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taishuyan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忠犬养歪手册》 作者:九歌魑魅 文案: 本来以为自己捡到了一只蠢萌的黑龙,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是只披着羊皮黑心黑肺的大恶魔。 对阿撒兹勒来说,这世间最美味的,不是人类的灵魂、不是交易,而是她温热的血肉。 对唐来说,这世间最悲伤的事,莫过于误以为自己拐到了一只龙,没想到却拐到一只魔神。 本文食用指南: 1,本文主要讲述了一只傲娇黑心黑肺的魔王如何养成萝莉的故事,所以本文又名【魔王饲养萝莉指南】。 2,本文男主狡诈邪恶卑鄙伪善腹黑阴郁傲娇,想看好人请绕道。 3,女主是萝莉,女主是萝莉,女主是萝莉。 内容标签:奇幻魔幻 天作之合 甜文 西幻 主角:阿撒兹勒 ┃ 配角:反正记不住 ┃ 其它:养成,忠犬,黑化,病娇,甜文,宠文 ================= 第1章 恶魔的征程【一】   风息山脉的一侧,曾是绝境森林的平野上,庞大的宫殿坐落如星辰。   暮色浓郁如画,粘稠而热烈,隐隐昭示着这是一天中最浓墨重彩的时间,白日将尽。   兰诺王宫中正举办着一场前所未有的舞会,主角是兰诺帝国的小公主艾莎。   “这条项链怎么样?亲爱的妹妹。”姐姐茉莉举起南部封地帕瓦丁伯爵送来的绝美蓝宝石项链递给她,“你可以戴戴看,和你的眼睛是一个颜色。”   艾莎的目光从蓝宝石项链上扫过,她回避开视线,“不,不需要,我不需要这么华丽的东西。”   “这是数一数二的珠宝。”茉莉很耐心的劝道,父亲帕特里克让她来安抚这个即将出嫁的小妹妹,但似乎她妹妹看起来心情并不好,“这里还有各种各样的饰品,你总得戴上一样。今天你要订婚!这可不是随便的场合!”   对,订婚。艾莎无声的想着。这场婚姻真的是她所需要的吗?   门口传来男人的脚步声。   被大陆成为铁血宰相的索尔茨伯利出现了,金色利落的短发,俊美的五官严峻而冰冷,双眼带着弑杀铁血之气。   当看到这男子的面容,艾莎心中一痛:若不是他,这场婚姻也不会这么快到来。   “您该出席宴会了。”索尔茨伯利迈着步子进入室内,有那么几秒钟的愣神。有着银灰色长卷发的艾莎公主如精致的人偶一样美丽绝伦,尤其是在今天这样隆重的订婚仪式上。她穿着天蓝色的裙服,边缘镶嵌着银色的碎钻,华美高贵。   银灰色的长卷发一直拖到脚踝,一双同样蓝色的眼眸空洞而迷茫。   今天,她似乎就订婚了。   在索尔茨伯利的催促下,她一步步来到宴会厅,订婚的男主角站在红毯的不远处,红毯上铺满了紫丁香和罗兰,还有各种颜色的玫瑰花瓣。踩在上面,会给漂亮的水晶鞋染上不同的花汁。   可惜对面的男主角并不是一个英俊的金发骑士,也不是某个国家的王子,而是一个四十多岁面容苍老却精神抖擞的国主。   西方国家的国主在他腰带能容忍的情况下,努力弯腰向大家致谢。   众人翘首以待,都以祝福的目光看着她。   她才十四岁啊!   坐在高座之上的兰诺帝君帕特里克露出慈善的微笑,“我的小女儿,今后就托付给你了。这场婚礼是两国之谊”   “能迎娶你的女儿,也是我的荣幸。”   “艾莎是我的掌上明珠,也是我最疼爱的小女儿。希望你能好好对待她,让她获得一生的幸福和荣耀!”   西方国主笑了,“当然,迎娶她就是我最大的荣耀。我发誓,她将成为整片大陆最幸福的女人!”   “您不用担心。”索尔茨伯利站在艾莎身后,对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说道,“我已经为您安排好了一切。”   艾莎扯了下嘴角,“我还得好好谢谢你。”   “我将永远守护你,艾莎公主。”   “你明知道,你明知道我不想……”满腔怒气冲上头,却在关键时刻忍住了,艾莎强行勾起一抹得体的笑容,改口“你明知道我不喜欢这些珠宝,简单点就可以了。”   “这毕竟是盛大的订婚仪式,需要隆重的珠宝作为装扮。”   “是的,你说的对,我的好宰相大人。”艾莎皮笑肉不笑。   “公主,您需要知道,您没有任何魔力,身体过于羸弱,也无法成为一名女剑士。成为一名高贵的夫人对您来说就是最好的人生。”   “我已经听过太多次了,宰相大人。我对知识的渴望并不比任何人少,”艾莎的声音有一丝哽咽。索尔茨伯利的话像是利箭正中她的心脏,没错,作为一个魔法绝缘体,她体内没有任何魔法元素,无法成为一名术士。过于纤细羸弱和矮小的身高,甚至让她没办法练习剑术,尽管她无数次偷偷拿起侍卫的佩剑模仿战士挥剑。正是因为天生如此废柴,即使她潜心背诵神音书,在这帮老贵族的眼中,嫁给一个体面的丈夫,才是最重要的。   订婚仪式过后,盛大的舞会举行,整个皇宫灯火通明。全国最优秀的厨师都被邀请了过来,协助为这场盛大的订婚宴会做准备。众人非常期待。   歌曲、音乐、舞蹈开始了。端着点心和酒的仆人在一群穿着华美晚宴裙的夫人里穿梭,人们川流不息地取用各种餐点和饮料。   “您不必皱着眉头,公主,我为您准备了焰火。”索尔茨伯利毕恭毕敬的说道。   “焰火?是为了庆祝我出嫁吗?”若不是他的手笔,她怎么会嫁给一个年龄都会成为自己父亲的男人?   “艾莎,你已经过了要胡闹的年纪了。我说过,我会守护你,为你安排好了一切!”   第一次,艾莎开始认真打量起眼前被世人称为铁血宰相的男人,双目望进他的视线中。   没错,就是这个男人,造成了她一切不幸的源头!可他还好意思说是为了守护自己!   各式各样的爆竹、花火被点燃了,火焰如同忽然忽然洒下的银河一样绚烂,巨大的烟花像极了闪光蝴蝶。   最为精彩的环节来了!竟然还有巨龙花火!   由数百只花火组成的巨龙形状的烟花,在上方呼啸着绽放开来,一瞬间,漫天都是火红的光芒,美到极致!   她端着酒杯,冷冷看着热闹的会场。西方国家的老国主多次想要拉起她的手,都被她以优雅的旋转避开了。   抿了几口之后,她决定回到自己的房间。   茉莉惊讶道:“为什么不留下来?你可是主角!”   “我酒有点喝多了,头晕的厉害。”她立刻脚下发软,一幅随时会晕厥的模样。   “好吧,那你先去房间休息一会,但绝不能整晚都不出来!你得亮亮相!”   艾莎脸上挂着温柔的微笑,抱着茉莉亲昵地蹭了蹭,“是的,姐姐,我会的。”   茉莉一走,她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一点点冰裂。   她不会留在这里呢!当然是要远走高飞。   贴身侍女柯兰还来不及收拾,就被自家的小主子抓了个现行。她慌忙抹了一把嘴上的蛋糕渣,把甜点塞到裙子下面,“小、小公主,你这么快就回房间啦?”   “是啊,我可什么都没看见呢,放心的享用吧。”艾莎耸肩。   “你不去舞会了吗,公主,这些都要脱下来?”   “还不快来帮我!哦,这该死的鲸鱼骨束腰,我都快喘不过气了。”   白皙的腰被勒出一条条红痕。   “鬼晓得人类为什么要发明这种东西。”   侍女很好心的提醒,“因为您是一名高贵的女士,小公主。”   迅速换上一身方便行动的简单裙装,谁让衣柜里全是华丽臃肿的泡泡裙,那长长的裙摆,简直令人头疼。   “听着,亲爱的柯兰,我为你准备好了你喜欢的东西,那就是数不清的甜点。”   侍女双目发光,但碍于礼仪,仍犟着嘴,“哦,我亲爱的公主,我绝对不会背着您偷吃任何东西,我发誓。”   恰好一股气从肚子里蹿了出来,侍女很不优雅地打了个饱嗝,尴尬地顿时不知如何是好。   艾莎笑了,“没关系,今天是我的订婚,我很开心,所以决定给你一个小礼物,去吧,储物间有你想要的东西,现在,请让我独处。”   侍女犹豫道,“可是……您真的不需要人来服侍您吗?”   艾莎笑的令人可怕。   她举起手,迅速将一块准备多时的湿手帕贴在侍女的鼻子上。   哐当一声,侍女像是一块死木头一样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不愿意吃甜点,那就吃迷醉药好了。   屋子里总算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要怎么离开?   从房间的窗外看去,楼下一片灯光璀璨,穿着华丽衣服的贵族女人和男人们互相调笑。钢琴和大提琴的每秒乐声交织在一起,不绝于耳。   这幅欢乐的景象对她而言却好比地狱。   艾莎所在的高塔华丽宽敞,且四周都是护卫。她来到大理石雕刻的阳台,只有这里是整个塔的背面,视野极好,在朦胧的夜色中,一切都显得慵懒而神秘。月光在绝境森林远方的风息山上照耀闪烁,好似一颗圆润的珍珠。   真是高啊。从这里往下看,则是陡峭的塔身,下方密密麻麻布着浓密的森林。一只夜枭在风中呼号。   从床底下拉出一条长长的布艺绳子,来到阳台,晚风吹起了她的银灰色长卷发。为了准备这次逃亡,她已经想尽了办法。   但似乎兰诺帝国的军队和警备措施做得不错。之前的逃跑都一一失败。   只要从这处阳台翻下去,就能成功躲进森林里,接下来,便是赶紧出境的问题了。   为了不被发现,制作这根布艺长绳花了她一多月的时间,现在终于派上用场。   背水一战了啊!   “总比那场糟糕的婚姻要好,就算摔死。”   艾莎将手放在冰凉的大理石阳台栏杆上,远方的英雄守卫塔看起来就像是小孩子的玩具一样小巧。风将宫廷大殿欢快的乐声吹了过来,想到那宴会厅内,众人正在狂欢,为什么父亲要同意索尔茨伯利提出的那个婚礼建议?为什么索尔茨伯利要让自己嫁给糟糕的西方君主?   索尔茨伯利冷峻铁血的面容浮现在脑海中——铁血宰相,所有人都如此称呼他。声名显赫,且拥有一千精英骠骑兵,手下术士更是无数,大陆鼎鼎有名的山猫术士都在他麾下给他效劳。冷风拍打着小腿,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只剩下这条路。   她才刚来这个世界不到两年啊。   最后望了一眼温馨的房间和柯兰女仆令人怀念的软绵绵大胸,猛地一撩银灰色的长发,恰好有风吹过,吹的她的床单哗啦直响,宛如将军披风。   绳子已经绑好,扯了扯,挺结实。   她抓起绳子,在自己身上打了几个结,风很冷,带着几分终结的意味。   闭着眼,往下一跃。   只要计算没有差错,在距离地面极其捏碎法印石,就能阻止下落。   一旦捏碎法印石的时间晚了,或者早了,她都将直接摔在地上,轻则摔伤,重则死去。   一阵怪异的风吹来。   她揉了揉眼,忽然,眼前似乎多了什么东西,腰间一痛。   ——龙。   龙的爪子正抓在自己的腰上,漆黑的眼珠看着自己。   艾莎象征性地尖叫了一声。   难道自己不是成功出逃,而是要被龙吃掉了吗?   这样一想,竟然有些悲壮。   她原以为最坏的结局是摔死,没想到还是要落入龙腹。   弓箭手的箭矢漫天射来,看来已经惊动了宫廷的人。下方的人不停尖叫道,“啊,黑龙来了!黑龙把小公主带走了!”   魔法术士也出来了,五颜六色的魔法光芒亮起。   那是她一辈子都不曾触碰过的魔法,现在就像是大白菜一样施展在夜空中,对准她上方龙的方向。   “黑龙,你要杀了我吗?”   这句话本是为了自言自语,没想到这只黑龙竟然回应了!   “咦,活的?”   喵喵喵?   艾莎浑身一震,身躯在呼啸的狂风中更是乱抖不停。   等等,她听到了什么???这只龙,龙他竟然会说话?   “你竟然会说话?”   “当然,我可是厉害的龙族!”   “我是活的啊!你为什么要抓我。”   黑龙显得有点失望,闷闷的回道,“这里举行了盛大的祭典,还召唤了龙族,我还以为是要奉献食物,所以往窗外扔肉给我。”   “可,可这里明明是一场订婚!我不是肉,我是公主!”   头顶的烟花已经停止了,黑龙打了个喷嚏,“你们用巨龙的形状召唤我来,难道不是为我献上食物和祭品吗?”   艾莎无语了,所以说,绕了这么大一圈,索尔茨伯利那家伙本是好心放个龙形的烟花,结果把真的龙引过来了?   要知道这片大陆已经上千年没有出现过真正的龙族了,所以人们都以为龙是幻想中的生物,根本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被黑龙带到了荒凉的龙巢,艾莎此时才看见这条黑龙完整的躯体。   这只一头幼年黑龙,个头矮矮的,只有一只火焰鸟那么大。   “唔,我现在还不想吃你。”黑龙郁闷的说道,“你不是我的祭品,我把你送回你的国家吧。”   “不行,绝对不行!”艾莎就好比看到了救星,“你送我回去,我就要嫁给一个糟老头子,生不如死呢!我要留在这里!”   “我讨厌人类!”   “想想看,我可以做很多事情的,帮你补衣服,给你打扫房间,什么都可以!”   黑龙想了想,“你会摘水果吗?”   “会,会,当然!”   “好,但你死掉了,我就会吃掉你。”   艾莎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你的意思是说,只有我死了,你才会吃我,对吗?”   “唔,我不吃生肉。要烤的。”   艾莎一阵抖,“勉强同意。对了,你叫什么?”   黑龙百无聊赖地说,“阿撒兹勒。”   “真是个不错的名字啊,传说中堕落天使之首呢。我是艾莎,”她想了想,又笑道,“这也不算是我的名字,我叫唐叶。”   说着,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阿撒兹勒的耳朵尖动了动,扑腾着龙翼就飞了起来,“我去抓兔子!”   “等等!”   小黑龙好奇的回过头,却看见唐叶一脸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表情。   “作为一只伟大的黑龙,你平时就吃兔子?” 第2章 恶魔的征程【二】   对住在这种荒野的龙族,抓兔子似乎也不太容易。   龙穴附近的山峰鳞次栉比、怪石嶙峋的悬崖和峭壁,几乎很难见到猎物。   北风凄啸,浓厚的黑云将天空牢牢覆盖,阴沉的空气里飘荡着淡淡血腥的气味。远处群山峻岭,如古兽的尖牙倒插在这片苍茫诡异、碎石遍地的荒原上。她所在地洞穴,正是由一只极其庞大的巨龙骨架打叠而成,白骨森森,巨龙的两只龙角插在门口,在微弱稀薄的浅色阳光下散发着莫名阴森抑郁的气氛。   但是——————   这面前浑身覆盖着厚厚的鳞片、口器恐怖、白齿森森,看起来杀伤力极其强大的不明生物真的是兔子嘛?!   “这种兔子味道还不错,人类,很软。”   “……”   “真的真的,你看,软的呢!”黑龙用尖爪子戳了戳。   厚厚的鳞片立刻戳了个洞,红白的虫肉流了出来。   唐叶面无表情朝旁边挪远了一点。   阿撒兹勒连忙掏出一本破旧的羊皮书,尖尖的翅膀点着书上某一页画的诡异生物,极为认真道,“书上都是这么说的,两个长耳朵,是兔子!”   那尼玛明明是看起来就很鬼畜的虫子啊!   恰好虫子被戳个半死,肥硕的身躯朝唐叶的方向扭动,口器狰狞张开,两条长长的红色触手伸了出来。   唐叶:“……!!!!!”   处理完所有猎物的鳞片和内脏,日色已暮。原本昏沉的天空更加压抑和逼仄,漆黑的墨色自天而降,如一整匹布倾轧下来,将荒野和山峰都笼罩在无边无际的夜色里。   晚风呼啸,风声流荡在渐渐笼入黑暗的壁石里,异常寒冷。   阿撒兹勒立刻扑闪着翅膀去收集柴火。   和想象中的龙穴不同,小撒的洞穴里没有成堆的金银珠宝珍奇艳葩,只有一块块叠放的整整齐齐的动物毛皮。   由于对这个世界并不了解,她自然不知这些毛皮都是些什么物种。强大的龙族当然不惧这粗粝的岩穴,但人类脆弱的身躯就不一样了。沿途尖锐的石子磨破了膝盖,手掌一片嫣红。洞穴最深处,拐角处有巨石,恰好能挡挡风。   来回爬了好几次,终于把毛皮都搬到了洞穴深处。顾不上身体的疼痛,唐叶先简单做了一番筛选,挑出五张最大最厚的深棕色毛皮,整齐铺在地面上。坎坷不平、碎石遍地的地面变得柔软又温暖。这些深棕色的大毛皮看着有点像是熊的,但是又比熊的体型显然大很多。   毛茸茸的皮毛挠着她的脚心,又痒又舒服,漂泊的心仿佛也安定了下来,满脑子的胡思乱想渐渐沉淀,一开始的慌乱已经无影无踪,她深呼了一口气,吻了吻手心的伤口。铺完地面,又挑出一张雪白的皮毛当被子。   如果有足够多的皮毛就好了,一定要把那些尖锐的地方都铺平。   果然没有电,一切都变得不方便啊。   唐叶盘坐在柔软的地面上,身上披着一身狐狸毛,露出两只蓝色的眸子。没有火光,洞穴里越来越黑,很快,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只有洞穴口传来微弱的光线,几点黯淡的星子,银色的月光寒冷而轻薄。   真好,这一切显得真美好。   虽然孤独又茫然,但是——   唐叶轻轻眨了眨眼睛,脑海里,西国主那张色眯眯的老脸被粗暴的撕烂,丞相大人冷峻的面庞也渐渐弱了下去,高楼、汽车、飞机、闪烁着画面的电脑和手机……这些她曾经熟悉的内容,都跟着淡去。   目光里,只有一只由远及近、有小到大的模糊身影。黑龙巨大的双翼在进入洞穴后合拢,清亮的龙嚎传来。   龙族可夜视,但是人类到了黑暗里,就是个睁眼瞎。唐叶只能勉强抓到一抹淡淡的轮廓   白天一定得叫这家伙去找个油灯来啊!   第二天天一亮,她果断决定出发去附近的丛林和小村庄收集物资。现在还不是离开龙穴的时候,如今到处都是寻找她的军队,兰诺的君主帕特里克一定要急疯了。   既然现在已经逃出了皇宫,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自由活下去。   从宫中带出最简单的饰品,小镇里的典当商人都震惊了,抓着她胳膊就问,“小姑娘,你这高级珠宝都是从哪弄来的啊?现在偷东西都是犯法的啊!”   唐立刻泫然欲泣,“我家境败落,这都是祖母传下来的传家宝,现在卖了给瘫痪的母亲治病。”   商人抹了两把老泪,语重心长的说,“小姑娘真可怜啊,不如我多给你五个银币吧,诶我看你这耳环顶多六十个银币。我少收你点中介转卖费,一口价,55个银币!”   这耳环是纯金镶嵌宝石的啊。唐叶也不吭声,把东西一收转身要走。   “诶,小姑娘!小姑娘!要不咱们65个银币怎么样啊~”   “180个金币。”   “我跟你讲我这里是最高的价格了哦。”   萝莉没人权啊!   果断离开典当馆,耳环捏在手里,卖不出去啊。   枝丫上的黑乌鸦冲唐“啊”着叫了一声,目光懒懒的。   “这位小姐,请问您手上的耳饰是需要出售吗?”一道温润的声音响了起来。   纯正的紫色撞进视线里,术士长袍微微浮动,腰间的繁琐银链简直晃瞎了她的眼睛。   男子手里捏着一把小巧的银丝烟斗,小指关节戴着温润的祖母绿,鼻梁上架着细框眼镜,眼镜系着一条银链被拴在他的衣领上,不用的时候就塞进胸前的兜里。   “是的,先生。”   男子反复打量着她,微笑,“那么,你来出价格吧,可爱的女士。”   “那,200个金币?”   反正对方看起来超有钱的样子,她胆子一肥,轻松吐出这个价格。   本以为对方会还价,没想到他竟然爽快地答应了,掏出一张写有姓名的卡片,“拿着它去驿站兑换,你能收到两百个金币。”   她迟疑了一会,“大人,您为何想买这只耳环呢?”   “纯金的耳环上镶嵌着一颗完整的蓝宝石,价值一万金币,你却只卖两百金币,我如何不买呢?”   唐错愕,兰诺宫廷给她的饰品竟然都这么昂贵,然而现在临时加价已经不太好了,唐咬咬牙,两百就两百,反正是急缺钱用,还是接过了卡。这个人大概不会欺骗她吧。   “小姐,您真是可爱极了呢,请问您有婚配了吗?”在她接卡的瞬间,男子趁机想抓住她的手,但被躲了过去。   唐叶赶紧拿着卡跳远两步,哦,该死的萝莉控,“有了,先生,恐怕您时机不对。”   男子反而笑的更惬意,“那还真是可惜呢,啧。”   唐叶吓得一溜烟跑了。   男子并没有追,半晌,喟叹道,“啊,那个老家伙要娶的小姑娘原来长这个样子。啧……到底要不要告诉那些人呢?”   那个人没说谎,她果然兑换到了两百个金币。驿站老板满是好奇盯着面前忙来忙去的银灰色卷发小萝莉,搭讪,“小姑娘,你独自带着这么多钱真的没事吗?要不要雇佣一个护卫?”   唐叶:“没事我家强壮地像小山一样八块腹肌肱二头肌各种肌的保镖在不远处看着我呢。”   听完这话,不远处本来打算动手抢劫的男人,看了看自己肚子上的肉,又默默坐了回去。   事实上,所谓的八块腹肌保镖正安静蹲在树杈子上。   看唐叶出来了,便落在她肩头,两个小黑爪子踩啊踩,“你要这些金灿灿的石头做什么,又不能吃。”   “这是人类世界的钱,虽然不能吃,但是可以买很多东西啊!”   变成乌鸦的阿撒兹勒鸟眼一亮,“我……我也想吃,可以吗?”   念在这家伙带自己出来的份上……唐叶忍痛大方道,“好好好,你要吃什么?”   半个时辰后,唐叶对着一直赖在烤鸡店前不肯走的乌鸦,椎心泣血地说,“啊,你现在是一只鸟,一只鸟啊!你已经吃了八只烤鸡了啊!”   乌鸦慢条斯理打了个饱嗝,“可是好饿。”   说着,他的目光转向了唐叶手中的蓝莓汁,“看起来怪怪的,这也可以吃嘛?”   “啊,当然。”话还没说完,长长的鸟喙已经直接戳向了瓶口,然而因为乌鸦的鸟喙太大,直接卡住了,翅膀扑腾扑腾扇着,“唐,唐快救我!”   唐叶:“……”   阿撒兹勒很哀怨,因为他发现,无论是变成鸟,还是变成龙,他都喝不到密封罐里的蓝莓汁。而且对他来说,有能吃的东西,却吃不到,更令人哀怨。   明明唐叶看起来喝的好开心的样子呢!   回到龙穴,唐叶无视某只龙哀怨了一下午的眼神,淡定把白天买的生活用品一样样安置好,包括洗澡用的毛巾和浴粉,还有一些简单换洗的衣物。折腾完一切,破破烂烂的洞穴总算像个能住的样子了,虽然还是个狗窝。   “读书害死人啊,谁骗我龙都喜欢收集财宝来着?这特么满地都是骨头,这龙爱吃啊!”   一转身,本来还帮着搬东西的龙已经不见了踪影。   再一看新买的小桌子,咦,放在桌子上那一箱子蓝莓汁也跟着神秘的消失了!   卧槽被偷了啊!   “小撒,你在哪?”一边喊着一边叫人,爬出洞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不远处,似乎多了一道畏畏缩缩的细长影子,看起来不是龙的形状,也不是乌鸦的形状。   