俱来的身份进的军部，用种族来判断一个人优秀与否，是对优秀的人最大的侮辱。如果你只剩下种族这种生来就有优势值得骄傲的，恐怕那样的你才是个废物吧！” 　　爱丽丝已经不再挣扎，她无神地躺在地上。 　　宛籽已经用完了所有的力气，松开手，摇摇坠坠站起身。 　　周围寂静一片。 　　所有人都像是第一次认识宛籽，不同的种族用同样寂静的眼神看着她。 　　宛籽逐渐有些心虚，回过头去看伊斯，发现伊斯万年冰山的脸上居然浮现了一丝极其淡薄的笑意。他眉宇间似有温柔，淡蓝色的眼眸中游荡着澄净的颜色。 　　然后，她看见伊斯的嘴角微微上扬，如同夏风吹拂树影，细小的花在深夜里徐徐绽放开来。他站在她的面前，后退一步，左手放在胸前，身体前倾，作出了一个行礼的姿势。 　　金色的发丝因为他的低头而滑到了他的额前，好似有风，却其实并没有。 　　“伊斯·艾伦特。”伊斯轻道，“愿与你同行。” 　　他向她伸出手，作出邀请的姿势。 　　宛籽站在他的身前，呆呆看着他所有的动作。很久以后回想起来，她才明白这是伊斯第一次把她放在完全平等的立场上，认可了她的存在。 　　只是当时的宛籽仍然懵懂无知，她不明白伊斯忽然到来的郑重，只凭着本能把手放在了他的手心。 　　“……你好啊，我叫宛籽。” 　　我是宛籽，地球人。 　　虽然有些没用，但是一直没有放弃过追寻希望。 　　* 　　最后一堂星际历史课，以不怎么和平的方式结束。课程结束之后，宛籽跟着伊斯去往军部面试。 　　军部在伊克斯学院内并没有专门的建筑机构驻扎，他们的临时办公场地在学校的背面。 　　沙滩上，一艘巨大的宇宙飞船静静停靠着，漆黑的船身外壁坑坑洼洼，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战争与炮火。它仿佛自带着血腥与杀戮之气，这是祥和的学院里根本不可能存在的气息，让靠近的人肃然起敬。 　　宛籽跟着伊斯的步伐进入飞船，走过昏暗却宽敞的舱体过道，越往深处走，身体越本能地紧绷起来。 　　终于，伊斯的脚步停在了一扇舱门前。舱门上方的小孔投射出光芒，扫描过伊斯的脸，机械声响起：“欢迎您，伊斯·艾伦特少将。” 　　宛籽：…… 　　就这么一会儿，这个连入学考试都因为开挂作弊而没有成绩的混球，已经变成少将了吗？ 　　这飞升速度也太快了吧…… 　　扫描完毕，舱门却并没有打开。伊斯退开一步，示意宛籽上前。宛籽狐疑地看着伊斯，试探性地走上前去——下一秒，那道光扫到了她的脸上。 　　人工智能：“欢迎您，T级队伍士兵，编号233333。” 　　舱门缓缓开启。 　　宛籽：………… 　　连名字都没有，同样是留级生，莫非这就是贫民跟官二代的差距吗…… 　　宛籽的内心充满吐槽，脸上学着伊斯的淡定，一步踏进了舱门。 　　舱内是一个宽敞明亮的空间，军部的元帅老头儿站在中央，他身前笔直地站立着一排年轻人。从左到右，分别是： 　　鼻孔朝天的吃人怪灰叶。 　　低头装优雅的面罩男之光。 　　长相普通满脸不屑的成年男性路甲。 　　斯文英俊的陌生成年男性路人乙。 　　还有在他身旁笑靥如花的漂亮小花——白露同学。 　　…… 　　“啊，宛籽！你来了！！又遇见啦~~~~~”白露兴奋得直扇翅膀。 　　宛籽：…… 　　这情景，真特么有点眼熟。 第80章 军部面试 　　这大概算是一次入职面试。 　　在抵达飞船之前，宛籽做了很多心理准备，复习了穆查理星的历史，大致了解了军部的构造，甚至还背诵了一段激情澎湃的入军宣言……早上去上课之前，她是在灰叶如同看疯子一样的目光中离开宿舍的。 　　“宛籽？”白胡子元帅微笑招呼，很和蔼的样子。 　　宛籽悬着的心落下一大半，跟在伊斯的身后进入到了队列中，站在了白露身旁。 　　白露立刻笑完了眼睛，小白脸上露出甜美的笑容。 　　站在中央的普通长相男人用锐利的目光宛籽上下打量，随后，三角吊眼里就赤果果地露出了鄙夷，仿佛不可置信这样素质的人也能站在他们的队列里。 　　宛籽权当看不见，朝着三角吊眼男挑了挑眉：不服憋着呀。 　　她的小动作，被白胡子元帅尽收眼底，他道：“欢迎你加入穆查理军部，作为一名士兵，为穆查理星的未来而奋斗。不过你真正入职之前，军部还需要对你进行一定的考核。” 　　……考核？ 　　宛籽顿时警觉地看了一眼周围，她现在简直对考核考试这样的字眼恐惧到了极致，这种出暴力狂的军校里面，考核通常意味着一不小心就挂了个把人…… 　　元帅道：“你放心，并不是战斗考核。每个入职军部的人并不是因为有着卓越的武力，而是因为它在自己的族人里是卓尔不群的存在，是优秀的个体。” 　　宛籽诧异抬头，这番言论…… 　　元帅眉目温和：“伊克斯学院的实验室会记录下所有的学员的课程表现。是的，我听见了你之前在课堂上的言辞，事实上，这正是军部接纳你成为我们的一份子的原因，亲爱的孩子。” 　　原来，之前上课一直在被监视吗？ 　　宛籽心虚地回想了一遍过往上课时有没有做过什么猥琐的行径，好像……如果怂不算的话，别的方面她配合度一直很高？ 　　元帅看她眼珠乱转的模样，笑了：“宛籽，你只需要诚实地回答我一个问题，今天的考核就算通过。” 　　宛籽点点头。 　　元帅道：“听灰叶讲，你为了进入军部，作出了非常大的努力，我想知道这背后的动力是什么？” 　　额……灰叶居然会说出这种话吗？ 　　宛籽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灰叶，灰叶冷哼一声，移开了实现。 　　宛籽：…… 　　——不过这种问题，还真是假大空啊。 　　拥有丰富的应试经验的地球人宛籽思索了片刻，答：“这个宇宙飞船的辽阔。”宛籽闭上眼睛，回想起第一次星际历史课上模拟舱里看见的星空，轻轻道，“我的母星，已经在很多年前毁于一场陨石雨……许多年来，我一直在宇宙中漂泊，试图寻找我生命与灵魂的归处。” 　　宛籽看见了莱格修斯，还有许多美好的回忆。 　　温柔的薇妮，虽然变态却也是最初带给她信赖的亚瑟，二货罗斯特…… 　　还有莱格修斯。 　　她睁开眼，从久远的记忆里挣脱出来，低声道：“我的生命还很长，在生命走到尽头之前，我想尽可能地去接近带给我希望与归属的那个人。” 　　现场一片寂静。 　　宛籽感觉到伊斯的目光，抬起头来，看见他的淡蓝的眼眸中流淌着一抹微光。 　　随后，舱内想起了一个温柔的女声：“测谎结果：该生物体并未说谎。准确率：999.99%。” 　　宛籽：…… 　　她在心底撸袖子捶地：果然！早就对你们有所防范了！万恶的发达星球！ 　　如果刚才实话实话说大概会因为“有所图谋”而被赶出军部，要是一不小心说了个谎，恐怕就不止赶出军部那么简单了。感谢伟大的东方语言体系赋予的含蓄表达技能！ 　　白胡子元帅忽然笑起来：“欢迎你加入军部，亲爱的孩子。” 　　“是……是！”宛籽立正。 　　元帅沟壑纵横的脸上浮起慈祥的笑容。 　　宛籽盯着他的笑容，忽然记起来为什么那么眼熟，他的模样与很久前见过的伊克斯佩特星军部老头有几分相像。大概因为他们都是穿铠甲的满脸大胡子的军部大BOSS外观吧？ 　　回过神来，她发现元帅正在用“我家有女初长成”的目光看着伊斯。 　　然后伊斯在他灼灼的视线下，耳根渐渐地、渐渐地红了起来。 　　宛籽：…… 　　——卧槽这个老变态想对伊斯大白菜做什么！ 　　拥有着丰富的哲·学理论知识的宛籽已经脑补了四百兆TXT文档，非常有把伊斯藏在自己身后，隔开白胡子元帅的猥琐目光的欲望。 　　元帅收回目光，正色道：“本期特殊人才招募结束，你们明日来报道，随军出发。” 　　“是！”所有人齐声应。 　　元帅离开了舱内，大家终于放松下来。 　　宛籽还没迈开步伐，只见一团白花花的身影闪了闪，一股柔软的触感撞上了她的身体—— 　　“宛籽~~~~”软绵绵的小奶音。 　　宛籽面无表情伸手撕扯怀里的生物。 　　……没撕开。 　　那个生物抬起头，露出雾蒙蒙的大眼睛，眨了眨浓密的长睫毛：“好久不见，能再遇到，真是好高兴呀。” 　　宛籽于是虚伪干笑：“是、是啊……好高兴……” 　　她现在已经能够心平气和地追着吃人魔灰叶满宿舍跑，不过对于白露，因为实在是接触不多，她对白露的印象还是停留在最初遇见的时候那个残暴种族的萝莉——要想放松，并没有那么容易。 　　白露不以为然，一手拉着灰叶的手，一手拉着宛籽，回头望向一直跟在她身后的男人：“阿因，这两个是朋友，能不能带去，一起玩？” 　　白露的穆查理星语似乎掌握得没有灰叶熟练，每说一句话都要考虑几秒钟。 　　被叫塞因的男人很高，斯文而俊秀，望向白露的神情没有一点焦躁，反而是满满的温柔。 　　他摸了摸白露的头，柔声道：“好啊，不过朋友间需要相互尊重，白露要先问问他们的意见。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有时候并不是所有人都随时能陪白露一起玩。” 　　“……哦，这样啊。”白露丧气地耷拉下脑袋，松开了手。 　　宛籽简直想喜极而泣。 　　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了，终于遇见了一个带情商的高等智慧生物！ 　　他是看出了她根、本、不、愿、意、吗！ 　　“宛籽，跟我一起，玩吗？”白露认真问。 　　宛籽张了张口，拒绝的话到喉咙边，却有些吐不出来。平心而论，排除种族因素后，其实白露从初相识到现在也并没有作出过任何粗暴的事情。她现在连灰叶都能招揍不误，不应该对白露还抱有偏见……更何况，她长得实在是漂亮，背这样天真懵懂的神情盯着，拒绝好像是一种犯罪。 　　“灰叶，一起，玩吗？”白露扭头问灰叶。 　　灰叶懒散路过，看也不看白露：“没空，你太蠢了，不适合我。” 　　宛籽：…… 　　这货穆查理星语如此流利沟通毫无障碍，一定是因为平常毒舌次数太多了吧！ 　　“宛籽……”白露把希望的目光投向宛籽。 　　一直很安静的阿因走到白露身边，对宛籽轻道：“你好，我是塞因·里瓦尔，白露是我的战斗伙伴。我能邀请宛籽小姐一起去我家一聚么？” 　　塞因的眼神一直很温柔。 　　宛籽觉得自己是不是被残暴对待惯了变成了抖M，实在不太适应这样温和的邀请：“我……” 　　“没空。”在宛籽身后，一个疏离的声音响了起来。 　　……伊斯？ 　　宛籽惊讶地回过了头，他居然没走吗？ 　　此刻的伊斯好像换了一个人，身上的冷淡退却不少，反而换上了疏离的优雅气场。他朝着塞因微微颔首，声音依旧无波无澜：“感谢你的邀约。” 　　塞因的神情微微诧异，很快笑起来：“没关系，未来还有机会。很高兴认识你，艾伦特家的伊斯少爷。” 　　“嗯。”伊斯淡淡应了声，盯了一眼宛籽，自己朝外走。 　　宛籽已经确定自己成了抖M，她发现自己特别能GET到伊斯款闷骚狂的肢体语言，熟练地跟在他的背后走往外走。 　　“等等我啊——”她在伊斯身后喊。 　　伊斯的脚步毫无停顿，等到快要走出宇宙飞船，才不露痕迹地，稍稍、稍稍放缓了一点脚步。 　　哎，时间久了，会不会就变成他们这一帮别扭变态中的一份子啊…… 　　走出考场一身轻松，宛籽迈着轻快的脚步走在伊斯的身后，边走边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渐渐地，伊斯越走越慢，宛籽自然而然就走到了他的身旁。 　　她仰头看着伊斯的侧脸，忽然发现今天的伊斯大魔王好像心情异常不错啊，虽然并没有露出多少笑容，不过的眼睛鼻子嘴巴都散发着温顺，就像是一只刺猬被撸顺了刺，变成了一只……龙猫？这种感觉让人有点……不适应啊。 　　宛籽忍不住甩甩头，想把自己脑袋里那只长着伊斯的脸的龙猫甩出去。 　　伊斯却忽然停下了脚步，沉静地看着宛籽。 　　宛籽：？ 　　伊斯眼睫微垂，身周披了一层安静的日光。 　　这是……怎么了？宛籽看见伊斯的模样，后知后觉地想，哎呀，头发好像有点长了啊……原本他利落的短发，现在已经到了耳边，金色的发丝贴在白皙的脸颊旁，看起来少了利刃锋芒，平添了几分漂亮。 　　这小子怎么发育方向有点奇怪？ 　　长得太软妹了，会被欺负的啊…… 　　宛籽感觉自己心跳有点加快，思维开始打结。她悄悄捏紧了拳头，让自己的意识不至于涣散，在心底默默念：别被影响、别被影响…… 　　混乱间，伊斯从随身的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东西，伸手到宛籽面前，敞开握紧的指尖。 　　他的手心躺了一个类似玻璃质地的小瓶子，瓶子里有一些透明的液体。 　　这是……？ 　　伊斯低道：“这是军用粘合剂。” 　　“啊？”宛籽不明所以。 　　伊斯的目光落到宛籽的手腕上，盯着她的手环，轻道：“它不仅能够粘合金属，还具有修补纳米电路的功用，能够恢复很多细微颗粒的传导。” 　　她的手环并不是普通的装饰品，因为她一直视若珍宝，所以他也是直到不久之前才看清楚这个手环的真正构造——与其说是一种装饰，不如说它是一种很精巧的仪器，只是不论是什么仪器，恐怕现在都已经坏得很彻底了。 　　然而就算是已经一无是处，她仍然把它当做至宝。 　　“真、真的能修复吗？”宛籽愣愣地看着伊斯手心的小瓶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有一定几率，并不保证。”伊斯想了想，道。 　　宛籽激动得呼吸都凌乱了。 　　手环在跌落这颗星球的时候内芯就已经坏了，任何操作都无效，之前八号考场考试的时候更是摔成了两瓣儿——如果这个液体真的能够修复她的手环，那手环就会在第一时间向莱格修斯发送她的身体机能报告和所处位置！ 　　宛籽兴奋地抓过了瓶子。 　　伊斯看见他的战斗伙伴整个人焕发出不一样的光亮，她的眼睛深处闪动着耀眼的光芒，让他想起了在夜半球集训时曾无数次仰望的星空。 　　每个以军部战士为目标的穆查理星人都有过灰暗无光的童年，在童年里，他们研习帝国建国以来的每一场战役，熟知那些光鲜荣耀背后的每一次杀戮。 　　而作为S级的战士，他在成年之后就在夜半球独自一人经历过三个恒星年的漫长试炼，没有恒星的光亮，没有舒适的休憩场所，他在每一场精疲力尽的战斗之后席地而卧，仰头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微光。 　　跨越了时间与空间，承载着光明与未来的，是广袤的宇宙中闪烁无尽的恒星。 　　这些微光，曾带给他唯一的宁静。 　　“谢、谢谢你啊伊斯！”现实中，他的战斗伙伴还沉浸在自己喜悦的小星球。 　　伊斯凝望着她的眼睛，清晰地看见她的眼睫因为兴奋而颤动。 　　这就是……拥有一个人的感觉么？ 　　伊斯垂下眼睑，清晰的感觉到指尖流转的，触碰她的冲动。 　　理智与本能斗争了一小会儿，很快本能获胜。 　　他伸出指尖轻轻触了触她的黑色的发丝，抓在手里，感觉到柔滑的发丝飞快地从指缝溜走。他想起了上次转瞬即逝的画面，一时间内心的湖泊如同被风刮起阵阵涟漪。 　　这感觉很陌生，却……愉悦。 　　伊斯眯起了眼睛，回忆着脑海中重复了无数遍的画面，闭眼俯下身，轻轻地、把自己的唇覆盖到了宛籽的唇上。 　　——虽然并不是很厉害的种族，可是却有着如星辰微光的灵魂。 　　——我已经，看见你的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　　新注册的微博好冷清， 有番外有短文有车子（洒水车），搜索“风浅”，新号还没加V……求关注QAQ 　　还有十几天咱第一卷 就上市啦，到时候转发抽奖呀 第81章 远行的人 　　宛籽觉得自己在做梦，一场荒唐的梦。 　　她睁大了眼睛，看见伊斯金色的眼睫微颤，闭合的双眼有着优美的弧度。 　　“伊……”她挣动出声，一时间唇齿与气息交融，属于伊斯的气息转瞬间浸入了她的唇舌，让她的心跳彻底地乱了节奏。 　　宛籽的脑海中混乱一片，许多过往的记忆与眼前的混乱画面交织：破军号上第一次生死挣扎的亲密接触，伊克斯佩特星上忐忑不安的相互试探，赫利俄斯宫曙光照耀的地方被碾碎凋零一地的怀桑花…… 　　宛籽的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速度已经近乎病态，熟悉与陌生的分界线那么窄小，让她的思维陷入几乎崩溃的狰狞。凌乱到最后，她有些分不清眼前的少年与记忆中的那些过往究竟是不是有什么联系，在混乱中，唯一的一丝清醒意识让她卯足了力气，狠狠推开了他！ 　　伊斯退后了一步，用略带疑惑的目光看着宛籽。 　　宛籽在原地喘息，不敢正视伊斯的目光。 　　这并不对。她在心底暗自咒骂自己，分别并不是让你情绪失控的原因，就算莱格修斯生死未卜，就算他已经不在这个宇宙里，也不可以。 　　“宛籽。”伊斯轻轻开了口，“你，拒绝我的友谊吗？” 　　宛籽：“……” 　　她脑海中的画面闪回到不久之前疗养院的小房间，精神接触下，她意乱神迷，跪在床上抬头亲吻伊斯的唇。她清楚地记得伊斯凌乱的眼神与呼吸，微微的小挣扎，然后她用自己的唇齿引导他去完成一个亲吻，在晕眩间，与他的呼吸交织，心跳同步…… 　　“这这这是……我种族的友谊的表达方式！”当时清醒过来的她胡乱解释。 　　而现在，伊斯的目光专注而纯净，他正认真地向她表达着“友谊”。 　　……去他妹的友谊啊！ 　　宛籽紧张地后退：“对对对对不起……我之前骗了你……这个并不是我们友谊的表达方式。” 　　伊斯微微皱起了眉头，脸上浮现淡淡的疑惑。 　　宛籽觉得自己心慌极了，懊恼与挫败感压抑得她喘不过气来。她边退边干笑：“我们表达友谊的方式是握手，下次、下次有机会我教你……” 　　“宛籽。”伊斯轻轻念。 　　“下次有机会的！”宛籽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炸了，不敢在原地待下去，转身飞快地朝宿舍的方向冲去！ 　　在原地，伊斯仍然不太理解宛籽的行为。她好像很激动，却也有些……恼怒？ 　　想到她并不高兴接受自己的“友谊”，伊斯的脸色又有些阴霾。 　　…… 　　静默间，一个身影从空中落地：“她的移动速度是不是进步很快？” 　　伊斯回头，看见灰叶歪着头，饶有兴致地目送宛籽离开。 　　的确，经过这一阶段的集训，宛籽的速度与力量都大有长进，再加上她的灵活性比较高，现在的她已经能与普通的穆查理文职人员打成平手吧。 　　灰叶的眼神也很满意，他扫视了一圈，发现落在地上的透明瓶子，奇怪的“咦”了一声：“这个是军用粘合剂，很贵。” 　　军用粘合剂，穆查理军部自主研发，专门用来修复高精密机甲，在星际黑市上这样一瓶能够买下半个普通商用宇宙飞船。之前海盗船的自动巡航系统曾经被陨石震伤，蜥蜴船长从保险柜里拿出了一瓶液体，只舍得掐着读表小心翼翼地滴了两滴。 　　伊斯面无表情。 　　灰叶若有所思地盯着宛籽离开的方向：“是用来修复她的手环吗？” 　　伊斯盯着灰叶。 　　灰叶歪头：“不是吗？她那个生死不明的伴侣送的，她一直戴在手上那个手环。” 　　“伴侣？” 　　“你不知道吗？” 　　…… 　　* 　　“阿嚏——” 　　回到宿舍的宛籽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作为一只专业级别的缩头乌龟，她已经在奔跑的一路上完成了诸多的心理建设。穆查理星人的文化里应该也是没有KISS的概念的，所以得出结论，伊斯应该只是想要表达他磅礴的“友谊”，这从头到尾来说只是一个有点小混乱的误会。既然是误会，她单方面消化完毕……应该没什么吧？ 　　大家本来就都是同一个考场出生入死的战士啊！还有什么比这更崇尚高贵的情感吗？ 　　没有！ 　　宛籽坦荡荡回了宿舍，却在宿舍的门前发现了一个身披灰色斗篷的身影。 　　不速之客听见她的脚步声，转过身来，露出灰色眼眸，嘴角构起一抹温和的笑：“宛籽。” 　　……青禾？ 　　宛籽不太情愿地邀请青禾进了宿舍。严格说来，她跟青禾虽然有“救命之缘”，可是他身为L实战区的教习，其实跟她关系并不是十分密切。大部分时候，她都被灰叶拎着在海边特训，偶尔见面也并不会多聊……更何况，她一直记着风车机甲的秘密。 　　伊克斯学院并不鼓励学院在人工天黑之后外出，她那一次是误打误撞，那青禾呢？ 　　那么巧，刚好在海边游荡？ 　　“你似乎对我有很多疑惑？”青禾微笑着看宛籽。 　　额，这么明显？宛籽心虚地收敛起表情，干笑道：“青禾教官，您找我是……” 　　青禾轻道：“我来恭喜你成功通过军部面试，作为你的教习官，非常荣幸。” 　　宛籽越发心虚：“谢、谢谢啊……” 　　据说军部特殊人才招募计划的招募比例是万分之一，这个军部面试是怎么过的她清楚得很，元帅老头那是摆明着放了水，放得还是长江黄河…… 　　青禾轻笑出了声：“你很优秀，宛籽。”温煦的目光落在宛籽的法顶，声音稳稳地传来，“也许你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战士，不过你拥有独立的完整的灵魂，是非常优秀的令军部认可的存在。” 　　宛籽尴尬地想找地洞钻进去。 　　怎么一天之内，她海扁任课老师然后放出的阙词已经成为了整个学院都知道的名言了吗？ 　　青禾把她的表情一览无余，嘴角的笑容带了一丝温度。入学以来，他其实并没有仔细了解过这个孱弱的学员，他奉前任上司、现任阿伦特伯爵的命令，力图凑成伊斯与灰叶这一对高战斗力的战斗伙伴，完全没有设想过这个孱弱的孩子，居然能够一路走到入军部。更加没有想到，她的灵魂要比她的身体强韧许多。 　　这让他隐隐有些错觉，也许这样的人，足以匹配伊斯吧？ 　　然而……也不过是，所谓的战斗伙伴。 　　青禾的目光微微低垂，他从口袋中翻出一个小盒子，递到宛籽的手上。 　　“这是……？” 　　宛籽打开盒子，发现盒子底下躺着三枚金属勋章。勋章是金色的，上面细细刻画着精美的图腾与遗传穆查理星文：授予伊克斯学院最出色的战士。 　　青禾微笑：“学校的传统，无论你们在为军部服务的路上会收获多少荣誉，这一枚永远是你们的战士旅程的开始。” 　　……可我甚至没通过分班考试呀…… 　　逆天的关系户宛籽想要跪下来忏悔，这军功章真是……受之有愧啊…… 　　话虽如此，看着上面古老的图腾与苍劲的刻字，一股荣誉感仍旧油然而生。她拿过了一枚，想了想，别在了自己的衣领上，对着青禾立正，站姿如同一个真正的战士。 　　青禾回以军人的礼仪，郑重道：“以学院的名义，愿你以星辰微光，照亮帝国未来。” 　　他的眼里包涵着深情与庄重，更多的是复杂得无法用语言囊括的情怀。 　　“是！” 　　宛籽一瞬间激情豪迈。 　　那是一个理论上的黄昏。 　　没有夕阳，没有霞光，只有天空中传来的清脆的铃声，提醒着所有人黑夜即将到来。 　　很久很久以后，宛籽才看懂青禾的眼神背后究竟代表着什么。 　　那是不甘寂灭的光，穿越宇宙蛮荒，通往无垠的时间的彼岸，是希望。 　　* 　　出发前夜，宛籽收拾稳妥了简单的行囊。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她从逃生舱里爬出来的时候，只有身上的一身以上，还有手腕上的手环，别的什么都没有。那件衣裳很快就在森林里被她摸爬滚打磨成了一块烂布，手环则在考试的时候彻底坏了。除此之外，所有的新鲜随身物品都来自在FQ1218星的交易和公爵府的馈赠。 　　具体有：几身简单却质地很好的衣裳，一小部分星际币，一个能够压缩水分子成固态的水壶，还有一个简单的通讯器，只能单线联系伊斯。PS：伊斯那段从来没合作地开过，所以是个废品。 　　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了。 　　她早早收拾完毕，躺在灰叶的床上看星空。 　　又一遍一遍试图寻找。地球距离穆查理星应该隔了不知道多少亿万光年，有没有可能，伊克斯学院制作这个星图的时候，地球还没有被摧毁呢？ 　　更何况就算地球摧毁了，其实灭亡的只是生物，地球本身应该还在这茫茫宇宙中，等待着下一次的机缘巧合，迸发出生命的光彩。 　　那么，地球会在这一堆星星点点吗？ 　　就当它存在吧！ 　　宛籽破罐子破摔，揉了揉眼睛，对着星图喃喃自语：“我还努力活着，你看见了吗？” 　　你看见了吗，我亲爱的地球。 　　人类并没有华为星尘，我还努力地，活着。 　　* 　　黑夜终于过去，白日来临时，宛籽睁开了惺忪的眼睛。 　　她发现自己居然在灰叶的床上睡了过去，就这样一觉到了天亮……居然没有被灰叶丢下床？ 　　宛籽坐在床上受宠若惊，看见灰叶从小房间走出来，一脸不高兴。 　　“走了！”勉为其难地将就了一晚上的高等战斗种族巨头伐开心。 　　“……哦好！”宛籽见好就收，欢快地抱起了小包裹，跟着灰叶一起出了门。 　　学院后面的操场上，军部的飞船已经准备妥当，所有特别招募计划的人员在飞船前集结。宛籽与灰叶到得最晚，灰溜溜地溜进队伍里。 　　“你们好早啊。”宛籽小声对伊斯说。 　　伊斯没有任何反应，他的眉头紧锁，目光正视前方，身体周围的气场凉飕飕的，一派生人勿进模样。 　　宛籽：…… 　　生气了吗？因为昨天他表达激烈的“友情”，然后她跑路了？ 　　“伊斯？”宛籽试探性叫他的名字，“是这样的，之前我……” 　　伊斯依旧没有任何神情，甚至连余光都没有分给她一丝一毫。 　　宛籽的内心顿时崩腾而过一万匹羊驼，她想揪住这个混蛋小子的衣襟摇晃： 　　所以我们的友谊的小船就这样翻了吗？ 　　就这样翻了吗？？ 　　吗？？？！ 　　作者有话要说：　　翻船。 　　下文答疑：CP不变，会重逢，有车，幼儿园洒水款。 第82章 朱羽号 　　飞船叫做朱羽号，起初宛籽并不明白这名字的由来，后来飞船动力系统点燃，驰骋划破大气层，身上的斑驳破漆凋落，露出赤红色的真正表面，她终于明白了它为什么要叫朱羽。 　　在飞船上，每个学员都被安排了一个个人的小房间，从外向内，依次是：伊斯、吊眼男、塞因、白露、灰叶、宛籽。宛籽最后一个进入自己的房间，鬼鬼祟祟回头望了一眼，发现伊斯已经进入房间，闭合舱门，连一个余光都没有留给众人。 　　宛籽：…… 　　友谊的小船，看起来真的翻了。 　　宛籽站在舱门口叹息，作为一个亡星灭种式的柯南款地球人，要想收获美好的永久的关系，似乎永远比她想象中艰难好多啊…… 　　“他是不是饿了？”灰叶盯着伊斯闭合的舱门，不解问。 　　宛籽瞥了一眼伊斯。这种单细胞的属性也挺好，至少他所有的脑回路都是横冲直撞粗暴异常的。 　　“也许吧。” 　　宛籽蔫蔫进入自己的舱门。舱门没关，她还是留了个台阶，万一伊斯少爷突然想通了呢？ 　　结果没有等来伊斯，倒等来了不速之客。 　　“我能进来吗？” 　　一个圆圆的脑袋从舱门口露出了半边，不速之客眨眨眼，声音柔软。 　　额？宛籽一时间短路。 　　白露雾蒙蒙的眼睛委屈得很：“阿因说，要得到主人的允许才能进去，这个叫礼仪。” 　　白露的两只小爪子扒在舱门上，翅膀在身后焦躁得煽动着，显然是强压着自己的性子在等待。 　　宛籽：…… 　　宛籽可耻地被萌到了，坚定的立场支离破碎，点头道：“进、进来吧……” 　　“好呀！”白露欢呼一声，煽动翅膀一跃而起。 　　宛籽只觉得一团不明物体忽然向她飞了过来，她还来不及躲闪，就被它击中了身体，整个身体顿时向后踉跄——噗通——她的脊背重重地撞上了地板，顿时头晕目眩。 　　身上那团软绵绵的生物还在兴奋扇翅膀：“宛籽宛籽！” 　　宛籽：…… 　　宛籽摸了摸白露的脑袋，指尖传来的舒服的触感简直像丝绒，于是她恶狠狠地朝伊斯在的方向看了一眼：看着吧，爷这边温香软玉萌动可爱，才不差你这条破船！ 　　旅程远比想象中的要不寂寞许多，白露严格说来性格和灰叶很不一样，灰叶有点猫性，白露这样的更像是萨摩耶属性的战斗种族，眼睛大皮肤白，软萌萌声音嗲，乖巧听话，宛籽觉得自己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有些高等种族喜欢养智慧生物当宠物了——废话！软萌嗲乖的能对话的小天使谁不喜欢！ 　　白露在宛籽的房间游荡已久，过了一些时候，就吸引过来了她的饲主塞因。塞因是个温柔的成年男性，大概对女性心理学研究甚为深入，来的时候带来了一些穆查理星人的食物，都是些全民种族通吃的水果与酸甜味的营养胶囊。 　　白露欢呼一声，抢过塞因怀里的食物，献宝似的全部放到了宛籽的怀里。 　　塞因对宛籽投了一个彬彬有礼的微笑，随后温柔的目光一直跟随着白露。 　　过了一会儿，灰叶磨磨蹭蹭到了门口，一副“爷并不好奇你们在做什么，也就是随便看看”的嘴脸也进入了房间里，指着宛籽手上正吃的果子道：“这个，我要。” 　　宛籽指着身旁的一堆：“你自己找。” 　　灰叶冷眼盯着宛籽：“你是说找我觉得最好吃的吗？” 　　宛籽呆了一秒，颤颤巍巍送上手里吃了一半的果子：差点忘了她也是灰叶的食物选择范围内的…… 　　灰叶满意接过，啃了一口眯起了眼，显然是更满意了。 　　宛籽：= = 　　塞因低笑出来，随后白露傻乎乎也跟着笑起来。宛籽回想起刚才自己的本能反应，再看看灰叶一副脑残吃货的样子，顿时忍不住跟着笑了。 　　一时间，笑声充满了整个房间。 　　与此同时，朱羽号彻底冲破穆查理星的大气层，冲入无垠的宇宙中。夜晚瞬间降临，每一个房间外的遮罩被打开，浩瀚的宇宙星空映入每一个人的眼帘。 　　“好美啊。”白露赞叹，“之前在海盗船上都没有看见过耶。” 　　就连灰叶都忍不住好奇地偷看外面的模样。 　　塞因的目光终于从白露身上移开了，微笑看着宛籽道：“你好像并不是很吃惊。” 　　额，这需要吃惊吗？宛籽用目光回复。 　　塞因笑开了：“并不是每一艘民用的飞船都能有这样观察星空的机会，白露与灰叶应该也是第一次看见。你从前有过类似的体验么？” 　　“……嗯。” 　　宛籽轻轻点头，回头看见星空。很久以前，她还是在培育皿的时候就已经被带上破军号，之后岁月倥偬，她曾经在破军的指挥舱里见过360°环绕式的星空体验，也经历过最惊险的两方交战，不知不觉，宇宙已经是让她感到亲切的存在。 　　朱羽号的行进速度慢了下来，闭合在机身两侧的巨大扇形太阳能板敞开，整个船身匀速地自转起来，整体形态如同一只绚烂的多层风车，在苍茫的宇宙中缓缓前行，进入自动巡航轨道。 　　壮阔的宇宙终于完完整整地展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休憩舱入口第一间，伊斯也站在星空下仰望着外面的壮观景色，眉宇间的阴翳稍稍淡了些许。他犹豫了片刻，转身想去打开舱门。 　　他的梦想在战场，那里有最强的力量与帝国的未来，是每一个战士付出生命赢得信仰。如果她希翼的是星空，这本来是很美好的契合。 　　倏然，他的眼前却忽然出现那个弱小的生物一直小心呵护着的手环，顿时脸色又黑了几分，缩回了手。 　　…… 　　* 　　休憩舱另一侧，宛籽的房间里和乐融融。 　　“亲爱的船员，我是朱羽号的管家莉莉丝，你的登陆是我的荣幸。我们的旅程目标将在七十个恒星日后抵达，期间我们将进行四次空间跳跃，每一个进程将对您的身体造成一定负荷，建议您前往指挥舱，领取抗压药品。” 　　人工智能的声音忽然响起来。 　　宛籽再一次感受到了科技的差距，破军号完成空间跳跃只需要有足够的燃料，整个操作对伊克斯佩特星甚至包括她这个地球人都没有特别大的压力，并不需要什么抗压药品——这大概是科技发展水平的限制吧？ 　　一行人都听到了通知，默契地整理行装出发去指挥舱。在飞船上，人工智能的话就是命令，绝对不能忽视，否则作为肉包骨头的生物一瞬间被撕烂的先例也并不是没有发生过。 　　宛籽走在最后，路过伊斯的房间，忍了忍，还是戳了戳门口的视频通讯——这个自大狂妄的混蛋小子，指不定觉得自己是S级不用吃药呢。 　　视频被接通，果然，伊斯仍然留在房间里，冷眼盯着门口。 　　宛籽：…… 　　你妹啊谁欠你八百万吗！！！ 　　宛籽在心里怒吼，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忍气吞声道：“伊斯，空间跳跃会穿过人工的虫洞，中间对身体的负荷是非常大的，你不要太高估自己。”你这是想死吗小畜生！ 　　伊斯默不作声。 　　宛籽咬牙切齿装孙子：“不要生气了，之前……是我错了，我保证以后一定好好回应你的友情。” 　　伊斯终于抬起了眼。 　　宛籽对着视频通讯扯出一抹笑容：“我很珍惜你的‘友谊’的，所以希望你安全活着，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指挥舱？” 　　视频通话中的伊斯僵持了一会儿，终于打开了舱门，面无表情地站到了宛籽身边。 　　宛籽：…… 　　喂，要不要这么扭捏啊…… 　　* 　　一路上，伊斯依旧没有多余的表情与交流姿态。宛籽自动从“战斗伙伴”变成了“贴身女奴”还是不能对话只能做跟班的那种。从休憩舱到指挥舱，漫长的距离只有两个人，伐开心的霸道总裁走得还特别慢。 　　……妈的，这哪里是友谊的小船，这分明是友谊的小鞋。 　　指挥舱里，随船队的医务人员往每个人的手臂都注射了一真针剂，宛籽排在最后，看着白露在针头下哆嗦成了筛子。 　　“别怕。”她身边的塞因温声劝，“眼睛一闭就过去了。” 　　白露仍然恐惧不减，没有瞳眸的眼睛里俨然有了雾气：“我怕……我一受伤，就会控制不住自己……杀、杀人了怎么办……” 　　宛籽：…… 　　众：………… 　　塞因憋笑道：“不会的，船上都是军人，他们拥有良好的反应能力。” 　　文职医务人员拿针的手哆嗦了一下。 　　好在，白露并没有发狂，因为塞因的手一直慢慢地摸着她的后脑勺，帮她平复慌张的情绪。她身后的灰叶要淡定很多，他大方伸出手臂让医务人员注射，只是在注射完毕之后，阴沉着脸对医务人员亮了亮尖锐的牙齿：嘶—— 　　医务人员：…… 　　总算轮到了伊斯，医务人员显然是大松一口气，微笑道：“伊斯子爵，请您配合一下。” 　　伊斯缓缓地抬起了手。宛籽在他身旁看着他所有的动作，起了一些贱贱的小心思，学着塞因的口吻补了一句：“别怕哦，眼睛一闭就过去了。” 　　伊斯微侧过脑袋，那么久以来，终于给了宛籽一个完整的眼色。 　　“嗯。”他应了极轻的一声。 　　宛籽感觉后脑勺流了一滴汗，原本是个恶意的小嘲讽，没想到他不仅完全没有GET到恶意，反而……乖乖受用了？ 　　怎么办忽然有点罪恶感= =！ 　　* 　　“第一次空间跳跃快要开始，建议各位先回到自己的房间耐心等待。”医务人员道，“莉莉丝将会在开始跳跃之前与之后通知到全船，在跳跃完毕后，各位可以根据自己的需求去各处的体能训练室与机械操作训练室进行日常的身体维护与娱乐。相信各位都能找到自己的放松方式。” 　　医务人员的脸上充满了骄傲。 　　宛籽伸了个懒腰跟在小队后面，心里默默补了一句：不一定啊，起码没有棋牌室我是放松不下来的。 　　朱羽号上当然没有棋牌室，所以宛籽回到自己的房间，找了个舒适的姿势，躺在床上准备接受接下来的空间跳跃。人工智能已经开始警告所有人员远离危险区，三次警告之后，空间跳跃正式开始。先是太阳能主板全部收回原处，每个房间的星空落地窗再一次被笼罩起来，紧接着整个照明系统关闭，船身剧烈地震荡起来！ 　　宛籽忽然感觉到身体有股异样的感觉，好像五脏六腑的器官都在打架，这种感觉说不上疼，但却让人有种一场恶心得想要吐出来的感觉…… 　　“呕——”宛籽干呕。 　　漫长的折磨才开始。 　　宛籽在黑暗中辅助墙壁，痛苦地在心底哀嚎：科技发展真的很重要啊……落后就要挨折磨啊！ 　　时间过得尤其缓慢，也不知道流逝了多久，终于，整个船舱安静了下来。可惜安静只持续了一秒，忽然船身迎来一击巨大的撞击！ 　　刹那间，万籁俱寂。 　　宇宙中，声音无法传播，但是飞船内部收到撞击却是能够被听见的。巨大的声响过后，应急照明系统亮起，人工智能没有感情的声音传播到飞船的每一个角落。 　　“亲爱的船员，朱羽号已经顺利穿过虫洞，抵达原设定区域。” 　　“亲爱的船员，朱羽号收到不明物体撞击，中枢系统损毁3%，主要影响区域为休憩舱。” 　　“亲爱的船员，休憩舱含氧指数下降，目前为88%。” 　　“亲爱的船员……” 　　亲爱你妹啊！！ 　　科技的鸿沟真是太可怕了！ 　　作者有话要说：　　10章内真相大白 第83章 修复 　　人工智能不存在感情，它永远无法把生物特有的情绪表达出来。莉莉丝的每一项总结依旧是温和而又沉稳，这从某些方面带给宛籽一些安全感……所有的安全感，在元帅老头冷静而又威严的声音下荡然无存。 　　舱体内的通话器被接通，元帅老头的声音取代了莉莉丝。他说：“孩子们，朱羽号在出虫洞的瞬间受到了陨石撞击，舱体损毁并不算严重，但……”他沉默片刻，才缓缓道，“但掌控着休憩舱的太阳能光板控制中心被击中。” 　　宛籽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刚才的星空方向。太阳能光板就是之前敞开的“翅膀”，也是覆盖在所有的“窗户”上的黑色遮罩。广袤的宇宙中，飞船的能源除了起飞与降落，绝大多数的日常所用都是来自于太阳能。如果太阳能光板短期内无法打开，就需要有机修工去修复它们，否则时间长了，飞船能源将进入紧张状态。 　　元帅沉默了很久，缓缓道：“休憩舱内，每一个房间都配备一套太空服和氧气设备，舱前的保险箱内放有机械修复液。我亲爱的士兵，相信这第一次任务，你们能够顺利完成。” 　　通话结束，灰暗的舱内再也没有声音。 　　过了好久，宛籽忽然隐隐约约反应过来，军部这是……撂担子了？？ 　　可是这里谁会修机甲啊？ 　　大家纷纷从自己的房间里走了出来，在舱道上汇合，每个人的脸上都一脸迷惑。 　　塞因最先反应了过来，轻道：“我是军事指挥专业的，对机械并不太了解，你们呢？” 　　白露与灰叶齐齐歪脑袋，难得两个人出现了非常一致的小白表情。 　　伊斯冷眼扫视一圈，淡道：“肄业。” 　　宛籽：…… 　　你怎么不老实说是没考上呢！ 　　作为整个船舱靠喊666入队的关系户，宛籽灰溜溜低下脑袋。站在他边上的吊眼难左右看看，惊恐道：“你们看我干嘛？？我……我根本不是你们伊克斯学院的！我……我父亲是军部将军！我……” 　　哦……关系户+1啊…… 　　船舱陷入沉默的尴尬。 　　片刻之后，塞因道：“还是我去吧，目前看来，我是最有可能完成任务的。”说罢就回房要去取太空服。 　　白露的伸出手抓住塞因：“阿因！” 　　塞因笑了，温柔的眼神落在白露额头：“别害怕，小时候我就很崇拜朱羽号，我曾经有过它的模型，对它非常的了解。” 　　白露露出焦急的神色，却受限于词汇量不够，最终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塞因船上太空服，取过修复液，进入与休憩舱相连的变压舱。舱门合拢，变压舱内的空气迅速被排出，之后飞船外端的舱门缓缓地开启，塞因整个人就笨拙地飘了出去。 　　“阿因！”白露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宛籽摸了摸她的脑袋，轻道：“去房间里，如果他成功了，我们在房间里就能看见他。” 　　白露哦了一声，匆匆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宛籽想了想，跟了进去。一行人都紧张地待在一个房间里，仔细盯着漆黑的墙面。 　　过不多久，墙面果然出现了一些影子，太阳能光板被撕扯着强行展了开来，身穿太空服的塞因出现在了大家的面前。 　　“阿因！阿因！”白露兴奋地跳起来。 　　塞因朝着白露招招手，很快向控制中心飞去。 　　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看着塞因，忽然灰叶的脸色一变，大声吼：“快闪开！” 　　太空服的通讯器与休憩舱相连。塞因听见了声音，本能地回头观望，却一时无法确定要“闪开”什么。就在他犹豫的刹那间，一颗拳头大小的陨石已经风驰电掣般朝他袭来！ 　　塞因手脚敏捷，抓住了太阳能板用力翻了个身，惊险地躲开了陨石。他手里的修复剂瓶子却飞了出去，越飞越远，俨然飘向了漆黑的看不清远方…… 　　“阿因——！” 　　塞因沉默了很久，轻道：“我没事，不过……”他望向修复液的方向，目光复杂。 　　* 　　太阳能板虽然已经展开，但是修复液却飘到了太空中，没有修复的太阳能板根本无法正常运作。 　　“对不起。”回到休憩舱的塞因道歉。 　　“那现在怎么办？修复液可只有一瓶！”吊眼男大叫，“这完全是你个人能力的不足，军部不会因为这个向我们集体追究责任吧？！” 　　伊斯皱起了眉头，表情很是嫌弃。 　　“怎么了！我说得有错吗？修复液现在不知道去哪了，我们房间里的太空服根本没有推动力，谁能捡得回来？恐怕还没找到修复液，氧气就用完了！” 　　“闭嘴！”灰叶忍无可忍。 　　吊眼男气势汹汹回自己的房间了，剩下的人在舱道上面面相觑。 　　“实在是对不起。”塞因的声音有些虚弱。 　　“不用道歉。”伊斯淡道，“是军部的人关闭了报警系统，导致你没有注意到陨石。” 　　“可是我们很可能会被记录下不良成绩……” 　　“没关系。”伊斯道。 　　宛籽站在伊斯边上，看见他一脸低沉的表情。要是不熟悉他的估计是要以为他生气了，但其实……宛籽默默朝天翻了个白眼，这货明显就是烦躁军部的测试，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战斗系星人，他对所谓的成绩才无所谓吧！ 　　舱道上大家各自沉默。 　　宛籽看了一眼舱门，心思动了动，轻道：“那个……我有个办法……” 　　伊斯满脸诧异地盯着宛籽，显然是忘记了还在“冷战”。 　　宛籽在心底偷笑，面上装作淡定：“我在我的家乡的时候看过一个电影……唔，电影的意思就是……算了不重要，反正如果我们没有推进设备，是可以扎破太空服上的氧气供应系统，用气体推进身体向前。” 　　塞因摇头：“可是这样，你不能够保证一定能在氧气耗尽之前找到修复液，而且也会危及生命。” 　　宛籽咧嘴笑了：“那是你们，我可以做到不需要氧气。” 　　* 　　是的，如果非要以种族论优劣的话，不论是虫族还是穆查理星人类，他们的生理进化阶级显然是比不上伊克斯佩特星人的。伊克斯佩特星人不需氧气，肉体上能够伸展出金属的翅膀，战斗能力堪比虫族，而智商与科技也远超穆查理星人。 　　而她的体内流淌着一半的基因是伊克斯佩特星人。 　　宛籽回到房间去取了太空服，正胡乱往里面钻，一只白皙的手按住了她她的动作。 　　伊斯。 　　“危险。”伊斯想了想，低道。 　　混蛋！终于肯说话了吧！宛籽在心里得意地跳广场舞。 　　“没关系，我……” 　　“成绩，不重要。”伊斯皱眉，似乎是在搜空心思想说服词汇。 　　宛籽干笑着偷看塞因，他这话说出来真是欠揍到极致啊，塞因刚刚冒了生命危险去修复，对他来说就是“成绩不重要”？ 　　“我不会有危险。”宛籽安抚伊斯。需要氧气的人对缺氧永远是怀着恐惧的心态的，害怕窒息，如同害怕死亡。伊斯的恐惧心，她完全可以理解。 　　其实了解他之后，大概能想象到他的脑回路。伊斯是一个公司分明的人，公的意思是其他，私的意思是我家的。成绩是其他，我家的是她的安全，他的圈地理念很简单，近乎有些固执不厚道，不过这样的属性其实也有点可爱。 　　伊斯沉默。 　　宛籽觉得自己有些高兴，这个混蛋小子终于知道关心人了。她鼓起勇气摸了摸他的脸颊边的碎发，微笑道：“不用担心，在宇宙中漂行，这种事情我做过很多次，很熟练。而且我不需要氧气，还有安全绳保护，顶多就漂一会儿呀。” 　　伊斯犹豫了片刻，终于放开了手。 　　宛籽利落地穿上了太空服，腾飞进入宇宙的一瞬间，她感觉到了久违的自由。 　　* 　　然而那个该死的营养剂在哪里呢？ 　　宛籽学着从前电影中看到的模样，用锥子在自己的太空服里戳了个小洞，用氧气外泄的推力一点一点地往挪动。太空服自配的灯光在宇宙中是微不足道的，她就像一个瞎子一样在慢慢漂浮，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看见了一个熟悉的瓶子——修复剂！ 　　“宛籽。”伊斯的声音通过通话器传来。 　　“嗯，我安全。”宛籽轻声回复。 　　然后通话的那一端就安静了。在之前的很长时间里，伊斯都通过这样的方式，每隔一段时间确定她是否安全。 　　“宛籽。” 　　“安全。” 　　“……宛籽。” 　　“我安全。 　　…… 　　安全绳已经用完，她已经到达能够抵达的最远的地方。可是距离修复剂始终还差两三毫米——宛籽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恨过自己的手短！ 　　她努力翻转身体，用脚尖够到修复剂，往回轻轻勾了勾。修复剂轻飘飘地往回飘荡。她趁着这机会一把抓住了修复剂——抓到了！ 　　“宛籽，你可能需要……继续完成修复工作。”通话器里传来塞因的声音，他说，“我们刚刚发现整个休憩舱里只有两套太空服。” 　　第一套因为使用过，氧气含量已经不足；第二套……已经被扎破了。 　　宛籽知道自己的太空服里已经没有任何氧气了，回头看了一眼船舱，轻轻道：“好。” 　　她奋力拽回绳子，学着塞因的样顺着舱体爬过发射装置，再慢慢地爬到休憩舱外的太阳能板上，一间，一间路过房间。 　　第一舱体，空荡荡，是她自己的房间。 　　第二舱体，灰叶打着哈欠躺在床上，显然已经彻底放松下来——这个没良心的禽兽！ 　　第三舱体，白露与塞因在一起，白露兴奋地朝她挥手。 　　第四舱体，塞因的空房间。 　　第五舱体，满脸嘲讽的吊眼男站在房间中央，望见她时眼底的紧张却藏不住。 　　第六舱体，伊斯安静地站在窗边，他的脸上并没有多少神情，只是身体略微前倾，一只手贴在透明的遮罩上，仿佛想要触碰到遥远的星空。 　　这是一个等待的姿态。 　　宛籽感觉自己心底的柔软被轻轻触动了几分，她放缓了动作，缓缓地落在伊斯的对面，隔着透明的遮罩与他面对面。然后，她把自己的手也贴了上去，与他隔空重合。 　　“你好啊。”宛籽在太空服里微笑，“我叫宛籽。” 　　对不起，之前因为有一些原因欺骗了你，其实握手才是我们地球人的礼仪。 　　伊斯的手微微动了动，像是被陌生的触觉震撼。他的眼睫微颤，似乎经历了一番内心挣动，终于，紧抿的嘴角微微上扬，弯翘起不太熟练的弧度。 　　“伊斯。”他低道，“伊斯·艾伦特。” 　　他的目光毫不躲闪，淡蓝色的眼眸中映衬着整个宇宙的星空，还有身穿太空服的宛籽。 　　这就是最纯净的灵魂吧。 　　宛籽隔空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后退，用力一跃，跳上太阳能板的中枢控制区。 　　也是这个宇宙中真的有非常相似的灵魂，他们一样地纯净真挚，一样地比整个宇宙的恒星还要璀璨。她并不拥有改变宇宙的智慧，也并不是拥有多大的力量，只是面对这样的灵魂，她也想尽自己所能地，让他能够保有原本纯粹的模样。 第84章 你的心愿 　　太空中没有引力，修复液仿佛自己有着磁性，从瓶子被喷射出的一瞬间就钻进了破损的人工智能中枢里，下一秒，巨大的太阳能板舒展开来，就像奄奄一息的雄鹰展开了翅膀。与此同时，休憩舱的电力系统恢复，璀璨的灯光安静地绽放在宇宙中，光华如同恒星。 　　宛籽被这一瞬间的美景震撼，久久不能回过神。她沉迷于这一秒的瑰丽，却遮掩不了心里的遗憾——宇宙恐怕是每个智慧生命心驰神往的存在，它神秘而又伟大，让多少星球的生命向往。如果那场陨石雨并没有击中地球，也许千百年后，地球人类也能在宇宙中自有地遨游，穿越虫洞，抵达星光都没有抵达过的远方，那该是多么好的时代。 　　* 　　宛籽顺着舱体爬回了入口，进入压力舱，阖上舱门。压力变化的一瞬间她落在地上，还有一点恍惚——她真的完成了一个军部的任务吗？ 　　内舱舱门打开，白露第一个扑了上来：“宛籽宛籽！”她兴奋地只会重复名字。 　　宛籽脱下笨重的太空服，仔细查看航空服的手指尖——那儿被她戳了一个洞，用来作为排氧推进的地方。有没有可能修复得了呢？她盯着手里的半瓶修复剂。 　　塞因看见她的动作，了然一笑，无奈道：“修复液只对金属物质的机械感官设置有效，并不能修复太空服。” 　　宛籽失望地丢下太空服。 　　“宛籽宛籽！”白露依旧不松手。 　　塞因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轻道：“让宛籽休息一会儿，她刚才一定累坏了。” 　　“……哦。”白露恋恋不舍地跟着塞因回到了房间。 　　宛籽停在原地，把剩下的半件太空服脱了下来，甩了甩酸胀的手臂。她其实也并没有那么累，更何况……她瞄了一眼修复剂，想了想，抬起手往自己的手环上滴了两滴，焦急地等待。 　　站在不远处的伊斯把宛籽的行为尽收眼底，淡蓝的眼眸中闪过一点波澜。 　　宛籽毫无知觉，她正压抑着呼吸观察着手环。 　　两滴修复液——没有反应。 　　三滴修复液——手环有一点发烫。 　　小半瓶修复液——手环闪了闪光，最后发出了一阵焦烟味。 　　宛籽：………… 　　=口=！ 　　所以穆查理的科技产品根本修复不了伊克斯佩特的高科技产物吗！ 　　不仅不能修复，好像还修坏了啊…… 　　宛籽觉得自己的头发都要炸开了，正暴躁无措，一抹冰凉覆盖上了她的手腕。那是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伊斯？ 　　宛籽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伊斯牵着往前走，她踉踉跄跄，勉强可以看见伊斯高冷的下巴，巨大的身高差距让她有几分怪异的感觉。奇怪……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有这么高吗？她记得他明明只是一个少年？ 　　是他一日三长，还是她缩水了啊？ 　　宛籽稀里糊涂被扯回了伊斯的房间，发现气氛有点微妙：“冷战”中被扯进对方地盘，他这是打算直接动手揍她吗？ 　　“伊斯……” 　　伊斯的脸上倒已经没有多少阴霾，只是还留着一丝丝别扭。他似是做了不少的心理建树，才抬起她的手腕，仔细地查看宛籽的手环。 　　好久，伊斯低道：“无法修复了。” 　　“是啊。”宛籽叹息，心想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这都有焦味了…… 　　伊斯犹豫了一会儿，伸手摸了摸宛籽的发顶。 　　姿势有些笨拙，显然是不太熟练。 　　宛籽被雷到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被抖落下来——他他他这是看塞因每天撸白露的毛看出心得了吗？？？ 　　“别，难过。”伊斯低道。 　　原来他是在企图安慰么？宛籽放松下来，泄气道：“没事的，我本来也不是很寄希望在它的身上……我还有别的办法的。” 　　“……嗯。”伊斯低声应。 　　他显然并不擅长聊天，于是到最后就变成了两个人的沉默。 　　焦灼的气氛渐渐变成了尴尬。 　　伊斯沉默了好久，终于开了口：“你想，做什么？” 　　“……啊？” 　　宛籽不明所以。 　　伊斯似乎是在组织措辞，过了好久才缓缓道：“让你拼尽全力要进军部，让你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出去维修太阳能中枢的……是什么目的？” 　　宛籽顿时警觉起来，伊斯这是怀疑她动机不纯吗？ 　　她虽然骗过了主脑，但是也是因为主脑是机器人只会辨真假不会刨根问底，可伊斯…… 　　宛籽看着伊斯，他的眼眸很澄净，如同最清澈的水池，她看不见任何的恶意。就这样呆愣地对视了几秒钟，她反而觉得自己对他的防备反而更加见不得光。 　　“我想找到一颗星球。”宛籽想了想，低声讲实话，“我的母星已经毁灭了，我一个人在宇宙中漂泊了很久，后来终于找到一颗能够建立家园的星球。” 　　伊斯静静看着宛籽，并没有要追究的模样。 　　宛籽彻底卸下防备，小声道：“后来发生了战争，我随军出战，战舰受到攻击破损，我就别塞进了休眠舱……我醒了过来的时候，已经在FQ1218了，后来，我就遇到了蜥蜴人海盗船。” 　　后来的事，伊斯已经知道。 　　他把手轻轻放在她的胸口，那一刻他的身体里也涌现了一点消沉与茫然。 　　他早该想到的，她并不会来自于蛮荒的星球。她身体纤弱，也无法战斗，然而思维却显然比灰叶要开阔，理论上来自采矿小星球的她看见学院里的科技成果从来没有震惊过，她似乎早已习惯高度发展的文明，连空间跳跃都习以为常，甚至……也许她来自更高度发达的文明时代。 　　“手环……” 　　伊斯想问，手环对你有着什么样的意义，却没有问出口。就在他提起手环字眼的一瞬间，或者更早，在他的视线落到她的手环上的时候，他就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绝望与挣扎。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儿的触感如此陌生，也如此忐忑，却有一种让人沉溺的痛觉。 　　她明明在思念着一个陌生人，而他却在感受她的痛苦。 　　这样的错位，竟像是对他的刑罚。 　　“手环是我的……伴侣送的，类似于我们考试时那个监测身体数据的东西，但不止那样……”宛籽甩开情绪，想要试图解释伊克斯佩特星上的皇族特制手环，却发现自己无法解释。在这个时代，主脑还紧紧只是早期的人工智能，它也就比siri高不了多少级别…… 　　“那颗星球，叫什么名字？”伊斯打断了她的话。 　　“伊克斯佩特……伊克斯佩特星。” 　　伊斯听见名字的时候，脸上闪过一丝迷惘的神情。 　　宛籽丧气道：“爱丽丝老师也说没有听过这个星球，她说有可能是军部机密。” 　　伊斯脸上难得有了情绪，很复杂，明明不太愉悦却仿佛拼命压抑。他没有再问什么，拉起了宛籽带着她离开房间。 　　“去、哪里……” 　　“去达成你的心愿。” 　　* 　　宛籽被拽出了房间，穿越层层门禁，一路向中枢指挥中心前行。她忽然发现这堆外星人有个共同点，不论是伊斯还是莱格修斯，都喜欢把她当一个包袱拎，他们自己大长腿高个子，可是却从来不会考虑到被拎着的人都快成了无影脚啊！ 　　门禁一层一层被打开，越是往前，审核层次越高。 　　伊斯一路验证，从士兵编号，到少将编号，在数不清第N层之后，门禁总算“哔——”一声，没开。这个万恶的官二代学霸的安全权限总算是不够用了。 　　“对不起，权限级别过低，请重新登录。”人工智能冰冷的声音。 　　伊斯冷冷站在门口，神情不悦。 　　宛籽总算有喘息的机会，小心地抽出手：“没关系的，我们可以慢慢……” 　　她的话没说完，就见到伊斯沉默片刻，走到门禁之前输入了一串秘钥。顿时，屏幕上出现了白胡子元帅的身影。 　　“伊斯？”元帅诧异道，你在战略资讯室做什么？ 　　伊斯道：“我的战斗伙伴种族需要认证，但是帝国的资料库中并没有。” 　　元帅松一口气，越高伊斯的肩膀看宛籽：“可以，你这个战斗伙伴，研究所也相当有兴趣。也许更好的了解有助于你们共同的进步。我让研究所派人来协助你查找。” 　　伊斯道：“不用。” 　　电源瞬间切断，最后一道门禁开启。 　　宛籽：…… 　　* 　　宛籽的心跳随着门禁的开启，宛籽的心跳也加快起来。门禁里面是一片机械与电路的海洋，在所有机械的正前方中央位置是一个巨大的屏幕，屏幕上正播放着实事的星空与位置图。 　　屏幕前立着一个金属桩，伊斯一靠近，金属桩上就投射出口万千微光，那些光交织成一副星云轨道图。伊斯把手放在上面，顿时那些恒星向四周流散开，一个由光线勾勒成的女性形象出现虚空中。 　　“你好，我是朱羽号，请问我有什么可以帮助到你？” 　　“我需要查阅一些军事储备星球。” 　　“好的，请出示您的安全级别。” 　　“艾伦特932。” 　　“好的，艾伦特伯爵，欢迎您登陆军事资讯系统，下面将为您搜寻你需求的资讯。” 　　…… 　　从宛籽的角度可以看见他长而密的眼睫，挺立的鼻尖，还有被光线勾勒出的好看的身形。 　　她正发呆，伊斯已经转过身，示意她向前。 　　宛籽缓缓走到她的身旁，试着轻戳了一下那个虚拟的朱羽女性形象，道：“请替我查询伊克斯佩特星。” 　　“好的。”朱羽微笑起来，闭上眼睛作思索状。 　　宛籽盯着她玲珑的身材，脑海间划过一些风牛马不相及的事儿：为什么不论多么强大的帝国，这些人工智能都喜欢设置成女性呢？ 　　她走了神，抬头看伊斯。 　　幽蓝的光映衬在伊斯的脸上，他金色的发丝被染成了微微的绿。 　　——变成妹妹头了啊，娘兮兮的。宛籽稀里糊涂地想着，又偷看一眼，穆查理好像成年人长发居多，伊斯有一天也会变成长发及腰的汉子么？ 　　焦灼的等待终于结束，朱羽睁开了眼睛，用温和的声音道：“对不起，军事储备库中并没有该星。” 　　伊斯道：“扩大搜索范围，搜索民用、军用，包括最新勘探到尚未定性的星球，时间追溯为历史时间。” 　　朱羽又“思索”了一段时间，开口道：“对不起，三千年内，穆查理星记录的宇宙可考范围并不包含该星。” 　　伊斯皱起了眉头。 　　找不到？怎么可能？宛籽怀疑自己的耳朵，急切追问：“那查询所有以穆查理语言为官方语言的星球，我要所有列表！” 　　朱羽道：“好的，请稍等。” 　　片刻之后，所有的星球名单被列举了出来。宛籽眯着眼睛一行一行仔细阅读，漫长的名单一直到末尾都没有出现伊克斯佩特这个名字。如果说穆查理星发展有限，还没有完全开发完毕整个宇宙的星系的话……可是明明两个地方语言是一模一样的啊！ 　　“怎么会这样……” 　　伊斯低道：“你确定你所拥有的记忆是完全无误的么？会不会记错了名字？” 　　“不可能！”宛籽大声吼了出来。 　　怎么可能呢？ 　　记忆中那些过往，它们明明曾经真实地存在过。驰骋宇宙的破军号，赫利俄斯宫的日界线，葵明宫破旧的石柱上的藤蔓，植物研究园中央盛开的透明花朵…… 　　所有的往昔都还历历在目，仿佛昨天才看过伊克斯佩特星的荒原与隔壁，怎么会忽然地就变成了……不确定存在的记忆呢？ 　　宛籽一遍遍对照那些名单，心渐渐地冷了下来，脑海里一片空白。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她终于冷静了下来，回想起刚才自己的语气，狼狈地低了头。 　　“对不起，我……”我不该迁怒在你身上。 　　伊斯并没有迁怒，他脸上的神情虽然有些沉落，然而最终却只是轻轻地触了触宛籽的头。 　　“我听灰叶说起过送你手环的人。” 　　寂静中，伊斯的声音轻轻地响起。 　　他说：“在你放弃之前，我可以陪你寻找他。” 　　“可是……” 　　“辽阔宇宙，希望是很奢侈的东西。”伊斯轻道，“如果它还在，就不要轻易放弃。”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开始主剧情 第85章 人体实验 　　所有的头绪，一夕之间全部灰飞烟灭。 　　宛籽觉得自己的双腿有些发软，不是因为站立太久，而是因为寻找的路途太过漫长。从FQ1218上醒来的第一天，她就在寻找着伊克斯佩特，饥饿、寒冷、艰难险阻，上过海盗船，闯过原始森林，在伊克斯学院的教习区里纵身跳下过高塔……那些过往的磨难，原本该在一切结束之后成为生命里的勋章，而如今，却忽然间化为了灰烬，不复任何存在的意义。 　　希望的胡萝卜是她一直前行的动力，这个胡萝卜越来越大，一朝见分晓，巨大的失落击垮了一直以来的意志力。她什么都不想，只想好好地休息下，等待着这一切的噩梦过去，或者永远睡过去。 　　“你们查询到了么？”忽然，一个温煦的声音响了起来。 　　之光从门禁处走来，深蓝色的眼眸中噙着一丝让人难以捉摸的光亮。 　　伊斯从人工智能上收回了手，抓住宛籽的肩膀往前走。他并不信任这个所谓的研究所预备役学者，他在有意识地接近宛籽，这个目的昭然若揭。 　　“你不好奇她是什么种族么？”之光在伊斯背后道，“似乎你们查得并不顺利，我可以帮你们。” 　　“不用。”伊斯冷道。 　　“哦，是么？”之光嘴角勾起愉悦的笑容，“这么说你们也不好奇那天晚上我们遇见的是什么东西？完全不想知道究竟是谁创造的它，并且又想做什么么？” 　　伊斯停下了脚步。 　　宛籽愣了片刻才想起之光说的是什么，那个长着人鱼尾与虫族翅膀的怪物！ 　　之光的语气轻飘飘的，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他说：“原本军部对我的培训计划是让我作为随军医生实习两年，后面再转入研究组。我们分别那天，我把那个怪物的事情上报给了研究所，然后我就被禁足了，直到临出发前接到通知，登上朱羽号。” 　　伊斯回过了头，微微皱起眉头。 　　宛籽诧异的神情凝固在脸上：“为什么他们要禁足你？” 　　在她的印象中，之光一直是属于校领导那一挂的啊！他有疗养院的各种权限，在医生队伍没有回来的时候，他一直是猴子称大王的状态。虽然他并不是什么重要角色，却也不会随随便便让人给禁足了吧？ 　　之光似乎在欣赏他们的诧异表情，过了好一会儿，才悠悠道：“所以，我很好奇，军部为什么提前招募了我们，包括你，伊斯·艾伦特，你没有经过学院培训，也是提前招募。甚至连宛籽这种显然只能浪费粮食的，都能进特殊招募团队，你就没有好奇过么？” 　　宛籽：…… 　　伊斯的眉头锁得越发紧了，沉默良久，他道：“你想要做什么？” 　　之光微笑：“艾伦特伯爵的权限登陆码，我想借用一下。” 　　伊斯沉默。 　　之光道：“放心，我的一切操作将在你的监视之下。只是借用一下您父亲的身份。” 　　伊斯冷冷盯着之光，僵持片刻，似乎做了决定，转身回到人工智能平台旁。 　　“请输入您的登陆码。” 　　“艾伯特337。” 　　宛籽：…… 　　所以刚才他是借着查种族资料查战备星系，用的是他爸的权限吗？！ 　　为什么这种坑爹的事情他能做得那么淡定=口=！ 　　* 　　宛籽内心的OS只持续了几秒钟，很快她就被之光的操作吸引去了注意力。 　　比起伊斯的正规渠道，之光甚至没有经过人工智能问询这一关，他像是用了什么别的歪门邪道，直接翻墙进入了后台。信息平台上再也没有了星云与虚拟形象，取而代之的是一串串的不知名的密码。那些密码不是穆查理官方文字，更像是一些无序的代码。 　　“这是什么？”宛籽好奇问伊斯。 　　“军事资料本身。”伊斯道，他的眼睛里映衬着一行又一行飞快闪过的资讯，脸色越来越沉重。 　　之光的神情也是前所未有的紧张，他的脸上没有了笑意。 　　蓝色的光照耀在他脸上，愈发凸显出他别扭的口罩。 　　他的指尖飞快地在虚空中划过，似乎是在与什么东西争分夺秒。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收回手，整个身体离开了信息平台！ 　　宛籽被吓得后退了一步，过了几秒，才后知后觉地望向屏幕—— 　　屏幕飞快闪过的数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信息表。信息表上放着一张照片，照片里的生物是一个雌性，有着金色及腰的卷发，健壮的鱼尾，还有三对透明的翅膀，正是那天她从海里捞上来的不明生物。只不过照片里的她能看见灿如星辰的眼睛与嘴角温柔的笑意，与那天形如丧尸的模样相差很远。 　　“伊斯……”宛籽觉得有些毛骨悚然，扭头看伊斯。 　　伊斯缓缓地念出信息表上的名字：“特级实验组……” 　　之光没有说话，他死死盯着照片上的女人，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良久，他忽的想起了什么，又回到操作平台，输入新信息。 　　很快，屏幕上更多的资料被调取了出来。 　　长着复眼的人鱼； 　　身披兽族毛发却又着矮人族壮实肢体的人类； 　　长着虫族翅膀的异常高大的人形生物； 　　还有一些，几乎辨别不出是生物还是残肢综合体的奇形怪状的东西…… 　　他们每一个都没有名字，表格中只有冰冷的序号和分类，初级组、中级组、高级组、特级实验组…… 　　“这些是……”宛籽感觉自己的胃里翻江倒海。 　　伊斯攥紧了拳头。 　　之光看见伊斯的动作，勾了勾嘴角：“看起来，你也听说过传闻？” 　　之光深吸了一口气，低道：“实验品吧。”他看见宛籽一脸疑惑的模样，道，“贵族中传闻已久，穆查理军方正在寻找提高战斗力的方式，有人说是在秘密研究强大的武器，还有人传闻，所谓的新武器是生物武器。” 　　武器…… 　　宛籽抬头看见屏幕里的那一堆肢体，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深埋在记忆里的噩梦。她见过的，那些高等星球文明对生物基因的肆意改造，甚至她自己，都是地球基因与穆查理基因的混合…… 　　之光闭上了眼睛。 　　他的指尖微微颤抖，刻意压制着的情绪终于有些崩溃的极限。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带了微微的战栗：“我早就猜到所谓的高级武器是生物本身，只是没有想过，他们的实验包含穆查理星人。” 　　一时间，没有人再说话。 　　只有屏幕中的画面慢慢地轮转着。 　　宛籽看着之光与伊斯的反应，大概可以理解他们的震撼。她曾经在坦尼桑看见过一排自己泡在营养液里，也看见过医生抽取失败品的组织液来“治疗”她的样子，甚至跟25号有过交集……她对于这些实验早已经过了最震撼的时间。 　　而伊斯与之光不同。 　　他们还年少，刚刚发现自己信赖的国家，正用同族人的性命做着实验。 　　宛籽理解这种感觉，那是恐惧与恶心交叉，让人无法呼吸的感觉。 　　“伊斯……”宛籽轻轻拽了拽伊斯的手臂。 　　“嘀——嘀——嘀——” 　　忽然间，警铃大作！ 　　之光几乎是跳了起来道：“快跑！” 　　* 　　然而，一切挣扎都是徒劳。 　　这里是朱羽号，外面是茫茫的宇宙，就算想逃还能逃到哪里去呢？ 　　门禁缓缓打开，外面齐整整站着两排士兵。他们每一个都带着头盔，身披铠甲，如同一列整齐的机器人一样，冰冷的枪口对准了仓惶的三人组。 　　里外僵持片刻，机甲士兵忽然变化了队形。白胡子元帅缓缓地从士兵后面走了出来，饶有兴致的目光扫过伊斯与之光。 　　他淡道：“我很欣慰，你们发现得要比我想象中早。” 　　伊斯冷眼，缓缓抽匕首。 　　之光原本与他站成一排，看见前方阵仗，默默地后退几步，站到了宛籽身后。 　　宛籽：…… 　　元帅道：“伊斯·艾伦特，你不必紧张，我并不想杀害你们，正相反，你们都是非常优秀的孩子，我代表军部，正式邀请你们加入基因改良部队。” 　　伊斯一动不动，眼神中充满防备。 　　“如果军部对你们怀有恶意，现在只需要开枪就可以了。”元帅卸下一脸冰冷，皱纹满面的脸上露出一丝类似和蔼的表情。他道：“亲爱的孩子，虽然我与你父亲的政见并不一致，但是你要相信，我对帝国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这一点我相信你也一样。” 　　伊斯似乎是有所动摇，稍稍放下了手中的匕首。 　　元帅的眼里闪过满意的光芒，他说：“为表诚意，不会对你们有任何的拘禁，你们仍然是朱羽号上自有的新兵。而今天的一切……”他轻道，“只不过是我们把理论课程提前了而已，是不是？” 　　伊斯低下了头，他虽然没有说话，却露出了顺从的姿态。 　　元帅对着士兵摆了摆手，所有人都撤回了自己的巡逻岗位。 　　“离我们降落的时间不远，我建议你们好好回休憩舱休息。”元帅的目光越过伊斯与宛籽，落到一直装透明的之光身上，“至于你，你应该去向你的导师解释，为什么对军部如此不信任。” 　　“……是。”之光懒洋洋应，跟在元帅的身后走了。 　　直到所有人都已经离开，宛籽才小心地握住了伊斯的手腕，瞬间被手下的触感吓了一跳。伊斯的脸上没有什么申请，可是所有的肌肉却紧绷着，手臂上的力量仿佛一触即发。 　　她几乎可以确定，刚才如果元帅上前一步，伊斯的匕首就会划向他的脖颈。 　　“我们先回去。”宛籽轻轻触碰他。 　　伊斯依旧一动不动。 　　宛籽想了想，踮起脚，伸手握住他的脖颈，用体温让他尽量能够舒缓情绪。 　　“伊斯，”宛籽踮起脚凑到他的耳边轻声道，“不论是逃跑还是反抗，现在都不合适。我们先回去找到灰叶与白露，哪怕要强行反抗，有他们帮助机会也更大，对不对？” 　　“……嗯。”不知道过了多久，伊斯终于发出了第一个声音，随后他放松了身体。 　　宛籽拉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资料室。 　　* 　　在遥远的指挥舱，他们的所有的行动都被即时地反应在监控屏幕上。 　　屏幕前的白胡子元帅挑眉，看着身旁的儒雅青年道：“越是出色的战士，越难以驾驭，你猜得没错，这个小家伙虽然几乎不具备战斗力，却能掌握伊斯的情绪。” 　　儒雅青年微笑地看着屏幕中的两个人，回头望向身边戴口罩的少年。 　　他道：“亚瑟，你一直是一个优秀的孩子，这次的不专业让我很失望。” 　　戴口罩的少年本来一派吊儿郎当，在儒雅青年的目光下渐渐耷拉下了脑袋。 　　他道：“拿人体做实验，这有悖我的理想。” 　　儒雅青年道：“你曾经告诉过我，你正在用你自己的身体实验特殊血液菌殊培养，这会让你的脸在药效起效期间长出斑点，所以才戴口罩，这难道不叫人体实验？” 　　“这不一样！”亚瑟扯下口罩，丢到一旁，露出了阴郁不散的脸。 　　“没有什么不一样，这恰巧是我选择你作为我的学生的原因。”儒雅青年淡道，“每一个研究者的理想，都应该是对未知无穷尽的探索，以及对科学进步的不懈追求。而进步总是伴随牺牲，不论是谁，包括你我。” 　　亚瑟目光中闪过一丝迷茫。 　　儒雅青年温柔地笑了：“亚瑟，你们看见的那个是早期试验品，现在的我们已经研究出完美融合的方法。不用过多久，你将看到最完美的穆查理星人。告诉我，你难道一点都不好奇那会是怎样的时代么？” 第86章 休眠 　　宛籽与伊斯回到了房间里，一路上谁也没有开口。 　　偌大的宇宙飞船不知道有多少个监控正在360°监控着他们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这原本是固若金汤的军事器械，用以保障船上所有人的生命安全，而如今，这器械让朱羽号成了一艘移动的巨大囚牢，行驶在茫茫宇宙中。 　　房间舱门阖上，宛籽累极了，躺在自己的床上闭眼凝神。 　　伊斯就坐在她的床边，一动不动地看着外面的星河。 　　宛籽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中，她睁开眼睛，看见医疗组的人站在她的床前。他们抬起她的手臂，往她的血液中注入了一个针剂。 　　“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医疗人员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元帅很欣慰你跟伊斯冷静的态度。不要害怕，过不了多久，你们都将是穆查理的精英。” 　　“伊斯。”医务人员站起身，走到伊斯的身旁道，“我曾经是您父亲旧部，十分希望你能成为我们的战友。元帅对你寄予厚望，你最好……做出一点承诺。” 　　医疗人员走出房间，宛籽看见伊斯走到了床边，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随即挨着她躺了下来。也不知道他操作了什么东西，床下渐渐地升起一个透明遮罩，整张床顿时像一个胶囊一样被笼罩了起来。 　　“我们只有一点时间。”伊斯在她耳畔轻声道，“休眠模式启动之后短时间内我们都将失去意识。但是在这短时间内，监控设备将无法监测到我们的对话。” 　　宛籽咽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伊斯道：“理论上我们的目的地是帝国的一个军事基地，在那儿经过短期集训之后，我们会被派上战场……但是这只是理论，裴肯元帅向来与我父亲政见不一，以他为首的激进派向来主张星际战争与生物武器研制。所以我猜想，我们也许不是去集训基地的路上。” 　　宛籽感觉到伊斯的鼻息，就在她的耳边，她有些痒，轻声问：“那我们会去哪里？” 　　伊斯轻道：“不知道。不论是哪里，抵达之后如果我无法与父亲所在的军队联系上，我们立刻着手离开。” 　　“……好。” 　　柔软的床俨然已经变成了一个休眠舱，休眠舱内的气体正慢慢地填充着不算宽敞的空间。宛籽感觉到了一丝昏沉。渐渐地，意识越来越模糊。她忽然意识到，也许刚才那个针剂并不是预防空间跳跃的，而是休眠用的。 　　这就是“承诺”吗？ 　　迷迷糊糊中，宛籽心想，也许这真的是唯一的办法了。先把软肋送到敌人的口中，这是自保的最后的方法——事情真的已经严重到了这个地步吗？ 　　“灰叶他……怎么办？”意识快要完全涣散的时候，宛籽问。 　　“他不知道这些，所以是安全的。”伊斯的声音渐渐轻了下来。 　　他逐渐失去了意识，呼吸渐渐均匀，身体的体温也渐渐地下降。 　　宛籽：…… 　　果然穆查理星人的体质都不太好么？ 　　失去意识之前，宛籽努力地把伊斯的身体放平，替他收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她的意识也涣散得很，到最后弥留之际，她把自己的手放在了伊斯的胸口，如同一个拥抱的姿势一样，贴着他静静入睡。 　　如果在睡梦中，那些人对曾经中断过休眠，那么她起码会知道。 　　* 　　很快，医务人员又进入房间，仔细检查了沉睡的宛籽与伊斯，最终露出了满意的笑脸。他打开通讯器，对着通讯那头的元帅道：“元帅，您预料得没错，他们已经进入休眠。” 　　指挥舱内，元帅微笑道：“这是最好的选择，不是么？” 　　他身旁的儒雅青年，基因研究所的主人正举杯慢慢抿着一杯红酒，听见声音，回头温柔看着自己身后的少年。 　　他说：“我并不想用军部的方法来约束你的思想，亚瑟，你是自由的。” 　　亚瑟已经摘下了面罩，深蓝色的眼眸里闪着幽深的光芒。 　　儒雅青年道：“当然，你我都并不是绝对的自由。在我们的面前横亘着一道天堑，叫做科学。它束缚着所有穆查理星人的生命，人类从出生到死亡，经历疾病与痛苦，经历战争，经历分别，爱情与自由在短暂的一生中如同光芒乍现，然后消失不见。” 　　亚瑟微抬起头，盯着监控上相拥而眠的宛籽与伊斯的身影，目光中似有恍惚。 　　儒雅青年道：“作为科研人员，我们穷极一生想要追求的，是让美好的东西能够成为常态，把那些让人痛苦的事情驱赶出生命，你能理解吗，亲爱的亚瑟？” 　　亚瑟恍然喃喃：“把痛苦的事情……驱赶出生命？” 　　“是啊。”儒雅青年撩起亚瑟的发丝，轻轻抚摸他的脸颊，“亲爱的孩子，这是我们不惜付出生命的梦想。” 　　亚瑟闭上了眼睛，僵硬的肩膀渐渐柔顺了下来。 　　穆查理星人天生体质偏弱，科技的发展带来便捷的同时也暴露了穆查理星的位置，后来不断的侵略者就开始践踏帝国的领土……疾病，灾难，分别，那些附加在每一个帝国人类身上的痛苦，真的能够一劳永逸地根除吗？ 　　休憩舱里，白露与塞因眼睁睁看着医务人员在宛籽的房间门口加上权限，禁止无关人员进入。 　　“这是怎么了？”白露不解地问。 　　塞因站在她的身后，轻声解释：“人工智能的信息记录上说，是因为他们的身体不适应空间跳跃，所以在抵达目标之前选择进入休眠状态，减少身体的损耗。” 　　“……哦，太弱了。”白露似懂非懂。 　　吊眼男朝天翻了个白眼：“呵呵，废物就不该来军部！” 　　白露狠狠瞪了他一眼，吊眼男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塞因看着她迷糊的小脸，目光中露出温柔的光。他伸手抚摸白露的脸颊，声音憋笑：“是啊，穆查理星人其实非常弱小的，很容易生病，体力也容易透支，伊斯那样的，已经是我们中的佼佼者了。” 　　“打架我可以替你打，但你可别、自己生病啊！”白露紧张起来。 　　塞因俯下身，鼻尖贴上白露的：“有白露在，我一定健康地活着。” 　　“嗯！” 　　白露紧张兮兮地摸了摸塞因的额头，确定他没有忽然生病，才轻轻舒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 　　* 　　没有了宛籽，休憩舱里日子变得枯燥起来，白露的生活变得尤其乏味难耐。塞因爱看书，可是那些穆查理文字白露一个字都看不懂，无聊的时候，她只能去找灰叶。 　　“我们去竞技场啊。”白露摇晃灰叶胳膊。 　　“不去。”灰叶双手抱胸，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去了你也打不过我，我不想浪费时间。” 　　白露熊抱灰叶：“可是在这一艘飞船上，我是你唯一的对手了呀。别人、都弱。” 　　灰叶歪着脑袋想了想，发现事实好像真的就这么惨烈。虫族本来就是出色的战斗种族，白露虽然并不是虫族中出类拔萃的，还是个已经觉醒的雌性，但是这艘船上能打得过她的其他种族却也一个都不存在。 　　“不打，会退步。”白露认真道。 　　“……” 　　“以后，战场上，会被笑话。”白露道。 　　“好吧。”灰叶勉为其难，走出房门瞥了宛籽的房间一眼，默默地盯了一会儿。 　　哼。叛徒。 　　* 　　竞技场上，白露与灰叶的战斗引来了几乎全飞船的战士的围观。除了苦逼的巡逻人员，其余人几乎是欢呼雀跃地冲到了竞技场上，激动地两眼发光！ 　　“切，用得着这么激动么？”吊眼男站在远处。 　　有个少将装扮的人匆匆路过，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希克家的那个蠢货？” 　　吊眼男跳脚：“注意你的言行！我可是艾罗·希克！帝国的子爵！” 　　少将用看智障的目光扫视他，随即转身跑开了。 　　像艾罗·希克这样的连伊克斯学院大门都摸不到的贵族子弟，恐怕永远不会知道对于战士来讲，虫族战斗意味着什么。在宇宙中有许多S级战斗力的种族，兽族、巨人族，还有很多别的族类，他们或者体型巨大、或者能分泌有毒的气体、或者尖锐的牙齿能够撕裂钢铁铠甲、还有唾液能够溶解所有金属的……然而只有高等虫族，他们除了拥有翅膀，其余身体构造与穆查理星人十分相似。 　　虫族拥有敏锐的反应能力与出色的战斗技巧，他们是所有种族里面唯一一个单纯靠格斗技巧位列S级高等战斗种族的族群。 　　只要是B级的虫族，哪怕对上一个重型机甲小队都未必会输。 　　而现在在朱羽号上的两个是S级的虫族！ 　　——为了这种关系户漏看了两个S级的虫族对战，这简直是天大的损失好不好！ 　　* 　　竞技场内，白露与灰叶飞快地变化着位置，三对翅膀让他们的活动范围能从地面直达竞技场的上空，他们旗鼓相当，动作与灵敏度都异常相似，以肉眼几乎难以辨别的速度迅速过招。整个竞技场内很快只剩下一片兵刃相抵的声音。 　　“好、好快……”人群中有人赞叹。 　　“难怪传闻说，如果在战场上一对一遇上了虫族，哪怕你有枪械也几乎没有生还可能……” 　　“妈的，还好虫族跟我们是盟友……” 　　高等虫族，在极端战斗中的飞行速度光靠肉眼几乎是没有办法辨别的。而白露与灰叶不仅是高等虫族，还是高等虫族中的S级。 　　在场的围观人员看着竞技场上的两道影子，无语凝噎。过了好久，终于有人反映过来：“对哦，我们可以看监控的啊！放慢三倍？不，五倍？” 　　“对哦！怎么把监控给忘了……” 　　围观群众泪流满面。 　　与此同时，竞技场上的决斗的两人速度稍稍放缓了一些，当然，也仅限于他们自己觉察得到的放缓。白露在兵刃交接的一瞬间若有所思看着灰叶的眼睛，小小地“呀”了一声。 　　很快，灰叶凌厉的攻势向她碾压而来，她疲于应战，最后脖颈上一量，灰叶的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白露气喘吁吁，雾蒙蒙的眼睛盯着灰叶，似乎欲言又止。 　　人群中聪明的已经反应过来，匆匆地向指挥舱跑去，请求元帅把刚才竞技场的监控视频调出来以供学习。很快，竞技场里面就剩下了白露与灰叶，以及塞因三个人。 　　“居然花了挺久，你进步了。”灰叶瘪嘴。 　　白露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灰叶：“灰叶……” 　　“我知道了，我会加紧练习的。”灰叶不耐烦道，伸了个懒腰走出竞技场。 　　白露仍然呆呆站在原地，停留了好一会儿，似乎有些迷茫。 　　“怎么不回去？”塞因走到她身边，摸了摸她的头发。 　　白露抬起迷蒙的眼睛，轻声道：“你身体、不好，我没进伊克斯学院。” 　　“怎么了？”塞因疑惑道。 　　白露道：“我……没有练习过，我没有进步。” 　　塞因的目光更加迷惘。 　　白露若有所思道：“虫族、出生后不分性别……长大后，身体会自主选择、然后我们成年。” 　　“灰叶他……” 　　“敏锐度下降……是特殊时期的早期特征。” 　　他自己知道吗？ 　　白露忧心忡忡地看着灰叶离开的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提前写完了结果忘记发了=口=！ 第87章 坦尼桑 　　朱羽号在宇宙中经历了漫长的航行，终于渐渐接近目的地。 　　宛籽醒来，感觉身体有些酸软，脑袋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在她身边躺着的伊斯还没有醒来，双眼紧闭。休眠舱里的灯光并不强烈，柔和地披洒在伊斯的身上，把他瘦削的脸勾勒得有几分温柔。 　　宛籽揉了揉眼睛，恍惚间觉得，伊斯其实长得真的跟莱格修斯很想象。不过他的身后并没有翅膀，眼眸也不是莱格修斯那样的金色。 　　会不会是穆查理星人与伊克斯佩特星源于同一个祖先或者民族呢？ 　　宛籽支着下巴打量伊斯：毕竟他们拥有同样的语言体系。 　　而且……骨子里一样的变态，科学家们一样不拿别的种族甚至自己的种族当平等的人类看，不惜在自己同胞的身上做实验。 　　想起沉睡前看见的那些残肢与变异的怪物，宛籽忍不住心里的哆嗦。她已经从休眠状态下苏醒，说明目的地也快到了吧……如果被捉去作实验，该怎么办呢？ 　　宛籽胖惶间，伊斯的眼睫微微颤动了几下，随后身体僵硬，骤然睁开了眼！ 　　光明正大偷窥的宛籽：…… 　　有一瞬间，宛籽以为自己会被伊斯活生生掐死在休眠舱里，还好紧张的对峙气氛只持续了片刻。伊斯只是狠厉地盯了她几秒钟，认出了她之后，他眼里的冰霜一点一点化了开去，眼睫眨了眨，吃力地支起了身体。 　　他大概身上还是软绵绵的吧，整个身体都呈现出分外柔顺的姿态。 　　宛籽感觉听到了自己灵魂深处猥琐的笑声。 　　肤白貌美腰肢软啊。 　　“到了？”伊斯沙哑开口。 　　宛籽顿时从旖旎猥琐的心态中醒悟过来，紧张重新回到了身体里。 　　“到了”对他们来说，可是生死两重天的事情。如果有机会就能逃出生天，如果没有机会……任何可怕残忍的事情都可能发生在他们的身上。 　　* 　　忽然间，人工智能的声音响了起来： 　　“亲爱的船员，朱羽号即将登陆目的地，请所有船员前往指挥舱集合。重复，朱羽号即将登陆目的地，请所有船员前往指挥舱集合。” 　　真的到了？ 　　宛籽与伊斯面面相觑，谁也没有露出高兴的表情。 　　宛籽磨磨蹭蹭在房间收拾了简单的行礼，跟在两手空空的伊斯身后，慢吞吞地走到了指挥舱。指挥舱里面所有的船员都已经列队整合完毕，看见两个迟到的，队尾的吊眼男吹了声口哨：“哟，美丽的女士们到了。” 　　伊斯的目光跳过吊眼男，似乎根本没有看见他。 　　吊眼男顿时气歪了嘴。 　　宛籽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白胡子裴肯元帅和他身边的儒雅青年上，这两个一个军部一个研究所，典型的就是“逼死你渣都不剩下”组合。他们现在看起来一副和蔼的模样，就好像完全没有逼破过他们休眠一样…… 　　儒雅青年的目光与宛籽的相撞，微微笑起来。 　　宛籽：…… 　　这人渣属性，某些时候还真的是某些个人群的共同特征啊。 　　裴肯元帅一路扫过每一个人的脸，一派和蔼可亲的样子：“朱羽号已经降落在我们的特训基地，在基地，你们讲与最出色的同伴一起，共同经历成长。相信不用多久，你们都将成为帝国的新生代力量。” 　　“从这一刻开始，我不论你们之前在穆查理帝国拥有什么样的身份与地位，你们都是我军部的普通战士！我的命令是你们唯一的准则！我的愿望是你们唯一的信仰！” 　　“我不希望看到你们有任何的违背我初衷的行为，请你们永远记住，军部不需要向你们的家庭交代任何事情！” 　　他的目光在伊斯的身上多停留了几秒钟，道：“不服从命令，军部有权提前对你们进行处分。” 　　“是！”所有人齐声应和。 　　指挥舱前方的遮罩缓缓升起，一个通道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通道是透明的，透过四壁可以看见这一颗陌生的星球真实的模样——外面寸草不生，地上沟壑不平，飓风卷起黄沙漫天飞扬，整个基地就像一只巨大的螃蟹一样匍匐在这片毫无生机的土地上，没有任何一扇门，一个窗户。 　　“出发吧，去迎接你们的人生。” 　　队伍开始向通道前进，轮到吊眼男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朝通道口张望了张望，不满地嘀咕出了声：“说好的跟穆查理星差不多风光的宜人星球呢？这跟资料给我的不一样！” 　　宛籽：…… 　　吊眼男脱队往回走：“送我回去！我要进伊克斯学员入学！我现在就要回去！” 　　裴肯老头眼里闪过一丝凌厉，嘴角仍然挂着微笑道：“你已经入职军部，就是一名战士。服从命令是战士的职责。如果你还有作为一个战士的愿望，就请回到你的队伍中。” 　　吊眼男摘下自己衣领上的徽章往地上一扔：“不去了！” 　　众人：………… 　　场面进入了奇怪的僵持。 　　所有人都以为裴肯元帅会板起脸来狠狠教训吊眼男，可事实上，裴肯元帅的脸上甚至没有改变表情。他依旧一脸慈祥地走到了他的身旁，微笑地看着鼻孔朝天的吊眼子爵阁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了腰间的激光枪，对准吊眼男的眉心射击！ 　　没有人反应过来。 　　也许吊眼男自己都没有。 　　他脸上的神情维持在一脸嚣张，只是眉心多了一个非常小的窟窿。他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口，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轰然倒地。 　　“重新列队。”裴肯老头和蔼道。 　　所有在一瞬间紧张地站直了身体，僵硬着脚步往外走。 　　大家都曾设想过自己会在战场上杀死敌人，会看见同族人死在自己身边，可是谁也没有想过第一次死亡竟然是以这一的形式。 　　* 　　宛籽是所有人群中最为冷静的那一个，相较于这些刚刚成年的孩子，她在伊克斯佩特星经历过无数次杀戮与战争，对战场与死亡其实并不陌生。她的注意力落在透明的通道外面可以看见的建筑上——那显然是一个军事基地，全封闭的，当然不是为了防止逃跑，应该是因为这颗星球上的内外气压并不一致。甚至外面恐怕连氧气都没有。 　　建筑的造型……看起来有些熟悉。 　　她一下子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但是身体上传来一阵阵战栗的感觉，让她彷徨而又排斥。 　　那到底是什么？ 　　所有人在进入建筑之后，通道自行关闭，整个区域就被封笔了起来。大家在大厅作了简短的休息之后，就被带向集训室。 　　集训室里，不同种族的外星人正在进行着激烈的对战演习，穆查理星人对穆查理星人，虫族对虫族，相似等级的人彼此打得难舍难分，甚至没有人抬头看新来的人一眼。这样的氛围让在场的好战分子眼里都闪过了光芒。 　　包括灰叶与伊斯。 　　宛籽：…… 　　“去吧，胜出的人将赢得格外丰盛的晚餐。”裴肯元帅笑眯眯道。 　　“是！”灰叶得令，箭一样飞了出去，迅速拆了在对战的一对虫族，三下五除二把那两个人打倒在地，踩着那人的肩膀冷笑，“还有谁？” 　　众人：………… 　　大家纷纷加入战局。 　　裴肯元帅若有所思地走到了伊斯身边，道：“我希望休眠的时间已经让你考虑清楚了。” 　　宛籽紧张地挺直了脊背。 　　伊斯垂下眼睑，淡道：“是。” 　　裴肯元帅问：“告诉我，你是否愿意配合军部对你的考察，并且最终成为优秀的战士？” 　　伊斯道：“当然愿意。” 　　裴肯元帅满意地笑起来：“期待你的表现，亲爱的孩子。” 　　* 　　裴肯元帅转身离开了，现场就只有若干医务人员仍然留在原地，时刻监控着是否有意外发生。 　　宛籽趁所有人不注意，悄悄拉着伊斯问：“喂，你真的愿意留下吗？” 　　伊斯：“嗯？” 　　宛籽道：“你刚才说你愿意配合军部的考察？” 　　伊斯疑惑皱起了眉头，沉吟片刻，淡道：“我本来就是优秀的战士。” 　　宛籽：…… 　　敢情这家伙不是表忠诚，是根本没有听出元帅的话外意思啊！真是高估他了！ 　　* 　　训练场上，灰叶以一人之力，几乎揍遍了所有的战斗种族，本来一对一的公平有序对战场面已经变成了群殴混战现场。灰叶一人在里头穿梭飞翔，两眼放光，简直是兴奋。 　　宛籽：…… 　　伊斯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朝着战斗种族区走过去，结果被医务人员狠狠瞪了一眼。伊斯于是停下脚步，怅然地走向穆查理星战区，飞身跃进战斗区域！ 　　宛籽：………… 　　白露把塞因丢在了一边，小心地绕着混战区飞了一圈，又一圈，看起来有些为难的样子。 　　白露：“灰叶，给我留几个，别都打残了啊，明天还要用的呀！” 　　宛籽：……………… 　　塞因在边上微笑。 　　宛籽问他：“你不去吗？” 　　塞因笑眯眯道：“我的身体不太好，无法接受大强度的体力支出。” 　　宛籽：“哦哦。” 　　塞因问：“你呢？” 　　宛籽心安理得回答：“我是废物。” 　　塞因：…… 　　* 　　不论如何，围观群众跟围观群众还是不一样的。塞因那叫军事管理人才，宛籽这种大概叫“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带着上路了的废渣”。作为边缘化人物，唯一的好处是就连医务人员都没有发现，她于是悄悄地撤离了训练场地。 　　她不知道这个集训基地究竟是在宇宙的什么位置，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一定是个不能随便出去的星球，因为这群人就差把整个基地用罩子给遮盖起来了，整个建筑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换气设施。与其说是秘密训练基地，不如说是一座大型的牢房，或者……秘密实验室。 　　宛籽轻手轻脚地在基地里搜寻，一路上她甚至没有遇到什么人，就这样一路畅通地走过了很多地方——越往深处，她脊背上的冷汗越来越多。 　　这个地方有点眼熟。 　　但又好像一点都不熟悉。 　　那些通道宽敞明亮，也死气沉沉，就像一个地底的蚂蚁迷宫，她不知道尽头在哪里，每一道舱门背后是另一道舱门，七弯八绕，往往复复，无穷无尽。 　　宛籽无法按捺住自己心中的慌乱，她的脚步越来越快，令人毛骨悚然的熟悉感觉如同冰冷尖锐的刺，从脚底心一直网上蔓延，直冲头顶——这种感觉，在她看见一个入口后戛然而止。 　　她看见了一道门，很普通，却带着一丝说不出的蛊惑。 　　她鬼使神差地靠近了它，还来不及触碰到，门就自动开启了。 　　舱门后面漆黑一片，随着它的开启，空气中传来一丝微妙的熟悉的气味。 　　——不要作死不要作死不要作死…… 　　宛籽在心底默默念，可是身体并不受意识管辖，她轻手轻脚地踏入了舱门。一瞬间，她眼前的所有灯光亮了起来，舱门缓缓地在她身后关闭。 　　一瞬间，宛籽感觉到了自己心跳戛然而止。 　　她看见眼前是一个宽敞明亮的空间，陈列着一排又一排整齐的巨大试管。每一个试管里面都存放着一个奇形怪状的生物，它们被泡在淡蓝色的液体里面，静静地悬空浮在试管中央。 　　这里是……创造那个变异人鱼的地方！ 　　* 　　“嘀——嘀——嘀——非法入侵——”忽然，警报声响起。 　　宛籽转身想走，却发现舱门早已紧闭。 　　倏地，在她的身后响起一阵轻稳的脚步声，一个温和的声音响了起来： 　　“欢迎来到坦尼桑，亲爱的小家伙。” 　　基因研究所的主人——库洛·里瑟斯微笑着站在她的面前，眼里露出温文尔雅的微光。 　　宛籽一步一步后退，脑海里一遍遍回荡起尖锐的字眼。 　　那是她就算死过几百遍，都无法忘记的名字——坦尼桑！ 　　这里竟然是坦尼桑！ 　　那个伊克斯佩特星的基因工厂！ 　　宛籽感觉到冷汗从自己的脊背上不断地冒出，更让她觉得毛骨悚然的是那个儒雅青年的背后站着的少年。 　　那个少年有着深蓝色的眼睛，眼里闪着微光，气质一如他身边的儒雅青年。 　　那是……之光？ 　　可是他的脸…… 　　宛籽的脊背撞上了关闭的舱门，她觉得自己是在一场噩梦里，她揉了揉眼睛，用尽所有的精力盯着之光——他的身后是一排又一排的实验试管，白衣，瘦削，温和的眼睛仿佛天然带着笑意…… 　　那是明明是——亚瑟的脸。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我们没有恶意。”有着亚瑟脸的之光轻声道。 　　那是宛籽最后听见的声音。 　　她只感觉自己的后颈一凉，意识在一瞬间涣散。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不明白的妹纸咩？ 　　刚刚算了算，刚好是第二部 的30章。 　　我是不是要开创JJ记录了。。。男主30章没出现…… 　　由衷地感谢30章没有男主仍然坚持看下来了的妹纸，你们磅礴的爱我感受到了！！ 　　狠狠抱住亲一个！！！ 第88章 旧人 　　昏沉间，宛籽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最初拥有意识的时光里。那时候，她还是一个发育刚刚完全的婴儿，也像是那些实验体一样，安静地躺在培育皿里。她的饲主是一个拥有深蓝色眼眸的外星人，他白净，温暖，总是静静伫立在她的跟前一动不动，同一个姿势保持好久。 　　后来，知道了他的名字。 　　亚瑟。 　　亚瑟·柯博特。 　　是基因研究所的主人，也是伊克斯佩特星医疗团队的最高指挥官。 　　他常常与她对话，用奇怪的外星语，奇怪的是她居然也听得懂。于是在漫长枯燥而无聊的岁月里，她常常泡在液体里游泳，一边游，一边听着他絮絮叨叨的唠叨。 　　“我亲爱的花朵。”他最常见的是用肉麻腔，近距离盯到她浑身起鸡皮疙瘩，“爸爸希望你的生命能够以最完美的形态发生。” 　　哪里有完美的生命呢？ 　　那时候的宛籽似懂非懂，隔着透明的容器壁看亚瑟的脸。 　　他是她在这个星球，乃至这个宇宙中第一个信赖的外星人。她相信他，毫无保留，然后在漫长的岁月里被他的所作所为，凌迟。 　　…… 　　久远的记忆如同海藻一样缠绕住宛籽的思绪，她不知道自己昏睡过去多久，醒来时候，她正躺在一张实验桌上，身上盖着薄薄的一层布料。 　　一双蔚蓝如海的眼睛就在她的面前，看见她醒来，眼睫弯翘成了月牙。 　　他说：“你的体温要高于穆查理星人，我猜这里的温度并不适合你，所以作了些保温措施。” 　　宛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狂乱地跳跃了几下，身体渐渐僵硬。 　　“不认识了？”那个拥有亚瑟脸的少年从背后掏出个口罩，把自己的口鼻遮了起来，眼睛弯弯，“是我呀，之光。” 　　“亚……亚瑟……” 　　深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很快就被笑意掩盖：“是谁多嘴泄了密。我本来想要一个更加隆重的出场方式的。”他低笑，凑近宛籽的脸，“你好，我叫亚瑟，基因研究所医疗成员。” 　　亚瑟…… 　　和基因研究所…… 　　宛籽握紧了拳头，逼自己不要发抖。 　　亚瑟的眼里闪过一点疑虑：“宛籽？你感觉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身体监视仪器标明她的心率与血压正在不断上升，俨然已经濒临危险值——而之前替她注射的明明只是一些最普通的麻醉剂啊，而且刚刚她昏睡期间明明一切正常，怎么会？ 　　亚瑟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确定身后并没有出现什么能引发她情绪震荡的东西。这么说，让她血压与心跳快要到达峰值的东西是——他自己？ 　　“你不用害怕。”亚瑟轻道，“基因研究所是帝国官方的正规机构，并不会对你构成伤害。” 　　宛籽听不清他说什么，她还梳理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亚瑟会在这里？为什么穆查理星会有一个叫坦尼桑的地方？为什么这个实验室与她见过的一模一样……这一切到底哪里错乱了？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你冷静一点！”亚瑟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慌张。他左顾右盼，冲到实验器室去想要找一些镇定剂。 　　宛籽就趁着他离开的一瞬间，翻身落地，向前冲了出去。 　　“宛籽！”亚瑟惊叫。 　　宛籽的意识还混沌不清，可是就是在这种似梦似醒的时候，记忆尤其的活跃，她甚至可以根据记忆里对坦尼桑的了解，准确地绕过监控设备，直冲向实验室外！ 　　记忆与现实交织。 　　26号的身影好像就在她的前方奔跑。 　　她跟随着26号的脚步，不管不顾地超前奔跑，忽然一个转弯，她的身体重重地砸上了一堵人墙 　　宛籽慌张中抬头，看见的是最不想看见的人——裴肯元帅。 　　“啊——” 　　宛籽整个人被他拎了起来。 　　她奋力挣扎，在空中看见身后的亚瑟匆匆跑来，站在裴肯元帅的面前。 　　裴肯元帅冷道：“虽然我认同基因研究所提出的提前计划，但是你们最好不要出任何问题！” 　　“……是！”亚瑟行军礼，小心地从裴肯的手里接过了宛籽。 　　“放开我——你放开！” 　　宛籽尖叫，挣扎，啃咬。 　　亚瑟死死抓着她的手腕，凑到她的耳边低声严厉道：“还想要活着就别动！” 　　宛籽已经陷入了癫狂，根本听不进去任何话语，直到亚瑟一用力把她的手臂拧得脱了臼，她才软趴趴地躺倒了亚瑟的怀抱里。 　　“对不起啊。”亚瑟在她耳边轻声说。 　　宛籽恍惚看着裴肯元帅。 　　她终于记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他了——在伊克斯佩特的军部。她“出生”后不久，被莱格修斯带着去过军部的指挥中心，那时候，那个坐在高位上俯瞰的军部头目就是他，甚至时常陪伴在他身边的那个少将，都与后来参加星际战役的某个面孔有诸多相似。 　　这个世界……好像疯了。 　　* 　　宛籽是被亚瑟抱回实验室的，她的两个手臂都已经脱臼，软软地耷拉在身侧。抬起头，就能看见亚瑟含着复杂目光的眼睛。 　　他把她放在试验台上，仔细地整理她的衣装，轻轻拨了拨她的脸颊边的发丝：“别害怕，你的手臂并没有受伤，只是暂时无法动弹。” 　　宛籽死死盯着亚瑟。 　　亚瑟轻道：“如果我不这样做，你可能会被他当场杀死。以后不要乱跑，知道吗？” 　　宛籽不出声，如果目光也有杀伤力，大概亚瑟的脸已经被射穿了一个窟窿吧。她拼命地搜寻记忆中的亚瑟，与眼前的这张脸反复对比，重合，最终还是发现了一点点一样。 　　伊克斯佩特星，所有的贵族都是“量产”的，他们的复制人并不是从婴儿培育起的，不论是在坦尼桑还是基因研究所，亚瑟都是一个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而眼前这个……虽然他的长相与亚瑟极其相似，可是仍旧改变不了他的年纪——他看起来还是个不满二十岁的少年。 　　可是如果不是同一个人，为什么长得那么像？ 　　而且……他也叫“亚瑟”。 　　“宛籽？”亚瑟疑惑出声，他有些担心，这个F级战力的小家伙该不会精神崩溃了？ 　　宛籽定定地看着他，声音有些发抖：“亚瑟……柯博特？” 　　“亚瑟”闻言，眯起了眼睛微笑：“你怎么知道我全名？看来我低估你调查能力了。” 　　……真的是？ 　　宛籽吃力道：“你认识……罗斯特吗？” 　　亚瑟思索了片刻，道：“我不认识他，不过，我黑进……咳，探访军部资料库的时候，在集训中心现有参训人员中见过这个名字。” 　　宛籽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要炸了，太多头绪无法整合起来。 　　想同的语言，相似的文化与环境，还有坦尼桑…… 　　罗斯特，亚瑟，裴肯元帅…… 　　可这里明明并不是伊克斯佩特，甚至，就连军部的信息都没有这一颗星球的名字啊…… 　　是根本不存在伊克斯佩特星，还是说，这里就是伊克斯佩特？ 　　“你怎么会认识军部的人？”亚瑟的眼神渐渐凝滞沉重起来。他调查过她的履历，这个不明种族的小家伙是在FQ1218上被星际海盗捕获的，随即带到了公爵府，之后就被送入伊克斯学员，她根本没有机会接触过穆查理外面的世界。 　　“我不知道……” 　　宛籽用力甩了甩脑袋，呼吸越来越急促。 　　她攥紧拳头，抬起头，死死盯着亚瑟的眼睛，把心底盘旋了无数次的问题，小心地问了出来： 　　“那你……认识莱格修斯吗？” 　　“嗯？ 　　“……莱格修斯……伊克斯，你……认识他吗？” 　　“莱格修斯·伊克斯？” 　　亚瑟翻来覆去地念了几遍这个名字，最终摇了摇头。 　　他看着宛籽迷茫的眼睛，轻道：“我不认识这个人，贵族中也并没有这个姓，他是平民吗？” 　　宛籽的呼吸停滞了几秒钟，缓缓地放松了身体，任由失望吞噬了她整个身体。 　　……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世界难道真的疯了吗？ 　　还是说这一切都只是幻觉？ 　　* 　　昏沉中，宛籽有一种错觉，好像身体与灵魂正在割裂开来。明明身体因为双臂脱臼而痛得死去活来，她的灵魂却好像处在试验台的上空，看着死气沉沉的自己，无助地飘荡着。 　　她看见亚瑟担忧的眼睛，担忧地调取着她的身体资料反复研究； 　　她看见那个儒雅青年走进实验室里，对着那一排一排的培育皿仔细排查； 　　她看见远处的监视器上，伊斯与灰叶正与军部的人对峙，两方僵持，最后急性子的灰叶率先动了手，一时间场面乱成一团； 　　…… 　　实验室的幽绿光披洒在宛籽的身上，时间在这个安静的空间里成了最难以捉摸的东西。 　　忽然间，实验室的舱门口传来一声巨响，伊斯与灰叶出现在实验室入口。 　　“宛籽。”伊斯的声音略微带了气喘。 　　“废渣，还活着么？”来自灰叶。 　　宛籽从来没有觉得灰叶这只丧心病狂的吃人魔如此亲切过，她挣扎着想从试验台上支撑起身体来，刚刚被接回去的手臂传来一阵剧痛，顿时脸色都青了。 　　伊斯看见她的表情，脸色阴沉下来。 　　很快，军部的警卫队姗姗来迟，□□短炮对准伊斯与灰叶。裴肯元帅从警卫队缓缓地走了出来，幽深的目光落在伊斯与灰叶的身上。 　　裴肯道：“你们的行为并不符合一个战士的行为准则。” 　　伊斯的皱眉看着裴肯，手上的匕首划了一圈，对准了裴肯的鼻尖：“下一句如果还是没有意义的寒暄，我不会考虑级别问题。” 　　灰叶与他背靠着背，用手背擦了擦有点挂彩的嘴角，咧嘴露出锋利的牙齿：“你废话太多，早晚死在战场上。” 　　伊斯冷眼。 　　灰叶朝着裴肯挑眉：“我们比比看，谁先拧下他的脑袋？” 　　伊斯垂眼，轻道：“好。” 　　裴肯：…… 　　所有人：………… 　　虽然说初生牛犊不怕虎，但是这里是军部特训基地！所有在场的战斗人员几乎都是佩戴军械的S级战士！这两个混蛋小子会不会太过分了？！ 　　僵持中，一个瘦削的身影绕过对峙的两方，来到了伊斯与灰叶中间，朝着他们露出了一个得体的笑容。他道：“伊斯·艾伦特与灰叶，你们似乎搞错了一件事情，你们应该质问的人并不是军部，而是我。” 　　他的声音轻缓和旭，偷着一股与氛围格格不入的文雅。 　　“我是基因研究所的主人，洛迪·阿卡因。” 　　灰叶在他介绍自己的一瞬间已经飞身而出。他的动作极快，所有人几乎措手不及，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刀插进了洛迪的胸口！ 　　干得漂亮！ 　　宛籽简直想要捶桌拍手。大BOSS在废话的过程中被人中途打断给灭了，这简直大快人心！ 　　洛迪瞪大了眼睛，缓缓倒地。 　　灰叶舔了一口刀刃上的血迹，阴森森回头看所有人。 　　所有人：=口=！ 　　忽然，一阵轻笑声传来。 　　从实验室的门口传来平缓的脚步声，紧接着，另一个洛迪·阿卡因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他朝着众人露出温和的笑容，眼里微光闪动：“那个叫宛籽的小家伙身体里，已经被注射了我的最新研究成果，基因研究所需要你们配合完成一项实验，如果你们不肯配合，后果研究所不作任何承诺。” 　　两个洛迪？！ 　　所有的人傻了眼。 　　伊斯盯着洛迪，冷道：“□□人？” 　　灰叶道：“都杀掉。” 　　洛迪笑了起来：“你可以杀了我，杀我的时间，浪费的可是她的生命时间。” 　　洛迪伸手一指，指尖对准了实验台上的宛籽。 　　宛籽：…… 　　僵持。 　　良久，伊斯冷道：“需要我们做什么？” 　　洛迪轻道：“在明天的竞技中，分别战胜穆查理星人组与战斗伙伴组，成为S级中的第一名。” 　　“好。”伊斯淡道。 　　灰叶没有吭声，他看了一眼躺在实验台上的宛籽，犹豫着放下了手里的刀。 　　作者有话要说：　　猝不及防的更新... 　　PS：还有那个……我在微博撸了个……第一人称的耽美坑……嗯……有兴趣的搜“风浅”可以去围观 第89章 实验室变故 　　伊斯与灰叶在层层守卫的包围下退出了实验室。临走之前，伊斯回头看了一眼宛籽，目光中透着隐隐压抑着的焦躁。 　　宛籽躺在实验台上，眼睁睁看着他们的身影越退越远，最终消失在了视线的尽头。 　　所有人陆续离开，实验室里只剩下亚瑟与洛迪。 　　“他们不会有危险的。”亚瑟安抚性地摸了摸宛籽的额头，凑近了低声道。 　　“所有的复制人都在严格管控之下。”洛迪缓步走到宛籽身旁，微笑道，“帝国并不是直接在人体上做实验，而是用□□技术，提取他们的细胞创造出一样的个体，进行融合。” 　　□□…… 　　宛籽哆嗦着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就像他一样吗？ 　　地上躺着一个洛迪，站在实验室中央的还有一个洛迪。两个人明明没有丝毫不同，活着的那个看地上那个却像是在看实验的小白鼠。这种对比让人全身都起鸡皮疙瘩。 　　“你是本体？”宛籽盯着洛迪的眼睛，肯定道。 　　就算是在伊克斯佩特星，除了基因研究所成员，其余复制人也决不允许同时存活。两个已经是极限，根本不可能存在大量复活的可能性。 　　洛迪的眼里流过些许诧异：“你真经常能带给我惊喜，亲爱的宛籽。” 　　宛籽忍痛支撑起身体，问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洛迪坐在了实验室中央的椅子上，姿态优雅，他说：“穆查理星人拥有绝大多数种族难以企及的智慧，可是我们的身体太过脆弱了，脆弱到阻碍了帝国的殖民与发展，阻碍到了穆查理全人类的进步。” 　　“人鱼族拥有接近五百年的寿命，虫族拥有如同闪电的行动能力，还能自有飞翔，塞纳德人的血液天生具有腐蚀一切金属的能力，巨人族拥有击碎战舰的力气……如果不是依赖于科技和和平外交，穆查理星恐怕早就成为了他们的屠宰场！” 　　莱恩的喉咙底发出低笑：“你知道，星际殖民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么？我的人民有可能成为奴隶、成为宠物，甚至有可能变成别人的食物或者建筑材料，灵魂与肉体都会被碾压，人格得不到丝毫尊重……穆查理星人自数千年前开始与外星人往来，数千年来我们一直活在这样的恐惧中，我们甚至不得不把厉害的奴隶称之为‘伙伴’，以求得他们的武力相助。” 　　“所以……你在做实验，想要……改良穆查理星人的身体？” 　　洛迪忽然靠近宛籽，脸上隐隐透出一丝兴奋：“是，帝国研制基因改良要药品已经将近百年，我们把最优秀的穆查理星人与战斗力最强的种族以战斗伙伴名义招募的形式聚集到伊克斯学院，再从中挑选出佼佼者，获取他们的基因……” 　　“我不想听了！”宛籽捂住耳朵尖叫。 　　洛迪低沉的笑声断断续续地在实验室里响起来：“你真是一个聪明的小家伙。可是已经太迟了，你已经知道了这伟大的工程，不是么？” 　　宛籽面如死灰。 　　这种不该听见的高级机密，听见了除了死没有别的办法了…… 　　洛迪看着宛籽绝望的神情，噗嗤一声笑了，他道：“现在害怕还早，你可以留下些力气。”他慢条斯理，“慢慢享受恐惧。” 　　宛籽：…… 　　* 　　一场风波就这样结束。 　　宛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醒来时，整个实验室就只剩下了萤萤绿光，以及坐在她身旁的亚瑟。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宛籽躺在实验台上的时候有一点恍惚。 　　“亚瑟。”宛籽轻声叫他的名字。 　　亚瑟抬起头来，如同她记忆中的那样用安静的目光看着她。 　　宛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所有的疑惑在脑海里打结，无论如何也整理不出思绪来。她缓缓地支撑起身体，坐在实验台上，如同许多年前那样看着亚瑟指尖翻转着输入一串又一串的数据。 　　她坐在实验台上，双脚凌空，两只手握住试验台的边缘，晃了晃腿，恐惧就像潮水一样，一点一点的退却着。也许是因为这太过熟悉的场景，也许是因为眼前这人太过熟悉的侧脸。谁知道呢？ 　　亚瑟看着她的小动作，嘴角勾起笑容。 　　“亚瑟。”宛籽轻道，“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起过……我一直在寻找的星球吗？” 　　“嗯？”亚瑟停下了手边的动作。 　　宛籽低声道：“就在你黑进资料库之前，伊斯帮我查了军用储备星球名单，我没有看到它。就算往前追溯了千年都没有。” 　　亚瑟想了想，道：“记忆有可能出现错误。” 　　宛籽垂下眼睑，看着自己的光裸的脚：“如果我说我遇见过你呢？” 　　亚瑟问：“嗯？在哪里？” 　　宛籽闭上了眼睛，轻声道：“伊克斯佩特星，在那里，一个姓伊克斯的家族统治着帝国，亚瑟·柯博特，你是基因研究所的主人，有个女性助手叫薇妮……军部还是那个叫裴肯的老头把持……你们每个人的背后都能长出巨大的金属翅膀。” 　　亚瑟安静地聆听着，良久，才笑了起来。 　　“很有趣的故事。”他微笑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知道的我们的信息，不过这确实是一个非常美好的构想，人类能用翅膀飞上天空，的确是很美的理想国。” 　　他并不相信。 　　宛籽看着亚瑟目光复杂，谁又能相信呢？就连她自己都不信。 　　可是它确实发生了。 　　眼前的男性的确是亚瑟，同一个名字，同一张脸，甚至性格都相差无几……甚至他并不是个例。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难道存在着另一颗完全复制了伊克斯佩特的星球吗？ 　　* 　　宛籽彻彻底底地安静了下来，她换了一个姿势，匍匐在实验台上，很快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亚瑟坐在她的身旁，微微诧异她的适应能力：她居然，还睡得着？ 　　真是一种很有意思的生物啊。 　　明明战斗力几乎可以忽略，精神韧性却出人意料的顽强。 　　亚瑟饶有兴致地打量她：她无疑是一种高等智慧生物，可就算是博学如洛迪，也依旧不能辨别这个生物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为什么会穆查理本星语言？ 　　他正想仔细研究，忽然，手腕上的资讯传输器传来细微的脉冲——是洛迪有事召唤。 　　亚瑟的脸色微微沉了沉，看了一眼熟睡的宛籽，犹豫片刻，离开了实验室。 　　宛籽在他离开后的一瞬间睁开了眼睛，望向不远处的培育皿丛林——如果这里真的是她曾经去过的坦尼桑，25号当初能做的事情，她现在也可以。 　　去死吧你们这群科学变态。 　　她朝着亚瑟离开的方向比了个中指，目光森森。 　　* 　　亚瑟离开实验室，看了一眼资讯传输器上的显示的信息，来到了指挥舱。 　　指挥舱的大型监控设备上正在实时记录竞技场上的现况——S级组内，虫族战士灰叶的身形已经快到肉眼无法捕捉。因为是内部竞技，所有人员一律不得携带高杀伤性武器进场，他把面前的对手尽数打趴下后，自己的指缝里也隐隐地渗出血液来。 　　洛迪看见亚瑟走进指挥舱，低声解释：“灰叶嫌弃竞技速度过慢，主动提出1v10，目前是他第五场胜局。” 　　亚瑟：…… 　　裴肯元帅聚精会神地盯着监视器，眼里煽动着兴奋的光芒。 　　画面切换到了另一个对战区，伊斯显然要比灰叶稍逊色，他遵循着1V1场次的规则，每一场比赛结束，就站在原地微微喘息，随即下一场，再下一场。 　　“老师，他的体力与爆发力……”亚瑟迟疑看洛迪。 　　洛迪微笑：“他是穆查理星人中少见的S级，只可惜，他也并不是没有缺陷。” 　　果然，没有过多久，伊斯的身体就出现了体力与精力衰竭的现象。他屈膝跪地，手掌扶着竞技场的地面，手腕已经忍不住地颤抖起来。然而，他只是草率地休息了片刻，又缓缓地站起了身，示意裁判他可以参加下一轮挑战。 　　…… 　　在短暂的时间里，伊斯与灰叶过关斩将，把所有人打倒在了地上。 　　多年之后的军部内部资料曾经对这一场竞技战有所记录：坦尼桑特训基地的竞技赛向来以淘汰赛制进行，而伊斯与灰叶参加的这一场因为特殊原因，改为挑战制——这是坦尼桑百余年来，角逐第一名最快的一场竞技赛。当然，也是很多优秀的学员与战斗伙伴从未有过的巨大心理阴影。 　　指挥舱里久久地沉默。 　　过了好久，终于有人回过了神来，小声发出一声：“不会吧……” 　　裴肯元帅的眼里闪动着炙热的目光，赞叹道：“真是优秀的孩子啊。” 　　——与其说是优秀，不如说是，史无前例，匪夷所思。 　　亚瑟抬眼偷窥洛迪，果然在他的眼里找到了压抑得深沉的震惊与狂喜。他忽然明白了洛迪坚持要扣留宛籽的原因——如果灰叶与伊斯的基因序列能被破解，他们的特性如果能够结合出现在每一个穆查理星人的身上……也许他说的那个了不起的时代，真的会有可能到来。 　　只是，那会是怎样一个时代？ 　　* 　　竞技比赛结束，裴肯与其他少将兴匆匆地去了竞技场，指挥舱内只留下了洛迪与亚瑟两个人。 　　洛迪眼里的兴奋未消：“亚瑟，你看到即将到来的时代了吗？我们，也许将是一个盛世王朝的开端，我们的名字将被记录进宇宙生物的发展史中，就算恒星灭亡、时间走到尽头，我们都不会消失在这个时代！” 　　亚瑟沉默点头，看着导师癫狂的眼神与肢体语言。 　　大概每一个科学家都有着这样的狂热吧？现在的他全然没有往日的儒雅，他就像是一个精神错乱的病人。 　　“实验就要有大进展了……我需要更多的人手！”洛迪喃喃自语，打开通讯器道，“联络医疗组，我需要两名、不，十名助手！” 　　很快，守卫队带着一个较小的身影来到指挥舱，为难道：“对不起洛迪大人，医疗组回复说绝大多数人已经奔赴星际战场，要不……这个实习生您先用着？” 　　洛迪皱眉道：“我没有精力培训实习生，让她跟着亚瑟做助手吧。” 　　亚瑟好奇地看着躲在守卫队身后的那个人。 　　那是一个女性，看起来还没有成年。她穿着文静的淑女裙子，脸蛋微圆，五官细腻而温婉，透亮的眼睛里藏着一丝羞怯。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小步走上前，细声细气道：“导师你……好……，我目前在医疗组实习，我叫薇妮。” 　　亚瑟一愣，疑惑脱口而出：“你叫什么？” 　　少女顿时紧张地红了脸：“我、我叫薇妮……是科里西家的小女儿……” 　　薇妮…… 　　亚瑟的脑海里迅速闪回不久之前的记忆：宛籽坐在实验台上，低垂着目光，装作漫不经心地编造着一个故事：亚瑟·柯博特，你是基因研究所的主人，有个女性助手叫薇妮…… 　　他确定那是她为了脱险而编造的故事，可是就在刚刚，他居然真的拥有了一个叫薇妮的助手？ 　　未卜先知的能力，这该用什么科学来解释？ 　　这是巧合吗？ 　　* 　　“嘀——嘀——嘀——”忽然，惊天的警报声响了起来。 　　洛迪脸色一变，对着指挥舱内的人工智能命令：“打开发出警报区域监控！” 　　监控设备从竞技场被切换到了实验室，洛迪与亚瑟的呼吸顿时一紧——实验室里的培育皿破碎了一大片，无数肢体与未完成的半成品掉落在了地面上，容器的残骸与生物的残肢混杂在一体，地面上一片狼藉。 　　亚瑟在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就冲向实验室。 　　洛迪在指挥舱内愣了片刻，厉声道：“搜寻实验室内活动生物！” 　　监控设备开始在可监控的范围内搜寻，所有的角落都被反复对比拍摄，片刻之后，指挥舱里响起人工智能机械的声音—— 　　“对不起，实验室范围内，无活动生物。” 　　怎么会？！ 　　她不可能有出入的权限！ 　　“搜索全飞船的不明种族的可疑生物！” 　　“抱歉，您的权限被剥夺，系统将优先搜索伊斯与灰叶，请您谅解——” 　　伊斯与灰叶？ 　　洛迪迟疑了片刻，打开通讯器：“裴肯元帅，发生了什么事？” 　　裴肯元帅冷道：“伊斯与灰叶作乱逃出竞技场。” 　　…… 　　作者有话要说：　　不哦好意思完了几分钟 　　今天应编辑要求录了个视频，为即将上册的第一册 打广告2333，在微博“风浅”的置顶，有兴趣的妹纸可以去看看 第90章 逃出坦尼桑（上） 　　亚瑟冲到实验室时，已经为时已晚，实验室里所有的培育皿都已经碎裂了一地，无数肢体鲜血淋漓，因为没有培育液体的浸泡早已失去了生命迹象。 　　宛籽……去哪里了？ 　　亚瑟绕开那些残渣，小心地在实验室里徘徊，忽然他听见了一丝声响，还没有反应过来，脖颈上就被一个尖锐冰冷的东西抵住了—— 　　“别动。”宛籽的声音从他的身后响起，“否则我让你变成跟他们一样。” 　　她竟然还留在实验室里！ 　　“你刚才躲在哪里？”亚瑟问。 　　“当然是你们看不见的地方。”宛籽的声音软软的，“如果你装作没看见过我，我就松手。” 　　亚瑟勾了勾嘴角：“盲目自信并不是好习惯。” 　　宛籽并不恼怒，她犹豫了一会儿，干脆松开了手，把培育皿的碎片对准了自己的动脉。 　　“喂……你……” 　　亚瑟的神情终于慌乱起来。 　　宛籽道：“我很容易死的。我死了，你就没有办法偷偷研究我。” 　　亚瑟的脸上没有了笑意，他低沉下脸色道：“你怎么知道？” 　　宛籽一步步地朝后退，压抑着声音：“你抽取过我的血液，如果坦尼桑真的是在寻找优秀的基因，你那个导师早就把我解剖了……他没有，说明……你并没有把我的秘密告诉他。” 　　她的身体里，有一半的基因是属于伊克斯佩特星人的。他们体格健硕，寿命长达千年，身体密度高到能够适应坦尼桑外面的高压，并且不需要氧气，身后能够长出翅膀帮助他们翱翔于天空……这样的基因，对于穆查理星人来说简直就是神祇一样的存在。 　　假如这里真的是坦尼桑，如果所有的竞技比赛只是为了角逐出最优秀的基因加以组合，她绝对不可能仅仅被当做一个逼迫伊斯和灰叶就范的傀儡。 　　“你真的认可成为神，人工合成更强大的种族么，亚瑟？” 　　亚瑟沉默，目光疏离而又防备。 　　这恐怕才是他真正的样子吧。宛籽感觉到自己的脊背靠在了闭合的舱门上，退无可退，只能抬头直视亚瑟的眼睛：“你放过我，我告诉你我身体里基因的秘密。” 　　场面陷入僵持。 　　过了片刻，亚瑟淡道：“就算你能逃出实验室，你也逃不出坦尼桑。” 　　宛籽冷笑：“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又是漫长的沉默，焦灼的感觉快要把宛籽逼得窒息。良久，他低沉着开了口：“好。” 　　下一秒，实验室的舱门开启。 　　宛籽听见了外面呼天抢地的警报声，犹豫了几秒钟，转身向左边奔跑。谁知还没有跑出多远，就被警卫队拦住了去路。 　　“不许动！”警卫队道，“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宛籽朝后退了几步，逼自己停下脚步与他们对峙——现在回去，才真的是死路一条。 　　“你们才是该回去。” 　　忽然，一声冷笑从警卫队的身后传来。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一道影子杀入警卫队内部，转瞬间十数个警卫队员被的脖颈上多了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相继倒地。 　　满身是血的灰叶与伊斯站在过道上，眼里满是杀气。 　　“伊斯！灰叶！”宛籽冲上去拥抱他们，简直要喜极而泣。 　　灰叶不耐烦地推开了宛籽，眼神中赤果果写着嫌弃。 　　伊斯一动不动任由宛籽抱着，难得地乖顺。 　　“你们怎么在这里？”激动之余，宛籽疑惑。 　　“愚蠢的人才配合他们。”灰叶气喘吁吁。 　　他已经很累了，这一路上的对手都是他在清理，伊斯的身体也已经快要到达极限。再这样下去恐怕真的支撑不了多久了。 　　远处又传来了脚步声。 　　宛籽左顾右盼，低声道：“跟我来！” 　　刚才破坏完毕培育皿之后，她就躲在25号曾经带她躲藏的地方，后来的事情证明了那儿依旧是监控的死角——这里真的是那个坦尼桑。 　　这就好办了，她记得，就在实验室出去的不远处，25号的“秘密基地”就在那里。 　　* 　　坦尼桑跟宛籽的记忆还是有略微的差别，比如眼下这个坦尼桑看起来要崭新许多。好在大致上的路径并没有多少改变，宛籽顺着记忆里的方向一路尽可能地绕开监控，来到了25号的秘密基地下面。 　　“灰叶，那边那块遮盖，你飞上去，往上托举。” 　　“什么？”灰叶带着一脸疑惑的神情腾空而起，用力朝上一顶——他诧异地发现真的开启。 　　宛籽急道：“别发呆呀！带伊斯先上去。” 　　“好！”灰叶反应过来，提着伊斯的肩膀，缓缓起飞，把他拖进了上面的洞口里。 　　不远处的拐角，又传来了整齐的跑步声。 　　宛籽急得汗都要出来了：“快点，快点呀！” 　　“知道啦！”灰叶不耐烦地飞下来，又把宛籽的身体拽上去，照着之前的样子拖进洞口。 　　脚步声越来越近，宛籽刚刚落地，手忙脚乱地爬回了洞口，把放在边上的遮罩小心地盖了回去——几乎是同时，一队警卫队跑步巡逻经过下方，停在了下面。 　　“报告元帅！没有发现！”一个战士的声音。 　　“监控呢？！”裴肯元帅气急败坏的声音从下面响起来。 　　“报告元帅！已经查看过所有监控，并没有发现他们的踪影！他们……”战士的语速渐渐放缓，似乎是小心翼翼，“他们就好像……已经逃出了坦尼桑一样。” 　　所有人静默。 　　过了好久，洛迪的声音幽幽地响起。他说：“外面的气压足够把他们碾压成肉沫，他们应该很清楚这一点，绝对还在基地内部。” 　　裴肯元帅咬牙切齿：“那他们会在哪里？” 　　洛迪若有所思地看着漫长的舱道，道：“所有人，立刻开始排查监控无法触及的地方。他们可能……”洛迪冷笑，“刚好躲在监控死角。” 　　“是！” 　　* 　　底下的声音终于渐渐远去，黑暗的空间里彻底安静下来。 　　宛籽终于放下心来，在里面躺平，大口喘气——虽然说身体已经不需要氧气，但不得不说深呼吸真的是缓解紧张的唯一方法啊…… 　　灰叶与伊斯的呼吸已经平复下来。 　　伊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型的装备，扣下按钮：一粒小火苗在黑暗的空间里静静地亮了起来。这里的空间并不算大，却足够三个人各自躺平休憩，伊斯躺在最里面，中间是灰叶，最外面的宛籽支起身体看着两个血淋淋的少年，问：“你们受伤了吗？” 　　“没有。”伊斯低道。 　　“只是他体力透支了。”灰叶幸灾乐祸，“喂，你绝不觉得他们穆查理星人像充电设备，万一关键时刻断电了怎么办？” 　　“我没有透支。”伊斯冷道。 　　“是啊，他透支了会晕倒，然后完全不能动的。”宛籽点头补充。 　　伊斯冷眼看宛籽，目光森森，像是要把她戳出一个洞来。 　　宛籽：额…… 　　“先睡一觉，睡一觉。”宛籽安抚炸毛到底伊斯与满脸“老子还能再干死一个排”的灰叶。 　　这一次两个人都听话地闭上了眼睛，没过多久，他们的呼吸均匀了下来。 　　昏暗的空间里，小火苗也没有支撑多久就灭了。 　　宛籽独自抱着膝盖缩在黑暗中，轻轻地，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还好，这里真的就是那个坦尼桑，至少这样她能知道它大致的构造，也确定外面的她能在外面存活。 　　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是她真的拥有这些生物里面最优秀的基因。 　　…… 　　可是除了这些，军部裴肯老头，基因研究所的亚瑟，相同的语言，相同构造的依旧崭新的坦尼桑，还有所谓的基因融合计划，这一切如此怪诞……到底为什么？ 　　* 　　短暂的休息过后，理智回到了所有人的身体里。三个人围坐成一圈，在黑暗中面对面。 　　长久的沉默后，灰叶开了口：“喂废渣，你怎么会知道这里？” 　　伊斯在黑暗里望向宛籽所在的方向，没有作声。 　　他也有疑惑，这个地方显然是监控死角，更是坦尼桑所有的警卫人员都搜索不到的地方，如果整个坦尼桑都没有人知道这里，为什么，第一次来的宛籽会知道？ 　　宛籽早就做好了准备会有这样一问，却没想过会先问出口的是灰叶。她沉默了片刻，斟酌用词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来过这里，在很久以前……后来，有个……很好的朋友带我从这里逃了出去。我有很长时间，就躲在这里。” 　　她闭上了眼睛，可是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伊斯那一声冰冷的“说谎”。 　　他没有出声，连呼吸都压得几乎听不见，就好像他根本不在这里一样。 　　“那你们怎么逃出去的？”灰叶满不在乎的声音。 　　宛籽低道：“那个朋友炸了这里，然后我乘机劫持出口处的一艘空飞船。” 　　灰叶：“卧槽！” 　　…… 　　宛籽把头埋进了膝盖里。今时今日，又处在同一个地方，她的脑海里记忆与现实早就已经混杂得一塌糊涂。她在黑暗中有一些恍惚，坐在对面的究竟是伊斯，还是25号？ 　　不……25号已经……不在了…… 　　她用力甩脑袋，想把记忆里的血肉模糊的记忆抹除出去。25号的颤抖的声音，她的眼泪，她最后离开的时候微笑，她眼睛深处被岁月磨出的创伤……最后的战役里，亚瑟2号望着她胸口的瓶盖的眼神，这一切都交织在一起，压抑得她身体发冷。 　　如果现在在坦尼桑的亚瑟就是创造了25号的那一个…… 　　宛籽觉得自己的脑海里升起了一个荒谬的想法。 　　这不可能…… 　　* 　　“宛籽？”伊斯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来，随后，又一颗小火苗亮起。 　　“你居然还藏着一个！”灰叶龇牙咧嘴，他本想扑上去撕咬，却忽然一愣，“废渣？” 　　宛籽没有出声，她的脸色苍白，身体蜷缩成一团，额头上全是汗水，凌乱的发丝粘连在脸上，整个人像是刚刚从海里面捞出来的一样。 　　伊斯沉默了片刻，挪动脚步到了她身边，低声问：“你怎么了？” 　　宛籽沉浸在自己的疯狂想法中，听见声响抬起了头，满眼迷茫：“伊斯……”她轻声道，“你真的不认识莱格修斯？莱格修斯……伊克斯……” 　　如果亚瑟、裴肯、罗斯特这些人都是真真实实存在的，为什么没有莱格修斯？为什么偏偏只有他不存在？？ 　　伊斯的眸色微微暗沉，身周的气场也逐渐低靡。 　　“没有。”他沉道，“穆查理帝国不可能存在这个名字。” 　　“为、为什么……” 　　伊斯盯着宛籽赤红的眼睛，放下了想要去触碰她情绪的手。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叫莱格修斯的陌生人，因为他，她费尽心思进学院，甚至进进步，因为他，她的情绪正濒临崩溃。甚至……遥远的疗养院里那一次“友好表达”，也是因为她当时的情绪被他的精神接触放大了而已。 　　伊斯缓缓地垂下了手，他并不想了解她现在的情绪。 　　一点……也不想。 　　“我们该离开了。”伊斯低道，“除了朱羽号，坦尼桑还有一艘巡逻舰，我知道在哪里。” 　　宛籽与灰叶同时抬头。 　　伊斯道：“只是巡逻舰在坦尼桑的最深处，而且通往那的路上是警卫队的把守要塞，只靠我们几个人，未必能成功。” 　　…… 　　灰叶的眼神一瞬间暗沉下去，却没有发火。 　　的确，坦尼桑集训中心，能在这里供职的跟在外面根本不是同一个级别的战士。就算是他一人单挑了同一期所有学员，也没有把握能赢得过所有的警卫。 　　宛籽低声开口：“我去引开他们，把他们引向出口方向。” 　　伊斯厉声打断：“不行！外面的气压……” 　　“我可以。” 　　寂静中，宛籽的声音竟是少有的坚定。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七夕快乐昂！ 　　写了个免费的小番外放微博，大家自行搜索“风浅”就能看到哈~ 第91章 逃出坦尼桑（下） 　　三人又休息了一小会儿，仔细分辨了周围并没有声音，才小心地打开了遮盖。 　　宛籽深吸了一口气，打算跳下去，临走之前被伊斯拦下。 　　伊斯的眼神闪了闪，他说：“如果我和灰叶……你尽快跑。” 　　宛籽点点头，轻道：“如果你和灰叶成功抢到了巡逻舰而我没有出去，也不要等我。” 　　伊斯没有回答。 　　静默中，灰叶不耐烦地给了他们一人一拳：“少废话，一个都不许死！” 　　气鼓鼓的灰叶，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宛籽没忍住，笑出了声：“好，一个都不死。” 　　她深吸一口气，纵身跳了下去，故意朝监控所在的方向晃了晃，转身就跑！ 　　嘀——嘀——嘀—— 　　顷刻间，监控设备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警告，不明生物进入监控范围。” 　　你才是不明生物！ 　　宛籽朝着监控比了个中指，朝着出口方向飞奔！ 　　* 　　坦尼桑与记忆中的并没有什么不一样，如果朱羽号是从实验室这边的出口登陆的，她恐怕早就认出来了。也许实验室区域本身监控就严密，因此警卫反而薄弱，宛籽的逃跑路径空无一人，她甚至放慢了一点点速度，争取让那些警卫能够尽快击中到实验区域来。 　　随后一路畅通，没有遇到任何狙击。 　　最大的考验反而是体力。宛籽在漫长的舱道上跑得气喘吁吁 脑海中浮现的是久远的记忆里紧紧跟在她身后的爆炸热浪。 　　可惜了……宛籽咬牙切齿地想，为什么这一次没有□□？如果有，她就可以像25号一样，把这个该死的造人工厂给炸个稀巴烂了！ 　　出口就在眼前，宛籽气喘吁吁扶着舱门，静静地等候着追兵的到来。 　　果然，只过了一小会儿，所有人就聚集到了最后一道舱门边——杀气凌人的裴肯元帅，神色凝重的洛迪医生，还有气喘吁吁的亚瑟。 　　不错啊，所有的厉害角色都在这里了。 　　宛籽冷眼看着对面的人，悄悄按下了怀里与伊斯的通讯器，通知他们出发。早在入学最初，她就被分发到了一个穆查理星人与战斗伙伴的特殊通讯器材，一直以来，伊斯这个高冷霸道总裁从来没有用过，没想到第一次就派上了这样的用场。 　　洛迪盯着宛籽，沉声道：“宛籽，你不能打开这道门，否则这里的人都会死，包括你自己。” 　　裴肯元帅冷道：“抓捕她，她并没有安全权限。” 　　“谁说需要安全权限？”宛籽咧嘴，“我知道，这道门是特殊逃生窗口，任何基地有身份的人都能够开启。” 　　她勾起嘴角笑起来，幸灾乐祸地看着所有人。紧急逃生窗口，时间就是生命，怎么可能设置高级安全权限？很久以前，她就曾经穿过这道门，抵达坦尼桑的室外。 　　裴肯老头道：“你不敢。” 　　宛籽一手握住安全门阀，厉声道：“谁敢上前一步！我立刻打开它！” 　　警卫队们面面相觑，所有人的脸色都沉重起来。打开那道门，意味着内外气压会变成一致，所有人的内脏都会在身体里爆炸，身体也会被撕裂，几乎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 　　…… 　　气氛逐渐僵持。 　　人工智能的警报声一直持续不断，忽然，警报声换了一种声音：“警告——巡逻舰自动防御系统遭到侵袭——警告——” 　　裴肯老头的脸色终于变了。 　　巡逻舰！ 　　伊斯和灰叶那两个混小子！ 　　“把她抓起来！”裴肯老头厉声命令，“警卫队，马上跟我去巡逻舰阻截！” 　　“别靠近！”宛籽握着阀门冷道，“我并不想杀害你们，所以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退到第二道门后面去，这道门我今天一定会打开。” 　　“宛籽！”亚瑟慌乱起来。 　　“亚瑟，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真的。” 　　亚瑟面如死灰。 　　良久，他望向洛迪，低声道：“导师……她真的有可能打开舱门，她的身体……有些特殊。” 　　洛迪死死盯着宛籽。 　　“退后。”终于，他下了命令。 　　警卫队与洛迪都退到了第二道舱门后面，隔着舱门上的透明遮罩看里面的不明生物。然后，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孱弱的外星人毫不犹豫地转动了阀门！ 　　舱门缓缓开启。 　　巨大的气压差让她头发与衣服都飞扬了起来。 　　她回头看了一眼，一步一步走到了外面，在室外恒星光芒的照耀下露出了一个胜利者的笑容，转身朝外跑了开去。 　　她毫发无伤，存活。 　　“怎么可能？她明明只是拥有智力的智慧生物而已……”洛迪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一把拽住亚瑟的衣裳，“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我……不知道。”亚瑟吃力地望向宛籽远去的背影。他的确不知道，他只知道她的基因很特殊并且不需要氧气，却不知道她居然能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存活——真是一种远超乎时代与想象的生物。 　　“能够适应这么大的气压范围……并且不需要氧气就能存活……”洛迪喃喃自语，忽然回过神来：“警卫队！快！抓捕她！我要活的！” 　　“是！” 　　* 　　坦尼桑外，沐浴在恒星光芒下的宛籽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仰头看着蔚蓝的天空。 　　她并不准备逃跑，穆查理星人不可能直接冲出来，只可能开飞行器出来，而在飞行器面前，她这个八百米跑步从来没及过格的地球人能跑出多远并没有多少意义。 　　天空中忽然想起了轰鸣声，紧接着一艘军舰从远处腾空而起，直直地朝她所在的方向飞来，停在上空，在地上投射出一片阴影。 　　巨大的气流吹起尘土与黄沙，一时间昏天暗地，热浪扑鼻。 　　宛籽站在阴影下面，眯着眼仰望上空遮天蔽日的军舰，心脏快要跳出喉咙口。 　　——自由或者死亡，先来的会是哪一个？ 　　一道光从军舰上射出，她脚下的空间似乎一瞬间失去了重力，她的身体缓缓地上升。军舰喷射出的气流撞击到地面后折回，自下而上，把她的长发吹得像是巫婆一样——如果还能活着……宛籽撩开碍事的头发，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如果还能活着，一定剪个短发！ 　　她被吸入军舰的入口，通道在她进入之后缓缓关闭。 　　她跌落地板上，痛得七荤八素。 　　“喂，废渣！看不出你生存能力不错嘛。”灰叶惹人嫌地声音响起来，贱贱地戳了戳宛籽的脸。 　　“伊斯呢？”宛籽紧张问。 　　“前面驾驶舱，他走不开。”灰叶恶劣地咧嘴，“打了一架，输的人驾驶。” 　　宛籽：…… 　　宛籽一拳揍在灰叶的鼻尖！ 　　“你干什么！” 　　“没什么。” 　　宛籽揉了揉手腕，朝天翻了个白眼。 　　她在这里担惊受怕，没想到还有空打一架角逐谁当驾驶员，你大爷！ 　　与此同时，军舰冲破大气层，驶向遥远的宇宙深处。 　　同一时间，坦尼桑的指挥舱内，所有的人都沉默地看着军舰离开，没有人敢出声。 　　过了好久，洛迪的低笑声在回档在指挥舱里。 　　“元帅，你看到了么？”洛迪凝望远方消失的光点，“那是一个全新的时代。” 　　* 　　遥远的宇宙，挣脱了坦尼桑引力束缚，进入自动巡航轨道。 　　伊斯松了口气，离开驾驶椅，看见宛籽与灰叶两个人已经缩在角落里各自闭上了眼睛。这是一艘小型军舰，驾驶舱的位置更是狭窄拥挤。两个人个头都不大，一个瘦削，一个矮小，依偎在一起的样子却出奇地和谐。 　　伊斯沉默了一会儿，俯下身把宛籽抱了起来，把他们稍稍分开了些距离，自己钻了进去，坐到两个人中间。 　　“唔……”宛籽迷迷糊糊支起了脑袋看伊斯，“怎么了？” 　　伊斯面无表情。 　　宛籽睡眼惺忪，困得七荤八素，坚持了一会儿，又疲乏地把头埋进了自己的膝盖里。几秒之后，她抬起了头，清醒了。她问：“你不是应该在驾驶座上吗？” 　　伊斯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 　　宛籽：…… 　　这人不是恨不得他呼吸的氧气都要“伊斯专用，生人勿近”么？ 　　尴尬的僵持。 　　片刻后，伊斯生涩的嗓音打破寂静。他问：“你的身体有没有……损伤？” 　　宛籽摇头：“洛迪骗你们的。” 　　她在那个科学怪人的眼里只是一个人质，基因类药品是何其宝贵的实验药品，怎么可能注射在她的身体里？更何况时间隔了那么久，她的身体也并没有什么异样。 　　宛籽眺望外面的星空，问：“我们现在去哪里？” 　　伊斯摇了摇头，脸色渐渐暗沉了下来。 　　逃出坦尼桑是为了保命，可是逃离坦尼桑之后，茫茫宇宙，光靠一艘小小的军舰又能走多远呢？ 　　伊斯道：“这艘军舰没有能源循环系统。” 　　宛籽：“嗯？” 　　伊斯道：“刚才为了躲避他们追捕，跳跃过一次空间，现在能源剩下不多。” 　　宛籽：…… 　　伊斯道：“军舰上并没有食物。” 　　宛籽的困意消散无踪。她想了想，追问：“那我们……怎么办？” 　　伊斯仰头喘息：“没有办法。” 　　是啊，没有办法。 　　宛籽感觉自己的心落入了海里，沉到海底，只剩下彻头彻尾的绝望——广袤无垠的太空里，一艘随时可能会耗光能源的军舰，没有任何食物，存活的几率，几乎为0。 　　更加让她担忧的是，她和伊斯对话已久，灰叶居然没有醒。平常她和他各睡一间房间，只要她睁开眼睛，呼吸节奏一变，他就会醒过来。可是现在这家伙双眼紧闭，呼吸平稳，就好像是八百年没有睡过一样。 　　“灰叶？”宛籽越过伊斯，伸手推了推他。 　　灰叶皱起了眉头，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你怎么了？” 　　“……困。”灰叶吃力开口，“别吵，再吵咬你……” 　　宛籽：…… 第92章 漂泊 　　小型军舰静静地在太空中漂浮，尽可能地节省着自己的燃料。 　　宛籽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枕在伊斯的肩膀上，伊斯的长而浓密的睫毛近在眼前，柔软的发丝覆盖住了她的耳朵，痒痒的。 　　不远处，灰叶独自倚坐在角落里，整个人几乎缩成了一团，看起来很冷的模样。 　　宛籽支起脑袋，轻手轻脚地爬到了灰叶身边，摸了摸他的额头，验证了自己的判断——灰叶平常的温度很低，但此刻他的额头已经接近于宛籽的手心温度。他好像发烧了。 　　没错，一只虫子，在发烧。 　　船上会有药品吗？退烧药？ 　　宛籽在船舱尾部的一杂物中翻找，声音不大，却惊醒了伊斯。等她回头的时候，就撞上了伊斯的疑惑的目光。 　　“他发烧了。”宛籽轻道，“我想找一些降温的东西。” 　　伊斯回头看了一眼灰叶，也站起身来陪着宛籽一同寻找。可惜两个人找了半天，没有找到任何有意义的东西。 　　宛籽左顾右盼，忽然盯着伊斯道：“要不，你把手放到他的额头上？” 　　伊斯：…… 　　他的脸上写着不愿意，然而在宛籽的目光下，还是乖乖地坐到了灰叶身边，用自己的手覆盖住了灰叶的额头。理论上来说，穆查理星人的核心温度的确要比她低，肢体外部的温度更是要比此刻的灰叶的额头冰凉很多。 　　他的手一触碰到灰叶，灰叶就发出一点轻哼声，显然是很舒服。 　　宛籽松了一口气，坐到伊斯身边，轻声问：“怎么办？” 　　伊斯眼里的光芒暗沉了下去。 　　* 　　这艘战舰是大军舰比如朱羽号的附属飞行器，上面没有食物给养系统，没有能源可持续系统，甚至连氧气都是有限的，一般只是用来完成坦尼桑星地表任务，和在宇宙中的短途勘探任务。现在他们虽然飘在宇宙里花费能源不多，可是……又能支撑多久呢？ 　　可笑的是也不知道是哪个有闲情逸致的家伙，居然在军舰里还养了一个盆栽。 　　宛籽问：“有胶带吗？或者是能粘黏的东西？” 　　伊斯递给宛籽一个小瓶子。 　　宛籽爬到植物边，摘下了一片叶子，在上面涂抹一点粘合剂，然后把树叶贴到了自己的鼻子上。 　　伊斯的目光顿时有些古怪。 　　宛籽顿时觉得自己像个小丑，不好意思地挠头：“氧气有限，我其实不需要氧气，但是万一我呼吸也会消耗掉一点什么的……” 　　她的身体已经不需要氧气，刻意停下呼吸虽然刻意，一放松就会恢复本能。把鼻子堵住的话，应该能为他们节省下一点生存物资吧…… 　　伊斯静静地看着难得有些羞赧的宛籽，嘴角勾起一点点弧度。 　　那是一抹非常淡的笑容，恬淡地就像窗外的宇宙和星空。他的身后是战舰错中复杂的电路与管道，那些画面有些陈旧与破烂，映衬得伊斯整个人格外的柔软与安静。 　　宛籽直到这一刻，才发现自己终于有些了解伊斯。这个人大概一直拥有着简单而透彻的灵魂，这样的简单藏在他的身体深处，必须经年累月，共同经历许多危险与未知的事情，他才会在灵魂的禁锢上敞开一个小小的口子，露出他的单纯与美好。 　　可惜，不是在这等死的环境里就好了。 　　她心想，如果不是这样的情况，如果一切能够如计划那样她最终可以找到伊克斯佩特星，她也许会把伊斯介绍个莱格修斯认识，这两个家伙……其实别扭起来还蛮相似的啊。 　　可惜，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变得那么渺茫。 　　军舰的人工智能系统无时无刻不在找寻着适宜降落的星球，然而茫茫宇宙，希望难寻。 　　* 　　灰叶在漫长的睡眠之后终于苏醒了过来。他的体温正在越来越高，已经接近人类发烧的温度，意识也有些昏沉，睁开眼第一眼看见宛籽的时候，盯了她好一会儿，才渐渐松懈下全身的防备。 　　“你怎么样？难受吗？要不要紧”宛籽问灰叶。 　　灰叶缓缓地摇了摇头，靠在身后的舱门上，呼吸一声比一声沉重。 　　“你知道自己怎么了吗？”宛籽问。 　　灰叶艰涩地睁开眼睛，目光有些躲闪。漫长的睡梦中，他回忆起了许多过往没有注意过的事情，与白露交手时的画面，白露欲言又止的神情，还有更加久远的岁月里在母星上听过的那些事情……离开母星前，白露原本并不在战士候选之列，她抢了她的哥哥的名额，激动地争辩：“我想要去找他……他在巨象星救过我，我很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我去他的身边，不论是什么星球……” 　　“灰叶？灰叶——” 　　宛籽惊恐的声音仿佛隔着无数遮罩，并不是很真切。 　　灰叶感觉有些烦躁，她就像是一只低等虫子！吵闹，聒噪，就像小时候在家乡生长的那些低智商的草木虫，它们能认主，会听从主人的号令，主人没有指令的时候，草木虫会紧紧跟在主人的身后，煽动翅膀，哼唱出歌儿。 　　每一只草木虫哼唱的歌曲都是出生听见的声音编制而成的旋律，因此没有任何一只草木虫会重复，它们会一直跟随着主人歌唱，直至死亡。它是一种……很聒噪、很弱小的虫子。随处可见，却都有各自与众不同的歌声。 　　“别吵……笨虫子……”灰叶眯着眼睛昏昏沉沉道，朝宛籽龇牙咧嘴。 　　宛籽：…… 　　“你才是虫子吧！”宛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被一只虫子叫虫子！！ 　　看来灰叶真是烧糊涂了。宛籽担忧地抓狂，是不是要喂点什么吃的比较好？ 　　* 　　后来，宛籽在军舰的角落里找到了难得可贵的食物——三支营养剂。 　　一人一支，正好。 　　宛籽指挥着伊斯钳制住灰叶的反抗，掰开灰叶的嘴，然后把营养剂强行灌进他的喉咙底。灰叶的嘴里长满了尖锐如同鲨鱼的牙齿，她的手指被勾破了，流出殷红的血……结果灰叶居然伸舌头舔了舔，还回味地吧唧嘴。 　　宛籽：…… 　　宛籽把灰叶搬到了最角落里。这些日子相处，她差点忘记了，对于伊斯和她来说军舰上的确没有食物储备，灰叶有啊！他拥有两个活的食物！ 　　“给。”宛籽把营养剂分了一支给伊斯，伊斯面无表情喝掉了。 　　宛籽想了想，把第二支也递给伊斯。 　　伊斯没有伸手，他的目光冷淡了下来。 　　——跟这货相处真的得去学习微表情啊！宛籽无奈翻了个白眼，坐到他身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我其实日常吃饭只是嘴馋啦……”她叹气解释，“刚到伊克斯学院的时候，我找不到食物来源所以很久没有吃饭，但是只是肚子饿，身体机能并没有下降。” 　　伊斯疑惑地看着宛籽。 　　宛籽用尽量低调的语气宣布：“咳，也许某种方面来说，我的基因要比你们的优秀。” 　　伊克斯佩特杂交品种，不需氧气、气压变化适应能力惊人、耐饿，除了没有翅膀不能上天以及战斗力差，其实她的生存能力简直是优越得几乎像神话。幸亏亚瑟对物种研究的排外性，否则让那个变态科学家发现，恐怕早就被解剖八百遍了！ 　　伊斯沉默良久，低道：“伊克斯佩特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宛籽叹息：“那个地方的人比你们还要不尊重基因。他们早就经历过基因改良实验，所以每个战士几乎都是S级，不需要战斗伙伴……可是他们的身体基因也有缺陷……那是一个天堂与地狱接壤的地方。” 　　基因缺陷的后果是残忍而又毁灭性的。整个伊克斯佩特星，高度发达的科技与荒芜的居住环境、高战斗力的天生战士与苟延残喘的普通人民、掌管一切的人工智能与无能为力逐渐衰亡的高贵民族，所有的一切如同开放在地狱入口的鲜艳的花，残酷而又完美。 　　伊斯盯着宛籽的眼睛，轻道：“那是你的家乡。” 　　宛籽摇头：“不是，我只是他们……基因计划的一部分，我的家乡已经不在了。” 　　伊斯的手放在了宛籽的胸口：“但是你的灵魂，在那里得到了安歇。” 　　宛籽沉默。的确，如果没有后来的星际战争，也许她会在那儿安逸地渡过余生。 　　* 　　时间静静流淌，又仿佛凝滞了，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第三只营养剂，最终灌给了昏昏沉沉的灰叶。 　　