更像是人!   唐虎躯一震,赶紧顺手拿起一块石头,偷偷摸摸靠近。   那人似乎背对着自己,蹲在地上,手里不知道在鼓捣什么东西。   该不会是国王的侦察兵吧?   她心中一紧,悄悄靠近,抓着石头就要往对方脑袋上拍下去!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那人忽然转过身来,用疑惑不解地目光盯着她手中的石头,“诶,唐?”   等等?这人认识她!!!???   熟悉的声音,是那头只会看书的笨蛋龙小撒。好险,差点砸下去了。   但是,这手、这腿,这脸!这属于人类的身子!   气喘未定,唐叶兀自拍着胸口。黄昏里,陌生少年苍白俊秀的面庞出现在视线里,他站起来,她才发现,这少年的头发一直拖到臀部,漆黑如瀑。   “你是谁?你真的是小撒?那头黑龙?还会变成乌鸦的那种?”   “是我”阿撒兹勒很不好意思的把某样东西迅速藏在身后,死活不拿出来。然而机智的唐叶一眼就看见了,这特么是她的蓝莓汁!   他红着脸,好难为情的样子,“这个好难打开啊。”鸟嘴也吃不到,龙嘴巴也吃不到,很困惑啊!   “你拿了我的蓝莓汁?”   所以说这家伙变成人就是为了喝蓝莓汁!!!!!   唐叶松了一口气,顺着岩石壁缓缓坐了下来,脑海里忽然爆炸的信息被理成了一条线。   不知为何,得知他现在是人类的模样,反倒稍稍轻松了一些。   “好吧,我来教你,这个瓶口很细,上面是铁皮做成的瓶盖,要这样扭开,看,打开了吧。”   小撒的学习能力很强,看着终于打开的瓶口,嘴角上扬了起来。   本来苍白的脸,因这抹笑容,而变得格外好看又动人。唐叶一时间看呆了,赶紧往自己脸上拍了一巴掌,阿西吧,这尼玛是一只心里只有吃的龙啊!   待火焰被升起来的时候,这个夜晚比上一个要温暖许多。柴火堆旁边,正盘坐着一名少年。   漆黑的长发披散在他的肩头,柔顺又乖巧的模样。   或许是黑暗过于浓郁,火光跳跃里,少年身上被夜色渐染的那一部分,显得冰冷且怪异。   察觉到唐叶的目光,他极轻快地回过头来,怀里乖乖抱着一瓶蓝莓汁。唐叶说一天不可以喝超过三瓶,这是第三瓶,他要慢一点喝,再慢一点喝。   眉目间透着几丝不属于人类的妖异,被漆黑的发丝一衬,愈发有些诡异。   他上半身未着寸缕,腰间围着一圈漆黑的鳞片。白皙的脚踝间,套着一串镶嵌着红宝石的银镯子。   这就是龙变成人的样子吗?   龙为什么会变成人?   唐叶满脑子不得其解,眉头皱的跟小山一样高。   好吧,无论如何,谢天谢地,这只龙只对吃有兴趣,似乎不会伤害人类。 第3章 恶魔的征程【三】   翌日,妖异的美少年又变成了蠢萌的小黑龙。   唐叶醒来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一只体型庞大凶厉恶煞的黑龙,正拼命蜷缩着身子,龇牙咧嘴扭脖子,企图用那短短的小肉爪,去够尾巴尖上缠上去的动物白毛。   但是由于身子比例的问题,无论怎么挣扎,小短手就是够不到,宛如猫追尾巴。   “……”   察觉到有人醒了过来,阿撒兹勒猛地将尾巴收回身子下面,两只小肉爪乖乖放到胸前,龙脸上出现了可疑的红晕。   “早、早上好,唐。我已经准备好了早餐。”   小龙肉爪迅速指了指不远处地上躺着的一堆果子和奇怪动物尸体。   “所以,你的尾巴上的毛也是在找早餐时挂上的咯?”   “啊!”   阿撒兹勒小小的尖叫了一声,迅速团成了一坨,弱弱地合拢羽翼,把脑袋偷偷藏了进去。   ……不要以为把头遮住别人就看不见了啊。   “转过身去,我给你解开。”   “不,不要!”   立刻摇头,阿撒兹勒一脸坚决的表情,翘尾巴露出不可描述部位那种事……   脸红的都要冒烟了。   然而龙脸太黑,唐叶啥都没看出来。   “没关系,就是解个毛,快乖乖把尾巴露出来。”   这句话对龙族而言,无异于人界的地痞流氓调戏良家少女,相当于“快,乖乖抬起腿露出你的大(哔哔)”。   一双龙眼孕漫了湿润的雾气,泫然泪下。   唐叶惊了,“我……我是不是语气太霸道了?对、对不起。”   “嘤嘤嘤”   “额……我只想帮帮你,别怕,你只需要,恩,转个身,我就简单帮你取一下毛就行,不做别的,真的。”   耻感已经爆表了啊,这种让良家好龙撅着屁股抬尾巴的事。   可是看着唐叶亮晶晶的眼神……   阿撒兹勒一咬牙,嘤嘤嘤地转过身来。   两只小短龙爪企图挡一下屁屁,然而,够不到,只能在空中瞎瘠薄挥。   以唐叶的人类视角而言,这不过是一条凶残的黑龙尾巴而已。尾巴上缠绕的毛发格外显眼。   由于这些毛丝恰好勾住了龙尾上的倒刺,所以解起来相当麻烦。   柔软的人类小手有意无意触碰着倒刺下方的龙尾,细密排布的龙鳞将这份触感涟漪般的扩散开来,温热又细腻。   纯真的少女气息轻轻萦绕在周身,龙族的鼻子灵敏,它能轻易闻到唐叶身上淡淡的甜香气味。   龙尾处轻轻点点的酥麻感,引发了一阵体内伸出的燥热——渴望毁灭和鲜活血肉的欲望悄然如藤蔓般滋生了出来。   ————好软、好温热的人类呵。   ————要是撕裂的话,好看的碎肉和好闻的血香,细细的咀嚼在口腔里,一定很好吃的哟。   ————唐、唐叶。   ————就算是被分割成一小部分一小部分,唐叶也很可爱哦。   “唐叶……”   喉咙滚动,发出轻微的咆哮声。黑龙漂亮的漆黑瞳仁,宛若扩散了般,黑色渐渐染开。   唐叶立刻安抚道,“没事没事,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这坨毛怎么缠上去的,要是有剪刀就好了。费了老半天力气,还好,已经解了大半,还剩下最后几缕,随便扯下来就大功告成啦。   不知不觉间,黑龙的双翼已经悄然张开,翼顶端的尖锐骨刺缓缓向少女靠拢。   被笼罩在龙翼阴影中的某人毫无察觉。   漂亮的骨刺比剑更锐利,它轻轻的搭在少女肩头,少女柔软的肌肤像雪一样晶莹纯洁,但比雪要温暖,这种热度是令人贪恋的感觉,尤其是当她的小指头轻轻的碰在自己尾巴上细鳞的时候。   指腹柔软又轻巧,纤细的小手指头看起来比小鸟的爪子要美味的多,粉嫩的指甲也很脆的样子,霜雪似得皓腕下,血管都在叫嚣着,很容易就可以被撕裂,不需要花费半点力气。   好美味,好美味。   从未有过的饥饿感填充了心脏,口水几乎都流淌了下来。   眼看那骨刺即将划入她的身躯。   “好啦——小撒,可以吃饭啦。”唐叶喜滋滋拍了拍手,仰头,“诶?你张开翅膀了诶。”   被凉水激了一下似得,哗啦一声,翅膀迅速并到身体两侧。   只在她身上留下浅浅的刮痕。   瞳孔中的黑色雾气刹那间缩回瞳仁中央。   唐叶会说话,会睡觉。   如果吃掉了唐叶,唐叶就不能说话了。   啊,好复杂,该怎么办。   “唐叶”他的表情有些困惑和苦恼。   半晌,才迟钝地抱着自己的小龙尾巴,露出慢了半拍的呆滞笑容,“谢谢你哦。”   “好啦,赶紧去吃饭。”   咦——这孩子被理个杂毛就傻了?   唐叶有点好笑的拍了拍它漆黑的翅膀,抱着两个疑似苹果的不明果实啃了起来,一口咬下,鲜嫩甘甜的汁水横流,果真是很美味。   小撒看了看唐叶手中的水果,歪着脑袋思考了一小下,乖乖坐到一边慢条斯理吃生肉。   嘎嘣一声,长着诡异触手的不明生物的脑袋被咬断。   人类不吃新鲜的动物。   多可惜啊!   继续嘎嘣一声脆响,小动物的后肢被撕碎在嘴巴里。   啧,如果是唐叶的话,才没有那么多皮毛,才没有那么粗燥的肉质呢。   想着想着,它的眼神又飞到了唐叶可爱的小脸蛋上,稚嫩的腮帮子因为咀嚼苹果而一鼓一鼓的,看起来食欲很好的样子。她嘴角挂着甜甜的微笑,粉嘟嘟的嘴巴沾着甜腻水果的汁液,散发出淡淡的清香,这股香味和人类身上的肉香混合在一起,好比洒了孜然的烤羊肉,浑身都写满了我好好吃这几个大字。   要是能吃掉她就好了。   慢慢的吃掉,从脚开始,一点点撕碎,先把皮肤完整的割下来,风干,可以当零嘴。小腿上细嫩的肉可以切下来撕成一条条的吞下去,大腿也很好吃,白白嫩嫩,几乎没有一点多余的肥肉,他喜欢吃瘦肉。肚子和胸腹部是最美味的地方了,可以放开爪子大快朵颐,肋骨能一根根掰下来嚼碎了当磨牙的东西,脑袋和脖子就当甜点好了。四肢留到晚上再吃。   忍不住吸了吸口水。   正继续幻想着该怎么整齐的分割少女的身体而不至于浪费太多她的血液,啪叽一声,一个水果被砸入怀中,“小撒,要多吃素菜。”   “咦————”   密萝果上似乎还带着少女手指上的清香呢。   忍不住用爪子笨拙地抓起来细嗅,光着闻一闻,两种香味混合在一起,它几乎都要发狂。   “身体内的营养最重要,这种酸酸甜甜的水果应该富含维生素,不吃会后悔哦。”   可是水果什么的实在是太讨厌了。   就算是有她的味道,对一条龙来说,也有点困难。   “乖啦,每顿肉,咱们就加一个水果调节下油水,好不?”   “哦……”   受不了某人眼神斜威胁,小撒有点委屈的将水果塞进嘴巴里,吭哧吭哧嚼了起来。   黑龙水汪汪漂亮的大眼睛温顺的宛若麋鹿。   唐叶看的心里直发痒,忍不住凑近点,双手捏着它的脑袋来回揉。龙鳞很光滑,凉凉的,摸起来就像是在抚摸一块罩了层柔软皮革的冷玉。   细嫩的手掌就放在它的头上。   呀,这雪白的胳膊,离牙齿好近。咬一口可以吗?   “唐。好痒。”   忘记了吃东西,小撒眯起了双眼,龙爪上的尖锐指甲受不住这种酥麻感,而一颗颗的冒了出来。   好痒哦,好想用爪子狠狠的挠着什么东西。   小撒定定的望着面前没有任何戒备之心的少女,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巴旁边的小胳膊。   温热的人类的肉啊。   它仿佛听见了血液在少女薄薄肌肤下流淌的声音。   好困扰哦,如果咬死了,就没有人和自己说话了。   清清冷冷的洞穴,任何人见到自己都是厌恶又恐惧的表情。这种孤独,让他几乎窒息。   那……还是忍一忍,过一段时间再吃掉好了。   打定了主意,阿撒兹勒表现的更为蠢萌乖巧了,用小龙角乖乖蹭着唐叶的胳膊。 第4章 恶魔的征程【四】   龙穴不远处有一处热乎乎的温泉,唐叶把脏衣服扔进温泉里洗干净,用一根长绳子绑在两块巨大的岩石中间,五颜六色的衣服就在凛冽的风中晃来晃去。   从这里看朝阳很美,金色的太阳仿若是滚烫的火球,从地平线上升了起来,给荒石平原染上一层浓艳的色彩。   唐叶洗完衣服收拾完东西已经气喘吁吁,而阿撒兹勒还乖乖蹲在门口。   事实证明,这家伙似乎对食物格外感兴趣,而且占有欲相当强烈。洞口放着一只被切割好了的野猪,谢天谢地,在她的强烈要求下,这条龙终于不去抓“兔子”了。   视线所及的地方荒无人烟,如果要去城镇,就必须坐在龙身上让他带过去。   到底该怎么和这条龙相处?   她十分困惑,按理说,这条龙变成乌鸦徘徊在她的窗前,应该是来抓她的。虽然她利用了阿撒兹勒逃出来,可一条龙为什么要抓公主呢?到目前为止,这家伙表现的似乎对身为公主的她并没什么兴趣。既然阿撒兹勒没说什么,唐叶就厚着脸皮暂且在这里住下了。   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契约什么的,可以保护她的人身安全。   阿撒兹勒蹲在门口已经蹲了一整天,很专心致志的样子。   “你应该站起来活动活动,”唐叶抱着要缝补的裙子走到他旁边,“你已经盯着这个空玻璃瓶一整天了。”   “这个是用什么做的?”阿撒兹勒声音闷闷地说道,眼神有些落寞,他的面前,端端正正摆着一个空空的蓝莓汁玻璃瓶子。   “……唔,蓝莓汁就是用蓝莓做的,你吃过吗?一种小小的蓝浆果,大概是长这样。”唐叶费力的比划着,手舞足蹈,“它们颜色很漂亮,小巧玲珑,下次去集市,我们可以买一些尝尝。”   阿撒兹勒扭过头,一双黑眸里划过她白嫩小手的踪影。他遐想着蓝莓的模样,听到唐说要买一点来吃,心情才稍微好了点,“真的可以买来吃吗?”   “当然。”唐叶完全把他看成了一个从来没有接触过人类社会的孩子,因此很是耐心。   “可是它没有了。”他的声音很低落。   唐这才意识到,这家伙已经喝光了所有的蓝莓汁,这是最后一瓶。   阿撒兹勒眼巴巴盯着空空的玻璃瓶子,跟个三岁小孩一样,也不肯挪开,恨不得把这个玻璃瓶子盯出一个洞。   唐无语了,“没有了就没有了,下次去集市我们还可以买更多蓝莓汁。别担心。”   阿撒兹勒抬头看了他一眼,很认真地问,“人类世界有很多蓝莓汁吗?”   “喝都喝不完,无数的蓝莓汁,在商人那里就有。所以快站起来帮我补衣服啊!”   “然后人类世界的蓝莓汁喝完了也会只剩下空瓶子吗?空空的,好难过。”   唐叶都快被他弄疯了,捂着眼睛痛苦道,“你是一条龙啊!这就是个蓝莓汁而已,喝完了咱们再买,别怕,咱们有钱,咱们这就去买!”   却没想到这家伙忽然站了起来,瞬间就到了自己身边,径直抓住了她的手。阿撒兹勒的体温很低,冰凉修长的指骨紧紧扣着她柔软的手腕,一拉,放在了自己的嘴巴上。肌肤上传来怪异的触感,酥酥麻麻的,他表情看起来很严肃。   手掌之下,阿撒兹勒的唇软软的,湿漉漉的,同样冰凉的舌头一下一下舔着她的手心。   唐叶一怔,要修补的衣服散落了一地,像个石像鬼一样呆住,傻傻看着他的动作,半晌,才猛地回过神志,抽手就要给他一巴掌,“放开!”,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她所有的力气都好似被吸走了一样,四肢僵硬,动弹不了。   真是个疯子!   她的胸口堵了一大块“兔子”肉一样,难受的说不出话,又怕又气。怕,是怕这只龙对她不利,她摸不准这条龙到底在想些什么。气是因为这样弱小,根本没办法反抗。   阿撒兹勒后知后觉抬起头来,黑漆漆的眼珠泛出茫然的神色,“唐?”   她的眼眶红红的,“放开我的手!”   “可是你的眼睛坏掉了,变红了。”阿撒兹勒歪了歪脑袋,很乖巧地抱着她的手,附身就要来舔她的眼睛。   她吓得都快哭出来了,“你到底要对我做什么?不要这样!”   阿撒兹勒很纳闷,一脸受伤的表情,“为什么不可以舔?唐很可爱啊,软软的,我很喜欢。和喜欢蓝莓汁一样喜欢。”   唐叶忽然意识到这家伙虽然现在是人的模样,但他的心终究不属于人类,思维模式也不属于人类,就类似与小猫小狗,亲昵你的方式就是亲亲舔舔。她顿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受不了地说,“那你赶紧放开我!这一点都不好!我是个女士,在人类世界里,你不可以对我做出这样的事情!”   “哦”阿撒兹勒依依不舍松开手,眼神黯然下来,像个被抛弃的幼兽一样,默默找了个角落蹲好,面朝着石壁。   唐还来不及委屈,又惊了。   卧槽这只龙到底怎么了啊!   她一脸要死的表情凑到阿撒兹勒身边,真是受不了这家伙,“你到底怎么了?”   “没有好喝的蓝莓汁,”阿撒兹勒很小声很委屈地说,“深渊里没有蓝莓汁,也没有可爱的唐。”   唐叶沉默了一会。   他牢牢盯着她,漆黑的眼眸蒙了一层薄雾,“这都是我喜欢的东西,会不会和空瓶子里的蓝莓汁一样没有了。”   唐叶微微一愣,方知自己刚才是错怪了他,心中一软,蹲下来和他平视,摸了摸他长长的软软的头发。   漆黑的发丝如水,流泻在她指尖。唐叶思索了一番,慢慢道,“不会的。喜欢的东西要好好爱护才行,但是一切都有个度,你总得节制一点,无论是食物,还是别的什么。如果表达方式不当,或者滥喝滥用,也会有不好的结果的。”   要好好爱护吗?   阿撒兹勒想了想,他喜欢唐,唐软软的,香香的,有血肉,很好吃的样子。如果吃光了就没有了,像蓝莓汁的空玻璃瓶。然而一想到唐要变成空玻璃瓶,阿撒兹勒心中就有点怕怕的,不,他不能把唐都吃掉,要好好爱护,留着慢慢的舔才行。   于是他得出结论道:“……唐,我们去人类的城市生活吧。”   “城市?”   阿撒兹勒猛点头,“有蓝莓汁,而且唐喜欢城市。”   阿西吧!这只龙果然满脑子只知道吃啊!卧槽这真的是龙吗?   “好吧好吧,去人界也在我的计划范围内……我得回一趟神廷。”唐叶痛苦扶额,忧心烈烈。   “我想和唐一起去。”   “那可是神廷,笨蛋龙,你现在的力量太弱了,去神廷会直接被看大门的门卫掐死吧,以你现在的力量,恐怕连冒险村的新手勇者的盾击都逃不过,难道你要冒这个险吗?”   阿撒兹勒继续嘤嘤嘤了起来,眼巴巴看着唐叶。   唐叶一咬牙,“我才不会心软。我提个主意,我去神廷,你可以在城市里等我,要是你被神廷宗教所的人发现了,我会被全大陆的士兵追捕放到火刑架上烧死的!”   他看了她半天,小声道,“唐果然要和蓝莓汁一样消失呢。”   某人老脸黢黑,“……这和蓝莓汁不一样好吧,又不是生离死别,虽然说我想带着你,但是你瞧啊,这世界没有宠物契约,没有主仆契约,而你是一条龙……别这么看着我,喂喂,不准装可怜,我说,虽然我们可以结伴而行,也不一定你要跟着我去这么危险的地方……”   阿撒兹勒转了个身,留一个后背对着她,继续滚到角落里面壁去了。   这可怜的模样,活像她是要遗弃宠物的黑心主人。她内心突然有了罪恶感,自己利用这条龙成功逃脱城堡,现在利用完了又要一脚踹开……   她才不是过河拆桥的人。   于是唐叶做了一个地狱级难度任务的坑爹决定:“好啦好啦,虽然我们没有契约,不过你不能乱来。”   阿撒兹勒的大眼冒出疑似兴奋的光彩,亮晶晶。   “这附近最大的城市是哪里?”   阿撒兹勒赶紧从角落里跑到她跟前,一时没忍住,抱着她的手又舔了一口,笑盈盈看着她,“黑荆棘城。”   唐叶赶紧把口水在衣服上擦干净,躲病毒一样往后躲了两步。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一个和你一样大的小伙子忽然跑过来就舔你。   黑荆棘城?   她竟然离开了兰诺帝国,到达黑翼联邦的领土里了。   “那好吧,不过,你得答应我,不准忽然就开始舔我。而且你的样子该怎么进城?人类会恐慌吧,而且乌鸦什么的估计会被射死吧。”   阿撒兹勒很悲痛,“可是我喜欢唐,不舔会难受。”   “……我刚才说了吧,你可以换个别的表达方式什么的。”   “那咬呢?”   卧槽这还不如直接舔吧?唐叶感觉自己惹了一个很大的麻烦,粗着声音道,“反正我说了算,你不听我的,就不要跟着我好了。”   阿撒兹勒小心翼翼抬头看了她一眼,拖着自己长长的头发回到了洞穴中,背影看起来好凄凉。   唐叶以为这家伙会因此放弃,没想到过了一会他竟然又出来了,把头发绑的整整齐齐,“好吧,我不舔你,不过你得经常摸摸我,不然我会难受的。”   “……不那不可能。”   阿撒兹勒忽然诡异的笑了笑,“你会的。”   他说这句话时声音很小,唐没听清,放下手中的针线就问,“你刚刚说了什么?”   阿撒兹勒赶紧恢复成老老实实的样子,蹭到她身边,“现在不用补衣服了吗?我说我会补。”   “好吧。”   果然是头脾气奇怪的龙啊!   ————————————————————————————————————   骑龙是一件酷炫的事,尤其是当狂风吹乱了头发的时候。   他们迫降到了城门口的小树林里,阿撒兹勒说他能变成动物,果然没错,所以……   “真的,我觉得你更适合安安静静当一只黑猫。”   猫形态的阿撒兹勒正专心致志给自己挠痒痒。   天知道,龙形态的小短爪子根本挠不到后背好嘛?!   阿撒兹勒淡定地抱着自己的尾巴开始慢悠悠舔了起来,竖瞳的双眼万分舒服地眯着,发出喵喵的叫声。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啊!   怎么把这种蠢萌画风的魔龙养成魔王?这尼玛是地狱难度的任务吧!   唐叶默默把某坨猫抱进怀里,心情略微沉重。   ————阿撒兹勒大概唯一的优点就是比较软比较好摸。   当魔王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还没走近城门口,就能感受到士兵身上的杀伐之气。   浸润过无数场战争和厮杀,在生命的拼砍和较量中存活下来的铁血气息。   黑荆棘城,就坐落在黄昏平原和丧钟森林的交界处。   唐叶的脚步踌躇了一会。   城门上挂着一幅寻人告示,不用看,那是她。   国王找人都快找疯了,竟然还找到了邻国来。   突然看到自己的脸被画的这么大这么详细挂在隔壁国家城市的出入口,大有一种自拍被置顶在微博头条的迷之尴尬。   唐叶咬了咬牙,指着身后一直拖到屁股的漂亮银灰色卷发,“小撒,快帮我弄断头发。”   “可是头发很好看。”   “会被士兵抓起来的,记得不要割太短……喂喂到肩膀就可以了,啊啊啊啊?!”   一大截漂亮的秀发翩然飞落。   所有被割下来的头发全部吞进了阿撒兹勒的肚子里,猫爪子小心翼翼抓着最后几缕头发,舌头一卷,咽了下去,连一不小心掉到地上的碎发也不放过。   即使是头发也很好吃呢。阿撒兹勒慵懒地舔了舔嘴角。   在地球时,为了形容理发师技术差,会用你的头发像是被狗啃的一样来形容发型糟糕。   她想,那自己现在应该是被猫啃得。   别去照镜子了,怕忍不住杀猫灭口。   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短毛,又往脸上拍了拍灰土,可爱的长卷发小萝莉变成了一个蓬头垢面顶着炸毛短发的乡下小丫头,成功骗过了城门口审查的士兵。   大街上果然也插满了画着她头像的条幅。   这要是不知道,还以为蓝诺帝国的小公主是全大陆偶像。   进了城,她驾轻就熟地找到神圣教廷,在大门口盘旋了许久,这才迈着步子走入。   这些年来,神圣教廷为了迅速扩大规模,在帝国上下到处招揽人才,每半年进行一次长达半个月的扩招。只要通过教廷的笔试,接受神职人员的检验,就能顺利混进去打酱油。这个门槛可比帝国各大学院的门槛低多了。   当然,大部分优秀的人仍然还是会选择传统上拥有百年历史的老派学院,而不是这几年才迅速发展的教廷。所以,来参加的人远比各大学院的报考人数要少很多很多。   教廷大堂里煞是热闹,穿着各异的求学者步履匆匆。