宛籽把最后一滴营养剂倒进灰叶的嘴巴里，苦笑道：“你还真是会挑时间啊，该不会烧坏脑袋了吧。” 　　灰叶抬起混沌的眼睛，迷迷糊糊看着宛籽。 　　宛籽苦笑着投喂完毕，忽然恶作剧心里发作，用力地拧了一把灰叶的脸：“你这只食人魔虫子，我早就看你不爽了！” 　　伊斯：…… 　　灰叶难受地直哼哼。 　　宛籽松开手，拍了拍他的脸，给了他一个拥抱。“虫子，”宛籽在他耳边道，“你的生存能力比我们都要强，如果……如果我死了，你就把我吃了吧。” 　　反正我本来就是虫族食物清单中的一个选项。宛籽在心里默默道，如果死亡是必然，至少我们中有一个人，能够用更长的时间去等待希望。 　　灰叶不知道听懂了没，他调整了一会儿姿势，又沉沉睡去。 　　宛籽把它安顿妥当，抬起头却对上了伊斯冰凉的眼睛。她顿时感觉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浑身拘谨地站了起来。 　　“怎、怎么了……”宛籽问。 　　伊斯阖上了眼睛，再睁开眼的时候他的情绪已经平静如初。 　　他轻道：“如果你死了，我会保护你的身体，带你去寻找你的伊克斯佩特与……莱格修斯。” 　　“可是我们……”很可能一起死在这里啊…… 　　“我一定会做到。”伊斯淡道。 　　他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不容置辩的坚定，深邃的眼睛深处闪动着微光。 　　宛籽忽然发现自己有种哭泣的欲望，并非因为绝境，而是因为在绝境中仍有这样一个人，担忧她所担忧的未来，铭记她所铭记的过往，追逐她所追逐的希翼。这份心念，即使是在暗无天日的宇宙中，仍是最美的光华。 　　“谢谢你。”宛籽微笑着落下眼泪，“能够与你相识，我很高兴。” 　　伊斯低道：“能够与你的灵魂相遇，我很荣幸。” 　　* 　　军舰静静地漂泊，生命在军舰里变成了可量化的数据，还有多少氧气，还剩多少体力，所有的数值都在慢慢地介绍着，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灰叶与伊斯的体力与精力相继透支，脸色苍白地坐在角落里。 　　得益于基因强大的宛籽依旧保持着清醒，趴在地上发呆。就在她几乎要绝望的时候，飞船的巡航系统忽然发出了警报声——系统勘探到近距离内有飞船路过！ 　　这种几千万分之一的事情真的发生了吗？！ 　　宛籽鸡冻地跳了起来，摸索着战舰的系统，迅速搜索着操控区—— 　　“信号区信号去……”她没有系统学过太空飞行设备的操控，不过简单的操作还是会的，伊克斯佩特星的操作系统虽然更高阶，但是好在文字是相似的……她在一堆古早的按钮中迅速搜索，艰难地拼出伊克斯佩特星文，按下发射按钮——不一会儿，信息区收到回馈，远处的飞船接收到了信号，正在往他们所在的方向赶来！ 　　“伊斯！灰叶！我们有救了！”宛籽鸡冻地跳了起来，所有的沮丧与疲惫一扫而空。 　　伊斯艰涩地睁开眼睛，露出一个微笑。 　　宛籽：…… 　　活奔乱跳的宛籽深深地为他的基因感到悲哀，放弃了沟通，聚精会神盯着操控系统。渐渐地，对面的飞船进入了肉眼可以判断的范围，它是一个庞大的大家伙，在一片漆黑中缓缓地靠近，随后深处巨大的爪牙，把小小的军舰钳住，吞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充气，衡压，军舰平稳地降落在飞船的内部。 　　宛籽确定外头已经检测到氧气与合适气压，才放心地打开舱门。 　　舱门外，站着整齐的两列士兵，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长满了鳞甲，身后各自拖着一根尾巴，眼睛猩红如同两栖爬行动物。 　　“嘶……”带头的发出警告声。 　　宛籽退后了一步。 　　他们的首领拨开人群来到人前，看见宛籽的时候一愣。 　　宛籽：…… 　　首领的口吻带了颤抖：“你这个小肉虫子怎么还活着？？？” 　　宛籽：“怎么是你！！！” 　　竟然是那帮海盗蜥蜴人=口=！！！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好多妹纸要开学了，新学期好好学习呀 　　祝大家考试开挂，顺利到爆棚！ 第93章 饮食文化 　　真是人生处处是相逢啊！ 　　宛籽真是没有想过，兜兜转转物是人非，在漫长的岁月之后，竟然还能在宇宙的某个角落与这群星际海盗重逢，这种孽缘真是让人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诅咒。 　　“两百万星际币，一分都不能少。”海盗船实在不算舒适的休憩舱内，蜥蜴船长赤红的眼睛在眼眶里转了转，咧嘴露出黄牙。 　　宛籽努力忽略船舱里那股微妙的说不出来的味道，吃力地把灰叶搬到床上安置妥当，又把伊斯扶到休憩舱的椅子上，给他喂了一点点水，最后面无表情回头看蜥蜴人。这家伙摆明着就是要趁火打劫，可问题是偏偏现在他这海盗船还真就是救命稻草。 　　蜥蜴人摇晃着尾巴，眼里精光闪烁：“两百万星际币对于艾伦特伯爵府来说不过是小意思，现在我救了艾伦特家的长子，我想这么点不过分吧？” 　　“当然……不过分。”宛籽艰难地挤出一米笑。 　　“就是嘛！毕竟咱是老交情了嘿嘿。”蜥蜴人甩着尾巴，尖锐的爪子拍了拍宛籽的肩膀，眼珠转了转，贴近宛籽道，“你看要不这样……你夸大下说辞，事成之后我分你……五百个星际币？” 　　宛籽：…… 　　蜥蜴人一愣，干咳道：“一千？” 　　宛籽：“你想我怎么说？” 　　蜥蜴人兴奋地直搓手：“就说你们遇上了陨石雨，危急关头伊斯子爵差点丢了命，你只能无助地抱着他哭泣，在这要紧的关头，海盗船如同神一样地降临在了你们的身边，海盗船长也就是我拼了性命损失了半条船的手下，终于把你们救了出来。那一刻，他报着你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宛籽：………… 　　这哪里驰骋星际的海盗船，这分明是艺术的殿堂。 　　他渲染能力这么强为什么不去写小说啊！ 　　“就这样说定了哦！你们好好休息，食物与水等下就会送到！” 　　海盗船长的尾巴摇晃得像壁虎，一蹦一跳地走出了船舱。 　　…… 　　* 　　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很快蜥蜴人们送来了食物。 　　居然是切割得很精美的肉类。生肉。 　　对于急需补充蛋白质的伊斯与灰叶来说，这真的是最好的食材了。 　　宛籽舒了一口气，用伊斯随身的把那些肉块切成更加薄，层层堆叠在看起来相对干净的金属管道上，启动高温枪，对准了肉片扣下扳机。 　　鲜红的肉片一瞬间变了色，很快，上面呲啦呲啦开始冒油沸腾，薄薄的肉片经过高温的碳烤卷曲了起来，肥瘦相间，色泽金黄……看起来有点像肥牛？ 　　宛籽尝试着塞了一片，惊喜地发现蜥蜴人送来的肉片居然是蘸过调料的！还真看不出来啊，不论是很久之前在牢房里的被丢的罐头，还是现在这个类似卤过的肉片，都足以证明那群野蛮丑陋的蜥蜴人，居然是她在这颗星球上遇见的所有物种中对饮食口味要求最高的？ 　　蜥不可貌相啊！ 　　宛籽迅速烤完了一摞肉，把温热的肉片塞进了伊斯的嘴里。 　　伊斯抗拒地紧闭着嘴，睁开一条眼缝，盯着宛籽好一会儿，才渐渐放松了身体，任由肉片陌生的味道在自己嘴里弥漫开来。 　　宛籽等他咀嚼地差不多了，就再塞一块，再一块，再一块…… 　　他这幅虚软的模样，顿时让宛籽母性澎湃。她摸着伊斯柔软的发丝轻道：“我们已经安全了，在蜥蜴海盗船上，他们会带我们回穆查理，你安心睡一觉身体就会恢复了。” 　　伊斯听话地阖上了眼睛。 　　宛籽把他安置完毕，又到灰叶的边上，给他灌了一点水，塞进几篇肉片。 　　灰叶的体温还是很高，尝到肉香，他自己坐了起来，抓过宛籽手里剩下的肉片狼吞虎咽。他的精力看起来倒是恢复了一些了，吃完肉扫视了一圈周围，看见安睡的伊斯，鄙夷地皱起了鼻子。 　　“真是个虚弱的生物啊。”发高烧的灰叶不屑道。 　　宛籽：…… 　　他好像强行忽略了自己似乎已经虚弱了一路这个事实吧？ 　　“喂，废渣。”灰叶低道。 　　“嗯？”宛籽靠近他。 　　灰叶的目光落在宛籽的身上，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别扭的表情：“能够用你F级战斗力，救治两个S级的战士，你是不是很得意？” 　　宛籽：…… 　　灰叶冷哼一声移开视线：“我不会感激你的，我和低等种族没法建立长久的交情。” 　　宛籽：………… 　　“哼。”灰叶撂下最后一个音节，又确定了一眼确实已经没有肉了，翻了个身又沉沉睡了过去。 　　宛籽：……………… 　　这只虫子之所以活道现在，是因为战斗力太高才没有被人当街打死吧？ 　　* 　　相较于这只可恶的虫子，乖巧天真的伊斯要可爱多了。 　　宛籽打了个哈欠，在伊斯的身旁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安心地阖上了眼睛。 　　直到现在，她敢真正地放松下来好好休息一会儿。至少，这几个蜥蜴人暂时应该不会伤害到他们的，她实在是累了太久太久了，身体因为优秀的基因才没有垮掉，精神却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冥冥之中，噩梦依旧没有散去。 　　她的身体好像处于失重的环境里，像是漂浮在冰冷的太空中，又像是回到了很久远的时代里泡在营养液里面的日子。眼前一片黑暗，唯有滑过指尖的冰凉让人感觉毛骨悚然。她拼命揉眼睛想看见一些事物，终于看清了自己的手变成了一个婴儿的手……她慌乱四顾，随后看见那个她至为亲近的人正冷冷地站在培育皿外，冰冷的目光散漫地扫视过她的身体，就仿佛时空逆转，所有的过往都消失不见一样。 　　“宛籽……宛籽！” 　　宛籽仿佛听见了有人在焦急呼唤，骤然间噩梦远去，一切恢复正常。 　　宛籽大汗淋漓醒来，看见灰叶与伊斯近在咫尺的脸和关切的眼睛。 　　“你怎么了？”意思问。 　　“我……我没事。”宛籽摇头，大概是之前发生的一切太过匪夷所思了，两个毫不相干的世界莫名其妙的重合了起来，导致她整个思维意识都乱成了一锅粥。 　　话音未落，整个船舱忽然震动了起来！ 　　巨大的爆炸声一瞬间轰然响起—— 　　船舱剧烈地摇晃，有那么一瞬间宛籽简直怀疑是地震了。警报声嘈杂成一片，无数脚步声在外头疯狂乱窜，不消片刻，惨叫声从远方传来过来。 　　砰—— 　　舱门被人粗暴地打开，蜥蜴船长盯着鲜血淋漓的脑袋，咬牙切齿道：“快跟我跑！” 　　宛籽与伊斯相看一眼，连忙跟上了蜥蜴船长的脚步。 　　一路上，应急灯光闪烁，火花四溅，各式种族的奴隶们尖叫着四散，蜥蜴人横七竖八在地上躺成了一片，路过的好多已经缺胳膊断腿…… 　　“发生了什么事——”宛籽在一片嘈杂中问蜥蜴船长。 　　蜥蜴船长嘶声道：“飞船遭到攻击……奴隶区乘机□□！” 　　“那我们怎么办——” 　　蜥蜴船长一脚踹开挡路的船舱残肢，举起枪冷笑回头：“当然是看看到底谁的运气好！” 　　宛籽：…… 　　纷乱中，浓烟开始四散，蜥蜴船长穿过一道又一道的舱门，最后进入一出安静的通道——舱门打开，一家小型的逃生舱出现在小队面前。 　　“愣着做什么！进去！”蜥蜴船长赤红着眼睛吼。 　　宛籽与伊斯、灰叶相继爬进了船舱里，随后蜥蜴人们一个接着一个爬进去，最后进入的是蜥蜴船长。 　　下一秒，逃生舱舱门闭合，进入发射倒数读秒，大约十秒之后，巨大的推力把逃生舱推向了太空的深处。 　　所有的嘈杂与纷扰在一瞬间消失无踪，甚至连呼吸声都消失不见。 　　四周安静得如同死亡之境。 　　所有人都还沉浸在忽然到来的鲜血与死亡之中，久久没有回神。 　　* 　　沉默与寂静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最先响起来的是蜥蜴船长的嘶嘶声。 　　他凝神看着海盗船的方向，嗤笑道：“去它的，好久没有这么刺激过了。” 　　宛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还在颤抖，稳定了一会儿情绪，她才问：“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人在追你们吧？”蜥蜴船长咬牙切齿，“我们的船已经被锁定了，刚才他们忽然发起攻击，炸毁了一部分奴隶舱，海盗船被内外夹击了……那伙人究竟是什么人？” 　　宛籽咽了一口口水：“应该是……穆查理军部的人。” 　　“哦……啊？”蜥蜴船长的嘴巴还没阖上，保持着呆滞表情，下巴仿佛脱了臼。好久，他回过了神，悠悠道：“两百万星际币，收少了……” 　　宛籽：…… 　　灰叶很不给面子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就连面无表情的伊斯的嘴角都带了一点幸灾乐祸的弧度。 　　宛籽问：“那我们之后怎么办？就这样漂到哪里算哪里吗？”她才刚刚吃了一顿半饱的，又要过上太空漂泊生死未卜的生活了吗？ 　　蜥蜴船长冷笑：“怎么可能，我是谁啊，我可是驰骋在宇宙传播爱与正义的勇士！” 　　宛籽：…… 　　下一秒，飞行器剧烈地颤动起来。 　　迫降开始。 　　* 　　作为星际海盗船长的蜥蜴人，堪称茫茫宇宙中的活地图。 　　逃生舱稳稳地降落在了一颗绿色的星球。舱门开启，温和的风与清新的空气席卷而来，进入所有人眼帘的是一片宽广的绿色，郁郁葱葱的草原与森林。 　　蜥蜴人们情绪都比较稳定，一落地就各自散开去探索，不一会儿，最快的一队人马带回来一些这颗陌生星球上的小型动物，扒了皮，取出肉来，分给每个人一块。伊斯、灰叶、宛籽，三个人作为摇钱树和活动赔偿金，自然被分到了最大的一块肉。 　　“跟着我有肉吃吧？”蜥蜴船长翘着二郎腿问。 　　宛籽抱着肉，狗腿式点头：“对对对！” 　　蜥蜴船长得意地摇尾巴：“看在你这么甜的份上，送你一罐酱料。” 　　宛籽简直想要抱大腿：“好好好！” 　　伊斯与灰叶：…… 　　不论如何，跟着这一队海盗，食物来源是没有问题了。接下来就是不同的处理方法：蜥蜴们虽然对味道有要求，都大多是张开血盆大口，直接撕咬蘸酱的生肉。以宛籽为代表的高等生物文明小分队不着急吃肉，反而是在林子里找了一些检查无毒的嫩叶蔬菜，捡回来洗干净，随后在远离他们的树荫下支起了一个烤火架，用树枝把腌制入味的肉穿起来，放到篝火架上翻来覆去炙烤。等到外层的肉熟了一点点，宛籽就用刀片把肉切下来，用干净的嫩叶把肉裹成一个卷，再放入嘴里咀嚼。 　　灰叶与伊斯相继分到了一块肉，迷惑地看着宛籽。 　　宛籽解释：“单单吃肉太肥腻了，配点生菜，可以吃更饱。” 　　S级的食肉动物灰叶满脸嫌弃，为难地把生菜烤肉卷放进嘴里，咀嚼了一会儿，眉头松开了。 　　吃浆果喝营养液的小仙女伊斯对蔬菜很是喜爱，吃完一块肉，第二块肉加了两层蔬菜卷。 　　宛籽看着他们一个个乖乖吃饭，不知道为什么生出了一种养了两个儿子的错觉…… 　　其实好像……还真有个儿子啊。宛籽慢条斯理地翻转着肉块，她跟莱格修斯出征的时候，把小人鱼尾巴交给了薇妮。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尾巴不知道学会说话没有…… 　　…… 　　天色好像忽然间变暗了。 　　宛籽从回忆里抽回了神思，抬起头时才赫然发现自己的周围围满了一圈眼睛赤红的蜥蜴人。 　　宛籽：…… 　　蜥蜴船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龇牙咧嘴靠近宛籽：“小家伙，”他亲切问，“你这个食物……看起来不错的样子啊嘿嘿……” 　　宛籽：…… 　　蜥蜴船长干咳：“你看我们为了你们三个，连船都没了，一船的奴隶啊，恐怕都已经落入了穆查理帝国军部的手里。吃你几块肉，不过分吧？！” 　　肉的确还有很多富足的。 　　宛籽低头扫了一圈，又抬头看看口水横飞的蜥蜴人们，淡定道：“一卷一万个星际币。” 　　“你这也太贵了吧！”蜥蜴船长跳了起来，“我们吃你是给你面子，我们自己也可以学着你这样做的啊！” 　　宛籽咧嘴笑：“调料比例和火候不一样的呀，要不这样，五十万星际币，只要我们还在这颗星球上我就负责亲自给你们烹饪，怎么样？” 　　伊斯：…… 　　灰叶：…… 　　蜥蜴船长陷入沉思。 　　宛籽识时务地递上了新鲜出炉的试吃品。 　　蜥蜴船长一口吞进嘴里，郑重点头：“五十万就五十万！你得保证持续供应。” 　　宛籽：“好！” 　　伊斯：………… 　　愉快的合作就这样开始，蜥蜴人们兴匆匆地四散去找寻更多的肉和更多的蔬菜。宛籽留在原地，用逃生舱里现成的零件支起了个锅，用割剩下的肥肉熬出油来，又把嫩叶放进去炒一炒，加水，加调料，变成了一锅鲜美的叶子汤。 　　她用营养剂的空瓶子装了两瓶，递给伊斯与灰叶：“尝一尝，这个比水有营养哦。” 　　伊斯看见“锅子”里飘荡的绿色，眼睛亮了亮，接过瓶子一口灌下。 　　“好喝吗？？”宛籽急切问。 　　伊斯眯起了眼睛，露出了一个笑容。甜得宛籽的心都颤了颤。 　　“那个……”蜥蜴队长搓手。 　　“二十万。”宛籽和蔼地回答。 　　…… 　　所谓做买卖，地球人走遍天下。 　　作者有话要说：　　穆查理星上的事情快要写完了，伊斯与灰叶的篇章也快结束，特别卡…… 　　所以周末我想要请个假让我好好捋一捋剧情哈QAQ 　　周日晚8点更新！ 第94章 追兵 　　再然后，就是漫长地等待救援的过程。 　　海盗船长向附近的海盗联盟发出了求救信号，对方回信息说即刻出发。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星际海盗蜥蜴人们其实是一群相当好相处的生物，虽然他们长得龇牙咧嘴，有着锋利的牙齿与鲜红的眼睛，看起来凶神恶煞的，但是真的朝夕相处起来，它们的习性倒是与地球人很是相似。 　　去森林深处采集食物的时候成群结队，打牌，喝酒，吹牛，贪财，乐天，一群雄性蜥蜴人逗弄刚上船的小萌新，自从发现了宛籽的特殊技能之后，更是把宛籽揽入了“蜥蜴人的朋友”行列。 　　海盗船长叫铁锤，声音是蜥蜴人里最洪亮的，每天操着嘶嘶哑哑的嗓音，在清晨来临时喊：“宛籽——找吃的去喽——” 　　这时宛籽便会跟在他摇晃不定的尾巴后面，与他一起进入森林。 　　森林里有许多动植物，经验丰富的锤子老船长负责辨别动植物的攻击性与毒性，宛籽则负责找出肉眼能够辨别出来的可以发挥创意食用的部分，采集了放在铁锤船长的包里，带回去作为全员的当日伙食。 　　这样的合作很是愉快，一路上铁锤船长心情都嗨翻天，找宛籽搭话：“小甜果，你说我当初怎么就没能发现你的特殊技能把你当赠品了呢？一定是因为穆查理星的空气不太好，我的头晕了。” 　　宛籽干笑：“难道不是因为我拍卖没到一百星际币？” 　　铁锤船长尴尬地咧嘴笑了，摘下自己的帽子，盖在宛籽头上：“要不然你偷跑出来，跟我的船走啊，艾伦特家的子爵虽然衣食无忧身份高贵，不过跟着我们可以看遍整个宇宙的星星！” 　　帽子上带着一股子蜥蜴人的腥味。 　　宛籽嫌弃地摘了下来，把帽子系在了腰上问：“锤子船长，你去过很多地方？” 　　铁锤船长大笑：“那当然，我们是穿梭在宇宙的海盗队，是属于宇宙星辰的雄性！” 　　宛籽问：“去过虫族的星球吗？” 　　铁锤船长抬下巴：“当然！” 　　宛籽问：“去过穆查理的战场吗？” 　　铁锤船长眯眼笑：“不止去过，还捞了一票……” 　　宛籽若有所思问：“那你……见过两个几乎一样的星球和人吗？同样的语言，甚至有同样的人，却不知道彼此的存在的？” 　　铁锤船长神情一噎，道：“据我所知，一般情况下不可能发生。” 　　…… 　　果然，还是一样的结果。 　　宛籽低下了头，情绪低落下来，连搜寻食物的性质都减少了许多。 　　她慢吞吞走了半天，忽然脑海里闪过一道光亮，这一次她捕捉住了这一闪而过的念头。她一把抓住了铁锤船长的手臂，焦急问：“所以你的意思是，特殊情况下会遇见过？” 　　铁锤船长吞吞吐吐道：“算是见过一次吧……不久之前，路过一颗小破星球附近的时候，舰队有个傻缺操作失误，差点进入黑洞的吸力范围。那时候全船所有的动力装置与燃料都用在了逃离黑洞的吸力上，就在最靠近黑洞的时候，船上不少人出现了幻觉。” 　　“幻……觉？” 　　铁锤船长摇头：“也不能说是幻觉，我们中有许多人似乎看见了另一艘海盗船，船上有着我们的编号，后来绝大多数看见的人就晕了过去。” 　　“也许就是另一艘海盗船？” 　　铁锤船长摇头：“每一艘海盗船都有自己的特殊符号与编号，这是唯一的。” 　　“那……后来呢？” 　　“后来我们摆脱了黑洞的吸引力，最后迫降在附近的小星球上。” 　　“后来呢？” 　　铁锤船长忽然用不可理喻的眼神看宛籽：“没有后来，我们又不是科学家，为什么要去探讨黑洞与幻觉？对我们来说活下来就够了，后来我们降落在小星球上，顺便捞了一些奴隶。” 　　宛籽：…… 　　这家伙还真是啊粗暴的海盗啊。 　　宛籽明白他显然已经没有欲望继续聊这种宇宙未解之谜话题了，很识相地闭了嘴，专心采摘食材。 　　不一会儿，食材已经装了满满一袋，铁锤船长满意地掂了掂，一拍脑袋：“说起来，宛籽小甜果，你似乎就是在我们迫降的小行星上被逮的吧？” 　　“……嗯？” 　　“FQ1218，我们迫降的小行星。我们再起航时重新设置了轨道，远离了那个黑洞。” 　　宛籽的脚步僵住了：“FQ……1218附近的……黑洞？？” 　　铁锤船长看见宛籽脸色苍白，显然起了恶趣味，忽然凑近，压低声音幽幽道：“传说中世间与光的终点，没有任何人能从里面活着出来……” 　　宛籽的脑海里乱作一团。 　　又好像所有的线团在这一瞬间被快刀斩乱麻式地切断。 　　就算是在科技发达如现在，世间依旧是不可逆的。地球人曾经推断出超光速或许会带来时空逆转，伊克斯佩特星人也曾经迷信速度，然而等到人们真的可以以超光速的速度驰骋在宇宙，才赫然发现，时间仍然是无法克服的天堑，他们不可能通过逆转时空去改变基因缺陷带来的绝望。时间本身就仿佛是无法逆转的终极。 　　而现在……如果FQ1218附近存在黑洞，如果她的飞行舱穿越过了黑洞，并且改变了时间呢？ 　　宛籽想到了朱羽号资讯档案室里面那些惨烈的档案图片，还有坦尼桑实验室里那一堆浸泡在培育皿里的人形怪物……如果她到达的真的是基因变革到来之前的伊克斯佩特星，那么，那些东西……很可能是培育中的……伊克斯佩特星人。 　　…… 　　宛籽觉得整个身体在被这恐怖的想法碾压而过，她茫然抬起头，想要好好看一眼头顶上无尽的太空：天空上漂浮着水汽凝结而成的云朵，云朵间隐隐约约有一个黑点越来越大。 　　“宛籽？宛籽？？”铁锤船长停下了脚步，焦急地呼唤宛籽。 　　宛籽回过了神，喃喃问铁锤船长：“请问……那是你们联盟的救援吗？” 　　“什么？”铁锤船长莫名其妙抬头，定睛看了一会儿，忽然脸色大变！“快！快去通知其他人，穆查理军部的人追来了！” 　　…… 　　穆查理……军部？！ 　　宛籽慌张地向树林外奔跑，过了好一阵子才记起来自己的身上有通讯器。 　　她哆嗦着接通通讯器：“伊斯……伊斯你们快躲起来！” 　　通讯器的信号一瞬间中断，头顶上那一家巨大的飞船遮天蔽日，往地上喷射出滔天的气浪——热浪吹得宛籽的身体凌空飞了起来，险些撞到树上。树林中狂风大作，树枝与泥土漫天飞舞，这一切都如同龙卷风过境一般。 　　终于，树林的边缘近在眼前。 　　宛籽掀开灌木想要冲出去，却被铁锤船长一把拽了回去，被迫蹲下。 　　树林边，巨大的飞船悬停在半空，地上的蜥蜴人已经损伤过半，地面上横七竖八躺了一片尸体，伊斯与灰叶站在蜥蜴人的包围圈中，背靠着背，冷眼看着飞船。 　　飞船下方投射出一片光影，洛迪与一干基因研究所的学者的身影漂浮在虚空中，温文尔雅地看着地面上惨烈的画面。 　　洛迪的声音彬彬有礼：“我亲爱的孩子们，你们已经用实力证明了自己的优秀。”他微笑，“如果你们愿意回到坦尼桑，我保证这些海盗不会再有损伤。” 　　洛迪的目光落在伊斯与灰叶身上，微微皱起了眉：“宛籽呢？” 　　…… 　　宛籽正被铁锤队长死死地捂着嘴，强压在不远处的灌木丛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飞船上的□□短炮对准了原本就遍体鳞伤的海盗船队。 　　“唔……” 　　“别去送死！”铁锤船长的声音很轻，几乎贴在宛籽的耳边，“穆查理星人虽然战斗力不强，可是他们拥有的武器却是毁灭性的。” 　　宛籽急得全身出汗，如果这真是早就淹没在时空里的伊克斯佩特前身，她在未来并没有见过伊斯与灰叶，以他们的能力不可能在军部默默无名，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们已经不在了。 　　被带回去，只有死路一条！ 　　场面一触即发，而洛迪似乎并不着急，他的目光在四周巡视，随后飞船上射出一道道红色的光线，以飞船为中心朝四周扫视—— 　　“不好！”铁锤船长惊呼一声，然而为时已晚，红线已经划过宛籽的额头，随即所有散射的红线汇聚成一束，把宛籽全身都笼盖了起来。 　　宛籽只觉得身上发烫，怪异的感觉蔓延开来，她感觉整个身体在慢慢地上浮。 　　“伊、伊斯……” 　　伊斯的眸色暗沉，他握紧了拳头，死死盯着宛籽，微微张了张口。 　　宛籽听不清他说了什么，通过口型大致可以判断他在叫灰叶。 　　随后灰叶从地上一跃而起，张开身后的三对翅膀，以风驰电掣之姿扑向宛籽所在的方向——冲击力把宛籽整个人都撞飞了出去，灰叶在下落之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带着她飞快滑进森林深处！ 　　“啊——” 　　宛籽看不清身周飞快掠过的树影，只能听见耳边呼啸而过的风，还有远处想起的炮火的声音。这一切都让人心惊胆战。 　　“灰叶——灰叶！快停下，伊斯还在那里！”她在空中尖叫。 　　灰叶的速度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加快了。 　　宛籽看不见的角度，飞船上射出一道黑影，如影随形地跟在他们的身后。 　　这是一场持久的追逐。 　　灰叶并没有在高空飞行，他选择的是在树林间穿梭，用灵敏的身姿飞快地穿行。在这个宇宙中，很少有生物可以拥有虫族的速度，但是虫族仍然是生物。但凡生物都存在致命的弱点，它们的体能并不是无穷无尽的。 　　忽然，灰叶的身形一顿，险些撞上前方的树。 　　千钧一发之际，他才惊险躲过，速度却明显降低了很多。 　　“灰叶……灰叶！你怎么样？”宛籽惊惶问。 　　灰叶呼吸声在她耳边一声比一声剧烈，他似乎是咬牙切齿，在宛籽的耳边断断续续道：“废渣……你有没有……什么信仰？” 　　“……什么信仰？” 　　“我们虫族人……都出生在翼都的巢穴里……虽然不知道给予生命的父母是谁……但是我们都把巢穴里照射着所有人的光芒源头……叫做母亲……” 　　灰叶又一次俯冲，掠过一片低矮的树丛。 　　“所有的高等虫族……都相信战士在死后回到母亲的怀里能够重生……只有最优秀的战士，死后才能被族人送回母亲的身边，在她的怀里等待重生……” 　　灰叶的声音越拉越弱，喘气声却越来越剧烈。 　　宛籽想要看一看他的脸，却发现自己做不到，只能战栗着朝前面喊：“灰叶，你休息下，不论危不危险……我求你……你休息一下——” 　　灰叶好似没有听见。 　　“如果不是我的身体出了问题……根本就不用休息……” 　　灰叶的声音狰狞起来，仿佛耗尽了全神的力气。 　　“认识你……真够倒霉的……所有事情都没有顺利过……” 　　“废渣……如果你没有信仰……要不就跟我一起吧……我们的母亲叫虫后……在虫族母星的夜晚，只要抬头就可以看见她的光辉……我很想……很想让你看一眼……” 　　“宛籽……如果有可能……”灰叶的声音越来越弱，“尽量活久一点吧……” 　　…… 　　“灰叶！” 　　宛籽忽然被一股力量狠狠地丢向远处。 　　她的仰着身体下坠，眼睁睁的看着灰叶瘦削的身影停顿在半空。刹那间，如影随形的黑影与他的身体碰撞，黑影忽然张开一张红光交织的网，把灰叶整个人束缚成了一个扭曲的姿势。 　　“灰叶——！” 　　宛籽丝毫没有能力反抗，下一秒，她坠落在一片冰凉之中。 　　原来下方是一个湖，她的身体下坠，沉入湖底，终于再也看不见灰叶的影子。 　　那是宛籽最后一次见到灰叶。 　　匆匆忙忙、猝不及防，甚至没有告别。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第95章 同一目标 　　追袭却并没有结束。 　　宛籽知道自己剩下的时间并不多，她飞快地从湖底出来，朝森林的深处奔跑。 　　灰叶已经落在他们手里，只要洛迪发现他追不到的只有灰叶一个人，下一次追袭马上就会到来。不会很久，她只有一点点时间。 　　她不知道自己在树林里穿梭了多久，只知道天色渐渐变黑，树林里的冷风迎面吹来，让她整个人冰凉得如同待在冰窖里——已经数不清绝望了多少次，她忽然听见了引擎的声音，顿时慌张得掉头就跑！ 　　“宛籽！”对面传来呼喊声。有些耳熟的声音。 　　宛籽哆嗦着转过身，强烈的灯光照得她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光晕中，有一个颀长的身影匆匆向她跑来，很快就到了她的面前。 　　“别害怕，你安全了。”那个人对她说。 　　安全吗？ 　　宛籽哭不出来，只能警觉地僵直着身体，直到她看清站在面前的人。 　　那人带着巨大的兜帽，身体缩进了斗篷里，他摘下斗篷，露出了灰色的温柔的眼睛。 　　是青禾。 　　宛籽一步一步朝后退，她并没有忘记青禾是伊克斯学院的人，更是军部的退役军官。至于他为什么会忽然来到这颗星球上，她暂时还弄不清楚，但不敢放松警惕。 　　“你放心，我不是敌人。”青禾好像知道她心中所想，低声解释，“我之所以会知道你的位置，是因为它。” 　　青禾的手指指向宛籽的衣领。 　　衣领上是伊克斯学院的徽章。 　　青禾解释：“我在这里面装了最新的定位系统，军械研究所还没有大批量投入生产，所以侥幸，逃过了军部的检查。” 　　“你为什么……” 　　青禾轻道：“我想和你，做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 　　青禾道：“你作诱饵，交换我进入坦尼桑的机会，我不计生死，替你救出灰叶与伊斯。” 　　“我凭什么相信你？”湖畔边，宛籽找了一根坚硬的树枝，对准青禾的脸。如果说徽章是监控的话，那这个青禾从一开始就是别有用心，谁知道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青禾的微笑里露出些许疲倦，他轻道：“就凭我必须得进入坦尼桑，不计任何代价。” 　　* 　　在遥远的地方，灰叶被放进特质的笼子里，送到了朱羽号的驾驶舱内。 　　洛迪温和的目光落在灰叶地身上，看着他遍体鳞伤的样子，轻轻摇了摇头：“我听说虫族是最优秀的战士，如果死在逃跑的路上，应该是一件耻辱的事情吧？” 　　灰叶瘫软着倚靠在笼子里，双眼紧闭，身后的翅膀已经耷拉下来，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亚瑟与薇妮站在洛迪的身后，看着灰叶半死不活的模样，脸色有些复杂。薇妮的脸色尤其苍白，犹豫了好久才走到洛迪身边，小声汇报：“导、导师……他的身体的温度要比虫族的正常体温高出许多，严重缺水，神经反应也比平均值慢百分之二十……再这样下去，他的身体……” 　　“……哦？”洛迪饶有兴趣地在笼子前蹲下了身，盯着灰叶狼狈的形容，忽的笑了，“你的身上，似乎发生了非常有意思的变化，虫族的S级战士。” 　　灰叶的眼睫颤了颤，终于睁开了眼，没有瞳孔的灰色眼眸森森地盯着洛迪。 　　洛迪低笑出声：“反应迟钝，战斗力下降，体温升高，难怪抓捕你的难度要比我想象中小。” 　　灰叶冷冷看着他。 　　洛迪回头问薇妮：“生理性别检测结果是什么？” 　　薇妮吓了一跳，兔子一样缩了起来，小声答：“是……是雄性，虽然性激素水平还并不是很明显，但是可以确定，他将会在很短时间内……成为一个雄性虫族。” 　　灰叶握紧了拳头，呼吸剧烈而又急促起来。 　　洛迪重新回到灰叶身边，低声笑出声来。 　　“是宛籽么？”洛迪轻声问，“那个让你不惜违背战士的骄傲，从战场上带她逃跑的，让你的身体觉醒的人，嗯？” 　　灰叶忽然呲牙扑向洛迪，却被笼子边缘挡住了攻势。 　　洛迪微笑道：“这很好，性别觉醒之后的虫族不论是速度还是敏锐度，都会比幼年期更加完美。你的基因，一定会为穆查理人类的进化作出贡献。” 　　当然，还有那个叫宛籽的不明生物的基因。 　　洛迪的眼色暗了暗，离开了指挥舱。 　　指挥舱里就只剩下了灰叶，薇妮与亚瑟，气氛有些僵持。 　　薇妮松了一口气，跪伏在灰叶的面前，小声问他：“你饿不饿，渴不渴啊？伤口……伤口疼不疼啊？” 　　亚瑟站几步开外的地方，脸上写满了矛盾与复杂。 　　“对不起。”良久，亚瑟低声道，“我会尽量让你们都活着，一个都不死。” 　　灰叶抬起了眼睛，冷道：“我是一个战士。” 　　战士没有苟且偷生。 　　* 　　黑夜降临。 　　寂静的森林里，宛籽躺在湖边的草丛上，听着身边不知名的虫子哼唱起悦耳的歌。她想起灰叶所说的家乡，那些能唱出独一无二的曲子的虫子，还有漂浮在黑夜的天空上的巢穴……那该是一个很美的地方吧。 　　宛籽捂着自己的眼眶，努力地把眼泪憋了回去。她知道，灰叶恐怕是凶多吉少，伊斯恐怕也……在遥远的未来，伊克斯佩特星，灰叶、伊斯，甚至包括伊克斯学院里面的所有人，她都没有见过。那些都是佼佼者，不可能默默无名……唯一的可能性是，他们早就淹没在历史的洪流里。 　　青禾依靠在她身旁的树下，轻声问：“你担心计划会失败吗？” 　　宛籽坐起身来，摇了摇头。 　　青禾望着宛籽仍显稚嫩的脸庞，伸出了指尖，磨蹭着她软绵绵的头发：“我的战斗伙伴是一个穆查理女性，她也像你一样，很容易信赖别人，遍体鳞伤被包扎成了球，还是笑得很开心。” 　　宛籽静静听着青禾呓语，轻声问：“她……是你的伴侣吗？” 　　如果只是简单的战斗伙伴，他这样一个铁血的教习官怎么会一副快要哭出来的绝望模样？ 　　青禾俨然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仰头看着天空，轻声呢喃：“她长得很美，金色长发，天然就是带卷的，就像恒星的光芒照在湖面上一样。因为漂亮，在战场上常常被对手低估，就这样一路成为了很了不起的战士……” 　　青禾从怀里掏出一个坠子，坠子四周闪动着斑斓的荧光，隐隐约约投射出一个女人的身影来。 　　青禾的声音凉凉地飘散在风里：“她在战场上重伤垂死，被送往坦尼桑治疗，之后……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过她了……” 　　光影中的女人有着金色的波浪卷发，身体玲珑，笑容温暖。 　　青禾收起了吊坠，冷笑出声：“军部说她已经死于伤重，我并不相信。” 　　宛籽看了一眼，就匆匆捂住了眼睛，不然眼泪从眼眶里落下来。她想，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那天夜里青禾会捡到被风车人攻击的她了。 　　青禾的战斗伙伴……是那个死在伊克斯学院门口的改造过的人鱼。 　　他夜夜挑灯在海岸线巡回，她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折磨坠落于海底，就算被鱼群撕咬也坚强地活了下来……只差了一点点。 　　他们最终再也没有遇见彼此。 　　* 　　这颗星球的夜晚时间大约为地球时间的三个小时，正好够宛籽简单地睡一觉，等到天亮时分，她就得跟着青禾去自投罗网。她清楚，青禾根本不一定值得信任，可是现在的局面她已经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恒星光芒下，朱羽号通红的舰身闪闪发光。 　　宛籽与青禾走到朱羽号的下方，便有一个阶梯自上而下，缓缓落在了地上。 　　宛籽咽了一口口水，跟在青禾的身后走上阶梯。很快，笼子缓缓上升，竟然直接到了朱羽号的指挥舱内。 　　指挥舱内，裴肯元帅站在正中，洛迪与亚瑟一左一右分站在他的身侧。见到青禾，裴肯元帅微笑道：“你果然很讲信用，带回了完好无损的试验品，任务完成得非常完满，帝国会记得你的功勋。” 　　宛籽的心里一紧，冷眼看青禾——他该不会是骗人的吧？ 　　青禾扬声道：“我虽已经不再服役期，但是为军部效力仍然是每一个战士的职责！” 　　裴肯元帅的眼里露出满意的神色，他的目光落在青禾的腿上，若有所思地笑了。 　　青禾顿时浑身僵直。 　　一旁沉默的洛迪笑了，声音轻软却透着蛊惑：“你放心，基因改良计划会治好你的腿，你将会如愿地重新回到战场，重新一名出色的战士。” 　　青禾恭敬地行了一个军礼。 　　宛籽终于知道为什么青禾能够轻而易举地取得他们的信任了……一个曾经战功赫赫的虫族战士，因为伤患而成了一个战后混吃消遣的教习官，没有人会怀疑这个战士想要治好伤病、回到荣耀战场的决心。如果基因改良计划成功……他将是最早的也是最大的受益者。 　　宛籽的心底冰凉一片。 　　她甚至开始怀疑，青禾所谓的交易计划是不是只是诱拐她自愿回朱羽号的一番说辞？ 　　可是…… 　　沉默间，青禾微微变了神情。 　　他问：“我能……看看改良的成果么？” 　　洛迪与裴肯元帅相互看了一眼，道：“现在还不行……我最完美的作品才刚刚开始，你需要……再等待一段时间。”他眼里渐渐露出炙热的光芒，“我向你保证，再过不久，你就会看到全宇宙最美丽的奇迹……” 第96章 惊变前夕 　　就这样，朱羽号返程。 　　宛籽被关在休憩舱里面，仰望着外面的宇宙星空，有一种做梦的感觉。就在不久之前，在这一个房间里，所有人的欢声笑语还近在眼前，当时每一个人都以为是去往军部的集训基地，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做好充分的准备…… 　　她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当时只有两套太空服，那是因为从始至终，军方都只是认可最强的一个穆查理星人与一个外星种族是朱羽号的真正乘客。假如真的遇到危险，只要胜出的两个人能活着，就够了。 　　这种类似于类似于物竞天择的进化美学，不正是军部与基因研究所一直所信奉的么？ 　　只可惜，所有人都发现得太晚了。 　　在指挥舱，洛迪与亚瑟盯着监控画面中的宛籽，两个人都是若有所思。 　　洛迪问：“你想过她的来历吗？”虽然说宇宙之广袤，任何生物都有可能存在，穆查理星人的发展得益于高等智慧生物对科学的探索，而这个智商不属于穆查理星人的种族，甚至拥有那样优秀的基因，怎么可能至今不为人知呢？ 　　亚瑟轻道：“之前她在资讯库中查找一颗叫‘伊克斯佩特’的星球，然而似乎并没有记载。帝国对于宇宙的可靠范围内，目前还没有与她匹配的种族。” 　　洛迪微皱着眉头，看着监控中熟睡的宛籽：“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 　　亚瑟低下了头，目光闪烁，脑海间闪过许多记忆。 　　——你相不相信，你们所有人都存在于另一颗星球上。 　　——在那里你是基因研究所的主人，你有一个助手叫薇妮。 　　——亚瑟，亚瑟·柯博特，我很早以前就认识你。 　　…… 　　“亚瑟？”洛迪发现了助手的心不在焉。 　　“没什么。”亚瑟低道，“我想去再问询一边她的来历，也许会有什么线索。” 　　* 　　在休憩舱，宛籽虽然头痛得快要炸裂却睡不着，她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监控下，并不想露出太多的马脚，于是干脆闭上了眼。她跟青禾的约定很简单，她只需要做一个乖巧的实验品，尽可能多地拖延时间，让他能够抵达坦尼桑，找到实验基地的中枢管理系统，并且毁坏它。 　　一片静谧中，舱门缓缓开启。 　　宛籽感觉到有人走近了她的小房间里，停在了她的床头。 　　过了片刻，空气中传来一阵容器开启的声音，不一会儿，一抹冰凉在宛籽的额头弥漫了开来——有一只微凉的手，正在把什么东西涂开在她的额头上，随即她的头痛就得到了缓解，整个额头舒缓了下来。 　　“身体不舒服，应该早点告诉我。”熟悉的声音静静地传来。 　　宛籽睁开了眼睛，看见久违的少年正在屈膝蹲在她的床边，眼眸中闪动着温和的光。 　　……亚瑟。 　　宛籽警觉地往后缩了缩。 　　哪怕现在的亚瑟只是一个少年。 　　哪怕他有着温柔的颜色眼睛，还有对梦想的一腔热血。 　　“我想听一听，你上次没有说完的故事。”亚瑟轻声说。 　　宛籽沉默片刻，缓缓问：“我的故事能改变你的决定吗？” 　　亚瑟勾起嘴角：“不能。” 　　宛籽又闭上了眼睛。 　　亚瑟在她的床边静静地站立了一会儿，轻叹一口气，朝外走去。就在他快要开启舱门之前，他听见身后响起了宛籽细小的恍惚的声音。 　　“我的母星叫地球，在一次流星雨中被毁灭。在所有的生物都变成焦炭之前，一艘来自强大星球的战舰取到了我的生物样本，用基因培育技术把我的身体基因与当地的基因混合，重新培育出了现在的我……” 　　亚瑟回过头，看见宛籽失神的眼睛。 　　他有一种错觉，虽然她的目光盯着他的脸，却仿佛并不是在注视着他的灵魂。 　　宛籽的表情有些痛苦，停顿了一会儿，轻声道：“我在基因研究所成长，最开始的时候只能听见声音……有个科学怪人，是个变态，对基因优化有着狂热的执着……他精心培育我……研究我的食谱，学习我的文化，叫我‘兰多罗纳花朵’……” 　　亚瑟眯起了眼睛，脸上原本轻松的表情渐渐变得凝重。 　　他忽觉一阵凉意，从脚底往上蔓延。 　　宛籽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道：“他是基因研究所的主人，亚瑟·柯博特，与我相遇时他刚刚年满七百岁。”宛籽的目光从他的眼睛散了开去，声音低沉，“我认识他时，他的头发是深蓝色的，已经过腰了……很漂亮。” 　　当年的伊克斯佩特基因研究所一枝花，亚瑟的漂亮优雅，是多少帝都少女心中的梦。 　　而现在，他还是一个满眼震惊稍显稚嫩的少年。 　　亚瑟忽的握紧了拳头：“不可能……穆查理星人最长寿寿命不过两百恒星年……” 　　宛籽闭上了眼睛。 　　她也觉得荒谬，然而事实就是如此。 　　“FQ1218，我的逃生舱坠落在那里，被星际海盗船捕获到穆查理。听说在FQ1218的附近有一个黑洞，在我坠落的那段时间里忽然扩大了吸力范围。我不知道你们的文化是否有传说，在我们的星球上，传说黑洞能连接不同的时空。” 　　亚瑟的呼吸忽的凌乱：“这……这不可能！我不相信虚无的揣测！” 　　“你可以取我的身体样本，去测定基因序列。”宛籽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如果我说的是真的，那么，我的身体里应该有一半的基因是穆查理星人。” 　　亚瑟愣愣看着宛籽。 　　宛籽苦笑：“怎么，你并不敢相信你最崇尚的科学么？” 　　“绝对不可能……时间……时间根本不可逆！” 　　“那你敢试一试吗？” 　　宛籽在床上跪坐起身，缓缓朝亚瑟伸出了手。 　　* 　　朱羽号抵达坦尼桑的那一天，宛籽就被关进了实验室，彻彻底底地锁了起来。 　　实验室里的残骸早就被人收拾干净，所有的巨形试管都被搬走了，只留下空荡荡的，冰冷的，黑暗的空屋子，还有空气中弥漫的淡淡的药水味。 　　宛籽凭着记忆，找到了大概的监控死角，在那个角落里缩成一团。 　　于是她的“失踪”又引来一阵混乱，很快，实验室里被补上了一个新的监控，这下整个实验室就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掌握在洛迪的手里了。 　　洛迪满脸疯狂，声音温柔：“这是你的荣耀，你，伊斯，灰叶，你们将成为穆查理星人的光辉。” 　　宛籽把头埋进膝盖里，眼眶生涩却哭不出来。 　　怎么从前没有发现呢？ 　　这些人明明口径都是一脉相承，好一个星辉，她不就是“星辉计划”的实施人么？ 　　所有人都散开，宛籽又茫然想，如果历史是循环往复的，那现在的监控死角没有了，是不是意味着多年以后的25号，根本就救不下26号呢？ 　　如果青禾按照计划毁了坦尼桑呢？ 　　未来，会不会改变？ 　　…… 　　宛籽在实验室里的日子不分昼夜，只有严格的进食时间与睡眠时间。如果不配合，营养剂与麻醉剂会帮助她“规律作息”。 　　她变得乖巧配合，洛迪每一次来，目光都更加柔和。 　　“我最伟大的成品马上就要成功了……”洛迪的笑容炙热无比，盯着宛籽目光灼灼，“亲爱的，你是一个美丽的意外，别着急，我保证，成品出世那一天，我就会用你的基因研究出新一代的完美品……” 　　宛籽越过他的肩膀看亚瑟，看见他的目光迷茫而闪烁。 　　她知道，亚瑟动摇了。 　　她了解他对科学的狂热，他一定会去分析她的身体样本的，他应该发现了吧？她的身体基因，根本就是穆查理星人的升级版。 　　洛迪离开实验室，亚瑟的脚步略显得迟疑。 　　宛籽在他身后轻声说：“你难道不好奇，伊克斯佩特星人为什么要废百年功夫，培育出一个我呢？” 　　亚瑟的脚步停滞。 　　宛籽道：“如果你想听接下去的故事，就带我去见伊斯。” 　　“伊斯已经……”亚瑟低头，语意未尽。 　　“他怎么了？！” 　　“不在了。”亚瑟轻道。 　　宛籽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亚瑟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离开了实验室。 　　* 　　自那以后，宛籽更加不确定时间的流逝。她清醒时就坐在墙角发呆，直到不知不觉睡过去，所有送到的食物不论口味全部塞进嘴里，甚至连监控的机械探头飞到她的眼前，她都目不斜视，就好像整个身体只是一个躯壳而已。 　　“她的精神状态似乎不是很好。”亚瑟在指挥舱内查阅宛籽的身体数值，对洛迪道。 　　洛迪瞥了一眼，低笑：“只要她的身体机能仍然能运行，就不影响提取身体样本。” 　　亚瑟的目光闪了闪，道：“但是身体健康数值下滑，会影响细胞质量，导师您不是想要最优秀的基因吗？” 　　洛迪淡道：“但是我们对她的种族一无所知，治疗方案需要精力研究。” 　　亚瑟低道：“所有的种族都会因为情绪而影响身体，治疗情绪的办法大同小异。” 　　洛迪道：“你想做什么？” 　　亚瑟凝神看着监控中的宛籽，试探道：“也许……可以试着带她去看一看想见的人。” 　　洛迪诧异地瞪大了眼。 　　很快，他又笑起来：“的确，通知青禾，的确是时候见证我们的生命奇迹了。” 　　“是，我去带她到2号实验室。”亚瑟缓缓道。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断更了两天 　　看到大家在催我也好着急啊。。其实我这两天都在评论有留言说不更，然后微博也挂了，但是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会看评论跟微博。。实在不知道用什么方法能够完全通知到大家=口=！想到有妹纸会熬夜等真的。。超级愧疚ORZ 　　要不咱约定个，以后大家如果8点没看见更新，就去微博“风浅”那边看置顶微博？如果我当天没把握更新，我就发个请假条置顶，如果没发请假条就当天一定会更新（哪怕晚一点），这样？ 第97章 破灭与希望 　　那一天是如何到来的，宛籽其实并不是很明了。 　　她一直被关在实验室里，每天都会有医务人员进出，检测试验数据，检查她的身体状况。他们一个个面无表情，不论她要求什么他们都不作回应，面无表情得就像是冰冷的机器。而那一天，他们的脸上神情却很诡异，就算他们压抑着，依旧遮掩不了眼眸中的兴奋光芒。 　　宛籽在很多基因研究所的工作人员脸上看到过相似的神情，洛迪有，亚瑟也有。 　　这种神情让她毛骨悚然，整个灵魂都在战栗——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医务人员走后，亚瑟进到实验室里，在她面前蹲下身，轻抚她僵直的脊背，在她的耳边轻声耳语：“我履行了我的承诺，你是否告诉我，为什么你认识的亚瑟·柯博特要用百年时间培育你？” 　　宛籽的肩膀颤了颤：“什、什么承诺……” 　　亚瑟低眉轻语：“带你去见……伊斯呀。” 　　宛籽半天发不出声音，过了好久，才结巴道：“你、你不是说……”伊斯已经不在了吗？ 　　亚瑟温柔地看着宛籽，没有回答。 　　他牵起宛籽的手，在她的手腕上绑上了一根腕带，而后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走出了实验室。 　　宛籽光着脚走过，一路冰凉从脚底心往上钻。 　　她看见亚瑟已经换上了研究所的白衣制服，瘦削的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退却了少年的轮廓。有一瞬间，她分不清身前的是那个疯狂地要毁灭伊克斯佩特星的叛军首领亚瑟，还是不久之前在疗养院里一起吃火锅的口罩之光。 　　就这样相对沉默着走了许久，亚瑟转过身，仰头望向监控，缓缓开口：“我们到了。” 　　到……哪了？ 　　宛籽茫然四顾。 　　忽然间，四周想起窸窸窣窣的机械声，平坦的地面缓缓裂开，露出一个黑漆的洞口。下一秒，洞口亮起了灯，光洁平整的台阶出现在宛籽的视野中。 　　那是一条隧道，漫长的台阶旁亮着星星点点的灯，如同银河一样伸向地底。 　　亚瑟拽住宛籽的手腕，带她一步踏入地底。 　　身后的门徐徐阖上。 　　“你要带我去哪……” 　　宛籽不知道这里是哪里，更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未知的恐惧症一点一点吞噬着理智。 　　“我记得你一直在找一个人。”亚瑟答非所问，声音有些嘶哑。 　　“……是。”宛籽狼狈地跟着他的步伐，她的身体被一股难以言说的焦躁覆盖着。 　　“你要找的人，叫莱格修斯？”亚瑟的语调微微上扬，似是压抑着什么。 　　“……是，他叫莱格修斯，莱格修斯·伊克斯。” 　　亚瑟停下脚步。 　　宛籽的额头重重地撞上了他的背脊。 　　她慌乱抬起头，对上了亚瑟湛蓝深邃的眼睛。 　　“那是一把剑的名字。”亚瑟轻道，“穆查理人族曾经因为战争而失去家园，灭亡来临之际，人族搭乘飞船离开母星，漂泊到穆查理星……你星际历史课上听见的版本应该是顺利降落，人族开始新生活。” 　　“实……实际上呢？” 　　亚瑟低垂目光：“实际上降落并不顺利，飞船中枢崩溃，系统无法分析外部环境是否适宜生存。战神利比西斯孤注一掷，以佩剑强行斩开舱门……那柄剑，名叫莱格修斯。” 　　亚瑟阖上了眼睛，遮盖住眼里的颤动：“莱格修斯……破灭与希望之剑。” 　　宛籽呆呆看着亚瑟。 　　她不太明白，为什么他忽然要说这些？ 　　彷徨间，她惊恐地发现身下的地面正在缓缓升起，紧接着头顶上的舱体忽然裂开缝隙，剧烈的光芒一刹那刺入了她的眼睛。 　　“啊……”宛籽飞快捂住了眼睛。 　　四周移动渐渐静止。 　　她感觉到身体上有些温暖，试探性地松开了手。 　　眼前的景象，让她惊讶得忘记了恐惧。 　　* 　　这是一片旷野之上的透明舱房，舱房外是黄沙与裸石，舱房里却是绿草如茵、流水潺潺，甚至还有一些温顺的动物在草丛间奔跑，明媚的阳光披萨在地面上，一切看起来如同海市蜃楼一样遥远而又虚幻。 　　“这里是坦尼桑的生物实验区，很美吧？” 　　宛籽回过头，看见了洛迪、裴肯以及青禾一同出现在了身后，顿时心情低沉下十八层地狱。 　　“是很美。”她咬牙，如果你们几个别出现的话会更美好。 　　洛迪微笑起来，灼热的目光有些鬼气森森：“你还没有见过我最美的作品。” 　　宛籽还来不及消化洛迪的话中意，就看见透明的舱房中央渐渐升起一个巨型培育皿。 　　一个白皙瘦削的身影静静地悬空漂浮在培育皿的中央，如同一个沉睡的天使。 　　他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金色的发丝在淡蓝色的培育液中缓缓飘散。 　　他的背部皮肤几乎是透明的，可以清晰地看见青紫色的血管纵横交错，在这些血管的尽头，从血肉之躯内部伸展出突兀的身体构造——那是银色的金属质地的片甲，一片一片，顺着身体弧度安静地贴合在背上。 　　……那是……翅膀。 　　从身体里长出的，巨大的，银色双翼。 　　那是伊克斯佩特星人，第一个……伊克斯佩特星人。 　　…… 　　“伊、伊斯……” 　　* 　　培育皿内漂浮着的身影似乎已经觉察到了周遭的异样，不按地煽动着翅膀。 　　宛籽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惶然与彷徨过，她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控制着双腿一步一步朝培育皿靠近，仿佛走过了几个世纪那样漫长的时光，才终于来到那个生物的身旁。 　　她轻轻地、把手贴到了试管壁上。 　　“伊……伊斯？”她不确定地出声。 　　那个生物仿佛有所感应，指尖若有若无地触碰过试管壁，最终与宛籽的手触碰到了一起。随即躁动消失，他缓缓落在培育皿下方，紧闭的双眼徐徐睁了开来，露出……极其淡的金色瞳眸。 　　…… 　　宛籽如逢雷击，一动也不敢动。 　　她听见血液在自己的身体血管内流淌。 　　而后呼吸停止，心脏停滞，灵魂被惊惧撕扯，脑海中所有的思绪支离破碎，荡然无存。 　　那根本不是伊斯。 　　那是…… 　　“莱格……修斯……” 　　* 　　宛籽忘记了呼吸，她的身体乃至灵魂都震荡于眼前所见，忘记了思考，忘记了一切。 　　她呆滞了许久，忽然身体反应了过来，冲到了洛迪身边，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咬牙尖声问：“伊斯呢？灰叶呢？你……你到底做了什么——！” 　　洛迪优雅地掰开宛籽的手，俯身凝望她的眼睛：“如你所见，这就是伊斯啊。” 　　“不……他不是……” 　　“他是。”洛迪嘴角抽动，“我不过是改良了他的基因，让他同时兼有了虫族与其他种族的优势，除了外观有一些改变，他依旧是伊斯·艾伦特。” 　　不是的…… 　　宛籽茫然看着试管中的金发金眸身影。 　　她用力挣扎，语无伦次：“他不是伊斯，他明明……”明明是……莱格修斯。 　　洛迪嘴角弯起诡异的弧度，忽然从身后掏出一支注射剂，狠狠刺进宛籽的动脉！ 　　“宛籽！”亚瑟与青禾同时跳了起来。 　　宛籽痛苦地在地上打滚，迷蒙间，只看见培育皿中的莱格修斯整个人焦躁了起来，不断地捶打着试管壁，金色的眼眸中充斥着焦躁。 　　洛迪在她的面前蹲下身，微笑道：“你看，这是一次彻底的进化，不是么？” 　　“唔……” 　　宛籽觉得身体正被千万只蚂蚁啃噬着。 　　耳边是洛迪疯狂的笑声，仿佛的精神病人的呓语，絮絮叨叨诉说着…… 　　“这是帝国第一个基因改良成品，破灭与希望之剑……代号莱格修斯。” 　　“他马上就要出生了，而你，将是他的第一个猎物。你猜他是会救你，还是会杀了你？” 　　“配合完成这项实验，你应该感到荣幸，亲爱的外乡人。” 　　“这个世界上从此再也不会有神了，再也不会有，哈，哈哈哈……” 　　…… 　　舱房内寂静一片，连呼吸声都没有。 　　“他快出来了。”洛迪忽然停下了笑声，冷道，“我们该走了。” 　　“宛籽……”亚瑟踟蹰。 　　“你认为她会跟你离开么？”洛迪冷笑，“你放心，药剂只是消耗她一些体能而已。她的身体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强壮。” 　　亚瑟沉默。 　　的确，宛籽的身体基因很强大，上次的试验用药在她身上根本没有起到破坏作用。 　　他最后看了一眼宛籽，跟着洛迪离开了2号实验室。 　　* 　　所有人都离开了，偌大的一个舱房里就只剩下宛籽与……莱格修斯。 　　宛籽的痛苦已经减轻了一点点，她不再打滚，只是缩在原地不住地颤抖：好、好疼啊…… 　　忽然，远处的培育皿发出清脆的声响，竟然被活生生捶裂了一道口子，蓝色的培育液不断地从里头倾泻出来。 　　宛籽躺在地上，看见培育皿彻底粉碎成了碎片。 　　全新的伊斯跪坐在培育皿中央，过了好久，他身后的翅膀舒展了开来。 　　他拖着湿漉漉的身体，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 　　“莱格……修斯……”宛籽无力地吐出一些气息。 　　伊斯的似乎并没有看清宛籽的脸，他焦躁地在周围走动，最后涣散的目光锁定了宛籽。 　　杀气毕现。 　　* 　　“导师，你究竟想做什么？”监控室内，亚瑟的目光前所未有的凝重。现在的情况看来，洛迪根本就不是为了宛籽的情绪问题而让他们见面，他更像是拿宛籽在测验莱格修斯号实验体的攻击性。 　　洛迪轻笑：“实验体在测试阶段具有很高的攻击性，他已经杀了我们很多工作人员了。我只是想知道，他在面对自己的亲昵的战斗伙伴时，是否也会保持高攻击性。” 　　“你……”亚瑟的身体抖了抖，转身朝2号实验室冲去。 　　——宛籽！ 　　就在2号实验室里，宛籽眼睁睁地看着伊斯越走越近。 　　他的目光冰凉，如同在看一个敌人，甚至是猎物，就如同初相遇的森林里他看蜥蜴的那样。 　　他在她身边蹲俯下身，阴沉的目光从她的头一直打量到了脚趾。 　　“伊……”宛籽惊惧地缩了缩。 　　伊斯忽然向她扑了上来。 　　冰凉的，潮湿的感觉瞬间把她整个人淹没了。 　　…… 　　只是一个拥抱。 　　…… 　　伊斯的额头抵在宛籽的肩膀上，少年的声音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沙哑低沉的成年人的声音。 　　“宛籽……” 　　他坚定地、毫不犹豫地呼喊她的名字。 　　“我……还活着吗……” 　　“嗯，还活着……”宛籽颤抖着拥抱住他的肩膀。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历史上找寻不到莱格修斯的踪迹了，因为他在成为莱格修斯之前，根本就不是莱格修斯。 　　“我……救不了灰叶……”伊斯的身体战栗起来，仿佛想起了痛苦的回忆，“我……” 　　宛籽回以用力的拥抱，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早就构想过重逢，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景。 　　……莱格修斯。 　　终于，见到你。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完了，更新！ 　　昨天说了下如果请假就微博置顶，结果今天更新迟到真的没人催。。我真是又欣慰又失落啊…………… 　　还有妹纸看穿我的阴谋，是是是我就是想拉你们去关注我的新博，新换号真是贼冷清的啊QAQ，再没人跟我聊天我就去当段子手了！ 第98章 真相 　　监控室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悬空的显示屏中的画面： 　　已经可以称为健壮的年轻人紧紧拥抱着身下的异族少女，他的身上只覆盖了一层薄薄的布料，金色的粘连在脸颊旁，正不断地往下流淌着培育液，而他身后的银色翅膀正激动地张开着，仿佛随时就要腾空而起。 　　监控里的每一个人的心跳都激越不已——没有人想到今天的实验会是这样的结果。 　　莱格修斯号，他无疑是一个完美品。 　　他的肌肉孔武有力，一只手就能捏碎少女的脖颈； 　　他能凌空飞翔，身后的金属翅膀张开时最高的时速能够追上最快的虫族； 　　他还拥有完美的作战能力，不论是速度、爆发力还是持久度，都无疑是迄今为止最完美的。 　　唯一的缺陷是他似乎不具备情感与高等智慧，在过往的试验中，被放出培育皿的他几乎撕碎了所有企图接近他的种族，甚至是穆查理星人……他已经不是伊斯·艾伦特，他是莱格修斯，最完美的杀人机器。 　　而现在，这个杀人机器却像是一只彷徨的幼兽，笨拙地拥抱着怀里孱弱的少女。 　　没有挣扎，没有犹豫。 　　仿佛他根本就没有拥有过强大的基因与毁灭性的力量。 　　仿佛他依旧是那个少年，天真而又赤诚。 　　“他……拥有智慧，甚至记忆。”洛迪皱起了眉头。 　　医务人员们彼此沉默。 　　如果他没有智慧，那么他可以是帝国强大的杀人机器；如果他没有记忆，他们可以随意编织理由，让他成为帝国出色而又忠诚的战士。可是现在他拥有记忆与智慧，这就证明，他完全记得研究所对他做了什么。 　　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监控室内静谧一片，所有人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只有亚瑟，面如死灰。 　　“导师。”亚瑟缓缓开口，“我……可以单独与他们见见面吗？” 　　洛迪淡道：“从安全性来说，我不建议你这样做。” 　　亚瑟艰涩道：“我想我可以说服他，配合帝国的基因改良计划。” 　　洛迪沉吟片刻道：“如果你可以做到，当然最好不过。” 　　没有人敢保证这一次的实验成功是否是巧合，销毁莱格修斯号毕竟代价太大了。 　　* 　　2号实验室里，宛籽刚刚平复下震撼的心情。 　　她吃力地从伊斯的怀抱里抽出身来，颤抖着手，抚摸过伊斯的眉眼。 　　“你的眼睛……本来是蓝色的……” 　　伊斯蹲伏在她的面前，在她的指尖就要触碰到他的眼睫的时候，他阖上了眼睛，长长的眼睫覆盖住了淡淡的金色光芒。 　　“头发长了。”宛籽轻声嘀咕。 　　不久之前，她还曾经腹诽过伊斯把自己养成了一个漂亮的妹妹头娘娘腔，而现在他的金发已经蔓延到了腰后。 　　“脸变丑了。”宛籽眨了眨眼，眼泪落了下来。 　　伊斯的五官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似少年模样。现在的他已经完完全全地变成了……莱格修斯的模样。 　　伊斯仰头看着宛籽的眼睛，脸上的神情仍然留有一丝稚嫩，以及无法遮掩的迷茫。 　　他像是刚刚清醒过来，缓缓站起身来，一步一步朝后退。 　　“伊斯！” 　　“我记起来了……我的身体好像发生了什么……” 　　“伊斯……” 　　伊斯四下张望，倏然向远处的河流奔去！ 　　“伊斯！你等一等——” 　　宛籽慌张地去追，如果说之前她在森林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还能死缠烂打追着他走的话，现在的她已经根本跟不上伊斯的速度。她气喘吁吁跑到河流边，看见伊斯瘫坐在岸边，淡金色的眼眸中一片茫然。 　　河水中倒映着他的倒影。 　　金眸，长发，银色翅膀。 　　他的体型已经比穆查理星人大了一号，原本瘦削的四肢长出了健硕的肌肉，身后光裸的被上突兀地挺立着的翅膀正随着他的的情绪而紧张地张开。很快地，又绝望地耷拉下来。 　　“……别害怕。”宛籽缓步到他的身边，捏紧了拳头，又松开，最后摸了摸他的长发。 　　伊斯低头不语。 　　宛籽无法想象他此刻的心情，大概就跟一觉醒来变成了怪物一个心情吧？ 　　她想了想，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轻声安抚：“你还活着，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 　　伊斯终于抬起了头，声音嘶哑：“我，不知道我是什么。” 　　宛籽拨开他湿漉漉的长发，低声道：“你没有伤害我，说明你的灵魂依旧是伊斯·艾伦特，只要灵魂是一样的，身体不重要，不是么？” 　　“……不重要？”伊斯喃喃。 　　“是，不重要。”宛籽斩钉截铁。 　　她把自己战栗的手藏到身后，努力地装出坚定的模样出来。 　　伊斯站直了身体，居高临下盯着宛籽的眼睛，忽的张开了翅膀：“就算这样也……不重要吗？” 　　宛籽静静看着伊斯。 　　她忽然记起了很久以前，她在伊克斯佩特星的荒原上再次遇见莱格修斯的情形。那时候的莱格修斯身体已经破损得不堪一击，狼狈得如同缩在下水道里的老鼠。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怯懦而又彷徨的莱格修斯，那时候的他也是带着这样的神情问她：就算身体已经破损，也依旧无法替代吗？ 　　“你，不害怕？”伊斯声音低沉了下来。 　　宛籽揉了揉眼睛，奋力地摇头。 　　也许战争与痛苦最终把他变成了日后的莱格修斯，但是剥开层层伪装之后，莱格修斯，或者说……伊斯·艾伦特本人，其实一直就是一个温顺的胆小鬼吧。 　　宛籽踮起脚尖拥抱伊斯：“只要你还是你，我就不害怕。” 　　伊斯终于垂下了翅膀，用力地拥抱住了宛籽。 　　“……宛籽。” 　　他已经不记得身体已经被撕裂过多少次，黑暗是如此的漫长。 　　直到此刻，光明才终于又一次拥抱他的灵魂。 　　他埋头在她的肩膀，一次又一次地确定。 　　“……宛籽。” 　　“我在。” 　　而宛籽也如他所愿地回应。 　　* 　　重逢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伊斯的情绪很快就重新低落了下来。他知道自己变成了一个怪物，一个不同于所有种族的，被人工合成的产物。 　　“翅膀是可以收回去的。”宛籽小声说，“具体的方法我不知道，不过我确定它们可以消失不见。” 　　伊斯的表情更加疑惑。 　　“唔，你要不深呼吸一下？不、不对你不需要呼吸了……” 　　宛籽抓耳挠腮，费劲全力回忆伊克斯佩特星人是怎么做到的，忽然眼前一亮。 　　“你试着像鸟儿一样，蜷缩起来？会不会翅膀本身就是伸缩性非常好的特殊材料呢？” 　　“蜷缩？”伊斯艰难地动了动，翅膀笨拙依旧。 　　“对、翅膀是可以收起来的，你还不灵活，我帮你。”宛籽绕到他的身后，小心地握住他的翅膀，慢慢地推动它们朝身体内侧收拢。 　　伊斯忽然浑身一颤，脸上出现一丝难堪的神情。 　　“你感觉到了吗？翅膀的伸缩范围非常大，你试着朝这个方向继续延伸……” 　　伊斯握紧了拳头，耳朵尖红了。 　　“……伊斯？” 　　“唔……”伊斯忽然躲闪了几步，翅膀刹那间凌空而起，以超过身体两倍的姿势彻底地舒展了开来。 　　宛籽：…… 　　“我……”伊斯欲言又止。 　　宛籽忽然记起了伊克斯佩特星人的翅膀某些……神奇的功用，顿时尴尬地一起红了脸。 　　“对、对不起啊……” 　　分别太久，她都差点忘了伊克斯星人最大的要害缺陷了=口=！ 　　伊斯面红耳赤，扬起脖子，咬住嘴唇控制翅膀，一点一点地往回缩。这一次他似乎是找到了翅膀运行的轨迹，巨大的双翼渐渐合拢，最终全部缩进了身体里。 　　成、成功了？宛籽呆呆看着伊斯。 　　伊斯握着拳头在原地喘息。 　　“太好了！” 　　宛籽兴奋地想要跳起来，却忽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有个身影站在不远处，不知道已经围观了多久。 　　亚瑟。 　　* 　　亚瑟缓步靠近。 　　伊斯迅速站到了宛籽身前，挡住亚瑟的目光，翅膀又重新张了开来。 　　亚瑟并不靠近，只是隔空望向宛籽的方向，道：“我想现在实验室里所有人都在震惊，翅膀竟然可以缩回身体里，这真是了不起的发现。” 　　宛籽冷眼看亚瑟，咬牙问：“灰叶呢？” 　　亚瑟轻声答：“他在进实验室之前，就用匕首割断了自己的喉咙。” 　　“你说谎！” 　　亚瑟目光黯淡了几分：“我也希望我是说谎，可是宛籽，灰叶……他是一个战士。” 　　宛籽的呼吸一顿，绝望的感觉又一次从脚底心钻上了胸口。 　　灰叶…… 　　亚瑟道：“在他的身体彻底死亡之前，实验室提取了他脊椎组织，成就了完美的伊斯。” 　　他隔空看着伊斯，如同看待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宛籽只觉得莫名的寒冷席卷了自己的身体。 　　她一直以为是伊克斯佩特帝国数千年的绝望，才让亚瑟走上了孤注一掷的道路，她以为少年期的亚瑟就如同所有她认识的人一样，怀着对帝国的热情，只是希望能够在星际战场上崭露头角…… 　　她错了，简直是错得离谱。 　　亚瑟·柯博特，他从来都是洛迪意志的继承者，一个冷血的科学家而已。 　　她其实从来就没有了解过他，不是么？ 　　宛籽退后了几步：“你来，是想要知道我的故事后半段吧。” 　　亚瑟静静看着宛籽。 　　宛籽盯着亚瑟道：“那颗星球在经历过基因改良的洗礼之后变得异常强大，开始了对外殖民的漫长岁月。可是光辉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基因改良的缺陷就暴露了出来。” 　　亚瑟的目光颤了颤：“缺陷？” 　　宛籽道：“是。完美基因只持续了一代，基因并不稳固，第二代就开始崩塌，每一代自然繁衍的后代都比父母更加孱弱，他们的身体溃烂变异，寿命减少，在多年之后绝大多数平民都生活在痛苦中。” 　　亚瑟道：“那……贵族呢？” 　　宛籽道：“旧贵族被叛军消灭，新贵族以□□技术延续后代，减缓基因崩坏的时间，然而就算是这样，数千年以后，帝国也已经无力支撑了。基因研究所的主人，也就是未来的你，在军部的寿命之下，前往宇宙远方，找寻能够改良帝国基因的希望——它叫星辉计划。” 　　亚瑟的目光复杂：“后来呢？” 　　宛籽轻道：“后来，我们就相遇了，亚瑟。” 　　亚瑟激动起来：“后来呢？！” 　　宛籽仰起头，冷道：“你帮我们离开。” 　　…… 　　亚瑟震惊地看着宛籽，仿佛第一次认识她。 　　“宛籽……”亚瑟靠近她。 　　伊斯张开着翅膀，目光中杀气毕现。 　　“我对你们并没有……”亚瑟想解释，却发现自己无从开口。从第一次相见开始，她就似乎很容易相信他。到后来，她知道了他叫亚瑟，她的目光中更是有着无法压抑的信赖与熟稔…… 　　可是这些，都在刚刚消失无踪了。 　　他在她的目光中看到了陌生，甚至是敌意。 　　——那是就算他当初把她扣在实验室里都没有过的陌生与敌意。 　　“做个交易吧，亚瑟。”宛籽轻声道，“我用未来，跟你交换现在。”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周末要写两章感觉还是好难……我明天补吧…… 　　好奇怪，全职了以后，工作日写得比较顺畅些，一到周末还是好废。。。难道生物钟还在？=口= 第99章 完美品 　　你愿意用未来，交换现在吗？ 　　宛籽从伊斯的身后走了出来，站到亚瑟的对面。 　　很久很久以前，她还在培育皿中成长的时候，亚瑟温和的目光层级是她面对这个未知世界的勇气。也许她终归有些雏鸟情结吧，她在亚瑟面前，一直就是一个依恋安全感的外星孩童，直到此时此刻，她终于真正地站到他的对面，平等地、冷静地看着眼前的造物主。 　　她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洛迪说，伊斯是他最完美的作品。” 　　宛籽仰起头：“数千年以后，你在坦尼桑花费了一百个恒星年创造出了我。你说我是你科研中最完美的作品。” 　　“宛籽……”伊斯拽住了宛籽的手腕。 　　宛籽并不看他，她向前一步，盯着亚瑟一字一句道：“你不会想要我死的，是吗？” 　　亚瑟竟惶然朝后退了一步。 　　他的神情复杂得近乎狰狞，还是少年的脸上□□裸写着不可置信。 　　他不敢相信眼前的少女竟是来自遥远的未来，可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理由能够解释她身上的一切呢？ 　　她的身上携带者穆查理星人的基因，她知道坦尼桑的监控缺陷，她还知道伊斯的翅膀能够伸缩回身体里——这根本不可能，实验组甚至都没有靠近过伊斯，更加无从知道！ 　　她甚至……在伊克斯学院的疗养院时期，就在找寻一个叫莱格修斯的人。 　　那个查阅军事资讯库都不存在的名字。 　　那个……三个恒星日之前，刚刚被洛迪正式命名的，莱格修斯号实验体。 　　…… 　　如果这是真相，那是不是意味着…… 　　亚瑟一步一步朝后退，整个意识陷入了恍惚。 　　宛籽的声音在很遥远的地方响起，落入他的耳中却犹如□□炸裂—— 　　“数千年苦难与挣扎，终于开始了，你真的，不打算阻止吗？” 　　“不……这不可能……” 　　亚瑟落荒而逃。 　　宛籽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远方，终于轻舒了一口气，双脚一软，身体无力地向后倾斜。 　　倏然，她跌入了一个微凉的怀抱里。 　　* 　　宛籽醒来时，坦尼桑的夜早已降临。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伊斯的膝盖上，身上盖着的是伊斯的翅膀——唔，翅膀正以一个奇怪的角度翻转着，看起来很吃力。 　　翅膀的主人靠在身后的岩石上睡着了，长长的刘海遮去了他大半张脸，露出好看的下巴。 　　……这个笨蛋，金属的翅膀根本就不暖和的啊。 　　宛籽怕吵醒伊斯，不敢动弹，只敢转动视线仰望星空。 　　在这个模拟的自然环境里，肉眼可以看到无数星光闪耀的夜空，画面美丽而又安静。 　　——就算是荒凉如坦尼桑，也并不是只有绝望啊。 　　“宛籽。” 　　伊斯的声音在宛籽的头顶响起。 　　宛籽心虚地坐了起来：“你、你醒了啊……” 　　伊斯目光低垂，欲言又止。 　　宛籽安静等待他的反应。她知道，他心底一定已经记载了数不清的疑惑得不到解答，事到如今，如果他真的想要知道真相……他的确有权利知道的。 　　然而她等了好久，伊斯却迟迟没有开口。 　　宛籽觉得困意又快上来了，可是伊斯却只是像一座雕像一样静止在原地，什么都没有说。 　　