有打着破烂补丁的,也有穿着华丽云绸长袍胸带帝国勋章的,从七八岁的幼童到五六十岁白发苍苍的老者,一应俱全。   唐叶曾跟随着国王来过一次黑翼联盟的神圣教廷,但那一次大厅中空无一人,倒是站满了护卫。   阿撒兹勒竖瞳微睁,乖巧待在唐叶的怀中,忍不住捂住鼻子。   人味腥重啊!   “小姐,中午还有最后一场笔试,我们非常欣慰你选择了我们——伟大的尼奥泽神会庇佑你,赐予你无上的光辉。”   身穿白袍、面容清俊的神职人员双手合十放在胸前,低头露出温柔怜悯的笑容。   “非常感谢……那个,请问你们提供午餐吗?”   “东厅免费为报考者发放食物。”男子指了个方向,再次双手合十,谦和地离开了。他没走两步,继续被拥挤的人潮包围。   唐叶对那模样格外出挑的男子看了看,“真是个受欢迎的家伙啊。”   “可是他太臭了。”   她瞬间明白了阿撒兹勒的意思,在黑猫软乎乎的身子上摸了一把,“神圣气息和魔界当然是相互排斥的。”   不过……唐叶的心中又骇然了一番。   她在教廷门口逗留,便是为了试探那些神圣术士是否会察觉阿撒兹勒的存在。   竟然闻不出气息来。   难道是因为阿撒兹勒太弱太蠢萌了?   唐叶没多想,领了两块黄油面包和一片培根。她把夹着培根的黄油面包撕碎递给小撒,自己抱着剩下的面包慢嚼细咽了起来。   “你、你们好……我可以摸一摸它吗?”   一道甜糯的男音从面前传来,是一个穿着天鹅绒衬衫和灯笼裤的可爱小正太,鼻子上撒着零星的雀斑,金黄色的卷发盘在耳朵边上,头顶还戴着一个别着天鹅羽毛的小黑帽子。   黑猫立刻从唐叶怀里跳了出来,弓着猫背,一双绿幽幽的竖瞳牢牢盯着面前的家伙,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呼噜声。   “我家猫有点认生,不好意思啊。” 第5章 恶魔的征程【五】   赶紧把猫星人捞回怀中。   小正太眼睛里流露出了点羡慕的神态,摘下帽子弯腰,“我是纳德,来自寒风岭的威尔逊家族,今天来参加教廷学徒的入选。”   唐叶点了点头,“你好,我是叶良辰,它叫小日天。”   “诶诶?好奇特的名字,你们是外国人?”   唐叶随便恩了一声,没继续理会他,安安心心给自己的猫顺顺毛。然而这孩子还不走,就蹲在旁边,瞪着一双好奇的大眼,想方设法搭讪。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黑猫,漆黑的毛发亮丽,富有光泽。传言黑猫是不详的征兆、黑暗的使者,现实中的猫多以黄白交杂的毛色为主,一只纯黑的猫的确有些罕见。   可是他纳德就是个喵星人控啊!   一见猫就挪不动腿,专业铲屎十五年。   阿撒兹勒懒懒瞥了他一眼,蹲在唐叶怀里,乖乖吃着面包碎片,一小口一小口,特别秀气。   没过多久,大厅内回荡起清脆的钟声。   笔试的时间到了。   纳德的小眼神还眼巴巴钉在猫身上。   笔试的内容对唐叶来说很简单,三十道填空题,十道名词解释,五道简答题,两道大题,内容都是教廷神经和宗教史。多亏帝国教师那几个月的鞭策,她能自如回答。对于很多无法接受良好教育的平民而言,这些题目无疑非常困难。   不知不觉答到最后一道大题:论述神法和人法之间的张力平衡。   这题……   脑海中灵光一闪,浮现出一幕幕画面。   半个月前,她的宫廷教师,即教廷大祭司,曾和帝国宰相辩论过这一论点。丞相认为,神法不过是宗教骗人的戏法,只有严酷的法律才会让民众得以教化。但大祭司则坚信人制定的法律违背了神的意图,神法在于宽恕和道德拯救。然而,无论是人法,还是神法,都是不健全的,只能相互依存。   唐叶将大祭司当日称述过的观点做了些改动,句式颠倒,添加了几句自己的意见,写完就交了上去。   答完卷已经到了下午,怀中没动静。阿撒兹勒眯着眼睡着了,长长的猫尾巴盘绕在一起,脑袋趴在她尚未发育的胸前,小猫爪子幼幼嫩嫩的。   好软好好摸啊。   ……   神圣教廷的最高办公室内。   “这份试卷上的答案……”梅里克扶着老花眼镜,仔细看了半晌,“这是那孩子自己答的”   宽大的书桌旁,恭敬立着一白袍男子,面容清俊温润,正是在大厅接引过唐叶的神职,“是,我观察她答卷,做题极为认真,并无抄袭嫌疑。”   梅里克无声的笑了笑,苍老的眼眯成一条缝,“这些话,倒是像极了那个老家伙的语气”说着,又偏过头,仔细问,“那孩子看起来如何?”   “衣衫破烂,短发凌乱,随身带着一只黑猫。”   “啧……”试题上的填空题几乎全对,简答题虽然幼嫩,却条理清晰,这种成绩,“先录取收留看看,且去查查这孩子背景。”   白袍男子眼神一敛,躬身退下。   傍晚,笔试的结果出来了,浮于半空的屏幕上依次列出一个个名字。   每天只录取十人,笔试成绩,她的结果不好不坏,排在第八的位置。   大厅里有人长吁短叹,有人大笑欢呼,热热闹闹和愁云惨淡交织在一起。毕竟是最后一天,前来应考却落选的人开始收拾收拾东西明年再战。   面试考核基本上是走个过场,只要不是表现的特别恶劣,基本都会通过。   通过了基本面试,后面才是专业的选择。   唐叶抱着昏睡了一天的阿撒兹勒,跟着神职人员乖乖去办理手续。和有家庭背景限制的老派学院不同,教廷也接纳平民,唐叶简简单单在家庭那一栏写了个孤儿,发现并无异样。   只有通过笔试的人才会被允许进入教廷内院。   穿过一道长长的走廊,宏伟的三角塔楼和高大的教堂才出现在眼前。真是外面看不出来,里面异彩纷呈啊。   已经在教廷里学习的学徒们,显然对新来的学院也很感兴趣,挤着脑袋躲在院子里偷看,发现有人看到他们,又笑嘻嘻的散开,免不了被赶过来的训诫修女骂上一顿。   “良辰!良辰!”   一个影子忽然撞了过来,定睛细看,原来是小正太纳德。   “良辰!你也被录取了吗!你住哪里?阿兹肯德楼还是西撒索瑞小院?”   唐叶摊手,“我还没去领钥匙。”   不就是为了摸一摸猫,竟然如此锲而不舍。   守在登记台的老修女不轻不重的咳嗽了一声,纳德立刻唔了声,安静如鸡。   她领到了两套新衣服——白色的修女服。   还有一把钥匙,刻着一个小小的X。   “西撒索瑞!”唐纳德很哀怨,“我在阿兹肯德。”   “好吧,如果你真的很想摸摸它的话……唔……就摸摸尾巴吧,趁它还没醒过来。”   垂头丧气的小正太又活了过来,双眼发光。   手指头还没靠近耷拉着的猫尾。   明明睡得香甜的某龙,突然竖起了脑袋,露出尖锐的牙齿,发出呲呲的声音。   “啊————”   纳德赶紧收回手,往后跳了一步。   唐叶笑出了声,“瞧,他认生认的太厉害,我也没办法。”   阿撒兹勒略微不满地瞥了她一眼,把脑袋继续乖乖埋在她的小胸脯上,喵了一声。   “我、我不会放弃的!”小正太气呼呼地跑远了。   真希望你同样喜欢有着锋锐龙牙的猫。   ……   谢天谢地,是单人间。   阿撒兹勒看起来脸色非常差,无精打采。她注意到了,今天一整天,他都相当安静。   刚刚把门锁好,阿撒兹勒从怀里跳到了地上,竟然跌倒在地……   漆黑的光芒笼罩着他,但光芒并没有溢出,而是被小心翼翼的收在一个透明的结界里。光芒过后,黑猫变成了人类的模样。   唐叶满脸愧疚,“很抱歉,我不知道你的应激反应会这么激烈,我们马上走。”   阿撒兹勒脸上密密麻麻都是汗珠。   很痛,被神圣气息环绕,对于黑暗生物来说,无异于油锅里的鱼。   每个毛孔都在痛。   漆黑的长发凌乱地铺在地上,他的皮肤看起来更加苍白,甚至有些透明。   “没事,过一会就好了。”   “都是我的错,我不知道教廷对你的伤害会这么大。”   阿撒兹勒费力爬进她怀里,双手搂着唐叶的腰,脑袋枕着她的大腿,隔着一层衣料,他能清晰地闻到少女身上淡淡的香味,还有血肉的香味。   “只是稍微有点不适应,唐,这里不错,能增强我对光明系术法的抵御。”   “恩恩?真的?”   “所以我可以再喝一瓶蓝莓汁吗?”   “……”   脑袋贴到了胸前,呼吸变得困难起来。   被一巴掌拍开。   阿撒兹勒摸着红红的小脸,有点委屈,“你刚才就是这么抱着我的。”   所以说根本没办法好好关心这家伙啊喂!   唐叶紧张的心情被冲淡了,“……刚刚你是猫好吧。”   “那也是我,就像无论唐变成什么样子,都是唐。”   继续一巴掌拍开,“反正这样是不行啦,”语气有些犹豫,“不过你真的不要紧吗?等我们拿到想要的资料,我们就离开,我答应你。”   黑黢黢的瞳孔细细盯着眼前的少女,像是怎么都看不够似得。阿撒兹勒弯出甜甜的笑容,点了点头。   “所以……既然你好起来了的话,快去打扫卫生洗衣服。”   终于拿到了蓝莓汁的少年赶紧吸了两口,回过头,“咦——————”   唐叶坚定地看着他,“这些也是对你的考验和修炼啦!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一衣不洗,何以洗人类!洗衣做饭,也是好样的,咱们要提高综合素质,成为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好魔王!”   少年静悄悄看着在眼前飞舞来飞舞去的小手,具体她说了什么,一句都没有钻进耳朵里。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少女漂亮的肌肤,被岩石轻轻一擦就会破皮流血,实在是太脆弱了。   保护食物也没什么不对的样子。   就算稍微做一点小事也——————   少年乖乖站了起来,漆黑的长发披在肩上,鉴于有碍行动,随手扎了个马尾。   地板擦的很干净,很久没人住的房间很快就变得温暖舒适。   唐叶像个女王一样躺在床上,看着某人一副温顺乖巧、秀色可餐的模样。他的动作很细致,明明是拿着抹布穿着围裙,却也生出几分妖异惑人的模样。   非常欣慰。   真是有当温柔好人妻好忠犬的前途! 第6章 恶魔的征程【六】   一群新生被赶鸭子一样赶到了金色大堂。   光辉之神的雕塑树立在正中央的位置,巨大的吊顶闪烁着漂亮的色泽,天花板上创世神的传说颜色浓艳瑰丽。从走进金色大堂开始,便踏入了一个古典又华丽的信神世界。   “席恩,这半年招收的新学徒倒是不少呢”,亚克斯站在高台上,刚刚清点过新届人数。半年前冬日的那一场,或许是正碰上北方风暴,生源相对减少。这一次共有182个人,算起来比之前多了49个。   身穿白袍、面容温润清俊,眉目透着谦和怜悯的男子微微一笑,“神的恩赐正扩散在人间,将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踏入虔诚之信。”   “小子,别那么无趣嘛,要我说,南方各大教廷分会急缺人手,这帮人恰好顶了空。你知道罗德尼那老家伙不?他竟然让我们再分派十个圣术士去增援,天,我们上哪找这么多术士!?”乱糟糟的胡子像是八爪鱼一样黏在下巴上,灰白的头透露着他苍老的年纪,但那一抖一抖的小眉毛和爽朗的声音,却使亚克斯看起来格外精神飒爽。   “在神的指引下,会有越来越多的孩子回归尼奥泽神的怀抱。届时,何须担心术士不足?”   “话虽然这么说……目前形势严峻,那些学院教派已经开始不满了啊。”亚克斯长叹了口气,掰开腰间的酒瓶子,咕咚咕咚灌了一口。   “在神所前行的道路上充满荆棘,驱散这些黑暗,正是我们存在的唯一理由。”   右手置于胸前,希恩闭着双目,微微颔。   亚克斯止了声,像看怪物一样同看着席恩。   论起辈分,亚克斯在教廷已经工作了三十多年,却从来没见过比席恩更疯狂的信神者。   席恩光是简简单单站在这里,周身神光祥和温润,气息清冽,白袍衬地他气质格外悲天悯人,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雕塑,眉眼皆是宽容慈悲。   他的目光中从来不是个体的人,而是世间万物所有的人。所以这双漂亮的淡蓝色瞳仁里,是大海的广阔包容,也是大海的虚无缥缈、变幻万千,令人难以琢磨。   和席恩明明不到半米的距离,好似隔山又隔海。   亚克斯手扶着栏杆,漫不经心敲着台下被聚集的新学徒,“……席恩,祭祀给你的试炼,你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穿着雪白修女服的女士和穿着黑色教廷学徒服的男性被分割开。   “待帮教廷主衣安排好新生入廷事宜后便可。”   “你知道康老头子为何要让你去历练?不错,你的圣课成绩几乎满分,表现完美,所有的灰袍子都很喜欢你,但先,你得是个人,哦,我不是骂你,”亚克斯又喝了一口,笑出了声,“你爱他们吗?”他手指着台下所有人,“即使你现在说你爱,你爱所有的信徒,但是我看出来了,你逃不了我的眼睛,我是真信者,啊哈哈。”   仿佛为了证明自己的话是对的,亚克斯故意提高了音量,用挑衅又嘲笑的目光斜睨着白袍男子,“你根本不喜欢这一切,我早就猜到了,或者说,你厌恶极了人这种生物才对,你恨不得他们都被神处死!”   席恩微微垂下眼眸,纤细的睫毛落下小扇子一样的阴影。他嘴边噙着一丝几不可见的淡笑,歪过头来,定定看着亚克斯,意有所指。   “义篇,第一六三条,世间万物即相,凡涉相,则浊。亚克斯大人,你心中已有相,需好好修行。”   亚克斯局促地放下酒瓶,呛红的脸有些尴尬。   “哦,你这臭小子。”   唐叶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蓝袍子讲分专业需知,一边着急自己家那只蠢猫。她有点担心小撒偷跑出去被发现,这小笨龙不放在身边看着,实在不放心。   察觉到一记目光注视向自己。   心中翻滚其不安,她抬起头,正瞧见大厅上方架空的高台处,站着两人,一白一紫,紫袍子满嘴胡子,矮矮胖胖。白袍明显看着眼熟,皮肤细白,眉眼秀致。   被察觉了反而落落大方,席恩冲她淡淡一笑,右手轻扣向胸口处。   或许是由于席恩投上戴的白色神圣冠帽帽檐过大,投下来的阴影盖住了他的双眼,因为显得那笑容有几分不真切的阴霾。   门口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和吵闹声,听起来像是一大堆人马轰轰烈烈的赶来。   “请您不要再做出如此冒犯的行为,请您带着您的下属离去,请不要闯”一声尖叫响起。   砰————————   金色大堂厚重的红木门被撞开。   两排人马率先踏入,穿着整齐,衣饰精美规整。   中间留着一条空路,从门外,规规矩矩端正优雅的踏进来一年轻男子,刘海梳的造型很潇洒,手中的人骨拐杖颇有气派。   他背后的空地上挤了不少看热闹的不明吃瓜群众,然后被训诫修女像提小鸡一样的挨个打走。   非富即贵。   霸气的男子刚出现,一声细微的倒呼吸声传进耳朵里。   唐叶顺着声音扭头,发现纳德面色苍白地吓人。   他努力低着头,躲躲闪闪。   男子目光冷冷逡视,拐杖往地上一拄。   可爱的爱猫狂魔小纳德腿一软,险些滑了下去。   唐叶赶紧挤了个眼神过去,你惹的?   纳德哆嗦着嘴唇,低头不语。   “威尔少爷,离家出走的戏码也闹够了吧,若是再不服从安排,恐怕父亲会亲自敲开这个大门。”   威、威尔少爷?   威尔,也就是纳德同志,紧紧咬着下唇,乖巧地从男生队伍里走了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他身上。   正好神职人员也相继赶来。   “是谁赶在教廷闹事!”   气冲冲前来的紫袍子大叔铁青着脸,从他衣襟上别着的这么多徽章上来看,应该是个等级较高的人物。   刚刚还板着脸的男子,瞬间脸上挂着亲和的笑容,和气道,“啧,这不是马多教长?何人敢在您这里闹事?我倒是看不出来,我只是听父亲大人的命令,来寻个走失的弟弟,这、不妨碍您吧?”   马多教长脸色难看,胡子下掩盖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从您刚才英明神武的模样看,倒并不像是来寻人的。”   男子哈哈一笑,有意无意亮出了胸前的家族章,依旧和气道,“您若是不信也罢,既然人已经找到,便不再打扰贵廷。”   纳德被男子目光一扫,腿愈软。   “圣辉教廷神光普照、行慈施义,为帝国重用。我教廷之徒,便是我教廷之人,哪有想来就来,想带走就带走的道理。”   瞅着教长为自己说话,纳德连忙声,“纳泽哥哥,我、我想留在这里研习圣术,这并非离家出走。”   纳泽神色一闪,却面带微笑,温和道,“你想要做什么,同父亲商量便是,父亲派我来也是担心你安危,不如先随我回家再谈?”   回家谈?怎么可能?!   他强撑着抖的身躯,挺着紧张的面皮“我不要回去学帝国法律,父亲他是不会听任我的,求你了,这才是我一直想来的地方!”   纳德虽然小,但不傻,他当然清楚,这要是被带回去,就再也甭想从城堡里逃出来了。尽管所有人都认为学习帝国法律和骑士打斗技巧才是他最好的出路,然而,他已经厌倦了这种既功利又麻木的生活。   帝国法律的研习是通往帝国议会和政坛的必经之路,钮因伯爵早就为自己的两个儿子铺好了前程,大儿子听话又乖巧,偏偏这个小儿子总是惹事不断。这几年新兴的教廷势力本来就令他头疼不已,恰在这种时候,自己的亲儿子竟然想加入教廷。   绝不可能!   马多的心里本就窝着一团火。   圣辉教廷是黑翼联邦的国君亲自加冕教皇礼的第一教廷,竟然被一个伯爵的儿子随意闯入,这真是对神灵莫大的耻辱。   现在他唯一的念头就是赶走这帮人。   处于目前扩招平民的需要,他们对人员背景检查并不严苛,但这种无意间招收了一个麻烦的感觉,令他糟糕的心情雪上加霜。   自从教廷在黑荆棘城扎根以来,已经鲜少有人敢在太岁头上挖土。   高台之下水深火热。   高台之上无波无澜。   席恩目光怜悯地注视着这一切。   污浊的生物太多了。   亚克斯已经喝醉了,晕乎乎着脑袋趴在栏杆上小憩。栏杆下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这一切都令席恩异常失望。   “只有神明才是宽容而洁净的。”他仍然微笑。   这个世界需要净化。   斯——————   细微的声响。   席恩立刻眯着眼眸,目光追上前。   少女趁乱蹲在角落里,默默的扣墙壁上的壁画。   席恩,“……”   不,他这次看清了。   大厅偏僻角落里的墙壁蒙上了灰尘,少女把泥垢擦去,露出壁画原来的琉璃图案。   这面墙记载的是百年前最后一次神魔之战——黄昏战役。   百年前盛行整片大陆的教会——光明神廷,权利近乎压住了世俗的皇权,每一届君主的任免都需要教皇的同意才可。每一个国家每一个地区都遍布着神廷宗教的势力,宛如不可撼动的巨木。   何其光辉盛大,权倾一时。   轰然倒塌起来也触目惊心。   灭魔那一役,神廷里所有的大术士全部殒命,折损惨重。自此,圣术衰落,人们开始怀疑其神廷的信仰,丧失了对宗教的信心,不久,宗教陨灭,骑士之风大兴,再加上世俗贵族早有不满,王权再次崛起。   “你到底在寻找什么?”轻轻的。   他对着唐叶的方向,从口出吐出这几个字。   蹲在角落里的唐叶,只感到背后有点痒,回过头。   高台上已经空空如也。 第7章 恶魔的征程【七】   争吵声很快平息了下去。   即使是魔法界的门外汉,唐叶也能感受一股庞大的气息正缓缓压来。   灰色的长袍看似普通,每一针每一条线都浸润着淡淡的术力,周身力量波动。这是一种空间魔法的操作,让空间魔法元素凝聚在自己的身旁,可以随时切割自己和敌人之间的物理距离。   “路德长老?!”   马多教士大吃一惊,连忙拜服着身子,“十分抱歉,竟惊扰到您,我马上就处理好这里的事。”   路德长老是个胖胖矮矮的老头,捧着一大把雪白的胡子,看到大厅里如此热闹,表现的很愉悦,“我吃完饭来消消食。呐,今日赤火鳄鱼的肉真鲜啊。”他咂巴着嘴,这才缓缓看向大厅里对峙的男子。   “在下伯爵府的长子。”摘帽。   “哦~要来加入教廷吗?”   凯瑞纳泽目光闪烁,“在下前来接走在下的亲弟弟。”   “你有城主的介绍信,或者教廷的邀请函吗?”路德煞有介事地询问。   “……”   “这里乃是教廷内厅,没有这两样东西,我很好奇你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不过我很大方,对无意迷路而闯入的人都很仁慈。”灰袍子路德长老宏亮一笑,抬手,手间笼罩着一团紫色的光芒。   空间魔法!   大厅一片肃寂,即使是刚才还飞扬跋扈的贵族男子,也选择了闭嘴,他的脸色有些难堪。   “纳泽少爷,为了防止……引起更多注意,不如先把消息带给老爷?”穿着管家服饰的老头,恭身立在年轻男子旁,凑过头来,压着声音问道。   他冷冷斜睨了管家一眼,俊脸黑。   若是这一次就这么撤退离去,小小教廷难道要压在他们伯爵府头上?!又不是洛伦斯时代的光明神廷!   凯希尔纳泽暗道自己过于大意,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招来灰袍子,这是一件麻烦的事。   “路德长老,父亲思念孩子,哥哥想念弟弟,是人之常情。家中幼子离家出走,家人心急如焚,多亏是尼奥泽神明光辉照耀,这才让我在这教廷寻到了他,想必仁慈施爱的神也会宽容理解。既然我已经寻到了弟弟,不如我这就带着他离开,择日再来登门致谢。”   “这孩子既选择踏身信仰之途,来去由他,若他心意向神,你便不能拦他。若他随你去,教士仍会对他献上祝福。”   “您说的极是,”凯瑞纳泽少爷迅速瞥了一眼威尔,随后眉头紧锁,“但,也请您体谅钮因伯爵的思念之情,若他真心向往神之信仰,我们一定会再把他送来,绝不阻拦半分。”   凯瑞纳泽的态度相当坚定。   “神当然怜悯一切渴望团聚的人。”灰袍子似乎并不在意这个学生的去留,他点了点头,便带着马多教士离开。马多虽然不乐意,不过他也只能愤恨不平地回头用目光警示。   这也太好说话了点。   完全和唐叶想象的预期不同,脑补的交战场面并未出现。   唐叶鬼鬼祟祟从墙角归队,一位金色头发的女孩立刻蹭到她身边,小声嘀咕,“喂,我是阿拉尔,你刚才看到了吧?”   “额,你好,我是唐叶,当然。”   “我说,万慧万爱的神肯定不会收留那种人的,就算路德大人收留他。”阿拉尔咬牙切齿。   “诶?”   “贵族的血液都是肮脏的,难道你没读过神学史?这帮贵族当年都是靠抢夺光明神廷的财富、烧杀真信者而兴起的。有这样沾满了神信徒血液的祖先,骨髓恐怕都烂透了!”   “也并非人人都如此,每个人都是不同的,血脉并不能遗传罪恶。”想到那只爱猫狂魔,唐叶并没觉得他多么面目可憎,但若是因为宗教信仰而鄙夷非信徒,那倒是反而有些面目可憎了。   “哈,你这么说,大概是没吃过平民的苦,让我猜猜,你是哪的大小姐。”阿拉尔手叉着腰,愤愤道。   “我是哪的大小姐?不,我不清楚,不过你像极了我的大小姐。”   阿拉尔涨红了脸,企图解释,“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因为一场闹剧,主持专业选择的教士看起来兴致缺缺。   她迅速在治愈系那一栏画了个勾,就上交羊皮卷。   阿拉尔也选好了,她扭着头看过来,眼神古怪,“你怎么选择了这个?”   “当奶妈挺好的呀。”唐叶已经打算收拾离开。   “奶妈?我说,教廷最厉害的院系可是圣术系。你该不会还没听说吧?现在改还来得及。”   “我选的就是这个,我没有术士的魔能,选了也白选。”   阿拉尔吃惊地捂住嘴,“术法研究专业也不错,难道你要当一辈子教堂修女?”   没错,治愈系,对普通人而言,目前来看唯一的出路就是去某个教堂,用自己的治疗术医治前来祈祷的信徒。   唐叶耸了耸肩,事实上当她还是兰诺帝国的公主时,国主为了培养子女,就给她们请了很多术能老师。但偏偏她就像个术能绝缘体,体内没有任何魔法。   晚饭值得期待,很可惜教廷食堂的饭菜果然很清真:抹了黄油的面包加一个烤鸡腿,量并不多。   唐叶忍了半天,带着鸡腿肉回到房间里   “唐!唐……你再不来,我就快忍不出飞出去了。”   毛茸茸的黑色猫咪乖乖趴在枕头上,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鸡腿的香味令他双眼冒绿光,噌的一声跳了起来,扑向唐叶怀中,准确地叼出鸡腿,一口吞了下去。   小巧的猫嘴忽然裂开一个黑洞似得血盆大口,着实有点吓人。   “这些够吗……”看阿撒兹勒的表情就明白,“我带你去找吃的。”   天色已暮,阿撒兹勒有气无力站着,露出细白的脚踝,一段脖颈似玉,很是勾人。   他懒似无骨地趴在唐叶肩上,唐叶觉得硌得慌,反手一摸,摸到了一个蓝莓汁的玻璃瓶子。阿撒兹勒赶紧宝贝地不得了抢回怀里,“还没喝完呢。”   “……说真的,小撒,历史上魔王有没有饿死这个死法?”   阿撒兹勒眼神颇为幽怨,“马上就要有了。”   虽然夜色已深沉如黑幕,学徒的院落和走廊里仍然有不少修士巡逻。零淡的星子于天空一角放着微弱的光,斑斑点点。   “想要出去恐怕有点难,你有别的方法吗?”她扭头看着他。   阿撒兹勒歪着脑袋想了想,漆黑的长发被夜风吹起柔和的弧度。   隔近了看,她才发现他的皮肤真的很好。   白腻如瓷,精致漂亮,眉目间妖异而单纯。   没想到阿撒兹勒眼一睁,下一秒,他的动作瞬间毁掉了少女所有的美好想象————伸手掏进了嘴巴里。   唐叶眼角一抽,颇为担忧地扶住他肩膀,“等等,嗓子里卡骨头了?”   一张羊皮卷被淡定的从嘴巴里掏了出来。   唐叶,“……”   阿撒兹勒,“这是传送卷轴,不限次数和地点,但只能到我去过的地方……咦,你盯着我嘴巴做什么?”   唐叶:“没……没什么。”说着,手刚要接过羊皮卷,又缩了回去,先掏出一张小手绢。   “我的肚子是异物袋,不会有口水。”阿撒兹勒很委屈的嘟着嘴,又加上一句,“刚才我就没有嫌弃唐……”   “诶诶诶神马?!”唐叶尴尬地手抓后脑勺。   阿撒兹勒弯了弯眼角,黑漆漆的瞳仁里溢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嘴巴勾起,“刚刚的鸡腿上有唐叶的香味呢,和蓝莓汁一样好吃。”   唐叶顿时窘地扔开他又缠到脖子上的胳膊。   传送卷轴是空间魔能的最佳杰作,也是魔能爱好者的最爱。这种瞬间调动魔能将人传送到预设地点的卷轴都价值不菲。制作空间卷轴的材料本身便极为昂贵,需要用地龙的血来绘制阵法,同时,还需要空间系大术士的魔能封印,才能产生效力。每一个卷轴阵法的绘制、地理位置的计算、虚拟空间的模拟,都是一个相当庞大的任务量。一次性撕毁的卷轴价格便稍微低了些,但永久卷轴却是稀世珍宝。   简直就是逃跑法宝啊!   若是一般人看到这张卷轴,恐怕都要尖叫出来了。但唐叶她不识货啊。打游戏里传送卷轴是最容易掉落的物件啊。所以她把小笨龙肚子里的传送卷轴当做了大白菜货。   唐叶已经很自来熟地把卷轴往怀里揣了,“好吧,这卷轴看起来还有些复杂……唔,该怎么用?”   “展开它,冥想地点就行了。”   “这么简单?”   “这么简单。”   “那稍等一下,我带上我的武器。”她淡定的举起了一被称为宝剑的谜之兵器——一把木头上嵌着尖锐铁片的不明物体,“别小看哦,在我的家乡,这种武器叫做剑。”   唐叶无视阿撒兹勒见了鬼似得表情,很宝贝的把剑抱在怀里,价值连城的稀世卷轴沦为了裹剑布。   谢天谢地,制作卷轴的材质极为特殊,并不会被物理性毁灭。   传送的过程很神奇,在卷轴可供冥想的地点里,除了阿撒兹勒的巢穴,竟然还有蓝诺帝国公主住的城堡。   “这个地点看起来很可疑啊。难道你除了我的城堡就没去过别的地方过吗?”   阿撒兹勒赶紧扭过头,漆黑的长发遮挡了他的面部表情,声音听起来有些别扭,“才、才不是,我很少用卷轴。”   这话果然更可疑了啊。   淡蓝色的光辉闪过,空间发生了剧烈的扭曲。   头晕目眩,比坐凌霄过山车还痛苦。   光辉消失后,漆黑的原野和巨大的兽骨巢穴出现在视线里。寒风凛冽,荒芜原野上的气温比城市要低很多。   阿撒兹勒抓了两只浑身长满鳞片的“兔子”,长长的触手晃悠在空中,红艳艳地淌着血。   烤肉的香味飘满洞穴,唐叶斜靠着铺了皮毛的石头看他吃完。洞穴里火光跃动,热乎乎地,不知不觉困意就漫了上来。   一双手轻轻搭上了她的额头。   冰冰凉凉的。   她挥手想要拂开。   却被牢牢握住了手腕。手掌紧紧裹在他的掌心里。虽然温度还是很冰凉。   “————小撒?”   她惊地睁开眼,出现了一张放大的脸。两个人的鼻尖几乎贴在了一起。   阿撒兹勒的瞳仁比黑夜还要浓烈,如一潭寒水深不可测,晶润的瞳孔里倒映着她迷惑模糊的脸。   他轻轻的开口,好闻的气息喷在她的唇边,红润的唇几乎贴上了她的脸,“唐。”   唐叶疑惑问他,身子却被重重压了下去,双手攥的更紧了。   阿撒兹勒脖子里滚出一声低吟,像只小猫呜咽了一下,脸埋在她脖颈间。   冰凉凉的体温,柔软的触感从脖颈处的肌肤蔓延开来。用这里的皮肤,她能感觉到他的鼻子、双目的形状,还有濡湿的嘴唇。   “……喂喂,你怎么啦?生病了吗?”   阿撒兹勒瞳仁里迅速爬过一丝嫣红的藤蔓状絮纹。   这抹絮纹出现的很快,消失的也很快。他失神了片刻,双目无限空洞,脸呆呆地埋在少女身上,放开了她的手,四肢松软垂落。   “小撒?!小撒!”   摸额头,好冰,这也不是烧啊。   唐叶着急的手足无措。   卧槽龙生病了该肿么办!?   半晌,阿撒兹勒眨巴眨巴眼,困惑而茫然,顺手抱着唐叶腰撒娇,“头好晕哦。”   “你刚才吓死我了,龙会生病吗?快让我看看!”   他蜷着身子,任唐叶掀自己的外衣,眼睛舒服地眯成了一条缝,声音糯糯的,“不会。”   身上柔软温暖的触感戛然消失,然后被毫不留情推开。   阿撒兹勒,“唐?”   唐叶,“……既然吃饱了就走吧。” 第8章 恶魔的征程【八】   想到第二天早上还要上课,两人赶紧启程。   淡蓝色的光芒从卷轴上散了出来。   她冥想了神廷所在地位置。   光芒过后,入眼的并非是熟悉的教廷学院,而是一片黑漆漆的森林。   “……咦,这里是神廷?!!”   困得睁不开眼皮的龙继续趴在唐叶肩膀上,砸吧着嘴,“唔,教廷里干扰系的法术阵太多了,所以出去容易,想要精确定位它的位置却很难……这里应该还是学院内部。”   巨大的树木犹如藤蔓般交错,月光从密密麻麻重叠的枝芽间落下来,如霜似雪。   唐叶紧紧拧着眉头,蓬乱的短犹如炸了毛的猫,对着月色思索了一会,凝声道,“那咱们先朝庭院方向走,我瞧高塔的方向就顺着这条路的方向。”   却见阿撒兹勒呆愣愣立在原地,乖巧垂着头,月光给他侧脸镀了层霜寒的银辉。   “头还晕吗?”   漆黑的双目倒映着她面容,阿撒兹勒嚅喏道,“夜里方向易判断不准,高塔……似乎在西边。”   唐叶俏脸一黑,尴尬地笑了笑,“没事没事,那咱们朝西走。”说着朝左转了个身,上北下南左西右东,还煞有介事的指了指。   阿撒兹勒依旧乖乖纹丝不动,“唐,这边前面是悬崖,不是西,反了。”   唐叶是个路痴,在地球时就指望手机上的地图导航拯救自己,如今来了这个没有导航的世界,一到晚上路痴病犯得更严重了,索性罢工,硬着一张老脸道,“那你带着我走吧。”   阿撒兹勒哦了一声在前带路。   森林里地上落叶堆积,也少不了树枝子和藤蔓,难免会被绊住脚。   在某人被小小磕到了两次后,他忽然转过身来,一言不抓住了她的手。   唐叶吓了一跳,眼神仔细猛盯着自己的手腕子瞧。   阿撒兹勒的皮肤白腻她是知道的,手指头也很漂亮。   修长冰凉的指骨贴着她,唐叶瞬间从脸红到了脖子。   “不、不用,我自己能走。”说着就要挣开手。   阿撒兹勒颇为幽怨,盯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忽然疑惑了起来。   ……   回到西撒索瑞,她的房门前鬼鬼祟祟立着两个人。   这是一件很尴尬的事,空旷的走廊里,阿撒兹勒已经没地方躲了。   “唐叶?唐叶!你、你身后?!”   阿拉尔大吃一惊,教廷内禁止外人进入,现在,唐叶竟然大摇大摆带着一个男人回来了!   虽、虽然说这个年轻男孩子长得很是俊秀漂亮……阿拉尔可耻的红了脸,但是她的愤怒并没有褪去。   阿拉尔身边是个衣着酷炫的男孩子,之所以说他衣着酷炫,因为他穿的活像是一个猎侠,脑袋上戴着一顶羽毛贝雷帽,就差背后背着弓箭。   唐叶一脸头痛的表情,“这是……唔,我表弟,他怕我一个人回来不放心,特地送我回房间,过会就走。”   被不情不愿地从身后拉出来,阿撒兹勒挺着一张僵尸脸,面无表情。   唐叶:“……”   两人:“……”   阿撒兹勒,“……”   阿拉尔小心翼翼咳嗽了一声,“弟弟?可是你们的头颜色并不一样。”   唐叶斜了眼好奇心旺盛的阿拉尔,“喂喂,同父异母这种情况还是很多见的,随便带男人进教廷这种事,给我十个胆子也做不出来,难道我会冒着被开除的风险带外人来吗?”   “哦哦,说的也是,抱歉……”   “咦——你们来我房间找我有什么事?现在应该是睡觉的时候了吧。”   “当、当然有事!”阿拉尔快速脱口而出,但剩下的话语憋在喉咙里,她涨红着脸,显得很难为情,“我要说的是,我要说、那个……我说……”   唐叶等了半天没下文,倒是阿撒兹勒快要困死了。   为了防止史上最废材的魔龙因为得不到休息暴毙,唐叶只好扶着他软趴趴的肩膀,“再不说我就进屋子锁门了啊。”   陌生男孩子瞅了阿拉尔一眼,局促开口,“我是莫尔,和阿拉尔的朋友,她来找你是因为——”   他的话还没说完,阿拉尔小小的推了莫尔一把,跟他使了个眼色,似乎是在制止他说下去。   下了好大决心一般,阿拉尔才不情不愿很是别扭的开口,“喂,我白天和你说的那些,你别在意,”说着,扬起下巴,“不过就算你在意,我也不在乎,反正我就是这样,我、我没有恶意的,你误不误会无所谓,我不是针对你。”   “……啥,你说啥?”   阿拉尔怒了,小脸一板,“反正我已经道歉了。”   “……那你们可以走了吧。”唐叶扶着额头。   “那个,等等,你知道明天的分组吧?”阿拉尔说的有板有眼,“基础术士进修课程,三、那个,要三个人一组。”   阿拉尔小小踹了一脚莫尔的腿。   莫尔一副要死的样子,“其实我们是,唔,是想邀请你。”   “是啊,是啊,反正你现在也组不到人了,那些男孩子和女孩子晚上都已经提前分好了组,谁让你一个人跑出去……”她状似大方地拍拍唐叶的肩,但被唐叶躲了过去,拍了个空。   唐叶很是明白了然的模样,摊手,“好吧,那我们明天见。”   “你可答应了,我都记下来了,不准反悔。”不知从哪里掏出小本本的阿拉尔表情极其严肃。   “……嗯。”   可把这两尊祖宗送走,房间里最大的祖宗还在犯困。   眼看某人已经要爬上干净雪白的床。   唐叶杀龙的心都有了。   “慢着——————你还没洗澡!!!!!”   “??????”阿撒兹勒特别特别委屈,“龙不需要洗澡。”   “那、那也不行,你现在是人,不洗澡身上会脏会臭,你看这床,多白啊多干净啊。”   阿撒兹勒沉默地看了一眼床,很想抱着自己的尾巴嘤嘤嘤缩到角落里。   “这里需要自己去公共热水间取水,小撒,桶在卫生间里,帮我把浴缸里倒好热水,如果你不想去公共浴室洗澡的话,可以先等我洗完。”,打开柜子,学院没有没有睡衣这种东西,看来还得明天自己去买,幸好柜子里尚且有柔软的毛巾。   不一会儿,水倒上了。唐叶自地走进浴室开始脱衣服,衣服解到一半,忽然看到身后还有影子,“咦咦咦?!你现在可以在外面等着啦,我洗完就叫你。”   “可是浴缸好大……”   唐叶的手一顿,慢悠悠转过身来,才发现阿撒兹勒离她站的特别近。   阿撒兹勒这条魔龙真的已经快困炸了,眼皮耷拉着,昏昏欲睡的模样,歪着头,漆黑的头像缎带一样柔软滑顺,与人类别无二致的五官精巧美丽,没有恶龙角,没有诡异竖瞳,也没有鳞片和尖尖的耳朵,一点看不出来他是黑龙恶魔,也难怪阿拉尔和莫尔没关注他。奇了怪了,这家伙从来不梳头,偏偏型一直不乱,这到底是什么特殊技能。和阿撒兹勒站在一起,顶着乱糟糟短的唐叶更像是生龙活虎的男孩子。   “好吧好吧,那你先去洗澡吧,洗完了快去睡觉。”   阿撒兹勒揉了揉眼皮,黑眼珠子里蒙着一层烟絮状的雾气,疑惑道,“唐不跟着一起吗?”   “……”再次脸红到了脖子,手一抖,缓缓将衣服扣子一粒粒扣上,强行淡定道,“你是男生,我是女生,是不可以一起的,好啦,你快去快去。”   “诶——?”瞳仁里再次泛起困惑的神色,对于男女的概念,令他更加茫然了。   他的脸几乎都要贴到了她面前。   唐叶整个人都烫了起来,双颊烧的似火,像是被闪电劈中了一样,“我让你去你就快去啦!洗个澡不要磨蹭!”说着把某龙推进了浴室,重重关上门。   看到浴室门在面前关紧,唐叶才呼出了一口气,失去了力气般,寻了张椅子坐着。真是可笑——她刚才到底在干嘛啊。这家伙是一条爱喝蓝莓汁的龙,是一条当做护卫的魔兽而已……   清澈的水声从门内传出,浑身的灼烫感渐渐散去。等了半天,她已经眯着眼小睡了一觉,某只龙还没出来,水声也消失许久。   她吓得赶紧拍了拍浴室门。   没动静。   卧槽真的淹死了?!!!   猛地撞开门,眼前的景象几乎令她心跳悬停。   阿撒兹勒蜷缩在浴缸内,漆黑的长水藻般散开,妖异如网,双目紧闭,似水中妖。   “小撒?”小心翼翼走上前,忍住心里最坏的猜想,她缓缓伸出手。   尚未触碰到阿撒兹勒。   刹那间,那双紧闭的双目睁开,一股力道从手腕处传来,天翻地覆,她这才发现自己被拉进了浴缸里,已经冰凉的水瞬间打湿了衣服和头发,漫进口鼻。   咕噜咕噜,一串串泡泡冒了出来。   “抱歉,我睡着了。”阿撒兹勒很是愧疚的说道。   “啊啊啊那你拉我进来干什么!我都要吓死了啊!你快给我起来!松开我的腰啊啊啊!”   阿撒兹勒疑惑地眨了眨眼,默默抽出双手,少女身上软软嫩嫩的,他不太懂为什么唐总是不让他多摸一下,“稍等。”   一股淡橘色的光芒从他身体内散出来,冰凉的水很快热了起来,恢复到可以泡澡的舒适温度,他试了试水,又施加了一个淡蓝色的清洁术,这才站起来。   唐叶简直要七窍冒烟,赶紧闭上眼。“快给我出去!”   阿撒兹勒老老实实乖乖离开浴室,还很贴心的关上门。   卧槽这洗个毛线啊。   等等、这是阿撒兹勒那家伙的洗澡水吧!   折腾了半晚,她也懒得作了,随便擦了擦,换上干净衣服就出来。阿撒兹勒乖乖坐在椅子上,靠着椅背,脑袋歪着,安安静静睡着了,月光从窗户透入,淡淡的银辉落于他面颊,好看的像是一幅油画,让人不忍心惊扰。   唐叶叹了口气,心想养孩子真是累,轻手轻脚把他扶起来,阿撒兹勒睁了睁眼,看到熟悉的面孔,眼皮又闭上了,乖乖抱着她后背,脑袋枕在她肩上,任她搬挪。   把某只龙摔到床上,任务可算完成。   阿撒兹勒翻了个身,继续沉沉睡去。   她现在睡哪?   抱了个枕头,盖着毛毯,缩到扶手椅上,暂且先当成床用。   等攒够了钱,看来不仅要买睡衣,买张沙发也是很有必要,唐叶睡着前,如是想。 第9章 恶魔的征程【九】   一夜没睡好的不仅有唐叶,还有阿拉尔。   想到早上竟然会在柔软的床上醒来,怀里还抱着一只猫,她的内心就不淡定了。难不成自己竟然有夜游症?   再看着阿撒兹勒一脸懵逼的模样,唐叶可以确定,这家伙自己睡的天昏地暗,肯定没这功夫来抱她到床上。   夜游症是病,得治!   三个人都顶着重重的黑眼圈在教室里见上了面,阿拉尔不停打呵欠,莫尔倒是生龙活虎,满是精神地冲她打招呼。   真是上哪都能遇见这两尊祖宗。   “你上课怎么还带着猫啊?”   “摸起来舒服,我乐意。”唐叶假装没看到她。   其实阿拉尔只是为了寻个话头搭讪,没想到开口第一句就吃瘪。她的脾气也大,蹭蹭蹭蹿到唐叶正面郑重其事开口,“反正我们昨晚都约定好了,你都答应了!”   莫尔看着自己的女王大人都声,连忙跟着点点头,“不准反悔,我可以作证!”   唐叶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昨天两人说的话,她当时没在意,满脑子都是自己家的小撒。   “这个嘛,我又没说不组队,这不是还没上课吗?”   说曹操,曹操到。四周噤了声响。   教室迅速安静了下来,一个蓝袍子和一个白袍子举步踏入。   白袍子的脸依旧很熟悉,漂亮的金色长发柔顺而富有光泽,神圣礼冠下的面庞清俊柔美,一双天蓝色的瞳孔莹润如无边无际的海洋,却偏偏毫无波澜。   四处传来倒呼吸的声音。连阿拉尔都看直了,一双眼睛直往席恩身上戳。   阿撒兹勒似有所感的抬起脑袋,喵了一声,乖巧舔自己的小爪子。席恩淡淡扫了他一眼,略微惊异,便不动神色地收回了目光。   留着两撇小胡子的蓝袍教士数了一遍人头,这才慢悠悠说道,“看来大家表现的都不错,没有一个人迟到。昨天在择院卷轴上已经写的很清楚,将根据每个人的意向,把你们派向不同的分支教堂学习,每个教廷的分支教堂都有自己的独特优势,但是有一些课程是公共基础课,所以这三个月,所有学徒将集中在黑荆棘神圣教廷总廷学习,这些基础课有利于你们打好基本功,以便在未来的研习道路上走的更远、更扎实。”   他简单介绍了一下公共基础课程,进入教廷学院前三个月所有学徒都要学习基础术士进修课程,包含炼金、基础术法、术能理论概论三种,当然,每个学徒都要选修至少两门关于宗教神学的课,三个月后进行考核并确定真正的去向,所以害怕被分到山沟沟偏僻小教堂里学习的学徒不要担心,如果成绩够优秀,也可以调回荆棘城。   “那我们之前羊皮卷选的专业和地点算什么?”一个大个子壮汉突兀插嘴。   蓝袍子脸上笑眯眯,“我们教廷很尊重学生的自主意向,这个只是来看看你们每个人的展意愿,这三个月内,会有相应的教士来给予指导。但三个月后的成绩,才是决定你们去向的关键。”   底下的劳苦大众立刻哀鸿遍野。   “真是狡猾!说白了还是要考核,简直和那些老派学院一个德行。”阿拉尔欲活欲死。   已经经历过小升初、中考、高考、小专业分类考的唐叶依然很淡定。   愚蠢的人类,你们听说过一门课程,叫做高数吗?   “如果不合格,会不会被分到南部沼泽地的教堂去啊!天啊,真是太可怕了。”   “喂喂,不是说好了要分教堂吗,你们干嘛这么着急和我组队?”唐叶默默看着阿拉尔。   “你选了治愈系,我是圣术,莫尔是圣骑士,咱们都属于白魔法大专业,到时候要去的教堂估计是同一个……你可别不信。而且咱们三个人,一个战斗系,一个术能系,一个治愈系,多平衡啊!”   小姑娘,你是不是打过游戏啊。   唐叶一琢磨,心想还真是。近战+法师+奶妈,真是标配组合。   对于考核,唐叶并不在乎,她本身就是来混日子的。   不过三个月这个时间点,让她颇有所怨。   在蓝诺的皇宫里,她曾从学者的口中得知,神圣教廷曾继承了当年光明神廷的大部分智慧和遗产。   数百年前光明神廷依靠着无比强大足以媲美神的力量的术能纵横大陆。唐叶对变大变强不感兴趣,不过一门叫做时空术的罕见高能术法,让她燃起了希望。   极致的时空大术士能够逆转时间和空间,开启不同世界之间的联结点。由于时空术的强大和罕见,即使在光明神廷的巅峰时期,修炼成功的时空大术士也不过才五个人。这些人的一切信息都被神廷严密的封锁了起来,将这种过于强大的能力纳为己有,导致神廷毁灭后,世人对时空术几乎一无所知。   纵然不能找到时空术,至少也要找到当年时空大术士的姓名。   或许能通过这个方式寻找到回地球的方法。   蓝袍子在讲述完大致情况后,金色大殿里的第一堂炼金基础课便开始了。传授炼金课程的教士是黑荆棘城的第一炼金术士莱修。   墨绿色的头发令他格外打眼,尤其是那双漂亮的不得了的墨绿色眼珠,比祖母绿的猫眼石还要光润华美。   阿拉尔撑着下巴双眼冒光,“光是看一看就是一种享受啊,我感觉我又有动力学习了。”   莫尔一副椎心泣血的模样,不满地看了她一眼,“你刚刚还尖叫席恩教长是你的梦中情人。”   “那怎么了?谁规定情人不能一天一换了?”   你那是一分钟一换吧,莫尔暗骂她重色轻友。   在莫尔和阿拉尔两个人的眼神战争里,唐叶已沉迷给猫顺毛,无心学习。   拌了半天嘴的阿拉尔终于抽出五分钟退出战场,一脸古怪地看着她,“你那个弟弟呢?他走了吗?”   莫尔狠狠瞪着阿拉尔,捂着胸口做疼痛状,“哟,你现在又瞧上人家弟弟了?”   “我瞧上谁是我自己的事,轮不到你来说!”   “凭什么轮不到我来说!你之前还说过喜欢我!”   阿拉尔的脸可疑的红了一下,粗哑着声音道,“那、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现在不算!”   “胡说,我心里记得很清楚,这才不到半个月!”   唐叶心想现在退出队伍还来不来得及,毕竟这俩人看起来都相当不靠谱,“他走了啊。”   阿拉尔很失望的“啊~”的一声,叹了口气。   阿撒兹勒感觉有人在谈论自己,立刻睁开了眼,喵呜了两下,舔了舔唐的手心。   唐叶心痛如割,“都怪你们,把我的猫都吵醒了!”   阿拉尔:……   莫尔:……   上午的理论课程研习完毕,下午,三人一小组,在美男子莱修的带领下,前往教廷背后的后山上实践课。   教廷背靠伊苏山,这座山也是黑荆棘城的自然屏障,地势险峻,攻难守易。神圣教廷占地极广,坐落在黑荆棘城的东南角。这片后山长期以来是教廷训练培养学生的历练场所。在后山靠近山脉深处的边缘,修立了一道巨大的高墙,一来是为了防止外界侵入,二来可以有效阻隔魔兽和黑暗生物的侵袭。   可是也有传言,据称这座被称为神之臂膀的高墙,根本不是为了抵御外界,反而是为了保护黑荆棘城和教廷所暗藏的秘密。   “我们的任务是找到黑珠蘑菇和火鸟羽毛,还有地鳞碎屑。”阿拉尔一边看着手中的任务书,一边回过头来,“咦,你怎么上山还抱着猫?”   阿撒兹勒安安静静蹲在唐叶肩头舔爪子。   唐叶继续沉迷于给猫喂零食无法自拔,眼皮都不抬一下,“没有我它会乱跑的。”   “……好吧”阿拉尔现在已经深知这只猫的宝贝程度,决定忽视爱猫狂魔的一切诡异行为,“那我们要朝哪个方向走?”   到了林子里,听完莱修的嘱托之后,学徒们都纷纷散开了。阿拉尔四处望了一眼,犹豫着开口,“我们不要跟着大部队了吧,这些素材被发现,肯定要被一抢而光,也落不到我们手里。”   “很容易迷路的!后山这么大,又找不到什么人,万一碰到危险怎么办?”莫尔明显不同意。   阿拉尔一脸你怎么这么不争气的表情,“不是都了指针盘了吗?上面有魔能石,丢了就联系莱修。你真是个胆小鬼,一点都不像个圣骑士!”   “我才不是胆小鬼!”   说着,他蹭蹭蹭跑到前面去带路。   唐叶很无语,这俩人在一块就吵,可又偏偏总爱凑到一块,可最后莫尔听的还是阿拉尔的,真是一对冤家。   后山白天的景色很美,林间偶有麋鹿受惊逃开,又会远远地隔着林子偷看这些人类。   “这个就是软软!好可爱!”阿拉尔面露兴奋,尖叫道。   软软是一种生活在河岸边的低等级魔兽,通体粉色,长得很像小型史莱姆,但是浑身毛茸茸的。   “能看到软软,说明离地鳞生长的区域不远了。”莫尔总结道,他的小本本上做满了上午听课的笔记。   一大群软软聚集在水池边乖乖地喝水,看到了人类靠近,并没有逃开。它们的行动方式是滑行,一个个犹如圆滚滚的肉包子。   来到森林,阿撒兹勒顿时来了精神。   他饿啊。   森林对他来说就是个小型食堂,软软便是好吃的草莓味点心啊!   一不留神这家伙就跑了,蹿到一只软软的身边,嘴一张,便吞了只到肚子里。唐叶吓得赶紧跑过去逮住它尾巴,拖进怀里抱好。幸亏阿拉尔那两人还在前面研究地上的植物形态,没往这个方向看。   “卧槽这么可爱的动物你怎么能吃它呢?”   阿撒兹勒伸出猩红的舌头围着嘴巴转了一圈,蹭了蹭唐叶的手心,“甜的呢!”   “万一拉肚子了怎么办?长得越鲜艳,可能越有毒!”   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同类吃掉的软软们都惊呆了,吓得哇哇大喊了起来。这一喊不要紧,把前面两个家伙也吸引了过来。   “小心!唐叶!他们可能要攻击我们了!”   唐叶赶紧抱着闯祸了的猫跑开,这群软软并不敢追上前,只敢在原地使劲跳。   莫尔看了惊讶万分,“你刚才怎么了?软软那么温和的生物。”   “谁知道啊,可能是嫉妒我们家猫长得可爱吧。”唐叶脸不红心不跳。   阿拉尔表示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就一只黑不溜秋的猫有什么好可爱的。   地鳞的位置果然就在河岸附近,他们找了个远离软软的地方,用小铲子小心翼翼铲了两株地鳞放进口袋里。   “我们最好快点,黑珠蘑菇一般是长在阴暗潮湿的地方,可能要往丛林深处走。”   三人并没有往林子里走多远,穿透力极强的警报声从教廷高塔的方向响了起来。这是SSS级特殊警报的声音,通过魔法阵的加护,可以传播到极广的范围内。   阿拉尔吓了一跳,“现在怎么办?我们要往回走吗?”   “你们现在跟紧我,可能有人遇到了危险,我是圣骑士,我会保护好你们的!”莫尔抽出了长剑,紧紧握在手心里。可是他的手腕还在打颤,他也害怕。   强烈的不安弥漫到了众人的心头。   “你说会不会是咱们来后山的学徒遇险?”阿拉尔赶紧拽着唐叶的袖子问。   唐叶也是一脸懵逼的状态,“不,我不清楚,莱修教士之前保证过,在教廷防御阵内的后山区域都是安全的。”   “先原路返回吧,回到最开始集合的地点。”莫尔说。   两人都点点头。   他们前进的距离不远,回到最开始的集合地,已经有一小部分人也回来了,大家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莱修炼金师急急忙忙从林子间跑出来,额头上都是汗水,但他什么都没说。   “所有在场的人,现在在队长的带领下返回学院,今天下午的实践课程取消。”   “那还没有回来的人怎么办?卡拉还在森林里!”一个胆子小的女孩已经哭了出来。她这么一说,其余的人也纷纷喧闹了起来,不少人的朋友目前还在后山深处,尚且来不及返回。   莱修一边镇定人群,一边保证,“我和其他几位教士将继续守在这里,已经返回的学生请迅速撤离,大家不用担心。”   事实上,他的内心早已掀起了轩然巨波,冷汗直冒,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迅速组织学生回到安全之所。教廷自成立以来,从未放出过如此严重的警报。哪怕是当年西兰帝国的兵马入侵,警报级别也不过只是S。   “侦查讯鸟在伊苏山出现了一条深渊缝隙,开始形成时间大约是昨天傍晚,目前尚无恶魔的魔力波动。”此时此刻,高塔之上,席恩将最新得知的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了梅里克。   成为教廷的教皇以来,在梅里克四十五年统治生涯里,他曾一度认为深渊恶魔这种生物,只活在神学史的课本中。这是第一次,恶魔真实的出现在这片土地上。   “已经通知皇宫了吗?”   席恩恭敬的点了点头,“消息已派千云鸟递送给了宫廷总术士。”   “将出现缝隙的地方封锁起来,”他的眉头忧虑重重,“也不知那堵高墙能挡多久,派所有神圣系的术士去封印缝隙!”   被强行带回的所有学徒要求留在房间内不得出门。   唐叶也不知道发生了啥,打开一条门缝,看见院子里巡逻的教士数量颇多,便放弃了偷溜出去看看的想法。   当然,她现在也不想回那个劳什子龙穴里去。   “瞧瞧,我这是什么运气啊,一来就碰到这种事,该不会是巨岭人从深山跑出来打砸抢烧了吧?”唐叶无聊地要死,轻轻扯着猫耳朵,对他颇为正经道,“喂,小撒,你说真要是巨岭族的家伙攻打下来了,你会保护我吗?”   阿撒兹勒舒舒服服地被顺着毛,察觉给自己顺毛的手跑了,这才十分茫然地抬头,冲她喵了一声。   唐叶感到生无可恋。   所以说这么蠢这么废柴的龙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算了,你还是继续当一只猫比较好。”   “没有。”   “嗯嗯?什么没有?”   阿撒兹勒轻轻看了唐叶一脸,懒懒地耷拉着脑袋,摇着猫尾巴,“我没有闻到巨岭族的气息,他们不会来。”   过了一会,他又缓缓开口,“今天晚上我可能不在这里睡了。”   唐叶心一跳,“你要去哪?”   “有个家伙来看我。”   “来看你?”她瞪大了眼,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其实除了知道阿撒兹勒是一条会变成猫的龙以外,对他没有任何了解。她的心简直悬到了嗓子眼,“和你一样是龙吗?”   “不是,”阿撒兹勒乖乖舔了舔唐叶的脸,蹭着她柔软的脖子,亲昵道,“他不是龙,也不是人类,不用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   唐叶强自镇定,毕竟她也没什么资格管他,“那、那好吧,我只是担心,唔,担心你遇到危险,没别的。” 第10章 恶魔的征程【十】   入夜,唐叶洗了个头出来,脑袋上裹着毛巾,下意识准备使唤人洗衣服。   “阿撒兹勒——————”   没有人回应。   她左右看了一眼,这才后知后觉,那条小笨蛋龙已经出门了。   竟然连个招呼都不打。   心中忽然空落落了起来,这种奇怪的感觉真令人讨厌。   掀桌!翅膀硬了就知道瞎尼玛乱飞了!   走廊里,莫尔和阿拉尔正畏畏缩缩的躲在柜子后面,看巡逻的教士走过,又小心翼翼踩着步子,敲开了唐叶的门。   “喂,是我们,快开门开门~”   唐叶刚洗完澡,头发还湿哒哒的。之前有阿撒兹勒在,她机智的利用了魔龙的火焰吐息,开辟了阿撒兹勒除了当猫以外的第二职业:专业吹风机。   没了阿撒兹勒,正愁怎么弄干头发赶紧睡觉,这会儿屋子多了俩人,心情颇为郁闷。   阿拉尔进屋子环视了一圈,漂亮的瞳仁里氤氲着惊异的色彩,粉嫩嫩的嘴唇一抿,“你这里收拾的好干净!”   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屋子当然是打杂小能手阿撒兹勒的功劳。   一想到阿撒兹勒要去会见朋友,唐叶就有种养了个儿子偷溜出去见网友的既视感,头疼的要命,干脆趴在床上装死,哼哼唧唧。   什么时候她的占有欲已经这么强了?   唐叶自己也是吓了一跳。   阿拉尔见她今天状态不对,便规规矩矩地坐到她身边,脸上还带着可疑的友善笑容。   破天头一回啊,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模样,必然有诈。   “你们又来找我干啥?”   “找你聊聊天培养培养感情呗。”阿拉尔甜甜抱着她胳膊笑,发出腻腻的声音来。   唐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往床里面挪了挪,“那你们聊你们的,我睡了啊。”   莫尔轻轻咳嗽了一声,接过话头,“难道你不想知道白天发生了什么?”   唐叶眼波微动,心想这两个家伙晚上肯定不会消停,果不出其料,只怕是没什么好事。   “我和莫尔去小小的调查了一下,发现了一件好玩的事。”   “你们去调查了?”打死唐叶都不信,“外面巡逻的教士都都可以媲美军队了!”   阿拉尔皱着眉头,目中闪过纠结的色彩,片刻,耷拉着小脸,无奈坦白道,“呐,我说了你可别惊讶,在考入教廷之前,我是一名职业盗贼。”   唐叶,“……”   “咦,你这是什么表情,盗贼也可以改邪归正的嘛,我现在投入神的光辉了,坚定了正确的核心价值观,也算是重头做人嘛。”   面无表情扭过头,“那你呢?”   见对方来问,莫尔抓着短短的金毛头发,憨厚一笑,“我还是骑士。”   “你们这职业跨度也是有点大……”   阿拉尔得意的哼了一声,“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嘛,十六年盗贼专精,那些教士可发现不了我,本来他们也对新学徒没什么戒备,大部分能力强大的学者和术士都已经被派去神之臂膀了。”   “你怎么知道?”   “我趴在塔顶上呢,瞧见他们往神之臂膀的方向飞去了,只留下级别低一些的教士和教长。”   唐叶内心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睁着一双明眸,惊疑凝视着两人,“你、你们该不会是想……”   阿拉尔亲昵的搂着她肩膀,笑呵呵道,“咱们是一个小组嘛。”   “别,这种麻烦事可千万别找上我。”   “我们专门找你,想邀请你和我们一起去调查一番,”阿拉尔脸上顿然严肃了起来,郑重其事道,“咱们新学徒里有几个学生到现在还没回来,有可能他们遭遇了袭击,若是受伤,身边又没有治愈系的医师,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难道莱修教士和其他教士没有派人去寻找?”唐叶满脸狐疑,阿拉尔却松了口气,心想她应该也是动了心。   “大部分人手都调去了高墙后面,莱修教士和马多教长还来不及清点人数,也被通知离开,恐怕现在他们无暇顾及新学徒。”莫尔耸了耸肩膀。   “你们有没有想过,这可是羊入虎口!sss级的警报,鬼知道发生了什么。现在出这么大的事……”   生怕唐叶不答应,阿拉尔又重重加了个砝码,“我来的时候看见有只黑猫朝后山方向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你怀里的那只。”   唐叶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蹭蹭就坐直了身子,紧紧盯着她,“你确定?”   “该、该不会……”阿拉尔煞有介事围着屋子转了一圈,故作惊讶道,“你家宝贝猫……真丢了?”   唐叶目光闪烁,灰蓝色的眸子里波光难定,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她现在就是个丢了猫的猫奴。   谁跟她提猫,她就跟谁急。   “好吧……其实我也想到底发生了啥,唔,顺便看看后山的新同学”唐叶握着湿淋淋的头发,“那你们在外面等我,我换好衣服就出来。”   看着唐叶恹恹地进了浴室,莫尔小声冲旁边嘀咕,“你说你见着黑猫,是真的?”   “我也不确定,就一道黑影子,忽然冲过去了,所以打了个赌,没想到猜对了。”   “所以说,以后还是要养狗啊,猫这种生物凉薄又不认人,狗是人最忠实的朋友,可不会像猫那样。”莫尔心满意足地总结,他想起了之前自己的那条猎犬,还寄养在亲戚家呢,每次见到他都乖得不的了。   在晚上穿白色修女服太明显,唐叶翻出来之前墨绿色的旧裙子套到了身上。   阿拉尔留意了一眼,吃惊道,“你不带上魔导书?”   唐叶没有魔能,要魔导书有何用。她体内的治愈能力是拜这具蓝诺帝国的小公主艾莎体内的血脉所赐。这世间的人粗略一分,可分为两种:拥有魔能可修炼术法的人,和只能走战术道路的普通人。但使用术能并不一定要靠外界的魔能,这世间也有不少古老贵族拥有极为罕见的血脉,血脉本身便蕴含着强大的能力。   蓝诺帝国的先祖爱瑟斯维诺女爵曾获得神的眷顾,拥有了血脉图腾,这份图腾已经嵌入了蓝诺王族的谱系之中,但能觉醒血脉的继承人寥寥无几,每一个觉醒的后代所拥有的能力也不一。比如艾莎,她就是个典型的毫无攻击力的弱奶妈。   更可悲的是,艾莎一直到死都不曾发觉自己的血脉潜能。   有一次唐叶企图从窗户逃跑,不小心摔断了腿,第二天腿却奇迹般的好了。那时,她才了解到自己这具身体的恐怖性。   听阿拉尔这么一说,唐叶假模假样地把魔导书从柜子里翻出来带好,“现在可以走了吧,我们怎么过去?”   阿拉尔小心翼翼从胸里掏出一支盗贼印笔,笔杆上装饰着黑色的羽毛。   等她掏完,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唐叶竟然觉得阿拉尔挺翘的胸部竟然缩小了点。   “这个墨水可贵了,我也是下了血本,等我画完盗贼传送印记便好。”阿拉尔满脸肉痛的样子,不知为何,看着很爽。   “你确定要在戒备森严的时候靠魔能印记传送出去?整个教廷现在都加设了结界,恐怕会被迅速发现。”   “别担心,我已经检查过了所有结界释放的位置,教堂的塔顶是覆盖最薄弱的地方,我们可以选在那里传送。”   盗贼印笔,是数百年前的盗贼之神华立达所研发出来的盗窃法宝,有点类似于术能绘卷师的传送卷轴,但是两者魔能运转的机制却大为不同。   阿拉尔也是为了抢时间,先把印记在空中画好了,空气里浮现出两个复杂的阵型来。她伸出手一收,阵型浓缩进了她的掌心里。   “行了,那我们走吧。”   莫尔彬彬有礼打开门,却发现没人跟来,回头一看,窗户被推开了,夜风将窗帘吹的呼呼作响,唐叶的半个身子已经在窗户外面。   “喂喂,你们两个女孩子干嘛都不好好走门啊!”   “又不会走光,赶紧跟过来。”阿拉尔笑出了声。 第11章 恶魔的征程【十一】   两个笨手笨脚的新手学徒跟着一名老司机盗贼终于爬上了教堂的塔顶。   莫尔闭着眼睛不敢往下看,“你、你快点释放印记啦!”   “胆小鬼!”阿拉尔很得意的嗤笑了一番,这才开始念叨起咒文。   盗贼印记的传送,需要传送者灵魂真名。   问题在于,唐叶所在的身躯,曾经的灵魂真名乃是艾莎,现在艾莎已经死了,来自大天朝的唐叶雀占鸠巢,唐和叶这俩字在这个世界并不存在。进教堂的身份登记,她随便糊弄了过去。现在没办法糊弄了,灵魂真名若是不对,印记将失效。   大陆通行的语系是字母附着型语言,怎么可能有汉字。   唐叶找了半天相对应的音节字形,觉得Thangyien算是比较类似。(注,H在新大陆语系里不发音)。   阿拉尔很是困惑不解,“咦……不行啊,还是失效。”   “那没办法了啊,我已经试过所有的拼写方式了。”就连为了糊弄教廷而在登记册上瞎掰的Tangye都试过。   “你连你自己的真名都不知道?”   唐非常郁闷,“我当然知道,可是这个地方没这个拼法啊。”   “反正这是手写的,你就试试你原来的写法吧。”阿拉尔把印记徽章往唐叶面前一横,“你快点,下一组巡逻队就要来了。”   写、写汉字?   在这个中土大陆写汉字?   算了,也没别的办法了,唐叶硬着头皮在空中划出了汉字版本的名字。   莫尔眼睛都看直了,“你这是啥啊,方方正正的,这么多线条。”   阿拉尔也被吸引过来瞧了眼,神色一亮,脑海中闪过什么,“唐叶,你这字符写法,怎么像小孩子的画啊。”   “也没那么难看吧啊喂!”   话音落,一阵光芒闪烁,印记竟然生效了。   QAQ,这些术能竟然还能识别中文,噢漏!   法印传送光芒消失后,漆黑的森林如绸布覆盖而下,重重的倾倒下来,远处偶有缥缈的墨绿色光芒,便如烟似雾般消失在丛林的深处去了。   不远处,能隐隐约约看到一道极为高大连绵的墙壁,强势坚不可摧的山脉般耸立着。高墙上横斜着一抹惨白的月牙,清冷怪异的月光从枝芽间跌落下来,揉碎在厚厚堆积的腐叶间。   “怎么感觉和白天有点不一样啊~”阿拉尔赶紧抱紧了莫尔的胳膊,躲在他后面去了。   莫尔顿时扬起小下巴,“啧,到底谁是胆小鬼。”   “真是一点骑士风度都没有。”阿拉尔狠狠瞪了他一眼,但是手还是没松开。   麻麻,这里有人天天撒狗粮,心里好难受。   手里为什么忽然多出了火把,咦——————   阿拉尔掏出一块荧光绿散发着冷光源的石头,举到眼前。三人就踏着这黯淡的绿光在丛林里前行。厚厚的枯叶踩在脚底下,发出细微琐碎的声响,不远处,偶有庞大的黑暗阴影快速挪动,不知名的刺耳鸟叫声似乎就响在头顶。   巨型树冠忽然一阵摇晃。   哗啦——   上百只夜鸟突然惊飞,连带着周边的树影都模糊了起来。   唐心头滚过一阵烦躁。真奇怪,昨天跟着阿撒兹勒从后山回来的时候,怎么没觉得林子有多可怕?   明明是同一片后山,同一片夜色。   她呆愣愣望着自己雪白的胳膊。   依稀间漂亮修长的手指仿佛还轻轻搭在她的手腕上。   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快看前面!”莫尔脚下一顿,指着前方地面的坑部说道。   这个坑明显是非自然力量形成的,周围都留有打斗的痕迹,堆积的落叶上甚至还残留着血痕。   “那有一道拖痕,显然应该是什么东西,被拖着向这个方向走了。”唐叶蹲在地上,指尖轻轻碾着泥土,有股淡淡的腥味。   阿拉尔:“那我们是继续向前走,还是顺着拖痕寻找?也有可能是林间的野兽在进行夜间追捕,拖走个小鹿什么的。”   “不对劲!”莫尔忽然回过头,他的手上抓着一处破碎的布条,上面印着斑斑血迹,压低了声音。“这是咱们的学徒服!被拖走的是人!”。   “我们最好返回并把消息通知给教长。”唐冷静的分析。   “现在回去岂不是前功尽弃了,我们都已经到了这里!”莫尔紧紧握着自己的剑。   就凭你这学徒级别的骑士水平……   唐:“如果遇到的是危险的魔兽,我们很可能没办法脱身!”   阿拉尔尖叫道,“想一想,被拖走的可能是我们的朋友,和我们一样都是学徒!再说,我们这是偷溜出来,如果被教长知道,就完蛋了!会被关禁闭的!”   “就算是关禁闭,也要比直接冲上前,和未知的敌人进行打斗明智多了!”唐抱着魔法书踌躇不前。   “难道你是胆小鬼?”莫尔挥舞着剑跃跃欲试。   “哦,不,我当然不是。我只是担心…”   犹豫之际,一声暗暗的啼哭压抑着传来,伴随着尖锐的声响。   现在回去找教长肯定来不及,害怕是一回事,但见死不救就是另一码事了。刀子嘴傲娇又偏偏心肠热的阿拉尔第一时间就奔着小路冲了过去。   阿拉尔这冲动的直肠子性格真是令人难办,唐一脸头痛的表情,总不能就看着他俩冲进林子里不管。   顺着血痕走,很快走到一处较为平坦的地方。   中央躺着一个衣衫破烂浑身血痕的女孩子,双手双脚也都是血迹,她面朝下趴着,但是努力想提起头来,嘴里传出痛苦的呻吟和哭声。   四周很空,巨大的树木遮挡了一切,密密麻麻的灌木丛悉悉作响。   莫尔脑子一热就要提剑上,被唐一把拽了回来。   “先等等,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魔兽。”   “有个东西在动。”阿拉尔艰难开口,“我能看到。”   唐:“你可以用感知术感知?”   阿拉尔摇头,“我这才上了半天的炼金课,还没学术法,盗贼有灵敏之眼。”   所以说这帮人好端端的干嘛非要转专业。   “它就站在那棵树后面,”阿拉尔指了个方向,忽然发出低呼,脸色刷的一下子变苍白,“不,不,它消失了,速度很快!”   “唐,你躲在我后背!阿拉尔,你可以战斗吗?”莫尔双手举起剑,谨慎地问道。   阿拉尔深吸了一口气,袖子里亮出两把小巧的袖刃,“天知道,我只能对付个头中等以下的魔兽,刺客是不擅长近距离作战的。”   “我们可以不用正面打,莫尔,你是圣骑士,你的圣灵守护开启了吗?”唐叶尽量稳住心跳。   莫尔点了点头,他轻轻抚摸了一下剑,从剑身里钻出了一道金色野兽的影子,迅速实体化,落到地上,已经成形。   电焰狼。   算是很普通很常见的魔兽了。   “待会你让你家狼灵引住那家伙,我和阿拉尔去救那个女孩。数到三,立刻出发,人一到手,绝不恋战,马上就跑!”   莫尔手心发汗,郑重的点了下头。   不愧是灵敏系盗贼出身,阿拉尔的速度非常快,只在空气中留下一道道残影,风驰电掣,敏捷如豹。她刚要捞起地上的学徒。   破空之声传来,伴随着嘶哑的吼叫,异兽低沉的咆哮响在林间。   一道巨大的影子分林错叶直扑而出。   尖锐的利爪几乎就劈砍在阿拉尔的腰侧,幸好阿拉尔动作及时,只是衣服被挂烂。她懊恼的扭了扭眉毛,手臂发力,足尖一点,想要离开。   “该死,莫尔,快!”   埋伏的怪物终于露出了真实的面貌。   这是个人,但是说是人,又有些不对劲。他扑起来时足有三米多高,体型硕大,头部长了可怖的肉瘤。身上的衣服仍然是人类的衣服,暴起的肌肉已经成了紫黑色,这些肌肉把上衣撑的破破烂烂,从肌肉上,又长出无数扭曲的肉瘤和肢体。   这个怪人的手指甲非常尖锐,一双墨绿色的双眼犹如动物的竖瞳。他以四肢着地的方式快速移动,像是一只蜘蛛男。   唐叶心中微微一惊,在地球长大,穿越后又在城堡里度日,她可从来没见过这么魔幻惊恐的画面。   莫尔大吼一声,浑身燃烧起了淡淡的金色,“电焰!”   金色的电焰狼已化作一道闪电冲了过去,环绕着狼体的淡蓝色闪电噼里啪啦作响,尖锐的牙齿狠狠咬在来者的肩膀上。   谁料这怪人身上的肌肉竟如钢铁般坚硬,好似完全不惧怕电焰狼身上的电焰,怪人猛地一挥手,电焰狼便被甩出,四肢着地,在地上连连后退,划出四道深深的土痕。   大地都在摇晃。   几乎是出于战斗的本能,莫尔猛地扬起手臂,利剑在黑夜中挥出一道亮丽的光线,使出神圣仲裁。   包裹着金色光芒的剑海来不及近身,紫黑色的怪人犹如青蛙般跳跃而起,刹那间就消失了。   这也只是片刻。从另外一个相反的方向,黑影突然顿现,快的几乎无法捕捉他的影像。   “唐叶,它冲着你的方向来了!不要呼吸,低头!”阿拉尔猛地叫喊着,从手中甩出了剧毒之雾。   黑夜里,比黑暗更加浓郁的墨绿色气体在空气中散开。   唐叶双手捂住嘴唇,就地一翻。   怪物的重击险险落在她身侧。猝不及防吸了一鼻子剧毒雾气的怪人动作放缓了片刻。   被溅起的尘埃扑了个满脸。   莫尔赶紧把唐叶从地上拉了起来,扯到自己背后,“我们得赶紧走!”。   阿拉尔立即甩出两道加速印记,不消片刻,那怪物便站了起来,仰天发出愤怒的怒号,一双诡异的绿眸闪着光,双拳一锤地,狂追而来。   不得不感叹,盗贼专精的许多技能都非常适合逃跑啊。   有了加速维持,原来跑八百米都会累死累活,现在愣是一步迈的出十步远。   阿拉尔,“不要回头看,回到传送点!”   “不,不对,阿拉尔,这是个圈套!”   抱着受伤少女的莫尔忽然尖叫出声。   那个原本昏迷的少女竟然醒了。她扭过头,睁开了眼睛——————墨绿色的竖瞳。   少女的嘴巴整齐的裂开,犹如被异性寄生了一样,从嘴巴里,竟然钻出了一只漆黑的藤蔓似得的手,五只细长的手指枯瘦嶙峋。   他下意识要扔掉这个奇怪的女孩,   那只手竟然紧紧抓住了他的身体,钻破了身上的骑士铠甲,竟然有种要往里面渗透的架势。   “快扔掉这东西!莫尔!”   “扔不掉,该死!”   细长的手指已经插入了他的肩膀中,抠出血肉来。幸好电焰狼猛地出现,一口咬断了少女的手腕,猛地把少女甩了出去。   缺少了手臂的少女并不慌张,以一种极为诡异僵硬的姿势,少女缓缓站立了起来,歪着头,墨绿色的竖瞳发着光。   这一短短的插曲令速度放缓了不少。莫尔一咬牙,看着身后追来的黑影,“你们先走,别管我了,我断后!”   “你疯啦!把手给我!”阿拉尔急的都要哭出来。   当初到底是谁要做的死,非闯入后山。   “我们现在都走不了了。”唐叶好心提醒。   她并非是危言耸听。追过来的不仅是身后的那一只,左侧,右侧,前方,墨绿色的竖瞳越来越多,树木间,密密麻麻的露了出来。   这些怪物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联想到今天的SSS级警报,她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我……我们现在怎么办……”阿拉尔欲哭无泪,她根本没想到自己会遇到这种生物,“教廷学院后山一向都有大法师巡逻,连中等以上的魔兽都不会存在,怎么可能有这种怪物啊!”   唐叶一只手搭在莫尔肩膀上给他治疗,一边快速问阿拉尔,“你那个传送印记还有效吗?”   “盗贼印记的传送每次都是定点传送,我们只能跑到传送来后山的位置。”阿拉尔的声音都在发颤,眼里充满了泪水,“该怎么办,我们完蛋了!”   该死,这种地方,即使拿出传送卷轴也没用!学院的阵法干扰,从外面也无法通过卷轴回到校内。   “它们已经把我们包围了。”莫尔壮士断腕般,痛苦道,“阿拉尔,你等会儿扔下迷雾术迷惑他们的眼睛逃走,我就留下来吧,不然我们一个人都走不了!”   “不,我留下来,你们快走!我去吸引它们注意!”   阿拉尔惊诧地看着唐叶,“你不要命了?你是个白魔法治疗师!”   “我想出了一个主意,相信我!”唐急声道。身体所具备的强大愈合能力,能保证在非一招致命的情况下,让她无论受多严重的伤都会迅速短时间恢复过来。   阿拉尔还要说些什么,耳边,怪物的尖叫和怒号声已经传来。一道道巨大的人影浮现在林间,绿油油的双眸宛如鬼火般燃烧着。   两人不敢在废话,因为唐叶已经朝这帮怪物的方向冲了过去。   莫尔赶紧召出电焰狼守在她身侧,顺便给唐叶加持了一道神圣屏障,阿拉尔给她加持了疾驰和迷雾幻影。   唐不耐烦的大吼,“你们快走啊!”   阿拉尔着急道,“唐……我们马上去找学院的教长!你坚持住!”   看着他俩远离,虽然也有不少怪物追上去,但大部分怪物还是围在她身侧。   怪物越来越多,将她围在中心,发出难耐的低吼,墨绿色诡异瞳孔仿若要把她撕碎一般。   唐叶这才从怀里掏出了阿撒兹勒给的卷轴。   卷轴里的地点只有龙穴、公主塔楼和学院附近的后山,若是刚才就拿出来传送,估计会把那两个家伙也带过去。无论是公主塔楼还是龙巢,这两个位置一个都不适合被人知道。所以她才会出此下策。   淡蓝色的光芒乍然亮起!   以卷轴为中心,空间出现了扭曲的裂痕。那些怪物见唐叶要跑,猛地扑上前。   数十只诡异庞大的怪物一同扑来,眼看他们布满利齿和扭曲肉瘤的脸庞越来越近。   在怪物的牙齿仅离她不到半厘米,恶心腐臭的味道近在咫尺之际。   啪嚓——   卷轴传送了。   天翻地覆,熟悉的目眩和恶心感袭来,光芒过后,原地已经空无一人,唯余茫然的怪物们面面相觑。   来到了龙巢,黑漆漆的夜晚,幽深嶙峋的巢穴犹如腐兽张开的巨口。   没有光,没有火。   唐痛苦万分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摸索着粗糙的岩壁,来到洞穴深处,她铺的毛皮地毯还在,触脚一片柔软和冰冷。   阿撒兹勒不在,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木柴当火源,只好就这么坐在皮毛上,摸着黑寻了块毯子盖在后背。这里太冷了,仿佛置身冰窖,她冻得瑟瑟发抖。   刚才传送的片刻,有只怪物的爪子划伤了她的后背,现在还刺辣辣的发痛。现在,好不容易回到了龙巢,寒冷呼啸,在这密不透气的黑暗中,她浑身都在打哆嗦。   万籁俱寂,眼前的亮度唯有微弱的月光从洞口斜斜落入。山已经都变成了漆黑,唐搓着自己的胳膊,后背传来的疼痛愈发难以忍受。   刚刚实在是太危险了。只差一点点,一点点,她就会被那些怪物分尸。   只要过了这天晚上,等到白天再传送回后山应该安全些。   在寒冷和痛苦中睡去,也不知道那两个家伙有没有找教长去后山,天一亮,她就迫不及待再次启动传送阵。   熟悉的后山出现在眼前。   只是这风景中————————   一只黑猫安静蹲在卷轴的传送点,趴在石头上休息,闻到空气波动的动静,懒懒抬起了头,诡异的墨绿色眸子张开。   “阿撒兹勒?”唐愣住了,立刻上前将它抱进怀里,谁知这一动作立刻撕扯到了后背的伤口,“嘶————好痛!真好,你回来了。”   “喵~”   “说人话!”   阿撒兹勒抬起头,一双黏腻着浓稠墨绿的眼眸细细看着她侧脸,忽然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唐叶的下巴,慢条斯理道,“先回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卧槽他们要作死,我拦不住啊。   男主:喵。   女主:你听我解释,真的,我是要去找你的。   男主:喵。   作者:卧槽女主你醒醒,你是要养成忠犬啊,你特么自己先变成忠犬了啊!你这个猫奴!   女主:好,我马上就翻身做主人!   男主:【冷冷看去】喵~   女主:不行啊,我家主子又在召唤我。   作者:阿西吧,愚蠢的猫奴,你没救了。 第12章 迷失的灵魂【一】   熟悉的声音,语气似乎变化了很多。   唐还在回想昨天到的紧急情况,并没有注意到他身上的细微变化。   白天的丛林,一切黑暗在眼光下无所遁形,昨夜有着墨绿双眼的怪物都消失了,林子安安静静,祥和又秀美。   阿撒兹勒忽然挣扎了一下,从唐的怀里跳了出来,舔了舔自己锋锐的爪子,一双黑色的猫耳竖着,一言不发在前面带路。   唐错愕了两秒,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阿撒兹勒难道从昨天就一直蹲在传送点等她吗?   空气多么的平静,阳光多么的温暖温柔,唐叶深吸了一口气,由于之前一直处于精神紧绷状态,这会儿放松了,她才后知后觉地喊了声疼。   像是被什么污浊的东西腐蚀了一样,刺辣辣的。身体的愈合机制也失效了,什么伤都治得好,却偏治不好这道血口子。   到了教廷之后,热闹的庭院已经毫无一丝生气,耸立的高塔黑烟缭绕,院墙和防护屏障残损不堪,到处都是残砖断石和斑驳的血迹,雕刻精美华丽典雅的哥特风格教堂倒塌了,血红的旗帜歪斜着插在尸体之上,万籁俱寂。   唐的双腿就像是长在地上了一样,怎么挪都挪不动了。她闭了闭眼睛,浑身发软。   被残忍杀害的尸体到处都是,有的脑袋被切掉了一半,有的眼珠子挖了出来,只剩下两个黑洞洞的眼眶,尸体上也都是咬痕,肚子被咬开,内脏撒的到处都是。   一直待在安全龙巢内的唐当然不知。   当阿拉尔和莫尔回去后便被告知,教廷的防护屏障不久前已经被击碎,神之臂膀轰然坍塌,一股诡异的黑雾从高墙后蔓延了过来,像是毒气一样。但凡是接触到黑雾的生物都发生了恐怖的异化,变成实力强大、理智全无的怪物。   梅里克连夜带着大术士守护学院,最终还是没守住,只好强行释放禁咒转移了所有幸存下来的人。禁咒之下,那些前来入侵的怪物们也纷纷殒命于此。   阿撒兹勒异常平静地踏过这些破碎的尸首,漆黑的猫爪子轻盈避开。他所经过之处,恶心的血肉自动被清理出一条道路。   他扭着脖子回头望着唐叶,两只毛茸茸的猫耳朵竖着,不轻不淡道,“今天先暂且在这里安置一天,你来神圣教廷不是还要办事情吗?趁着现在没人阻拦快做,明天天一亮我们就要离开这,估计你再也回不到这里来了。”   卧、卧槽,这只天天抱着蓝莓瓶子撒娇的蠢龙竟然能说出这么长一段话!   唐叶呆了,目前所发生的事情给她带来的冲击力太大,脑袋和思维还处于恍惚状态,没办法好好思考,听阿撒兹勒这么说,也不疑有它,先进了自己的屋子,第一时间就是洗澡。   虽然小心翼翼避着伤口,但总有那么点热水沫子一不小心溅到那条口子里,疼的满脸都是冷汗。换了身修女白袍,雪白的棉麻衣服往伤口这一盖,血迹又渗透了出来。   唐叶从浴室出来,直挺挺往床上装僵尸。   作为一个体质变态的人,她相信伤口愈合只是时间早晚问题。扭过头,阿撒兹勒老神在在端坐在软软的枕头上,漆黑的尾巴蜷在身前,两只可爱的小猫爪子并着,亮丽光滑的皮毛比锦缎更华美,一双竖瞳幽绿的像是昨天夜里遇见的古怪魔兽。   没想到猫也能长这么好看。   看着看着,猫脸变成了一张白皙如瓷的人脸,离这么近,都能看见对方脸上纤细的睫毛根根毕现。   只是这双眼睛——   “小撒,我记得你以前是黑眼珠子。”她说着抚向了阿撒兹勒的双眼。   阿撒兹勒竟然躲开了,漆黑的长发在空中挥成一道破损的扇形。   “你受伤了,先面朝下趴着。”风裹着一股力道,把唐调了个个头。   眼睛鼻子嘴忽然就扑进了床里,唐叶一震,下意识要把脸扭出来,结果又被一双冰凉的手按了回去。   “小撒???”又惊又急,她这才反应过来阿撒兹勒有点不对劲。具体是哪里不对,又一时半会说不上来,除了眼珠子颜色变了,似乎其他的也还好。   阿撒兹勒兀自扣着她肩膀,尖锐的指甲顺着白袍轻轻一划,后背的衣料便被整齐的割开了,露出血淋淋的伤口来。   “你的后背被抓伤了。”手指轻轻按在伤口附近,伤口里竟冒出一丝一丝的黑雾,像蛇一样被诱惑着引进了他的指头里。   唐叶觉得背后凉凉的,有什么东西从体内抽出去,随着这个过程,痛感也渐渐淡去,就是有点冷,又有点麻。“没、没事啊,它自己会好,早晚的功夫啦。”   阿撒兹勒扫了她一眼,“这是感染了深渊魔魇气息的伤口,放着不管,大概今天晚上你就会全身溃烂掉。”   唐叶吓得脖子一缩,也不反抗了,四肢乖乖摆好,任自己成为砧板上的鱼肉,心虚道,“真有这么可怕?”   “不过你的身体我倒是很好奇,竟然能撑一个晚上没恶化。”   他的手就放在她的后背上,冰凉的触感敏锐地传递到大脑,唐能感觉到这双手在细细的捏着。   “你治伤口就治伤口,到处捏什么啊!”   阿撒兹勒冰凉修长的手有一下没一下,顺着她的脊梁骨抚摸,这个姿势和动作,有点像平时她给猫形态的他顺毛。   后背的伤口果然开始缓慢愈合。   阿撒兹勒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紧紧盯着愈合的伤口看了半晌,“原来是那个人的血。”   “哪个人的血?还有血?”   对着唐叶雪白的后背轻轻拍了拍,阿撒兹勒又坐回了窗子边,懒懒撑着下巴,若有所思。   唐看他没回答便不再过问,径自把衣服穿好,叹气道,“如今教廷被不知名的怪物袭击,我们得出去避一阵子了。”   他略微吃惊了起来,好看的眉毛蹙起,“我们?”   “对啊,我们。还能有谁?”   阿撒兹勒奇怪的笑了笑。   “怎么了?”唐叶腾的一下子坐直了腰,盯着他面部表情使劲瞧,企图发现什么端倪。   阿撒兹勒细长的眼尾一挑,很漫不经心的说,“看在你前段时日照顾我的份上,我会把你带到安全的地点。之后,我会离开。”   他的话像是冰锥一样刺进了唐叶心里,她顿时笑不出来了。   QAQ,要没有猫撸了!!!!   “你吃了我这么多鸡腿,喝了我这么多瓶蓝莓汁,现在就要走了?”   阿撒兹勒面无表情,“我也给了你帮助。”   唐简直气炸。   这什么猫啊,昨天晚上见了个朋友就被拐跑了!想一想,为了这家伙,她可是已经买了上百金币的蓝莓汁了啊!!!那都是金币啊!!   这就好比在游戏里拼命砸钱好不容易装备了一只黄金幻宠,结果这只幻宠要离家出走!   唐椎心泣血,“是因为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吗?”   阿撒兹勒的目光立刻警觉了起来。   这质疑和防备的目光令唐相当不舒服。   唐不再看他,一边气鼓鼓的收拾着包裹,一边说,“我认识的龙可不是会说出这种话的龙。阿撒兹勒,你对我进行了隐瞒,”她撇过头,“不用着急否认。” 第13章 迷失的灵魂【二】   “呐,人类,你应该庆幸自己仍然还活着。对于美丽的女士,我一向宽容。”阿撒兹勒压低了声音轻轻说道。   人类?美丽的女士?宽容?   “果然,你不是它!”   唐戒备地后退了一步,一幅随时准备开战的样子。   之前还没觉得,自这只龙说要走之后,无论是他说话的语气还是神态,不像,完全不像!   就像是被直接替换了灵魂!这绝对不是那条蠢龙。   阿撒兹勒直接无视了她的警戒行为,一丁点都没放在眼里。靠在窗户边上,一边借着从玻璃透过来的灿烂阳光翻阅从书架上去取下来的基础术能理论,一边侧过脸来,上午的阳光给他如玉似得脸颊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轮廓都柔和了许多,“梅里克那家伙施了禁咒,暗雾被驱散到了学院外层,目前外面驻扎的帝国军团还无法进来,那帮神圣术士得花两天功夫才能清理完暗雾,这段时间,你大可以慢慢在这里休息。”   说罢,啪的一声将书合拢,侧目望向她,“我不会伤害你。”   “真正的龙去哪里了?你究竟是谁?它的朋友?”   阿撒兹勒仰了仰头,“你很想要那只黑龙?”   “不,当然不是!”唐一瞬间涨红了脸,“我很担心他!”   他忽然轻轻地笑了。   “是我。把你从兰诺带到这里的黑龙是我。”   “可你…”唐困惑的要命,难道这只黑龙性情大变?也有这个可能,毕竟,龙族和人族完全不同。   “美丽的唐小姐,恐怕你还不知道,我可从来不会义务为人效劳。若你继续愿意和我同行,得做个小小的交易呢。”阿撒兹勒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一双幽绿的眼愈发诡谲,“但,在你身上我没有看到任何交易的价值。十分抱歉,唐小姐。”   “你!”如果足够有魔力,她一定会毫不犹豫胖揍他一顿,“你今天就待在这里吧,我睡隔壁!”   一夜无眠。第二天,那家伙果然很按时的来敲门了。唐一口一个哈欠打开门,阿撒兹勒精神抖擞,甚至手上还挂着她从没见过的红色钻石手链。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藏书馆所在的楼层里。   大概是因为没有人,空荡荡的走廊被阴影所覆盖,厚重的天鹅绒窗帘遮挡了大部分阳光,偶尔有几缕从缝隙间射入,形成一道道笔直的光剑。   两扇对开的雕花大门上挂着一把牢靠的铜锁,锁上流转着暗蓝色的光芒。   “退后点,这里有魔法阵。”阿撒兹勒忽然伸手,把眼看着就要冲上去的唐叶拉到了身后,满是戒备的模样。   他嘴里念念有词,漆黑的光顺着指尖朝四方散去。   空旷的走廊立刻就变了样子,巨大的魔法阵像是烟花一样一个个浮现出来,不仅是地面上,四周的墙壁、挂着的油画上方,都浮现出一个个或大或小的阵法,暗光闪烁,诡异的魔纹在空气里流动。   唐叶倒吸了一口气,讪笑道,“这防盗措施做的可真够好的。”   “毕竟是梅立克的手笔。”   粘着黑光的手轻轻扣在铜锁上。白皙的指尖刚接触到锁身,一道灰色的波纹在空中散开,继而,传来机器开合之声,一道巨大的蓝色符文从门上透了出来,圆形符文迅速旋转了起来,然后分成了两个半圆。   门终于开了,她心心念许久的神廷藏书室现在敞开了大门。   高高的书架一直顶到天花板,整个宽阔的大殿里塞满了书,巨型的书柜像是看不到边际一样。每一个书架都被一层淡蓝色的光芒笼罩着。   “数百年的知识积累,真是壮观。”唐叶被眼前的书海震惊。前世,她去过国家图书馆,可也没见过如此气派的藏书室。   阿撒兹勒沉默着立在她身侧,一双暗绿色的瞳仁忽明忽灭。   她本来想瞒着阿撒兹勒去找时空术士有关的资料,但想到这里还存在着大量的咒术陷阱,“我要找的东西属于上古术能研究领域。”   阿撒兹勒点了点头,驾轻就熟开始寻路。   越往里,屋子越暗。高大的书架形成了连绵的墙壁,只有魔石发出黯淡的光辉。漆黑的大理石地面反射着嶙峋的光影,淡淡的雾气飘荡了起来。   这些雾气,近看,还能隐约看出人脸的样子,五官分明,嘴巴大张,形成一个黑漆漆的洞。越来越多的雾气从书架的缝隙里浮现了出来,一个个挤在一起。   争先恐后的细小声音从她周围响了起来:   “来和我们玩啊~”   “一起来玩吧小姐姐~”   “你好漂亮啊,来和我们玩好不好~”   她浑身紧绷,一只冰凉的手伸了过来,撇过她乱瞅的脑袋,扶在她脸侧。   “不该看的东西别看。”   阿撒兹勒清澈冰凉的声音刚出,那些细碎的噪音便被利刃斩断般戛然而止。四周的雾气一阵骚动,安静地退了回去,只有几个仍不死心的,探出白色雾气似得脑袋,睁着一双黑漆漆空洞的眼睛盯着唐叶。   唐叶收回视线,气鼓鼓地垂着脑袋,手却不由自主反握住阿撒兹勒,紧紧扣住。   阿撒兹勒浑身一僵,不着痕迹的稍稍松开了手指。   唐叶全然不觉道,“这里不是神廷的藏书室吗,怎么会有那种鬼东西?”   他微微嗤笑,“是啊,这便是你们人界的好神廷呢。”   走了约十分钟,终于在漆黑的角落里看到一个旋转楼梯,楼梯往上还有两层的样子。阿撒兹勒看也不看,带着她就朝顶楼走。   “等等,万一这两层里也有相关内容……”   “刚才书架上有图幅,一层是圣武修炼相关书籍,二层是帝国王朝收集的术能类研究书籍。”   她本来还万分惭愧,琢磨着怎么道歉,但是转而一想,怒了,脸红扑扑地,紧攥着他的手指头,恨声道,“我是人类,人类又不能在暗中视物,你这是种族歧视!”   正说着,转上了楼梯,越往上,楼层越狭窄,空间也越灰暗逼仄。   阿撒兹勒径自推开了最后一道沉重的铜门。   彻彻底底的黑暗,没有一丝光透进来,无数本书沉默在这片广阔的寂静之中,仿佛正等待着什么人开启。   唐掏出一块发着暗光的魔石照路,地面上积着一层淡淡的灰尘。她举着魔石,靠这点光来看书架上的文字和序号。一排排搜寻下来。她挪一步,他就挪一步,随手取了本书懒懒翻看。   一路找过来,就走到了一处圆形小厅处,两条由高大书柜形成的通道在这里相连。圆厅中央,模模糊糊有一道瘦削袖长的影子,歪斜着,似坐又似躺。   阿撒兹勒伸手把她拦到了自己背后,一双眼凝向那处。   魔族可夜视,他当然看得一清二楚。