“不告诉我……也没有关系。”终于，伊斯微哑的声音响起来。 　　四周有风，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吹得草木沙沙作响。 　　不知名的虫子在草丛里哼着歌儿。 　　宛籽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柔软了一片，像是喝酒到微醺，又像是吹风到困倦，也许人类在美好的事物面前永远会望而却步，不忍打搅吧，伊斯他，实在是比她预想中还要美好得多。 　　“我已经知道我从哪里来了。”她想了想，轻声说。 　　“未来。”伊斯低道。 　　“……是。”宛籽蹲坐在他身旁，小声道，“那是……很久很久以后的故事。” 　　…… 　　* 　　恒星的光芒再次照耀大地，宛籽从迷蒙中苏醒了过来。 　　她感觉身下的草地湿漉漉的，竟然是露水，顿时由衷地佩服这个2号实验室里的模拟生态环境简直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这样发达的科技，如果用在正道上该有多好？ 　　阳光明媚，她眯着眼仰望天空，看见伊斯正在天上飞翔。 　　他还不太熟练，身形有时候会踉跄，如同一只小鸟一样，笨拙地学着煽动翅膀。 　　……这个笨蛋。 　　宛籽憋着笑不敢太张扬，现在的伊斯听觉应该已经很厉害了，她只敢偷偷腹诽：霸道总裁狂酷拽的种族伊克斯佩特星人，他们的翅膀绝大多数时候是用来配合跳跃的滑翔，哪像他现在……简直就是小鸟学飞啊…… 　　“你在笑。”伊斯忽然降落，眼神不太友善。 　　“咳……”宛籽心虚地遮掩，本来想要强行憋回去，看见伊斯在原地上下扑腾翅膀，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伊斯耳尖泛红，眼神更加不友善。 　　倏地，他腾空而起，显然是恼羞成怒了。 　　“你要抓紧时间联系啊。”宛籽在原地小声吐槽，“我们剩下的时间并不多了。” 　　伊斯在空中终于滑翔了一段，险些撞上树顶。 　　宛籽沐浴在恒星光芒之下，仰望着他的身影，透过他看见另一个人的影子。 　　——莱格修斯。 　　她在心底呼唤这个早已经呼唤千万次的名字。 　　——我终于找寻到希望，你一定要等着我。 　　“你……饿了吗？”忽然，一个轻软的声音响起来。 　　宛籽回过头，发现通道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陌生的身影——那是一个少女，手里端着一小碟营养剂，正怯怯地盯着在天上飞向的伊斯。 　　……薇妮？ 　　宛籽一眼就认出了她熟悉的面孔与表情，顿时感觉有些微妙。 　　薇妮收回目光，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是亚瑟的助手薇妮，这是你们未来三个恒星日的食物……” 　　宛籽奇怪：“三天？” 　　薇妮点头：“导师要进行第二例实验，所有医务人员都要去配合，所以未来三个恒星日，你们要照顾好自己，第二实验室虽然是恒温的，但是晚上会有露水，哦不对，你们的基因应该不会被这些伤害到……” 　　薇妮的声音很软糯，絮絮叨叨嘀咕了一大堆，脸色越来越红。 　　到最后，她已经满脸通红：“对、对不起啊……我就是第一次接触到你们，有点兴奋话多……” 　　真的是……少年时代的薇妮啊。 　　宛籽深吸了一口气，挤出一抹笑：“没关系。”她望着她的眼睛，透过她望见多年之后的那个人，“我很高兴认识你，薇妮。” 　　薇妮听了，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我也、也很高兴认识你！” 　　宛籽笑起来，心底的阴霾散开不少。 　　“薇妮。”宛籽轻声叫她的名字。 　　“是，我在。”薇妮认真答应。 　　宛籽趁着她不备靠近她，低声道：“伊斯的身体状况非常不好，你能通知亚瑟过来查看吗？或者你能不能给我一支□□？” 　　薇妮吓了一跳，连连退后。 　　宛籽趁机抓住了她的手：“他有时候会失控，我真的很害怕他会伤害到我，现在亚瑟和洛迪要连续离开三天，我真的很害怕……” 　　薇妮脸色苍白：“我……这不是我权限范围内能做的事情……” 　　“麻醉剂不会伤人的，而且他那么厉害，根本就不会被伤到！我只是……只是……”宛籽紧张地看着她，努力地让自己的眼眶看起来红一些，“我只是太害怕了，我……” 　　薇妮满脸为难。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伊斯，确实，他失控杀人早已经有先例。 　　可是…… 　　薇妮攥紧了拳头，看了看宛籽，又看伊斯，终于勉强点了点头，从自己的腰间解下了配枪。 　　“这个……先给你用吧……”她低道，“我去实验室了……” 　　“谢谢你，薇妮。” 　　宛籽目送薇妮狼狈离开。她见过薇妮风华正茂的时候的样子，也见过她老去的时候和蔼的脸，这是一种非常神奇的体验。只要看着薇妮的脸，就会自然而然地生出亲昵的感觉。 　　对不起。 　　她在心里追了一句。 　　薇妮的身影消失在2号实验室的入口。 　　几乎是同时，伊斯的身影落在了宛籽的身后。 　　“有什么用？”他盯着宛籽手里的枪支，目光中透出满满的嫌弃。 　　宛籽盯着手里的枪。 　　这是一把银色的随身武器，它很小，刚刚够女性的一手掌握。外观十分漂亮。 　　伊斯的目光更鄙夷了。 　　宛籽把他的目光尽收眼底，问他：“你知道坦尼桑最厉害的武器是在谁手上吗？” 　　伊斯想了想，道：“在军部手上。” 　　“不对。”宛籽举起□□在阳光下翻转，“基因研究所的医务人员都是废材，一旦与军部发生冲突，几乎毫无胜算。为了能够与军部制衡，最厉害的武器往往是在最柔弱的那部分人身上。” 　　在多年之后的伊克斯佩特星，基因研究所的柔弱医务人员们每一个人都手握着高杀伤性武器，而曾经最废材的她，随身配的是拥有着横扫虫族的手环。军部拥有最强的战士，基因研究所的科学家们拥有生杀予夺的能力。 　　薇妮的配枪不一定能够杀死强大的战士，但是让绝大多数普通军部士兵丧失战斗力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伊斯看着宛籽的动作没有作声，算是承认了她的推断。 　　没有绝对的强者，也没有绝对的弱者。 　　的确，这本来就是是伊克斯佩特帝国的暴力平衡美学。 　　宛籽收回枪支，眯眼看着伊斯：“你知道坦尼桑最强的战士在哪里吗？” 　　“虫族？”伊斯思考片刻回答。 　　“不对。”宛籽轻道，“是你。” 　　伊斯的表情一震。 　　宛籽把枪交到伊斯的手里，解下袖口上的徽章，咬牙道：“三个恒星日机会难得，青禾，你究竟打算等到什么时候？！” 　　…… 　　几乎是同时，警报声忽然响彻整个坦尼桑基地。 　　作者有话要说：　　我试试写第二章 ...... 　　争取10点前更新 　　大家不要等着哈，明天看也一样的，等更太虐了…… 第100章 交锋1 　　警报声并不是因为青禾，而是因为白露。 　　她原本是安静地躺在传输器械上，没有人想到她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醒来，并且迅速劫持了身边的研究所成员，抢夺到武器，射伤了大部分巡逻队成员。 　　她就像是一道白光，迅速地穿行在一片混乱的舱道内，所过之处尖叫声与哀嚎声连成一片。 　　“阿因——”白露带着哭腔的声音传到很远的地方。 　　“快、抓住她！她已经注射了麻醉剂，跑不远的！”医务人员厉声叫嚷。 　　然而没有人能追上白露的步伐。 　　她是一个优秀的虫族，成年体，就算身体里面的麻醉剂已经超过普通人负荷，也依旧没有人能够追上她。所有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在舱道的尽头，茫然无措地相互对望。 　　“怎、怎么办？” 　　“追啊！！你想让实验失败吗！” 　　巡逻队终于反应过来，可惜白露已经完全不见了身影。 　　“阿因——！” 　　白露光着脚，身影飞快地滑翔。 　　她的脑海中依旧混沌一片，只依稀记得灰叶与宛籽消失了，后来又被抓回来，再后来整个坦尼桑基地里面，她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灰叶的气息…… 　　她惊恐、慌张，一度试图逃跑，但是却被洛迪关押在了实验室。 　　最初塞因还会每天到实验室来探望，再到后来，塞因也失去了踪影。她感受到他的身体很痛苦，却怎么都砸不破实验室的门，直到不久之前，她的身体被注射了麻醉剂，带出实验室…… 　　“阿因——阿因——” 　　白露慌张地探望过每一个舱口。 　　他怎么了？他死了吗？ 　　不对……他还活着，可是身体好像很虚弱…… 　　“阿因！！” 　　忽然，她的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道钳制，拖拽进了一个黑暗的空间里——！ 　　“你是谁——！” 　　白露拼命挣扎，恐惧极了。 　　在这颗星球上还有生物可以追上虫族的速度吗？ 　　她慌乱地张开手，摸到了那个人背后的翅膀，神智一瞬间冷静了下来。 　　——那是一个虫族？ 　　白露深吸一口气：“你是……什么人？” 　　那人松开了手，点燃了一点光亮。 　　“我叫青禾。” 　　“青禾……是什么？” 　　青禾低道：“我是虫族。” 　　微光照亮了他的灰色长发，露出了显而易见的虫族特征五官。 　　白露呆呆看着他：“我知道你是虫族，但是青禾是什么？” 　　“青禾是我的名字，我是你的族人，很久以前作为战斗伙伴在穆查理生活。” 　　“你是什么？” 　　青禾嘴角抽搐了下，艰涩道：“我该庆幸当初进伊克斯学院学习的是灰叶而不是你吗？”这个小家伙，战斗力虽然的确是很强，但是性格上是不是被保护得太好了些？不知道算可爱还是愚蠢…… 　　“你认识，灰叶？”终于，白露换了话题。 　　青禾的目光黯淡了几分：“你听着，我教你去2号实验室的方法，你带上武器，能制造多少混乱就制造多少混乱，明白吗？” 　　白露雾蒙蒙地看着青禾：“我要找阿因。” 　　青禾道：“你的阿因快要被送去挂了解剖了，如果你不想他变成怪物，就照我说的做！” 　　白露歪头，一脸纠结：“我想找阿因，他的身体，不太好。” 　　白露担忧地煽动翅膀：阿因何止不太好，简直像是生命垂危。 　　青禾无力地喘气。这个小空间是宛籽告诉他的坦尼桑的监控死角，它居于舱道之上，是一个非常狭窄的空间。他在这个小空间里面快要缺氧了。 　　他握住白露的肩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白露，你听我说，宛籽与伊斯在2号实验室里，你去找他们，我去救你的阿因……只有这样，你的阿因还有机会活着，我们虫族还有机会活着，你懂吗？” 　　白露安静了下来。 　　青禾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放到白露的手心。 　　“等下我会趁乱切断能源，你趁机进2号实验室，你把这个交给伊斯。明白吗？” 　　白露久久看着青禾，终于，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青禾看着白露懵懂的样子，渐渐地红了眼眶。“好好活着。”他低声对白露说。 　　白露在灰暗的空间里发了一小会儿呆，忽然抱紧了怀里的小盒子，奋力跳了下去！ 　　下一瞬间，警报声四起。 　　* 　　在遥远的2号实验室，宛籽与伊斯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们站在实验室的入口处，紧紧盯着入口。其实以伊斯现在的体能与破坏力，完全可以强拆了这个实验室……但是唯一不确定的是那些科学怪人有没有在入口处安放什么陷阱。比如像伊克斯学院入学考试的时候那种让人产生幻觉的东西，或者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干脆放一个核弹在门口呢？ 　　宛籽紧张地看着入口。 　　在那上面覆盖着淡淡的荧绿光，一些不知名的符号像是图腾，缓缓地环绕在入口的周围。 　　紧张的等待中，宛籽试图缓解气氛：“伊斯，如果我们活着，你打算……做什么？” 　　伊斯沉默了一会儿，道：“火锅。” 　　宛籽：…… 　　伊斯看着宛籽：“现在……我也可以下海抓鱼了。” 　　宛籽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了他的话中意，顿时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她想了想，挤出一点笑来：“好，我们约好了。” 　　骤然间，那些荧绿色的符号忽然消失了。 　　紧接着是蓝天白云消失无踪，整个2号实验室刹那间一片漆黑，连风声水声都消失无踪。 　　整个实验室里只剩下剧烈的警报声，一声比一声焦躁。 　　“伊斯！” 　　“有人。”伊斯冷静的声音传来。 　　下一瞬间，入口处忽然传来重击——砰—— 　　爆炸声响起，巨大的热浪袭来。 　　宛籽被伊斯拖着飞出去好远，随后看见了出口被打开，一个小小的身影慢悠悠飞了出来。 　　下一刻照明恢复。 　　那个小身影遍体鳞伤，狼狈地煽动着三对翅膀，雾蒙蒙的眼睛像是随时会哭出来。 　　……白露？ 　　“给你。”白露煽动着翅膀，小心地把盒子递给伊斯，然后转身就走，“我去找阿因了！” 　　“这是……什么？”宛籽茫然看着白露消失在视野里。 　　伊斯勾起了嘴角：“军用的东西。”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短小君…… 第101章 交锋2 　　伊斯打开小匣子，取出了里面的东西。那是一些小口径子弹，一共三枚，貌不惊人的样子。伊斯取出一枚，填充进薇妮的配枪里，小型子弹立刻随着弹匣的口径改变了形状。 　　伊斯双手握枪，对着出口处扣下扳机—— 　　“啊——”宛籽本能地无助了耳朵，可是预想中的炮火声并没有传来。 　　那一小颗子弹潜入了通道入口，金属质地的舱门竟然像是巧克力一样无声地融化开来。不一会儿，2号实验室的底部就被侵蚀溶解了一个大洞。 　　宛籽：…… 　　宛籽在心底把青禾的祖上骂了十八遍——既然有这种东西存在，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潜进坦尼桑？在最初那颗不明星球上，直接把朱羽号给融了不好吗？！ 　　“快走。”伊斯催促。 　　“等等！”临行之前，宛籽忽然停下了脚步。 　　伊斯疑惑地看着她。 　　宛籽站在通道口愁眉不展，迟迟没有踏出第一步。白露逃脱，洛迪要去新实验室，坦尼桑的戒备现在一定森严无比，从实验室到主舱体不知道要经历多少防守与追捕。除非…… 　　宛籽仰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天空”。 　　伊斯顺着她的目光仰望。 　　宛籽眯起眼，若有所思问伊斯：“要不要……试一试走新路？” 　　* 　　2号实验室与坦尼桑主舱体交界处，瘦小的虫族身影在枪林弹雨中穿梭，终于支撑不住，重重地撞上地面。 　　“呀——” 　　白露的手肘被割破了一道口子，绿色的组织液不断从身体里渗透出来。 　　她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本来就惨白的小脸更加没有颜色。 　　“别过来！”她龇牙咧嘴，“否则，全部杀死！” 　　守卫队们在几十步外踟蹰，没有一个人敢靠近。没有人胆敢小看虫族的战斗力——就算她是个可爱的女孩子，就算她的腰肢与腿脚是那么的纤细，就算她已经形容狼狈，她也是一个S级的战斗种族。 　　只要她想，她还是可以轻而易举地把他们这种十几人小队撕成碎片。 　　于是，双方就这样陷入僵持。 　　白露身体里的麻醉剂渐渐发挥了作用，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身体开始摇摇坠坠。 　　守卫队开始躁动，有人问：“老大，我们上吗？” 　　队长摇了摇头，做了一个等待的姿势。 　　白露像是已经分不清周遭的环境，凶狠的表情逐渐收敛，又变回了那个乖巧漂亮的虫族少女。她摇摇坠坠地站了起来，超前走了两步，又噗通一声栽倒。 　　守卫队开始缓缓靠近她。 　　“阿因……”白露模模糊糊喊出声，委屈又彷徨，“很疼啊……” 　　虫族的痛觉神经并不发达，这是非常有利于战场的属性。可是不久之前，洛迪往她的身体里注射了大量的麻醉剂，锋利的刀口曾经打开过她的胸腔，又缝合起来，她终于感觉到了疼痛的感觉。 　　那么不舒服，又那么慌张。 　　她学着塞因的样子捂住身上的伤口，却一点也没有用。 　　于是白露更加慌张与委屈。第一个守卫队员靠近她的时候，她一把抓住了他的喉咙，锋利的牙齿刺进他的皮肤里，只要再用一丁点力气，他的脖子就要被扭断了…… 　　——不可以哦。 　　虚空中的塞因温柔地微笑。 　　——白露是个听话的孩子，不可以随便猎杀智慧生物。 　　“……可是很疼啊。”白露小声嘀咕，却听话地放开了手上的守卫队员。好吧，她想，等到找到阿因，一定要问问他，是不是一定、一定一定不能猎杀会说话的动物呢？ 　　白露丧气地松开了手。 　　就在这一瞬间，守卫队员迅速逃脱，在极短的距离出举起□□，射中白露的心脏！ 　　守卫队长长舒一口气，举起通讯器：“洛迪大人，我们已经抓住白露。” 　　洛迪问：“2号实验室里的实验体怎么样？” 　　守卫队长凝望通道远处，犹豫片刻道：“白露逃跑造成了坦尼桑多处故障，不过我们一直守在舱体的唯一出口，2号实验室舱门虽然被损坏，但是实验体并没有跑出来。” 　　洛迪道：“封闭舱门。” 　　“是！” 　　舱门徐徐合上。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而在远方的2号实验室，宛籽紧紧抱着伊斯的脖颈，穿过破损的实验室屏障，划过天际！ 　　* 　　军部发现2号实验室破了个大洞时，已经为时已晚。 　　宛籽紧紧抱着伊斯，从高空中俯视坦尼桑——这是一颗荒凉的星球，没有氧气，没有水源，只有无尽的黄沙与□□的岩石装点着这一片绝望的梦境。 　　不幸中的万幸，这颗星球只是没有氧气，并不是没有空气，声音还是可以传播的。 　　“我们……去远一点的地方。”宛籽把头埋进了伊斯的怀里。 　　自从离开地球，遇见了长翅膀的伊克斯佩特星人，她的恐高症已经好了很多了。 　　“他们会追踪到我们。”伊斯轻声道。 　　宛籽在他的怀里探出头，望着越来越远的坦尼桑基地，勾勾嘴角笑了。 　　“是啊。”她挑眉嘲讽地笑，“最好快点追过来。” 　　伊斯面露疑惑，身形一个踉跄，险些朝地面俯冲过去——他还不是很习惯有翅膀的生活，至少不是很习惯带着翅膀作战—— 　　“啊——”宛籽抓住伊斯的肩膀，“你小心点啊！！掉下去我一定会挂的！！！” 　　“……挂？”伊斯歪头。 　　他一分心，身体就失去平衡，晃晃悠悠地朝远方飞翔。 　　宛籽紧张地死死抱住伊斯：她曾经非常习惯莱格修斯的怀抱，在他的怀中以各种姿势俯瞰过伊克斯佩特星的风光，可是她差点忘了，现在的伊斯可是一个彻透彻脑的——没考过科目2的菜鸟啊啊啊—— 　　伊斯低头看了一眼胸口僵硬成一团的宛籽，僵硬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丝弧度。 　　下次……还是把她放在背上吧？ 　　他在滑翔中稀里糊涂想，那样的话，她应该就不会那样害怕了。 　　* 　　就这样紧张地飞行，没过多久，黑夜就来临了。 　　宛籽日落之前找到了一处避风的断崖，于是指挥着伊斯停靠在了断崖下。两个人背靠着背，在星空下休息了一小会儿。 　　“你适应飞行了吗？”宛籽轻声问伊斯。 　　伊斯点点头，盯着自己的在岩石上的影子目光复杂。虽然变得更强了，可是……却也彻彻底底地变成了一个怪物。 　　宛籽把他的神情尽收眼底，抓耳挠腮想不出安慰的言辞来，只好轻轻拍他的肩膀：“那个……虽然现在看起来怪怪的，但是以后……” 　　她看着他的背影。 　　她想要告诉他，以后他的名字会让整个宇宙都震惊，他的头像会被做成徽章，别在每一个军校生的衣领上，他的名字会载入帝国的史册，照耀伊克斯佩特星几千年的光辉历史。 　　可是她说不出口。 　　她甚至不可能确定，未来照耀帝国历史的是他，还是他的复制体。 　　…… 　　“未来，是什么样子？”寂静中，伊斯的声音响了起来。 　　“未来啊……”宛籽倚靠在他的背后，轻声道，“未来的帝国，是一个强大而又残酷的星球。” 　　“未来是不是，已经没有我？”他已经踟蹰了一路，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宛籽低垂下了脑袋，沉默。 　　她在2号实验室里只告诉了他帝国的历史，很多重要的事情，她实在不知道如何开口。 　　该怎样解释，她一直寻找的伴侣其实就是他，却又并不是他？ 　　她考虑好久，才低道：“未来没有伊斯·艾伦特。” 　　“……我知道了。” 　　伊斯靠在岩石上，放松身体，翅膀也耷拉下来。 　　他并不感到意外，只是……只是仍旧失落。 　　“对不起。”伊斯伸手抚过宛籽额前的乱发，“还是不能陪你去遇见莱格修斯。” 　　伊斯低着头，柔软的金发披洒下来，温柔而又伤感。 　　宛籽忽然觉得胸口的酸痛连接成了无边无际的风沙，再也遏制不住它滋长泛滥的势头。 　　不论是灵魂还是身体，他已经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已经，再也不是很久以前她在森林里遇见的那个桀骜不驯的少年了。 　　他把最柔软的灵魂交到她的手里，赤诚得如同献祭，而她却并不够坦白。 　　有那么一瞬间，宛籽本来就不够坚强的意志力分崩离析。 　　“对不起……其实莱格修斯他……” 　　陡然间，刺眼的灯光忽然袭来！ 　　伊斯跳了起来，抱起宛籽从地上一跃而起！ 　　下一瞬间，他们原本休息的地方被红色光芒的巨网包裹！ 　　朱羽号，终于来了。 　　* 　　伊斯的移动速度已经今非昔比，就算抱着宛籽，躲避追击网依旧轻而易举。 　　宛籽头晕目眩，只看见底下的沟壑与沙丘飞快地掠过，身体周围不断有光网炸裂的声音，黑暗的夜空变得斑斓无比。 　　“伊斯——去前面的沟壑——你先把我放下——”宛籽在伊斯的耳边喊。 　　“先把他们甩开一点距离——” 　　“听见了吗——” 　　伊斯飞快地滑翔，抵达宛籽指引的沟壑，把宛籽轻轻地放在地面上，随后张开翅膀，飞快离开。 　　宛籽一个人停在原地目送伊斯的背影，失落与欣慰齐齐涌上心头——这家伙压根就没想过计划失败的可能性，已经这么信任她了啊……他这种性格加上现在的模样，真的有点像金毛…… 　　只片刻，朱羽号的追击网就朝沟壑袭来。 　　宛籽闭上了眼睛，只感觉身周忽然一片温热，紧接着一股压迫感铺天盖地而来，她的身体被一瞬间勒成了粽子，缓缓地悬空起来。 　　嘀—— 　　网上传来细微的声音，大概是成功捕获的信号。 　　宛籽的身体被扭成了一个奇异的姿势，根本看不到周遭的景象。但是可以确定的是，朝着伊斯撤离的方向并没有新的追击网形成。 　　猜对了。 　　这个追击网无法同时存在两张，就像之前抓捕灰叶的时候那样。 　　宛籽想要咧嘴笑一笑，却发现自己做不到。 　　与此同时，朱羽号缓缓降临地面。 　　舱门开启，裴肯元帅站在升降梯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宛籽：“我亲爱的孩子，你是否高估了自己的智商？” 　　宛籽在追击网中晃晃悠悠，如同一个打包包邮上门的粽子，她发不出声音，只能朝裴肯丢了一个幸灾乐祸的眼神——你才高估了自己的智商。 　　裴肯皱起了眉头。 　　他道：“锁定伊斯位置，发动追击网。” 　　可惜，为时已晚。 　　一道身影从朱羽号的后方掠过，举枪朝朱羽号的引擎射出一枚子弹！ 　　警报声迟迟响起：“警告——警告——巡航系统遭遇袭击，损毁程度3%……” 　　下一秒飞快的身影掠过朱羽号前方，举枪对准追击网的接缝射出最后一发子弹。追击网的红光闪烁了记下，迅速黯淡，原本的金属显露了出来，很快就消融在了夜色里。 　　宛籽自天空中往下坠。 　　伊斯接住宛籽，迅速朝远方飞翔—— 　　被甩在身后的裴肯彻底撕破了和蔼的面容，吼叫出声：“朱羽号可以自动修复，你们这是无意义的逃亡！” 　　宛籽抱住伊斯的脖颈，吃力地望着越来越远的朱羽号，终于笑了出来。 　　——谁指望一颗小子弹能够毁掉朱羽号啊？ 　　很快他们就会发现，不仅动力系统坏了，就连逃生舱也已经被青禾切断了能源供应，他们将要在这个原理坦尼桑的荒郊野外待上好几个恒星日。 　　事到如今，她已经不想逃出坦尼桑了。 　　“伊斯，我们去迎接你的第一场战役吧。”宛籽轻声道。 　　现在的坦尼桑，恐怕空荡荡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更改下前面的设定，之前说坦尼桑没有大气层，那就意味着声音无法传播=口= 　　前面修了下补丁，改成了有大气，只是没有氧气，大家不用回去看反正修的东西挺无聊的.... 第102章 交锋3 　　坦尼桑基地已经把戒严提高到A级，无数枪弹从坦尼桑基地内喷射而出，齐齐射向天空，却没有一枚射中目标。 　　伊斯飞快地在空中闪躲，他从高空中蜿蜒冲刺，每一次俯冲都更加靠近坦尼桑。 　　“少、少将……”基地内，慌乱的驻军战士又一次报告。 　　驻守的少将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他正目瞪口呆地看着监视器中几乎无法捕捉到身影的对手，忍不住长大了嘴巴。 　　少将指着伊斯问：“这、这什么东西……？！” 　　战士战栗答：“听说是、是洛迪大人最新改良基因后的战士……” 　　少将不可置信地撸起袖子：“那战士为什么一副要把洛迪老巢端了的样子？？” 　　战士快要哭出来了：“我也不、不知道啊……” 　　…… 　　混乱间，那个侵略者的身影忽然消失在画面里。 　　下一秒，监视器中画面一晃，紧接着一声巨响——轰隆—— 　　坦尼桑外部监视设备被彻底损毁。 　　人工智能的警报声升级到S级，坦尼桑的前翼已经开始冒烟。 　　少将：…… 　　“裴肯老头呢啊啊啊——”少将揪住战士的衣领后，“为什么大家都跟着朱羽号走了，把我留下来收拾这个怪物啊啊啊——” 　　少将欲哭无泪，他只是个浪荡的纨绔子弟，要不是看上了医疗队的姑娘，他才不来这里吹风沙玩命啊！ 　　“少、少将，我们怎么办……” 　　战士瑟瑟发抖，坦尼桑的驻军原本就不多，一半跟着洛迪去了实验室，一半跟着裴肯元帅上了朱羽号，现在整个坦尼桑基地里的能作战的绝大多数已经被白露打残了…… 　　轰隆隆—— 　　远处又炸响。 　　监控屏幕只剩下最后一个还能显示画面。 　　少将哆嗦着盯着屏幕，看见方才滑翔于天际的身影降落在监控设备前，扬起头，淡金色的眼睛冷冷地盯着监控设备，好像要看穿屏幕。 　　少将很没骨气地咽了一口口水。 　　倏地，一个娇小的身影从那个怪物身后走了出来，朝着监控裂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嗨。”那个娇小的身影朝监控招手，“能看见吗？” 　　少将面无表情问身边战士：“这又是什么东西？” 　　小怪物满脸的幸灾乐祸：“你们的裴肯元帅的船破啦，短时间内回不来了。“ 　　少将：…… 　　小怪物的眼睛眯成了月牙：“如果你们投降的话，我们保证不会伤害任何一个人。” 　　“少、少将……我们要不要商谈下……” 　　“你是蠢货吗？！”少将一拳砸中身边战士的脸，把他打飞好远，“他们身上没有武器！而且只有两个人！我们拥有整个坦尼桑基地！” 　　被一个软脚废材的不明生物这样挑衅，简直是帝国之耻啊！ 　　监控中的小怪物像是听见了指挥舱内的声音，咧嘴笑起来：“我们的确没有办法攻破坦尼桑的防护网，不过你们可不要忘了，坦尼桑的光能装置在外面，而且没有任何防范哦。” 　　少将一愣，瞬间脸色惨白。 　　宛籽对着监控冷笑：“我们的时间不多，你们——好好考虑。” 　　…… 　　顷刻间，监控舱内所有人面如死灰。 　　“少、少将……” 　　少将缓缓后退了两步，靠在舱体上，仰头闭眼。 　　“放行。”良久，少将咬牙道。 　　“可是元帅……” 　　“放行！我来担责！”少将吼出了声。 　　的确，整个坦尼桑所有的能源都来自于恒星光芒，所以光能发电装置一直是重型的自动炮弹网自动覆盖范围，任何可以的脉冲或者军械只要抵达光能装置周围，坦尼桑最厉害的炮火就会齐齐发射，保证把非法入侵的军舰或者炮弹打成筛子——然而，现在接近光能装置的根本就不是军械。 　　他们两个是生物。 　　渺小的生物。 　　目前已知的种族没有能够在高压缺氧的情况下生存的生物，所以坦尼桑的自动炮弹系统根本就无法监测到没有任何电子脉冲的生物入侵。 　　只要他们在低空靠近光能装置，破坏了它，坦尼桑将在短时间内……失去能源。一旦失去能源，内外气压将会一致，整个坦尼桑会像烟花一样，炸裂开来。 　　…… 　　坦尼桑的增压舱门缓缓打开。 　　宛籽一步踏入其中，抬头望向增压舱内的监控：“很高兴和你们合作。” 　　“另一个为什么不滚进来！” 　　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通过传输设备响起来。因为伊斯还站在室外，没有一点要进舱门的意思。 　　宛籽道：“我知道你们的增压舱一般配备军械，我需要一些远程操作的武器。” 　　“喂，你不要太过分！” 　　宛籽抬头对着监控冷笑：“你才不要把我们当蠢货。” 　　监控那头顿时安静了下来。 　　僵持。 　　宛籽静静地等待着对方的抉择，悄悄捏了捏出汗的手心。 　　如果她跟伊斯都进入坦尼桑，才是失去了最大的筹码。刚才他答应得这么爽快，根本就是打算以退为进，打算瓮中捉鳖。还好，玩军事策略，这群靠武力取胜的外星人终究差了地球人好几条街。 　　过了好久，增压舱的墙壁裂开，露出了一排齐整的军械。 　　“哪个？”宛籽回头看伊斯。 　　伊斯站在远方，看着指挥若定的宛籽，他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第一排第三个。” 　　* 　　伊斯带着□□，飞上坦尼桑光能器械区，把它紧紧地绑在驱动上。这样一来，假如他们进入坦尼桑遇到任何不测，在最后的紧要关头，仍旧可以操控摧毁坦尼桑的能源系统。 　　又过了片刻，宛籽与伊斯才终于走到指挥舱，见到黑脸的少将。 　　宛籽看见那个少将的脸，稍稍一愣。 　　“看什么看！”少将掀桌。 　　宛籽小声道：“我们只想去实验室，不想伤害你们，罗斯特。” 　　是的，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碰上老熟人。这个奇形怪状的暴脾气少将，居然是罗斯特。 　　“已经伤害了！”少将气急败坏出声，吼到一半，愣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宛籽来不及回答，因为伊斯在罗斯特朝宛籽开吼的一瞬间就冲了上去，卸下他腰间的配剑，用剑刃抵住了他的喉咙——“带我们去实验室。”伊斯淡道。 　　“……不可能……”罗斯特挣扎。 　　伊斯的剑毫不留情的插进他的盔甲缝隙，一寸一寸刺进他的肩胛骨。 　　“我不介意换一个人问。”伊斯淡淡威胁。 　　“啊——” 　　罗斯特痛得眼球都凸了出来，整个人扭曲成一个奇异的姿势。 　　“……伊斯，你别杀他！”宛籽慌张出声。 　　“莱格修斯”就快要用剑结果了自己未来的得力助手，这画面太诡异了。 　　“罗斯特，我是薇妮的朋友！”宛籽扶住伊斯的手，不让他刺下去，焦急道，“罗斯特，薇妮她现在也在危险之中，你想看薇妮无辜丧命吗？！” 　　“薇、薇妮……” 　　“是的，薇妮她……很危险。” 　　宛籽死死抓着伊斯的手，生怕他稍微一用力，罗斯特的小命就没了。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识到，未来是随时会改变的——现在的每一个举动，都能带来伊克斯佩特星的巨变。 　　罗斯特会死，亚瑟会死，甚至连莱格修斯…… 　　宛籽看了一眼伊斯，不敢往深处细想。 　　伊斯缓缓松开了手。 　　罗斯特跌落在地面上，铠甲的缝隙中潺潺流出鲜血。他跪伏在地上大口喘息，眼里的震惊如同随时会燃烧起来的火苗。 　　“我带你们去。”他艰涩地站起来，瘪嘴道，“反正我……又不是真的来当战士的……” 　　众：…… 　　“走吧，怪物们。”罗斯特捂着肩口，面无表情说，“我只负责送你们到入口。” 　　众人：………… 　　所有人的心里都响起同一个声音：如果裴肯元帅回来，这小子一定会被发射到太空永远驱逐！ 　　* 　　新实验室位于坦尼桑的下方地底，通道犹如迷宫。 　　宛籽与伊斯一步踏入，很快就迷失在了繁琐的舱道组合中。 　　“你认得路吗？”宛籽发现伊斯越走越快，她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有记号。”伊斯指着地上的角落。 　　宛籽这才发现，每隔一段时间，舱道的角落里就有一个荧绿色的小点，就是这些小痕迹一路指引着伊斯朝前走，竟然完全没有走过回头路。 　　“这是……” 　　“虫族的血液。” 　　宛籽的心颤了颤。如此有规律的记号，肯定不是医务人员无意的疏漏。 　　这些是青禾为了让他们能够找到实验室正确路径留下的血。 　　伊斯的速度越来越快，宛籽全力以赴跟着他朝前奔跑，越跑心越凉——迷宫那么漫长，青禾他到底……流了多少血？ 　　忽然间，昏暗的舱道竟然到了尽头。 　　一片空旷的区域出现在宛籽与伊斯的视野中，刺眼的光亮让他们的眼睛有一瞬间的迷蒙。 　　看清后，宛籽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本实验室的培育皿被尽数转移到了这里，陈列成两列，每一个试管中都漂浮着一个完整的变形生物，一直蔓延向远方。如果说2号实验室是一片世外桃源的话，那么这里就是修罗场的入口。 　　宛籽拽住了伊斯的手臂，拉着他一点点超前挪动。 　　每一个培育皿上都悬挂着独特的标签，是他们特有的名字。 　　“……利比纽特号……”伊斯低沉地念出试管中的怪物名字。 　　“……葵明西亚号。” 　　“……简库洛号。” 　　…… 　　宛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简直快要跃出喉咙口。 　　不，别念了…… 　　她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尖叫。不安一点点在胸口放大，快要让她发起抖来。 　　每走一步，就是一步折磨。 　　“伊、伊斯……” 　　伊斯在一个培育皿前停下了脚步。 　　“……莱格……修斯号……”伊斯的声音微微颤抖。 　　宛籽的身体一瞬间僵直。 　　伊斯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培育皿，脚步停滞不前。 　　在这众多的培育皿里，只有这一个里面空荡荡的。 　　什么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未免有人站错队，给大家剧个透 　　我们的男主从始至终是莱格修斯，还有几章就可以回去了。 第103章 交锋4（有补充） 　　宛籽感觉身体里的血液濒临冰点。 　　伊斯伫立在空荡荡的培育皿前，仰着头，柔软的发丝从脸颊边滑落到了肩膀后。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好像是一尊刚刚被捏制出来的完美的人偶，空洞的眼神凝滞在培育皿上的穆查理星文字上。 　　莱格修斯。 　　伊斯缓慢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些字。 　　无数次鲜血淋漓，无数次泯灭人性与伦理，把自然赋予的身体进行惨无人道的改造，一次又一次毁灭最优秀的战士的身躯，经历无数次惨不忍睹的失败，最终在绝望之中，被造就的第一个完成体——莱格修斯，破灭与希望之子。 　　“为什么……是空的？”伊斯喃喃。 　　宛籽低下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其实也不需要回答。 　　这两排漫长的培育皿里面浸泡着的几乎是一个基因改良的历史。从最初的一些器官，到之后逐渐能够形成丑陋外星的混合怪物，越往后，培育皿中的怪物越趋于人形，在队列的尾端是那个伊克斯学院门口的海洋中捞着的半穆查理半人鱼族女性，再然后就是一个长着虫族翅膀与穆查理星人躯壳的混合体……最后，是一个空荡荡的培育皿。 　　唯一一个没有被泡在培育液中的实验体，只有一个人。 　　这个人叫伊斯·艾伦特。 　　此时此刻，他正站在曾经属于他的培育皿之前，仿佛所有的意识与情感都被它吸得精光。 　　宛籽站在他的身后，挣扎半天，挤出艰涩的话语：“……对不起。” 　　伊斯听见宛籽的声音，脊背更加僵直。 　　许久，他转过身，指尖轻轻地触到宛籽的刘海，声音透着沙哑：“莱格修斯……是我？” 　　“对不起，我……” 　　宛籽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是告诉他，她因为不知道如何面对他的新身份所以选择了隐瞒，还是告诉他真相让他知道他们之间存在这数千年的差距，而他根本就不是她所认识的莱格修斯？ 　　不论哪一种，都太过残忍。 　　她说不出口。 　　伊斯在她的面前俯下了身，目光中带着晦涩的颤意。 　　他的指尖握住她的后颈，托起她一直埋着的头。 　　这一切的动作都很轻柔，却也很坚决，直到她与他的目光相接。 　　“宛籽。”他低声道，“你早就知道。” 　　他没有疑问，用的是肯定句。 　　宛籽红着眼睛硬生生移开视线，生怕露出太多破绽。 　　就这样僵持，过了好久，终究是伊斯先妥了协，他俯身向前，轻轻地拥抱住了宛籽的肩膀，在她的耳边低声道：“我想过，找到莱格修斯之后，应该怎么办……” 　　“灰叶建议说，直接揍到他答应滚为止就好了……我……的确考虑过……” 　　宛籽：…… 　　这确实是灰叶干得出来的事。 　　“可是……我更希望看见你能去到希望之所。” 　　“就算……很难受，也想要去达成它。” 　　“我……很高兴。”伊斯停顿了一会儿，轻声道，“我很高兴，宛籽……” 　　伊斯的声音介于少年与□□，带着浓重的彷徨。他好像只是想诉说，又或许他根本就没有想要得到回应。 　　宛籽保持着拥抱的姿势，安静地听着伊斯断断续续的声音，有一种时空错乱的幻觉。 　　她遇见的莱格修斯如果有少年时，大概就是这样子吧…… 　　可惜他没有少年时，他自睁开眼睛起，就是肩负着一切的帝国元帅。 　　“伊斯，我们的时间不多。”她轻声提醒。 　　话音未落，忽然整个地底开始震荡。伊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张开身后的双翼，抓住宛籽一跃飞上空间的上空。 　　整个空间都在微微震动，引擎声似乎换了一个档位，有一瞬间又忽然安静下来。 　　好像刚才的一场动荡都是幻觉。 　　……是地震吗？ 　　宛籽不敢确定，她看见空间的远处出现了一个全新的空间。明亮的光芒把那个空间里的事物照耀得一览无余： 　　那个空间像是一个小小的实验室，明亮的空间中央放置着一张试验台，试验台的上方躺着一个娇小的身影。身穿白色制服的洛迪与一干医务人员围在试验台四周，手中的刀眼看就要落到实验者的身上—— 　　那是——白露！ 　　宛籽吓出了一身冷汗，对着伊斯道：“快、快放我下去，先去救白露！” 　　伊斯振翅滑翔，把宛籽放到地上，俯身飞向试验台。然而他只冲到一半，陡然间却像撞上了一幢透明的墙壁一般，整个身体忽然变形，被狠狠弹了开去，坠落到地上。 　　“伊斯！”宛籽疾步跑向他。 　　伊斯从地上爬了起来，捂住肩膀，一步一步超前探索。 　　忽然，他的脚步略微停滞。 　　宛籽跟在他的身旁，犹豫着伸出手去探触——果然，空间的中央横陈着一道看不见的墙壁，把这个空间割裂成了两半。他们在这一边可以看见洛迪他们所有的动作，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而在空间的另一半，白露半睡半醒似地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 　　“白露——！”宛籽用力捶打透明墙。 　　另一端的白露毫无知觉，她抬起眼睛，脸上写满了恐惧与绝望。她忽然望向对面的培育皿，灰色的眼睛里忽然流淌出泪水。 　　培育皿中飘荡着的身影，是塞因。 　　洛迪俯身向前，似乎对白露说了什么。 　　白露的身体瑟瑟发抖，眼神越发绝望，最后她倏地闭上了眼睛，竟然自己躺到了实验台上。 　　洛迪的嘴角浮现满意的笑容，举起一根针剂，刺进白露的动脉。 　　“白露！！！” 　　宛籽急躁得快要炸裂了。 　　伊斯用力推了推透明的墙壁，抬眼看宛籽。 　　“可能可以过去。”他低道，“但是我只能撑一次。” 　　“啊？” 　　伊斯低垂下眼睑：“过去了，就回不来。” 　　宛籽愣住。 　　过去了，就回不来。 　　不论有多少危险，不论有多少绝望，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甚至连声音都不能传达。 　　宛籽抓住了伊斯的手腕，低道：“那能带我一起过去吗？” 　　“会很疼。” 　　宛籽咬牙：“我不怕。” 　　“……非常疼。” 　　“我不怕。” 　　“……好。” 　　伊斯跪伏下身，横抱起了宛籽。 　　宛籽牢牢环抱着伊斯的脖子，用力地把头埋进他的肩膀。 　　她相信他。 　　“疼，就喊出来。” 　　那是伊斯在进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下一秒他就腾空而起，抱紧了宛籽一头撞向透明墙！ 　　一瞬间，宛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撞上了一个弹力球面，墙面柔韧却又坚硬，她的身体被伊斯推举着强行与墙面博弈得变了形。这已经不仅仅是疼痛，她无法呼吸，压力挤压得她的五脏六腑都要想快要从喉咙口吐出来…… 　　痛苦快要到达顶峰，宛籽感觉到身体已经嵌入了“墙壁”里面。 　　她终于明白过来，那并不是一堵墙，那是巨大的气流形成的一道天然阻挡。 　　在宛籽的痛苦到达极致之时，伊斯的身体剧烈扭转——终于，他们穿过了气流，撞上了地面！ 　　砰—— 　　宛籽被伊斯像穿山甲幼崽一样环抱在怀里，她跟随着伊斯在地上打了几个转，却没有受伤 　　宛籽从晕眩中回过神来，焦急道：“伊斯！” 　　伊斯如离弦之箭一样从地上一跃而起，振翅袭向远处的试验台！ 　　远处的洛迪已经把针剂注射进了薇妮的动脉里，他解开了她的衣裳，手执手术刀缓缓划向她的胸口——千钧一发之际，伊斯的匕首直直对准洛迪的要害，动作如同闪电，一招就要割下洛迪的头颅！ 　　一时间万籁俱寂。 　　意料之中的画面却没有到来。 　　洛迪的动作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甚至他手上的动作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他眯起眼，用手术刀细细地划开白露的胸膛，细长的指尖伸进她的胸口。 　　宛籽呆呆看着伊斯。 　　伊斯显然也很迷茫，不可置信地看着手里的匕首。他试探着伸出手，手指却穿过了洛迪的身体，什么都没有碰到。 　　……假的？是全息投影？ 　　宛籽哆嗦着向前走了几步，眼睁睁地看着洛迪的手在白露的胸腔中摸索，不一会儿，他从白露的身体里取出了一颗鲜绿色的还在跳动的心脏，放入助手早已准备好的容器里。 　　“白、白露——！！”宛籽颤抖着出声。 　　她第一时间检查四周，发现这个空间是一个密闭的平台，根本就没有任何出口，根本无从寻找这段影像的源头。甚至可能……真隔壁就不是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 　　“白露……” 　　宛籽僵直着身体站在原地。 　　被取出了心脏的白露并没有马上死去，白露躺在试验台上，目光呆滞地望着远处关着塞因的培育皿。她张了张口，似乎是想喊阿因，却最终没有喊出来。后来，她的目光就渐渐暗淡了下去，鲜活一点一点从她的脸上消失了。 　　“……宛籽。”伊斯似乎是想要阻止宛籽继续看下去。 　　宛籽睁大着眼睛看着洛迪的动作。 　　洛迪从亚瑟的手里接过了一支暗红色的试管，把试管中的液体缓缓倒入装有心脏的容器里。一瞬间，鲜绿色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从割裂的血管口开始往外流淌出荧绿色的液体……洛迪用针管提取了那个液体，注射入边上的仪器中，按下机械运转按钮…… 　　虚假的投影忽然模糊起来，不一会儿，画面轮转。 　　塞因躺在实验台上。洛迪从机器中取出加工完毕的莹绿色液体，注射入塞因的动脉，随后又把他放进了培育皿，充斥满淡蓝色的培育液。 　　白露漂浮在另一个培育皿中，胸腔大开，身上的血液通过一根管道与塞因的相连。 　　培育皿中的塞因缓缓地睁开眼睛，他起初有些迷茫，在看清白露的模样的一瞬间露出了绝望的神情。他拼命捶打着培育皿壁，可是无论如何都已经唤不醒白露了…… 　　…… 　　宛籽瘫软着坐在地上。 　　好久，她才仰起头问伊斯：“灰叶……” 　　伊斯低头，发丝盖住了他的表情。 　　“是。”他低声道。 　　宛籽捂住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只有半章更新，不发全部章节了，免费赠阅给已订阅的妹纸们，购买过的不需要再多花钱。补偿这两天的停更。 　　不好意思最近事情确实比较多，看大家也有些情绪，我也捉急啊QAQ 　　我会尽力恢复到正常更新状态的。 第104章 虫族之殇 　　自那以后，虚无的实验室投影一直重复着整个实验过程。 　　白露一次次被洛迪杀死在实验台上，塞因一次次绝望地捶打培育皿壁。 　　每一次的结局都如出一辙。 　　宛籽呆坐在地上，不知道把这一幕看了多少遍。一直以来，她一直抱有着一份希望，毕竟基因研究所的科技发达，也许他们并不会杀了灰叶，只是会提取灰叶的一点点样本……可是现在，所有的灰飞烟灭。 　　“我……没有和他好好告过别……” 　　宛籽低声喃喃。她记得灰叶带着她飞过森林的时候的风，记得最后坠落湖面时看见的灰叶的影子，可是她现在却有些记不起来他的长相了。 　　…… 　　伊斯在她的面前屈膝跪伏，抓住她的肩膀，逼她抬起头。 　　宛籽的眼神空洞一片，毫无波澜。 　　“他的血液也在我的身体里流淌。”伊斯低道，“那并不是结局。” 　　“可是灰叶他还是死了……”宛籽的声音仿佛是从胸腔里挤出的幽咽，“我……不理解你们的基因概念……对我来说，死亡就是终点……” 　　鲜活的生命就这样走到尽头，没有告别，也没有任何希望。 　　信赖的那个人就这样再也见不到，除非时光逆转，否则再也没有重逢的机会。 　　这是地球人的生命观，残酷而又认真。 　　“……宛籽。” 　　伊斯的指腹划过她的眼睑。他的胸口也在翻江倒海，不仅因为脑海中一遍遍出现的灰叶最后的模样，还因为触碰到宛籽带来的感情共鸣。她的情绪太过激烈了，让他的心脏前所未有的惊惶。 　　他并不善言辞，只能跪伏在她的面前，轻轻抚摸她已然濡湿的碎发。 　　伊斯回忆起不久之前的一些画面，试探性地靠近她，用唇齿去靠近她的眼睫。触碰到她的一瞬间，他感觉到自己的慌乱刹那间土崩瓦解，只留下难以言说的波澜，一层一层地在灵魂深处荡漾开来，如同海浪翻涌向天际。 　　“那是……什么？”忽然，宛籽的眼睫颤了颤。 　　伊斯顺着宛籽的指尖仰望，看见这一个空间的上空有一颗暗红色的星辰。 　　它几乎是接近黑色的，幽幽地漂浮着，恰好在空间的正中央，那道气流磁力墙的上方。 　　“是能源吗？”宛籽犹豫问。 　　伊斯点头。那的确看起来像是什么能源装置，只是他从来没有见到过这种装置。 　　“能摘下来吗？” 　　伊斯站起身，眯眼望向那一颗暗红色的星辰。下一秒他振翅而飞，靠近那一颗星辰，伸手用力握住了它！ 　　就在他的手包裹住它的一瞬间，整个空间剧烈震荡！ 　　空气中传来一阵阵机械的轰鸣声，周遭的一切发生改变，灰暗的墙面剥落，墙面后复杂的仪器显露出来，灯光忽的明亮如白昼。 　　“欢迎来到星辰号。”洛迪的声音响起。 　　宛籽恍惚四顾，发现四周的一切都变了。没有实验室也么有透明墙——这根本就不是一个破败的底下空间，而是一个崭新的舱体。舱体的前方是一片坦荡的透明，外面赫然是无穷无尽的星空。 　　这是——幻觉？ 　　“并不是幻觉，只是空间能源的电磁波记录下了不久之前的画面。” 　　洛迪的身影渐渐地在虚空中出现了一个影子，随后影子越来越浓重，逐渐变成了清晰无比的人影，缓缓走到宛籽与伊斯的面前。 　　“它时刻记录着前一日发生的事情，与时空交叠，让人产生类似幻觉的反应。” 　　……洛迪。 　　宛籽攥紧了拳头。 　　他距离她紧紧只有三步之遥，目前还不能判断他是真人还是影像。可是她已经不想深思熟虑了，她看见伊斯掉落在地上的匕首，飞快地捡起了它，三两步冲向洛迪，狠狠刺向他的胸口！ 　　洛迪一侧身，宛籽扑倒在空地上，额头撞出了血。 　　她用袖子擦了一把血迹，深吸一口气——至少确定了他是真人，不是幻影，不是么？ 　　“愚蠢的生物，明明有机会逃跑却偏要送死。”洛迪冷笑，“你知道你在阻止世界的进步么？” 　　“我在阻止你们自寻死路。” 　　宛籽咬牙，用力握住匕首，在视野中寻找伊斯的身影。 　　伊斯就站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他的右手捏成拳状，左手用力捏住右手的手腕，神情很痛苦。 　　宛籽退后着靠近他，问：“伊斯！你怎么了？” 　　伊斯发出了一声闷哼，失去重力一样在地上漂浮了起来。 　　宛籽抓住他的衣裳，阻止他继续上升：“伊斯！” 　　洛迪远远站着，微笑地看着这一切发生：“这是一颗异星的陨石，自然的力量是惊人的，人力能控制的永远只有很短的时间。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改变这个世界，接受现实是你们最好的选择。” 　　宛籽没有空闲搭理洛迪，因为她已经快要拽不住伊斯了。 　　伊斯的身上热度惊人，平常白皙的脸颊已经快要透出粉色来，他的身上早已经被汗水濡湿。 　　“伊斯！” 　　伊斯咬牙，张开翅膀，试图把右手拽回身边。 　　“伊斯！你快放手！快！” 　　僵持间，伊斯痛苦地闷哼出了声音。他低头看了一眼宛籽，终于松开了手。 　　下一秒，暗红色的星辰又飞回了原位，气流磁力强又重新出现。洛迪不知道什么时候退到了墙体的另一侧，正微笑着看着狼狈不堪的两人。 　　“见一见你们的朋友吧。”他低笑道。 　　空气一瞬间有些凝滞。 　　在一片嗡嗡声中，地底打开了通道，一个巨型的培育皿徐徐升上地面。培育皿中的是一个另一个长着银色金属翅膀的伊克斯佩特星人——塞因。 　　“塞因！”宛籽惊叫，却被伊斯拦下。 　　塞因显然已经醒了过来，可是他赤红色的眼眸中露出凶恶的光芒，看起来并不友善。 　　双方僵持间，淡蓝色的液体水线逐渐下降，很快就消失了，培育皿壁开始下移。 　　伊斯挡在了宛籽的前面，冷眼看着塞因。 　　下一秒，塞因龇牙咧嘴，温文尔雅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凶恶的表情。 　　“嘶——”他的喉咙底发出野兽的声音，张开翅膀扑向伊斯！ 　　…… 　　宛籽没有看清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等她反应过来时，伊斯与塞因早已经撕斗成了一团——他们两个人长得非常相似，一样的银翼金发，一样的身材健硕，撕斗的力量旗鼓相当，一时间谁也不能占上风。 　　“伊斯！小心啊！”宛籽在一旁紧张张望。 　　忽然间，宛籽看见塞因的嘴角突出了黑色的鲜血，随后动作僵直了一下，她瞬间回忆起伊斯方才的动作。 　　“伊斯！打他的胸口！” 　　伊斯一愣，很快选择了信任。他振翅后退，趁着塞因追击的空歇一拳击中塞因的胸口！ 　　塞因忽然退后几步，俯身吐出了一口血。 　　黑色的血液顺着他的下巴往下流淌，溅落在地上。 　　塞因茫然站在原地，仿佛如梦初醒，愣愣看着伊斯与宛籽。 　　“白……”塞因张了张口，身体如同垂死的虾一样躬了起来。他在地上打滚，抽搐，最后胸口忽然膨胀了一大圈，眼眶与耳朵里相继冒出黑色的血液，剧烈的挣扎之后，整个身体破裂了巨大的窟窿！ 　　他停止了挣扎，赤红的眼睛瞪着前方，就好像是，有什么怪物从他的身体里破体而出一般。 　　宛籽觉得毛骨悚然，连连后退，撞上伊斯的胸膛。 　　在另一边，洛迪仿佛受到了刺激，失声道：“这不可能……我明明已经成功了……这不可能！” 　　“你失败了。”伊斯盯着洛迪，缓缓道。 　　“不可能……这不可能！”洛迪尖叫。 　　“导师，这就是我说的不确定因素。”亚瑟从他身后走了出来，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宛籽，轻轻道，“伊斯是最出色的穆查理星人之一，他与灰叶在体格上来说是相匹配的。而塞因……” 　　亚瑟隔着透明墙，屈膝在塞因的面前，叹息道：“塞因的身体太过孱弱，白露却是出色的虫族，他们的基因无法匹配。” 　　“所以……所以……我们必须……”洛迪恍恍惚惚，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可能性。 　　“恐怕是的。”亚瑟低道，“我们每获得一个完美的战士，就需要一个与之匹配的虫族来付出生命，无法用□□技巧。” 　　“原来是这样……”洛迪的眼里重新绽放出光芒。 　　亚瑟道：“可是我们并没有那么多虫族人。” 　　洛迪吃吃笑出声来：“不，我们有……虫族星球上有个培育他们幼虫的地方叫翼都……只要得到了它，我们就会有数以万计的高等虫族储备！对……只要得到它，对……就是这样！！” 　　…… 　　宛籽站在透明墙的另一侧，听见洛迪与亚瑟的对话，心凉透顶。 　　她终于明白了，明明在穆查理星时期，虫族还是“最出色的战斗伙伴”，为什么虫族与伊克斯佩特星人会有数千年的对战。 　　因为穆查理星人攻占了虫族孕育后代的“母亲”翼都； 　　因为每一个伊克斯佩特星的战士都是一个虫族战士的性命供养而成； 　　所以虫族要与伊克斯佩特星人为敌。 　　不死不休。 　　作者有话要说：　　绕了一大圈，其实就是要圆这个东西…… 第105章 湮灭与存在1 　　透明墙那一端，洛迪如同癫狂发作的病人一样。他沉浸于自己构架的美好未来中欣喜若狂，笑得整张脸都变了形状。 　　伊斯勉强站立在透明墙面前，依旧握着自己的手腕，摇摇坠坠地超前靠近了几步。 　　他的目光森森，似是在酝酿着力气。 　　“伊斯！”宛籽冲了上去，拦住他的动作，低声道，“不要冒险！” 　　她的心中无比清楚，伊斯他已经绝对没有再强行穿越一次的力气了。那颗陨石能源在他的手心灼烧出了一片血痕，甚至对他的身体也造成了创伤，他现在恐怕就算站立都已经很吃力，更何况洛迪的身后还有一队守卫队。 　　“……必须，阻止他。”伊斯的目光盯着洛迪，眼神森然。 　　“可是……” 　　“虫族是群体属性很强的种族，如果真的袭击了翼都……”伊斯咬牙道，“除非穆查理星人与虫族其中一方亡国灭族，否则它们绝对会……不死不休。” 　　宛籽沉默。 　　她看见伊斯坚决的眼睛，犹豫着松开了手。 　　的确，在之后的数千年，虫族将会成为穆查理星最大的仇敌。她见过虫族对伊克斯佩特星人的仇恨，不论是笨重巨大的虫子还是人形的高等虫族如蜻蜓，他们都把对伊克斯佩特星的憎恨刻进了骨髓里，不计代价地嫌弃战争与带来毁灭。她曾经以为虫族是天□□侵略，没想到这一切的开端，竟是穆查理星人对虫族做了那样残忍的事情。 　　对面的空间里，一排又一排的培育皿中的怪物静静漂浮着。 　　宛籽看着它们，忍不住去想，如果在这一切的噩梦成真之前，阻止洛迪的计划呢？ 　　如果洛迪死在坦尼桑，甚至整个基因研究所放弃了基因改良计划，会不会……会不会就不会有之后数千年的战乱？ 　　可是伊斯他…… 　　宛籽担忧地看了一眼伊斯，他真的已经没有力气再强行穿越透明墙了啊…… 　　“伊斯，”宛籽想了想，抓住了他的手手腕，“你能不能送我上去？” 　　伊斯的目光中露出疑惑。 　　宛籽眯眼看着那颗能源：“虽然不知道我能支撑多久，但你只需要一瞬间就能飞过去了吧？” 　　“宛籽……” 　　宛籽挤出一抹笑，低声道：“我……特别弱小，如果你丧失战斗力，我肯定会被洛迪的大卸八块每一个细胞都分解了去做研究。而且如果我去抓住那个陨石的话……也不一定会死啊。” 　　伊斯满脸震惊，久久没有出声。 　　宛籽故作轻松吐槽：“而且我基因比你们优秀好不好……” 　　“……嗯。” 　　伊斯轻轻地应了一声。 　　宛籽知道，他同意了。 　　* 　　伊斯没有多余的言语，他只是深深看了宛籽一眼，俯下身，重新抱起眼前的地球人娇小的身躯，托起她缓缓地飞向陨石能源。 　　舱体的顶部高得就像是天际，那颗陨石如同血色的月亮，暗红的月光洒落在在伊斯的银色翅膀上，映衬着伊斯血迹斑驳的衣裳越发鲜亮。 　　宛籽紧紧地搂着伊斯的肩膀，等到足够接近时才深吸一口气，一把抓过那颗陨石—— 　　滚烫的感觉一瞬间穿透她的身躯。 　　她把身体蜷缩成一团，利用重力把陨石带离原位，任由身体自有坠落。 　　“快走！”她尖叫着催促。 　　与此同时，伊斯如同离弦之箭一样冲过透明墙，直袭洛迪！ 　　“天真。” 　　洛迪冷哼一声。他身后的守卫队迅速在他面前列开一队人墙，阻挡住伊斯的攻势。他们的手上都带着高规格的武器，□□短炮，牢牢对准了伊斯身上的各处要害。 　　伊斯冷眼盯着洛迪，身体躬起来，随后振翅一跃，如一道光冲破重重阻碍，把洛迪撞飞抵到了培育皿壁上！ 　　砰——闷重的声响。 　　但伊斯并没有停止，他揪着洛迪腾空而起飞向宛籽缩在的方向，把他像一个货物砸向地面！ 　　在同一瞬间，宛籽再也坚持不住，手一松，陨石重新升回了空间上空。 　　“导师！”亚瑟惊叫。 　　然而，为时已晚。 　　透明墙又恢复如初，把一个完整的空间割裂成两半。 　　对于穆查理的医务人员，宛籽是不害怕的。宛籽刚刚松开陨石，正痛得直发抖。她眼看着洛迪落在了地上，咬咬牙站了起来，颤颤巍巍走到洛迪的身旁，居高临下地、狠狠地朝他踢了一脚——“去死吧！你这个变态！” 　　伊斯：…… 　　洛迪痛苦地闷哼了一声，艰涩地睁开眼睛。 　　她拎起他的衣襟，咬牙切齿：“取消基因改良计划，否则我也把你切成一百块放进培育皿里！” 　　“不可能……” 　　伊斯落地，举起匕首抵住了洛迪的脖颈，稍一用力，匕首划入了洛迪的皮肤。血液顺着他的脖颈潺潺往下流淌。 　　“导师——”亚瑟在透明墙的另一端急躁不已。 　　洛迪恍惚看了一眼伊斯，吃吃地笑起来：“已经太晚了……你们没有发现么……这里根本就不是实验室……” 　　“你说什么？！” 　　洛迪的目光吃力地飘向远方：“星辰号……它将带我们去往虫族的故乡……” 　　宛籽忽然有种不详的感觉。 　　她记起来刚才那几次不规则的震动——与其说是地震，不如说是引擎启动发射过程。 　　还有窗外的星空…… 　　这根本不是什么新实验室。这是一艘飞船！ 　　作者有话要说：　　别捉急，这是回去之前最后一个剧情了 第106章 湮灭与存在2 　　宛籽站起身来，环视四周，一时间茫然无措。 　　星辰号，在穆查理乃至伊克斯佩特的历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一艘战舰的名字。此时此刻，它正承载着一间实验室与所有的医务人员，飞往遥远的虫族星球。 　　穆查理人族与虫族向来交好，以“战斗伙伴”的形式在星际战场上合作无间。此时的虫族还只不过是战斗力强大的蛮荒星球上的智慧生物，他们的发展还是落后的，对穆查理星强大的军事武器没有任何防备，甚至对穆查理星人本身没有任何的敌意。 　　而星辰号上承载着的，却是可怕的侵略者。 　　在不久后的未来，这些可怕的侵略者将会占领他们的繁衍之地，掠夺他们的子嗣，用极其残忍的手段把他们的幼崽加工成为一支支的“进化剂”。 　　那将是一场足以改变宇宙发展进程的浩劫。 　　* 　　“进化是不可阻挡的……” 　　洛迪躺在地上，痴迷的目光落在伊斯的身上。他已经遍体鳞伤，脸上的表情非但没有恼怒，反而是兴奋与喜悦，微小的肢体语言都透出压抑的疯狂。 　　宛籽站在他身边，感觉到毛骨悚然。 　　洛迪是一个彻透彻脑的疯子，只要他还活着，基因改良计划就绝对不会停止。 　　……可是难道真的要杀了他吗？ 　　宛籽偷偷看伊斯：洛迪显然也是在思考，长长的眼睫低垂下来，让他整个人好像与一切隔绝。就这样僵持许久，他终于睁开了眼，金色的眼眸深处一片冰凉。 　　宛籽心中的不安感觉越来越重。 　　果然，伊斯没有再犹豫，他重新逼近洛迪，举起匕首朝他的脖颈逼近—— 　　“停下——！”亚瑟在透明墙的另一端厉声尖叫。 　　他的声音一直是温吞明媚的，此时此刻却拔尖得如同刺耳的噪音。他死死盯着伊斯，胸口急促地上下起伏，整个眼眸都在迸发颤抖的微光：“你不能杀他！绝对不可以——！” 　　宛籽心中一惊，本能地握住了伊斯的手，阻止他一时冲动真的了结了洛迪。 　　果然……这其中并不对劲。 　　亚瑟道：“如果杀了洛迪，基因计划失败，历史会被改写。” 　　伊斯道：“改写就改写了。” 　　亚瑟缓步来到透明墙边，一字一句道：“你知道宛籽来自未来，但是你有没有问过她，究竟来自多少个恒星年以后？” 　　伊斯微微变了神色。 　　他没有松开匕首，目光却松动了，疑惑的目光投向宛籽。 　　“宛籽……”伊斯轻声道，第一次紧张地催促。 　　宛籽全身紧绷，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她不擅长谎言，尤其是对伊斯，这个只能用美好来形容的少年。不久之前他才刚刚经历了人生中的巨变，她实在不忍心去让他面对这一切，她本以为这件事情终究能够被淹没在岁月里的。 　　她在他的目光下焦灼，沉默，艰难坦白：“我……来自四千年后。” 　　伊斯震惊道：“你说……什么？” 　　宛籽用尽所有的力气，轻声回答：“我来自四千年之后，伊克斯佩特帝国。” 　　四千年，在宇宙时空中不过转瞬，对穆查理而言，它经历了基因改良，征战扩张，叛变，伊克斯佩特建国，以及之后漫长的殖民扩张。有过多少次变迁，就有多远的距离。她和莱格修斯……距离遇见还很远很远。 　　“四千年……以后？” 　　“对，四千年……很远，很远的地方。” 　　伊斯的神情凝滞在脸上。 　　他以为她来自不远的未来，可是她说她来自四千年后…… 　　穆查理星人的平均寿命不过两百年，多少个两百年才能拼凑起四千年？ 　　四千年，星河斗转。 　　如何……相遇？ 　　* 　　空间舱内，气氛凝滞到了冰点。 　　最大的秘密就这样公诸于世，在不合适的时间，不合适的地点，撕裂每一个人的伤口。 　　“伊斯……” 　　宛籽想要道歉，却感觉此时此刻，道歉其实并没有多少作用。 　　伊斯已经收回了握着匕首的手，雕像般竖立在寂静与黑暗中，仿佛是把自己与这整个世界都割裂了开来。她的一句道歉，对他来说也许已经没有意义了。 　　亚瑟松了一口气，低声道：“对不起，我只是不想让历史崩塌。” 　　宛籽回过头，冷眼看着亚瑟。 　　他们中间隔着一层透明墙，其实并没有什么遮挡作用，只是感觉上还是很远很远。远到她已经记不起来第一次遇见亚瑟的时候他的模样，也记不得过往有过多少信赖的岁月，也记不起亚瑟2号跪在25号面前的时候无望的表情。 　　他好像生来就是那样的冷血，生来就是基因研究所的主人。 　　那些或许存在过的温暖，在这一刻抽离得一丝不剩。 　　再也回不去。 　　“对不起。”亚瑟只是叹息，“实验尚未成功，杀洛迪是毁灭穆查理的未来，我不能……” 　　宛籽冷笑：“你是说千疮百孔、生不如死的那个未来？” 　　亚瑟轻道：“起码是活着的未来，而不是被异族侵略灭亡的未来。” 　　宛籽：“所以你可以毫无负担地看虫族灭亡吗？” 　　亚瑟：“宇宙没有均衡法。” 　　宛籽简直想笑了。 　　好一个宇宙没有均衡法。这算不算是地球语言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她忽然不太同情长跪在25号面前的亚瑟2号了，他的秉性，直到数千年之后依然没有丝毫更改，所有的悲剧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他之所以会成为她了解的亚瑟，并非因为无知，而是因为无情。 　　“你知道，我最后一次见你是什么时候么？” 　　“宛籽……”亚瑟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 　　这个不明种族的外星人有一双漆黑的眼睛，性格胆小且易于安抚，灵魂如同外表一样的柔软。 　　而就在刚刚，这一切发生了变化。 　　他看着宛籽的眼睛，说不出究竟哪里发生了变化，只是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再也找寻不到信赖与温软的光了。她用平静的目光与他对视，眼神里甚至连恼怒都没有，只有陌生的疏远与憎恨。 　　“未来的亚瑟有两个。”宛籽走到透明墙前，轻声呢喃，“你不是好奇过是谁告诉我监控的秘密么？留在坦尼桑的亚瑟2号，在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中实验体产生了情感，爱上了自己亲手创造的实验体25号。而那个实验体用百年时间在坦尼桑铺设了□□，炸毁了坦尼桑。” 　　亚瑟皱起了眉头。 　　宛籽几乎是怀着恶意的心态冷笑：“后来虫族袭击帝国，亚瑟2号临死之前唯一的心愿是问我要回25号的遗物，痛哭后悔。” 　　亚瑟的眼神颤了颤，许久才道：“为帝国舍弃私人情感，这是我必然的选择。” 　　“那你听见亚瑟1号的结局，一定会更喜欢。”宛籽抬头看着亚瑟的眼睛，冷笑道，“亚瑟1号无法面对千疮百孔的帝国，最终与虫族勾结，处心积虑要彻底毁灭帝国一了百了。是他策划了之后的战役，杀死旧时战友，让伊克斯佩特星日半球毁于一旦。” 　　“不、不可能……” 　　“战役之中他最终落败，假装撤退，暗地里与虫族一起布下天罗地网，伏击了当时的帝国皇帝莱格修斯的破军号。” 　　亚瑟激动起来：“这是你道听途说的传说，不是科学！” 　　“不是道听途说，我就在破军号上。” 　　“不可能……” 　　“破军号伤亡惨重，我被强制放入逃生舱，逃离破军号，途径黑洞。”宛籽低道，“后来的事，你应该知道了。” 　　“我不相信……” 　　“我不需要你相信。”宛籽冷笑，“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所做的每一个举动，都将在未来让你痛不欲生、悔不当初。” 　　作者有话要说：　　对……对不起我还是没写完…………这几天追李雨桐连载文追得我□□………本来还以为今天可以安静写了，结果今天又出大锤………………我这几天一定会把内容补齐的ORZ 　　* 　　PS：书已经上市了，淘宝魅丽旗舰店，或者随便那家店反正现在还没盗版，搜《亿万年星光》即可买到。我自己还没收到样书，暗搓搓买了一本，书的质感蛮好的，虽然不是第一次出书，不过这本好像是我所有书里，内容与封面画风最贴合的一本了，不论是色彩还是质感包括赠品都挺好的，我自己很喜欢。然后海报很羞耻>< 喜欢的可以入。咱现在的内容到时候会出2。 第107章 湮灭与存在3 　　一个人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里，所有的历史都在朝着既定的方向发展变化。 　　亚瑟站在透明墙边，每一次呼吸都仿佛是在往自己的灵魂上钉一根深入骨髓的钉。 　　“你说谎……”到最终，他只是艰涩地吐出吃力的字眼。 　　他的精神显然已经濒临崩溃，毕竟他还还年轻，并不是那个雷厉风行的基因研究所主人亚瑟。 　　宛籽看着他彷徨的样子，残忍地扔下最后一根稻草： 　　“25号是个未完成品，无法承受外面的气压。”宛籽的目光落到亚瑟身后的培育皿群，低道，“总有一天，你会遇见她，与她朝夕相伴长达百年时光，然后看着她与坦尼桑一起粉身碎骨。” 　　宛籽冷笑出声：“那个时候的你，表情跟现在一模一样。” 　　亚瑟忽的退后了几步，茫茫然望向培育皿。 　　培育皿中漂浮着许多未完成品。他们都曾经是穆查理星出色的战士，后来因为种种原因被基因改良计划选中，制作成现在的模样。 　　他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无法认同洛迪的思想，无法认同对智慧生物进行类似于神的肆意改造。可是后来目睹了洛迪培育出的莱格修斯号，他却由衷地感觉到了炙热的希望所在——虽然这个过程并不美好，然而以科学的目光来看却是神圣的。不是么？ 　　宛籽说的25号…… 　　它显然是连一个名字都没有的试验品。 　　百年陪伴的人湮灭为星尘，那是——什么样的绝望？ 　　* 　　偌大一个舱体毫无声息。 　　伊斯倚靠着舱壁坐在地上，目光无神。 　　宛籽站在他对面等了一会儿，始终等不到他抬头，于是悄无声息地坐到了他身旁。 　　透明墙另一边的亚瑟保持着站立的姿势。他身后原本伫立着一队护卫队，然而他们谁都没有要出手救洛迪的意思。事到如今，他们终于明白过来一直以来的基因研究所计划究竟在做些什么，没有人愿意被当做低等动物放在实验台上，更何况他们是战士。 　　没有人注意到洛迪。 　　洛迪独自栖身于灰暗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动到了舱体的角落。他颤颤巍巍站起身，指间飞快地在舱体壁上点触。随即一个荧绿色的操控界面被调取了出来。 　　“你想干什么！”宛籽发现了他的举动，惊叫出声。 　　伊斯终于从迷蒙中抽回了神思，飞身扑向洛迪——然而，为时已晚。 　　洛迪飞快地看了一眼伊斯，忽然伸出拳头狠狠集中操控底座。洛迪的拳头深入操控台，操控台内部传来刺耳的机械声，随即荧绿色的界面闪了闪，消失在黑暗中。 　　“呵呵……”洛迪低声笑出声来，如同鬼魅在寂静中嘶吼。 　　伊斯盯着洛迪，眼中杀气毕现。 　　“来不及了……”洛迪狞笑，“星辰号将飞向虫族翼都，航线再也无法更改……” 　　“你不会活着抵达。”伊斯冷道。 　　洛迪抽出血淋淋的拳头，笑声越来越大，整张脸都变了形状。他道：“你以为我会凭这些人去攻打虫族？你以为你的父亲并不知情？你错了！只要我抵达虫族翼都，穆查理的军队将会随即降临！”他尖笑，“基因改良计划，裴肯元帅早已经与你的父亲达成了共识，从他送你进伊克斯学院的那天起，你就是基因改良计划的最优秀实验体，是你的父亲——亲自选择了你！” 　　洛迪的脸上却已经没有了恐惧，只剩下疯狂。 　　宛籽站在伊斯的身后，紧张地握住伊斯的手：难怪艾伦特伯爵坚持要让伊斯去伊克斯学院；难怪就算伊斯在坦尼桑遭遇了那么多危险，公爵府都没有任何行动；原来，他从一开始就被当做试验品预备的…… 　　相对洛迪的疯狂，伊斯的神情却并没有什么波澜。 　　他好像并不意外，淡金色的眼眸中深藏着的是无尽的晦涩。 　　“你……你早知道？”洛迪终于收敛了笑意，震惊道。 　　伊斯并不回应，他低垂下眼睫，肩膀微微颤了颤，仿佛是有千万斤负重落在了他的身上。他迟迟回头，目光落在宛籽身上，阴沉而又哀伤。 　　“对不起。”伊斯低道。 　　宛籽不明白他的对不起是指代什么，只是用力抓着他的手腕。 　　伊斯垂眼望向她的手，又轻轻道了一句：“对不起，宛籽。” 　　宛籽心中的恐惧更加泛滥：“伊斯，你想做什……” 　　话音未落，伊斯的手腕从她的手心抽了出去。他的身形如同一道闪电般逼近洛迪，匕首在空中划过一道雪亮的光芒，直袭洛迪的脖颈！ 　　刹那间，万籁俱寂。 　　洛迪瞪圆了眼睛，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下一秒，他的头颅从脖颈上脱离，滚落在地上，脸上的神情还保留着震惊的样子。血流如注。 　　“导师——！”亚瑟呆愣了片刻，才惊惶叫出声来。 　　“洛迪大人！”守卫队们面面相觑，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伊斯的身影一动不动，他的手上是匕首，匕首上正一滴一滴往下滴落洛迪的血液。 　　然而，他甚至没有低头看洛迪一眼，只是目光淡淡略过透明墙那一段的守卫队，道：“基因改良计划……没有未来。” 　　“伊斯……”宛籽死死盯着洛迪的头颅，忍不住颤抖。 　　她终于明白伊斯的对不起是什么意思。 　　没有基因改良计划，就没有莱格修斯，也不会有伊克斯佩特帝国，更不会有穆查理星人几千年的痛苦与挣扎。他的身体将在老去之后死亡，伊克斯佩特的军舰将不会降临在地球灭亡之后。 　　他和她，在这个宇宙中再也没有相遇的机会。 　　…… 　　* 　　一片混乱中，伊斯忽的抬起了头，眼里精光毕现：“教官，你还在等什么？” 　　就在那一刻，透明墙那一段的守卫队中，有一个身影一跃而起，举枪射向培育皿！ 　　——青禾？！ 　　宛籽终于发现了他的身影，难怪一直都找不到他，他竟然是混在了守卫队里！ 　　伊斯他竟然早就看见了？ 　　青禾的速度极快，如同黑夜里的风，所过之处，所有的培育皿都支离破碎。培育皿中的畸形怪物们一个一个掉落在碎片中，接触到新鲜的空气之后，挣扎滚动起来，摇摇晃晃地冲向守卫队。 　　“嘶——”它们一个个都发出愤怒地声音，张牙舞爪，如同丧尸扑向生物。 　　一时间枪声、尖叫声、厮杀声响起，混作一团。 　　早期的试验品攻击性有限，并不是穆查理军队的对手，然而他们的数量实在太多，体力又尤其巨大，不一会儿，耗光了能源的守卫队就被包围，被倾轧，被咬破喉咙，在尖叫中失去反抗能力。 　　对面是一片血肉模糊的战场，宛籽觉得身上起了鸡皮疙瘩，匆忙找寻青禾的身影。 　　好在，青禾是虫族。 　　他飞翔在空中，凝望着唯一一个没有被击破的培育皿。 　　宛籽倒吸了一口气凉气——那是她曾经在海里面救过的变种人鱼，青禾的战斗伙伴。 　　青禾深深地看着培育皿里的昔日伴侣，灰色的眼眸中没有一丝光泽，却渐渐充盈了许多泪光。过了好久，他才缓缓举起了手中的武器，对准了最后一个培育皿。 　　“青禾——！”宛籽试图阻止。她不知道培育皿里的人鱼是否被洛迪救活了，可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绝对不是完美品，她一旦被放出来，恐怕会和现在正在撕咬的那一群一样毫无人性！她已经不再是青禾认识的她，甚至也许已经不再是一个智慧生物，这太残忍…… 　　砰—— 　　青禾扣下了发射装置。 　　培育皿破裂。 　　子弹穿过人鱼的头颅。 　　一切安静地结束了。 　　“……歌莉娅。”青禾轻声叫她的名字。 　　他落在地上，轻轻地抱起在睡梦中死去的人鱼，久久徘徊在空中。 　　…… 　　而在附近的战场，所有的守卫队把亚瑟团团保护了起来，一层一层倒下。终于，所有的变种战士都消亡殆尽，守卫队的最后一个战士也终于失血过多，倒在了地上。 　　亚瑟如同被抽去了灵魂，空洞的目光扫视着周围的残骸。 　　奇形怪状的怪物尸体，血肉模糊的守卫队，一片狼藉的培育皿…… 　　这一切如同炼狱，却分明降落在人间。 　　“这就是你想要的未来么，亚瑟·柯博特？”伊斯站在透明墙前，淡淡问亚瑟。 　　亚瑟望见满目疮痍，忽然抱住了头，瘫坐在血泊中。 　　“不……这不是……” 　　“你还有机会。”伊斯道。 　　亚瑟低着头，嘴里呢喃着什么，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大，像是快要哭出来：“没有机会了……没有机会了！星辰号……星辰号抵达的地方，军部大军就会抵达……航线已经、已经不能更改了……没有机会了……没有了……” 　　没有机会了…… 　　时间仿佛停止。 　　伊斯僵直地站在透明墙前，好久，他才回过身，轻轻拥住宛籽的身体。 　　宛籽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了一跳，却没有忍心推开。 　　她在伊斯的身上，闻见了一丝脆弱的气味。 　　“……别害怕。”宛籽拥抱住伊斯，低声安抚，“一切不会变成最坏的样子，不要害怕。” 　　他虽然没有说出口，可是她懂。 　　“宇宙如此辽阔，希望……就算奢侈，也始终存在。” 　　“别害怕……伊斯。”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一定结束这一段……主要是便当太多，发着好麻烦啊…… 第108章 湮灭与存在4 　　“并不是毫无希望。” 　　就在所有人以为快要放弃希望的时候，青禾的声音响了起来。 　　“星程号有一个逃生飞行器，就在飞船的下方，你不会不知道吧？” 　　亚瑟迷惘道：“就算我们都逃离了，星辰号依旧会依照航线去虫族母星……” 　　“谁说我们要逃离？”青禾冷笑，“星程号的航程还很漫长，逃生舰如果能在恰当的时刻把它撞击推离既定的轨道。” 　　亚瑟瞪大了眼睛，激动道：“可是星辰号的航线是可以重新规划的！而开逃生舰撞击的人却一定会死在逃生舰上！” 　　“所以需要找一个星程号无法再次规划航线的特殊位置。” 　　“怎么可能存在这种……”亚瑟不可置信地喃喃，忽然神色一怔，迟迟道，“你疯了……” 　　“这是唯一的机会。”青禾低道，“而我们只需要商量完毕，究竟是谁上到逃生舰，谁留在星辰号。不是么？” 　　“你疯了……” 　　青禾青禾他轻缓地把怀里的人鱼放在了干净的角落里，温柔地看着她。 　　“我已不惧怕死亡。”他低道。 　　…… 　　星辰号早已经远离坦尼桑，驶向宇宙的深处。 　　船上还活着的人沉默看着彼此，漫长的旅程中，没有一个人开口。 　　没有任何科技可以考证宇宙的边缘是在哪里，它是在太过辽阔，辽阔到科学家们很难去定义宇宙的边境究竟是空间概念还是时间概念。到最后，宗教学家们如此概述：宇宙是起源与灭亡。 　　而此时此刻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星辰号正承载着死亡，飞向虫族的故乡。 　　越来越近。 　　* 　　“疼吗？”宛籽在伊斯面前蹲下了身，拉过他的手。 　　他的掌心被陨石能源灼烧出了一大片伤口，血液正不断地从伤口里渗透出来。 　　伊斯缓缓摇头，脸色却苍白。 　　宛籽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她其实也被陨石伤到了，只是伤口并不是很疼，血迹早就已经半干，只留下了一丁点痕迹。 　　——大概还是基因不同吧？宛籽稀里糊涂想。 　　她看见伊斯隐忍着痛楚的样子，把心一横，死马当活马医，握住了他的手。她拥有莱格修斯的一半基因，而莱格修斯的基因又是伊斯经历过无数次修改优良之后的序列，万一她的血液中有什么能促进伤口愈合的成分也不一定。 　　掌心对上掌心，伤口与伤口贴合，灼热的痛一瞬间刺到了她的神经。 　　“你……”伊斯的手抖了抖。 　　“不太卫生对吧？”宛籽故作轻松干笑，“反正大家快死了，试一试，也顶多死得更快点……” 　　伊斯垂下眼睑，乖顺地任由宛籽牵着手。 　　宛籽席地而坐，看着他一脸阴沉却依旧乖巧温顺的模样，眼前的画面与脑海中的记忆重合。 　　现在的伊斯，已经越来越接近她记忆中的莱格修斯了。明明战斗时那么凶残暴戾，安静时却腼腆得像是初长成的少年。他矛盾得就像是一个古怪的果实，等到被掰开坚硬的外壳，才会露出柔软而笨拙的内核，明澈而又干净。 　　“我们这样好像武林高手传功疗伤。”宛籽低声吐槽。 　　“传……功？”伊斯终于对外界有了一点兴趣。 　　宛籽眯眼：“对，武林高手打通任通二脉之后，真气运转九周天，就这样合掌一会儿，血条蓝条就都满了，高手还能去打八百回合。唔，传功时有的高手还会吐一口血，颜值高的吐血很好看……” 　　伊斯安静听着，脸上赤果果写着“我虽然听不懂，但是我还是很认真”。 　　宛籽噗嗤一声笑了，松开伊斯的手，轻声说：“不过你比他们厉害多啦，所以你看，你都没有吐血呢。嗯……因为你不用吐血就很好看哈哈……” 　　宛籽捂着肚子笑。 　　她忽然觉得自己讲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尤其是在隔壁就是一地尸体残肢的时候。 　　笑到后来，整个脸都快僵硬地抽搐起来了。 　　然后伊斯的手按在了她的脑袋上，微凉的感觉透过头发，传到了她的头顶，如同醍醐灌顶。她一瞬间就蔫了，忍了好久，终于把眼泪憋了回去，没有哭出来。 　　“你留在星程号上，我去逃生舰。”伊斯温柔地看着宛籽的眼睛。 　　“不，我不同意！你会死的！” 　　青禾给出的最后方案也是唯一的方法，是在星辰号途径FQ1218的时候，用逃生舰撞击星辰号，把它撞离原定的轨道，利用FQ1218附近星域的黑洞，让星辰号彻底消失在黑洞中。这样，它才不至于飞往虫族母星。 　　星辰号的体积大概是逃生舰的四十倍，逃生舰在全部动力启动的情况下撞上星辰号，上面搭乘的不论是谁都必死无疑。而星辰号上的人——只能说，生死难料。毕竟谁也不知道黑洞的那一端究竟是什么。 　　宛籽紧紧抓着伊斯，吃力道：“你不许上逃生舰！我不能看着你去送死！” 　　“如果未来真的是你所说的那样漫长而无法结束折磨，我……绝对不能留在穆查理。” 　　宛籽一愣，呼吸乱了。 　　没错，就算阻止了星辰号去到虫族，可是只要伊斯在，总有一天基因研究所会再次破解出基因改良的方法，这只是时间问题。可是就因为这样，伊斯就要付出生命吗？ 　　“不行，我不同意！” 　　伊斯用指尖轻抚宛籽的脸颊，温柔道：“我现在……大概可以感受到莱格修斯送你上逃生舱的心情。其实，也并不完全是你想象中那样。” 　　伊斯低道：“不论是把你塞进逃生舱，还是留在星辰号，都只是一个胆小鬼的逃避行径。宁可让你去经历生死未知的危险，也不想看你死在眼前，破灭所有希望。” 　　“伊斯……” 　　“你愿不愿意，留这最后一点希望给我？” 　　伊斯的目光柔和而又坚定。 　　宛籽仰头看着他，不知道该如何辩驳，只能小声呢喃：“可是、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 　　伊斯拥抱住宛籽。 　　“伊斯·艾伦特，即便只剩灵魂，也愿与你同行。” 　　* 　　星辰号平稳地向前行驶，越来越接近FQ1218。 　　青禾振翅飞向舱体上空，把陨石握在手里，亚瑟抱起人鱼的身体，快速穿过透明墙。随后，亚瑟缓步到了操控区，扒开那一堆残骸，强行输入人工指令。 　　亚瑟的额头上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等到最后一串指令输入完毕，空荡荡的舱体下方打开了台阶通道，他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中枢已经损毁，不知道通道可以坚持多久，要尽快。”亚瑟低道。 　　他匆忙地看了洛迪，目光复杂。 　　“伊斯！” 　　宛籽紧张地抓住伊斯，然后在他温和的目光下，一点一点地松开了手。 　　她知道，自己输了。 　　如果他还是当初遇见的那个坏脾气的少年，她有很多种方法可以骗他留下，可以逼他留下，可是现在的伊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真正地长大了。他已经有了自己坚定的梦想，有了拼死都要守护的东西，他已经真正地成为了她遇见的那个莱格修斯。 　　伊斯缓步走向地下通道，在进入通道前最后往回望了一眼。 　　宛籽站立在原地红肿着眼睛，死死咬着嘴唇逼自己不要落下眼泪来。 　　至少，她还能给他留有希望。不是么？ 　　“海鲜火锅……真的很好吃。”伊斯笑起来，脸上的神情灿烂得完全不像他，“如果有机会再相见，不论是我还是莱格修斯……还能做一次吗？” 　　“……好。” 　　“……再见。” 　　伊斯收敛了笑容，轻轻地留下一句告别，钻进了地下通道。 　　宛籽呆呆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 　　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不一会儿，青禾抱着人鱼也进入了通道。临行前，他露出个微笑：“我收回之前对你的评价，你完全可以胜任S级战士的战斗伙伴，宛籽学员。” 　　说罢，他与人鱼也消失在通道口。 　　又过片刻，亚瑟迟疑地，一步一步走向通道。 　　他像是很彷徨，在去与留之间，他望向身首分离的洛迪，又扫视了一圈地上横陈的尸体，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走到了通道口。 　　“我……一直以来只相信科学。”亚瑟盯着宛籽的眼，叹息，“这次抉择并没有科学依据。只是如果我活着，我不敢保证自己能克制自己不去继续研究进化与发展。” 　　“你……” 　　“所以，还是干脆一点好了。” 　　“……” 　　亚瑟挤了挤眼睛，轻松地笑了：“虽然不是朋友了，不过看在我们也一起吃过火锅的份上，能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吗？” 　　“……” 　　“你说我创造了你，你是几号？” 　　宛籽微怔，想了想，还是选择了回答：“26。” 　　亚瑟的表情停滞了一会儿，低道：“再见，宛籽。” 　　亚瑟的身影也消失在通道口。 　　下一秒，通道口就关闭，整个星辰号上，就只剩下了宛籽与尸体。 　　宛籽忽然觉得恐惧，因为那些失去生命的怪物，也因为未知的命运。她在星辰号上找了一个角落，把自己的身体尽可能地缩成一团。 　　当初在逃生舱的时候她一直是沉睡的，而现在她将要清醒地面对命运的审判。 　　是死亡，还是不可知？ 第109章 回归 　　时间在绝境之中被拉得漫长无比。 　　宛籽一个人蜷缩在星辰号的角落里，每一秒都是煎熬。 　　她在血腥味浓重的空间度日如年，她估算不出伊斯与青禾离开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已经过了几个恒星日？ 　　直到后来，地面上传来细微的震动，她猜想那大概是逃生舰脱离主舰了。 　　那代表……星辰号已经到了FQ1218附近了吧？ 　　接下来，应该是调整合适的角度，撞击星程号。 　　…… 　　也许恐惧积攒到极致反而会麻木，她感觉在这一瞬间身上的恐惧消失无踪了，就像是在下一局必死的棋，当生死审判真正要来临的时候，恐惧早已经被结局带来的释然所覆盖。 　　更何况外面的宇宙如此辽阔，所有的生命在宇宙中都不过是小小的蝼蚁。 　　“再见，伊斯。”她低语。 　　“……再见，莱格修斯。” 　　虽然从来没有过什么正式的告别，也许这一次真的是分别了。 　　宛籽深深吸了几口气，扶着舱体壁站起身来，抬眼眺望外头无穷无尽的星空。 　　就在这一瞬间，剧烈的震荡降临，舱体中早已静默很久的人工智能最后发出尖锐的警报声。整个舱体都被撞击得倾斜，宛籽连同所有的尸体一起向舱体的一端坠落，眼看就要撞上冰冷的舱壁——下一秒，所有物体都腾空漂浮了起来。 　　宛籽知道，那是产生模拟引力的离心机引擎被损毁了。 　　她在空中艰难地稳住身体，透过四周的窗户看见逃生舰撞上了星辰号后翼。它的整个驾驶舱都插入了星辰号的内部，片刻之后，逃生舰整个炸开滔天的火焰，推动星辰号的航行轨道又往偏离的轨道前进了几分。 　　那一瞬间，宛籽的眼泪夺眶而出。 　　“警报，警报，偏离原定航线，系统将修……” 　　冰冷的人工智能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整个星程号忽然被巨大的吸力拖拽，以惊人的加速度向相反方向前行！ 　　宛籽漂浮到了床边，试图看清逃生舰，然而却什么都没有看见。明明逃生舰就在那个方向，但是星辰号的后翼却好像没有被撞击过一样。 　　……幻觉吗？ 　　宛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用力甩了甩头，再定睛一看，尾翼明明明明是一片残骸。 　　……怎么会？？ 　　宛籽无法确定是自己的意识出现了错乱，还是真的发生了不可预期的事情。窗户外，星辰号的后翼在完好无损与一片狼藉之间跳跃，就像是地球上小时候的黑白电视机错乱了频道飞快地变化着。 　　她慌乱回头，看见星辰号内部也发生了诡异的变化：明明前一秒还是断臂残肢一片惨淡，下一秒就看见洛迪又活了过来，正手执刀刃，聚精会神地剖开白露的胸膛…… 　　——怎、怎么回事？ 　　宛籽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她的指尖正在变得透明，就像是沙雕被风吹拂，雪人遇见了阳光——她正在，一点一点的消失。 　　窗外星辰号的尾翼最终固定在完好无损的画面，舱体内部，所有的尸体都已经消失不见，完好无损的洛迪已经完成了对白露的改造，正微笑地与亚瑟说着什么。舱体的另一端舱门打开，一个金发银翼的身影缓缓走到了培育皿前，一个个细数他们的名字，最终走到了最后一个之前，自己踏进了培育皿中…… 　　“伊斯——！”宛籽漂浮在空中大声疾呼。 　　可是好像根本没有人能够听见她的声音，他们井然有序地管理着所有的培育皿，伊斯的眼里虽然有困惑却并没有反抗的伊斯，亚瑟站在培育皿前向伊斯展示了一片星域图，星光映衬在两个稍显稚嫩的战士眼里，充满了激越与向往…… 　　“伊斯——” 　　宛籽漂浮着，尝试用蛙泳的姿势靠近他，却忽然发现自己的整个手臂都已经变成了透明。 　　窗外，所有的星辰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的黑。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是因为……黑洞吗？ 　　宛籽安静下来。就在她走神的这一瞬间，星辰号整个舱体都变成了透明，只剩下一块地面还在，装载着那些她熟悉的身影。 　　下一秒，时空仿佛被扭曲。 　　宛籽仿佛回到了星际历史课上，她孤身站立在黑暗的平台上，所有的一切变成了投影画面。 　　星辰号穿过无垠的宇宙，降落于虫族的母星； 　　虫族人认为星辰号是友非敌，载歌载舞欢迎来自联盟国的贵客到来，岂料星辰号竟忽然向悬浮在空中的翼都发动了攻击。随后穆查理帝国的战舰大队齐齐来到，刹那间黑夜来到。 　　战争猝不及防地降临。 　　那一战，几乎所有壮年的虫族战士在穆查理的炮弹之下被炸得粉身碎骨，少数幼崽与雌性被抓上星辰号，再也没有回到故乡。 　　翼都被彻底占领，所有的高等虫族卵体搜罗一空，带上星辰号，运回穆查理。 　　最后的战舰离开之时，虫族母星已经满目疮痍，所有的繁华毁于一旦。 　　…… 　　亚瑟站在风中，原本坚定的眸光已经被迷茫所取代。 　　他迟疑看洛迪，声音低哑：“导师，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洛迪冷眼看着战争后的世界，微笑道：“没有对错，只有胜负。穆查理历史从此刻已经改写。” 　　…… 　　穆查理帝国的战舰终于离开这一颗已然死寂的星球。 　　星球上空的翼都也是破败无比，唯有一颗漆黑的巨石，静静漂浮在翼都上空。 　　瘦弱的雌性从断壁残垣中爬出，低声啜泣：“贤者，失去母亲照耀，幼崽会无法长寿……” 　　老弱的长者颤抖着把手伸向空中巨石—— 　　“母亲，”长者满脸泪痕，“我恳求您的光芒再远一些，能够照耀那些幼崽健康地活着……” 　　满身伤痕的战士踉跄着站立在废墟中，用憎恨的光芒目送穆查理的战舰消失在天际。 　　“虫族……绝不会灭亡！” 　　* 　　这就是……真实的历史吗？ 　　宛籽眼睁睁看着周围的画面越来越灰暗，最终全部融进了黑暗之中。她已经看不见自己的身体，也无法确定自己是否存在，她好像是一地清水融进了一片墨水之中，明明存在，却什么都无法触及。 　　可是洛迪不是已经死了吗？星辰号也已经被损毁了啊……怎么会、怎么还能看见这些历史？ 　　她在虚空中大声呼喊，却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见。 　　脑海中却有一个声音幽幽在歌唱，唱着无法判断的文字与腔调，又或者根本就是她的身体被碾压吸入黑洞时的噪音？ 　　宛籽想要仔细听一听那是什么声音，却被忽如其来的剧痛席卷了身体—— 　　顷刻间意识堕入黑暗，再也感知不到一切。 　　* 　　这一场长眠，并没有梦境。 　　宛籽的意识先于身体醒来，顿时感觉到全身酸痛，她的身体像是被掰碎了又重新拼凑起来一样。她艰难地睁开眼睛，只觉得一阵刺眼的光芒正笼盖在她的身上。 　　那是恒星的光芒，温度适宜，温暖而又宁静。 　　……没……没死吗？ 　　宛籽记起了昏睡前的记忆，卯足所有体力支撑起了身体，终于，完全看清了周遭的环境。 　　这是一片沙漠，没有树木，没有房屋。偶尔有一些小虫子从沙子间冒出头来，看见她，吓得又钻回了沙子里面，留下小爪子在外面疯狂地拨着沙子。 　　宛籽：…… 　　这个地方看起来有点像FQ1218。 　　主要是她认识这个虫子，在很长时间里，她曾经靠着它走出了FQ1218那片鸟不拉屎的沙漠。 　　黑洞就在附近，难道星辰号又坠落在了FQ1218？ 　　不对，她应该在星辰号内部啊…… 　　宛籽茫然四顾，低下头的时候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她的身体还躺在一个狭小柔软的舱体内，周遭散落着一些破败的零件。它看起来有些旧了，可是舱体上镌刻的印记与序列号却足够证明，这根本就不是星辰号，这是……当初她从破军号上搭乘离开的逃生舱！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穿越了？还是做了一场梦？ 　　宛籽低头看自己的手心，要不是她的手心仍然留有着被星辰号的能源陨石灼烧的痕迹，她都要以为自己是陷入了一场漫长的幻境。可是脑海中的记忆是那么的鲜活与深刻，绝对不可能是一场梦。 　　而且…… 　　她手握拳头，看见自己的手臂上露出小小的肌肉，再次确信了记忆的真实性。 　　离开破军号之前，她是个随时死翘翘的超级废材，在经历了灰叶的魔鬼训练之后，她其实、也可以算是一个普通废材了。虽然依旧无法跟那些天生战士暴力狂打架，但是她的格斗能力和身体已经实实在在强壮了不少。 　　所以这算是什么？重来一次？ 　　宛籽没有多犹豫，直接收拾简单的行囊，离开了逃生舱。 　　上一次她在原地傻乎乎哀怨地等了好久，差点就挂在沙漠里。这一次她一刻也没有耽搁，不到两个恒星日就走出了沙漠，来到了熙熙攘攘的集市中。不知道铁锤队长什么时候到呢？ 　　当然，宛籽不知道的是，就在她离开后没有多久，一个侦察机器人围绕着逃生舱盘旋了好几圈，细细扫描完毕所有数据。 　　嘀——微弱的声音。 　　“发现破军号逃生舱，搜寻时间，385个恒星日……” 　　“未发现宛籽殿下行踪。” 　　“将继续追踪。”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大家看懂没，画蛇添足解释下：为了不陷入外祖母悖论，所以我设定的是： 　　1.历史由无数个平行时空组成 　　2.历史无法更改 　　3.一旦有“异物”进入历史，则会生成一个平行时空，当异物离开，世界会自行“修复BUG”，回到正规 　　4.宛籽穿越回去是一场空？其实也不是，我们认识了伊斯的成长，结实了好基友灰叶白露，重新认识了虫族，并且最重要的是知道了基因改良计划的具体过程，以及“治愈”基因缺陷的可能性。 　　5.宛籽穿越后，并不是原点传回，一年多时间，足够伊克斯佩特帝国发生变化。宛籽个人也从超级废材变成了普通废材XD 　　6.下文大概还有五六万 第110章 回家 　　宛籽背着简单行囊进入FQ1218热闹的集市，渐渐地觉察出了不对劲。 　　FQ1218是一颗边陲的矿星，整个星球几乎可以看作是一个硕大的贫民窟。在更多实惠，这里的市场还维持着最原始的以物换物的落后交易状态，只有奴隶船来到的时候才会以星际币结算，绝大多数原始生物连穿衣习惯都没有养成。而眼下的FQ12118却与她记忆中大不一样了，街市上已经建起粗糙的简单的建筑，多重的生物们穿着粗糙纤维材质织就的衣服，往来的货商们随手从口袋里掏出星际币…… 　　莫非不是同一颗星球？ 　　宛籽疑惑地在街市上闲逛，越来越疑惑，街市上的各种标记与文字表明着这里就是FQ1218，可是却又完全不一样。 　　忽然，街市上的人群熙熙攘攘起来，许多人开始推搡着朝前走。 　　宛籽个子小，被人群挤着不得不朝前踉跄，慢慢地就走到了一个新开市的摊贩前。 　　摊贩是个瘦弱的矮星人，光秃秃的脑袋上长出一对细长的尖耳朵，硕大的眼珠滴溜溜转，嘶哑着叫嚷：“来看一看啊，这可是伊克斯佩特星的高档货！新鲜到货的，买晚了可就没了！” 　　伊克斯佩特星？！ 　　宛籽震惊得倒吸了一口气。她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在别的地方听见这个词汇了，它久远得就像是记忆里的泡沫。忽然听到，她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骗人的吧？”人群中有个巨人族武士嘲讽，“伊克斯佩特星现在不太平，武器自己人用都还不够，怎么可能有对外销售的？” 　　矮星人摊主嗤笑一声：“所以说你是个愚蠢的傻大个！我当然是有我自己的特殊渠道！” 　　巨人族一拳揍在矮星人的摊位上：“我不信！” 　　矮人族跳脚，从怀里掏出一把□□来：“看见没有？这是伊克斯佩特军部的光能枪，上面有特殊的徽章，代表是战神莱格修斯的麾下战士的！” 　　“神马？莱格修斯的下属？！” 　　“真的假的啊？” 　　“我不信我不信，快拿出来看看……”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尤其是队伍里几个巨人族的，推挤开所有人，齐刷刷冲到了矮人族小摊贩的摊位前。几个巨人把摊位围堵得水泄不通，遮天蔽日。 　　宛籽呆呆站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刚才那个摊贩讲的是……莱格修斯吗？ 　　她身材矮小，在巨人的腿间穿梭自如，不一会儿就到了摊贩的面前。 　　只见矮星人摊主得意地向所有人展示着他的心爱武器——一把印着破军号徽章的光能枪。在聚集起足够的人群之后，矮星人的脸上露出了更加灿烂的笑容：“各位，这枪还是小意思，我这里还有更加好的伊克斯佩特星货物。”矮星人的嘴巴裂到了耳根，转身走到身后的硕大包裹前，伸手拉住包裹上面覆盖的布料，用力一掀—— 　　宛籽的下巴险些掉下来。 　　那是——她的逃生舱？ 　　人群顿时炸裂出惊天动地的声音。 　　矮星人扯着嗓子吼：“大家都知道，破军号一恒星年多前就已经坠毁，但是我发现的这个这个逃生舱却是在破军号之前就发射的！它完好无损！里面的仪器都是当年伊克斯佩特帝国最精密的，如果谁能拿回去好好研究研究……啧啧……” 　　破军号……一恒星年多前……坠毁？！ 　　宛籽如逢雷击，人群中所有的声音都仿佛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就在她的眼前，许多人正激动地围着小摊贩出价，小摊贩激动地两眼发光直搓手。所有人都就沉浸在激动中，没有人注意到集市的上空飞过一只侦察机器人。没过多久，巨大的战舰飞抵FQ1218的上空，巨大的轰鸣声盖过了喧哗。 　　人群纷纷抬头。 　　有人露出了震惊的神色，迟迟道：“伊、伊克斯军部的飞船？” 　　小摊贩的腿哆嗦起来：“不……不会吧？我才刚刚捡到它……” 　　也不知道是谁，尖锐地叫出声来：“跑啊——！等死吗——！！！” 　　人群一哄而散。 　　宛籽站在最内侧，眼看着小摊贩把小货物一包，转身含恨看了一眼搬不走的逃生舱，就朝着远处的荒漠石林奔冲刺—— 　　“你等一等！” 　　宛籽慌忙追了上去。 　　“下次啦！保命要紧！”小摊贩边跑边喊，途中语言翻译器掉落下来，所有的声音就变成了叽里咕噜。 　　“等一下！我想知道破军号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摊贩现在明显已经完全听不懂宛籽的话语，只是拼了命地想要甩掉这个尾巴。 　　他拐入石林，七弯八绕，身形敏捷无比。 　　宛籽早已经不是当年的吊车尾废材，追一个矮人族还是绰绰有余的。她咬牙跳上身旁的石头，超了近道追上矮星人的脚步，从石林上一跃而下，把他堵截在了死角处。 　　宛籽气喘吁吁。 　　矮星人也累得够呛，他把随身的包裹放在了身前，一步一步朝后退。他的手脚都在剧烈哆嗦，脸上洋溢着恐慌的表情如同见了鬼一样。 　　“不用害怕，我只是想知道……”宛籽试图解释，她并不是强盗。 　　矮星人快要哭出来了，两腿一软，趴在了地上：“叽里咕噜，叽里咕噜咕噜……” 　　没有翻译器的宛籽一头雾水，她忽然意识到，矮星人并不是在对她说话。 　　他惧怕的是她身后的人。 　　“真讨厌啊，你们这帮臭虫。”忽然，一个嚣张的声音响起来。“放下不属于你的东西，滚吧！” 　　宛籽一愣，这是——伊克斯佩特星语言？ 　　矮星人狼狈逃窜。 　　“还有你，长得一脸虫族样的，转过来。”那个嚣张声音冷冷道。 　　…… 　　长得一脸虫族样……是指她吗？ 　　宛籽迟疑地、缓缓转过身。 　　站在她身后的是一个高大的孔武有力的男性，他身穿铠甲，腰间配备着巨型的兵器，垂挂在身后。他的脸上横着一道蜈蚣似的疤，傲慢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陡然一变，震惊与狂喜在他的脸上不断交织—— 　　“罗斯特？！”宛籽呆愣。 　　眼前这个并不是那个在坦尼桑的二货纨绔子弟，而是真正的经历过战争、拥有刚毅眼神的少将罗斯特。 　　这么说，这里是——正确的时间？！ 　　“……宛籽？！”罗斯特把手里的枪随地一扔，冲到宛籽的面前扒住她的肩膀反复看，“……宛籽？！真的是你吗……你还活着？！” 　　罗斯特的力气实在太大，宛籽觉得自己的身体快要被掰成两半。 　　“罗斯特……”她想说你快放开我，可是对着他的眼睛，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个粗糙结实的男人，在战场上血肉模糊都不会眨眼的家伙，此时此刻，眼睛已经赤红赤红的了…… 　　罗斯特屈膝跪地，用力拥抱住宛籽的身体，嘶哑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回绕：“我们找了你三百多个恒星日……你去哪里了？？？” 　　……三百多个恒星日？ 　　距离破军号被击中，已经……三百多个恒星日了？？？ 　　宛籽觉得这个世界有些恍惚，荒谬的感觉在脑海里徘徊不去。 　　许多早已经深埋在记忆里的画面全部重新鲜活了起来，如同星际历史课上的观影画面一样一遍一遍在脑海中盘旋。 　　“罗斯特……”宛籽用尽了全身力气，低声问，“莱格修斯他……还好吗？” 　　当初在破军号上没有过告别，她从来不敢把那当做是生离死别。而且现在罗斯特的还好好活着，那莱格修斯—— 　　罗斯特的眸光闪了闪，脸上的神情顿时复杂起来。 　　“我们一直在找当初的逃生舱，几个恒星日前终于找寻到信号。”罗斯特张开翅膀，打横抱起宛籽，从地上腾空飞起，“薇妮也来了，她要是看到你……一定会开心地晕过去。” 　　……薇妮？ 　　宛籽在罗斯特的怀里居高临下，饱览FQ1218的风光。 　　飞船就在不远处的集市边。 　　她进到里面，远远看见一个美丽的身影倚靠在舱体入口处。 　　“薇妮——”宛籽大声呼喊。 　　那个身影忽然站直了身体，看清楚空中的宛籽后，她飞快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飞行器上刻着伊克斯佩特帝国的标致，周围站着两列整齐的伊克斯佩特星战士，每一个战士的身上佩戴着属于破军的徽章。 　　宛籽从空中由远而近，渐渐看清楚这一切，眼眶终于遏制不住地酸痛了起来。 　　“我回来了——！”她扬声呼喊。 　　她已经在宇宙时空中迷路了太久太久。 　　莱格修斯…… 　　终于能见到他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肯定没死，放心…… 　　咱第二册 是不是因为一直没男主所以一直开不了车？啊哈哈哈哈哈 　　再折腾几章，然后等我幼稚园洒水车哈 第111章 重逢 　　宛籽跟着薇妮走进飞船，坐在舱内的椅子上。 　　最初的相逢激动过后，薇妮的眼神还是直勾勾地盯着宛籽，不敢确定眼前的地球人真的是消失已久的故人。 　　“你真的还活着……”薇妮的声音透着哽咽。 　　距离破军号被虫族伏击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主脑显示的最后记录是宛籽被送入逃生舱，可是之后逃生舱却并没有被回收。帝国动用了所有的远程搜救通信设备，都没有捕捞到一丁点逃生舱的新号。正正387个恒星日，帝国几乎就要放弃希望，主脑却忽然接收到了信息：在一颗名叫FQ1218的边陲星球发现了逃生舱信号！ 　　军部立刻派出飞船飞抵FQ1218，原本以为只是发现了一丁点线索，甚至是残骸，没有想到……真的遇见了宛籽。 　　“……嗯，我还活着。” 　　薇妮低道：“进入逃生舱之后，你去了哪儿？我们……差一点就放弃希望了……” 　　“我……”宛籽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过去的经历。她在穆查理的时间应该要比387个恒星日要漫长，在那不可思议的时空里，她遇见过很多活生生的人，然后亲眼看着他们一个接着一个死在自己的眼前。可是对此时此刻的伊克斯佩特来说，这一段经历是根本不存在的。 　　好在，薇妮并没有执着于探究过往，她凝望着宛籽的眼睛，忽然站起身来：“我必须检查你的身体！” 　　她匆匆忙忙从指挥舱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抱着林林总总的仪器冲到了指挥舱。 　　“你的体质很虚弱，在外面那么久，一定要好好仔细彻查……”薇妮喃喃自语，俯身从仪器里堆里翻翻找找，手忙脚乱，“不对，飞船内部有医疗室，仪器分析更科学……对，一定要好好检查……” 　　“薇妮，我没受伤……”宛籽紧张地退缩了些许距离，因为那些仪器。 　　“你跟我来！”薇妮一把抓住宛籽的手腕。 　　宛籽吓了一跳，奋力挣脱。 　　坦尼桑的记忆实在太过惨烈了，她现在对这些“医疗器械”有着本能的排斥。 　　薇妮抬起泛红的眼睛：“对不起，我只是太高兴……又太担心……” 　　宛籽在她的目光下渐渐放松了身体。 　　没关系，她是薇妮。 　　那个美丽细心，温柔贴心的薇妮。 　　宛籽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见过她了，也不记得有多久没有真正地信赖过一个医务人员。她尝试着持续放松身体，任由薇妮牵着手，缓缓地走进疗室里。 　　* 　　“欢迎回来，亲爱的宛籽殿下。”宛籽刚刚踏进医疗室，温柔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飞船上的体检区域是一个地上画起的一个圈。没有任何器械，也没有恐怖的解剖，在伊克斯佩特时代的“检查身体”远比穆查理先进得多。只要有人进入那个圈，身体周围的虚空中就会亮起无数道莹绿色的光。那些散射的在身周不断交织，瞬间组成一个立体的球形，缓缓地围绕着被检查人旋转。 　　宛籽在光圈中抬起头，看见虚空中不断有数字一行一行飞快闪过，不一会儿，主脑已经自动把数值结果分析成可读的文字。 　　宛籽不太看得懂那些专业数值，只能看见闪过的文字中，健康指数为A级。 　　薇妮的目光一动不动地黏着在空中的数列中，脸上的神情越来越惊讶，到末了，她震惊地看着宛籽。 　　“……怎么了？”宛籽不安问。 　　薇妮又重复校对了一遍数值，满脸疑惑：“你的身体……好像比之前要好很多。” 　　原来是这样！宛籽松了一口气。 　　薇妮问：“这段实际，是有人在照顾你吗？”宛籽的身体不仅健康了许多，就连肌肉含量都增加了许多。这怎么可能呢？ 　　——也不算“照顾”吧。 　　宛籽暗自捏了捏自己肚子上已经有轮廓的马甲线，还有手臂上的肱二头肌。如果灰叶那些“特训”算得上是“照顾”的话，那坦尼桑逃生之旅简直就是“要你命特殊照顾全家桶”了。唯一的收获是，她现在的身体的确要比之前壮实许多，基本上除非是战斗型的怪胎，普通的智慧生物已经能打上一架了。 　　可惜在这个时间线里，不是怪胎的概率很小啊。 　　宛籽叹息。 　　她静默了好久，感觉自己终于酝酿起足够的勇气，把心目中唯一的疑惑问出口： 　　“莱格修斯，他在哪里？” 　　果不其然，薇妮听见这个名字的一瞬间脸色也变了。 　　“他……还活着吗？”宛籽小心翼翼问。 　　薇妮却依旧沉默。 　　宛籽呆站在原地，久久发不出声音。 　　莱格修斯他，已经不在了吗？ 　　* 　　宛籽怀疑自己会溺死在诊疗室里，不是因为缺氧，只是因为绝望。 　　她感觉到生命正一点一滴地从自己的身体中被抽走，周遭的一切变得无比的刺眼，薇妮的身影也仿佛要与她身后的舱壁融为一体。 　　好久，她才发现那是因为她看不清眼前的东西。 　　时间在寂静中被拉长抽丝，如同桑蚕把自己慢慢包裹进一片黑暗的茧中。 　　宛籽以为自己会在黑暗中沉沦，却忽然被一阵剧烈的轰鸣声抽回了散乱的神思—— 　　【亲爱的‘流云’船员，前方3000星际单位发现可疑目标！】 　　【目标已确认为，虫族先驱舰。】 　　【本舰配备武器弹药并不充足，航行速度为对方的80%，主脑建议本舰船员进入FQ1218暂时隐蔽。】 　　【目标确认：2500星级单位。】 　　【目标确认：2000星级单位。】 　　…… 　　“宛籽！薇妮！”诊疗室的舱门刚刚开启，就被粗暴得捶打，罗斯特焦虑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快！我们必须马上撤离！” 　　“出什么事了？！”薇妮惊叫。 　　罗斯特一手抓住薇妮，另一只手抓住宛籽的手腕，拉着他们两个飞快地向出口奔跑，一边跑一边吼：“主脑！我们离开之后按照原规划路程，朝蝎形星系前行！” 　　飞船上的舱门一道又一道开启。 　　主脑温柔的声音回荡在每一个角落： 　　【收到指令。亲爱的罗斯特少将，请问在行径途中‘流云’号是否予以反击？】 　　“不要反击——能跑多远就跑多远你这个蠢货——！”罗斯特吼出声。 　　【亲爱的罗斯特，您违反军部规章制度第34556条‘语言不雅’，将上报军部，扣除您本月工资3%。】 　　“靠——！” 　　宛籽：…… 　　一片混乱间，罗斯特带着薇妮与宛籽已经跑下了流云号飞船。薇妮与他相继张开翅膀，宛籽被罗斯特抱在怀里，两个人都低空飞过FQ1218的上空。很快，罗斯特与薇妮相继着地，开始用双腿往之前石林的方向奔跑。 　　“罗斯特——发生了什么事？”宛籽感觉自己快要被罗斯特拽得飞了起来。 　　终于，罗斯特在石林中找到了一片满意的遮蔽。那是一片巨大的断崖，断崖下向一边倾到，露出一个阴暗的三角区。他把薇妮与宛籽都塞进了三角区里，然后在自己的身上翻翻找找，挖出所有的通信设备，用手指捏碎了它们。 　　“你身上有吗？”他问薇妮。 　　薇妮慌忙掏出了自己的通讯器。 　　罗斯特把它丢在地上，一脚把它踩成碎渣。 　　宛籽：…… 　　“到底怎、怎么了啊……”宛籽被罗斯特的样子弄得毛骨悚然起来。 　　罗斯特咧嘴笑：“没什么，你的逃生舱出现在这里，不仅我们可以搜到信号，亚瑟那个叛徒也可以。现在那群愚蠢的虫子大概追着逃生舱新号去外太空了吧。” 　　宛籽一愣：“亚瑟……” 　　罗斯特的脸色顿时凶狠起来：“没错，那个叛徒，现在他跟虫子是一伙的。总有一天，帝国会把他连同那群虫子烧成炮灰！” 　　宛籽静静看着罗斯特，眼前的画面渐渐与记忆中的2货重合。 　　坦尼桑的纨绔子弟成长为坚强的战士，而坚强的战士经历过政变、灾难、战争、背叛，现在的他脸上依旧是散漫的表情，但是眼睛里的光芒却终究不复清澈了。他的脸上多了一道伤口，从额头穿过鼻梁，横亘在整张五官上，如同一道丑陋的蜈蚣。 　　“帅吧。”罗斯特发现宛籽的目光，臭屁地昂首挺胸。 　　“为什么不治？”宛籽小声问他。以伊克斯佩特的医疗科技，别说是一道疤，就算是整个头颅坏了恐怕都能换一个。 　　“因为这样看起来更英俊啊！”罗斯特瘪嘴。 　　宛籽不再追问他，因为看见了罗斯特背后的薇妮灰暗的表情。 　　她的耳边其实也有一道伤口，一直被长发遮着。破军号的覆亡给所有人的心里都留下了永远无法磨灭的伤痕，也许罗斯特他和她一样，根本就没有想过要走出来。 　　…… 　　* 　　流云号已经远去，很快，FQ1218的上空飞过一艘装备精良的巨型战舰，追逐这流云号飞向远方。 　　罗斯特得意地在地上吹了一声口哨。 　　薇妮的情绪刚刚缓解，看见他吊儿郎当的模样，捂着嘴笑了出来。 　　宛籽也想笑，却笑不出来，她鬼使神差地朝外探望，不安的感觉渐渐地在她的身上弥漫了开来。 　　那时，FQ1218已经天黑，星空下，呼啸而过的狂风吹过荒漠，卷起一堆沙土。 　　“罗斯特，”宛籽欲言又止，“我觉得好像悬崖顶上有……” 　　“有什么？”罗斯特问。 　　“有……人？”宛籽的话没有说完，忽然间刺眼的光把这一片石林都照得如同白昼。几道黑影从天而降，把断崖割裂成的安全三角区围堵成了一个毫无逃生机会的死角。 　　薇妮呆呆看着忽然降临的黑影，小声道：“这个地方，好像不安全啊。” 　　宛籽：…… 　　罗斯特：…… 　　“我也看出来了……”罗斯特干巴巴道。 　　他俯下身抓住宛籽，把宛籽用力甩向远方，随即自己拔出枪，对准了几个黑影一阵狂轰滥炸！ 　　夜晚的石林，飞沙走石，硝烟弥漫。 　　宛籽重重砸在了地上头晕目眩，抬起头来看见罗斯特早已经与敌人乱战成一团。那些黑影身后都长着三对翅膀，虽然武器并不能与罗斯特的相比，但是他们每一个都行动迅速，四五个人如同闪电一样在罗斯特的上空盘旋掠夺，几乎与罗斯特打成平局。 　　宛籽屏住呼吸看着战况，忽然看见了一个……不是很像虫族的身影。 　　“去死吧恶心的虫子！！”罗斯特忽然飞向低空，从身后取出重型枪械，对准了虫族所在的上空扣下扳机—— 　　刹那间，火焰照亮黑暗。 　　虫族的翅膀沾到了流火，尖叫着向四周散开。 　　一直蛰伏在一旁的不太像虫族的身影冲出重围，在星空下张开巨大的金属翅膀，把流火都扣下地面——！ 　　…… 　　宛籽呆呆看着他。 　　黑暗已经重新降临，可是她在刚才的光华间看清了那个身影——那是一个瘦削的人形战士，银色双翅，金色长发。 　　……莱格修斯。 　　“陛、陛下……”薇妮也愣在原地喃喃。 　　罗斯特面如死灰。 　　“跑……”罗斯特低声道，“快跑，有多远跑多远……” 　　“不，你一个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你会死的！”薇妮大声道。 　　“跑——！”罗斯特煞白着脸，沙哑吼出声，“否则全部死在这里！快跑——！” 　　薇妮全身颤抖，踉踉跄跄拉住宛籽的手，想要拽着她飞起来。 　　宛籽却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莱格修斯。”她低声呼唤。 　　莱格修斯凌空而立，视线与她交汇却满脸平静，就好像从来没有与他相识过。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册 更名《亿万年星光》已经上市，我在微博弄了个抽奖送书的活动，还有一些小饰品什么的，有兴趣的妹纸可以去转发下，国庆回来送。微博是@风浅 不是原来那个风浅FQ哈 第112章 故人相逢 　　“莱格修斯——！” 　　宛籽仰头对着天空大声呼喊了出来。 　　流火掉落在地上，很快就燃烧殆尽。 　　石林里横七竖八掉落了不少虫族战士，他们的翅膀已经残缺，相互靠在一起防备地盯着罗斯特。而那个银翼的战士正悬空立于人群的上空，静静地蛰伏，暗黑色的身影仿佛要融进夜空里。 　　“宛籽……”薇妮紧紧拽着宛籽的手腕，企图把她拉出危险区域。 　　“薇妮，那是莱格修斯吗？”宛籽的胸口剧烈起伏，死死盯着夜空中的身影。 　　“那不是元帅！”薇妮低道，“他只是、只是亚瑟手下的人形兵器！” 　　“不可能，他就是……” 　　“他不是！”薇妮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我们几乎尝试了所有的办法，可是……” 　　最初遇见这个人，是在星际战场上。 　　帝国的军团原本已经将虫族的战舰击落在一颗荒野星球上，帝国出动了一小个分队登陆该星球对残余的虫族进行清缴。在最后收尾的时刻，他从虫族的战舰残骸中缓缓走了出来。所有的战士看清他的长相后都欣喜若狂，可是下一秒，却遭到了他凌厉的袭击——小分队伤亡惨重，侥幸逃生的战士回到母舰上，颤抖着向军部汇报他们的所见所得：有一个长得与莱格修斯一模一样的战士，出现在那颗星球上，是敌非友。 　　军部马上派出精锐的军队降落到那颗星球上，可是那个传闻中的战士已经不见了踪影。 　　在之后的星际战场，他作为虫族的先锋，所到之处尸横遍野，无人匹敌。 　　那是莱格修斯元帅吗？ 　　每一个帝国战士都在逼问军部与基因研究所，如果那是莱格修斯元帅，是帝国的新一任君主，怎么可能…… 　　军部与基因研究九死一生，在战场上采集了他的身体数值，得出的结论却让所有人恐惧万分——至少从基因上来说，他的确是莱格修斯。而之后的事实却一次又一次地证明，他并不是帝国的莱格修斯元帅，至少他的灵魂并不是。他只是一个有着莱格修斯躯壳的杀人机器。 　　这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毕竟现在帮着虫子与帝国征战的是前任基因研究所主人：亚瑟·柯博特。谁知道坦尼桑是不是基因研究所唯一的实验基地呢？ 　　“他是莱格修斯。” 　　宛籽抬着头，仰望着分别太久的人。 　　对于科技并不发达的地球人来说，也许她没有像薇妮他们那样精密的检测设备，可是地球人相信直觉。 　　她有一种微妙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强烈，就算是她面对变异过后的伊斯都没有这样强烈过。 　　他就是莱格修斯，她深信不疑。 　　“可是……可是我们根本唤不醒他！”薇妮拖拽着宛籽，焦急地喊了出来。 　　是的。 　　从基因学上讲，他的确是元帅本人。 　　没有人怀疑元帅对帝国的忠诚，也没有人怀疑那就是元帅的身体，但是那又如何？ 　　所有的办法都试了！ 　　呼喊他的名字，给他看破军的徽章，甚至有人调取出早就已经封存在历史档案中的艾伦特伯爵的模拟立体投影，想要换起他的反应……可是没有用，什么都没有用……他根本就不是元帅，他甚至可能不具备意识。他也许真的已经死了，只剩下一个没有意识的躯壳。而已。 　　宛籽与薇妮僵持的时候，罗斯特被逼到了死角，身体失去平衡，重重撞击在悬崖壁上。 　　“罗斯特——”薇妮慌张大喊。 　　罗斯特身体一软，跌落在悬崖下，吃力地支起身体：“带着宛籽……快跑……” 　　薇妮抓住宛籽的手：“对不起，你无论如何也要……” 　　莱格修斯降落在地上，缓步接近罗斯特。 　　宛籽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喉咙了，她甩开薇妮的手，急速跑到莱格修斯与罗斯特中间。 　　黑夜，风卷起沙尘。 　　空气中的血腥味弥漫在寂静的石林里。 　　宛籽仰头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气喘吁吁。 　　“宛籽！”薇妮尖叫。 　　“……莱格修斯。”宛籽轻声叫他的名字。 　　黑暗中，他的身影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依旧机械地一步一步向罗斯特靠近。 　　“莱格修斯！”宛籽张开双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五步，三步，一步…… 　　莱格修斯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伫立在了她的面前。 　　近在咫尺。 　　宛籽可以清晰地看见他冰冷僵硬的脸，甚至可以看清他微阖的眼睑。她已经不记得自己走过了多少时间，有过多少次生死，所有的痛苦在看清他的一瞬间都消散殆尽，只剩下剧烈的心跳声，和心跳带来的身心的颤动。 　　宛籽感觉到自己的眼睛涩涩的，喉咙口仿佛堵了一团棉花，好几次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到最后，多少激越的情绪都无法纾解，只能笨拙地挤出艰涩的字眼： 　　“你还活着……” 　　莱格修斯缓缓举起了手。 　　罗斯特的眼里闪过绝望，薇妮瘫软地坐在了地上。 　　这样的情形他们见过很多次，很多战士对莱格修斯太过信赖，以至于在战场上遇见时根本就忘记了反抗……那些人，大多被莱格修斯拧断了喉咙，无一例外。 　　“宛籽——！” 　　…… 　　然而，预料之中的血腥场面却并没有发生。 　　莱格修斯停在了宛籽的面前，却并没有立刻拧断她的脖子。他好像对宛籽起了兴趣，视线下沉，略微靠近了一点点。 　　在寂静与僵持中，宛籽也伸出了手，踮起脚尖，轻轻地触碰到莱格修斯的额头。 　　有风吹过，吹乱了莱格修斯的头发，发丝痒痒地拂过她的指尖。 　　——我们有过多少次相遇呢？ 　　…… 　　“宛、宛籽……” 　　罗斯特的声音已经破碎成了气息，眼前的画面让他震撼得拼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来： 　　夜色下，宛籽娇小的身躯挡在他面前，丝毫都没有惧怕的模样。而那个残暴的杀人机器，他如同一只野兽被暂时吸引去了注意力，竟然一动也不动，任由娇小的人类触碰自己的额头。这是一副很诡异的画面，明明下一瞬间就可能血肉横飞，惨不忍睹，而是这一刻却只有夜风与安静，让人毛骨悚然却有莫名心安。 　　他好像在发呆，或者是短时间失去了与虫族的联系？ 　　罗斯特胆颤心惊，却又忍不住心怀希望，会不会、会不会他还尚存着一些主观意识呢？ 　　“你们快走。”夜风中，宛籽的声音低低响起。 　　罗斯特陡然惊觉，自己居然在这种紧要的时候发了呆：“可是你……” 　　“你快带薇妮走……他不一定杀我，但他一定会杀了你。” 　　薇妮急促道：“不行！” 　　“只有你们能够找人来救我，这是我们唯一的生存机会！” 　　宛籽的声音越发急促。 　　罗斯特捏紧了拳头，他知道，宛籽说的是事实。那个杀人机器从来没有在战场上有过半分的犹豫，可是现在他却像是残暴的机器被关了机一样，不是么？ 　　* 　　罗斯特与薇妮的身影渐渐远去。 　　莱格修斯仿佛忽然从梦中惊醒，就要追上去。 　　“莱格修斯！” 　　宛籽一把抓住他的铠甲，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他的双翅舒展。她知道他的翅膀锋利无比，如果强行打开，她虽然不一定会死但是也一定会受伤——她赌他不会这样做。 　　果然，莱格修斯并没有强行张开翅膀，他似乎是遇到了思维障碍，眉头紧锁，目光呆滞。 　　“他们是你的朋友和亲卫，如果你杀了他们会很后悔。”宛籽死死拽住他的铠甲，轻声道。 　　莱格修斯的眉头锁得更紧，他大概很着急，看了一眼罗斯特与薇妮离开的方向，又看了一眼宛籽，喉咙底发出一声急促的呜咽。 　　“别着急，坐下来。” 　　宛籽轻轻地替他梳理凌乱的发丝，每一给字眼都吐露得很小心。 　　她知道自己在做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说不定随时就会皮开肉绽粉身碎骨。可是这是抱住薇妮与罗斯特性命的唯一方法，更何况她并不是没有过经验。就在不久之前，伊斯刚刚从异变状态属性的时候也是这样，全然没有自我的意识，具有极强的攻击性……可是他并不是没有办法沟通，他还是能够感知到她不具备危险性的。 　　现在的莱格修斯很有可能，跟当时的伊斯是差不多的状态。 　　“他们已经很远很远了，你追不上了的。”宛籽轻轻地抚过他的眉眼，“你受了伤，让我检查一下你的伤口。” 　　莱格修斯的肢体僵硬无比，阴涩的目光直勾勾盯着罗斯特远去的方向，渐渐地，他的眉头开始舒展，因为的确不可能追上了。 　　他暴躁地扇动翅膀，很小的幅度，因为有些不一样的东西就在他的身旁，还絮絮叨叨地在发出着声音。 　　宛籽小心观察着他的表情，放缓了声音轻轻道：“我够不到你……你坐下来，好不好？” 　　莱格修斯僵直地站着，没有坐下来，却也不再看远方了。 　　宛籽轻轻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自己赌赢了。 　　…… 　　不远处被烧掉翅膀的虫族已经惊恐地发不出声音。他们聚集在一起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除了亚瑟大人，从来没有人可以命令的最强战士，狂暴起来能一人干掉上百个伊克斯佩特星战士的人形兵器，竟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一个不知名的东西安抚了？！ 　　这太可怕了，得尽快去通知亚瑟大人…… 　　如果她不仅能安抚他，还能命令他的话，这绝对是最可怕的事情！ 　　虫族战士一步一步朝后退，趁着宛籽不注意匆忙逃窜！ 　　…… 　　宛籽看着那些虫族战士远去，心情复杂。 　　从前她一直很讨厌虫族，可是经历过穆查理时代，她实在没有办法理清对虫族的情感。灰叶，白露，青禾，这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住在她的心里，再也不是虫族两个字可以囊括。更何况穆查理对虫族母星做的事情是那么的残忍…… 　　宛籽发呆的时候，莱格修斯忽然神情一变，倏地站直了身体，迈开脚步朝前走去。 　　“莱格修斯！”宛籽惊叫。 　　然而他根本就没有回头。 　　他不像是去追逐罗斯特，也不像是要返回太空，他更像是接收到了什么指令，一步一步朝石林的尽头走去。 　　“你等一等……” 　　宛籽毫不犹豫地跟上了他的步伐。 　　石林地势复杂，道路盘根错节。 　　莱格修斯走得很快，脚步丝毫没有停歇。 　　宛籽紧紧跟在他的身后，有一种错觉，好像又回到了初相识的时候，他还是那个冷冰冰的帝国元帅，而她是孱弱的要仰仗他才能活下去的地球废材。那时候，她也是常常这样跟在他的身后，踉踉跄跄，随时会被丢掉的样子…… 　　“莱格修斯……” 　　宛籽呼唤无果，咬咬牙，撒开腿蹦跑着去追逐他的脚步。 　　感谢灰叶大魔王，她的体能可是今非昔比！ 　　就这样保持着追逐的姿势，过了好久，莱格修斯终于停下了脚步。 　　宛籽一头撞在了他的脊背上，忽然看见周遭亮起了光。她终于看清楚了眼前的情形，原来石林的上空悬空停浮着一艘巨大的飞船，飞船上射出千万道光芒，把她脚下的岩石照射得明亮刺眼无比。 　　——虫族战舰？ 　　宛籽眯着眼睛仰头探望。她知道这时候逃跑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倒不如安心等待。 　　果然，飞船下方渐渐打开通道，全息投影出现在的半空中。 　　“欢迎回来，0号。”全息投影中的人影声音温和，“看起来你似乎带了个尾巴回来。” 　　宛籽躲在莱格修斯的身后，听见这熟悉的声音探出了头，冷眼看着全息投影中的老朋友。 　　全息投影中的亚瑟已经剪短了蓝色的长发，船上了虫族常见的斗篷服饰。他看见宛籽的身影一愣，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宛籽？”他的声音竟然有些激动。 　　“好久不见，亚瑟。”宛籽低头遮去眼里的光芒。 　　对亚瑟，她始终无法平常心。 　　当初有过多少美好，现在就有多少憎恨。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留言要给我寄刀片的妹纸们。。。冤枉我了QAQ 　　暂时认不出来，只是为了更和♂谐的萌点好伐！ 　　写这个段子只是因为，听话的又没自主意识的元帅，可以做很多恶趣味的事情的撒…… 　　不是大家想象中的虐恋情深对面不相识啦，前几章刚刚发了那么多盒饭怎么可能这么压抑着写剧情，下面跟元帅的剧情绝对无虐！ 第113章 叛逃者 　　虚拟亚瑟的脸上渐渐露出欣喜的表情，这代表此刻正在飞船指挥舱的亚瑟主体也正欣喜不已。虚拟镜像闪了闪，最终消失在半空中，飞船重新降下阶梯。这一次，实体的阶梯一级一级延展到了地面上，不一会儿，真人版的亚瑟从飞船内部走了出来，他看着宛籽笑了起来。 　　“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坏运气丢了小命。”亚瑟轻声道，眼睛眯成了月牙。 　　宛籽只觉得毛骨悚然，忍不住退后了几步，躲到莱格修斯身后。 　　亚瑟的眼里闪过一丝玩味的光芒，俯下身靠得更近，如同逗弄一只胆怯的宠物：“看来你已经见到了我手下的武器零号，他很优秀，对么？” 　　宛籽咬牙问：“你对莱格修斯做了什么？” 　　亚瑟盯着宛籽的眼睛，脸上渐渐浮现她常有的戏谑表情：“在你们地球上的东方文化体系中，我们现在的情况叫做‘久别重逢’，你这样的状态，爸爸很失望啊。” 　　宛籽攥紧了拳头。 　　僵持了一会儿，她放松了身体，从莱格修斯的身后走了出来，站到亚瑟的对面。 　　亚瑟满意地微笑起来，他伸出了手，指尖抚过宛籽的脸颊，轻轻扭了一把她的脸蛋：“你长高了，看起来也健壮了。” 　　亚瑟的指尖轻轻拨过她的发梢，语气堪称温柔，湛蓝的眼眸中流淌过柔和的光芒。 　　宛籽全身僵硬，任由他在自己的脸上摸索，鼓起了所有的精力时刻防备亚瑟的下一步行动。 　　可是接下来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亚瑟只是仔细查看她的身体，撩开她的双手，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臂。 　　一番触碰之后，他的表情渐渐变化：“脂肪层减少，肌肉含量却有所上升。”亚瑟的目光中逐渐透出微光来，声音也有些低落，“在外面的时间，很辛苦是不是？” 　　宛籽沉默。 　　也许唯一一个能用肉眼就判别出她这不算长的一段时间里的身体变化的，只有这一个亚瑟吧？ 　　她几乎是他一手创造出来的生命，不是么？ 　　“告诉我，你对莱格修斯做了什么？”宛籽面无表情问他。 　　亚瑟的眼里闪过一抹失落，下一秒，他又笑起来：“当然，只要你想知道。” 　　他对着宛籽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 　　宛籽回头盯着莱格修斯，不肯迈开脚步。 　　莱格修斯从见到亚瑟之后就一直保持着屹立不动的姿势，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双脚没有移动过一丝一毫，就像是一座冰冷的机器，因为没有了电源而只能保持待机的姿势。没过多久，从飞船上下来几个虫族战士，把一个雕刻精细的金属环扣在了莱格修斯的手脚上，莱格修斯仿佛重新受到了什么指令一般，一步一步朝飞船的升降梯走去。 　　“莱格修斯！” 　　宛籽顾不上那么多，急急忙忙追上了他的脚步。 　　* 　　飞船内部如同一个破旧的钢铁巨龙，宽敞的舱道，昏黄的照明，所有的一切看起来更像是当年的穆查理科技时代，陈旧而又非智能。走在里面，有一种走在地球上德国造的下水道工程内的感觉。 　　亚瑟走在最前面，之后是他的亲卫，再往后才是莱格修斯与宛籽。 　　少顷，亚瑟走到一个舱门前，按下开启的按钮。舱门徐徐打开，露出了置放于中央的培育皿底座。 　　莱格修斯仿佛重新接到了指令一般，一步一步走进舱门，自觉地站进了培育皿里。下一秒，培育皿底座缓缓升上透明遮罩，把他罩了起来，淡蓝色的液体逐渐充盈整个培育皿。 　　“莱格修斯——！”宛籽想要冲进去，却被亚瑟一把拽住了胳膊。她急躁得想要咬人，“你放开我！” 　　“他需要被修复！” 　　“……修复？” 　　亚瑟松开了宛籽的胳膊，按下关闭舱门的按钮。 　　他低道：“只要是生物，就有休息与进食营养的需要，不是么？” 　　宛籽：“让我进去！” 　　“你需要陪的是我。”亚瑟低头笑了，“你愿意陪我用餐么，亲爱的宛籽？” 　　“你做梦！” 　　“或许我会允许你与清醒的莱格修斯见面呢？” 　　“你……” 　　“我已经不喝营养剂了，宛籽。” 　　亚瑟的声音低沉了下来，像是自言自语，带着一点难以捉摸的意味。 　　* 　　宛籽别无选择，跟着亚瑟去了所谓的餐厅。 　　亚瑟走在前面，宛籽就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穿着不太合身的斗篷，穿梭在锈迹斑斑的钢铁支架里面。 　　“餐厅”位于飞船的中央。叫它餐厅其实也有些言过其实，那只是一个传送带，有些像旋转寿司台，只不过传送带上放着的并不是美味的寿司，而是支离破碎的动物肉片。间或有些虫族从四周通道走进餐厅，随后都埋头到了传送带上，从传送带上撕扯下自己需要的生肉，塞进嘴巴里。 　　整个餐厅里充满着咀嚼声，还弥漫着难以言喻的腥臭味。 　　宛籽感觉到胃里翻江倒海，慌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喉咙，阻止自己吐出来。 　　她虽然知道虫族的饮食习惯就是吃生肉，不过在穆查理时代，所有的学员进食都是去疗养院另一个小小的便当，便当里面是清理干净的肉片，看起来跟刺身也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就算是灰叶，也只是嘴上喊喊要吃了她而已……现在亲眼看到，她还是有些生理性的反应。 　　更让她震惊的是，亚瑟缓步到了传送带面前，俯下身，用手挑选了一片看起来尚干净的肉片，塞进了口中，缓缓咀嚼。 　　宛籽僵持在原地。 　　亚瑟皱着眉头咀嚼，像是全世界只有这一件事情值得他专心对待一样。等他喉咙一动，终于咽下了口中的生肉，他才抬起头来，露出一丝微笑。 　　他轻道：“这一种，其实还可以咽下去。” 　　他的唇上还沾染着一点鲜红，如同刚刚吸食过血液的吸血鬼。 　　宛籽呆呆看着亚瑟，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亚瑟。她认识的亚瑟，是优雅的基因研究所的主人，是伊克斯佩特星无数贵族少女所倾慕的对象，更是个恨不得身上都要带花香的死变态洁癖症科学怪人。可是现在，他生活在灰暗的空间里，甚至吃虫族的生肉食物，这样的反差让人全身都起鸡皮疙瘩。 　　“……为什么？”宛籽问他。 　　亚瑟又找到了一块可以下咽的肉，正拎在手里，专心看着它的纹理。 　　好久，他才低道：“要以伊克斯佩特星人的身份获得虫族战士的信任，饮食一致只是最基础的。” 　　“可是……” 　　就算他不是亚瑟，只是一个普通的伊克斯佩特星人，伊克斯佩特星人已经食用营养剂几千年，追溯到穆查理时期，他们能进食的也不过是一些植物与浆果。这样的饮食习惯，对他们的身体造成的伤害恐怕远远不止恶心这一点点吧？ 　　“你在为我的健康担忧么，亲爱的宛籽？” 　　宛籽不太习惯他的变脸，干道：“当然不是。” 　　亚瑟却已经默认了她的关怀，苍白的脸色上浮现出小小的欣喜。 　　“试试？”亚瑟递上来一块生肉。 　　宛籽后退了一步。 　　亚瑟的目光越过宛籽的肩膀，落到遥远的后方。他说：“这是你表达友好的第一步，宛籽，否则恐怕连我也不能帮你。” 　　宛籽回过头，看见刚才围成一圈进食的虫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了手边的动作，他们正齐刷刷地盯着她。她知道，这一群都是如同灰叶一样的高级虫族，他们拥有高等智慧种族的智慧与情感，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没有人冲上来把她撕成碎片——他们在等，等她给出最基础的诚意。 　　僵持间，一个瘦小的虫族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一块肉，双手递到宛籽面前。 　　那是一个漂亮的少年，看起来十一二岁的样子，男女莫辨。 　　宛籽看着他灰色的眼睛，眼前的画面与记忆中的灰叶重叠在一起，一瞬间有些恍惚。 　　“吃……吗？” 　　少年的声音细软细软的，眼眸中氤氲着一团雾气。 　　宛籽不敢掉以轻心。但凡对虫族有些许的了解，就应该知道虫族战士中最可怕的不是壮年的男性，而是这种看起来瘦弱柔软的还没长大的少年。这代表他在还没有成年之前就已经拥有S级的战斗力，才能进入作战部队，成为一个战士，就像灰叶一样。她如果拒绝了他的试探，恐怕下一秒她就会被他锋利的爪子撕成碎片。 　　她迟疑了一会儿，接过了肉片。 　　这篇肉可比亚瑟精心挑选出来的丑陋许多，也不知道原本是属于什么生物的，除了肉味还有带着浓重的腥味。就连亚瑟见了，都皱起了眉头，似乎是想要阻拦。 　　宛籽咬了咬嘴唇，深吸一口气，把那一片肉塞进了嘴巴里，用力咀嚼。一瞬间，难以言说的肉味与奇怪的气味在她的口腔中弥漫了开来，无孔不入地侵袭她的味蕾。比起气味，生肉的黏腻的口感更让她全身的鸡皮疙瘩都掉落下来。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在宛籽的脑海里翻江倒海，她脸上一派风平浪静，甚至有力气回望不怀好意送肉的少年。 　　“谢谢。”她咀嚼完毕，朝少年点了点头。 　　少年眨了眨眼睛，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呆滞：“……诶？” 　　小样儿，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虫族哪怕是高等智慧生物也是一帮四肢发达的笨蛋好吗！宛籽在心底冷笑，脸上依旧波浪不惊，用幼儿园老师的口吻问那一小只捣蛋鬼：“你叫什么名字？” 　　“小虫。”少年气鼓鼓。 　　宛籽俯下身，戳了戳叫小虫的少年的脸：“我不会打架，战斗力只有F。” 　　小虫仰起头，脸上表情有些失落。 　　宛籽微笑：“我一点也不好玩哦，一捏就死了。” 　　“哼。”小虫张开翅膀飞到了人群中。 　　果然，他所经过的地方，年长的高等虫族都自觉地让开了一条道，俨然是恭迎老大的神态。 　　宛籽：…… 　　宛籽不着痕迹地舒了一口气。口腔里还弥漫着令人作呕的味道，她用力咽了几口口水，把味道冲淡了一点点。 　　回过头，她发现亚瑟正用看怪物的眼光看着她。 　　“你……”亚瑟的脸色复杂，“以前你连营养剂都无法忍受。” 　　“口味会变化。”宛籽回答。 　　亚瑟的眼神稍稍低沉了些：“我记得你以前很害怕虫族。” 　　“是么？我忘记了。”宛籽淡道。 　　“你长大了。”亚瑟的眼眸中流过一丝缱绻，声音低柔，“整整387个恒星日里，你一定……遭遇了很多危险与磨难。” 　　“你错了。”宛籽一字一句告诉他，“过去的这段时光，我遇见的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事物。” 　　亚瑟没有再说话，他看着眼前少女的坚定的眼神，第一次觉得陌生。 　　他参与过她生命里几乎所有的变化，看着她从一粒细胞渐渐成长为他期待的样子。而现在，她经历他无法知晓的时光，拥有他不曾参与的人生，越来越坚强，也越来越疏远。 　　可她明明是他创造的，不是么？ 　　* 　　宛籽跟着亚瑟到了指挥舱。 　　她不知道在刚才短短的“进餐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亚瑟看起来气压不止低了八百度。 　　“你答应过让我看望莱格修斯！”宛籽拦住他。 　　“当然，如你所愿。” 　　亚瑟在指挥舱内打开了监控，全息的图像降落在指挥舱的地面上。 　　宛籽看见了关押莱格修斯的那个房间亮起了淡蓝色的光，无数条光鲜齐刷刷穿透过培育皿。莱格修斯依旧如同机器一样静静地站立在培育皿中，光线在他的脸上投射出一片斑驳光影，片刻后，他忽然痛苦地抖了抖，身体陡然间失去了平衡，靠着一只手支撑着培育皿壁才勉强站立。 　　“莱格修斯……”宛籽冲到了亚瑟面前，“你对他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做。”亚瑟淡道，“这是他真正的情况而已。387个恒星日之前，破军号坠落于附近星系上，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几乎就是一具尸体。” 　　“那你做了什么……” 　　“我救了他，只是他的身体受创严重，而我已经没有基因研究所的仪器可以使用。我控制不了他的基因缺陷恶化，所以只能用简单的器械保住他的性命。” 　　“你根本不是想救他。”宛籽的呼吸破碎，“你是想利用他，把他当做你的生物兵器。” 　　“至少最初我是看在往日的情谊上，没有办法看着他死在我面前。”亚瑟嘴角勾了勾嘴角，“不过后来我发现，他的基因缺陷症状很有趣。初期只是心脏周围组织发生异变，在之前的四千年里，一般这时候军部就会结束他的生命，唤醒另一个莱格修斯，所以，这是我第一次他的中期症状。” 　　“什、什么症状？” 　　亚瑟抬起眼，看着全息投影中的莱格修斯：“失去自我意识，成为一个没有知觉的活死人，不过有意思的是战斗力似乎保存了下来。所以我就做了个装置，给他一定的意识刺激，让他听从我的命令……恐怕到现在为止，他仍然觉得自己还为了自己的人民，在虫族战场上杀敌吧。” 　　“你……卑鄙！” 　　宛籽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亚瑟的语气阴森无比，表情却依旧温和儒雅。 　　她无比确信，如果这个唯物主义的高科技社会仍然非物力存在，那么魔鬼一定就长了一张亚瑟的脸。 　　全息投影中的莱格修斯痛苦地蹲下了身，全身颤抖，看起来像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拉给修斯……”宛籽眼睁睁看着他痛苦，伸手去触碰，却只触碰到一片虚空。 　　亚瑟缓步到宛籽的身旁，轻声道：“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在刺激下恢复自己的意识。现在的莱格修斯记得与你的所有事情，可是他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是你！”宛籽厉声道，“是你让他用破败的身体去战斗！才会让他现在这样！” 　　在很久以前，莱格修斯逃出植物研究所之后他也有过垂死的岁月，那时候他的确表现出了失去意识的症状，但是并不具备攻击性，而且他每隔一段时间清醒的时候并不会有痛苦。 　　“没错。”亚瑟没有辩解，痛快地承认了。 　　宛籽忍不住发抖。 　　恐惧夹杂着愤怒，更多的是对莱格修斯的心疼，让她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被撕扯。 　　亚瑟看着宛籽红肿着眼眶的模样，眼里忽然流转过一丝异样的光。 　　宛籽还没有反应过来，忽然看见亚瑟的脸在眼前放大，他的湛蓝眼眸如同最深的湖泊，暗藏着压抑的光，几乎要把她的身体吞进去——然后，他冰凉的嘴唇落到了他的唇上。 　　宛籽狠狠推开了亚瑟！ 　　她震惊得气息凌乱，一步一步退后走进了全息投影里，与莱格修斯的影像交叠在一起。 　　亚瑟轻声道：“你需要的莱格修斯给予你的情感，我也可以给你。” 　　他温柔地盯着她，用极其缓慢的语速道：“你对莱格修斯的好感，只是因为基因契合带来的亲近感。” 　　“而我创造了你。宛籽，我们才是天生的一对。” 　　作者有话要说：　　加量章~ 第114章 虫族飞船 　　我们才是天生一对。宛籽。 　　亚瑟的眼神寂静而又专注。 　　宛籽却觉得毛骨悚然。对于情感，天性优柔寡断的地球人有着充分的天赋，她知道真正蕴含着情感的眼神是什么样子的，是塞因望向白露的温柔，是青禾为找寻他的伴侣而潜入坦尼桑的孤注一掷，是莱格修斯在荒原山洞里的卑微而又胆怯的试探。 　　爱一个人向来是寂寞而壮烈的。把一个毫无干系的人收藏进身体里最脆弱的地方，任由那人在自己的心里构建城池，任由他累起希望，任由他杀伐干戈，即便痛彻心扉也甘之如饴。 　　可是亚瑟的眼里并没有这些。 　　他的眼里只有难以消散的执着光亮，如同当年的少年亚瑟第一次站在培育皿的模样。 　　“你不必急于回应。”亚瑟微笑，“我查阅过地球人的择偶诉求。似乎地球雌性偏向于选择有合适的居住地点，能够为下一代提供良好的生存环境的异性，对么？” 　　宛籽冷眼看着亚瑟：“我想见莱格修斯。” 　　亚瑟轻道：“等到我准备好时，你再告诉我你的答案。” 　　宛籽道：“我想见莱格修斯。” 　　亚瑟久久沉默，终于道：“当然可以，我可以马上送你去见他，但是你不能留在那个舱室。” 　　宛籽激动道：“好！你现在就放我过去！” 　　亚瑟看着宛籽欣喜得眼睛发亮的模样，眼里终于露出了一丝柔软。 　　自从进入这飞船以来，这恐怕是她第一次露出释怀的表情吧？ 　　“去吧。”亚瑟轻道。 　　他的话音刚落，指挥舱舱门开启，紧接着舱道上的一道道门禁也陆续开启。 　　宛籽激动地呼吸凌乱，急匆匆向舱道门口跑去。 　　“宛籽！”亚瑟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来。 　　宛籽警觉地停下脚步：他该不会，反悔了吧？ 　　“我希望你知道，我……并没有那么坏。” 　　亚瑟的声音透出一丝晦涩的疲乏。 　　“刚才，只是气话。”他低道，“让他上战场，只是尽可能地保留他的肢体记忆，让他的身体衰亡速度不至于太快。” 　　“387个恒星日之前，我见到莱格修斯奄奄一息的模样，我并没有想那么多……我可以为了我的理想在战场上和他对战，可是看见他浑身是血的样子，我还是……无法做到绝情。” 　　宛籽站在舱道口，没有回头。 　　亚瑟仿佛也并不期望她回头，自顾自地诉说了下去。 　　他说：“你没有见过帝国最美好的时代，有蔚蓝的天空，干净的海洋，不同种族的生物彼此信赖……可是现在的伊克斯佩特星，真的已经无药可救了……” 　　“夜晚的时候，你能听见伊克斯佩特星上每一块岩石，每一株草木的哀嚎吗？” 　　