那里跪着一个人,穿着白袍子,斗篷遮住了脸,纹丝不动,僵硬如尸骨,不知是死是活。   “在这里等我。我上前去看看,不要乱跑。”一手按住她肩膀,阿撒兹勒说完,就缓缓举步朝那人影而去。   远处黑黢黢的,借着手中魔石的光,只能依稀窥见一条影子。   如果是神廷的人,她现在私闯禁闭藏书室,定然是大罪。如果不想被整个神廷的人追杀,她只能先下手为强。可是她活了这么久还没杀过什么好人,而且还是个宗教的真信者,这有悖于她的道德观啊。   正纠结间,一束光芒忽然从大厅上方洒落。   不偏不倚,恰落在圆形小厅处,此时,阿撒兹勒和那人在明,唐尚站在阴影里,一条分割线正在脚前。   那是个跪坐着的男子,金色的发丝柔顺细腻。他一寸寸转过身来,每一个动作都好似被放慢了十倍,僵硬,冷滞,骨骼声啪啪作响。   他抬起脸,斗篷从金发上滑落。   唐叶惊得倒退了一步——这、这不是席恩吗?   这是席恩,可这又不是席恩。   诡异的黑色纹理爬满了他的右半边脸,一双眼珠子像是在血水里浸泡了一样,透着浓烈的深红。这漂亮慈悲的面容上仍挂着悲天悯人的神情,血迹斑斑的嘴角抿出一条诡异的弧线。   席恩看见来者,右手扣在胸前,从地上爬了起来,微低着头。   她被席恩教长古怪的模样吓到了。   席恩的视线越过阿撒兹勒,径直落在她脸上。   他说话的声音就像是被卡脖子似得,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你、你们、怎、么、在、这里。”   阿撒兹勒面露鄙夷,看席恩像看见什么秽物一样,掩着鼻,冷嗤道,“我说魔界缝隙怎么会出现在这种鬼地方,原来竟是你在私下召唤!”   “你、你们、杀…”嗓子里迸发出一串剧烈的咳嗽,黑红色的血顺着嘴角流出,席恩歪着头,眉目慈悲和善,且保持着微笑的神情。   阿撒兹勒不再看他,带着唐欲离去,见唐叶还眼勾勾看着那人,厌恶道,“啧,你想待在这里陪这个死人?”   “可、可这人,好像是神廷的席恩教长。他受伤了!”   “他并非是受伤,一个痴心妄想的人罢了。”企图以人类的身躯承受恶魔的力量,只能换来这种下场,污秽之极。 第14章 罪恶的冠冕【一】   席恩的脸沉默在阴影里,如一只干涸的玫瑰。   “就让他一个人死在这里吗?”唐轻声问道。   “他快死了,”阿撒兹勒露出愉悦又鄙夷的表情,一只手里点燃幽幽的蓝色火苗,照亮周围怪影幢幢的书架和雕像,蓝色的火光在他冰冷的面容上映射出魔魅的色彩,“从不曾有人成功和魔魇融合,你现在动手,恐怕那秽魔之气会沾到你身上,不死不休。”   “只对人如此?”唐暗惊。   “不,即使是恶魔一族,亦非常抗拒这些污秽之物。魔魇在魔界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说罢,他捂鼻子的手似乎掩得更紧了,仿佛席恩是什么动物的粪便,根本不想靠近沾染。   唐心中微震,前几日见到席恩,她还曾被他英俊神圣的外表吸引,如今他只剩下这幅破败的身躯。   “你……你们……”席恩用沙哑的声音挣扎说道,右手无力抬起,似乎很想抓住他们的衣袍。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出的行为付出代价。”阿撒兹勒清澈冰凉的声音回荡在这幽暗的室内,“既然你选择了深渊,深渊也会吞噬你。啧,可怜的人类。”   那双被血浆泡过的眸子里划过不甘的神色,右手从胸口无力垂落,“将、将死之人,咳,代价,不……”   阿撒兹勒冷冷瞥了席恩一眼,便移开脚步。   唐一路小跑跟在他身后,后面仍传来席恩剧烈痛苦的挣扎声。   空气里弥漫着腐朽纸张的气味,高大的木质书架没入黑暗中,夹子上堆满了皮面装订的书册,地上的盒子里散乱摆放着一箱箱的卷轴。唐点燃一盏蒙上了蜘蛛网灰尘的油灯,微弱的橘黄火焰在这偌大的黑暗空间中显得微不足道,她跟随灯光,在漆黑的天花板下狭窄的书柜通道间穿梭,一本本搜寻有关时空的资料。   功夫不负有心人,于一个偏僻的角落找到了时空术能的历史资料汇编。然而,唯一能找到的有关资料,只有这单薄的羊皮卷。   阿撒兹勒随手拿起一本帝国史,靠在黑暗里慢慢翻着。恶魔夜间亦可视物,无须借助灯火。   见这只恶魔没有跟过来,唐小口呼出一口气。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混乱了,让她的脑子没办法保持清醒。   迫不及待翻开羊皮卷,心脏砰砰直跳,这本羊皮卷在她眼里比宝石还要闪耀昂贵。   然而翻开,她顿时大失所望。里面只简单介绍了时空术能的资料介绍,至于那些曾闪耀一时的时空术能大师,在他们的人名下均写着一行字:均殒。   这一切陨落的时间都可以追溯到近一千年前,一场不知名的战争爆发了,神魔都有参与。   在这场神魔战争之后,一切都化为了灰尘。当年煊赫一时的光明神廷迅速衰落,人间帝国世俗权利上升,魔法渐渐走向了落寞,骑士阶层大兴。当年人们都说那是最荣耀的魔法纪元,可现在,魔法成了稀有且罕见的东西。   当年时空术何其炫耀一时,怎么就忽然寥落的连一个人都找不到了?   几百年前就不知所踪,现在岂不是连骨灰都找不到了。   唐叶不由自主握紧了手,心中有股难言的酸涩感。她做梦想回到的家乡,辛辛苦苦混进神廷,这一切,竟然都换来了一场空。   什么都没有,正在黯然伤神之际,指尖一痛。   竟是羊皮纸上挂着的锋利饰品划破了她的手,血液一下子染上了羊皮纸。   一排字符赫然浮了出来。   她微微一愣,难道这必须要用血才可以吗?   唐又挤出一点手指头上的血,抹到纸上,一排完整的字清晰可辨。   是精灵语。   精灵语以其特定的繁杂花哨的书写和字母形态,辨识度颇高。但辨识度高并不意味着有人类懂。传言数千年前大陆曾存在精灵,千年后人间几乎便没有精灵的足迹了,关于精灵是否存在,都是个难以回答的谜题。   这排精灵语好比无字天书。   难道要去寻找那帮神话史诗中才存在的精灵?   把羊皮卷塞进背包里,阿撒兹勒来到她身边,“找到了吗?”   “还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或许我要找的东西不在这里。”唐叹了口气。   “这里的藏书并不算多。如果你想要找什么东西,不妨来问我呢,一点点代价。”   唐环顾四周,“怕就连你也不知道。”   阿撒兹勒扯了一下嘴角,“那可不一定。”   “你是魔龙,如果我有求于你,我要付出的东西肯定不少吧?”唐大声说道,“你现在已经和过去不同了。”   阿撒兹勒轻轻打了个响指,“你很聪明,要让我效劳,必须付出同样珍贵的物品。”   “十分可惜,浑身上下除了我的衣服还能值几十个银币,唯一值钱的就是我自己了。”   她握紧了手,这只魔龙会知道吗?   他活着的岁月一定比人类长。   但是他太奇怪了,他不再是那只她所熟悉的龙,而是另外的、完全陌生、冷酷无情的黑龙。   这样的生物令她感到威胁,也令她完全无法信任。   “人可以抵押很多东西。”阿撒兹勒意有所指的说,蛊惑着说道“美丽的唐小姐,你的血也不错。”   他暗暗地弹了下手指,一缕漆黑的光芒悄无声息朝她的心脏袭去。   只要被这缕黑光控制,无论他提出想要怎样的代价,人类都会乖乖顺从呢。   然而,意料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那缕幽黑的罪恶之光尚未钻入她的心脏,轻微的砰一声,一道无形的白色屏障在她心口处凝结了起来,上面绘制满了密密麻麻复杂的花纹,互相交织如繁复的藤蔓。   黑光竟然被净化了……   阿撒兹勒错愕了两秒,眼里的眸色立刻加深了几分。   这还是第一个不会被他蛊惑的人类。   唐却好似什么都不知道一样,立刻皱着眉否定道,“抱歉,我很爱惜自己的生命,这个代价我并不认同。”   【是那个人的血?】阿撒兹勒在脑海中无声地想,嘴角缓慢浮现出一缕微笑,“没关系,唐小姐,我一向公平极了。”   这样的笑容虚假缥缈,纵然美的惊心动魄,唐仍然不太喜欢。   比起他现在这幅模样,她更喜欢那只有些笨拙的龙。至少,那只龙的笑容是真诚的,不会像掺了毒药一样令人不安。   走出图书室,已是接近黄昏,重重叠叠的云霓堆砌在天际,斑驳瑰润。若仔细看,便能察觉,在暮色里,隐隐含着紫黑之雾,正淡淡渐染开来。从学院里朝天上望,自然是清澈而宁静的。   夏风荡过阿撒兹勒的长发,丝丝缕缕飘扬。   不可否认,这家伙拥有令人无法抗拒的魅力。   他浑身仿佛都收在一股淡淡的漆黑雾气里,幽黑的长发柔顺整齐,袖口的红宝石骷髅扣在夕阳中散发着精致的光辉。   唐强迫自己将目光挪开——太危险了!   他变得越来越莫名其妙,而且令她害怕。   “我忽然改变主意了,小公主。”阿撒兹勒冲她十分礼貌优雅的说道,“我想隆重介绍一下自己,正如你所见,我是一条龙,也是一个商人。最喜欢做各种各样的小生意,也收集一些有意思的货物。小公主,无论你心中有什么目的,独自上路都是极为危险呢。如果我没有看错,你大概没有任何魔力,而且连基本的剑术都无法施展吧?”   “那有如何?”   唐倒退了几步。   不对劲!   一阵淡淡的光芒从阿撒兹勒身上散发了出来,这种光芒很细腻,像是嵌着万缕黑尘似得,从黑色里,透出一丝丝的浓烈。   这股漆黑的光芒令她害怕!   这些光芒就好比有了生命力一样,把整个庭院封锁了起来。   声音、颜色,一刹那都消失了。   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在一个灰白的空间中,周围一切景色看起来都相当模糊。   眼前,只有这只奇怪的魔龙的身影异常清晰可见。   这只龙比之前抓她的时候变的更加强大了,也更加陌生了。   “你想对我做什么?”会被杀掉的,一个强烈的想法浮现在脑海中:会被杀死,而且是无法抗拒的力量。   “来做个交易吧,小公主。”阿撒兹勒微微勾唇,俊美苍白的面容上,一双幽暗的兽形竖瞳定定看着她,好似看中了一个猎物,“我忽然对你好奇极了。一个简简单单那的交易。我可以帮你达成你想要的心愿。代价嘛。”   尾音拖长,阿撒兹勒竖起一根手指头,摇了摇,“非常小呢,您不必担心。”您可爱的灵魂和浑身的血液而已呀。   这是属于他的静止交易空间,他就不信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个人类还能保持清醒。   然而就这么出乎意料。   唐猛地向他反方向跑,同时从靴子里将一把银色的匕首抽了出来。   “别过来!无论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阿撒兹勒,我都要告诉你,在你还是一只什么都不知道的幼龙的时候,是我给你做饭,是我给你顺毛,是我这一路照顾你。就算你可以想走就走,这没什么,人和人之间的关联本就浅薄。但,你不能恩将仇报!”   兽类竖瞳倏而收缩。   还是不行吗?   怎么办,对她越来越好奇了啊!   阿撒兹勒悄无声息地释放出越来越多的深渊之力,浓郁的黑色雾气在这个空间里弥漫开来,犹如无数条手臂向她的心脏猛地袭击过来!   唐尖叫了一声,双手捂住心脏。   只感到一股钝钝的力量撞上了自己的胸口,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一道巨大光辉无比的白色屏障出现在面前,就短短一秒,在承接了阿撒兹勒的攻击后便消失了。   “呐,还是不行啊。”阿撒兹勒的语气里充满了失望。   还是没办法蛊惑啊!   不可能,这人间,不可能存在不会被他蛊惑的人类!哪怕是神族!   面前的小丫头不过是个卑微可怜的人类帝国的小公主而已,本质上说也只是个低贱的人族。   “不好意思,让一名可爱的女士收到惊吓,是我的失职。”阿撒兹勒笑眯眯的说,“一切都结束了,好了,可爱的小公主。”   又一声响指。   空间消失了,景色重回眼前。   唐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浑身微微发抖。   “你刚刚,想杀了我?”   “怎么会呢?我这人,一向十分讨厌血腥的事物。”阿撒兹勒平静的说,“你简直有意思极了。”然后看了一眼手中的黑钻怀表,“时间到了,我该走了。”   “等等,你……”   一声高亢的龙啸,阿撒兹勒伸开手臂变成了一只巨大的黑龙,扑闪着翅膀飞上了高空,变成了一个小黑点,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唐的后背早已惊出一后背的冷汗:这家伙太可怕了。   她头重脚轻地拎着包裹走出教廷,来到城门口。   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你怎么在这里?” 第15章 罪恶的冠冕【二】   唐叶惊讶地转过身,一张熟悉的可怜正太小脸蛋出现在视野里,漂亮的金色鬈发一缕缕挂在耳朵后面,脑袋上标志性的小礼帽,鼻头点缀着星星点点的雀斑。   “纳德?”说着,她又连忙改了口,“威尔少爷?”   “我不叫这个,威尔是贵族对外的平名,”纳德脸上露出难过的神情,眉头轻轻皱了下,但随即舒展开来,眼睛笑着眯成了两条弯弯的缝隙,“没想到在出城的城门还能碰到你~真开心,良辰!”   他刚说完良辰,周围传来窃笑的声音。   良辰两个字的发音,在这片大陆,类似于lianchien,意思是聪明的老鼠。唐叶刚来,虽然因为身体的缘故了解这个世界的语言,很多俚语尚且不知晓,因此闹了个笑话。   她虽然不知道这名字对应的意思,既然在这种地方相见,也不必总是用胡诌出来的名字,“那我和你一样,其实我不叫叶良辰,我是唐叶。”   “檀叶?疼言?”   好吧,檀唐疼叶言这几个字对应的发音的确很难辨认清楚,唐叶也懒得纠正他,如果按照拼写的方法,恐怕这两个字比Thanyean更要复杂一千倍,于是无论纳德叫她什么,她都点了点头。。   “真绕口。”纳德眯着眼又笑了,“那咱们算打平了。”他的眼神不安分的乱瞟起来,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目光前后左右将唐叶看了个遍,还不肯停手。   唐叶忽然就明白他在看什么了,“别看了,没了。”   纳德摸着头不好意思,“没、没有,我没有找那只漂亮的黑猫。”   她一听,语气冷冷的,“只是一只猫罢了。”   纳德也慌了,看对面女孩子这样,果然是猫丢了,心中惋惜一番,他本来还想这次成功摸到漂亮的黑猫呢,的确有点可惜,但见唐叶这幅怪异的模样,大方道,“叶,没关系,我家里有好多猫呢!虽然没有黑色的……其他颜色的猫随便你摸,我家猫不认生。”   唐叶斜睨了他一眼,掏出小面包狠狠在嘴里嚼了起来,活像是在撕咬人的皮肉。   嚼着嚼着,她想起来了,“为何你会来到这里?”   “你……难道不知道黑荆棘城发生了啥?”纳德错愕开口。   她立刻顿住,不安地思量着眼前的正太少年,“这个……”   “我们那天在黑荆棘城歇息了一晚,正要出发,忽然,街道外面冒出很大的声响,我哥纳泽让我待在床上里不要乱跑,可是我没听,趴到窗户边偷看了眼,都快吓死我了,外面冒出来很多黑气,一群绿眼睛的怪物不知道从哪跑了出来,到处都是血,我们一行人幸好有不少护卫,撑到了帝国军队的救援,所以现在要离开这座城市。”   原来那些绿眼睛的怪物,那天晚上竟然攻打进了城内,所以她才会看见教廷里血淋淋的场景。   前一天晚上她一直在龙巢里度过,所以还真不知道城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好奇的盯着她瞧,“唐,你脱离了神廷到这里了吗?”   “我和他们走散了。”唐模棱两可的说。   纳德没有多问,又一脸笑着的表情,缠着她胳膊问要不要吃点这吃点那。他还没说完,一道修长的身形出现在两人面前,冰冷的剑刃就戳在她眼皮子下面。   “哥、哥哥,不要伤害她!”   顺着剑刃横来的方向看去,仍然是那位俊美冷傲的男子,米白的宫廷样式衬衫外套着深紫色的马甲风衣,下面穿着褐色的靴裤。   纳泽闻言收回了骑士剑,轻瞥了眼纳德,纳德瞬间横在唐面前,“这是我的朋友,唐,她不会伤害我。哥哥,求你了。”   “见到您是我的荣幸,纳泽男爵。”唐叶提着裙摆做了个标准的见面礼。   纳泽漂亮俊美的侧面望向一边。   “我现在得回马车了,抱歉,下次,下次见面我一定会邀请你去我的府邸。”纳德吸了吸鼻子,苦兮兮的说道。   唐叶拍了拍纳德小少爷的肩膀,“放心,小少爷,我们总有相遇的那一天。”   钮因伯爵家的马车消失在盐火大道的远处,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   送走了钮因伯爵家的两位少爷,现在必须得开始独自旅行了。   天空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乌黑色,唐奔向城内,从马厩房买了一匹马,马儿迈着轻快的步子,她坐在马背上,等来到人烟少一点的地方,才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裹,里面包着她从宫廷带出来的珠宝还有一点金币。这些珠宝当年都是各地伯爵在她生日的晚宴上送给她的礼物,足够让她花一阵子。但金币总有用完的一刻,不远处传来狼嚎声,她听到官道上响起马车的声响,立刻驱赶着马匹来到密林环绕的地方。   贵族的兵马就在眼前行驶而过。   唐暗自盘算着前路,没有资格加入任何佣兵团,她这样的年龄,除了去教廷开办的学院,甚至没办法去要求背景资格审查极为严厉的古老魔武学院。   那条龙已经走了,那只叫做阿撒兹勒的龙,她坚信,阿撒兹勒一定不是一个心善的好人。   但现在还不能回到兰诺。   宰相索尔茨伯利的眼线遍布了整个国家,恐怕她前脚刚回到熟悉的城镇,后脚就会被索尔茨伯利抓住,然后被迫去参加那场糟糕的婚礼。但那个男人应该不会亲自纡尊降贵追来,他只会给他的下属们发布命令。黑荆棘城出现了深渊的生物,席恩已经看到了她的脸,她拿到了典籍,没办法再乖巧地回到教廷了。   黑荆棘城已经消失在视野中,门口亮起了一阵耀目的魔法光亮,庞大的黑荆棘城犹如一座绽放的玫瑰,纵使有魔物进犯,也未能撼动它的古老和庄严。   她经过了一个破败的村落,村子前的大叔上吊死了十几个士兵,树上挂着一个木牌:临阵脱逃的懦夫!   这些人的铠甲已经破烂,在风中晃着。唐忍着恶心,加快了步伐。黎明缓缓升起,天空亮了起来,太阳仍然灰蒙蒙的,到达第一个城镇时,唐拉扯着缰绳,让马将速度放慢。   城镇广场中央建立了一座圣母雕像,此刻,整个广场灯火通明,地上用担架摆满了受伤的人。   唐翻身下马,牵着缰绳缓缓走在一侧。穿着白袍子的白魔法治疗师正在吟唱着治愈魔法,这些受伤的人痛苦地呻吟着,周围的镇民手举火把,这些火把看起来并非是为了照明,而是为了随时烧毁死去的伤者。两侧向她投来警惕的目光。此时,一声凄厉的哀嚎声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是一个有着墨绿色长发的男子,长得相当有异域风情的男孩,并不算阳刚,有些阴柔,皮肤是好看的蜜色,一看就是经常晒太阳的那种。他有着一头浅紫色长发,头发被编织成了一条长长的马尾,顺着脖子绕过来,搭在胸前。马尾末端束着漂亮的羽毛。   “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的妹妹吧!”   “不行,你的妹妹已经快死了,我说了多少遍了,她的伤口我们没办法治愈。”   “一定有的,求您了,只要您能救她,我什么都愿意做!求您了!”   白袍子治愈师显得有些不耐烦,“那就让她去找黑荆棘的教廷高级治疗师,我们的治愈水平不够。”   “但……但她已经撑不下去了……”   黑荆棘城出现了那样的情况,恐怕高阶白魔法系的治愈师忙着救伤兵和教廷受伤的白袍子都来不及,更何况来救一个不相干的吟游诗人的妹妹。   唐往前继续前进的步伐被拦住,一个瘦削的村民对她说,“别继续往前了,快离开这里吧,前面爆发了瘟疫。”   “瘟疫?为什么会出现瘟疫?”   “绿眼睛的怪物带来了疾病,黑荆棘周边的城镇无一幸免,快些离开吧!”   唐笑了笑,瘟疫和疾病她还真不怕。   “难怪这里会有这么多治疗师……”   “您也是魔法师吗?”   她现在穿着教廷发的魔法长袍,当这名村民这么说的时候,那名吟游诗人也看了过来。   “您真的是魔法师吗?小姐?”吟游诗人洛伊斯的目光迅速从她身上打量过,一眼就看到了她魔法袍上的白魔法徽章,立刻湿润了眼眶,“若您是白魔法师,求您给予我援助。我是银影雇佣团的吟游诗人洛伊斯,我的妹妹正在痛苦之中。”   “银影雇佣团?大陆排名前一百的精英雇佣团之一,银影?”一行字迅速划过脑海,唐本想拒绝,但,如果真的能帮他的妹妹治疗好,也许就能顺理成章的进入雇佣团了!   “是的,我和妹妹游历到黑荆棘城,没想到半路遭遇了袭击。我本想带她回雇佣团总部治疗,但,已经来不及了。她恶化的太厉害!”   “我虽然只是一名学徒,或许,可以试试。” 第16章 罪恶的冠冕【三】   当她看到洛伊斯的妹妹时,这名少女的情况很不好,浑身裹着白布,布条下隐隐渗出深红色的血迹,最严重的地方便是她被抓伤的小腿,已经彻底腐烂。   唯有偶尔的呼吸和眼皮的翻动,能基本判断这位少女应该是活着的。   唐来到马车里,掀开车帘,入目所见的便是这样一幅惨烈景象。   “魔法师小姐”,洛伊斯颤抖着开口,“这是卡迪亚娜,我的妹妹,我愿意把我所有的财产都给您,只希望您能救救她……若实在无力回天,也……希望您能让她少些疼痛,获得安宁。”他的眼角已经湿润了。   在缺乏抗生素和医疗技术的时代,果然只能靠白魔法。   “洛伊斯先生,我不需要您的钱财,我会尽力试一试。”说完,她深吸了一口气,翻开治愈书,伸出一只手,轻轻按在那只腐坏的小腿上。   一缕缕微弱的白光从掌心流出,宛如细小的触枝,一圈圈将伤口部位环绕起来。   随着这些白光的溢出,唐叶能明显感觉到身上的力气也在一丝丝的消散。