“总要有一个人，来结束这令人作呕的一切。” 　　…… 　　宛籽在原地停伫了一会儿，忍住了没有回头，毫不犹豫地朝前走去。 　　她知道亚瑟的能力，如果他想蛊惑一个人，几乎没有人可以抗拒。就算他说的是真的……没有任何人能替一个种族决定生死，当年的穆查理不能决定虫族的生死，现在的亚瑟也不能决定伊克斯佩特星人的生死。 　　也许他真的没有那么坏，只是，道不同，永不相谋。 　　* 　　出了指挥舱，宛籽的步行速度越来越快，到最后她急速奔跑了起来。 　　路上遇上不少虫族纷纷侧目，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奇怪的种族。她是跟伊克斯佩特星人一伙的，可是她的身后并没有锋利而又强悍的金属翅膀，个子也要比伊克斯佩特星人小上许多，看起来其实更加接近虫族。这到底是什么品种的生物呢？ 　　“喂，你真的不会打架吗？”拐角处，一小团身影闪了出来。 　　宛籽一不留神撞上了那个小身影，她跌倒在地上，小身影飞上了天。 　　“好吧，我相信你。”小身影哀叹。 　　宛籽：…… 　　居然是那个“小虫”，他竟然还没有放弃要打一架吗？ 　　以他比灰叶还要小许多的年龄来看，他显然是个天赋能力极强的虫族，也因此大概智商发育还不足吧……宛籽汗涔涔看着小虫，他大概不知道，地球人瘦小和低龄跟战斗力强盛没有任何关系吧？ 　　她很有兴趣好好教育一下这个脑袋比灰叶还要一根筋的臭屁小孩，可是眼下显然不合适。她急匆匆爬起了身，快速地穿梭过围观的人群，朝记忆中关押莱格修斯的舱室跑去。 　　叫小虫的虫族一愣，在空中飞翔着跟上她的脚步，边飞边唠叨： 　　“喂，你是什么种族呀？” 　　“你跟亚瑟是一伙的么？我看见你在飞船外面的时候一直拉着零号诶。” 　　“你用了什么方法，让零号不攻击你？” 　　“喂——你等等我啊——” 　　小虫的祖上大概是虫族里面的蚊子分支。 　　宛籽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要叫做小虫了，他真的有够烦人的！ 　　“喂——”小虫还在絮叨。 　　宛籽已经停下了脚步，心慌意乱地站在舱门前。隔着一道舱门就是莱格修斯，她无法预料舱门背后会是什么样的场景，也许她会被他撕成碎片，又或者是对面不相识？ 　　可是不论是哪一种，她都不想再徘徊了。 　　她已经等待了太久太久，久到几乎分不清绝望与死亡哪一个会先到来。 　　宛籽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开启舱门的按钮。 　　舱门缓缓打开。 　　里面一片漆黑。 　　宛籽屏住呼吸一步踏进了室内，几乎是同时，温柔的照明亮了起来。 　　莱格修斯已经从培育皿中出来，被放置到了舱内的一张试验台上。他平躺在实验台上，脸色虽然苍白，表情却安详如同沉睡，金色的发丝湿漉漉的，不断往下流淌着水滴，光裸的身体还保有着当年战神时代的健壮修长的肌肉纹理。如果不是他的胸口上还留有着一个巨大的窟窿，他看起来几乎是安然无恙的…… 　　宛籽缓步到试验台前，伸出颤抖的手，却不知道触碰他哪里。 　　他胸口窟窿的俨然是在心脏附近，七八根透明的导管从窟窿处伸出，导管内充盈着淡蓝色的液体，与他身下的试验台相连。他看起来就像是整个人都生长在了试验台上，靠着那一根根的导管，还维持着身体的基本功能。 　　她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可是这样的莱格修斯，让人觉得他现在应该是……生不如死。 　　“莱格修斯……” 　　宛籽低声呼唤他的名字。 　　莱格修斯如同休眠，毫无反应。 　　宛籽忽然被疲乏碾压，两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对不起，我不该离开破军号……” 　　宛籽捂着眼睛，脑海中的声音却清醒无比地告诉她，就算她当时留在破军号，结局也只能更坏。可是…… 　　“他很厉害。”一个童音响了起来。 　　小虫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了舱室里，正趴着试验台，圆溜溜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莱格修斯。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声音稚嫩：“我跟他一起出战过，就算是我，也不能赢他。”小虫皱起了小小的眉头，似乎是回忆起了不悦的事情，“可是他每次作战完毕都会变成现在这样子，好久好久，才能恢复。我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能跟他打一架。” 　　“恢复要多久？”宛籽追问。 　　小虫双手支起下巴：“唔……先关进培育皿，出来后插上抑制剂，然后好像就这样躺一会儿，就会醒了。” 　　宛籽的心跳陡然加速。 　　“躺一会儿是多久？？” 　　小虫歪头看宛籽，满满的警觉：“你想偷偷跟他打架吗？是我先约好的！” 　　“我不打架……”宛籽艰难解释，“我只是关心他。” 　　小虫气鼓鼓：“我不信！我不告诉你！你跟亚瑟明明是一伙的，你们都很擅长骗人！” 　　这个熊孩子！ 　　宛籽咬牙切齿，恨不得把倒提过来当铃铛晃！ 　　小虫眼眸深沉：“除非你打赢我，我就把对手让给你。” 　　…… 　　就在宛籽与小虫僵持之时，实验台上的莱格修斯的眼睫微微颤了颤。 　　他的身上连接的是三种落后的基因缺陷延缓剂以及七八种营养剂，这些药物一起发挥作用，导致他整个思维都是浸润在一片混沌中。浑浑噩噩间，他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诉说着什么，他无法分辨那是什么话语，却能分辨出声音的主人是谁。 　　他拼尽全力睁开了一条眼缝，努力地寻访声音的主人。 　　视野依旧模糊无比，只有一些模糊的影响。然而就在那些模糊的影子之中，他找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宛籽…… 　　他费力地张开口，常年没有发出过声音的喉咙已经无法准确地吐出字眼。 　　他的身体太过虚弱了，只能挤出些许的气息，在静谧的空间里面，如同灰尘落在恒星光芒下般渺小安静。 　　“……” 　　宛籽其实没有听见任何声响。 　　她会回头，仅仅是因为背后忽然有些焦灼。却不想、回头能看见莱格修斯睁开了眼睛。 　　——他醒了吗？ 　　宛籽不确定，她只是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了。 　　“莱、莱格修斯！” 　　宛籽狼狈回到试验台前，她的手放在胸前，张了张，实在不敢触碰他。 　　“你……你醒了吗？” 　　莱格修斯的身上插满了各式各样的导管，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似乎是在看她，又好像仅仅只是落在虚空中的巧合。除了眼睫微张，他的身上几乎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已经醒了过来——也许这只是一场空欢喜呢？ 　　莱格修斯的眼睫微微阖了阖，像是在回应她的问话。 　　宛籽感觉到自己的全身骨头都在打架颤抖。 　　她用手捂住自己的心脏，站在原地小心地望进他的眼：“你，认得我是谁吗，莱格修斯？” 　　…… 　　舱室中一片寂静。 　　莱格修斯的眼睫颤动着，眼底的光芒流转。 　　宛籽紧张得停止了呼吸，那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不是么？ 　　她跪伏在实验抬前，小心地确认：“你认出我了是不是，你已经清醒了是不是……莱格修斯？” 　　莱格修斯的身体几乎没有任何可以自由活动的地方了，只有他的目光，如亿万年光年外的恒星，微茫，却又真真实实地存在着。 　　他张开了嘴，用微弱的气息艰涩地吐出了清晰而又孱弱的字眼：“宛……籽……” 　　……那真的，不能算作是声音。 　　也许只是一点气息，配上了几乎不能算完整的口型。 　　宛籽呆滞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他的气息与口型代表着的字眼。 　　她倏地捂住了眼睛，滚烫的眼泪从指缝里流淌出来，一滴一滴，落在莱格修斯的指尖。 　　——重逢真的好艰难。 　　——还好从来没有放弃过。 　　* 　　莱格修斯的身体实在太过虚弱，很快，他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宛籽跪伏在试验台前，激动得呼吸滚烫，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又阖上了眼睛。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见我，莱格修斯。” 　　宛籽丝毫不在意他没有反应，趴在他的耳边轻声喃喃： 　　“距离破军号被袭击，已经过去了387个恒星日……不，现在可能是388天了……” 　　“我找了你好久，好久了……差点、就放弃希望了……” 　　她笨拙地用袖子用力擦了擦脸，红着眼睛笑起来，迫不及待地在她的耳边断断续续诉说： 　　“逃生舱穿越了黑洞，我被送到了四千年以前……你知道吗，我遇见了还没有翅膀的你，那时候的你，脾气比现在讨厌得多啊……” 　　“我认识了灰叶，白露，青禾……莱格修斯，我知道基因缺陷是为什么产生的了……” 　　宛籽趴在试验台边，第一次发现也许自己也是虫族蚊子科的。 　　也许是因为心头积压的恐惧已经太久了，日积月累，就像垒了一座山在灵魂上，现在那座山被惊雷批了一道口子，正在一点一点分崩离析。 　　她想把一切都告诉莱格修斯，关于恐惧，关于思念，也关于希望。 　　“你放心，我可能已经，找到了治疗你的方法了……” 　　宛籽终于鼓足了勇气，小心地用手触了触他的眼睫。 　　“不是延缓，也不是复制，你再等一等，只要再等一等……” 　　…… 　　宛籽一个人絮絮叨叨诉说了许多。莱格修斯依旧没有什么反应，仿佛方才的苏醒只是一场幻觉。 　　到后来，她也累了，席地坐在地上，靠着试验台昏昏欲睡。 　　史上最无聊围观群众小虫，一直站在她的身后，用看走近科学未解之谜的眼神看完了她全程絮叨。然后，他歪了歪脑袋，道：“他下次醒过来会没有意识的。” 　　“嗯？”宛籽艰难睁开眼。 　　小虫的眨眨眼：“他身体虚弱，苏醒过后再次入睡，后面就会变成零号。” 　　“……” 　　小虫叹息：“机械作战是低智商种族的特征，我一直想要和清醒的他打一架，可是……” 　　可是他清醒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 　　而且清醒的他，根本只剩下眨眨眼抬抬手指头的能力啊…… 　　啊啊啊——小虫扼腕！ 　　宛籽：…… 　　忽然，小虫的脸色一变，张开翅膀朝外飞去。 　　“那个——”小虫趴在舱门口露出半个脑袋，“你跟伊克斯佩特星人看我们的眼神不太一样，我挺喜欢你的，你要活久一点呀！” 　　宛籽：………… 　　小虫匆匆消失在舱门口。 　　很快，宛籽就知道了他消失的原因，因为没过多久，亚瑟的身影出现在了刚才小虫飞过的位置。 　　“我们路过了一颗很美的星球。”亚瑟带着温柔的笑意，轻道，“那里生长着茂密的草木，流淌着清澈的河流，和你的家乡十分相似。我可否邀请你下船去游览？” 　　宛籽沉默。 　　亚瑟的目光更加柔和：“那颗星球上生长着制作四号延缓剂的原材料，我想也许你会有兴趣。” 　　“……好。” 　　宛籽回头看了一眼莱格修斯，轻声应答。 　　如果能有足够的延缓剂，如果能带着他逃出这里，她愿意冒所有险。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新章节哈是，已经购买的妹纸不用重新购买~~ 第115章 宜居星球 　　飞船停靠在了虫族势力范围内的一颗小行星上。宛籽跟在亚瑟的身后走到飞船的舱门口，放眼望去，只见飞船近处和风吹拂细草，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一片静怡，远眺而去，更是山川连绵，江河环绕，无知无尽的绿色与蓝天白云相接。 　　宛籽震惊得张大了嘴巴。 　　迄今为止，除了四千年前的穆查理帝国，这真的是她见过的最接近地球生存环境的星球了！ 　　“它很美，对么？”亚瑟站在宛籽的身侧，随着她的目光远眺。 　　宛籽沉默。 　　亚瑟并不恼怒，只是安静地笑了笑，牵起宛籽的手腕，拉着她走下飞船。 　　宛籽在被牵起手的一瞬间起，脊背上就已经出了冷汗。眼前这个人，她曾经很亲昵很熟悉，可是现在她对他只剩下了满满的恐惧与排斥。只是简简单单的肢体接触，她全身的血液就都要冲破指尖了…… 　　别冲动。 　　宛籽一边机械地跟着亚瑟的步伐，一面在心底默念。 　　亚瑟的声音温柔地环绕在她的身侧。 　　“帝国经历过基因改良计划之后，对能源需求也大幅度增加。最初他们从地核抽去伊克斯佩特星的能源，后来地底崩塌，岩浆翻涌，淹没了近乎一半星球……” 　　“食物短缺问题出现之后，研究所开始着手植物改造，原本青绿色为主的植被变成了蓝色系，他们所蕴含的营养成分以几何数倍增，同时也意外地培育出了许多具备杀伤力的介于动植物之间的物种。我们把它们圈养了起来，关在植物研究所……” 　　“那时候我的导师主管人体基因改良工程，植物改良则交给了我。在对伊克斯佩特星进行基因清洗之前，我尽我所能地保留了原始样本，多年之后，我才终于找到了这一颗能够满足植物生长条件的星球。” 　　宛籽跟在亚瑟身后，穿越过狭窄的小道。 　　道路两旁的草本植物几乎及腰，被风吹得如同波浪般涌动。 　　亚瑟的斗篷也被吹得翻飞，帽子被垂落下来，露出层次不齐的蓝色短发。 　　“到了。”亚瑟微笑回头。 　　出现在宛籽面前的是一道白色的城门。城门背后是一个花园，白色石子铺就的小道蜿蜿蜒蜒地伸向花园深处。道路两旁是整齐的篱笆，篱笆上攀爬着晚宴美丽的藤蔓，每一支藤蔓下面都悬挂下星星点点的花朵。细小的虫鸣声在小溪旁鸣叫，一切生机盎然，美好得仿佛不属于这个战乱的年代。 　　“这是兰多罗纳花真正的模样。”亚瑟伸出手，抚摸它金色的花瓣，“既不会跳舞，也不是白色的，这是它最真实的样子。” 　　宛籽想起了葵明宫的长廊上扭动着舞姿的白色花朵。 　　原来它在基因变化之前长成这样啊…… 　　“如果你……还爱着这颗星球。”宛籽站在远处，看着亚瑟道，“如果基因缺陷还有药可救，你会放弃你的计划吗？” 　　亚瑟站在花枝蔓绕的城门下，回眸露出了个笑容。 　　“不会。”他轻道，“已经腐朽的灵魂，没有拯救的价值。” 　　宛籽僵在原地，好久，她轻轻叹了口气，不再试图辩解了。 　　现在的亚瑟是一个心怀着偏执理想的亡命之徒，一如当年洛迪企图要做造物主，此刻他在走一条截然相反的却殊途同归的道路。他剪短了一丝不苟的长发，穿上了污渍斑驳的斗篷，跟着虫族吃腥臭的生肉。即便挫骨扬灰，也要倾覆一切。 　　…… 　　* 　　因为宛籽兴趣缺缺，观光旅程很快就结束。 　　宛籽跟着亚瑟回到虫族飞船上，拒绝进入指挥舱，坚持要待在莱格修斯所处的舱内。 　　亚瑟面露不悦，却最终没有反对。 　　“他活不久了。”亚瑟盯着宛籽的眼睛，轻声道，“我不希望你为无谓的情感而让自己的情绪受创。” 　　“就算只剩下一天，我也想陪着他！” 　　“你们地球人就是花费了太多时间在这些事情上，科技才难以发展。” 　　“像你们科技发展成这样，到头来你不是也想要毁灭它？” 　　亚瑟沉默。 　　过了好久，他才冷道：“很快你就会知道，你在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没有比这更有意义了。 　　宛籽望着亚瑟离开的背影，在心底冷笑，他跟洛迪有一个致命的缺陷。他们都太过于完美主义，几乎是一个追求极致的偏执狂，他们几乎不能忍受不完美，就算是对待一个俘虏。总有一天，她会让他知道，千里之堤如何溃于蚁穴。 　　* 　　宛籽在莱格修斯身旁蜷缩着渡过了第一个夜晚。 　　舱内弥漫着修复液的微妙气息，然而宛籽却睡得很安心。毕竟这是她那么久以来，第一次重新真正地回到莱格修斯身旁，只要一睁眼就能看到朝思暮想的人，心底踏实得好像回到了赫利俄斯宫。 　　然后，梦境降临。 　　她回到了虫族母星。 　　年长的长老带领着侥幸存活的战士把雌性们抱上了翼都。她飘在半空中，跟随着它们的视角走进那一座天空城里。她看见天空城上生长着一颗巨大的树木，树木上蜿蜒着无数藤蔓，每一个藤蔓上都坠着一连串的透明果实。雌性们小心地把自己怀中刚刚生产的乱放进巨树的果实里，一枚虫卵恰好对应一枚果实。 　　而后所有的虫族都在翼都盘旋数圈，又恋恋不舍地离去，悲伤的鸣叫一遍一遍响彻在虫族上空。 　　待到所有的虫族离开，千疮百孔的翼都又重新笼盖上一层淡淡的薄雾。 　　雾气中，只有悬于翼都顶端的那一颗黝黑的巨石幽幽地旋转着，间或轻轻晃动，宛若翼都的心脏正在输送着血液…… 　　“我们虫族人……都出生在翼都的巢穴里……虽然不知道给予生命的父母是谁……单身我们把巢穴里照射着所有人的光芒源头……叫做母亲……” 　　“我们的母亲叫做虫后……在虫族母性的夜晚，只要抬头就可以看见她的光辉……” 　　宛籽漂浮于半空中，耳畔翻来覆去的是灰叶的声音。 　　…… 　　“啊——”宛籽全身冷汗坐起身来，才发现刚才所见只是一场梦。 　　她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气喘吁吁，好久，才终于从梦魇中抽出意识来。 　　其实刚才所见，才是她在穿越黑洞最后一刻见到的画面。到那时候，她才明白灰叶所说的照耀虫族人的母亲是谁，谁能想到又是母亲又是光芒的只是一颗黑色大石头呢？如果虫族人的健康成长离不开那一块黑石的照耀，那人工合成的伊克斯佩特星人，其实生长过程并不算正规，不是么？ 　　如果…… 　　宛籽忽然感觉背后有些焦灼，她回过头，发现莱格修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正静静地看着她。 　　“莱格修斯？”宛籽小声试探。 　　莱格修斯面无表情。 　　…… 　　——不会吧？又变成没有意识了？ 　　宛籽顿时警觉，那个夜晚她死缠烂打只是因为真的已经走到绝境，破罐子破摔而已。她其实并不完全确定他是不是真的不会把她撕成碎片。如果在这里他动起手来……她会连渣都不剩吧？ 　　宛籽咽了一口口水，小心地靠近了一步，尽量用平缓的语气呼唤他的名字： 　　“莱格修斯……你能听懂我的话吗？” 　　莱格修斯似乎拥有把视线锁定在活动物体上的本能，然而别的反应却是真的一点都不剩下了。清洗干净的莱格修斯长发依旧，面容消瘦，苍白的脸上表情有些无辜，像个被遗弃的漂亮人偶。 　　当然，这是一个分分钟就能送人去见阎王爷的人偶。 　　“退后。”宛籽尝试性下达命令。 　　莱格修斯眨了眨眼，缓慢地朝后退了一步，只是一小步。 　　“……把翅膀收回去？”宛籽又小心翼翼地试探。 　　这一次莱格修斯似乎经过了思索，缓慢地闭上了眼，随后身后的翅膀张倒最大，又缓缓收拢到了身体里。 　　宛籽：=口=！！！ 　　真的那么配合？！ 　　宛籽忽然明白过来，恐怕亚瑟对莱格修斯的控制是需要借助外力的，比如用什么仪器，刺激他本来就已经不太活跃的神经，让他陷入自己给自己编织的情景梦魇…… 　　……那几个金属环？ 　　宛籽凑近莱格修斯，仔细检查他手腕上的手环。她本来以为这只是之前扣在手上用以让主脑监控身体数据的那个，可是现在操控这一切的是亚瑟的话，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果然，金属环上并没有伊克斯家族的徽章。 　　这并不是原版。 　　那……去掉它？ 　　宛籽埋头仔细研究那个金属环，忽然额头上痒痒的，抬起头才发现，是莱格修斯的金发滑落了下来。她一抬头，就对上了莱格修斯毫无表情的脸，和无辜的眼睛。 　　“别看我啊。”宛籽小声吐槽，“你这样一脸呆萌真是……” 　　按照以往的记忆，他只有在某些事情的时候，因为清（无）纯（知）才会露出这种表情，现在这种情况怎么看都不合时宜吧？！ 　　莱格修斯一动不动。 　　“抬头。”宛籽无奈下令。 　　果然，他听话地抬起了头，长发回归原位。 　　宛籽聚精会神地盯着金属环，临下手，忽然改变了主意。 　　“你再忍一忍啊。”宛籽抬头，踮起脚尖，抚摸他的头顶，“也许我们以后还能用得到它。” 　　假设亚瑟说的是真的，那么莱格修斯确实是需要保持适当的运动才能减缓病情的恶化，暂时还是需要它的。而且加入这金属环只是一个精密仪器，那偷到遥控器，会比拆了一台空调合算多了，不是么？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我的人生升华了……今天卡出了翔，而我居然坚持写完了QAQ 　　不过晚了点大家见谅哦 第116章 木头人 　　没有意识的莱格修斯并非没有智商，而是呈现出一种机械的状态，乖巧得有些……萌。 　　在之后的很长时间里，宛籽一直在跟脑海里这个不道德的思维作斗争，可是看着他温顺地坐在实验台上，身上连着各种管子，却仍旧漂亮得发光的模样……她可耻地替他仔细整理了凌乱的发丝，又把试验台旁边的衣裳给他披上，把暂时当机的帝国元帅重新收拾得一丝不苟。 　　在这个过程中，他一直睁着眼睛，眼珠有时候会跟着她的动作游走，更多的时候是呆呆看着远方。 　　咕噜噜—— 　　宛籽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莱格修斯的眼睫颤了颤，呆滞的目光落在声音的源头上。 　　宛籽顿时红了脸，不好意思地干笑：“那个……我只是有些饿……”从上飞船到现在为止，她除了那一块恶心的生肉，别的还什么都没有吃过，肚子早就前胸贴后背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就在她的话音刚刚落下之时，舱门徐徐打开，一个虫族人手里捧着一小个盒子走进了舱室内，轻轻把盒子递给宛籽。 　　宛籽警觉地后退，不肯接盒子。 　　这是一个成年虫族，排除掉种族特征比如精灵耳朵与灰蒙蒙的眼睛，按照人类的审美来说这是一个相当漂亮的雌性，特别是她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上扬，眼睛弯弯，透着狡黠与明媚。 　　“这是吃的呀。”虫族雌性咧嘴，“你应该很饿很饿了。” 　　“你是谁？”宛籽冷道。 　　她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答：“我叫知更，虫族雌性啊。” 　　这不是明摆着吗？她的眼神如是说，脸上的表情赤果果地写着怀疑与怪异，大概是觉得自己遇到了低智商生物。 　　——所以和种族沟通，尽量不能绕弯儿啊。 　　宛籽在心底叹息，紧绷的神经却松懈了下来。 　　“是谁让你送来的食物？”她选择了更加精准的问话。 　　知更了然笑了：“这个是亚瑟大人让我送来的食物，他非常关心你与零号的起居。” 　　“……亚瑟大人？” 　　宛籽疑惑于她的称谓： 　　虫族人不是并不太买亚瑟的账么？ 　　光看亚瑟必须吃和他们一样的食物，还有小虫提起亚瑟的时候那一脸嫌弃就一目了然。 　　“是。”知更兴奋得手无阻挡，“亚瑟大人非常聪明，帮助我们粉碎了好几次伊克斯佩特星人的阴谋袭击，他懂得许多知识，甚至知晓我们虫族的历史与文化，他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 　　宛籽沉默看着知更。 　　知更眼里的光芒渐渐暗淡：“虽然我的许多族人还并不了解他，但是总有一天他们会认可亚瑟大人的！” 　　宛籽了然，不再追问了。 　　果然，要想取信于世仇死敌并没有那么容易，现在的亚瑟的境况其实可能是腹背受敌。 　　“亚瑟他为什么不自己来？”宛籽盯着知更，意有所指问。 　　知更兴奋的脸顿时垮了下来，连同身后的翅膀也耷拉下来。 　　“亚瑟大人在被长老会审核。”知更叹息。 　　“为什么会被审核？” 　　“因为长老们觉得，他是伊克斯佩特军部的同谋……”知更嘟起嘴，愤愤不平，“只不过输了两场战争而已！亚瑟大人他、曾经带领着虫族几乎摧毁了伊克斯佩特星啊！这些他们都忘记了……” 　　知更的脸上满是焦躁。 　　宛籽看着她扇动的翅膀，想起了白露拽着塞因袖子时的表情。 　　虫族人实在太单纯了，喜怒哀乐几乎都写在脸上。 　　“你喜欢亚瑟？”她想了想，横刀直入。 　　大概翻译器传达有些滞后，知更呆愣了好久，忽然小声地“呀”了一声，捂住了脸颊腾空飞了出去。 　　宛籽：…… 　　* 　　好在，食物盒子并没有被拿走。 　　宛籽端着食物盒子，在开与不开之间徘徊了很久，最终理智战胜了情感，她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的情况要比她想象中好很多，不是鲜血模糊的生肉，甚至不是过期营养剂，而是一些浆果与新鲜的叶子。这些都是她在基因研究所的时候喜欢下咽的食物，没有想到会在虫族的飞船上再次见到。 　　“莱格修斯。”宛籽望着盒子里的食物，对着空气轻声道，“你说，亚瑟还有可能恢复对帝国的信心吗？” 　　莱格修斯安静坐在实验台上，没有任何回应。 　　这本来就是意料之中的。宛籽叹息着，抓了一把浆果胡乱塞进嘴里，一阵咀嚼，酸甜的口感在她口中弥漫开来。许多过往时光里的记忆在她的脑海里一幕一幕闪过。 　　一盒浆果与蔬菜很快就下肚。 　　宛籽回到莱格修斯的身边，凝望着他机械的脸。 　　“你这样子，其实看起来挺笨的。”她伸出手，抓住莱格修斯的脸颊轻轻捏了一把，“不过，还是很好看。” 　　宛籽咽了一口口水，俯身上前，轻轻地在莱格修斯的唇上印下一个吻。 　　他的唇齿微凉，还有一些干燥。 　　她用舌尖轻轻描绘他的唇线，试探性地伸进一点点，触碰到了他的牙齿。 　　“浆果……挺好吃的。”宛籽含含糊糊地把气息送到他嘴里，企图打动他松开牙齿的防线。按照伊斯小仙女似的口味，莱格修斯本尊应该是很喜欢浆果的味道的，意识没了，味蕾不知道退化没？ 　　她笨拙地舔舐着他的唇齿，感觉自己的身体也有些热了起来。 　　可惜，莱格修斯还是一动不动。他睁着眼睛，平静的目光望向宛籽，好似一台没SIM卡的手机面对拨号的场景，如果他会说话，大概会问你在干嘛？ 　　宛籽气喘吁吁停下动作，结果发现莱格修斯小龙男毫无反应，顿时气得用力咬了一口他的嘴唇—— 　　“蠢死了！”她咬牙骂。 　　莱格修斯毫无反应。 　　宛籽拨乱他的头发，又亲了亲他的眼睛，低头嘀咕：“算了，糟蹋过了就算回本……” 　　如果亚瑟现在真的在被虫族长老们审问，那现在应该是莱格修斯身上的“遥控器”的最好时机。 　　虫族这破飞船，看起来都快被淘汰几千年了，她要去指挥舱应该……并不难？ 　　宛籽深吸一口气，临走又回头看了一眼莱格修斯。 　　“我一定争取活着回来。”她低道。 　　莱格修斯小仙女露出一个机械式的疑惑表情。 　　“……蠢货！” 　　宛籽犹豫了一会儿又跑回他身前，抱住他的脖颈，用力MUA~一口啃在他的嘴唇上！ 　　“再回一次本好了……” 　　反正，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 　　* 　　托了知更仓惶离去的福，不仅掉落食盒一枚，还有一件斗篷。 　　宛籽个子小，披上斗篷几乎就跟虫族外观没有任何区别。就算是这样，宛籽还是紧张得脚步都僵直——虫族人嗅觉敏锐，还喜欢吃肉，她要是被发现图谋不轨是会被撕成碎片的加餐的吧？ 　　不过很快，宛籽就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昏暗宽敞的舱道上来来回回的虫族巡查队根本连余光都没有分给她，他们自然而然地尖笑打闹，自然而然地向她投来好奇的目光，然后自然而然地路过—— 　　他们是根本就没有发现她是异族，还是根本就没拿她当回事？ 　　宛籽瞠目结舌。 　　也是，还处于武力决定社会地位的虫族，谁会对一个移动的食物感兴趣…… 　　“嗨，宛籽！”角落里探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宛籽：…… 　　小虫咧嘴露出尖锐的牙齿：“我偷看到亚瑟在偷看的你的身体报告，原来你已经有18岁那么老了啊。” 　　宛籽：………… 　　小虫龇牙咧嘴笑：“我12岁。” 　　宛籽：……………… 　　虫族的性格真是傻缺的共性中又带着千奇百怪的差异性啊！ 　　宛籽摘下已经没有意义的斗篷，面无表情道：“我可以活一千年。” 　　虫族平均寿命两百岁，身为一半的伊克斯佩特星人，轮寿命她可以无压力碾压虫族。12岁和18岁根本没有可比性。 　　呵——呵—— 　　小虫不笑了，脸上甚至露出了同情：“F级战斗力，很辛苦吧？” 　　翻译：作为一个废物还要像王八一样活一千年，一定很煎熬吧？ 　　小虫圆溜溜的眼睛，白嫩白嫩的皮肤，看起来就像一只无辜的包子。而这只包子的目光中写着赤果果的同情——他是认真在怜悯一个废材千年的磨难。 　　宛籽看了只想掀桌。 　　她攥紧拳头，头也不回地朝远处走。 　　“喂宛籽——你要去干什么呀？” 　　“那个方向是指挥舱，现在指挥舱没人——” 　　“喂喂喂喂喂喂——” 　　宛籽抓狂地捂住了耳朵。迄今为止，她遇到的虫族中最像虫子的就是这个叫小虫的神经病虫族！ 　　光捂住了耳朵还不能完全隔绝小虫的干扰，因为很快小虫就飞过她的头顶，悬空挂在了她面前。 　　“那个，零号在跟着你。”倒挂着的小虫伸出手指头，指向她的身后。 　　宛籽的心里一惊，猛然回头，果然看见舱道的尽头远远站着一个身影。 　　“莱格修斯？！”她慌忙跑了回去，“你怎么跟着我？你是不是恢复意识了？你……” 　　她看见了他空洞的眼神，一腔热血瞬间熄灭。 　　他并没有恢复意识。 　　事实上恢复意识的莱格修斯根本连抬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你……”宛籽本能地想让他回去，因为前途太过渺茫，可是临出口却改变了主意。她之所以没带他是因为他现在是傻瓜模式，她没有信心能够完全指挥得动他。而现在他自己要跟来的话，其实反而多了个战斗力？ 　　不过，这一切会不会是巧合呢？他其实并没有跟着她？ 　　宛籽试探性地朝前走了几步，莱格修斯没有动。 　　她又走了十几步，回过头，发现莱格修斯还是没有动。 　　但……他站立的位置显然移动了。 　　宛籽：…… 　　宛籽囧着脸，装作若无其事走了十几步，猛然回头——！ 　　莱格修斯面无表情站在不远处，依旧没有动弹——然而位置却确确实实地靠前了，不是幻觉。 　　——这什么情况？？？ 　　一二三……木头人吗？？？ 　　…… 　　………… 　　* 　　宛籽放弃沟通，专注朝指挥舱前进。 　　随着她的脚步，莱格修斯迅速地变幻着自己的位置。 　　路过巡逻队每一个士兵都对小虫报以崇敬的目光。 　　小虫宛若一个老大一样，趾高气扬点点头，等巡逻队过去之后他又飞到宛籽的身旁，煽动着小翅膀嘀嘀咕咕：“宛籽宛籽，你对他做了什么？教教我啊，这样我就可以把他拐出去打架了！” 　　宛籽：= = 　　“教教我啊教教我啊……我可以教你打架，把你从F级培养成D级怎么样？” 　　宛籽想起了灰叶，心脏隐隐抽痛。 　　指挥舱近在眼前，宛籽面对着操控区犹豫着下不了手。 　　她这短暂的一生，其实仔细想来最害怕的既不是虫族也不是伊克斯佩特星人，甚至不是地球末日，因为那只是一瞬间就过去了的事情……她最害怕的其实一直是警报声。不论何时何地，警报声永远意味着危险，灾难，逃亡，死亡，她对它的恐惧已经到了生理反应的地步。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艘飞船上的权限，能够安全通过之前的舱门可并不代表着她能安全进入指挥舱。只要她的之间一旦触碰到按钮…… 　　小虫看看宛籽，又看看操控台，皱起眉头：“慢死了！” 　　他伸出手指，用力对着操控台一戳。嘀——微弱的电流声后，舱门缓缓开启。 　　宛籽：…… 　　“进去啊。”小虫催促，“刚才巡逻组在里面喝酒，不过应该已经结束了吧。” 　　宛籽：………… 　　“你们……人人能进去？”还能在里面喝酒？？宛籽哆嗦问。 　　“当然啊，这是虫族的飞船！” 　　小虫不耐烦地把宛籽拖进了指挥舱。虫族的阶级体系虽然有严格的区分，但是基本上是按照生理结构区分的不同工种，而在同一个工种——战士体系中，将军与士兵并没有任何阶级上的差异，甚至可以根据作战实力轮岗。 　　真正走进指挥舱内后，宛籽才觉得自己的阶级思想……真是庸俗到家了。 　　* 　　宛籽进入指挥舱后，木头人莱格修斯终于也瞬移到了舱门口。 　　宛籽黑着脸把他拽进了指挥舱。 　　“真神奇啊他居然不反抗！”小虫搓搓手，兴奋地围绕着莱格修斯上下飞，“零号？零号喂？零零零号号号？” 　　宛籽：…… 　　宛籽没有功夫跟着一大一小两个蠢货蘑菇，她迅速在指挥舱内搜寻可能是“遥控器”的东西。虽然是大海捞针，但这总好过坐以待毙。 　　遥控器应该是长什么样呢？ 　　莱格修斯手上的金属环大概是电子脉冲或者是可人工操控的辐射款，参照之前伊克斯学院入学考试的那只制造幻象的人鱼装置的话……遥控器很可能只有非常简单的启动/关闭装置？那会是什么样的呢？像空调遥控器？还是应该跳出地球思维…… 　　虫族飞船的指挥舱一片凌乱，根本就是一个杂物间。 　　宛籽面对里头的各式奇怪的器具，实在是千头万绪无从抓起，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看起来是陈旧徽章的奇怪装置，她把它翻了过来，摸索着着朝着莱格修斯身上比划了一下。 　　毫无作用。 　　又找到一个开关，还是毫无作用。 　　——为什么这么多杂物！！ 　　“你在找什么？”小虫终于勉为其难从他的“命定对手”身上抽回了注意力。 　　“想找一些能给他治疗的东西。”宛籽并不敢告诉小虫实情，毕竟他是一个纯种的虫族。 　　“不用治疗的，”小虫道，“他只要在修复液与延缓剂的作用下保持傻瓜模式下，伤口就会自己愈合的啦！” 　　……傻瓜模式。 　　宛籽汗涔涔想，这真是一个合适的定位。 　　小虫绕着莱格修斯又飞了一圈，叹息：“不过长老们老是唤醒他去作战，真是很讨厌，他好像一直就是伤痕累累。” 　　“唤……醒？用什么唤醒？”宛籽抓住了重点。 　　小虫眨眼：“用尖端。” 　　宛籽迅速抓住了小虫：“尖端是什么？在哪里？在亚瑟的身上还是在指挥舱？” 　　小虫一脸莫名其妙：“那么重要的东西，当然不在指挥舱，更不可能给亚瑟那个伊克斯佩特星叛徒。” 　　“那它在……” 　　“在长老身上啊。” 　　小虫答得理所当然。 　　废话，如果不好好保管，谁知道零号会不会忽然发疯屠了整艘船的战士？？？ 　　宛籽终于明白为什么莱格修斯可以跟着她走到指挥舱都没有任何人阻拦，因为他现在已经沦为一件完全可控的人形兵器。 　　怎么办…… 　　她感觉头痛得快要裂开来。 　　如果不能偷到遥控器…… 　　忽然间，指挥舱的舱门又重新开启，一个高大的虫族身影跌跌撞撞冲了进来。 　　“老大——！”那个壮年男性叫小虫，“亚瑟与长老起了冲突！” 　　作者有话要说：　　5000出头，我就装作是两章了啊【无耻脸 　　过渡章节比较无聊，大家忍一忍，后面顺利逃出去后就是度蜜月了=。= 第117章 审判 　　宛籽跟着虫族巡逻组抵达飞船的竞技场的时候，亚瑟与虫族的冲突已经激化已久。竞技场上虫族战士们每一个都严阵以待，三个长老们站在竞技场前端高起的看台上，漠然地看着场上的冲突。 　　“我们不能相信他！他参与过四千年前的大屠杀！” 　　“对！他骗我们说可以跟我们合作，事实呢？我们已经死伤了很多族人！” 　　“杀死亚瑟！杀死亚瑟——！” 　　带头呐喊的虫族战士们群起激昂，他们掀了斗篷，露出自己健壮的四肢，身后的翅膀飞快地煽动着，仿佛随时就会冲上前去与亚瑟拼杀。可是亚瑟在哪里呢？竞技场里明明到处是黑压压的虫族。 　　小虫焦急地拨开人群朝前走：“让让让让开——” 　　宛籽匆匆看了一眼竞技场入口，发现莱格修斯并没有踏进来，悄悄松了一口气。 　　也好，远一点，安全一点。 　　她跟在小虫的身后，七弯八绕超前进。虫族战士们一个个龇牙咧嘴，回头看见身后推搡的是小虫，又换上了一副嘴脸，乖乖地让出一条道来。就这样，宛籽几乎没有花费什么力气就挤到了人群最中心，终于看见了亚瑟。 　　亚瑟被围在了竞技场的中央，身上的斗篷已经破了好几道口子，蓝色的短发被汗水濡湿，凌乱地粘连在脸颊边。 　　他的形容看起来非常狼狈，湛蓝的眼眸中却没有一丝慌乱。他没有看身旁张牙舞爪的虫族战士，只是抬起头冷冷盯着看台上的虫族长老，眼眸中没有一丝生机。 　　“杀死亚瑟！” 　　“不能让他活着！” 　　带头的虫族战士们仍然在叫喧。 　　宛籽身旁的虫族显然更为冷静，他们是以小虫为代表的中立党，没有跟着叫嚷，却也没有站在亚瑟的身旁，不少人环抱着手臂看得津津有味，眼里赤果果写着“怎么还不打起来”？ 　　“他们在做什么？”宛籽小声问小虫。 　　小虫兴匆匆道：“审判。” 　　“……什么是审判？” 　　小虫道：“如果超过二分之一的战士认为某个人不可信，那么那个人就要通过虫族的公开审判。” 　　“如果没通过审判会怎么样？” 　　“会被吃掉呗。”小虫云淡风轻。 　　“……” 　　宛籽忽然有些同情亚瑟。 　　他背叛故土与族人的时候，想过今天会是这样的场景吗？ 　　* 　　终于，在吵闹声把整个竞技场掀翻之前，站在看台上的虫族长老一号伸出了手。 　　刹那间，竞技场里安静如死地。 　　宛籽暗暗惊讶，心情有些沉重——虫族拥有昆虫最大的优势，服从性与执行力。同阶层百无禁忌，跨阶层唯命是从，只要长老一声令下，这空间里所有的战士都会如同蝗虫过境一样冲向敌人——她真的可能够带着莱格修斯从这里逃出去吗？ 　　站在中央的长老一号微微向前一步，苍老的声音在竞技场内回荡：“我亲爱的战士，提出你们要审判亚瑟的理由。” 　　底下的战士们面面相觑，第一个战士站了出来，声嘶力竭吼：“四千年前，亚瑟跟着万恶的洛迪一起，毁灭了翼都！” 　　第二个战士上前：“伊克斯佩特一战，虫族伤亡惨重，亚瑟他并不具备行军作战能力！” 　　第三个虫族战士是一个健壮的青年，声音洪亮，掷地有声：“我是一个战士，我无法相信亚瑟！因为他是一个背叛者！” 　　这一个虫族战士的发言，让所有人的神态都凝重了起来。 　　小虫的脸上划过不屑。 　　宛籽看着茕茕孑立的亚瑟，在心底叹息。 　　没错，比起心思复杂的伊克斯佩特星人，虫族人更像是天生的战士。他们团结，单纯，崇尚武力，不畏牺牲。对于这样的一个种族来说，一个背叛母星与族人的战士，远比一个杀人屠城的杀人魔要来得更加让人唾弃。 　　…… 　　长老一号把目光投向亚瑟：“亚瑟·柯博特，虫族的盟友，虫族愿意倾听你的辩解。” 　　亚瑟轻描淡写道： 　　“如果我没有记错，三千年前到两千年前，虫族占领区被伊克斯佩特帝国侵吞了十分之九。” 　　“一千年前，鹿角星系，虫族仅剩的十分之一战斗力又因为基因武器的扩散化而折损百分之八十。” 　　“我如果想要歼灭虫族，只需要——等待就好了。” 　　亚瑟眯起了眼睛，仰头看着三个虫族长老。 　　他身上的斗篷凌乱破旧，目光散漫，一个人面对着虫族的几百人甚至上千人。 　　宛籽看着亚瑟，发现自己的同情真是多余的。 　　他根本就不狼狈，他只是站在那儿，却连头发丝都能透出傲慢来。这是典型的伊克斯佩特星人特征，他们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带着高傲。只是亚瑟平常一直是笑眯眯的，她几乎要忽略了他本质上也是一个战士。 　　场面就此陷入僵局。 　　虫族战士的脑容量并不够思考“对哦他没必要专程陷害虫族”“可是他为什么要背叛自己母星”这种复杂的问题，他们暴躁地在原地等待。智慧特长型的虫族长老们面面相觑，最终一号长老道：“既然是关于忠诚，那就由荣耀来判别。” 　　一句话出，虫族战士们热血澎湃！ 　　小虫又搓了搓手，激动地要冲上去，结果被宛籽一把拽住——“你干嘛！！”小虫怒回头。 　　“什么是荣耀判别？”宛籽问。 　　“打架啊！”小虫气急败坏。 　　说话间，已经从人群中走出三个孔武有力的虫族战士，分别站在了亚瑟的三个方向，把他团团围住。 　　小虫失望地“啊”了一声，身后的翅膀耷拉下来。 　　3对1，战斗瞬间启动。 　　虫族以敏捷著称，三个虫族战士在空中合力攻击，几乎包抄了亚瑟反击的所有死角。 　　亚瑟张开背后的翅膀，扫视了一圈四周，用翅膀抵挡开射像他的一箭，利用这攻击的间隙一跃而起！ 　　这一场战争注定不公平。 　　三个虫族拥有三件冷兵器，而亚瑟能用的只有他自己的金属翅膀。他在虫族的包抄闪躲，身子敏捷，丝毫不逊色于虫族。过了一会儿，虫族战士的动作明显焦躁了起来，配合也逐渐开始失去天衣无缝的完美…… 　　也许破绽只有万分之一秒，而他抓住了这一瞬间。 　　电石火光间，一直躲闪的亚瑟忽然纵身在地上翻滚了一圈，又骤然起跳，抓住了一个躲闪不及的虫族的翅膀，把他拽向自己的胸前！下一秒，那个虫族被族人的箭射中，失去反抗能力。亚瑟拔下他胸口的箭，飞向第二个虫族，举箭划破他的脖颈，直接穿向第三个虫族的胸口！ 　　最后一个虫族惊惶后退，重重砸在地上。 　　亚瑟收回架在他脖颈上的箭，冷眼看着虫族长老。 　　他道：“审判结束了么？” 　　一瞬间，竞技场万籁俱寂。 　　“结束了么？”亚瑟又问了一遍，这一次他问的是周围的战士。 　　他的手上仍然握着那一只几乎要了三个优秀虫族战士的箭，箭上沾满了虫族的莹绿色的液体。 　　那是虫族的鲜血，它正一滴一滴往下流淌。 　　亚瑟高傲的目光掠过每一个前排的虫族战士，终于落到了宛籽的身上，他微微一怔。 　　宛籽匆匆低下了头。她以前从来没有看见过亚瑟真正动手，她只知道他是一个科学家，可是现在看来……远远不止。 　　…… 　　看台上的三个虫族长老互相交换了眼神，一号长老缓缓道：“作为战士，你的出色得到了虫族的认可。”他的目光淡淡飘过亚瑟的脸，“不过作为虫族的朋友，你还需要证明你的忠诚。” 　　亚瑟冷笑：“怎么证明？” 　　一号长老从脖颈上摘下一枚挂件，缓缓举到身前。 　　亚瑟终于微微变了脸色。 　　宛籽仔细盯着那一枚挂件，心脏忽然狂乱地跳了起来，不安的感觉在她的胸口激荡。 　　一号长老道：“与零号决斗，并毁了零号，虫族就相信你的忠诚。” 　　亚瑟皱眉：“零号是最出色的武器，你这样做是最愚蠢的行为！” 　　一号长老幽幽道：“虫族的荣光，绝不会建立在异族战士的箭下。” 　　骄傲如虫族。 　　* 　　那是“尖端”！ 　　宛籽激动得手脚颤抖。 　　她听见一号长老命令飞船着落在附近的一颗小行星上，为亚瑟与莱格修斯提供最好的决斗场地。 　　如果亚瑟赢了，并且杀了零号，他将再次登上虫族飞船，并且作为新任的将军，传达长老命令。而如果他输了……虫族飞船将会用最猛力的炮火，把莱格修斯这一个不安定因素炸成碎片。 　　宛籽明白，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也是一个万死一生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打完开启蜜月模式~ 第118章 虫族将军 　　“选择降落目的地。”一号长老沉声道。 　　其余两个虫族长老分别从脖子上取下了一枚挂件，各自举过头顶，眨眼间，三枚挂件一起悬浮了起来。 　　宛籽终于看清了那三枚“挂件”的模样，它们是一黑一白一青三颗石头，似是相互排斥又像是相互吸引，悬浮在空中如同萤火虫一般旋转徘徊，最终相合成为一个并不接触彼此的整体。 　　刹那间，宛籽仿佛感觉到空气中传导过一丝异样，她在一瞬间反应过来，拼命朝竞技场外延挤——莱格修斯！ 　　然而，为时已晚。 　　莱格修斯已经张开了翅膀，身上的杀气渐渐弥漫开来。 　　“莱格修斯！” 　　宛籽想要冲上去，却被小虫死死拽住。 　　“别去！”小虫压低了声音，用稚嫩的童音厉色道，“他现在虽然不会发起攻击，但是如果刺激到他，也说不准哦。” 　　“他不会……” 　　宛籽想说，他不会攻击我。可是话到口边，她又咽了回去。 　　——别冲动。 　　她一遍遍安抚自己凌乱的思维。现在在飞船上几乎没有任何逃生的可能性，只要再等一等，再等一等，就能去到降落地点了…… 　　宛籽回过头，望着三枚“尖端”合并而成的控制器，焦躁得捏紧了拳头。 　　* 　　过不多久，飞船降落在附近的一颗小行星上。 　　亚瑟在虫族巡逻队的押解之下第一个下了飞船，紧接着是被金属环操控着迈动着机械步伐的莱格修斯，最后是摩拳擦掌地虫族战士。 　　宛籽压低了斗篷跟在人群的后面，原本想要浑水摸鱼降落，谁知刚刚到飞船出口，虫族战士们却都纷纷停下了脚步。 　　宛籽：…… 　　小虫又在悄悄搓手，他刚刚张开翅膀，就被一个高壮的身影拎了起来。 　　“谁！找死啊啊啊——！”小虫挣扎。 　　“不准下去。”苍老的声音响起。 　　小虫的表情一僵，顿时蔫了。 　　宛籽感觉自己的冷汗一下子濡湿了脊背，因为站在她身旁拎起小虫的是虫族的长老。 　　——该不会被、被发现吧？ 　　“我也不建议你下去。”那个苍老的声音在宛籽的头顶响起。随后力量把她的斗篷帽子摘了下来，顺势挑起了她的下巴，“孱弱的小家伙，” 　　“我……”宛籽呆呆看着眼前的长者，不确定自己是否在他的灰色眼眸中看到了友善。 　　一号长老微笑道：“你可以待在飞船上等到经过宜居星球的时候再离开，不用冒险逃跑。” 　　他竟然早就知道她一直偷偷跟在队伍后面？ 　　宛籽呆呆看着一号长老。 　　——她摆明着就是伊克斯佩特星出品，这个虫族长老他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虫族长老仿佛把她的想法尽收眼底，眼底的笑纹更加深了。 　　他道：“天生战士从不烂杀弱者。” 　　他温柔地看着宛籽：“更何况不论多弱小的生命，都有存在的意义，生命并不是用来挥霍的，不是么？” 　　…… 　　* 　　飞船之下，大战一触即发。 　　所有的虫族战士都已经回到了竞技场，那里有全息的投影设备能够更清晰地展现他们作战的每一个细节，只有宛籽与三个长老还站在飞船的出口，聚精会神地盯着底下的生死对决。 　　为了配合虫族的作战习惯，亚瑟只用一把佩剑与莱格修斯殊死搏斗，身形之快，几乎用肉眼难以捕捉。 　　宛籽从来不知道亚瑟也拥有如此迅猛的行动力与身手，他就像一道闪电，每一剑都直刺莱格修斯的心脏，每一次防守都精准地保护住自己要害。渐渐地，两个人的速度都慢了下来，莱格修斯的身上渗出了血液，把胸口的银色铠缝隙染成了红色，他的脸色几乎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 　　忽然间，莱格修斯的动作在空中一顿，身体似乎失去控制一样摇摇坠坠起来。 　　亚瑟的剑在那一瞬间斩断了他半截翅膀。 　　莱格修斯直直坠向地面，落地的刹那尘土飞扬。 　　亚瑟的剑如影随形，直接戳进了他的胸口！ 　　“莱格修斯——！” 　　宛籽顾不得有没有阶梯，直接冲出了飞船，一步跳了下去！ 　　她并没有落下，因为一号长老在最后一秒前抓住了她的衣领。 　　“放开我！”宛籽用力挣扎，滚烫的眼泪滑过脸颊。她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这样憎恨自己，除了像一个废物一样眼睁睁看着伊克斯佩特帝国梦想破灭，破军号被毁，看着伊斯与灰叶赴死，看着所有美好的事物一样一样破灭在眼前，她还能做什么？还能帮到谁？ 　　“你并不具备战斗力，亲爱的孩子。”一号长老轻缓道。 　　“放开——我必须去陪着他，我一定要下去！” 　　“即使你会面临死亡？” 　　“就算死一千次一万次！” 　　宛籽吃力地扭过头去看地面上的场景——亚瑟仍旧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屈膝跪在地上，手持佩剑插入莱格修斯的胸膛。他仿佛也成了机械，良久，终于缓缓站起了身，凝视着自己的双手。然后，他抬起头，望向飞船所在的方向，目光中带了罕见的茫然。 　　一号长老与身后的两位长老交换了目光，淡道：“通知全船，准备迎接虫族的新任将军。” 　　“莱格修斯……” 　　宛籽仍然被提在空中，眼睁睁看着亚瑟登上传送装置，缓缓地升到空中，来到飞船的入口处。 　　他踏上飞船，目光四顾，最终落在了宛籽的身上。 　　“宛籽。”他轻声叫了一声，带着一丝茫然。 　　“将军，你该去指挥舱了。”一号长老的声音肃穆而又庄严。 　　亚瑟如梦初醒，缓缓地踏入飞船，前进了几步又回头，目光锁定宛籽却什么都没有说，只静静凝望了一会儿，就转身踏入了前方的舱门。 　　“至于你，孱弱的小家伙，虫族尊重你的选择。”一号长老轻缓地放下了宛籽，“你可以下船，去陪伴他走完生命的旅程。” 　　“你们的尊重……能兑现愿望吗？”宛籽轻声道。 　　“你想要什么？” 　　宛籽揉了揉眼睛，轻道：“我想要它。” 　　“尖端？”一号长老叹息，“这只是帮助他休憩与开启杀戮模式的道具，它对他的生命不产生任何作用。” 　　“我知道，所以我要它。” 　　“那你的理由？” 　　“他是一个骄傲的战士。”宛籽颤声道，“就算是死亡，也应该清醒着面对，不是么？” 　　虫族长老终于给了宛籽一个正眼。 　　良久，他才缓缓道：“虫族尊重你的选择，如同虫族尊重莱格修斯·伊克斯元帅。” 　　* 　　虫族飞船重新起飞，很快就消失在苍穹尽头。 　　宛籽跪坐在莱格修斯的身旁，紧紧握着脖子上系着的“尖端”，目送虫族飞船离开。 　　猛烈的风从远处的吹来，吹动草木翻飞，大雨将至。 　　宛籽哆嗦着在莱格修斯的边躺了下来，仰头望向变化莫测的天空。 　　“快下雨了，莱格修斯。” 　　“你什么时候……醒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没死没死没死…… 　　打架卖萌暖床小仙女莱格修斯大甩卖，宛籽带着小（大）娇（杀）妻（器）的闯荡天涯蜜月模式正式开启。 　　看到有妹纸关心元帅身【】体，你们的险恶用心已经昭然若揭了造吗！ 　　放心吧，肯定得修好，还要彻底修好，不然废那么大力气到虫族领地作甚，毕竟只做灵魂伴侣是远远不够的。。。 第119章 旷野求生 　　在暴雨来临之前，宛籽把莱格修斯拖到了避风的石头旁，又从远处找到了一片硕大的叶子，盖在自己与莱格修斯的头上，就像一把伞。 　　随后一场大雨瓢泼而下，狂风席卷飞沙走石，整个世界都成了半透明的颜色。 　　宛籽坐在莱格修斯的身边，紧紧依偎着他。她看不清这苍茫天地间的所有事物，只是依稀发现周遭的景色似乎在发生微妙的变化。过了一会儿，雨势渐小，她看见就在莱格修斯与亚瑟决战的黄沙地上长出了鲜绿色的嫩草。 　　一场大雨终于停歇，整个世界焕然一新。那些草木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探出脑袋，伸长身体，在明媚的雨中缓缓舒展开自己嫩绿色的腰肢，斑斓的花朵倏而绽放，随风摇曳起来。 　　……天哪。 　　宛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不可置信地丢了头顶的叶子，试探性踏上新生的草地。每走一步，脚底都传来细草抚过的柔嫩触感，空气中传来泥土与草木混杂的芬芳。 　　这下的到底是雨，还是生长剂？ 　　是生命，还是自由？ 　　宛籽在草地上来回行走了几步，背后忽然一阵焦灼。 　　她回过头，对上了莱格修斯的目光。 　　眨眼间，他身后的巨石上已经爬满了苔藓，绿色的苔藓中央夹杂着许多细白的小花，柔弱的花朵在风中轻轻颤抖。莱格修斯就倚座在那些新生的生命上，眼神虽然依旧空濛，却是真真实实地活着。 　　宛籽呆呆站在他面前，静默好久，忽然蹲下了身，哭了出来。 　　宇宙如此广阔，而生命何其渺小。 　　小小一只蝼蚁想要遇见你，竟是需要经历那么多次生死一线。 　　* 　　宛籽在心里也下了一场雨，绵延不绝的雨几乎要把她的灵魂都浸湿了。眼睛只是小小的一个出口，哭完后，恐惧与彷徨也随之消退。 　　可悲的是擦干眼泪，她依旧是那个“伴侣变成傻子了怎么办，急，在线等”的倒霉蛋。 　　“你饿吗？”哭完一场，宛籽啜泣着问莱格修斯。 　　莱格修斯的眼神依然空荡荡。 　　“我们必须先离开这里，去更安全的地方。”宛籽轻声对他说。 　　她不管莱格修斯听懂了没，她一手抓着拉给修斯的手腕拉着他往前走，一手握紧了脖颈系着的“尖端”。尖端总共三枚，她从一开始就拆了一枚下来，系在手腕上。从刚才她就已经暗暗下定决心，除非是生死攸关，否则她绝不会唤醒莱格修斯的杀戮模式…… 　　…… 　　就这样，宛籽与莱格修斯进入森林。 　　森林中草木旺盛，令人叹为观止。草本比莱格修斯还要高，木本更是参天，所有的植物比常规尺寸起码放大了几十倍。宛籽拉着莱格修斯穿梭在森林的细草间，如同置身于芦苇荡。 　　终于，无边无尽的草木到了尽头，一片裸石露了出来。裸石前方是一个宽广的湖泊。 　　宛籽兴奋地跳了起来：“看！水源！” 　　水是生命之源，这在宇宙中几乎是通用的定律。 　　宛籽把莱格修斯拉到了水边，指着水边的岩石道：“坐下。” 　　莱格修斯一动不动。 　　……怎么不太听话了呢？病情恶化了？ 　　宛籽又焦躁起来，紧张地查看莱格修斯的眼睛——很快她就发现，莱格修斯并不是没有反应，他只是、被她身上的什么东西吸引了？ 　　嗯？脸上……有什么东西？ 　　宛籽摸了摸自己的脸，只摸到了一片冰冷。 　　她的头发刚才穿过那一堆湿漉漉的草枝，早就已经湿得彻底。晶莹的水滴挂在刘海上，正一滴一滴往下流淌着水。 　　——可是这有问题吗？ 　　她正疑惑，忽然看见莱格修斯缓缓地举起了手，颀长苍白的指尖落到了她的脸颊旁，轻轻触碰。 　　宛籽：？ 　　莱格修斯的目光没有焦距，身体却凑近了一些。指尖在触碰完毕她的脸颊后又收了回去，被他放到自己的唇边，伸出舌头舔了舔。 　　宛籽：……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莱格修斯的指尖又接了一滴她眼睫上的水滴，送到了自己的唇齿边轻轻舔舐。 　　宛籽：………… 　　她被雷到了！不是里焦外嫩是灰飞烟灭的那一种！！ 　　不带智商的帝国元帅，哦不，帝国皇帝，此时此刻如同小鹿斑比一样眨着纯良的眼睛，做着这种在地球人看起来相当……情色的行为，简直就是晴天惊雷！ 　　“你你你……” 　　宛籽踉踉跄跄往后退，耳边仿佛有八百只虫子在扑腾着翅膀，血液冲上头顶，整个脑袋快要炸裂开来。 　　忽然，她脚下一滑，整个身体无可遏制地朝后倾倒—— 　　噗通—— 　　冰凉的水一瞬间涌入口鼻耳朵，她彻底冷静了。 　　* 　　“阿嚏——”宛籽狼狈地坐在河边，含恨看着罪魁祸首。 　　前任帝国元帅乖巧地坐在刚才她指定的裸石上，用机械的目光看着她，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和他毫无关系。 　　——好吧，关系的确不大。 　　是淫者……咳，见淫。 　　但是也脱不了干系！宛籽咬牙切齿地想，他到底是真没意识还是假没意识？ 　　可是看见他已经干裂的嘴唇，她又忍不住心疼了起来“刚才路过草丛的时候只要张开嘴巴就是水流如注啊，他难道一滴水都没喝？ 　　算了，不跟木头人计较。 　　宛籽折了湖泊旁的树叶，折叠成杯子的形状，舀了一捧水，在他面前一饮而尽。 　　“喝水。”她教他。然后把另一杯水递给他。 　　莱格修斯握住了绿叶杯，却不动，任凭宛籽如何示范都不照做。 　　宛籽试探性地把手里的绿叶杯丢了出去：“扔掉。” 　　莱格修斯马上学着他的动作，利落无比地扔了杯子。 　　宛籽：…… 　　宛籽的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又去用双手捧了一捧水，小心翼翼递到他的嘴边，慢慢倾倒——这家伙终于张开了口，顺从地把水咽了下去。 　　宛籽：………… 　　好吧，这厮是不进食来临不明的食物。 　　她默默朝天翻了个白眼，小样儿，警觉性还挺高……？ 　　* 　　宛籽来来回回接水数次，大致上了解了莱格修斯如何区分“来路清晰”和“来路不明”：凡是有从不同器具里容纳的，都是来路不正，只有与她相关的才能勉强入口，包括切不限于叶子，衣服及一切所有物品。 　　企图用自己的衣裳替他包扎伤口未遂的宛籽，默默叹息。 　　现在有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是，她为了查看伤口，把莱格修斯身上的衣裳扒干净了，并且为了消毒她还清洗了他贴身的衣裳。然后莱格修斯这木头笨蛋，他不认识自己的衣裳了！他竟然不认识了！！ 　　他拒绝穿回去！ 　　穿衣未遂的宛籽：= = 　　总不能，光秃秃地直接穿铠甲吧？ 　　他的身上苍白，胸口的窟窿血肉模糊的，看得她心惊肉跳。 　　虫族科技落后，铠甲就是简单的金属片累成，直接穿也不知道会不会重新刺到伤口…… 　　“不穿衣服，是耍流氓。”宛籽细心教育智商下降为机器人的莱格修斯。 　　莱格修斯机械地目视前方。 　　“……听话。”宛籽从喉咙底挤出干涩的字眼。 　　莱格修斯毫无反应。 　　宛籽：= = 　　……好吧，你赢了。 　　宛籽叹息，她在湖边翻翻找找，从一些树洞里找出了干燥的树枝，学着从前的在电视上看过的模样钻木取火。 　　事实证明，地球的荒野求生电视剧省略了钻木取火的中间过程，她从开始搓动木棍到火星真正地把干草点燃花费了漫长的时间，到后来，她的手指红肿几乎破皮，才终于点燃了一堆篝火。 　　篝火旁，莱格修斯单纯地看着。 　　宛籽揉了一把咕咕叫的肚子，不怀好意地望向了附近的湖面。 　　刚才掉下去的时候，好像依稀看见了一些活物——并不大，看起来只是小型水生动物。只要不去湖心，应该不会遇到什么怪兽？ 　　她小心地踏进湖面，睁开眼睛扫视一圈，果然，水滴慢悠悠爬着一些柔软的肢体，看起来像海葵，或者是珊瑚？ 　　——会不会有毒？ 　　这个疑问只在宛籽的脑海中存在了一秒，马上烟消云散。基因强悍如伊克斯佩特星人，早就已经百毒不侵了。只要他们愿意，甚至可以学虫族那样做个粗暴的食肉动物。中毒？开什么玩笑！ 　　宛籽抱住了一只活动最慢的倒霉鬼，用力滑动双腿——哗啦——把它抱出了水面！ 　　“莱格修斯——！” 　　岸边的篝火映衬着莱格修斯的侧脸，柔和得如同一幅画。 　　宛籽的心顿时柔软了一片，实现下移，看见了某些……脖子以下不可描述的部位，顿时黑了脸。 　　“流氓！” 　　宛籽在心底咬牙切齿发誓，一定要把衣服给他全部穿！回！去！ 　　啊啊啊啊—— 第120章 昆虫星球 　　火堆旁，不明水生生物已经变成了烤串儿。 　　宛籽举着枯树枝，小心地把肉片翻转烧烤，不一会儿，淡淡的肉香就传了开来，细白滑嫩的肉片渐渐分泌出油脂，晶莹透亮。。她撕下一小片肉，放到口中尝了尝，眼睛亮一亮。 　　居然是咸的！ 　　而且似乎没有骨头。 　　这颗星球上的水生生物真是生得超有诚意啊！ 　　宛籽兴匆匆塞了几口，挑选了一块颜色品相最好的，塞到莱格修斯的口边：“吃。”她言简意赅。 　　机械版莱格修斯看都没有看一眼，直接张开了口把肉片吞了进去，没有咀嚼，直接咽下。 　　宛籽：…… 　　……应该也不会消化不良吧？ 　　话说回来，他都已经这样了，额，胃还在不在？ 　　宛籽被自己的荒谬想法给挠得心痒痒的，借着火光凑近了去看他的伤口。他的伤口依旧是那个陈年旧伤，在肩胛骨与心脏的中间，血肉模糊的一个洞。不过现在这个洞里面的状态倒比上一次看见的时候要好多了，起码并没有再持续流血。 　　“其实你现在没有意识也挺好，不然肯定很疼……”宛籽喃喃自语。 　　宛籽凑着太进，脑袋一不小心顶到了莱格修斯的下巴。 　　“哎唷。”她摸了摸头。 　　忽然，她感觉到自己的肩膀一紧。 　　莱格修斯的头颅微微下沉，竟然在没有指令的情况下抬起了手，手臂环过她的肩膀，指尖触碰到她的脊背。好似……一个拥抱。 　　“……莱格修斯？” 　　宛籽惊讶地推开了他，急急忙忙看他的眼睛，心跳随之加速。 　　他的眼睛是闭合的，眉头痛苦得拧成一团，眼睫微微颤抖。 　　“莱格修斯！” 　　又过了一会儿，莱格修斯的眉头又舒展开来，长而密的眼睫睁开，露出毫无焦距的淡金色眼眸。 　　宛籽的手捏成拳，又渐渐松开，她几乎要凑到他的鼻尖，仔仔细细盯着他的眼睛。 　　她的心跳狂乱不止，整个脑海都被疯狂的念头盘踞了。 　　刚才，是不是，有那么一秒钟他恢复了意识？ 　　* 　　莱格修斯当然不能给出解释，他现在的模式就是傻瓜模式，而且还是一只能吃货傻瓜。 　　宛籽一口一口，逐渐把已经烤完的肉片都塞到了他嘴里，不知不觉竟然全部喂完了，而莱格修斯看起来……一副没吃饱的样子。 　　宛籽：= = 　　“你这是还饿着，还是只是单纯看着我啊？” 　　宛籽重新准备了烤肉，却甩不掉拉给修斯的目光。这货，好像从她喂了他几片肉之后，就像雏鸟情结似的，目光随时随地跟着她了。她下水，他看着；她切肉片烤肉片，他看着；她把肉片再塞到他口边……他终于看着肉。 　　——会不会撑死啊？ 　　对傻瓜版伊克斯佩特星人的胃到底有多少容量毫无概念的宛籽，心里慌慌的。 　　“好了！晚餐结束了！” 　　宛籽在莱格修斯的目光下，无情地把剩下的肉全部塞进了自己的嘴里。又在他的目光下，把一旁的干柴统统放进篝火堆里。 　　“该休息了！睡觉！” 　　莱格修斯一动不动。 　　宛籽探口气，掰过他的身体，抱着他躺倒在柔软的湖边柔软的沙地上。 　　莱格修斯并不反抗，如同一个巨型的抱枕，乖巧得任由宛籽抱着，安静而美好。 　　“闭上眼睛。”宛籽低道。 　　莱格修斯乖乖阖上了眼。 　　宛籽心安理得地靠近莱格修斯，迎着他的目光，贴近他的鼻尖，看清了他金色的睫毛。 　　宛籽本来只是想教他正确的睡觉姿势，现在忽然……不想松手了。反正篝火燃烧完毕还早呢，对吧？而且天色也已经开始暗下来了，而且她也的确需要休息啊……对，就是这样。 　　冷风错过，四周温度下降了一些。 　　她看着他，心猿意马。 　　坚持了一会儿，宛籽又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眨眨眼，小心地凑上他的嘴唇轻轻咬了一口。 　　——反正老夫老妻了，车子都开过了！ 　　老脸通红的地球人宛籽，不承认自己拥有一颗猥琐得老变态灵魂。 　　她把头埋进了莱格修斯的胸口，让自己的身体侧着蜷缩进他的怀里，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轻声道：“薇妮给我检查身体的时候，在我身上放置了追踪器，过不了多久他们应该会找到我们……” 　　“然后我带你去虫族母星，找寻彻底治好你的方法……” 　　“我……一点都不害怕……” 　　真的，一点也不。 　　* 　　黑夜终于降临。 　　每一颗星球的黑夜都是不同，这颗星球的外层包裹着非常厚的大气层，夜晚没有月亮也看不见星星。 　　幸好有篝火静静照彻着湖畔。 　　宛籽实在太累了，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她应该是掉进了一个安心的美梦里，身体放松，心情舒畅。她在云端摇摇坠坠不知多久，忽然间如同堕入冰凉的湖底，她全身一抽，惊醒了过来。 　　篝火已经只剩下火苗。 　　风吹动远处的草木，沙沙作响，其间还夹杂着一些不一样的动静，时有时无。 　　有动物？ 　　宛籽找了一根树枝，轻轻拨开湖边一人多高的野草。毕竟是存在生命的荒野星球，别说是动物了，就算出现高等智慧生物都并不稀奇。那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就在远处，从四面八方传来，却没有什么规律。 　　天实在太黑了，伸手不见五指。 　　宛籽又折回了湖边，从篝火了找了一根点燃的树枝作为伙伴，再次拨开草丛。 　　这一次，她看见了一根黑糊糊光溜溜的……柱子？ 　　宛籽举着火把，顺着那根黑色的柱子往上看，只一眼，她全身的鸡皮疙瘩就涌了出来。 　　那根本不是什么黑色柱子，那是一根腿，蜘蛛的腿。此刻在她身边八个方向有八根一模一样的黑色长腿，长腿在她的头顶上方被一个茸毛的大肚子连接，大肚子的前方是一个硕大的脑袋，明明是蜘蛛形状，脑袋上却长出哺乳动物的四根啮齿，看不清的眼睛仿佛已经锁定了她…… 　　宛籽发不出任何声音，迈不开脚步，脑海里有一千万个宛籽本尊的灵魂在齐声尖叫—— 　　莱格修斯…… 　　她望向远方。远处的莱格修斯并没有感觉到危险，他醒了过来，正站在篝火旁发呆。 　　宛籽咽了一口口水，独自面对眼前可怖的怪物。 　　她死死捏住了脖子上的尖端，求生欲正拼命催促着她： 　　——只要你把这三枚尖端合成一体，就能马上唤醒莱格修斯的杀戮模式…… 　　——这种小虫子，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只要你，摘下手腕上的尖端，轻轻触碰脖子上的…… 　　…… 　　宛籽眼睁睁地看着蜘蛛弯曲了腿，长满绒毛的脑袋越来越近，她终于看清了，它的确没有眼睛。 　　腐臭味扑鼻而来。 　　宛籽哭不出来，喊不出声，死死抓着自己的手腕，阻止着求生欲本能。 　　……别怕。 　　她在心底拼命安慰自己，屏住呼吸，等着那颗脑袋足够靠近，她用力举起火把戳进它了的嘴里！ 　　“吱——”蜘蛛发出了尖锐的吼声，迅速跳了开去。 　　随着它一出声，一道更大的黑影一闪而过，一口咬下了它的肚子。 　　下一秒，粗壮的腿落在宛籽的眼前。 　　啊啊啊—— 　　宛籽在心底尖叫，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她在地上瘫坐了一会儿，吃力站起来，一步一步朝莱格修斯走去。 　　莱格修斯在湖边静静看着她。 　　宛籽的眼泪已经把双手都濡湿了，才终于确定自己不会发出声音，放下了手。她做了个新火把，拉着莱格修斯轻轻沿着湖边走。 　　果然，漫长的湖岸线是所有动物的补水地点，这颗星球上的巨型昆虫都在夜间走了出来，到湖边觅食，补充水分。它们没有大多没有眼睛，只靠听觉辨别食物，偌大一个湖泊，即是水库也是餐桌，既是猎食场也可能是坟墓。 　　相较于那些虫子，宛籽与莱格修斯的提醒显然是太小太小，他们无声无息地穿梭在柔软的沙滩上，并不会引起他们任何反应。 　　这里……果然是虫族星球的野外啊。 　　宛籽战战兢兢路过，心目中积累起来的对虫族的美好印象……风雨飘摇。 　　啊啊啊啊—— 　　宛籽不知道自己究竟硬扛着走了多远，终于，在火把燃烧殆尽之前，她看见了一面低矮的岩石断崖。断崖上裂开了一道缝隙，刚好够两三个能够钻进去栖身。宛籽紧张地用火把最后的余晖照了照缝隙内部。 　　很好，干净清爽，重要的是没有虫子。 　　老天可怜啊！ 　　她丢了火把，拉着莱格修斯钻进了缝隙里，把他安抚地躺在了缝隙里。然后，她自己也小心地缩进他的怀里，轻轻拥住他的臂膀。 　　莱格修斯。 　　她不敢发出声音，只敢意思一下在做了个口型。 　　眼泪很没出息地又流了出来，全部擦到了莱格修斯的胸膛上。 　　特么的，真是……差点吓死了啊啊…… 　　* 　　光明再一次降临时，所有的昆虫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湖边又恢复了宁静。 　　宛籽昨夜吓得半条命都没了，早上脑袋还一团浆糊，迷迷糊糊只觉得自己额头上的刘海在被人拨弄，顿时在梦境里被吓得魂飞魄散了。 　　“啊——” 　　她气喘吁吁惊醒，对上了一双金色的眼眸。 　　莱格修斯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点点表情，似乎是压抑着无数情绪，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用力地碾压住了她的唇齿。 　　“宛籽……”他在混乱间含糊地吐出一些断断续续的词，仿佛既舍不得离开她的唇又迫不及待地想喊她的名字。混乱的鼻息相互交融，宛籽的思维还在虫子和腿那边打转儿，混乱间脑海里浮光掠影似的划过些风牛马不相及的事物，比如伊克斯佩特星人的鼻子不早就是装饰品了么？其实还是能有气息的啊…… 　　她的神经反应慢了好几秒，唇齿交融好久，她终于反应了过来刚才自己听见了什么。 　　莱格修斯，他在叫“宛籽”？？？ 　　他醒了吗？！ 　　“莱格……” 　　宛籽激动地想要推开他问清楚，可是莱格修斯却只是混乱地啃咬着她的唇瓣，他的舌尖趁着她开口的一瞬间溜进她的口中，惶乱、急促、潮湿而又温润……连带着他的气息一起尽数侵占她的一切。他的手在她身上游走，精准无比地挑开了她的衣裳，微凉的手抚摸过她的身体，每到一处她反抗，他就稍稍用力咬她的唇。 　　宛籽手脚发软，身体渐渐发烫，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小仙女学坏了啊啊啊—— 　　…… 　　陡然间，一切静止。 　　莱格修斯闭上了眼睛。 　　宛籽：…… 　　莱格修斯缓缓睁开眼睛，眼神空濛而纯洁。 　　宛籽：………… 　　………………………… 　　傻瓜模式版莱格修斯仿佛感受到了宛籽异样的情绪，从她身上支起身，乖乖巧巧坐正了。 　　“好的。”宛籽干笑，“我尽量不打死你，毕竟你那么乖。” 　　…… 　　僵持间，外头忽然传来一阵机械的嗡鸣声。 　　宛籽不敢直接出去，躲在裂缝出口小心看——外面是一艘破旧的飞船，飞船外面印着巨大的LOGO，这LOGO她很熟悉。 　　铁锤船长的船！ 　　宛籽简直不敢相信四千年后居然还能再相遇！ 　　她简直想跳广——场——舞——！！！ 第121章 八脚怪 　　带着星际海盗船图腾的飞船徐徐降落在湖畔的空地上。 　　宛籽虽然兴奋，却并不敢轻举妄动，躲在石头缝隙里仔细观察着那个飞船。飞船上虽然的确印着铁锤船长的船队图腾，但是四千年过去了，冷静下来想想，铁锤船长活着的概率几乎为零。那这个印有同样图腾的飞船…… 　　飞船舱门开启，一堆摇头晃脑的蜥蜴走了下来，摇头晃脑，哈欠连天。 　　带头的弯腰驼背，懒散道：“我说老大，那些八脚怪要晚上才会出来，我们这么……阿嚏……这么早起来干嘛？” 　　跟在他身后的是一只健壮的蜥蜴人，他一脚把前面唠叨的蜥蜴踹出去好远：“打起精神来！废物们！伊克斯佩特星人与虫族打仗正紧，我们下半辈子能不能发财可就看这一票了！” 　　“……是。”前前后后的蜥蜴人懒洋洋应。 　　带头大哥把把一顶帅气的帽子戴道头上，左右调整：“这票成了让你们吃大餐，还放你们假去谈恋爱。” 　　“是！老大！！”顷刻间群情激昂。 　　“女朋友包分配吗老大？！”有人激动问。 　　结果被蜥蜴队长一脚踹飞。 　　…… 　　宛籽躲在缝隙里，与他们的距离非常近，近到能够清晰地听见他们在说什么话。她越听越激动，分分钟想要冲出去——没错了，这种猥琐的气场，绝对错不了，是跟地球文化最相近的蜥蜴船长的船队感觉！ 　　“谁在那里！”蜥蜴老大厉声道。 　　宛籽吃力地从石缝里慢慢挤出来，迈着小步子朝他们靠近。 　　本来蜥蜴人已经全员戒备，结果发现“危险”居然是一个看起来比虫族还要小的没有翅膀的肉包骨头生物，顿时面面相觑。 　　“你是什么东西？”蜥蜴老大叼着烟，吐了个烟圈。 　　宛籽仔细审视蜥蜴船长的脸，老实说要从这堆蜥蜴脸中看出区别就很难了，更何况是看出相似来。她不确定问：“你们是，铁锤星际船队吗？”是的，铁锤船长的海盗船叫铁锤号，帮派名字叫铁锤海盗团，真是毫无悬念。 　　“是啊，小东西。”蜥蜴老大赤红的眼睛幽幽盯着宛籽，龇牙咧嘴弯腰靠近，突出危险的信子，“嘶——” 　　“太好了！” 　　宛籽无视他猩红的舌头，趁着他弯腰一把揪住他的脖颈，给了个大大的拥抱！ 　　“嘎——？”蜥蜴老大的烟掉在了地上，红眼睛里的凶狠荡然无存，只留下一脸懵圈。 　　“你们没团灭太好了！！” 　　宛籽不管不顾地拥抱住蜥蜴老大，开心得眼眶都湿润了。四千年前，灰叶与伊斯被捕捉，她被铁锤船长死死捂着嘴巴躲在灌木丛中才躲过一劫。那时候蜥蜴船队的船员已经几乎全员尽毁了……现在这局面是不是意味着，历史被重置，海盗船队都活了下来？？ 　　“等等等——”蜥蜴老大的人生观价值观毁于一旦，他呆滞地保持着原有姿势，张开双手弯曲膝盖，任由……眼前的皮包骨头小生物搂着自己的脖子又蹦又跳。 　　蜥蜴船员们的下巴掉在了地上，眼里冒出惊恐。 　　这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她他竟然胆敢强、强“抱”老大？？？ 　　天哪老大那么丑的蜥蜴居然有雌性愿意抱！ 　　…… 　　终于，蜥蜴老大的理智战胜了恐惧，他一把推开了眼前的生物，板起凶恶的脸朝她嘶吼一声“昂——！” 　　宛籽：…… 　　蜥蜴老大看着宛籽有些震惊的脸，感觉自己找回了尊严。他伸出舌头舔牙齿：“说，你是什么东西，否则我撕烂你吃下肚……” 　　宛籽笑了：“你们不是不吃活物的吗？”说来还真不可思议，这帮蜥蜴人讲究饮食口味，群体狩猎，喜欢聚在一起吹牛打屁，是她见过的所有生物里最接近地球人的物种。而且他们根本就只吃固定的低智商生物，比虫族有节操多了。这也是她倍感亲切的原因。 　　蜥蜴老大：“那我也要为面子咬你一口。” 　　宛籽：= = 　　蜥蜴老大：“说，你是什么东西？” 　　宛籽想了想，真诚道：“我跟你们的老船长铁锤是好朋友。” 　　蜥蜴老大想了想，更真诚道：“说来你不信，我看见你有种开发新菜单的欲望。” 　　宛籽：…… 　　为了证明伟大的友谊的确存在过，宛籽又一次下水，捞了一堆水生生物上来，然后把它们切成小肉块，一边碳烤一边抹上蜥蜴人特制的生肉酱料。 　　不一会儿，特殊的肉香飘散开来。 　　宛籽把小肉块分给他们一人一快，巡回了一圈，然后期待着看着他们的眼睛：“怎么样？这是当初铁锤船长跟我做朋友的原因！” 　　蜥蜴海盗船员用看疯子的目光看着宛籽，僵持了一会儿，胆子大的开始往嘴巴里塞肉片。 　　“嗯？”始作俑者发出了一声微妙的声音。 　　“是有毒吗你毒发了吗？”有人问。 　　始作俑者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时两眼放光，跳到宛籽面前：“还有吗？？？” 　　果然啊。拥有类似的饮食文化的蜥蜴人，天生就对地球人的烹饪方式制作出来的食物疯狂着迷啊。 　　宛籽笑得咧开了嘴，把新一份的肉串一整串都递给了他。 　　得到了一整串肉的大胆蜥蜴吃得酣畅淋漓，顿时勾引了剩下的蜥蜴开始尝试手里的肉块。肉块如同有魔法，一经下口，怀疑的凶恶的莫名其妙的眼神统统变成心心眼。 　　噗通——反应快的已经下水捞食材去了。 　　蜥蜴老大：…… 　　蜥蜴老大终于扛不过吃货天性，一闭眼，一口咽下手里的肉。 　　咀嚼。 　　再咀嚼。 　　咕噜。 　　蜥蜴老大嘴巴咧到了后脑勺：“我叫铁球。” 　　宛籽：…… 　　铁锤船长上前一步，妇女主任握：“就算你智商有点小状况，这并不影响我们的感情，我亲爱的朋友。” 　　宛籽：………… 　　铁锤：“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亲爱的好朋友？” 　　友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吸引人吃饱喝足，开始在湖边布置一些工事。 　　宛籽就趁机把莱格修斯拉了出来，站在蜥蜴人的身后围观。 　　“你们是要抓八脚怪吗？抓来干嘛？”宛籽好奇问。 　　铁球船长指挥着蜥蜴人们建造大型的猎人工程，头也不回答：“八脚怪体内有一个丝浆囊，遇到危险时会喷射丝线绑住猎物和对手。丝浆遇到空气会变成强力的丝线，但是如果不让它们遇到空气直接取出来真空保存，就是强力的军用修复剂原材料。现在战局紧张，把它卖到黑市，能有个好价钱。” 　　“战局……” 　　“是啊。”铁球船长叹息，“伊克斯佩特星人和虫族打得不可开交，尤其是两个恒星年之前的葵明之战和之后的伏击战……啊——我知道为什么你看起来那么眼熟了！” 　　铁球船长一拍脑袋。 　　所有蜥蜴人停下了手上的工作，回过头看着铁球船长身后的宛籽以及她身后的莱格修斯，集体呆滞。 　　…… 　　“你像虫族却没有翅膀，外貌特征很像已经殉国的破军主帅莱格修斯那个王妃！可惜啊！” 　　蜥蜴船员：…… 　　“可惜什么？”宛籽追问。 　　铁球船长仰天叹息：“可惜我们铁锤海岛船，啊呸，铁锤宇宙贸易商船已经很久不贩卖人口了，不然你这种王妃同款的应该很适合给那些贵族……” 　　蜥蜴船员中靠铁球船长最近的颤抖着抬起手指着他身后：“老老老老老大……莱莱莱……” 　　“来你个球啊！”铁球翻白眼。 　　船员快哭了。 　　铁球船长疑惑地扭过头去，看见宛籽的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年轻的男性战士，有着金色的长发，完美的伊克斯佩特星人面容，以及一身让人不寒而栗的银色铠甲。 　　铁球船长张了张口，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那张脸……几乎没有人不认识，在伊克斯佩特帝国漫长的殖民生涯中，这张脸曾经让每一个同盟国战士热血澎湃，让异军闻风丧胆，它曾经出现在覆盖整个星系乃至于半壁宇宙的传媒信号上，数千年，如神话般的存在。 　　莱格修斯·伊克斯。 　　帝国战神。 　　* 　　海盗船队哆嗦着搭建完毕了工事，战战兢兢聚集在一起，相互交换绝望的眼神。 　　生存，还是团灭？ 　　这是莱格修斯想的问题。他们能做的只有等待。 　　“王妃……”铁球船长哭丧着脸，“我们虽然贩卖了一点人鱼，但是我们现在的主业还是贩卖一些特长，我们保证，绝对不会把八脚怪丝浆贩卖给虫族！” 　　宛籽看着想笑，又怕莱格修斯露馅引来麻烦，于是装着正经脸道：“帝国相信你们的诚意，并且愿意收购你们的丝浆。” 　　铁球船长眼睛一亮：“真的？帝国军部原意聘请我们为帝国购置军需？”他兴奋直搓手。 　　就算要敛财也不用这么明目张胆吧？ 　　宛籽默默翻了个白眼：“我们……” 　　说话间，天色已经渐黑。 　　这颗星球显然白昼与黑夜轮转非常快，少过片刻，整个天空都暗沉了下来，远方传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窸窸窣窣声。 　　“嘘——”铁球船长轻声道，“从现在起，所有人不许出声。” 　　八脚怪快出来了。 　　宛籽紧张地握住了莱格修斯的手，还是感觉不够安全感，于是干脆抱住了他的腰。 　　蜥蜴人的探照灯把整个湖畔照彻得光明无比，没过多久，巨大的八脚怪一只接着一只来到湖边进食。它们的行动悄然无息，粗壮的腿横七竖八地路过海盗船队，有时甚至几乎要挨到宛籽的脸上…… 　　宛籽把头埋进了莱格修斯的胸膛。 　　我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她龟缩着在心底默念。 　　呆瓜版莱格修斯目视前方，长长的发丝飘散开来，有一半拂过了宛籽的身体。 　　…… 　　“启动！”蜥蜴船长发出了指令。 　　顷刻间，所有的陷阱被出发，第一只八脚怪落入陷阱发出尖锐的嘶鸣声，紧接着无数只猎食者向它靠近，却踩中了更多的陷阱。一时间嘶鸣声遍野。 　　宛籽抱着莱格修斯静静围观，感觉到自己的胃里面翻江倒海。 　　因为蜘蛛、铁球船长口中的八脚怪实在太多了，密密麻麻一片，仿佛没有尽头。陷阱夹断了它们的腿脚，把它们的肚子独自切下来，装进巨大的网里面，如同一堆网球……呕—— 　　宛籽身上仅存的为数不多的地球女性心理简直发挥到了极致。她想吐，又怕出声，最后干脆死死抱住了莱格修斯，不看陷阱那边的战况了。 　　她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只是感觉周围的声音渐渐平息，莱格修斯的手似乎又放到了她的脊背后面？ 　　她倏地抬起头，望向莱格修斯的眼睛。 　　莱格修斯的目光落在的八脚怪的身上，一动不动地看着战局，似乎是发现了宛籽的目光，他低下头，对上了宛籽的目光。 　　——你醒了吗？ 　　宛籽不敢出声，只敢用口型问他。 　　莱格修斯稍稍一动，眉头陡然间皱紧，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下来，溅到了宛籽的鼻尖。 　　他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把额头靠在了宛籽的肩头，全身冰冷。 　　宛籽赶忙抓住了他的身体，扶着他不让他倒下。 　　她不敢再盼望莱格修斯清醒了…… 　　每一次清醒，都代表着他要承受身体上的创伤，他一定很疼，所以每次都坚持不了几秒钟…… 　　* 　　“收网——！”铁球船长沙哑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 　　机械声嗡嗡作响，硕大一张网从湖畔的沙地下升起，把一片八脚怪的残骸捞了起来。 　　“准备整队！带上家伙！出发去巢穴！”铁球船长命令。 　　什么？？ 　　宛籽怀疑自己的耳朵，他们难道不是抓到足够的八脚怪就够了吗？还要主动追击去巢穴？八脚怪的巢穴……光脑补着，她就已经想要跳脚炸了这颗星球了！ 　　“王妃，您要与我们一同前去么？”铁球团长问。 　　宛籽的头摇得如同拨浪鼓。 　　铁球船长道：“传闻这颗星球上的八脚怪之所以体型如此硕大，是因为巢穴里的女王吞噬了一颗带有生命之力的陨石，所以孕育出了它们。” 　　宛籽：“……生命之力？” 　　铁球船长看了一眼莱格修斯，轻道：“元帅似乎受了伤，我想也许……会有些帮助。” 　　虫族的生命之力，陨石…… 　　宛籽的脑海中电石火光般闪过翼都上空悬浮着的那一刻漆黑的星星。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宛籽盯着铁球船长问。她并没有那么天真，以为一顿烤肉就能让这几个亡命之徒倾囊相授。 　　铁球船长裂开嘴，嘶嘶笑：“传说女王很凶，我们需要元帅，在危难关头助我们一臂之力……当然，如果没有遇到危险，我们绝对不敢劳烦元帅动手。” 　　——原来如此。 　　他们恐怕是发现了莱格修斯，才临时改变主意要直捣黄龙。 　　宛籽握紧了拳头。可是他们一定不知道，现在的莱格修斯……早已经不是当年的战神了。 　　“怎么样，我亲爱的朋友？”黑夜中，铁球船长的眼睛猩红发光。 　　“好，我跟你们一起去。”宛籽考虑片刻，答应了。 　　铁球船长兴奋得跳了起来：“先锋队的兄弟们！趁着天还没有亮！追上落跑的八脚怪！” 　　先锋队驾驭着小型的飞行器飞驰而去。 　　宛籽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尖端”，轻声对莱格修斯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轻易冒险的。” 第122章 女王 　　蜥蜴船队浩浩荡荡，追逐着落荒而逃的八脚怪进入茂密的森林里，最终找到了它们的巢穴。 　　八脚怪的巢穴位于森林中最阴暗潮湿的山洞里，巢穴的外延布满了蛛丝，稍有不慎就会被黏在上面。铁球船长在外面托着下巴思索了片刻，一把火把洞口给烧了。 　　宛籽：…… 　　火势蔓延进山洞，里面传来无数声尖叫与骚乱。 　　过了一会儿，噪音消失，一切又归为宁静。铁球船长带着手下开始向山洞的内部进发。 　　宛籽用力甩了甩脑袋，让自己尽量不去脑补里面的场景，可是空气中传来的阵阵馥郁的气味她无论如何都忽略不了…… 　　呕—— 　　莱格修斯一动不动站在她的身旁，安静得就像一座雕像。 　　宛籽握紧了拳头——铁球他们不知道他的身体状况，她却知道，他铠甲下的身上有一个拳头大小的洞，稍有牵扯就会流血不止。虽然看起来他还能活动自如，但是他的生命其实已经几乎走到尽头边缘了…… 　　宛籽踮起脚尖，把莱格修斯长长的发丝编织成鞭，用一束青绿的嫩草扎了起来。这样，他走在洞穴里面的时候，就会少碰到一些污秽的东西。 　　“对不起，只能让你陪着我冒险。”宛籽在他的胸口轻声叹息。 　　如果她再强一点，再聪明一点，也许会有别的方法救他呢？ 　　“你要快点好起来，我……真的很讨厌蜘蛛啊。” 　　宛籽不再看莱格修斯，她抓住他的手腕，牵着他一部踏进了巢穴。 　　巢穴里面已经有了微弱的光亮，蜥蜴船员们把一个个照明安放在了道路的两旁，此时的就像一条漂亮的灯带，延伸向无穷无尽的深处。山洞四周的景象在灯带下勉强露出了端倪：这是一个四通八达的空间，它足足有虫族飞船的舱道那么宽广，可以容纳巨型的八脚怪自由进出。山洞的四周漆黑一片，隐隐约约渗出焦味来，显然之前是被火烧焦了的蛛丝。 　　“嘶——”忽然，从道旁凹槽处冲出一只摇摇坠坠的八脚怪。 　　宛籽吓得连连后退：“啊——” 　　八脚怪哆嗦着前进，最后轰然倒地，再也没有了生息。 　　——这是火烧的时候躲在岩层缝隙里的漏网之鱼么？ 　　宛籽咽了一口口水，小心地绕过它。 　　莱格修斯却停下了脚步。他似乎对蜘蛛产生了兴趣，迷蒙的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蜘蛛的身上。过了一会儿，他伸出了手，似乎是想去触碰蜘蛛的肚子。 　　宛籽鸡皮疙瘩炸裂了！ 　　她拖住莱格修斯的手：“你干什么？！” 　　莱格修斯呆滞望。 　　宛籽心中一惊，低头看手腕。“尖端”还好好地绑在她的手腕上，没有和脖子上的重合。那莱格修斯为什么忽然擅自行动了？他看起来并不像是恢复了自主意识的样子啊…… 　　他是自己想去触碰八脚怪？ 　　宛籽忽然有些后悔阻止了他，如果八脚怪身上并没有毒的话，她是不是不应该拦着呢？ 　　她在原地等了很久，可惜，莱格修斯刚才的举动好像是突发性质，他再也不触碰八脚怪了。 　　“莱格修斯……” 　　宛籽想直接问，你是不是想要摸一摸它的肚子？ 　　忽然，远处想起了炮火声，整个山洞都剧烈抖动了起来！ 　　宛籽懵圈了片刻，忽然反应过来，铁球船长他居然在山洞里用炮火！他是不要命了吗？！ 　　* 　　整个山洞摇摇坠坠，要想跑出去已经是不可能了。 　　宛籽一咬牙，拉着莱格修斯朝山洞深处跑。这一路，她看见了无数横陈的八脚怪尸体。它们每一只死了都是肚子朝上，八只脚勾起来，形成一个圆圆的盘形，看起来就像是路上排满了后现代艺术雕像。 　　呕——宛籽被自己的脑补又恶心出了鸡皮疙瘩。 　　很快，她连干呕都呕不出来了。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相对宽敞的空间，无数钟乳从山洞上方垂下，把整个山洞分割成了诡异而又错乱的格局。在山洞的正中央盘踞着一只硕大的八脚怪，它看起来比逃生舰还要大，八只脚如同深深地嵌入地底，似乎正在挣扎着想要跳起来。 　　当蜘蛛大到飞船那样，其实看起来……已经不恶心了。 　　宛籽甚至觉得有些恐怖而阴森的壮观，如果这只是一场电影，也许她已经抱着爆米花跪在电影院里，大喊一声：伟大的生命啊！ 　　然而，这一切都不是幻觉，远不止壮观。 　　“兄弟们！在美丽的妞儿面前，你们就这么点力气吗！”铁球的声音气喘吁吁地响起来，“没看见妞儿都急躁了么！” 　　“美丽的妞儿”，就是那只八脚怪，正奋力地想要支撑起身体。 　　它的身上盘踞了一张网，几十个蜥蜴人各自拉住了大网末端的一根绳，把它死死地控制在了地面上。 　　铁球船长腾出了一只手，从腰间拔出枪，朝着八脚怪的头顶开了一枪。子弹带着火星，落到八脚怪的头顶，燃起了小火苗。 　　“嗷——”八脚怪发出尖锐的声音，忽然发狂起来。 　　“啊啊啊——” 　　十几个蜥蜴船员被抛到了天上，重重砸上山洞顶层岩壁。 　　铁球船长：…… 　　“要死了要死了啊啊啊啊——”铁球船长凌乱的声音在山洞里一遍一遍循环回荡。 　　宛籽：………… 　　我信了你的邪啊！ 　　宛籽简直想穿越回到湖边，然后面对铁锤的邀请回答他：有多远滚多远老子不去啊啊啊！ 　　可惜为时已晚。 　　巨型八脚怪挣脱了束缚，抬起前两只脚，作出攻击的预备动作。下一秒，它的口中伸出一根湿漉漉的口器，直直戳穿了在它面前尖叫的蜥蜴船员的胸膛！ 　　一瞬间，万籁俱寂。 　　八脚怪的口器上还在往下滴落着鲜绿色的粘液。 　　而蜥蜴船员已经软趴趴地悬挂在了它的口器上，再也没有声音了。 　　片刻之后，八脚怪开始进食。 　　恐怖的咀嚼声回荡在山洞里，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 　　“宛、宛籽……”铁球船长紧张的声音响起。 　　宛籽知道他的意思，他想要她呼唤莱格修斯下场。可是…… 　　“我们出去吧……”宛籽小声建议。她死死抓住自己脖颈上的尖端，莱格修斯的生命，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都是偷来的，她宁可自己死，也不愿意让他再去拼命。 　　铁球船长绝望道：“出不去了……我们刚才只清理了主干道上的小兵，地下通道四通八达……女王的惨叫，已经把这一片的八脚怪都吸引过来了……” 　　宛籽气急败坏：“你怎么不早说！” 　　铁球哆嗦道：“我们刚刚已经几乎杀死它了……可是她的自我修复能力……我以为、我以为生命之力只是传说……” 　　并不是没有人杀过女王。 　　曾经关于生命之力这个传闻风靡的时候，很多船队曾经大费周章地猎杀过女王。 　　铁锤船队装备精良，几十年来，铁锤船队一直就是在做八脚怪的腺液生意，对付几个小虫子绰绰有余。谁能想到这女王的自我修复能力竟然比他们的武器造成伤害还要快？？ 　　生命之力。 　　几乎所有人都想到了这个传说。 　　“嗷——”女王进食完毕，在洞中疯狂地嚎叫起来。 　　* 　　“所以，你骗了我们。”宛籽死死盯着铁球。 　　如果一开始生命之力就只是一个连铁球船长自己都不相信的传说的话，那他就是故意夸大了说辞，欺骗她和莱格修斯一起进山洞。 　　铁球心虚地移开了视线。他把最后的目光投向莱格修斯：“元帅，求您……” 　　用不了多久，恐怕就会有成千上万只八脚怪赶到这里，把入侵的敌人撕成碎片。 　　到那时候，没有人可以活着走出这个山洞。 　　“他不会出手。”宛籽冷道，“你知道他的身体受了伤，却还是选择欺骗。” 　　“我没有欺骗你们！”铁球船长叫了出来，“生命之力……这确实是一直就有的传说！只不过、只不过……” 　　曾经有很多船队，为了传说中的生命之力而走上猎杀八脚怪女王之旅。可结果是，女王肚子里的腺体却也就只比普通八脚怪大了一点点，从女王肚子里挖出来的石头只是一颗又一颗普通的结石，对治疗别的生物的伤口根本毫无作用。而每一次猎杀女王，都会死伤很多猎手，还会导致八脚怪在很长时间里很难繁衍，渐渐地，也就很少有人愿意去大费周章猎杀女王了。 　　于是传说就仅仅成了一个美好的传说。 　　“嗷——” 　　女王听见了声响，从地上一跃而起，扑向铁球船长与宛籽所处的位置。 　　电石火光间，宛籽奋力一把推开了莱格修斯！ 　　“嗷——”女王嘶声尖叫，锋利的口器从口腔内钻出，挨着宛籽的耳朵戳穿地面——！ 　　宛籽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屏住呼吸。这些八脚怪的眼睛早已经退化，他们的听觉的确很灵敏，却也不至于听到蚂蚁大小的他们的心跳声。所以只要不出声…… 　　山洞内前所未有的安静，没有任何一个人胆敢发出声音了。 　　宛籽躺在女王的身下，脸上湿漉漉的，一半是八脚怪的口水，一半是她没出息的眼泪。 　　会死在这里吧…… 　　宛籽绝望地想着，指尖用力捏紧“尖端”。 　　女王听不见声响，开始在地上胡乱摸索，口器一次一次试探性伸出，又失望地缩回嘴巴里。 　　铁球船长在远处看着，焦急地尾巴都僵直了。他不敢出声，原本就猩红的眼睛几乎要瞪裂开来。 　　宛籽吃力地扭过头去看远处的莱格修斯，突然很庆幸他一直是一个安静的傻子，至少他一定会是这山洞里面活到最后的那个人。想到这里，她忽然有了无穷的勇气，敢睁大眼睛，直面女王泛着腐臭味的嘴。 　　——如果一定要被吃掉，就吃得干净一点吧。 　　——永远不要让他记起来，她曾经与他重逢过。 　　…… 　　女王的头颅越凑越近，宛籽终于明白，在破军号上等死的莱格修斯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情送她进逃生舱。 　　诚然我已经必死无疑，也愿意用所有换取你一线渺茫的生机。 　　你去向未知的远方，而希望，将照彻我灵魂的归途。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元帅就能重新开机了 第123章 斩首 　　八脚怪的口水滴答，滴答，不断低落在宛籽的脸上。 　　宛籽看见它的喉咙深处微微闪着光，好似有什么发光的物体？ 　　她努力想要看清一点，却可是她的眼球被恶臭的液体侵蚀得痛痒难忍，视线开始逐渐模糊。 　　她甩了甩脑袋，努力重新睁开眼睛望向莱格修斯。 　　传说中人死亡之前最后看见的东西会映射在虹膜的深处，保留直至身体腐朽，化作尘土。如果那是真的，她希望伴随着身体一起腐朽的不是八脚怪丑陋的嘴脸，而是她来到这个世界时第一眼看见的那个人。那个有着金色长发，眼眸澄澈干净的伊克斯佩特星战士。 　　她见过他少年时冷漠的模样，听过他赴死之临别的笨拙告白，拥抱过他纯粹而美好的灵魂。 　　她想要永远记得他的样子，记得比死亡还要久远。 　　…… 　　八脚怪的口器高高地抬起，这一次，它已经直直地对准了宛籽的脑袋。 　　宛籽艰难地扭曲着身体，模模糊糊看见莱格修斯忽然全身战栗了起来。他似乎是承受了巨大的痛苦，全身的肌肉都紧缩抽搐，随后双腿一软，身体向前倾到，跪伏在了地上。 　　他的膝盖触碰地面，发出了细微的声响。 　　八脚怪警觉地抬起头，似乎是想要寻找声音的源头。 　　不要…… 　　宛籽原本已经平静地在等死，这一刻心跳又狂乱地跳起来。 　　不要……求你，不要在这时候醒过来…… 　　宛籽在心底拼命祈祷，她的双手死死抠住了地面，眼睛盯着莱格修斯几乎瞪裂开来，恐惧又一次席卷了她的身体。如果莱格修斯这时候醒了过来，他会亲眼看着她被八脚怪撕成碎片吞进肚子里，这太残忍了……他不该承受这些的…… 　　然而，老天爷显然并没有听见她的祷告。 　　莱格修斯跪伏着身体，停顿了片刻，缓缓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精准无比地锁定了宛籽的脸，眼底的震惊与恐惧一瞬间蔓延到了他的全身。 　　宛籽与他对视，缓缓松开了手。 　　她知道，一切的努力付诸东流了。 　　他已经能感知到伤口的疼痛，他能看见她。 　　他已经醒来。 　　…… 　　八脚怪听不见声音，无法持续锁定目标，又开始燥乱起来。它一共有八只脚，最前面两只在空中胡乱挥舞，身后六只各自固定在一块岩石上，腿上的细毛蔓延到地上，探听着地上的所有震动声响。 　　莱格修斯捂着伤口，无声无息地站起了身，在黑暗中徐徐张开翅膀。 　　不敢动弹的蜥蜴人横七竖八躺在地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莱格修斯身上，眼眸中震惊与兴奋的光芒交织。 　　战神莱格修斯。 　　几乎所有少年都是在他的神话中长大成为战士。 　　而现在，他们正与战神并肩作战！ 　　他们忽然有了勇气，开始小心地挪动位置，变换姿势，有人站起来，有人试图去捡地上掉落的武器。铁球船长从自己的腰间解下一把枪，双手托举着递向莱格修斯所在的方向。 　　“嗷——” 　　八脚怪听见了声音，可是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它一时间彷徨，不知道该先攻击哪一处，只好仰天长啸，企图用声音震慑敌人。 　　就在它出声的一刹那，莱格修斯从地上一跃而起，张开双翅在八脚怪的腿间穿梭而过，抓起了铁球船长手上的枪，朝着八脚怪扣下扳机——！ 　　子弹飞啸而过，击中八脚怪的头颅。 　　“嗷嗷嗷——”八脚怪尖叫着跳跃起来，整个身体高高抬起，前四肢都伸展到了空中，企图眼前看不见的敌人！ 　　莱格修斯险些被它的前肢击中，他用力翻转身体险险地避开了，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撞上了背后的岩体。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 　　八脚怪敏锐地捕捉到了声音的方向，迈动粗壮的肢体朝声音所在的方向飞扑而去！ 　　——莱格修斯！ 　　宛籽试着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摇摇坠坠从地上站起来，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尖叫出声。 　　在远方，莱格修斯对着山洞顶端开了数枪。 　　山洞顶层的岩石顷刻间凌乱地滚落,一时间四面八方的碎石声同时响起。 　　八脚怪停下脚步。 　　莱格修斯就趁着这短暂的空档飞向宛籽所在的方向，一把捞起了宛籽的身体，带着她飞离了八脚怪的攻击范围！ 　　…… 　　这一切发生在短短的一瞬间，很快，碎石滚落完毕，山洞里又恢复了宁静。 　　宛籽被放置在了山洞的角落里。她不敢轻举妄动，不敢呼吸，只能用力抓住莱格修斯的手腕，不让他继续去攻击。 　　她感觉得到，他在发抖。 　　她不敢想象他现在有多疼，他的身体前所未有的冰冷，脸色惨白得如同死过一回，这样的身体根本就不可能支撑多久……他根本就是垂死边缘了，虫族才会轻而易举地把他丢弃在这里的，不是么？ 　　莱格修斯全身早已经被冷汗浸湿，唯有他的眼睛，明亮如同星辰。 　　他定定地看着宛籽，眸光中流过许多复杂的情绪，那些在绝境中一点一滴累积的思念，终于在这一刻尽数迸发了出来。 　　——宛籽。 　　他张了张口，用口型轻念她的名字。 　　——你还活着。 　　宛籽站在原地，原本她强迫自己保持冷静的情绪，可是在看到他的口型的一瞬间，眼泪还是落了下来。 　　她上前一步拥抱住他，尽量不发出声音，却用上了全身的力气用力，仿佛把灵魂也一起嵌进他的身体里一样。 　　莱格修斯却忽然全身一怔，眉头紧紧地拧了起来。 　　他推开了宛籽，目光落在她的脖颈上。 　　宛籽跟随着他的目光，看见了“尖端”，飞快地一把捂住了它。 　　不行！ 　　* 　　不行……绝对不行！ 　　宛籽攥紧脖颈上的尖端。 　　莱格修斯既没有争抢，也没有辩驳，他只是静静看着他，淡金色的眼眸中流露出一点点的哀伤。 　　宛籽在他的目光下局促无措，红肿着眼睛与他对望：你会死的，你真的会死的！ 　　两两僵持。 　　谁也没有妥协。 　　宛籽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这样意见相左剑拔弩张是什么时候了，那已经是很久远很久远的记忆，后来他从讨厌的残暴元帅逐渐变成了温柔单纯的莱格修斯，她就再也没有这样与他对峙过。而现在，时空似乎逆转，她又一次用性命与他博弈，却是为了保护他。 　　只是，终归不同了。 　　此时的莱格修斯眉头紧锁，身体已经无法支撑，片刻之后，他缓缓屈膝跪在了地上，整个身体佝偻了起来。 　　他在战栗中抬起惨白的脸，哀伤的目光落在宛籽的脸上。 　　宛籽知道，他是在哀求。 　　她忽然有一种错觉，仿佛眼前的莱格修斯不是在看她的脸，而是在拷问她的灵魂——这个男人，他曾经用生命带给你希望，现在他正在为你唯一的生机而苦苦哀求你，你真的要让他在濒死边缘还承担这样的绝望吗？ 　　这是为了赌上性命的奉献，还是以爱为名的自私？ 　　还有希望的，是不是？ 　　莱格修斯的目光已经越来越迷离，距离他失去意识已经并不久远。 　　宛籽哆嗦着，摘下了脖颈上的尖端，连同手腕上的一起，双手递到了莱格修斯面前。 　　——如果真是你的心愿…… 　　——那就一起死吧。 　　莱格修斯迟缓地抬起手，抓过了其中一枚尖端，放在了两枚尖端之上。 　　尖端发出微弱的光，在黑暗中幽幽地悬浮了起来。 　　几乎是同时，莱格修斯站直了身体，脸上痛楚表情一扫而空，明亮的瞳眸笼上了一层雾气。 　　…… 　　宛籽一手握住尖端，另一只手指向八脚怪。 　　“杀了它。”她木然道。 　　莱格修斯的机械地转过身，面向八脚怪的方向。 　　八脚怪已经调整方向，在搜寻声音的源头。宛籽看着莱格修斯的背影，轻声补了一句指令： 　　“活着回来。” 　　* 　　战况因为莱格修斯的加入而逆转。 　　没有知觉的他显然并不习惯使用高科技的武器，他在地上找到了一把前人留下的剑，身形如同一道闪电，穿梭在八脚怪的肢体之间。 　　八脚怪听见了他振翅的声音，却追不上他的速度，焦急地在山洞中横冲直撞，不断发出嘶吼声。 　　“兄弟们！动手！” 　　铁球船长一声呐喊，蜥蜴船员们纷纷站了起来，重新试图拉起巨网。 　　八脚怪的脚上长着尖锐的指甲，指甲撞击上岩壁，勾起一摞摞的碎石往下跌落：“嗷——” 　　莱格修斯振翅靠近，双手握剑，直冲向八脚怪的头顶，自上而下狠狠斩落剑身！ 　　尖锐的撞击声响彻山洞，八脚怪的一只腿从它身上跌落到了地上。 　　“嗷嗷嗷——”八脚怪疯狂地吼起来，开始冲撞岩壁，混乱中冲到了早已经准备好的巨网内部。 　　蜥蜴船员们飞快交换位置，把整一张网翻转过来，拉动着八脚怪的身体贴向地面。 　　“坚持住——！”铁球船长声嘶力竭。 　　八脚怪仍在网内不断地挣动。 　　莱格修斯跳跃到了八脚怪的头顶，在它的肢体无法触及的位置，高举手中剑笔直刺下！ 　　剑身没入它的头顶，却没有阻止它挣扎。 　　莱格修斯重新抽出剑身，一剑刺进它的肚子，他手握剑柄用力一推，剑身在它的肚子里划破了一道深而长的口子。 　　浓绿色的液体从八脚怪的身体里不断流淌滴落，然而它的行动丝毫没有收到影响，摇头摆尾，眼看着就要从巨网中挣脱出来。 　　它好像、杀不死。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一点，蜥蜴船员们的眼睛里又冒出惊恐的光芒。 　　就连莱格修斯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 　　宛籽一直在边上围观，她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些记忆，急切喊了出来：“莱格修斯——它的喉咙底有东西——你砍下它的头——” 　　生死关头，并没有那么多道理可讲。 　　虽然她并不确定那个发光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但至少可以试一试不是么？ 　　莱格修斯听到命令，木然调转了身体的方向。他举起长剑，用握刀的姿势，对着八脚怪的头颅狠狠砍下——！ 　　八脚怪长啸一声，身首分离。 　　铁锤船队的船员们呆呆看着地上翻滚的蜘蛛怪身体，愣了好一阵子，终于齐声欢呼了起来！ 　　…… 　　* 　　——结、结束了吗？ 　　宛籽颤颤巍巍超前走了几步，扶住墙壁，才让自己没有瘫软在地上。 　　铁锤船长已经带着船员们开始着手解剖八脚怪的肚子。他们把它的肚子沿着莱格修斯留下的伤口小心打开，从里头挖出腺体囊，放入早就准备好的真空器皿中，最后再把肚子彻底打开，挖出了一堆光滑平整的红色石头。 　　这些是……“生命之力”陨石？ 　　“这些就是‘生命之力’，”铁球捡了一块递给宛籽，挠耳朵，“科学家们都试过了……没有用，只是结石……对不起，我没有说清楚那的确只是传说。” 　　宛籽有些彷徨，如果这些真的是能够治疗莱格修斯的伤的陨石，这也……太多了吧？ 　　看起来一点都不珍贵。 　　宛籽转头看莱格修斯，却发现莱格修斯似乎被八脚怪的脑袋吸引去了注意力。 　　“……莱格修斯？” 　　莱格修斯俯下身，伸出手，呆滞地触碰八脚怪的脑袋。 　　宛籽忽然反应过来，心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她跌跌撞撞跑到他身旁，跪坐到八脚怪的脑袋旁，伸出手去扒它血肉模糊的头颅。 　　呲啦—— 　　从八脚怪的喉咙口流出的浓绿色液体似乎天然带着腐蚀性。 　　宛籽感觉自己的手指疼痛灼烧，却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她机械式地扒开它的断颈，把自己的半个手臂伸了进去，忍着痛在里面摸索——八脚怪的喉咙内部还是温热的，有些软，有些恶心，忽然她的手触碰到了一块冰凉坚硬的物体。 　　——是那个发光的东西？ 　　宛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居然活生生把它从里面撕扯了下来。 　　掏出。 　　并不是什么发光的东西，而是一块拳头大小的漆黑的方形石头。 　　就像一颗烂掉的牙齿。 　　宛籽仔细盯着它看了一圈，想了想，放到了莱格修斯的手上。如果她不是看见过翼都上空的那块石头，如果不是刚才看见过它喉咙底发光的那个东西，她绝对不会认为这个东西有什么独特的。然而这一切的巧合叠加在了一起，给了她希望。 　　宛籽盯着莱格修斯。 　　她看见莱格修斯呆滞的眼神忽然颤了颤，似是恢复了神采，可惜下一秒，他就虚软地晕了过去。 　　“莱格修斯！”宛籽惊恐叫出声来。 　　铁球船长带着一个船员匆匆跑了上来。船员仔细查看了莱格修斯的身体，长叹一口气：“没事，只是体力不支。” 　　只是……体力不支？ 　　他手里的黑色石头已经滚落到了一边，混杂在一堆岩石里，毫不起眼。 　　“宛籽，你在找什么？”远处，铁球船长扬声问。 　　“没什么。”宛籽说。 　　她站起身来，捡起了石头，放到了自己的口袋中，回头望向女王的头颅。 　　为什么八脚怪女王在被猎杀之后，要很久以后才能孕育出下一只呢？ 　　也许，需要等下一只普通八脚怪来到山洞里，意外吃下女王的头颅。 　　作者有话要说：　　忽然发现字数已经45W字了。。这是我写过最长的文了。。。 　　感觉的确是长一点能够讲故事比较嗨一点啊，回头看桌上的一摞出版书。。那堆十几万完结的特别像过家家。。。 第124章 清醒时分 　　铁锤海盗船满载而归。 　　一个女王腺液囊，四十九个普通八脚怪腺液囊，还有数不清可以制作成原始兵器的八脚怪利爪，满满的战利品堆满了海盗船仓库。这一票简直是瓢满锅满！ 　　宛籽上了海盗船，把昏迷的莱格修斯安排在休憩舱里，才记起来问铁球船长：“我们要去哪儿？” 　　铁球船长的笑容咧到了后脑勺：“八脚怪腺液囊是战争财，当然要去打仗的地方！” 　　宛籽一愣，不确定问：“伊克斯佩特星？” 　　“当然。”铁球船长望了莱格修斯一眼，“元帅救了我们，我们当然也应该有所报答。” 　　宛籽看着铁球船长的表情若有所思，良久，才点了点头。 　　“好，我们回帝国。” 　　“这就对了！”铁球船长亲昵地楼主宛籽的脖子，“我亲爱的朋友，飞船起飞后，在餐厅有个庆功宴，记得来哦！” 　　“……好。” 　　铁球船长摇着尾巴离开休憩舱。 　　宛籽盯着他的背影直至舱门自动阖上，才轻轻舒了一口气。 　　纵观已经可考的宇宙范围，现在哪里是战火连天的地方呢？ 　　当然是伊克斯佩特帝国与虫族交火的星际战场。恐怕铁球船长报恩是顺便，去把腺液囊卖给伊克斯佩特军部才是真，说不定还会乘机以救助了莱格修斯而狠狠敲上军部一笔，这才符合他们祖上海盗的作风传统。 　　……每一步都好艰难啊。 　　宛籽叹息着坐到莱格修斯的休眠舱旁边，操控着仪器，把它调节为最适宜身体恢复的休养治疗模式。 　　确定铁球船长已经真的离开了，她从口袋中掏出了那颗黑色石头，把它塞到莱格修斯的手里，让他的双手交握，捧住那块石头放在胸前。 　　“帝国的子民正在经受前所未有的苦难，你知道了，一定会很忧虑。” 　　宛籽轻轻拨开莱格修斯额前凌乱的发丝。 　　“我搭乘逃生舱离开破军号后，好多次，差一点就死了……你如果在场，一定焦虑得大发脾气。” 　　“穿越黑洞的时候，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好像被拆开又重新拼起来，不是很痛，却比痛还要难受。” 　　“我很庆幸，这一路的苦难我全部坚持了下来，直到我终于遇见你。” 　　“请一定，不要让帝国失望，也不要让我绝望……莱格修斯……” 　　宛籽俯下身，轻轻亲吻莱格修斯的额头。 　　休眠舱缓缓阖上，里面微弱的指示灯也随即关上。 　　从现在开始，一切就都交由天命了。 　　…… 　　宛籽擦了擦眼角的湿润，收拾好情绪，转身离开休憩舱。 　　她心中还有太多的疑惑，需要铁球船长来解答。 　　她没有看见的是，就在她离开休憩舱后没有多久，休眠舱体中的莱格修斯的眼睫微微颤了颤。 　　* 　　海盗船的餐厅里正在举行声势浩大的庆功宴。 　　餐厅的中央燃烧着一个巨大的篝火，所有的蜥蜴人在餐厅里围成一圈，摇头摆尾放声高歌。 　　宛籽：…… 　　我勒个去！ 　　宛籽感觉自己可怜的小魂魄要被吓散了。 　　这群愚蠢的蜥蜴人，竟然在飞船里面开篝！火！晚！会！ 　　这可是飞船啊啊啊——现在要求下船还来得及吗？？？ 　　“宛籽！”铁球船长一眼看见了宛籽，热情招呼，“快来！这些肉正是时候，味道非常适合享用！” 　　——那也要有命享用啊…… 　　宛籽哭丧着脸，不情不愿地挪动到铁球船长身边，接过了他手里的烤肉。 　　“快尝尝。”铁球船长兴奋建议。 　　宛籽胆战心惊地看了一眼餐厅中央的篝火，十分怀疑这将是自己吃到的最后一顿食物。她没有死在坦尼桑的实验室里，也没有死在八脚怪嘴下，结果今天要死在宇宙飞船内部开的篝火晚会吗？ 　　“改良过的，好吃吗！”铁球船长问。 　　“……好吃。”宛籽哆嗦答。老实说，味道确实不错，蜥蜴人是有美食味觉天赋的，经过他们处理的烤肉串美味可口中带了一丝原汁原味的肉香，的确很好吃。 　　“可你看起来很紧张。”铁球船长疑惑道。 　　——你试试看把脑袋挂腰上然后原地跳绳一万下啊！ 　　宛籽含恨看了一眼篝火，颤抖建议：“要不要……换一种吃法？” 　　铁球船长眼前一亮。 　　* 　　海盗船主题火锅晚会低调地开场。 　　宛籽用一些能用于加温的器皿当做锅子，把肉块切成薄薄的肉片，撒入清水中。 　　蜥蜴人们口味偏重，水煮肉片当然是不适合他们的，不过好在，他们有自己的酱料，而且酱料品类还很繁多。她教每个蜥蜴人根据自己的口味调制出了喜欢的酱料，就这样一大群人围着一口锅子，夹起清淡的肉片，蘸上完全符合自己口味的酱料，每个人都吃得不亦乐乎。 　　趁着他们沉浸于自助火锅带来的震撼，宛籽又指挥着工匠，把一些废旧的金属制作成长方形的烤炉，用废弃引擎做成高温电阻，制作成了一个建议的油汀，用来当烤肉架。在这个过程中，铁球船长一直摇晃着尾巴跟在宛籽的身后，看到她终于烤出了第一片成功品，他终于开了口。 　　铁球船长说：“你有兴趣加入海盗船么，我亲爱的朋友！” 　　宛籽：…… 　　铁球船长的目光闪烁，尾巴在身后一摇一摆：“我其实，不建议你回伊克斯佩特。” 　　宛籽的心中一颤，脸上惊讶：“怎么了？” 　　铁球船长干咳一声，道：“最近星际战场战况对伊克斯佩特帝国不利，虫族已经接连吞并了许多原本隶属于伊克斯佩特帝国的小型星球。现在帝国的四周已经被虫族战线包围，恐怕用不了多久，虫族就会发动大型攻击……” 　　宛籽静静听着，低头看着烤肉在烤肉架上刺啦啦冒着油花。 　　铁球船长看着她低落的样子，叹息道：“原本虫族不足以和帝国抗衡，破军号坠毁，对帝国的打击很大。” 　　宛籽沉默。 　　铁球船长盯着宛籽：“元帅现在的身体……短时间内没有办法恢复吧？” 　　宛籽低声应了一声。 　　铁球船长轻声道：“其实所谓的国家与星球，并不是一定要恪守的东西。在有生之年里看最远的风景，吃最好的食物，过最畅快的日子，这样等到哪天闭上眼睛的时候，回想起一生都是快活的回忆。你们如果留在我这船上，我保证，不会有任何人再提起你们的过往。” 　　宛籽诧异地抬起了头，看见铁球船长闪闪发光的眼睛。 　　她知道，这是一份真诚的邀约。也许在之前，他都是在忽悠他们留下，以扩充海盗船的实力，并且还能绑定一张长期饭票，可是在他说最后一番话的时候，他是真心的。 　　“对不起。”宛籽放下了戒备与算计，真诚回答他，“莱格修斯有他的信仰。” 　　“那你呢？”铁球船长问。 　　“我信仰的自由，只有莱格修斯能给。” 　　…… 　　庆功宴在一片欢腾中落下帷幕。 　　海盗船正式确定航线，驶向曾经光辉的伊克斯佩特星。 　　在那里，帝国的战士们已经苦苦支撑了太久太久，等待着或许不会降临的希望。 　　* 　　庆功宴结束后，蜥蜴人在餐厅躺成了一团。 　　宛籽作为唯一清醒的智慧生物，踮着脚尖离开餐厅，穿过陈旧的舱道。她的鞋子掉在了八脚怪的山洞里，一路走来，脚底已经磨出了一点点血丝。走起路来一步一蹒跚。 　　好疼啊…… 　　宛籽哭丧着脸，一瘸一拐地走进了昏暗的休憩室里。 　　一进休憩室，宛籽警觉地发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似乎有什么东西跟她离开的时候不一样？ 　　她不露神色地站起身来，用余光四处探寻，果然在休憩室的最暗处发现了一道身影。 　　“谁在那儿——！” 　　宛籽感觉全身的鸡皮疙瘩已经冒了出来：海盗船上难道有人潜入？还是铁球船长忽然反悔了？还是…… 　　她的脑海中纷乱一团，在短短的一瞬间已经勾画了三四种从这个逃生舱里安全逃生的方法以及一万种逃生失败的死法，然后，所有凌乱的思维停止在那个黑影冲上来的一刹那。 　　她来不及反应，被那道黑影抱了个正着。 　　“放……” 　　宛籽挣扎的动作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就再也没有力气。 　　身体仿佛要被揉碎，铺天盖地的熟悉气息却让她的心随之剧烈地颤动起来。 　　那是——！ 　　“宛籽。”黑暗中，沙哑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 　　宛籽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像一只没有知觉的玩偶，呆呆任由那个身影拥抱着。 　　黑色身影的动作也停滞了片刻，似乎难以发出声音，过了好久，他又拥抱得更紧。 　　“宛籽。” 　　他似乎只会这两个字。 　　他埋首在她的肩上，似乎不太确定似的在她的颈上吸气闻嗅，就像一只野兽在判别真伪。 　　宛籽知道，这并不仅仅是温情，他显然是在确认，如果一旦发现异样，她的动脉就会被彻底切断——她哆嗦着，伸手轻轻拥抱住他的黑色身影，把脖子伸长，让自己所有的要害都暴露在他的攻击范围内—— 　　“莱格……修斯……” 　　过了好久，宛籽终于突出了艰难的字眼。 　　几乎是同时，莱格修斯身上所有的戾气消退得一干二净。 　　“宛籽……”他低哑地呢喃。 　　宛籽怀疑自己是在做梦，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梦。 　　她感觉到脚底钻心的疼，心上慌张的坠疼，感觉到绝望的刀片割过灵魂刀刀留痕、无以复加的疼痛。她的情感知觉在FQ1218的沙漠等待的时候被关了机，直到此时此刻，才终于被重新唤醒。于是，铺天盖地的委屈比重逢的欣喜还要快涌上心头。 　　她用力抱紧了莱格修斯，放声哭了出来。 　　这一刻，她才终于敢做回那个懵懂胆小的废材。 　　* 　　幸福来得太过突然，实在有些不真切。 　　莱格修斯拥抱着她，把她抵在舱门与自己的胸膛之间，低下头想去亲吻她。 　　宛籽在莱格修斯下一步动作之前阻止了他，捂住他的嘴，睁大眼睛看着仔细看着他的眼睛。 　　“你……”宛籽紧张问，“你真的是醒着的吗……” 　　“嗯”莱格修斯低压回答。 　　他并不反抗，乖巧地任由宛籽在捂着自己的嘴，抬起自己下巴又看又摸。他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金色的眼底煽动着刻意压抑的复杂情绪。 　　“为、为什么……” 　　宛籽感觉自己的脑袋会炸，理论上不应该，他晕厥之前消耗了那么多精力，现在开机应该是傻瓜模式吧？ 　　难道是黑色石头起作用了？ 　　可是…… 　　她的脑海乱作一团，发热发胀间，一抹冰凉落在了她的头顶——那是莱格修斯的手。 　　“别想了，你累了太久。” 　　莱格修斯轻轻磨蹭她的发顶，目光温柔。 　　宛籽很没出息地又红肿了眼睛，笨拙地点点头。她扶着他去到休眠舱旁，看见了休眠舱里的黑色石头，又忍不住抬头看莱格修斯：“这个，有用吗？” 　　莱格修斯伸出手去触碰那块黑色石头，指尖触及的一瞬间，仿佛有风吹过，带动他的长发微微晃了晃。 　　“有用。”莱格修斯沉吟，“你是怎么……” 　　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莱格修斯的眼底的疑惑积聚，他轻轻触了触自己胸口的伤，很显然，它真的好转了一点点。四千年来，帝国耗尽心血找寻治疗基因缺陷的方法，却只生产出了抑制基因缺陷发展速度的延缓剂，为什么这小小一块石头会有逆转基因缺陷的功效？为什么研究所四千年都找寻不到的解药……宛籽会知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啊。” 　　宛籽挠了挠头，恨自己的表达能力有限。黑洞？穿越？曾经更改历史却没成功，然后再次穿越时空时亲眼看将平行空间自动修复真实历史的过程？ 　　她在休憩舱里来回走动，一不小心踩到了脚底的伤口，顿时痛得一个踉跄：“哎呀……” 　　莱格修斯脸色一变，蹲下身去查看宛籽的脚。 　　宛籽顿时红了脸：“只是一点小伤……”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莱格修斯抱了起来，放到了休眠舱边沿。 　　“疼？” 　　宛籽的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疼！你别理我，我就是矫情……”因为他醒了，所以的心落了地；因为有了依靠，所以小病小灾也疼了起来。 　　“流血了。” 　　“……嗯。”宛籽红着脸应。 　　也许因为不同星球的密度不同，其实污渍很少能够沾到她的身上，她的脚底并不算脏，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上面的伤口一览无余，白皙的脚底上横亘了好几道伤口，血肉模糊。 　　跟丧命比起来，这真的是小伤了。只是因为现在就饱饭足环境安逸，就显得格外疼痛。 　　宛籽还在发呆，身体被莱格修斯的手按到在休眠舱里。 　　宛籽：？ 　　莱格修斯低道：“休眠舱有治疗模式。” 　　宛籽慌了：“我不休眠！” 　　莱格修斯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宛籽紧张地抓住莱格修斯的手腕，她总归和当初的傻白甜不一样了，她不敢，也不能在这陌生的地方进入休眠舱。莱格修斯的身体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万一他再进入傻瓜模式怎么办？万一…… 　　莱格修斯的眼里流淌过温柔的光，他思索了片刻，一起躺进了休眠舱里。 　　宛籽：…… 　　莱格修斯低道：“不一定需要长期休眠，治疗模式也可以只是在清醒或者是普通睡眠时开启。” 　　宛籽：………… 　　“睡吧。”莱格修斯轻道。 　　宛籽不安地环抱住他，挣扎了一会儿，闭上了眼睛。 　　…… 　　寂静。 　　宛籽翻来覆去，又睁开眼。 　　她问：“我醒来的时候，你会重新失去意识吗？” 　　莱格修斯答：“应该不会。” 　　宛籽盯着他的侧脸：“没有意识的时候的发生的事情，你记得吗？” 　　这个问题大概出乎莱格修斯意料，他的眼睫颤了颤，脸上渐渐露出羞赧的表情。 　　他没有回答。 　　宛籽：…… 　　宛籽一瞬间响起某些……并不是很和谐的画面。 　　“我不好奇了。”宛籽体贴道。 　　“……嗯。”莱格修斯轻声应。 　　宛籽盯着他渐红的耳尖，悄悄咧嘴笑起来：这个笨蛋，连撒谎都不会啊。 　　* 　　若干个恒星日之后，铁锤海盗船缓缓停靠在伊克斯佩特星唯一仍然对外开放的港口。 　　铁球船长掏出了通行证，对着把守的士兵道：“我们船上有一批八脚怪的腺液囊，希望作为军需提供给贵国。” 　　“有加强版通行证吗？”士兵问。 　　“额？加强版？” 　　“没有加强版，无法通过港口审核，请离开帝国！”士兵们戒备起来。 　　铁球船长一脸懵圈，慌忙举起手：“是我啊！我们是铁锤星际商队啊！多少年来的贸易关系，我……”他在人群中左顾右盼，忽然眼前一亮，“薇妮！薇妮大人！” 　　远处，薇妮正在给受伤的战士检查身体，回头看见铁球船长一愣，笑了：“好久不见，铁球船长。” 　　铁球船长趾高气扬地绕过了看守士兵：“哼！” 　　薇妮在看到宛籽的一瞬间凝滞，倏地，眼圈通红：“宛、宛籽？！” 　　宛籽微笑起来。 　　在她跟着一个身披斗篷、带着斗篷帽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跟随者她的步伐。 　　“天哪，你怎么脱身的？”薇妮急切道，“这位是……” 　　“一个久别重逢的朋友。”宛籽轻道。 第125章 站前 　　港口位于伊克斯佩特星日界线上，微弱的光芒照耀着大地，零星的野草在冷风中摇曳。 　　就在不远处，一小队士兵相互依靠着瘫坐在地上，每一个人身上都是血迹斑斑，有人捂着伤口忍痛得满头大汗，有人闭上眼睛昏睡了过去，所有人脸上都写满了丧气。 　　这堆人中唯有一个人是特例。那是一个身材不算高挑的年轻人，骨骼纤细，站姿挺拔。他身上的铠甲上沾了不少血迹，却仍旧抬头挺胸，丝毫不减疲惫模样。听见薇妮的声音，他甚至还有精力朝宛籽所在的方向投来兴奋的目光，然后……眨了眨眼睛？ 　　宛籽：…… 　　这种活泼俏皮风格的战士，是新兵入伍吗…… 　　宛籽望着远处休憩的战士们，一边摘下兜帽一边朝他们走去。 　　战士们逐渐发现了异样，一个个从地上爬了起来，投向宛籽的目光从懒散变成了戒备，又从戒备转向不可思议。 　　“……殿、殿下？”清醒的士兵不可置信地喃喃。 　　他的声音引来了企图人纷纷侧目，越来越多的人瞠目结舌： 　　“快看！跟薇妮大人在一起的是宛籽殿下吗？！” 　　“不可能，破军号的残骸已经……” 　　“——宛籽殿下没有死？！” 　　…… 　　一时间，寂静的港口炸开了锅。 　　其中一个受伤的战士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眼圈赤红，摇摇坠坠想要站起身来，却被人一脚撩翻了在地上。 　　“别动，”年轻战士一脚把受伤的战士踩在脚下，阻止他乱动，“再乱动你剩下的半条命就要丢了。” 　　“啊——”战士惨叫。 　　宛籽：…… 　　年轻战士满脸慈祥：“你应该好好休息，尽快恢复体力。” 　　战士：“啊——痛痛痛啊——” 　　年轻战士的脚在战士背上碾压：“未来是帝国的，命是自己的，要珍惜，懂么？ 　　宛籽：………… 　　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战士“剩下的半条命”就快要被踩没了。 　　薇妮原本满面愁容，看见年轻战士乖张的嘴脸，低下头微微笑起来：“别调皮。”她低道，“快松开他，他快喘不过气了。” 　　年轻战士活动了活动脚腕，勉为其难松开脚，挑眉。 　　他看起来二十来岁，即使穿着厚重的青铜盔甲，依旧可以看得出他纤细的身材。他的头上带着护目镜，湖蓝色的头发乱糟糟一团，白皙的脸上嘴角上扬。 　　宛籽呆呆看着年轻战士。虽然他没有开口也看不见他的眼睛，可是她能够很明显地感觉到他在好奇地打量她。 　　好像在哪里见过？ 　　宛籽有些彷徨，她其实有点脸盲，在帝国的岁月里，作为人形吉祥物她见过许多人，是不是哪个贵族子弟刚成年的少爷呢？ 　　“好久不见。”年轻战士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俯身行礼，只是站在原地，笑眯眯看着宛籽。 　　宛籽心虚得脊背出汗。 　　“好久不见。”她正色道。 　　脸盲症患者必有的素养，就是装作了然于胸。 　　年轻战士一愣，皱起了眉头。 　　宛籽逼自己露出亲切的微笑。谁知道年轻战士居然满脸不悦，一副赌气的嘴脸移开了视线。 　　宛籽：…… 　　这到底谁啊…… 　　宛籽强行扭转这尴尬的局面，俯下身扶起那个被他踩在脚下的战士。 　　“殿下……”战士僵直了身体，“如果我们早三个恒星日知道您还活着……一定、一定会……” 　　所有战士的眼里的炙热目光都渐渐暗沉了下去。 　　宛籽不明所以，转头看薇妮。 　　薇妮红着眼眶轻声道：“三个恒星日之前，虫族军团攻破占领帝国的卫星，帝国的战士们为了守卫卫星，死伤……六千八百十三人……” 　　宛籽愣了。 　　好久，她才缓缓攥紧了拳头，不然给自己的身体踉跄。 　　六千多人，这并不是一个小数字。在科技发达如伊克斯佩特星，一个小型战舰只需要配备四名战士就可以轻松灭掉一座城池。伊克斯佩特帝国今时今日早已经不是以人数碾压战局的时代，就算是葵明宫之战，帝国也不过折损了千余人。她不敢想象，六千多的战士，对如今千疮百孔的帝国意味着什么。 　　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么？ 　　她听见身后响起细微的脚步声，她知道那是莱格修斯没有忍住自己的情绪，崩溃了一瞬间的动静。 　　她微微挪动脚步，在他上前之前拦住了他。 　　“对不起大家……我回来晚了。”宛籽对着受伤的战士们，深深地低下了头颅。 　　港口寂静一片。 　　那些原本已经毫无生机的战士们，一个接着一个站了起来，有人三两相互扶持，有人接着身旁干枯的大树，尽管艰难，却都站了起来。 　　“只要殿下没有抛弃我们……” 　　“希望就不会抛弃帝国。” 　　“伊克斯佩特战士，绝不放弃母星。” 　　…… 　　微光所及之处，满是疮痍。 　　阵阵狂风呼啸而过，吹起漫天黄沙。 　　在这一片死亡之地中，满身血痕的帝国战士一个接着一个，在大风中张开自己的翅膀，仰望头顶灰蒙蒙的天。 　　宛籽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场景，感觉自己的胸口被难以言说的情感震荡。 　　那么久以来，也许伊克斯佩特星并不是她的母星，所以她很难对这一颗陌生而又强大的星球长生归属感。然而就在它最为落魄残败的这一刻，就在久别重逢之后，她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对她它有了无限的依赖。它虽然与她热爱的地球全然不同，却已经成为她所眷恋着的想要守护的家园。 　　也许破灭生来就是与希望共存吧。 　　* 　　薇妮与战士们此行是去往植物研究所，找寻基因缺陷的延缓剂的原料。 　　帝国战士们有太多伤重的，急需延缓剂，可是基因研究所的药用储备已经不多了，而在这个时空中，坦尼桑已经被25号所摧毁，帝国已经没有任何可以用以替换的复制人，延缓剂是所有战士最后的希望。 　　“我们的作战能力有限……”薇妮叹息，“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伤痛，而现在的植物研究所……” 　　亚瑟当初逃亡之际，开启了植物研究所内高危仓库，现在的植物研究所已经是一片物竞天择的丛林，那些残暴的食肉型植物占据了整片荒野，捕捉所有途径的动物。他们这一小队人马来回几趟运输原料，终究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宛籽问薇妮：“延缓剂需要什么植物？” 　　薇妮轻道：“甘苗花。” 　　宛籽：“它长什么样？” 　　薇妮震惊抬头：“宛籽，你想……不行，太危险了！” 　　宛籽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穿着斗篷遮盖着面容的莱格修斯，微笑道：“没有关系，我有保镖。” 　　“不行，我不同意，你不能有任何危险！” 　　“薇妮……” 　　薇妮语无伦次：“现在的帝国已经……你不能出意外……我不同意！” 　　这是宛籽第一次看见薇妮歇斯底里的样子。她叹了一口气，撩开她颈侧的头发，露出后颈的伤口，轻轻道：“可是你已经无法带队了，这是唯一的办法，不是么？” 　　薇妮慌乱地拨下自己的头发，然而为时已晚，她身后的战士已经看得清清楚楚。 　　她受伤了，就在她的脖颈要害附近，那个巨大的伤口只差一丁点就能要了她的性命。而现在，她甚至还没有完全止血。 　　“我……我可以的……” 　　“让我也为帝国分担一些危难，好么？”宛籽轻道。 　　薇妮的目光闪烁，过了好久，才终于妥协了一步。 　　“你可以去，但至少带上兰多。” 　　“好。” 　　宛籽欣喜地答应了，忽然反应过来刚才听见的名字。 　　“……兰多？？？！！！” 　　不远处，年轻战士把护目镜掰到了额头上，露出湖蓝色的眼睛。 　　对上宛籽的目光，他水汪汪的眼睛里迅速凝结出雾气，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宛籽：…… 　　宛籽：………… 　　宛籽：……………… 　　宛籽的心中顿时一万匹羊驼崩腾而过。 　　——说好的不用生长剂呢？？？ 　　——说好的美好的陪伴，爱与信仰的浇灌呢？？？ 　　——出了趟远门，儿子忽然嗑药长大了，怎！么！办！ 　　——儿砸，你这样子爸爸……爸爸接受不了啊啊啊—— 　　…… 　　“我一直很想你的。”小兰多像一只大狗一样站在宛籽的面前，脸上的表情写满了委屈以及不满。 　　他这个样子好纯良，哪里有半点刚才踩在同僚背上的乖张？ 　　“别难过，我、我回来了啊……”宛籽尴尬道。 　　“嗯！”兰多委屈得俯下身，拥抱住宛籽。 　　宛籽只觉得一股海洋的味道扑面而来，清新得好像风里也带了湿润。 　　说到底，还是个孩子吧…… 　　都说了打生长剂强行灌溉长大的孩子容易脑残啊…… 　　宛籽摸了摸他的脑袋，忽然觉得自己是抛家弃子的禽兽。 　　兰多在宛籽的肩头睁开眼，轻车熟路地朝身后伫立的莱格修斯挑了挑眉，翻了个不屑的白眼。 　　莱格修斯：…… 　　“出发吧。”兰多支起脑袋，催促道。 　　“好。”宛籽回头看了一眼铁锤海盗船队。 　　铁球船长伸了个懒腰，朝身后打了个响指：“说好了，不是免费的啊。” 　　“当然。”宛籽微笑。 　　在薇妮与伊克斯佩特战士们诧异的目光中，帝国的帝后带着一群身经百战的蜥蜴海盗，走向了日半球的光明处。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章 第126章 甘苗花枝 　　飞行器抵达研究所的边缘之后，就不能靠近了，所有人只能下地前行。 　　宛籽看着眼前陌生的世界，恍如隔世。 　　植物研究所位于伊克斯佩特日半球，恒星光芒最为炙热的地带。这里俨然已经成了一片热带雨林，其间的草木生长势头惊人，巨大的树木参天如云，树与树之间缠绕着粗壮的寄生藤蔓，每一根藤蔓上的刺都仿佛是独立的活物，风一吹过，尖刺哆嗦着随风摆动身姿，如同大型的螺旋桨。 　　大树遮天蔽日，树荫下栖身着各种自由活动的植物。它们的根系已经进化为粗壮的肢体，如同章鱼一样在树影丛丛中跳跃攀爬，时不时伸出颜色艳丽的触角，企图触探穿行在雨林中的不速之客。 　　它们有智商吗？ 　　宛籽不敢肯定，但是她分明能感觉到那些根系对底下穿行的人非常有兴趣，又似乎不敢触碰？ 　　她缩着脑袋前进，余光看见前方的藤蔓上攀爬着一只紫色的植物。那只植物几乎整个形态都化作了半透明的液体，如同软糖一样垂挂下来，就像是桃树上长出的桃胶。“t桃胶”的尖端在风里摇曳，果冻一样的晶莹剔透，如果仔细观察，还能看到它在一点一点移动着接近毫无防备的铁球船长…… 　　“小心！”宛籽尖叫出声。 　　与此同时，莱格修斯从她身后一跃而起，举起佩剑一刀斩断了它透明的肢体！ 　　寂静的雨林中响起尖锐的嘶鸣声，那一坨果冻状的生物在地上扭动抽搐着，透明的身体内流淌出白色的泡沫，所过之处，草木竟然都变成了焦炭一样的黑。 　　“……”铁球船长咽了一口口水。 　　没有人敢想象，如果它的肢体碰到了□□的皮肤会变成什么样。 　　大概……也会变成黑色吧？ 　　“它不是很危险。”兰多低道，“只是触碰到它的肢体会坏死。” 　　——就算是这样也很可怕了好吗！ 　　宛籽心惊胆战，一路上她都紧紧盯着莱格修斯。 　　她个子矮，那些透明果冻想要挂到她身上也并不容易，但是莱格修斯就不同了，他是小队中最高的，稍有不慎就会被触碰到。 　　——还好刚才下飞船之前给莱格修斯找了一件大斗篷，他的身体已经破了个洞，绝对、绝对不能再收到损伤了！ 　　——如果他再出什么意外，如果…… 　　…… 　　莱格修斯察觉了她的目光，渐渐地放缓了脚步，落后于队伍。 　　渐渐地，他就和宛籽并排前行了。 　　“你……一定要小心啊。”宛籽小声开口。 　　她清楚他是怎么活下来的，那是许多渺茫的希望积攒而成的奇迹。 　　她诚惶诚恐，时刻怀揣无法言喻的恐惧，在无数个夜晚从噩梦中惊醒。 　　她不敢让他知道，她又多么害怕，害怕重逢是一场梦。 　　…… 　　莱格修斯温柔地看着她僵硬的肢体，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从她的左侧绕行到了他的右侧。 　　宛籽正疑惑，手腕上倏地传来一阵微凉。原来是莱格修斯牵起了她的手，带着她一路前行。 　　“莱格修斯……” 　　宛籽想要阻止他，却发现他牵手前行的决心意外坚决。 　　这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也并不安全。 　　他违背了一个战士的原则，几乎等同于在战场上卸下了一半盔甲。 　　这是战神莱格修斯绝对不会犯的愚蠢的荒诞的错误。 　　可是…… 　　宛籽看着他冷硬的侧脸，只是忽然感觉手上的冰凉浸润到了心里，让她疲乏紧张的心脏舒服得一塌糊涂。 　　原来他一直知道她的忐忑。 　　这个笨蛋，明明情商是负数，有时候，其实也是意外的敏感啊。 　　* 　　一路上，采药小分队斩杀了无数奇形怪状的植物，一路前行，从一座小土丘的山脚到了山巅。 　　事实上，那个透明果冻只是一道开胃菜，之后的满汉全席，让经验丰富如铁球船长都瞠目结舌。 　　渐渐地，所有人的体力都损耗过半，铁球船长忍不住追上兰多：“我说，小美人鱼儿，你说的甘苗花到底在哪里啊？” 　　兰多听见铁球船长的称呼，白净的脸黑了一半。 　　铁球船长无知无觉地一把勾住了兰多的肩膀：“我说小美人鱼儿，你还挺能打的嘛，看在我们都是水生的，要不要加入我们海盗船？” 　　兰多的整张脸黑了。 　　下一秒，他的枪对准了铁球船长的脑袋，湖蓝色的眼眸中，嫌弃快要漫出来了。 　　“别用这种恶心的语调叫我，也不要碰我，你这只蜥蜴。”兰多似乎整个人都哆嗦了下，皱眉道，“你身上有气味。” 　　铁球船长的脸一僵，不可置信地问了问自己的爪子，问身后的蜥蜴船员：“我、有、气、味？” 　　“没有！”蜥蜴船员异口同声。 　　铁球船长赤红着眼睛，在小队里面巡视溜一圈，目光落在宛籽的身上。 　　宛籽：…… 　　铁球船长颤抖问：“宛籽，你说……” 　　宛籽：………… 　　宛籽目不忍视，转移开视线。 　　他当然有气味啊，吃生肉的两栖动物，他们的身上有一股草木浸在水里腐烂的气息，这可能是蜥蜴人身上的普遍味道？每个种族或多或少都有体味，比如兰多身上是清爽的海水味，作为高等文明种族，她对智慧人种不报以任何种族歧视，也就……咳，一直忍了…… 　　铁球船长已经从宛籽的反应中发现了事实，三观碎裂了一地，一路耷拉着脑袋。 　　直到，兰多轻缓的声音响起来：“队友们，甘苗花的花期到了哦。” 　　话音刚落，他收回枪，拔出腰间的佩剑，从山巅一跃而下—— 　　“兰多！”宛籽惊叫。 　　眼前的情景让她震惊得连呼吸都忘记了。 　　此时此刻，他们站在小土丘的山巅，能够清晰地看见那些密密麻麻的参天大树。那些参天大树的树冠相连，一直绵延到了天际，而就在树冠之上，紫色的粗壮的寄生藤蔓狰狞地铺张在一片树影上，如同一片又一片的毛细血管。它们枝干上的尖刺鳞次栉比，扭动起舞，场面简直另密集恐惧症患者作呕。而就在这些刺团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绽放出纯白的花朵，如同夹带了种子在风里一般，风过之处，百花盛开…… 　　兰多就在这些刺藤之间跳跃，踩着还没有被藤蔓覆盖的树冠，迅速变换位置，用佩剑割下新生的花朵。 　　那些刺藤的扭动着粗壮的枝干，疯狂地向他进攻，可惜它们的速度远远赶不上兰多的速度，每到一处，兰多早已经纵身离开。 　　…… 　　宛籽完全被眼前的景象震慑，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充斥： 　　看不出，兰多果然是……一条很能跳的鱼啊…… 　　“兄弟们，上！” 　　三观碎成玻璃渣的铁球船长，发誓要在战场上找回场子！ 　　宛籽回头看莱格修斯，只见莱格修斯已经扯掉一身斗篷，张开他身后的金属翅膀。 　　“你在这里，不安全。”莱格修斯轻道。 　　“嗯！” 　　宛籽轻车熟路，走到莱格修斯的身后，环着他的脖颈趴到了他背上。 　　下一秒，莱格修斯腾空而起。 　　* 　　甘苗花虽然生长在靡艳而又可怕的刺藤间，本身却是很柔软的花朵。 　　莱格修斯每斩断一段花枝，宛籽就伸出手把花握在手里，两个人合作无间，来回山巅与藤蔓上数次，效率惊人。 　　莱格修斯有意把山巅附近的甘苗花留给没有翅膀的兰多与蜥蜴人，渐渐地越飞越远。宛籽趴在他的背上，忽然觉得底下的刺藤也并不是那么恶心，她仿佛是飞越花海，要去往这颗星球的尽头。 　　“看，那是什么？” 　　宛籽忽然发现了视线中不一样的风景。 　　就在视线可及的远处，紫色的藤蔓戛然而止，在一棵树外绕了一圈，唯独没有寄生在它身上。 　　莱格修斯也看见了那道独特的风景，他振翅滑翔，逐渐靠近那一棵不一样的树木。忽然，他的方向略略侧移，显然是临时换了方向，飞行的速度也缓慢了下来。 　　“莱格修斯？” 　　宛籽疑惑道。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却可以看见他的耳尖微微地红了起来。 　　诶？ 　　宛籽抬头仰望远处幸免于难的巨树。植物园里许多美好的植物都已经被淘汰殆尽，唯有最这一棵树依旧遮天蔽日，阳光下，透明的花朵藏匿于枝叶间，在一片阴森的暗紫藤蔓中美得令人窒息。 　　那是——怀桑花？！ 　　它竟然能在这一场浩劫中活下来？ 　　“莱格修斯，靠近一些！”宛籽急促道。 　　她虽然不是专家，可是久病成良医，哦不，做实验品久了难免有些科学惯性思维。如果这些藤蔓都绕开它长的话，会不会怀桑花树身上蕴含着克制这些基因改良版植物的成分呢？如果这些攻击性强的植物被消灭了，帝国的子民应该能够重新回到日半球生活作息吧？ 　　莱格修斯在空中盘旋，似乎有些为难。 　　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飞向了怀桑花树，低空掠过怀桑花树的树梢。 　　宛籽就趁着最近的那一刻，一把抓住了几朵怀桑花！ 　　——带回去让薇妮研究下吧！ 　　宛籽默默打定主意。 　　莱格修斯急速向上，狼狈地飞离了怀桑花树范围。 　　…… 　　在山巅上，兰多与蜥蜴人们已经采摘完毕，把所有的花都聚集在了一起，包裹成札。 　　莱格修斯一落地，面无表情地重新穿上了斗篷。 　　兰多收拾完毕花枝，埋着头走到宛籽面前，朝她伸出了手。 　　宛籽：？ 　　兰多把手腕缓缓翻转了过来，露出白皙的手腕，和手腕上拇指大小的一道黑痕。 　　宛籽一愣：这是——那个果冻造成的伤害？ 　　“疼啊。”兰多呢喃。 　　他抬起头，湖蓝的眼睛里微波粼粼，满是委屈。仿佛是在控诉她一路只专心看着莱格修斯而没有注意到他。 　　宛籽：…… 　　宛籽终于感觉到了熟悉的情绪，果然是她用鱼缸抱了一路的小人鱼尾巴啊。 　　“对不起啊，”宛籽伸出手，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真心道歉，“没让你自由自在当个婴儿。” 　　如果不是她离开那么久，如果不是帝国现在这个处境，他说不定还在享受该有的童年。 　　“好吧，原谅你了，宛籽。” 　　兰多眯起眼，终于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宛籽：这浓烈的父爱啊！叫爸爸！ 第127章 人比花娇 　　紫色刺藤的花期一过，原有的粗壮藤蔓上又生长出翠绿色的柔嫩新枝，这些枝条会在短时间内就茁壮成长，总有一天会彻底隔绝身下所有植物与恒星光芒的接触。用不了多久，伊克斯佩特的日半球将会变成它的天下，没有任何生物胆敢擅闯进它的地盘。 　　宛籽搭乘着飞行器，飞过大片大片的紫色刺藤，很快进入日夜交替的区域。 　　宛籽趴在窗户上，眺望远方的山川，依稀可以看见在草木横生之中有一座巍峨的建筑耸立在山巅，沐浴在渐渐稀微恒星的光芒下。 　　那是赫利俄斯宫。 　　宛籽不禁回头看了一眼莱格修斯，发现他也正在凝望山巅的景色，眼底难得的情绪。 　　葵明宫之战后，有毒的和高攻击的植物在整个日半球肆意滋长，帝国的平民不得不潜入暗夜之中。那时候，赫利俄斯宫其实并没有收到波及，宫内的守卫也足够清理完方圆数十里的植物，可是莱格修斯并不愿意独自生活在光明所及的地方，跟随着帝国大部分人群，迁徙进入夜半球。 　　这是他作为帝国的新主人的责任与担当，只是，他总归是不舍的吧？ 　　那毕竟，是他的家园。 　　飞行器缓缓降落在港口，早已等候的战士们把甘苗花枝卸下，又急匆匆装在进另一个飞行器中。 　　薇妮看见一捆捆的甘苗花，眼里的喜悦蔓延到了嘴角：“太好了！这些制作成延缓剂，能减轻很多战士的痛苦！” 　　宛籽问薇妮：“现在怎么样？” 　　薇妮的脸色又渐渐爬满晦涩。她轻道：“虫族占领了伊克斯佩特星的三颗卫星，我们暂时击溃了虫族的进攻，却没有击落虫族的母舰，现在母舰返航，可能是去调取新战斗力。可是我们的战士们……已经很累了。” 　　薇妮的声音让喧闹的港口寂静了不少，所有人的脸色都沉重下来。 　　帝国战士的对手其实根本不是虫族，而是他们自身的基因缺陷，还有它带来的绝望。 　　坦尼桑已毁，他们再也没有可以替换的复制人。 　　已经病发的战士的生命就只剩下苟延残喘，日复一日重复无望的生活，直到身体终于破败得无法坚持，最终化成一堆烂泥。 　　而在死亡到来之前，他们还要经历的还有很多。 　　食物匮乏。 　　身体溃烂。 　　长年累月的，如同困兽一样的夜半球生活。 　　还有不断肆虐的来势汹汹的虫族。 　　这些疲惫不断在与信念相互折磨，最终凝结成了足以击垮他们意志力的绝望。 　　伊克斯佩特帝国，真的还能得到救赎吗？ 　　…… 　　薇妮搭乘着飞行器离开，她要尽快赶去基因研究所调配出新的延缓剂，临行之前还抽调出两名战士，强行留给了宛籽。 　　宛籽目送她离开的背影，忽然间觉得记忆中那个柔软的软妹薇妮已经不见了。不知不觉间，战争已经把薇妮逼成了一个真正的基因研究所主人。 　　——事实上，所有人都变了，不是么？ 　　宛籽叹了一口气，对两名战士道：“你们去休息吧。”他们身上血迹斑斑，明显已经很累了。 　　战士们不肯妥协：“殿下，我们必须负责您的安全。” 　　宛籽回头望了一眼穿着斗篷的莱格修斯，轻道：“我想去看一看赫利俄斯宫，他会保护我，你们放心。” 　　两名战士面面相觑，迟疑不决：“他是……” 　　说话间，宛籽已经绕到了莱格修斯的身后，踮起脚尖，环住他的脖颈。 　　“殿下！” 　　战士们慌忙跟随，却迟了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穿斗篷的高大身影背后张开翅膀。忽然，他震惊得瞪大了眼睛：“那是什么——” 　　微光下，所有的景物都是依稀可见。 　　那人身后的银色翅膀如同冰刃划破天际。 　　基因改良改变了伊克斯佩特星人的发色与眸色，他们的身后长出相匹配的翅膀，颜色越浅代表战斗能力越强。 　　……在帝国，有多少人拥有纯正的银色翅膀？ 　　“元、元帅……” 　　* 　　赫利俄斯宫的城墙上落满了灰尘，曾经巍峨壮观的主宫殿内照明全无，阴森森如同鬼屋。 　　宛籽却不觉得恐怖，她跟在莱格修斯的身后走过漫长的走廊，缓步到了城堡的顶层露台，脑海中光鲜的记忆与眼前陈旧的画面交织在一起，凌乱绰约，仿佛踏步在云端。 　　莱格修斯走进露台边缘，目光投向无尽的远方。 　　斜阳落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他深刻的眉眼，照射得他的眼眸几乎成了半透明。 　　宛籽就站在他的身后，一点都不想去打扰他。 　　她的莱格修斯，曾经有过单纯而美好的少年时代，而后变故来临，他一夕之间成为了莱格修斯。征战，杀戮，鲜血，死亡。那些残酷的过往并没有泯灭他的灵魂，纵然千疮百孔，他仍然为这一个衰亡的种族坚持着不敢有丝毫松懈。 　　而现在，他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不为自己的伤痛，而是为这一颗曾经繁华鼎盛的星球。 　　那些隐晦的一闪而过的情绪刺痛了宛籽的眼睛。她轻声道：“我……见过穆查理了。” 　　莱格修斯终于抽回了游走的神思，眼里露出诧异。 　　宛籽走到了他身旁，望着底下黑压压的景色。“逃生舱穿越了黑洞，我去了四千年前的穆查理帝国。”她眺望远处，闭上眼睛，“富饶的土地，绿色的山川，广阔的海洋，虽然科技比不上伊克斯佩特，可是所有一切都很美……” 　　宛籽微张开眼，眼前的虚像转瞬消失，入眼的依旧是死气沉沉的风景。 　　“我不知道我在那里生活了多久，起初我只是以为掉落到了荒郊野外的小行星，可是不论我怎么努力，我都找不到伊克斯佩特星存在的痕迹。” 　　莱格修斯震惊得僵直了身体。 　　“直到后来，我遇到了一个叫伊斯的小屁孩。”宛籽回头望向莱格修斯，眯眼笑起来，“我被他选中做战斗伙伴，可是他实在很讨厌，居然只是看上了我是个废材……从进伊克斯学院第一天起，他就好嫌弃我。” 　　“……” 　　“那时候，我找不到归途，一度很绝望……小屁孩伊斯告诉我，‘辽阔宇宙，希望是很奢侈的东西。如果它还在，就不要轻易放弃’。” 　　莱格修斯脸上阴沉的神情已经全然被惊骇替代，张了张口，却没能说出完整的话语来。 　　宛籽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情，很满意地发现他脸上的痛苦已经消失不见。她轻轻舒了口气，笑出声来：“后来啊，我和那个讨厌的小屁孩，还有一个更讨厌的吃人魔王一起，成了好朋友。伊斯和他一起帮我做特训，我在特训中学会了很多，身体也……咳，至少不是废材了。”她撩起袖子，捏紧了拳头露出肱二头肌，“你看！我变强壮了！” 　　莱格修斯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动作，呆滞地看着眼前的地球人。 　　的确，从他醒来，他已经发现了许多变化。她的体力和灵敏性要比从前好很多，在八脚怪的山洞和在植物研究所丛林中她已经能表现出相当的作战能力……这一切，他都以为只是她流亡在外时因为生存所迫的被动成长。可是现在，真相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她的成长竟然来源于—— 　　“在地球上，人类曾经是食物链的顶端。”宛籽叹息，“可是到了这里，我就成为了底层，还是食物餐单之一。” 　　“宛籽……”莱格修斯终于挤出了艰涩的字眼，眼底微光闪动。 　　“可我正在变得适应这里的生存，虽然过程很痛苦，可是我在进步。” 　　莱格修斯轻道：“……你很好。” 　　“对啊，我很好。”宛籽在他面前仰起头，“你也很好，伊克斯佩特也很好。我们的脚下的这片土地仍然铭刻着穆查理帝国的记忆，守护它的战士依旧热爱着它，这颗星球仍然保有着它高傲的灵魂，就算希望再奢侈，它依旧存在，不是么……伊斯·艾伦特？” 　　宛籽静静看着莱格修斯。 　　念出这个熟悉的名字，要比她想象中容易许多。 　　就在不久之前这个名字的主人还曾经与她并肩作战，而现在，她站在莱格修斯面前，认真地呼唤他的过往。 　　…… 　　莱格修斯全身一震。 　　——伊斯·艾伦特。 　　这个早就消失在岁月长河里的名字，他几乎已经忘记了它的存在，就连灵魂上的痕迹都已经仿佛被冲刷干净了。 　　他艰难地松开了紧握的拳头，举手到半空，却不敢触碰他的地球人。 　　他不确定，站在他面前的究竟是他的臆想，还是真真切切存在这样一个人，了解他的过往，触及他的灵魂，跨越亿万年的宇宙星河，降临在他灰霾无望的生命里。 　　四千年来，他并不是最初的莱格修斯，也不是唯一的一个。 　　他真的，能够拥有这样一个相伴的灵魂吗？ 　　…… 　　宛籽看着他呆呆的模样，依稀能够了解他的惶恐。 　　这个笨蛋，强悍的外表下，其实灵魂卑微得像个机械传送带上的小齿轮，明明就，柔软得一塌糊涂啊。 　　当初为什么害怕他那么久呢？ 　　她利落地抓住了他的手，脑补自己是一个霸道总裁，不容分说地投进他的怀里，踮起脚，趁着他发呆的时候去亲吻他的嘴唇。 　　……特么的，够不到。 　　脑补的玛丽苏段子烟消云散。 　　宛籽耷拉下来脑袋，忽然脑海中电光一闪，把口袋里的透明花朵掏了出来，递到了莱格修斯的鼻尖。 　　“那个……”她在他触动的表情下抓耳挠腮，“刚才给完薇妮研究素材后，我私自扣了一朵……” 　　莱格修斯的脸瞬间通红。 　　宛籽顿时明白了什么叫人比花美。 　　表达爱意的怀桑花朵。她现在深刻怀疑是不是因为伊克斯佩特星人太高了，无法用身体表达“我想泡你”这磅礴的爱所以产生的必备道具！ 　　关键时刻还真是表意清晰，言简意赅啊！ 　　作者有话要说：　　……字数计算错误，车子还在下面…… 　　其实后面已经有了500字的车，但直接更了怕被打死，据说在JJ500那叫拉灯，我不敢发。。。 　　很晚了怕大家等，先更上，明天完善版兰博基尼牌洒水车直接发微博图片不发JJ了，自由搜索微博“风浅”（不是带V那个风浅FQ），大概明天晚上8点左右应该可以看到。 第128章 灵魂交融 　　“莱格修斯……”宛籽轻道，“我很爱你，只是你，比喜欢多很多……所以，请你不要轻易绝望，不然我会害怕得……找不到活下去的希望。” 　　她已经没有办法想象，没有莱格修斯的宇宙会是什么样了。 　　莱格修斯的目光迷离，却只是短短一瞬，下一瞬他忽然拦腰抱住了宛籽的腰，从露台上一跃而起—— 　　“啊——” 　　宛籽被他忽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紧紧抱住他的脖颈。 　　莱格修斯张开身后的翅膀，俯冲向远处地面，又险险地向上滑翔，从一处窗口飞进了城堡的内部！ 　　“莱格修斯……” 　　宛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放置在了一片柔软的上，那是她原本居住的赫利俄斯宫的寝殿内的床。 　　莱格修斯跪伏在她的身上，身后翅膀仍然尽情地舒展，被斜阳染成了温暖的金色。 　　“等——” 　　宛籽心跳凌乱，慌忙支起身来，却被莱格修斯蛮横的吻压回了床上。 　　一瞬间，属于莱格修斯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 　　“莱……唔……现在不合适……你的伤……虫族……” 　　宛籽挣扎无果，艰难地突出断断续续的言语。虫族的军舰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到，莱格修斯的胸口还有还有一个巨大的洞，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变回傻瓜待机模式，不论如何，现在都并不合适做某些……咳，耗时耗精力的事情啊！ 　　怀桑花表达的感情永远只有本垒吗？ 　　就没有ABC强度不同的若干档吗？啊？？？ 　　“唔呜呜……” 　　宛籽终于抽出了手，用力推挤莱格修斯的胸口。 　　莱格修斯终于移开了一丝距离，交融的唇齿之间抽开一条晶莹的液体，炙热的目光黏着在宛籽的脸上。 　　宛籽：…… 　　宛籽面红心跳，飞快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虽然老夫老妻了……但是不论看多少次还是觉得，应该此处应有马赛克啊…… 　　可惜，莱格修斯似乎并不打算让她缩进龟壳里。他跪伏在她的身上，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执拗地把她自欺欺人的手拽了开来。 　　“别看……”宛籽自暴自弃，睁开了眼睛。 　　“我，不是最初的伊斯·艾伦特，也并不是唯一的莱格修斯。” 　　“我为帝国而生，也将为帝国而亡。” 　　宛籽愣住，忘记了挣扎。 　　她不明白莱格修斯讲这些的缘由，只是看见他一贯平静的眼底翻涌着从未有过的情绪波澜。 　　然后，她眼睁睁看着他牵引着她的手，抵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莱格修斯望进她的眼，用低哑的声音道：“但这里所承载的灵魂，永远为你所有，直至腐朽。” 　　…… 　　莱格修斯的声音低沉而温柔。 　　宛籽却忽然不知所措，呆愣了好一会儿，眼泪一不小心从酸痛的眼眶里溢了出来。 　　她了解莱格修斯，帝国的强盛是他生存的唯一意义。 　　可是现在，他却在用笨拙的语言，试图在立一个今生今世的誓言。他终于，彻彻底底地，不再认同自己只是一个复制品了。 　　“……忽然说这种仪式性的句子，在我们地球上，”宛籽用另一只手粗暴地擦眼泪，“要戒指的，钻超大的那种。” 　　莱格修斯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过了好久，他的脸上流露过晦涩：“对不起，那个‘戒指’，和破军号一起……” 　　宛籽忽然记起了很久以前她送给莱格修斯的手工版求婚戒指，顿时笑了出来。看他一脸低靡，她勾住他的脖颈，把自己的额头贴了上去。 　　算了，不合时宜，就不合时宜吧。 　　她现在，只想把这个笨蛋灵魂上所有的胆怯与卑微，一点一点消融得干干净净。 　　* 　　（删除脖子以下情节2000字，详情见微博号“风浅”） 　　* 　　宛籽醒来时，世界已经归为寂静。 　　她睁开迷蒙的眼睛，看见莱格修斯正趴在她的身旁。 　　他依旧没穿衣服，□□的脊背被斜阳勾勒出优美的弧度，长长的眼睫几乎要触碰到她的鼻尖。 　　这是梦么？ 　　宛籽吃力地支撑起酸痛的身体，那些凌乱的碎片记忆迟来一步，如开闸的洪水一样涌入她的脑海中。她顿时感觉自己的脸烫得快要炸了—— 　　啊啊啊——别想了！ 　　宛籽坐起身来，捂住自己的脸，努力地从莱格修斯瓷般完美的脊背皮肤上挪开视线，把目光投向窗外。 　　窗外彩霞满天，天边依稀有一些黑色的飞行器如同鸟儿一样各自在航线上翱翔。 　　渐渐地，那些飞行器组成了一个奇怪的形状，每一个飞行器中射出一道射线，与周围的飞行器相连。 　　…… 　　宛籽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哆嗦着走到窗边。 　　果然，那些飞行器的射线逐渐构成了一个硕大的八边形，随后射线渐渐变宽，天空中出现了一个八边形的黑色暗影区。 　　那是—— 　　暗影区中出现了一个男人的半身虚空投影。那人有着蓝色的短发与温和的瞳眸，对着地面上的人露出一丝微笑。 　　……亚瑟？ 　　宛籽盯着他的笑容，只觉得毛骨悚然。 　　“莱……”她想要叫醒莱格修斯，却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占到了她的身后。 　　下一刻，空中的投影发出了声音：“我亲爱的帝国子民，我很荣幸，能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刻。” 　　宛籽惊叫：“他怎么可以做到……” 　　莱格修斯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他道：“虫族攻破了天网。” 　　作者有话要说：　　嗯……车子在微博……看完记得回来留言哦【挥手绢 第129章 开战 　　天空中，亚瑟的身影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如同一个巨人从上而下俯瞰底下的微观世界。 　　“宇宙万物都有它的运转规律，四千年前，狂妄的穆查理先人强行改变了这些规律，导致万物生长脱离轨道，灾难降落在每一个伊克斯佩特星人身上。” 　　“战争，病痛，饥饿，死亡，离别……四千年来，我们与这些苦难纠缠，从没有过哪怕转瞬的解脱。” 　　“黑夜如此漫长，生命就如同一场无法休止的徒刑。” 　　“当所有的希望都已经化为星尘。” 　　“是时候，结束这一场噩梦了。” 　　…… 　　宛籽站在赫利俄斯宫的窗前，仰望半空中的虚影。 　　亚瑟依旧是那个亚瑟。 　　明媚，优雅，湛蓝的眼眸中深藏着令人沉醉的温柔。 　　他的虚拟形象从高空中俯视伊克斯佩特星的山川河流，就像凝望着自己曾经深爱的情人。可是从他口中吐出的话语，却寒冷如同万年冰川。 　　他正用他一如既往的柔和嗓音，诱惑着地面上的战士所剩不多的信念与决心。 　　——这样的亚瑟，比魔鬼还要令人心寒。 　　* 　　宛籽趴在莱格修斯的背上，跟随他离开赫利俄斯宫。 　　她穿梭在稀薄的云雾间，感觉就在亚瑟的眼前飞翔，只要稍一抬视线就能对上亚瑟的目光。 　　她不明白，明明在另一个时空里，在穆查理星上，那个一度被洛迪洗脑的亚瑟，在最后的关头宁可选择死亡也要保护他深爱的母星。明明他们是同一个人，为什么这一个亚瑟能够狠得下心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摧毁自己的母星呢？ 　　一个人怎么可以疯狂得那么彻底？ 　　莱格修斯的飞行速度已经接近极限，没过多久，港口模糊的影子就出现在了宛籽的视野中。 　　港口内所有的战士都仰头望着天空，有人怒不可遏，有人灰心丧气，更多的人脸上浮现出迷茫的神色，就连宛籽与莱格修斯洛迪都没有觉察。 　　他们已经迷失了。 　　宛籽洛迪，扯着莱格修斯低语：“我们得去能截断信息的地方。” 　　莱格修斯道：“基因研究所有干扰装置。” 　　宛籽：“那我们快去基因研究所！” 　　没有人能在走投无路的时候还信心百倍，就算是伊克斯佩特星的战士也不例外。没有人预料到，虫族对抗伊克斯佩特星人的最终战，第一回 合竟然是心理战。 　　地面上所有的战士都已经支撑疲惫了太久，也绝望了太久。所有的生物都是在极其疲惫的状态下容易被洗脑驯化。此时此刻所有的战士都在面临意志力的崩塌，如果不及时给予他们信心，恐怕这最后一战虫族会不战而胜。 　　片刻后，一枚高速飞行器从港口起飞，片刻之后，抵达夜半球基因研究所。 　　* 　　基因研究门庭冷清，守卫森严。 　　宛籽在出现在门口时，引发了一阵骚动，很快罗斯特匆匆从里面冲了出来，亲自把宛籽接进了研究所。 　　“你现在其实……不该来这里。”寂静的过道上，罗斯特的声音低沉地响起来。 　　“为什么？”宛籽问。 　　她跟在他的身后，发现往日意气风发的二货少将罗斯特明显情绪已经低靡了不少，他的肩膀微微佝偻，不知道是因为压力还是受伤。 　　罗斯特的脚步沉重，心情也沉重，甚至没有警觉地排查跟在宛籽身后的那个人是谁。只是自顾自地解释：“虫族围攻，最重要的是天网已经沦陷，战士们的身体也……自从天上出现了那个东西，大家都很低落。” 　　宛籽问：“基因研究所……有什么东西可以帮上忙吗？” 　　罗斯特低道：“有一些超脑体，几千年前的老机器了，当时没有天网和主脑，我们靠它发射强烈信号……” 　　宛籽：“这么厉害？” 　　罗斯特：“那时候基因还并不优秀，我们甚至可以靠它让人产生幻觉，但是现在已经没效果了……” 　　宛籽脑海中电光一闪，忽然明白那是什么东西。伊克斯学院的入学考试时，在考场里迷惑她和伊斯灰叶的那个装置，恐怕说的就是这个“超脑体”吧？对于当时的普通体质人来说，它的确已经很厉害了，后来居然被淘汰了么？ 　　宛籽思绪翩飞，不知不觉跟着罗斯特深入了基因研究所地下三层。 　　舱门开启，一个巨大的防空大厅出现在她的眼前。大厅里聚集了密密麻麻的人群，他们大多身着军部着装，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抑制不住的疲乏神色。 　　“宛籽殿下？”人群中，有人发现了罗斯特身后的宛籽。 　　所有人的神情一震，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 　　“您真的还活着？！” 　　“薇妮大人没有没骗人……殿下您、您居然能从破军号上逃生！” 　　“太好了，如果殿下在，我们的战士至少还有战斗的信仰……” 　　…… 　　宛籽站在人群中间，扫视这些人的脸孔。葵明宫一战，绝大多数军部元老都已经身故，这些年轻的面孔是从军队中选出的新任领袖们。他们年轻，热血，对帝国充满赤诚的爱，却也相对缺乏上位者的经验。此时此刻，他们年轻的脸上写满了欣喜若狂，之前的疲倦一扫而光。 　　——真的还是年轻人啊。 　　宛籽偷偷低头偷笑，用余光扫视身旁的莱格修斯。 　　一会儿还有一个大惊喜呢。 　　* 　　伊克斯佩特星总共有三颗卫星，每一颗卫星上都建立了信号发射装置，这些装置在离地几十万米的高空编织成一张覆盖全球的信息探触网。 　　这张网就是天网，也是主脑栖身的地方。 　　天网被攻占，意味着支持着帝国的人工智能系统变得彻底不可信任。 　　伊克斯佩特星的科技，一夜倒退回数千年以前。 　　…… 　　“我们总共还有三个超脑体。”罗斯特指着大厅中央，“但是只有一次机会。” 　　大厅中央陈列着三个锥形金属盒，工程师们正来来回回对它们进行调试。 　　此时此刻，基因研究所仿佛一夜回到了四千年前。大厅里只有简单的照明，没有先进的自动化装备，没有体贴入微的人工智能，所有的工程师都借助于双手，通力合作，在对三个锥形体进行紧张的最后调试。许久之后，主控的工程师突然退后了几步，握紧拳头道：“调试完毕！” 　　大厅内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主控工程师道：“如果成功的话，超脑体能够暂时侵入天网，将这里的新号覆盖到已有信号上。” 　　他眯起眼睛，按下启动按钮。 　　超脑体发出轻微的震动，顷刻间，监视器所捕捉到的天空画面中，亚瑟的声音消失了。 　　——成功了！所有人同时欢呼！ 　　罗斯特问：“能维持多少时间？他们会不会夺回主控权……” 　　“亚瑟只是医疗人员，”主控工程师抬起头，额头上的汗珠晶亮闪烁，一如他眼底的光芒，“我不相信虫族能拥有对天网进行修复的智慧。” 　　“然……然后呢？” 　　寂静中，有人问。 　　主控工程师一愣，旋即沉默。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之前大家的思维都被短暂的喜悦麻痹着，所有人沉浸在“至少先把超脑体调试完毕”再说的萎缩梦境中，而现在，实验成功了，残酷的现实就压了下来。长久以来压抑在每一个人心头的巨石，终于快要把最后一丝希望碾压殆尽了。 　　的确，只是强制性撤除了在天上洗脑的亚瑟投影，并不能够改变现状。 　　就算在天空投影上讲得天花乱坠，能改变基因缺陷带来的病痛，挽救现状低靡的士气吗？能让已经占领三颗卫星的虫族原地消失吗？能让一颗垂死的星球从此焕发生机吗？ 　　可是除此之外，还能怎么办？ 　　伊克斯佩特星……大概真的已经走到绝路了吧。 　　…… 　　大厅里正激昂的士气明显低落下来，凝重的气氛笼盖在每一个人身上。 　　就在这一片灰暗中，一个平静的声音响了起来： 　　“替换画面，宣布开战。” 　　——谁？！ 　　所有人回过神来，只见一个带着斗篷的男人从宛籽的身后走出，缓步到了超脑体旁边。 　　“你是什么人？！”罗斯特终于起了警觉心。 　　在场的青年将士们纷纷掏出武器，对准了这个不速之客。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不速之客的手轻轻抚过超脑体，仿佛抚过久远的记忆。 　　“你到底……” 　　不速之客在所有人面前摘下了斗篷帽。 　　众目睽睽之下，一抹金色的发丝露了出来。 　　“替换画面，宣布开战。” 　　不速之客抬起眼睛，静地与罗斯特和他身后的将士们对视，淡金色的眼眸中噙着一抹平静的光。 　　…… 　　所有人都愣神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脸上只有呆滞与不可置信。 　　“元……元帅……” 　　这怎么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还差最后一个高.潮剧情就完结啦，大概还有个五六章？或者稍微再多点也有可能。 　　PS：番外大家想看什么？ 　　PPS：下一篇文章顺便做个小调查，大家想继续看软科幻还是看现言？软科幻的话写人鱼的故事了（可能是兰多也可能另外找一尾），如果是现言的话，男主是职业下围棋的和职业耍电竞的，哪个比较萌？ 第130章 星辉计划 　　现场一片寂静，没有丝毫声响。 　　大厅中的气氛一度凝滞，直到后排有人低声抽噎出声，那是基因研究所的姑娘们。她们站在最远的位置，却是所有人中最快反应过来眼前发生了什么事的，她们激动得全身泛红，过了好久，有人发出了颤抖的声音：“元帅……” 　　这声音极小，却犹如在大厅中炸响了一颗□□。 　　终于有军部的少将反应过来，罗斯特几步冲了到了不速之客面前，抽出腰间的佩剑刺向这一个不速之客！ 　　“——你是谁！” 　　如果说基因研究所的科学家们不清楚的话，他们可是再清楚不过了，就在450个恒星日以前，破军号在一场电子风暴中失去联系。等到军部不惜代价找到破军号之时……它已经坠落在一颗荒芜的星球上，指挥舱最先着陆，几乎毁于一旦。 　　破军号最后的能源被用于监控，记录下他最后的画面，这些视讯被军部视为绝密档案，只有勘探队的队员和高层们见过。 　　莱格修斯元帅阵亡的消息，也许在很长时间内都不能公之于众。在这绝密的视频画面中，帝国的元帅莱格修斯坐在指挥舱的舰长椅上。他的脸色苍白，鲜血不断地从铠甲的缝隙中渗出，在地上已经积聚成可怖的一滩。而它的主人却面无表情，几乎是平静地直视着摄像头，如同透过它望着每一个曾经的故人。 　　他发声已经很吃力，到最终，冷漠的目光中还是透出了一点点温柔来。 　　“我是莱格修斯·伊克斯，来自伊克斯佩特星。” 　　“也许终有一天，这一段影像将回到我的母星，成为我人生中的终点。” 　　“但是这绝不会是帝国的终点。” 　　“星光所及之处，我终将与帝国同在。” 　　…… 　　这一段画面一直维持到莱格修斯失去意识。 　　它刚刚被传输给军部时，以罗斯特为首的少将们违抗军令，架势战舰与临近星系的虫族发生激烈交火。那一场战争伊克斯佩特星大胜，归来却没有人露出一丝笑容。军部领袖降下了严酷的惩罚，数位少将躺在休养舱内很久，才终于恢复了行动力。 　　他们乘坐飞行器，一圈又一圈绕过赫利俄斯宫，终于接受了现实。 　　四千年来，伊克斯佩特星终于，失去了它的元帅。 　　“你到底是谁！” 　　罗斯特一剑刺向那个有着莱格修斯的面孔的不速之客。 　　“罗斯特！”宛籽惊叫，她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罗斯特的剑尖几乎要刺中莱格修斯的胸口！ 　　就在电石火光之间，莱格修斯的身后张开了银色的翅膀，同时身体向后倾斜，脚尖离地而起—— 　　利剑刺了个空，最终叮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罗斯特本人的脚步凝滞在地上，眼神懵懂，呆呆望着大厅的上空。 　　昏黄的照明中，那个有着他无比熟悉的脸的身影静静漂浮在半空，金色的长发在他身旁飞扬开来，身后的翅膀完全张开——银色的光泽！ 　　那是——！ 　　罗斯特的眼睛几乎要瞪裂开来，身上的戾气逐渐消散无踪。 　　他不可置信地仰望着空中的莱格修斯，连说话都结巴：“元、元帅……您明明已经……为、为什么……” 　　莱格修斯的脚尖落地。 　　他的翅膀高高扬起，随即收回身体内部。 　　他没有解释，只是朝着罗斯特露出了一丝温和的表情。 　　“准备好了么，最后的战役。” 　　罗斯特刚才还剑拔弩张，此时此刻已经红了眼眶。他的身体僵硬，脸上的神情变了又变，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我……是！”罗斯特发颤的声音。 　　莱格修斯的目光转向四周，面对已经集体失声的将士们，低声问候：“你们，是否已经准备好？” 　　大厅内寂静一片。 　　少顷，所有的将士齐刷刷拔下腰间佩剑高高举起，身后张开巨大的翅膀，赤红着眼睛齐声吼出声来： 　　“以战士的名义发誓！” 　　“为了帝国！直至腐朽！” 　　嘹亮的声音回荡在大厅内。 　　…… 　　宛籽站在一旁，感觉眼眶又忍不住地酸痛了起来。稍一松懈，眼泪就沿着脸颊流淌到下巴，又从下巴溅落到地上。 　　这并不是最好的时代，数千年的强权机器已经明明已经没落； 　　这也并不是最好的他们，基因缺陷已经让所有的人痛苦缠身，几近崩溃； 　　可是就是这样一帮已经被痛苦折磨得几乎要灭绝种族的战士，正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声呼嚎，只是因为或许存在的希望。 　　纵然前途微茫，却仍然愿意献上生命。 　　这就是，伊克斯佩特战士。 　　而她所深爱的伴侣，比在场的所有人都要勇敢，更比所有人都要坚定。 　　* 　　三个超脑体一起发出强烈的信号，形成一定的波段，如同一个远古的病毒以最粗暴的形态侵入天网。天空中的亚瑟形象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基因研究所地下三层大厅，以及大厅正中央笔直站立着的莱格修斯——帝国皇帝，所有人心目中唯一的帝国元帅。 　　半空中，莱格修斯的半身形象浮现在所有地表生物的可视范围内，随后属于他的声音响起： 　　“所有帝国的战士，如果你还能看到这一则信息，那么证明你还活着。” 　　“四千年来，帝国一直在寻找生存的方法，为此我们经历了许多灾难，从未有一刻放弃过希望。” 　　“几千年基因缺陷未曾灭亡帝国的火焰，现在挡在我们面前的，不过是一些小虫子吧？” 　　…… 　　宛籽忽然发现，莱格修斯与她所熟悉的气场有些不同了。 　　或许这才是他在战场上真正的模样吧？ 　　四千年征战，帝国战神，这些经验养成了他在决战时刻的气焰，与他平常的性格与处事完全不一样。 　　其实战场上的莱格修斯……真的挺恶劣的啊…… 　　他的脸上满是淡漠，声音一字一句清晰地传达到帝国的每一个角落，眼角居然噙着一抹蔑视嘲讽。 　　然而，正是这样的莱格修斯，却让大厅中的将士们再一次士气大振，呼嚎冲天！ 　　“为了帝国荣耀！” 　　所有人都在欢呼。 　　就算基因研究所里无法看到外面的情形如何，但是所有人都可以想象，在帝国的每一个角落里，每一个战士都处于同样的亢奋之中！ 　　就在所有人都振奋之际，莱格修斯把目光投向宛籽，轻轻点了点头。 　　宛籽：…… 　　宛籽一团雾水，茫然地走到他身旁。她知道，这个位置大概已经进入了监控直播的可视范围，于是更加迷惑——莱格修斯让她出镜？为什么？ 　　就在她迷茫之际，莱格修斯缓缓褪下了他身上的铠甲，露出肌肉纹理分明的上半身。他的胸口原本有一个大洞，现在洞口已经重新填满了鲜红的血肉，如同一个新生的疤痕。 　　……那个石头！效果那么好？？ 　　宛籽惊讶得呼吸微乱。 　　莱格修斯的身影骤然靠近，微凉的唇轻轻覆上她的唇。 　　宛籽：！ 　　莱格修斯朝她露了个微笑，回头面向监控设备时，淡金色的眼眸中闪过凛冽的光芒。 　　“我的子民，帝国的战士，如你们所见，‘星辉’计划——已经成功。” 　　“四千年的旧历史已经结束。” 　　“是时候收拾虫子了，不是么？” 　　大厅中欢呼的人忽然鸦雀无声，紧接是所有人忘情地拥抱在一起！ 　　那一刻，宛籽几乎听不见任何声音，她只注视着莱格修斯，终于明白，原来这才是他鼓舞士气的终极一击。 　　亚瑟渲染了那么久的绝望气氛，在这一刻从伊克斯佩特星上，消失无踪。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第131章 归来的战士 　　没有了天网，外面的情形无从知晓，可是在这大厅内，那些经历了无数次战火洗礼的年轻战士们一个个赤红了双眼。极致的情感冲击之下，连欢呼的力气都消耗殆尽。 　　元帅还活着！ 　　数千年的基因缺陷终于……终于找寻到了救治的方法！ 　　莱格修斯的影像被传达到伊克斯佩特星的每一寸领空，激荡在每一个伊克斯佩特星人的心里。 　　宛籽站在莱格修斯身侧，看着他隐没阴影中的脸——明明已经是生死存亡之际，可是他却仿佛凌驾于战争之上，对眼前的星际战争毫无感觉……这就是伊克斯佩特星的战神，莱格修斯·伊克斯。 　　要不是她离得足够近，可能她也会像这颗星球上的其他人一样，把他当做神明来看吧…… 　　宛籽悄悄靠近他，轻轻地握住他的手。 　　他的手冰凉，甚至有些颤抖。 　　她牢牢握住莱格修斯的手，用体温安抚他隐藏得很完美的紧张情绪。 　　因为足够靠近，因为他对她没有丝毫防备，因为她看得见他的灵魂，因为她终归是站在他身旁的那个人。 　　所以，他来守护这个世界，她来保护他。 　　* 　　不论如何，存亡之战已经来到。 　　莱格修斯的影响不止传达到伊克斯佩特星上，超脑体还把它发射到能力所及的所有范围内。星际战争旷日持久，在每一颗星球上都散落着逃亡的伊克斯佩特星人，还有受伤的战士们，这段影像同时也传送到了透明的眼前。于是已经零散的军部力量被重新整合，无数尚存战斗力的战士从四面八方聚集起来，即刻出发向自己的母星进发！ 　　的确，伊克斯佩特是一颗早就腐朽的星球，的确它已经衰微已久。 　　但是莱格修斯元帅还活着！ 　　他已经找到了救治基因缺陷的解药！ 　　已经没有任何事物，能够阻挡他们向母星进发了！ 　　…… 　　与此同时，伊克斯佩特军部宣布：集结本星系所有尚存兵力，向一号卫星发起激烈的反攻战役！ 　　重修完成的战舰划破长空，夜半球的天空被焰火照亮。 　　宛籽站在新破军号的指挥舱内，看着它穿破云层，挣脱引力，直直扎进广袤无垠的太空。几乎是同时，战舰指挥舱的外壳变成了透明，她站在指挥舱中央宛如悬浮在太空中，所有的茫然与喧嚣在这一刻都彻底消散。 　　她所见，只有身旁的莱格修斯，还有眼前的宇宙星空。 　　【警告，发现不明声波回应，目标距离5000星际单位。】 　　【警告，发现不明声波回应，目标距离3000星际单位。】 　　…… 　　战舰的警报声一声声响起。 　　莱格修斯从始至终都没有发出过指令，他的目光专注于前方，仿佛与这个世界隔绝。 　　他身旁站着五位年轻的少将，还有现任元帅罗斯特。少将们的脸上已经出现了一丝焦虑，只有罗斯特眼里绽放着隐隐的光芒，神态前所未有的自信。 　　也是，那毕竟是战神那是莱格修斯啊。 　　“警告，发现不明声波回应，目标距离1500星际单位。” 　　——已经这么近了？！ 　　宛籽回过神来，扭头望向莱格修斯所见的方向，顿时脊背上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新破军号的对面出现了铺天盖地的虫族军舰，已经不需要机械，只凭肉眼就可以看见——他们的军舰比起帝国的军舰要小很多，密密麻麻，就像是狂蜂倾巢而出，以铺天盖地之势正向这边涌动靠近。明明没有任何声息，可是所有人都仿佛听见了虫子们煽动翅膀的声音。 　　真的是……无法计算的数量！ 　　——为什么不开火呢？ 　　宛籽无法确定。她也曾经经历过和虫族的战争，虫族的军事科技不如伊克斯佩特星，只要在远距离的情况下开火，虫族的应对能力就会很被动！可是拉给修斯……她紧紧盯着莱格修斯的脸，他并没有开口发动攻击的意思。他只是死死盯着眼前的数量惊人的虫族战舰靠近，就像是手无寸铁的人面对狂蜂潮流放弃了抵抗一样。 　　为什么？ 　　他到底在等待着什么呢？ 　　宛籽紧张得握紧了拳头。她见过虫族的作战方式，他们也有炮火，虽然不强，但是他们竟然也没有开火？？？ 　　【警告，发现不明声波回应，目标距离500星际单位。】 　　【特殊警告，目标接近发射极限值，目标接近发射极限值。】 　　警报声已经升级到红色。 　　就连罗斯特脸上的自信也有些挂不住了，他焦虑地望向莱格修斯：“元帅……” 　　一旦虫族的军舰进入发射极限值以内，那么代表新破军号的炮火已经扫射击中所有敌军。到那时，虫族的小型军舰们就会灵活地穿梭过火线，利用自己的体型小灵敏度高的特性，把自己的机械口器活生生扎进帝国的大型军舰中，就像是昆虫吸食血液一样。一旦造成完全闭合的连接口，那么虫族的精锐战士们就会从那些连接口中杀入帝国军舰，通过近身战，取得军舰的操控权！ 　　这是一种……非常有虫族特色的作战方式，也是迄今为止对付伊克斯佩特星人最笨拙、却是最有效的方式。 　　更何况现在的帝国战士们几乎没有完全健康的！ 　　一旦他们取得了大型杀伤性武器的操控权…… 　　【特殊警告……】 　　“Z-3准备，人工操作。”终于，莱格修斯发出了第一个指令。 　　“是！”罗斯特激动高呼，“Z-3！准备！锁定目标！”现在虫族的距离是……300星际单位？？ 　　莱格修斯抬眼，冷道：“目标500星际单位。” 　　“什么——？！”虫族已经距离只有300星际单位了，为什么是500？？？ 　　罗斯特震撼地瞪大了眼睛，随即马上反应过来，冲上主控平台，切换人工模式。不管了！这就是命令！ 　　关键时刻还得人工操作啊，人工智能还会一遍遍确认是否执行，现在的情况哪怕一眨眼的功夫都不能浪费！ 　　目标，500星际单位！ 　　“辅舰转人工操控，S-22准备，100星际单位。” 　　“是！”罗斯特应声。 　　“发射。” 　　莱格修斯一声令下。 　　罗斯特几乎在同时按下发射按钮！ 　　顷刻间，重型炮火Z-3从破军号上发射向远方，所有的辅舰同时发射小型却密集的S-22，如同流星雨一般朝着虫族舰队进发！ 　　* 　　虫族的小型战舰数量众多，可是却也难逃流星雨式的攻击。S-22在帝国的舰队之前形成了一张巨型光网，竟没有一艘战舰能够突破这一层防护！ 　　宛籽的心悬挂到了嗓子眼，她忽然明白为什么莱格修斯要让等虫族逼近到极限再开火了，如果再稍微远一点，可能炮弹形成的防护网就没有如此密集了吧，虫族战舰太小了，有一两艘运气特别好的突破重围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虫族主舰！”罗斯特紧紧盯着前方，惊叫出声！ 　　三颗卫星中，帝国首选选择的是防备最薄弱的一颗。没有人想过，虫族的指挥主舰居然就在这一堆密密麻麻的小型战舰后面。 　　有主舰在，为什么他们也没有开火？ 　　震惊过后，所有人少将脸上浮现疑虑，又渐渐明白过来，每一个人的眼睛里都绽放出兴奋的光芒！ 　　莱格修斯元帅他从一开始就在赌虫族的主舰在这一颗卫星上，在两军初遇时，甚至是在更早的时候！虫族的主舰一般配备重型武器，却通常不会冲在最前面，一旦刚才新破军号开火，恐怕只能击中当在它周围的小型战舰群而已，而真正的主舰很有可能趁着战乱发射重型炮火，随后逃之夭夭。葵明宫之战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没有全歼入侵的虫族。 　　刚才新破军号没有开火，这个行为迷惑了虫族，让他们产生了侥幸心理——也许伊克斯佩特星所剩的战备已经不多了呢？也许帝国剩下的炮火需要足够靠近之后才能进入有效射程，比如S-22？如果这已经是伊克斯佩特星人最后挣扎的希望呢？有没有可能，一举歼灭？ 　　怀抱着这个侥幸，虫族主舰也没有开火。它就暗藏在层层战舰身后，装作好像这颗卫星上根本没有主舰的样子，小心而又谨慎地靠近新破军号。 　　它越靠近越兴奋，曾经驰骋宇宙的神话，到此，终于要结束了…… 　　…… 　　Z-3击中虫族主舰，炸开惊天的焰火！ 　　…… 　　指挥舱内久久没有人发出声音。 　　没有人预料到战势会是这样的发展。 　　就算是帝国战士们，在得知莱格修斯元帅活着归来后，也只是兴奋与反击战的开始。可现在竟然，只一战……就击中入侵虫族军队的主舰？！ 　　这怎么……可能呢？ 　　就在所有人震惊时，莱格修斯望向远处的战况，冷道：“转人工智能模式。” 　　“是……是！”罗斯特哆嗦着切回自动模式。 　　新破军号主脑的声音又响起来： 　　【请下达新指令，新破军号将为您而战。】 　　莱格修斯抬眼，淡金色的眼眸中映衬着远处的战火：“Z-3，自动锁定目标为敌军最大主舰，即刻追击。” 　　【收到指令。】 　　…… 　　指挥舱内，终于有人完全反应了过来，惊叫出声：“元帅！我们……我们这一战……” 　　这一战，能赢。 　　宛籽握紧了拳头，死死盯着Z-3发射进程。 　　在以往的战役中，帝国军队从来没有向现在这样接近虫族主舰过，一次都没有。 　　因为伊克斯佩特星的战线已经崩溃，因为帝国的战士们已经主舰无法战斗，因为战无不胜的破军号已经坠毁在不知名的小行星上，因为身为帝国皇帝的战神莱格修斯已经身亡……种种颓势叠加，帝国已经名存实亡。正是因为这些原因重重叠加，才让虫族主舰有了放手一搏的信心，正是这孤注一掷的信心，让它第一次彻底完全地暴露在了帝国的炮火之下！ 　　而利用所有的颓势，操控了整一场战争的人，是莱格修斯！ 　　谁能想到呢？战场实在太过瞬息万变。 　　宛籽站在莱格修斯身旁，静静等候着。然后她看见第二颗Z-3穿过光网，迅速追上了企图撤退的虫族主舰，在它的引擎位置爆炸。 　　火焰波及了它周围的小型战舰，炮火连接成一片。 　　虫族主舰仍然在逃窜，却已经失去了方向，竟然朝着伊克斯佩特星飞去！ 　　——确切说，是坠落。 　　莱格修斯看着虫族主舰坠落的方向，轻道：“新破军号，追击。其余辅舰，清理战场。” 　　“元帅——？！”罗斯特急躁道，“我们的准备不够充分——” 　　就算虫族主舰已毁，剩下两颗卫星的残余虫族要是赶过来怎么办？要知道虫族的战斗力从来就不是主舰！现在的火力根本不够啊…… 　　莱格修斯道：“战争永远没有充分准备的时机。” 　　罗斯特：“元帅……” 　　僵持间，主脑的声音响起来： 　　【发现声波回应，目标距离5000星级单位，身份认证：帝国3453舰队。】 　　罗斯特瞠目结舌：“他们是……”上一场战役中因为伤亡过多，基因缺陷集中爆发而被要求在附近星系原地解散安度最后时光的战队！ 　　莱格修斯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归来的战士。”他轻道。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很硬的一章……具体战争不展开了，到时候一笔带过好了，感觉大家也不会想看细节 　　下面跟亚瑟爸爸做个了结 　　PS：看到昨天有人质疑说为啥莱格修斯会知道伊斯，忽然发现可能我之前没有详细解释过？ 　　四千年前基因改良计划后，伊斯变成了莱格修斯1.0，1.0经历了帝国的扩张期，并且爆发基因缺陷，帝国社会矛盾计划，1.0于是跟自己的爹联合全部一起造了反，取了伊克斯学院这个名字作为姓，开启伊克斯时代。同时，基因研究所着手解决基因缺陷问题，给所有贵族的细胞进行了备份。这时候被备份的莱格修斯1.0，可以粗暴理解为，成年版伊斯。这时候的莱格修斯拥有伊斯的记忆，并且知道未来自己死后会有新备份代替他。 　　而我们未来所有的型号，都是以这个版本为起点的，开机的时候就是这个版本。 　　所以醒来的拉给修斯大概会经历这样一个过程：1.我是伊斯 2.我后来变成了莱格修斯，并且因为基因缺陷所以备份了。3.我靠我特么的是个备份= =过去多少年了？？ 4.这些年我的前任们干了啥啊，我看一眼消化消化…… 5.好的，接下去是老子的天下了，嗯，一边干事一边还要记一下日记啊…… 　　…… 　　大概是这样…… 第132章 战士荣耀 　　虫族母舰坠落在伊克斯佩特星的植物研究所附近，落地之后立刻被火焰吞噬。热浪席卷了植物研究所，黑紫色的寄生藤上也燃起大火，那些活奔乱跳的植物们剑圣叫嚷着，大半被烧成了灰烬。 　　新破军号悬浮在植物研究所的上空。宛籽站在指挥舱内，看见的已经是一片焦土，满目狼藉。 　　……应该是彻底损毁了吧？ 　　宛籽静静看着虫族母舰的残骸，实在无法开心得起来。她知道，在那个母舰上搭乘的是虫族，并不是嗡嗡叫的虫子，而是具有高等智慧的能与人交流、有自己的信仰与感情高等虫族。就事论事而言，四千年前，明明是伊克斯佩特星对他们做了残忍至极的屠杀。 　　“他们着落还算顺利。”莱格修斯的声音在她的身旁响起来，“舰上的乘客如果没有经历内乱，应该绝大多数都能存活。” 　　宛籽惊讶回头。 　　莱格修斯道：“如果他们愿意放弃战争，帝国不会把他们赶尽杀绝。” 　　“我……”宛籽心虚地移开视线。 　　是她的表情出卖了她的思想吗？ 　　莱格修斯盯着她的眼睛，轻道：“种族之战，原本就是残酷的。但是如果能以和平为代价，没有人愿意选择杀戮。” 　　宛籽低下了头，远眺焦土中的虫族母星残骸。 　　明明已经胜利在即，可是心情却一点也没有好转啊。 　　“如果这是结局就好了。”她轻声道。 　　莱格修斯的手落到了宛籽的头上，轻轻磨蹭她柔软的头发。 　　“会的。”他回答。 　　* 　　过了不久，支援的舰队赶到，把虫族母舰重重包围了起来。新破军号主脑对虫族母舰进行了扫描，发现其中仍然充斥着生命体。 　　突击队率先行动，用激光刀刃割开舰身，强行制造出一个入口，深入其中。 　　又过片刻，突击队员传回冷静的声音：“已经控制。” 　　…… 　　随后，宛籽就跟着莱格修斯进入了虫族母舰。 　　她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越往深处走越心惊肉跳：这艘船舰实在是，坏得太严重了。内部一片漆黑，周遭凌乱破败，一阵阵焦烟味令人晕厥，她不敢想象，在这样的环境中，还能有多少人生存下来？ 　　终于，她迈进了最后一道舱门，看见了黑压压的人群。 　　那是数不清的虫族战士站在一起，齐整地列队，他们每一个伤痕累累，脸上却看不见任何惊惶，所有人都带着同一个表情，看起来不像是被俘，更像是在接受检阅的仪仗部队，任凭突击队员们的枪口已经抵到了眼前，仍然面不改色。 　　莱格修斯双翅一振，飞离地面，冷眼看着眼前的虫族道：“这一场战争，已经结束了。” 　　虫族的战士们终于变了脸色，原本就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垂死的挣扎。 　　一阵细微的推搡之后，人群中挤出一个矮小的身影。 　　他仰头凝望莱格修斯，目光锐利如同野兽，作出了攻击的姿态。 　　“来打架吧！”清亮而又稚嫩的声音响起，“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还活着，不过我替你高兴！跟你打，死了不亏！” 　　……小虫！ 　　宛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不是应该在回母星搬救兵的船上吗？怎么会在这里？ 　　小虫也看见了宛籽，表情稍稍松动。 　　“你也在这里啊。”小虫眨了眨眼，“那个，我们是朋友，对吧？” 　　小虫紧紧盯着宛籽的眼睛，脸上似乎露出了一点愉悦。 　　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这一幕：一个虫族的少年，正对着帝国的帝后说我们是朋友，对吧？ 　　“……是。”宛籽握紧了拳头。 　　小虫开心地眯起了眼睛：“那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呀？”他小心补充，“没有报答的。” 　　“……好。” 　　“我们虫族啊，死了后是要回母亲那里的。” 　　“……” 　　“如果我输了。”小虫的重新摆好攻击的姿态，一字一句道：“请你一定，要送我回去啊。” 　　如果我输了，请你一定，送我回去啊。 　　宛籽如逢雷击，深埋在记忆深处的声音碾压而来—— 　　我们的母亲叫虫后。 　　只有最优秀的战士，死后才能被族人送回母亲的身边，在她的怀里等待重生。 　　在虫族母星的夜晚，只要抬头就可以看见她的光辉…… 　　我很想……很想让你看一眼…… 　　宛籽，如果有可能，尽量活久一点吧…… 　　…… 　　没有预期的痛苦突然降下，尖锐的疼痛仿佛撕裂灵魂。 　　宛籽颤抖着伸出手抱住自己的脑袋，哭不出来，只能如同雕像一样在保持着僵直的姿势，一遍一遍，接受无形的凌迟。 　　灰……灰叶…… 　　时至今日，她仍然欺骗自己，真正的历史上的灰叶只是莱格修斯的战斗伙伴，真实的历史是他和她从来就没有相遇过。只有这样，她才能心安理得地，把灰叶这个名字从生命里雪藏起来，让那些痛苦永远深埋于久远的虚幻的记忆中。 　　可是她做不到。 　　那些记忆如此真实，明明就在她的生命里。 　　她忘不掉那些真切的相处，忘不掉分别时他颤抖的嘱托，忘不掉她坠落湖中时看见的他最后的身影…… 　　灰叶他存在过，就算只有她一个人记得，他也真实地存在过。 　　…… 　　“来吧！”小虫厉声喊了出来。 　　几乎是一瞬间，它风驰电掣般冲出，与莱格修斯在空中缠斗成光影。 　　他们的动作极快，位置不断变化，短兵相接发出零碎的声响，刀光剑影如同是远古的武士作战。 　　不论是帝国战士还是虫族，都没有人出手相助。 　　——这是两个种族最为骄傲的战士，在为了荣耀而战。 　　时间在这一刻已经没有痕迹。 　　终于，小虫的身体被莱格修斯倾轧，重重撞击在飞船的舱壁上。莱格修斯的刀刃抵在他的脖颈处，划入一分，绿色的血液随着刀锋渗出一线。 　　小虫还想要反抗，手臂却已经不再受控，软软垂下。 　　莱格修斯松开束缚。 　　小虫从空中坠落，砸在地面上。 　　“果然……很强啊……”小虫的眼睛肿了，只能睁开一小条缝隙，却吃力地笑了起来。 　　“你也，很强。”莱格修斯气喘吁吁，捂住了胸口的伤处。 　　虫族的战士们看见小虫的模样，仿佛是默契，齐整的队伍渐渐散了开来，让出了一条通道。 　　在场的人终于看清了被他们围在中央的是什么。那是三个虫族的长者，其中有两个已经长眠，只有一个仍然保持着坐姿，正目光炯炯看着莱格修斯，满是褶子的脸上挤出了一抹细微的笑容。 　　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作为发起战争者，我后悔之前自以为是的愚蠢决定，低估了对手。” 　　宛籽紧紧跟在莱格修斯身后，握紧拳头。她知道，他说的是之前把他们留在八脚怪星球上的行为。 　　长老闭上了眼睛：“作为一个战士，我为目睹生命的光辉而感到骄傲。恭喜你活了下来，我尊敬的敌军元帅。” 　　他已经快死了…… 　　宛籽看见他的肚子上插着一片飞船残骸，鲜绿色的血液正从伤口处潺潺流出来。 　　“莱格修斯……”宛籽喃喃，看了一眼莱格修斯。 　　莱格修斯略微点了点头。 　　宛籽蹲下身去，捂住了他的伤口，朝着身后高声喊：“薇妮！快！快来——” 　　长老吃力地抬起手，似乎想要阻拦。 　　“我知道你们所谓的战士骄傲！”宛籽粗暴地擦干眼泪，甩掉脑海里盘踞的灰叶影像，“可以活下去就活下去，努力活到和平的那一天，难道不好吗？” 　　“我亲爱的孩子，”长老低沉道，“和平原本就是最难的事情。” 　　“那就别放弃啊！”宛籽哭着喊了出来，“战士的本质，不是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战斗吗！” 　　那些虫族战士，他们一个个坦然的眼神，每一个都和灰叶诀别时刻最后的眼神一模一样。 　　他们分明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为了他们身为战士的骄傲。 　　这样的眼神在她的噩梦中出现了无数次，每一次她急躁得不知所措却又无能为力，直到此时此刻，她终于把心中积聚已久的痛苦喊了出来。 　　——明明还有生的机会的，为什么当时不一起逃走呢？ 　　——为什么、为什么为了所谓的骄傲就要付出生命？ 　　——为什么就这么放弃了，灰叶？！ 　　…… 　　* 　　长老浑浊的眼神一滞，缓缓放下了手。 　　下一秒，薇妮带着医疗队冲到了他的面前，把虫族长老围了起来。 　　在远处，小虫已经被放到了治疗舱内，苍白的小脸上狰狞的表情渐渐止息，剩下的战士们也相继得到了治疗。 　　帝国的医疗队员们大多文弱，像薇妮一样几乎没有战斗力，他们靠近虫族时紧张得全身僵硬，上药的指尖微微发颤。间或抬起头来，看见虫族阴森森的眼睛，顿时吓得更加无措。 　　“喂，不用抖，我们不揍废物的。”残暴的杀人机器战士挠头道，“一般是直接杀掉。” 　　医疗队成员：…… 　　* 　　虫族成员没有抵死反抗，而帝国也没有把他们关进军部监狱，这发展让所有人跌破了眼镜。 　　事件的始作俑者是帝国的帝后，前任元帅的伴侣，来自遥远的星系的地球雌性。 　　她现在已经抬不起头了，擦干了眼泪之后，一直处于深深的羞耻感中无法自拔。 　　——太……太丢人了…… 　　——众目睽睽之下，这一盆狗血洒得真是…… 　　宛籽已经预料到了自己上星际日报的画面，尴尬癌晚期发作，简直想要抓狂。 　　“你做得很好。”莱格修斯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发顶。 　　“……” 　　“你毕竟，给了和平以希望。” 　　“真……真的吗？” 　　莱格修斯低道：“不过，在和平真正到来之前，还需要消除一些东西。” 　　“什、什么？” 　　…… 　　医疗团队推着治疗舱路过莱格修斯。 　　虫族长老在透明的治疗舱内睁开了眼睛，对着莱格修斯缓缓道：“作为报答，我可以告诉你，亚瑟·艾博特去了葵明宫旧址。” 　　话毕，他就闭上了眼睛。 　　很快，医疗团队清退干净，帝国的工程师们进入了虫族母舰，开始着手修复这一艘破败的船舰。 　　那时，宛籽已经跟随莱格修斯飞抵葵明宫。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哦…… 　　【我自己都不信…… 　　是的今天更新比较早！请看我洗心革面的眼睛！ 第133章 路漫漫兮 　　葵明宫已然是一片废墟，荒草丛生。 　　在不久之前的战役中，从天而降的虫族曾经和帝国战士在这里进行了激烈的交锋，而后炮火摧毁了富丽繁华的宫殿。宫墙、喷泉、雕像、鲜花……所有一切繁华与文明毁于一旦，只剩下一些雕刻着精美花纹的白色石头，歪歪斜斜地伫立在原本的遗址之上，无声而又寂静。 　　这就是战争啊。 　　宛籽小心地穿梭在其中，搜寻着亚瑟的身影。可是偌大一个葵明宫里，根本找寻不到任何活物生存的痕迹。 　　——他也许已经逃跑了呢？ 　　宛籽忍不住这样猜想，却很快否定了自己的念头。她有一种感觉，像亚瑟那样疯狂而又偏执的人，绝对不会让他的这一场堂皇演出就这样拉上帷幕的。 　　绝对不会。 　　可是葵明宫里确实是一片死寂，根本找寻不到亚瑟的身影。如果他一定在这里，那么最后可能出现在哪里呢？ 　　宛籽在自己的脑海里努力地查找思索，忽然眼前一亮。 　　——花园高塔！ 　　“莱格修斯，”宛籽低声呼唤，“我可能、知道他在哪里。” 　　她奔跑着，沿着记忆中的道路绕过重重废墟，往花园的方向前行。一路上许多记忆从脑海里一幕一幕闪过，如同电影画幕一般在她的身体周围来回播放。 　　最初相遇时，她的身旁一片漆黑，只有亚瑟温柔的声音日日夜夜陪伴； 　　后来她睁开了眼，常常偷窥他在实验室里忙碌的身影，不论看多少次都觉得他漂亮得不像话； 　　再后来，他渐渐成为她最信赖的人； 　　直到葵明宫一役，他从高塔之上一跃而下，从此变成了陌生人…… 　　* 　　葵明宫的花园里狂风阵阵，唯一还残存的高塔格外孤单，如同这个世界的尽头。 　　宛籽站在塔下仰望塔顶，果然看见了一个比高塔还要孤独的身影站立在塔顶。 　　“亚瑟……”宛籽呢喃。 　　莱格修斯振翅一跃而起，冲上塔顶。 　　宛籽看见两道身影交织在一起，感觉自己坠落于梦境的边缘。那一年那一天，亚瑟在这座高塔的顶端对她摊牌。这个地方亚瑟与自己母星正式决裂的起点，也是她对他信赖的终点。不论之前有过多少信赖，在那一刻他都与她正式成为陌路人。 　　而他现在回到这里，又代表了什么呢？ 　　…… 　　* 　　塔顶狂风大作，沙石与落叶铺天盖地，席卷整个战场。 　　莱格修斯的伤势终归没有痊愈，又经历了与小虫的一战，应战速度渐渐变得迟缓。 　　就在他略微分神之际，亚瑟忽然身形一闪，从腰间拔出一把枪械，在他身后对准心脏扣下扳机——！ 　　“莱格修斯小心——！”宛籽惊叫。 　　莱格修斯的动作并没有停滞，他骤然转身，扣下手腕上的装置，朝亚瑟发射出一颗微型弹药！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滞。 　　亚瑟的身影在空中僵持了片刻，忽然直直地坠向地面。 　　“啊——”宛籽吓得退了好几步。 　　亚瑟就坠落在距离她几步开外的地方，沉闷的声响过后，四周的尘土飞扬起来。 　　宛籽呆呆看着他：他没有穿铠甲，身上的衣衫一半被火灼烧成了焦灰色，一半被鲜血染红，零零落落的，破碎不堪。胸口被射穿了一个洞，露出来的却不是血肉，而是隐隐泛光的机械。他稍稍挣扎呻吟，那堆机械就发出咯吱咯吱的噪音，不一会儿，里面还升腾起了一点点焦烟。 　　宛籽看得毛骨悚然，一步都不敢动弹。 　　莱格修斯降落在宛籽的身旁，眼睛里也露出略微的惊讶。 　　亚瑟停止了挣扎。他微微转了转头，涣散的目光落到了宛籽身上，凝聚成微微的光亮。 　　“……很丑吧？”亚瑟的声音喑哑而又缓慢。 　　宛籽终于忍不住靠近他，颤声问：“你的……心脏呢？” 　　“心脏啊……” 　　亚瑟眯起眼睛，扬起了一抹惯有的微笑。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忽然伸手进了伤口，从里头一把揪出了数十根细小的神经纤维传导线。 　　“啊——”他大声惨叫了一声。 　　“你在做什么——！”宛籽扑了上去，却只握住了一点点断裂的传导线。“亚瑟……” 　　亚瑟气喘吁吁，望着宛籽惊恐的脸，他的眼睫微微弯翘起来，仿佛是偷偷做了坏事的调皮孩子。 　　“心脏，早就没有了。” 　　亚瑟轻声道道。 　　短而凌乱的蓝色发丝被汗水濡湿，紧紧贴在他惨白的脸上，搭配着他的笑容，居然活生生露出了几分明媚来。 　　莱格修斯一直安静地站在宛籽身后，也终于站不住，走到了亚瑟身前，单膝跪在他身旁。 　　他问他：“为什么这样做？” 　　亚瑟艰涩地抬起眼，低道：“确保……肯定会死啊……” 　　莱格修斯道：“我问的是，为什么要走到这样的结局？” 　　…… 　　莱格修斯的声音很轻，却罕见地透着一丝迷惘。 　　宛籽跪坐在亚瑟身旁，恍惚间仿佛看见了穆查理时代的少年伊斯与那个自称“基因研究所之光”的实习助理亚瑟。他们从那么早之前就成为彼此的伙伴，相伴走过四千年时光，多少次生死战役中患难与共，到头来，却是这样的结局……就算是莱格修斯也没有办法释怀吧？ 　　“你变化很多。”亚瑟低语，“变成了……四千年里，最像伊斯的那一个。” 　　莱格修斯沉默。 　　亚瑟目光飘荡到了别处：“我大概是……最不像亚瑟的那一个吧……” 　　莱格修斯低道：“你的心脏和你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因为基因缺陷混淆了你的判断？” 　　亚瑟低笑起来，胸口的机械不断冒着火花，呲啦作响。 　　“我也不确定……但我很确定现在的我……是清醒的……我一点也……不后悔。” 　　亚瑟的声音越来越低，阴霾的目光却随之越来越澄明。 　　他又挣扎了些许，吃力道：“能……让我自私地……与宛籽告个别么？” 　　* 　　宛籽很害怕这样的独处，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她早就发誓再也不会对亚瑟有一丝一毫的希望，这个人已经彻底变成了她的陌生人，可是现在他已经气息奄奄地躺在地上，说要和她告别。 　　——有什么好告别的呢？ 　　宛籽握紧了拳头，很想一走了之。他做了那么多惨无人道的事情，却想在这一刻回到从前吗？ 　　他确实是如他自己所说，真是自私透了。 　　“别纠结了……反正你也……不忍心走啊……” 　　亚瑟仿佛吃定她不忍心走，躺在地上大刺刺地笑起来。 　　宛籽：…… 　　亚瑟看见她憋屈的模样，笑得越发厉害，气喘得胸口的洞里又冒出一点焰火来。下一秒，他痛得全身都抽搐了起来。 　　宛籽：………… 　　宛籽咬了咬牙，不再别扭了。她低声问他：“基因缺陷的解药已经找到了……还有机会活下来吗？” 　　亚瑟收敛了笑容，轻轻摇头：“没有了。” 　　宛籽顿时气岔。 　　是啊，做了那么多坏事，身体也破败成这样，他还自己扯了一把电线加快进程，这个混蛋根本就是想早点死…… 　　“我本来，早就该被销毁了……”亚瑟躺在地上，“在很久很久以前，你还在培育皿里的时候……” 　　“我自私地隐瞒了病情……延长了陪伴你的时间……” 　　“本来只是想……亲自陪伴到你长大……” 　　亚瑟的目光虽然勉强聚焦，语言却开始凌乱。 　　后来的事，宛籽已经了然。隐瞒了病情的亚瑟逐渐陷入偏激与执拗，直到变成现在的疯狂。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陷入癫狂，只知道他不计代价要摧毁整个伊克斯佩特帝国，就像是扑火的飞蛾，不惜粉身碎骨也要和这个世界同归于尽……他的疯狂，几乎是匪夷所思而无法自控的，疯狂到临到终了，亲手了结自己的生命。 　　就像那段穆查理虚幻的记忆里，他宁可跟随伊斯一起赴死，只为了怕自己难以自控继续研究。 　　或许亚瑟他，本来就是这样玉石俱焚的性格吧。 　　“宛籽。”他轻声叫她的名字。 　　宛籽低声应：“嗯。” 　　亚瑟湛蓝的眼眸已经开始浑浊，眸光越来越淡：“对不起……让你……失望……” 　　他阖上双眼。 　　大风呼啸而过。 　　最后的声音淹没在了风里，消散得无影无踪。 　　宛籽僵坐在原地，忍了好久都没有掉落的眼泪，在听见对不起的这一刻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你果然是个……自私至极的混蛋。” 　　* 　　宛籽摇摇坠坠站起身，勉强走了几步，却脚下一软，踉跄着朝前冲了几步。 　　在她彻底失去平衡之前，栽进了莱格修斯的怀里。 　　“我其实并不是非常难过……我只是、只是……” 　　她埋头在莱格修斯的怀里，闷声闷气地语无伦次，眼泪透过他的铠甲缝隙，渗透进他的胸口。 　　“我明白，”莱格修斯轻轻拥抱住她，“只是忽然找不到来时的路。” 　　“我……” 　　“……没关系的，你不必坚强。” 　　莱格修斯的声音低哑轻缓，夹杂在风里，仿佛能够渗透进她的骨血。 　　宛籽感觉自己的心头忽然也破了一个大洞，所有的情绪倾倒而出。她紧紧抱住莱格修斯，再也不再压抑，嚎啕大哭。 　　* 　　四千年时光，痛苦多于欢愉。 　　他一个人独自疯狂，终于走完这漫长的人生。 　　这个自私至极的混蛋，哪怕失望至极，终究也、再难相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便当 　　不出意外明天能完结吧 第134章 亿万年星光 　　两个恒星日之后，伊克斯佩特星军队夺回了剩下两颗卫星的统治权，天网系统正式恢复，这一场旭日持久的战争终于在两败俱伤的战局之下走到了尾声。 　　三个恒星月之后，帝国的工程师终于完成了浩大的工程，成功修复虫族母舰。 　　翌日，军部聚集了所有的虫族战士，送他们登上自己的母舰，押解他们飞往虫族的母星。 　　虫族长老是最后一个登舰的，在登上飞船之前，他停步在莱格修斯与宛籽的面前，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高傲的神情。他道：“贵国答应收治所有在战时受伤的虫族，作为交换条件，虫族才允诺你们在三个恒星年之间往来翼都，调养你们身上的疾病。” 　　莱格修斯冷眼虫族长老。 　　虫族长老道：“我希望你能记住，虫族绝不会因为恩情就忘记仇恨，和平只是暂时的。” 　　莱格修斯冷道：“休养之后，如果虫族还想较量，帝国欢迎之至。” 　　虫族长老浑浊的眼里闪过锐利的光芒。 　　小虫从他身后探出脑袋，盯着宛籽龇牙咧嘴：“我要回去了，来玩呀。” 　　“滚。”宛籽的身后，人鱼兰多面无表情道。 　　“切。”小虫朝他比了个中指，大摇大摆离开。 　　宛籽：…… 　　这个家伙从哪里学的…… 　　轰鸣声中，飞船拔地而起，转眼之间消失在苍穹之间。 　　“那种石头，我的母星要多少有多少。”兰多死死盯着远去的飞船，满脸不高兴。 　　宛籽摸了摸他的脑袋，笑出声来：“好啦，打架输了很正常的啦，而且小虫也让你赢了一次啊。” 　　兰多与小虫公平决斗，三个恒星月来总计三百零五场，胜一场，输三百零四场。 　　最后一场小虫勉为其难手下留了情，结果，戳中了兰多的马蜂窝。 　　“谁要他让啊！！！” 　　* 　　后来，第一批伊克斯佩特星人搭乘飞船飞往虫族的故乡。 　　那时候，莱格修斯已经在基因研究所的修复液中沉眠。 　　那一枚黑色的石头就装载在培育皿的顶端，幽幽地散发着只有仪器才能捕捉到的波段。薇妮与研究所的成员对它进行了深入的研究，却始终没能检查出它到底是什么物质，又是来自于哪里。最后，科学家们只能暂时放弃研究，暂时把它当做一个时代的未解之谜。毕竟宇宙之为广博，就算是高度发达的文明，也终究只能窥得一二。 　　“他会完全康复吗？”宛籽轻声问薇妮。 　　薇妮伸手一抹，莹绿色的数据投影围绕着莱格修斯旋转，一行一行的精密数值无声地诠释着这一个高级生命体的所有体征。她盯了好一会儿，终于微笑起来，轻声道：“会，所有的伊克斯佩特星人，都将会重新踏上生命的旅程。” 　　宛籽站在高大的培育皿前，仰头盯着悬空漂浮在淡蓝色液体中的莱格修斯。恍惚间，她仿佛穿越回四千年之前的坦尼桑，分不清眼前的究竟是经历过无数次生死的莱格修斯，还是刚刚完成基因改良的伊斯。 　　一天一天，他身上的伤口正在一肉眼可辨的速度消失殆尽，胸口的大洞逐渐缩小，从内向外长出新生的肌肉来。 　　四千年的痛苦与磨难，正在被一点一滴地抹去。 　　这个过程如此安静，安静得宛若是一场期待已久的美梦。 　　“快点好起来啊，帝国在等着你。”宛籽伸手触及培育皿壁，对着里头的莱格修斯轻声呢喃。 　　莱格修斯闭着眼睛，安详地漂浮在培育液之中。 　　“我也……在等你。” 　　* 　　在莱格修斯沉眠的时间里，身为帝后的宛籽指挥着罗斯特对植物研究所附近具有杀伤力的植物进行扫荡，尽可能地与植物抢夺在日半球的生存空间。 　　起初局面很艰难，因为那些变异植物的攻击性太高了，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些植物逐渐变得行动迟缓。 　　基因研究所几次勘察，终于发现，原来是一种新生的小花，不知不觉开遍了阳光能照耀到的地方。小花所到之处，粗壮的紫色刺藤像是失去了吸食营养的能力，渐渐地刺藤一片一片枯萎，藤蔓间隐藏的变异植物也失去了遮蔽，暴露后被战士们无情斩杀。 　　而那些白色的小花每一朵都不过指甲大小，更加可贵的是它们的枝叶是天然的绿色，是几乎已经在伊克斯佩特星绝迹了的天然非变异植物，没有任何攻击力。 　　就是这样的柔软生物，却意外地成了变异植物的克星，所过之处，片片枯萎。 　　它们就生根在刺藤的残骸之上，摇曳着细软的腰肢，接着风把种子撒向更远的地方。 　　…… 　　那时候，莱格修斯已经不需要泡在培育皿中了。 　　他的身体已经恢复，意识却还迷失在广阔的宇宙中，迟迟没有醒来。 　　宛籽带他回到了赫利俄斯宫，把他安放在寝殿的床上，让温旭的斜阳点燃他金色的眼睫。 　　“第一批去虫族休养的战士已经回来，他们真的恢复健康了呢。” 　　“我们已经从刺藤的手里抢回了很多土地，大家已经开始移居到日半球。” 　　“现在的帝国很美。” 　　“……你什么时候能够醒来呢？” 　　等待的时间，焦虑而又匆忙。 　　宛籽在花园里种上绿色的树木，在回廊上栽上新生的兰多罗纳花，独自一个人，一点一点让这一座陈旧的宫殿修整成它昔日的模样。等到累极了，她就缩回莱格修斯的身旁，搂着他的腰沉沉睡上一觉，或是盯着他一天天好转的脸色，发一小会儿呆，偷偷占一点点小便宜。 　　“睡美人，花开了，你快醒过来吧……” 　　思念像日界线的斜阳那样绵延万里，时间，真的已经过去很久了。 　　“你再不醒来，我都想忍不住做坏事了……” 　　宛籽轻吻他的额头，轻声呢喃。 　　斜阳照在身上暖融融的，她渐渐又起了困意，忽然，脊背上传来轻微的触碰。 　　宛籽惊愕地抬起头，对上了莱格修斯淡金色的眼眸，一瞬间，仿佛看到全宇宙的星光。 　　* 　　不知名的小花绽放遍野，不过短短两个恒星月，旷野之上，竟然再也没有那些可怕的刺藤踪影。 　　宛籽与莱格修斯搭乘飞行器低空飞过植物研究所，只见漫天的白色小花如同繁星一样开遍了山川大地，从高处望去就好像是下了一场大雪，埋葬了一切狰狞与丑陋。 　　飞行器降落在葵明宫废墟上。 　　眼下的葵明宫已然成为了一片花海。 　　莱格修斯走到宛籽身旁，轻声道：“根据调查，这些花，最初是从这里开始蔓延的……” 　　宛籽在花海中迂回前进，凭借着那些残存的雕花石柱勉强判断方向，停步在葵明宫的正殿前。 　　这里曾经发生过战役，如今只剩下云烟。 　　没有人知道这些花朵为什么会从葵明宫里滋长出来，可是它确实从这里开始蔓延成了海洋。 　　大风吹过，已经没有任何沙石飞扬，只有遍野的花枝轻轻摇曳。 　　宛籽低声问莱格修斯：“柔软的天然植物，生命力居然比变异的还要顽强，四千年前的穆查理星人，估计怎么都想不到吧？” 　　莱格修斯一愣，轻声答：“是啊。” 　　帝国经历了四千年的痛苦与折磨，也许帝国的植物也是呢？ 　　违逆自然的后果，恐怕只有亲生经历过的人才会懂得它的可怕。 　　宛籽道：“这里……以后会变得很美吧？” 　　曾经象征着皇权的葵明宫，埋葬了太多的过往。那些已经逝去的人的身体埋藏于废墟之下，灵魂上开出新生的花朵，也许正亲眼看着全新的世界就这样来到。 　　远处，罗斯特带领着亲卫飞过葵明宫上空，巡查这一片新世界的每一寸土地； 　　基因研究所的科学家们正忙碌着采集小花样本； 　　兰多假装帮科学家们采集样本，找到空隙，就悄悄对莱格修斯翻白眼； 　　薇妮站在风中眺望远处的高塔，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 　　…… 　　莱格修斯俯下身，轻吻宛籽的眼睛。 　　“是，它将会是最美的起点。” 　　小花疯狂盛开了两个恒星月，之后就成片成片的枯萎，黝黑的土地重新□□了出来。那些刺藤已经腐烂成肥沃的土壤，广袤的大地上重新生长出不同品种的绿色嫩芽。这是四千年来，帝国土地上第一次重新生长出原始颜色的植物，没有人知道那些生命是如何发芽的，所有人只知道，在绿色重新覆盖满整颗星球的那一日，帝国的元帅与他的地球伴侣在葵明宫建起一座丰碑，纪念这四千年的往昔。 　　“致生命与荣光。” 　　作者有话要说：　　1.正文正式完结 　　2.番外大家想看什么可以点播啊（比如亚瑟爸爸到底是咋想的啊这神经病；莱格修斯昏迷期间宛籽真的啥都没做么？等。。。） 　　3.关于新坑，内容暂时还在犹豫，为了更新能够定时和更轻松，所以我会花个把月存稿。如果想要在第一时间看到的话，可以先收藏地址：；手机党直接点进专栏，找到排名第一的《微言》即可 第135章 亚瑟番外——星辉伊始 　　亚瑟醒来的时候，周围一片漆黑。 　　他在一片漆黑中摸索，慢慢前行，所有的记忆一点一点在心中复苏。 　　多年之前，帝国对基因进行了改良，所有的伊克斯佩特星人分批次完成基因重组，整个帝国迈入了新时代。后来基因缺陷爆发，基因研究所穷尽举国之力，终于研究出以复制人为模本的“暂停时间”方法。而后粗壮的针管刺入他的脊髓，殷红的脊髓组织液缓缓流淌入针管…… 　　他的记忆仅限到备份为止。 　　在那以后，一片馄饨。 　　渐渐地，他的视野清晰了起来，可以看见四周一排一排整齐排列的蜂巢。 　　蜂巢内，无数个亚瑟闭着眼睛，安静地等待着被激活。 　　亚瑟握紧了拳头，踉跄退后了几步。 　　虽然已经隐隐约约有所感觉，但是真正见到时，他仍然吓了一跳。 　　他，并不是亚瑟本体，他是复制人。 　　问题是，他是第几个呢？ 　　他在蜿蜒的蜂巢中缓慢前行，终于摸索到蜂巢入口。 　　陡然间，刺耳的警报声响起。 　　片刻之后，十几个守卫举着枪把他团团围住，从守卫后面，缓缓走出来一个身穿白衣的身影。 　　亚瑟愣愣地看着他，好久，才吃力地扬起笑脸。 　　“你好啊，我是不是醒来得不是时候？” 　　他微笑着问那个白衣人，他的另一个复制人。 　　那个有着和他一模一样面孔的人回答：“提前了一个恒星日。” 　　他看起来不苟言笑，湛蓝的眼眸透出冰凉的光，整张脸上没有任何的情绪。 　　亚瑟耸耸肩，耗尽了力气，瘫倒在地上。 　　虽然都是“亚瑟”……但他不喜欢这个家伙。 　　亚瑟再次醒来时，已经是躺在实验台上。 　　那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抽去了他的血液，放入仪器中。很快，所有的身体数据都投射到空中，那些数值已经不是简单的身体检测，几乎涵盖了基因序列所能拆解的最小范围…… 　　“科技似乎发展到了不得了的地步。”他低声问，“已经，过去多久了？” 　　“四千年。”复制人冷淡回答。 　　亚瑟的脑神经有一瞬间的短路，喃喃：“四千年了……我们都没有攻克基因缺陷吗？” 　　他本来以为顶多过去两三百年，顶多七八百上千年，以帝国的科技水平，要想攻克一种顽疾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可是竟然过去四千年了！为了基因改良计划，用四千年的苦难去偿还，这代价真是难以估算…… 　　复制人冰蓝的眼眸聚焦在他的脸上，眼底划过一丝探究的光。 　　“研究所将会对你的身体和心理素质进行评估，如果合格，你将会去帝国基因研究所供职。” 　　“通不过呢？” 　　复制人亚瑟神情毫无波澜：“当做残次品销毁。” 　　亚瑟闭上了眼睛。 　　是不是因为提前醒来的关系，所以情绪并不是完美契合“亚瑟·柯博特”呢？ 　　他真的，真的，非常不喜欢这个家伙。 　　好在，身体检查顺利通过。 　　亚瑟在坦尼桑工作人员的陪同之下登上家园号，临走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陈旧的基地。 　　真是幸运啊。 　　他在心底大大松了一口气，他实在无法想象，一生一世都在这个囚牢之中渡过是什么样的感觉。不过看那个家伙几乎就是一个钢铁人了，肯定枯燥到让人都能变成机器吧……还好，他的人生将在远方的伊克斯佩特星渡过。 　　作为一个复制人，运气也是很重要。 　　“亚瑟大人，好久不见。”家园号的指挥舱内，薇妮微笑着打招呼。 　　“是啊，好久不见。”亚瑟轻道。 　　虽然对于他们来说，这可能是第一次相遇，但那又怎样呢？ 　　薇妮捧出一个小小的盒子，道：“这是您的‘记忆’，请收好。” 　　亚瑟接过盒子，把里头的晶片小心地取出来。四千年来，每一任“亚瑟”在苏醒之后的所有记录都在这里，他现在还不是基因研究所的主人，只是一个新生的复制人。而当他正式接手这四千年来的记录之后，他将正式成为伊克斯佩特星的主人，亚瑟·艾博特。 　　他几乎是急不可耐地进入模拟舱，如同迫切地孩子。 　　下一秒，模拟舱内，虚拟的亚瑟形象出现在他的身旁，静静看着他。 　　他有一种错觉，那样的目光，饱含着无尽的哀伤。 　　“亲爱的族人，我在遥远的时空里与你相遇。请告诉我你的编号。” 　　“A334593。” 　　“在你接手我的‘遗产’之前，请你发誓，你将永远效忠母星，并愿意为之付出生命。” 　　“……我发誓。” 　　“你做好准备，成为亚瑟·艾博特了么？” 　　…… 　　四千年来，帝国前所未有的强大，也承受难以言说的苦难。 　　亚瑟花了整整三十个恒星日，终于彻底接收了来自前任们的记忆。 　　基因改良中，每一个穆查理星人都与不同个体的虫族星人融合，这导致了基因缺陷反应的千变万化。 　　有人是心脏逐渐衰竭，有人面目全非，自然似乎是以每个个体最恐惧的形式在惩罚逆天改命的穆查理星人。战神莱格修斯将失去自我意识与作战能力，年轻美貌的薇妮将会在缺陷爆发之后数年就苍老衰竭……而他，他害怕自己的不慎将带领整个种族走向灭亡。 　　所以他的基因缺陷是……不可控的意识。 　　每一任亚瑟·柯博特都不是死于衰竭。他们中在职时间最长一千三百个恒星年，最短的不过两个恒星年，每一个人基因缺陷暴露的时间长短不一，却无一例外，全部在缺陷真正降临前就已经选择自我销毁。 　　这是他的责任。 　　亚瑟“入职”的第200年，军部正式宣布“星辉”计划。 　　那时他已经对基因研究所的工作驾轻就熟，正是百无聊赖等着基因缺陷到来的时候，于是他跟随破军号出征，前往遥远的宇宙中寻找那渺茫的一线生机。 　　之后三十个恒星年，都在破军号上渡过。 　　三十年间，破军号曾经找到过五十几个宜居星球，只是在那些星球上的生物奇形怪状，不存在任何匹配“星辉”计划的可能性。星辉计划，至少主体得是与伊克斯佩特星人差不多的人形碳基生物才可以。 　　茫茫宇宙，真的可能存在救赎吗？ 　　在破军号上的船员都要陷入迷惑之时，一颗蔚蓝的星球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碧绿的植物，蔚蓝的海洋，唤起了所有人对穆查理的记忆。 　　“亚瑟大人，您看……” 　　“出发。”亚瑟低道，“赶在陨石雨到来之前，一定要赶到。” 　　破军号连续进行了三次空间跳跃，终于赶在陨石雨把那颗蔚蓝的星球吞没之前收集到了样本。 　　亚瑟的脑海中还残留着最后见到的生物的影象。 　　一个异星雌性。 　　个子比较小，似乎也不具备战斗力的样子。 　　体温比伊克斯佩特星人要高，摸起来应该很暖和。 　　他盯着试管中的那一缕发丝，有那么一瞬间，想基因缺陷来得晚一点。 　　毕竟这短暂的一生，实在有些太过乏味。 　　“星辉”实验体已经找到，破军号即刻返航。 　　三个恒星年之后，亚瑟亲自把“星辉”的基因试管送入坦尼桑。 　　那时，他已经能和坦尼桑的“亚瑟2号”谈笑风生了。 　　他了解他，如同了解他自己，他知道是无数个绝望而又压抑的长夜让他变成了行尸走肉。 　　“不出意外，这一次就能顺利合成星辉的初号。这次的实验体不同以往，她是我们迄今为止找寻到的最接近伊克斯佩特星人的智慧生物。”他盯着亚瑟2号皱眉，“喂，就算这样，你都不笑一笑么？” 　　亚瑟2号只是静静站在他的对面，既没有开怀，也没有沮丧。 　　他道：“你的话似乎很多。” 　　亚瑟叹息，小心地把装着试管的保险箱交到薇妮2号手中，回头对亚瑟2号翻了个白眼：“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冷血啊。” 　　那时，距离基因合并完成还有长达百年的距离。 　　百年之后，亚瑟将在这里，接到一个标注着26号的基因试管。 　　严格算来，那才是最初的相遇。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正式完结啦！！！ 　　以后番外还会补，直接发微博@风浅，不会再收费。 第一册 《亿万年星光》已上市，淘宝当当卓越京东等都能买到。 第二册 不出意外明年3月上市。 　　* 　　PS说起这个第二册 又是一把泪，继第一册出版被出版方要求加肉之后，第二册果然重蹈覆辙……编辑要求加入各种感（肉）情（车），点名要八脚怪星湖畔PLAY，虫族飞船呆瓜模式PLAY，以及丧心病狂的伊斯少年情窦初开霸道总裁PLAY……遇上一个很懂行的编辑真是鸭梨山大…………因为剧情散散落落，所以我就当番外发微博了哈，到时候可能会和正文有细微差距（修改痕迹），直接忽略就好。 　　【其实我好想知道是不是只有我车技烂到被出版方嫌弃……明明其他人都在出版删肉啊…… 本书由 yuqianshenjiuye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