这个过程大概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唐叶的手臂酸痛到无力维持,猛地倒在马车座位上,脸色苍白的可怕。   大口喘息中,她想起阿撒兹勒说过的话,一旦被魔魇之气腐蚀,便会浑身溃烂,如席恩,又如眼前这名即将死亡的少女。   这个伤口,是深渊的怪物造成的!   她救不了少女,虽然能修复外表破损的伤口,但内里魔气的腐蚀,恐怕除了阿撒兹勒没有第二人可以救治。   洛伊斯连忙把她扶坐起,递上甜澈的泉水。   疼痛缓解了几分,奄奄一息的少女重新掀开了眼帘,脆弱的眸光从纤浓的睫羽下露出,卡迪亚娜口中发出低弱的轻吟,她费力动了动手指,但并没有那么多力气,“哥哥……”   洛伊斯一怔,连忙上前,紧紧握住少女的手,“你先别说话,好好休息。”他的语气有种压抑不住的激动,眼眶通红,“我一定会治好你,不要害怕,就在你身边,卡迪亚娜。”   看着哥妹两人相拥在一起的温馨画面,唐张了张嘴,将实话吞进了肚子里。刚刚消耗的魔力极多,累的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脑袋靠着散发着牧草气息的椅枕,目光被车辆内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吸住了。吟游诗人行走整片大陆,四处搜集来的奇怪宝贝自然不少,比如系在车厢中央、恰好坠在她头顶的贝壳符文吊坠,据说在大陆的西部高山族特别珍视这种贝壳符文饰物,大概是因为远离海洋,所以贝壳被蒙上了一层神话的色彩,拥有祈福和庇佑的含义。   除此之外,车辆内还有米隆族藤蔓花纹的毛毯,用金线绣着一张漂亮的女人脸。沿海艾塔樊拉族的编织手链和精巧耳环锒铛作响,彩色的小棒槌随意摆在座位上,旁边还有刻着鸷鸟脑袋的木偶,以及散发着淡淡腥臭味的动物皮书。   【这世间的圣术治疗也无法治愈魔魇之气,除了恶魔本身】   “她是被黑荆棘的怪物所伤,对吗?”   洛伊斯怔了怔,嘴唇蠕动了下,“是的,那些治疗师已经告诉我,这样的伤口注定没办法被治愈。”洛伊斯竟冲她微微一笑,语气有些低沉,“我见过那些受伤的圣骑士,他们也……”说着,他强作欢颜道,“无论如何,我都感谢您,用我全部的生命,希望您至少能减缓她的痛苦,让她重归平静。”   说完,洛伊斯已经抱着他的妹妹进了旅馆房间。   接下来的两天,每天从早到晚,她都在旅馆里努力医治这位少女。   卡迪亚娜身上的创口和溃烂的地方已经完全恢复,但是她身体内部已经腐坏。   在治疗的过程中,洛伊斯偶尔也开始咳嗽起来,每当他咳嗽,都会赶紧快步离开旅馆房间,待回来时又笑容满面。   第三日傍晚,她终于能松一口气,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瘫软在地上。连续三日的治疗已经耗空了唐全部的精神力,她累的连眼皮都睁不开。洛伊斯很是愧疚地把她抱到床上,“您的恩情,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偿还了。”   旅馆里的服务很周到,热水还没放好,侍女已经端来了一盆玉米板栗烩奶油炖鸡,一盆芝士果酱拌鲜山野牛肉,一盆蓝色的亚哈鱼肉煮蘑菇汤。   “这是洛伊斯先生要求送到您房间的,医术师大人。”   唐叶衣服脱了一半,又赶紧套在脑袋上,叫了声请进。   侍女把食物放在桌子上,炖鸡肉的香味让她瞬间陷入狂乱。   “啊啊啊,谢谢,请代我向他表达感谢。”   侍女微微欠身,“这本身就是我们应该做的,大人。”   她等不到侍女把门关好,就扯着黏糊糊蘸着奶油的鸡肉和红色果酱的牛肉狼吞虎咽起来,这绝对是她吃过最想吃的一顿,虽然在城堡里时,她从来不吃这些诡异的地区黑暗料理。亚哈鱼和山野牛肉在当地都算得上是极为贵重的食物,这一顿的招待绝对不亚于一个贵族的用餐。   周围的空气似乎下降了几度。   一道熟悉冰凉的声线响在耳侧,“好久不见,唐小姐。”   穿着黑衣的年轻男子懒洋洋靠在窗台上,红丝绒的窗帘被风吹起,恰露出天际夜空中明闪闪一轮银月,以及他白皙漂亮的脸来。他的身和黑夜融于一体,长长的黑发衬着一双幽幽的绿色竖瞳。   唐缓缓转过身来,“我还以为是来了哪位大人物,原来是你。”   的确是阿撒兹勒,只不过比三天前看起来又长大了一些。   之前是青少年版的阿撒兹勒,现在已经彻底成了大人的模样。   阿撒兹勒冰着一张霜雪面容,跳进屋子里,眼神从唐叶身上的衣着一闪而过,皱眉道,“你接触了那些人?”   “什么?”   他捂着鼻子,“才三天,你身上的腐臭之气已经超过了那些怪物。”   “嫌臭你可以开窗通通风,我又不是不洗澡的。”   “我提醒过你,魔魇之气一旦沾染,不死不休,你接触了那个被感染的人,这些气息也会进入你的身体里,过不了多久你也会全身溃烂腐蚀死掉,到时候,那副模样应该很好看。”   她一怔,“这样也会被传染?”   他嗤笑,眉眼温丽,语气果决,“当然。”   “我记得几日前你已经离开了此地,难道还想从我这里获得什么?”   “亲爱的唐小姐,你需要知道你现在的处境——非常不妙呢。但我仍然可以帮你。帮助可爱的女士,是良好的品德。”   唐握紧了手中的餐刀,仿佛这把餐刀能够保护自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在发抖,她在恐惧,但她仍然保持着冷静的声线,“恐怕你一早就打的是这个目的。其实,你根本就不是一条简单的黑龙,对吗?”   幽暗的墨绿竖瞳猛一收缩,阿撒兹勒徐徐地笑了,美的蛊惑诡异,又骇人可怕。   夜风从洞开的窗户吹拂进来,厚重的云霓将明月寸寸遮掩。   他安静地站在窗口,她却好似看到了他背后那些疯狂涌动的黑雾,宛如吞噬人灵魂的深渊。   “被你发现了呐。”阿撒兹勒打了个响指,“那我,更不能这么轻易的让你走掉。唐,”他的语气忽然变得锐利,声调拔高了几度,冰白的手指抚摸在她的脖子上,只需要轻轻一按,就能戳出一个血坑,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了她,“但,首先,我得问你,你是不是给我吃了什么?”   被阿撒兹勒这么一问,唐立刻疑惑了起来,吃了什么?   “呵,你大老远跑回来找我,难道就是为了问你吃过什么?那可多了,蓝莓汁,烤兔子肉,你都吃过。”丝毫不畏惧脖子被对方的手捏住,唐鼓起勇气看着他。   他闭了闭眼,“不是指人间的食物,是指人类,你是不是让我吃了人类的某一部分?”   “人类的一部分?”   正思索间,高大的身形朝自己压来,阿撒兹勒的影子覆盖了她满身。   这极具威胁和压迫性的逼近令她下意识往角落里后退。   眼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陌生的冰冷气息混杂着熟悉的甜香在极进的位置压入鼻腔之中,灌进她肺腑里,仿佛灵魂中都渗透着对方的气味。   唐心脏莫名其妙狂跳起来,死死咬着嘴唇。触感先是从头顶而来,他的手已经抚上了自己的脖子,但也仅限于此,她等了半晌没等到其他动作,这才松了口气似得睁开眼,入目的是他极为严肃的神情,白皙俊美的脸上蒙着一层阴影,幽绿的竖瞳安静盯着她。   他的手里,攥着她一根发丝。   半晌,缓声问,“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唐说不出话来。   他忽然笑了,这一笑,冰凉诡异的面容生动了几分,细细捻着她银灰色的短毛,喟叹道,“在我心识未开之际,饮下你身体发肤,这意味着,你已经和恶魔形成了交易。唐小姐,就算你拒绝和我进行交易,也不行呢。我会吞吃掉你。但,你的血液非常珍贵,就这么死掉,实在是非常可惜呢。”   三日前和唐叶分别,阿撒兹勒正欲飞向神之臂膀后一探究竟,距离越远,他的背后忽然灼痛起来,力量全失。阿撒兹勒从高空坠落在森林里恢复了一整晚,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竟然和人类有了交易,因而受到了距离和交易协约的禁锢。   阿撒兹勒当即就想到了那个顶着一头炸毛短发的小女孩,浑身的恶魔血液都冰冷了下来。   唐一愣,“你在说什么?”   阿撒兹勒忽然松开了手,拉来一把椅子,双手撑在桌子上,目光牢牢盯着她,客气地说道,“唐小姐,我是一个恶魔商人。如果你愿意和我进行协议的签订,我可以治疗你身体里的魔魇,甚至让你解决另外的两个小麻烦。但如果,你不同意。”   阿撒兹勒笑的温柔客气,“那我只能,在你的惨叫声中吞噬你的灵魂。”   唐苦笑,“原来竟然是如此。你一次次的试探我,是想要夺取我的灵魂?”说完,她又仿佛想到了什么,立刻居高临下俯视着坐在椅子上的恶魔,“你刚刚说,你吃掉了我的头发,所以现在迫不及待来找我签订协议,其实,你是担心我夺去你重要的东西,我说对了吗?”   “你!”阿撒兹勒笑容褪去,语气冰冷,“这里没有你选择的余地,难道你想威胁我?”   “魔龙大人,恐怕要认真考虑的是你。既然你是恶魔商人,关于恶魔的交易,我也略有耳闻,听说要对方心甘情愿进行交易,交易才算成立。如果,我不心甘情愿呢?”   “听着,我想杀了你太简单了,小知更鸟。”阿撒兹勒抬起她的下巴,“敢这样面对我,唐小姐,我欣赏极了你的勇气,但你得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主宰。”   唐撑着胆子强行反握住他的手。   阿撒兹勒浑身一震,似乎被她的这个东西吓到了。   唐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这么大魄力,忽然就做出这种事情。明明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相当危险,她的背后全是冷汗,现在不过是强行撑着不让自己吓得尖叫倒下罢了。但当她反握住他挑起她下巴的手时,从那冰凉的体温中,竟然并不那么反感。   这只恶魔明明走了,现在却又来找她,一定是被她反制。   这份制约,就是她现在敢这么对他说话的依仗和砝码——决不能被轻易支配。   “我需要一个同行者,阿撒兹勒;你需要一份交易。不如我们来认真考虑一下,如果你愿意让你的力量被我所用,这份协议,我倒是勉强能够认同。”   她本以为说出这番话,阿撒兹勒会勃然大怒——她也知道自己索求的太多了。这摆明是要把阿撒兹勒当做仆人。   没想到,阿撒兹勒竟然轻轻笑了起来,“很好,很好,在你死亡之前,我会满足你的一切条件,相应的,死后,你必须献上你的灵魂供我食用。”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第17章 罪恶的冠冕【四】   金鹿旅馆的大厅十分热闹,充斥着从黑荆棘城逃难而来的流浪者和留着长胡子的壮汉。每个角落都散发出刚出炉的金黄色面包以及烤肉的香味。旅馆大厅内灰石墙上悬挂着各个行会和冒险者旅行团的徽章,不同颜色的旗帜从木架梁上垂落下来,深红色绣有金币和麦穗的是商业贸易行会,刻着骷髅头或者怪物模样的往往是佣兵团。其中最有名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大厅正中央、雕刻着雄伟银狼的佣兵徽章——夜猎佣兵团,夜猎在大陆的名望丝毫不亚于神廷。   大厅里传来悠扬古老的歌谣声,吟游诗人洛伊斯正弹奏着他的七弦琴,高唱英雄屠龙的荣耀。正值清晨,灿烂温柔的阳光从三角形窗户外落入,形成漂亮的光影,即使在人群嘈杂和杯碟碰撞的酩酊喧嚣中,洛伊斯仍一眼就发现了刚从楼梯下来的唐叶,以及她怀里有着亮丽漆黑毛发的黑猫。   洛伊斯把琴音拨高了几度,微笑望着她,口中的唱词已经从歌颂英雄变成了歌颂医术师。   早上是充满活力的时刻。   唐叶乖乖抱着自己家大爷猫来到桌子面前,点了一盘洒满香料的烤鱼和一盘芝士烩鸡,还有两杯浓浓的蓝莓汁。阿撒兹勒发现唐叶的眼神从下楼就一直盯在那个吟游诗人身上,眸色微沉,不耐地喵了一声,冲她冷冷道,“看的这么专心,连饭都顾不得吃了?”   唐叶讪讪收回目光,连忙把前几日医治的事情解释了一遍。“这就是我和你说的那个哥哥,还有一个被魔魇之气感染了的妹妹。”   慢条斯理吃着鱼肉的脑袋一顿,阿撒兹勒睫羽往上一掀,停了动作,语气不快,“啧,就凭你那愚蠢的靠生命力强行医治的法子,至多一年后我就该替你收尸了呢。”   唐叶还沉浸在烩鸡的美味里无法自拔,听阿撒兹勒一说,冷不防虎躯一颤,愣愣道,“不……不会吧”说着,万分懊恼起来,“我这不是不知道嘛,我以后绝对不这样了,而且,那个妹妹好歹也是我成为医术师以来第一个病人……我……”   “你治不好她”撒大爷优雅咽下鱼肉,舔了一口蓝莓汁,舒服地眯起了双眼,斩钉截铁补充,“人类无法治疗魔魇。”   其实她早就想提起这档子事了,只不过昨天一直没好意思说。唐叶切开一块没有沾满了芝士酱料的鸡胸肉,叉到阿撒兹勒面前,苦兮兮地说,“这毕竟是我第一个病人,要是第一个就这么出师不利的……我贿赂你成不?”   “你想我救她?”阿撒兹勒冷冷瞥了一眼戳到面前的鸡肉,顺带给了唐叶一记眼刀,低头咬走肉,很是嫌恶地吞了下去,嗤道,“我是恶魔,不是医生。”   为了防止变成龙引起骚乱,又不想以恶魔人类形态出现在拥挤的旅馆里,唐叶整整劝了一夜,撒大爷这才肯变成猫。   隔着缭绕的熏烟,唐叶撑着脑袋看着阿撒兹勒吞吃掉那块肉,散发着香气的肉汁被那尾猩红小巧的舌卷入口中。   唐叶特别喜欢看阿撒兹勒吃东西的样子,只有在吃东西的时候阿撒兹勒才会表现出最温顺乖巧的模样。   真是令人愉快啊。   “这是你的宠物吗?”熟悉优美的声音在旁边问。   洛伊斯抱着七弦琴脸上笑吟吟。   “这不是我的宠物,这是我的朋友。”   隔壁桌刚喝完酒的佣兵三三两两起身,正空出了一把椅子,洛伊斯微笑着搬来坐好,手里还拿着一杯艳红的葡萄酒,“博肯尼地区的新酿,十分的美味,对女士有好处,美丽的唐小姐。”   这具身体才十四岁,十四岁在这个世界已经是可以喝酒的合法年纪了吗?   怒摔!   “如果你为了保护嗓子,酒类还是不能多喝哦,洛伊斯先生。”   妹妹的身体看起来好了一些,所以他今天的心情也格外好。对于洛伊斯而言,唐叶是值得尊敬的医师。洛伊斯闻言笑着放下杯子,“我只有在非常愉悦时才会稍微碰一些,我的这份愉悦是你的恩赐,小姐。”   洛伊斯的目光转到这只猫上,颇为惊异道,“它很安静呢。”   “小撒和别的生物不一样”她可是正哀求撒大爷替她救救卡迪亚娜,如果洛伊斯惹了撒大爷不快,那真是回天无力了,只好使劲说撒大爷好话,“他聪明灵巧,我尊敬又喜爱他。”   “黑猫是很少见的,至少在这个国度里,传闻遥远的巫女之森出现过黑猫的踪迹,有佣兵发现过他们的巢穴,”洛伊斯语气充满兴奋,“我行走大陆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看见黑色的猫咪。”   洛伊斯曾养过动物,那是一条敏捷又聪明的猎犬,名叫索。在他还没有成为吟游诗人之前,他曾梦想着成为一名伟大的剑士。那时候他才十二岁,他发现自己的力量和智慧和那些大陆族裔差不多,并不是世人眼中的差人一等。在同龄年轻男孩子的怂恿下,他总是喜欢拿着木剑和别人比试。每次输了他们就哄堂大笑,赢了就把他高高举起。洛伊斯很乐意和那些孩子玩耍,尽管父母告诫他绝对不允许和村民有过多接触。他津津有味地听村民的孩子们谈论着剑士和教堂、偷情、欢笑吹嘘。   但有着漂亮金色长发的母亲却愤怒又悲伤地告诫他,亲爱的孩子,你身上有着马尼亚的血脉,你是被放逐的子民,生来注定遭人鄙夷。他吓得大哭,捂着疼痛的心脏来回翻滚了一整夜,带着索第一次离家出走,他想成为一名剑士,而不是和母亲一样,成为被贵族亵玩的奴隶。   直到冬日的暴风雪来临,人们在厚厚的雪地里发现了昏迷的年幼的洛伊斯。索为了保护主人,用腹部给他取暖,自己却冻成了冰雕。   直到为了救出被选为女奴的妹妹,他杀死了统帅着那座城镇的贵族,只觉得大失所望。村镇上的人说这个贵族是天下无双的勇士,是参加过帝国战役的英雄,但这个英雄竟然也会和人类一样流出血、发出哀嚎。在洛伊斯眼里,那家伙不过是个长着胡子、大肚便便的胖子,笑起来总是恶心又色眯眯。为了逃避帝国士兵的追捕,他带着年幼的卡迪亚娜踏上了流亡之路,成为一名吟游诗人。   卡洛斯思绪翩迁,他那双有着粗粝厚茧、属于男人的手已经快速贴到了阿撒兹勒柔软的腹部。   阿撒兹勒猫身一颤,发出喵的一声,灵巧又准确的跳进唐叶怀中,扫了洛伊斯一眼。   卧槽这是一只活生生的恶魔而不是猫啊!那动作发生的太快,她都没来得及阻拦。唐叶心道是完了。   或许是错觉,被这双墨绿的猫瞳注视,洛伊斯浑身发冷,背后冒出一阵冷汗。他觉得这只猫幽幽的眸光似乎蕴藏着狰狞而出的鬼魅,弥漫着腥腐寒森之气,充斥着整个房间的冷意似奔涌的浪潮,肆意冲向他全身。这不禁让他再次回忆起那个漆黑的夜晚,年幼的自己握着长剑孤零零站在布满鲜血和尸体的卧房中,扒光了衣服的妹妹缩在角落里发抖。血腥的回忆猛地袭来,仿佛这一切早就被面前的猫看穿了,一切历史和隐秘在它的竖瞳里无法隐藏,赤裸地坦率着真实。   紧握在洛伊斯手中的酒杯刹那破碎,嫣红的酒红洒满了他的手。   洛伊斯几乎能确认,这只猫拥有强大的魔力,它能让人看到自己内心最深处的黑暗。他几乎不再敢打这只猫的主意。   “它似乎不太喜欢我……”洛伊斯苍白着脸道。   “没关系,它一开始谁都不喜欢,唔,我是说,它很特别,你别在意。”   洛伊斯露出惊愕的表情,打消了撸猫的想法,尴尬微笑,“唐小姐真是幽默,连你的宠物都如此……额,特别。”   “……”   不用低头看某只喵星人的表情,她就知道,想让阿撒兹勒继续变成猫的计划泡汤了。   吃完饭回到房间里,阿撒兹勒在第一时间就变成了人类的模样,披着一头及臀长发,声称无论如何绝对不会再以动物的形象出现。   唐叶很绝望。她又没猫撸了。   “撒大爷,撒大爷~”双手拽着某人的衣领呈撒娇状。   阿撒兹勒耐不住她磨,半晌,才冷冷道,“要救她也不是不行,除非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你答应了!太好了!”   阿撒兹勒,“,既然我们之间有了恶魔和人类的交易,按照约定,应当是我服侍你至你死亡,但是按照约定,作为我服侍你的报酬,你应当辅助我成为大领主,所以,如果你想让我为你效劳,可以直接命令我。但我希望你将自由归还给我。”   “还给你自由?”   “对,但是受交易制约,我无法离开你超过五十米,否则会失去力量。”   唐叶咬着唇道,“那我该怎么做?”   阿撒兹勒俯下身来,几乎和唐叶鼻子对着鼻子。这样的姿势很难受,因为唐叶现在的身高太矮了,他不得不弯下腰。但是他喜欢这样做,喜欢看着唐叶惊慌又茫然的神情。   唐叶这具身子自带皇家血脉优势,除了发型实在是太糟糕,五官其实非常精致。如果她还留着那头夸张的波浪卷灰发,就完全酷似一只精致的人偶,让人忍不住珍藏。阿撒兹勒盯着她的眼睛,细细看了半晌,忽然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脸蛋。   唐叶被阿撒兹勒舌头上的倒刺刮得发痒,缩着脖子朝旁边一歪,皱着眉控诉,“又饿了?我刚刚明明把肉都让给你了。”   “……”阿撒兹勒连舔的兴致都没了,嫌恶道,“谁要吃你碗里的鸡肉。给我自由的方式很简单,完成后续的正式交易即可。”   “那……好吧。”   “那么,签下交易羊皮卷吧。”从虚空之中掏出一张黑色的羊皮纸,阿撒兹勒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饱蘸血液的羽毛笔,抚了抚鼻子上凭空出现的银丝细框眼镜,“我已经写好了协议内容,现在你签个字就成。”   羊皮书上的文字是古老的大陆语,她只能看懂一半。那上面密密麻麻列了很多条,酷似诈骗公司诱拐无知青年的黑暗合同。   “……之……自由。。在兰……行动由兰……吾属人当献命以供驱使……”唐叶皱着眉问,“这上面写的是啥啊,都看不清。”   “放心,我不会伤害你。”阿撒兹勒绽放出完美的笑容,幽绿的眸子里蒙着一层黯雾,轻声哄骗道,“签下它,你就能正式对我下命令,凡是合理的,我会去执行,不合理的,我更加乐意去完成。你不是想要救那个小女孩吗?签下你的名字,一切都交给我。”   唐叶像是受蛊惑了似得,缓缓伸出手,用蘸满血水的笔勾画下自己的大名。很久之后她才明白这份协议的真正内容是什么,以至于被坑了一生,每当回顾起年轻时候的血泪史,她都忍不住想打死眼前奸笑的某只。   阿撒兹勒小心翼翼把羊皮书收了起来,面色凝重,半晌,露出十分愉悦的笑容,拍了拍某无知少女的肩膀,“走,带我去找卡迪亚娜。不过那之后,你必须和我一起去深渊缝隙。”   所谓的救治,十分简单。从卡迪亚娜的心脏处缓缓升起了一坨漆黑的浓雾。阿撒兹勒张开嘴将雾气吞咽了下去,额头渗出了点冷汗,扶着墙角差点呕吐出来。   唐叶一边扶着他给他顺顺背,一边忍不住说,“不好吃就不要瞎吃嘛。”   “我若不吞下去,难道让魔魇再度回到这东西的体内?到时候你又得哭着喊着求我。”   唐叶心里还有点感动,“撒大爷最好了!”   洛伊斯还没回来,她怕被洛伊斯纠缠着道谢,也不想留下来解释,赶紧拖着某人就翻窗户跑了。   再次回到神廷后山,又是另一幅光景。之前唐叶还不曾来过神之臂膀,如今一见,甚是壮观。帝国的圣骑士团和术士们已经驻扎在附近,但没有人敢越过这道高墙。   阿撒兹勒抱着唐叶飞到高空,从天上往墙外看去,果真是另一番景象。这里原本环绕着森林和山脉,但此刻空气里笼罩着一层黑色的烟雾,和魔魇极像。   下到神之臂膀外围的森林里,光线已经完全消失了,到处都黑漆漆的,宛如行走在死亡的境地。唐叶的心脏猛地跳动起来,紧紧抓住阿撒兹勒的衣服不肯松开。阿撒兹勒对此只是标志性的冷嗤了一番,牵着她便往深处走。   人类的尸骨已经暴露在视野里,隔远了看不清,走近一瞧,她才发现刚才绊住了脚的东西是什么——漫无边际的残骸,骨头都已经漆黑一片。   忽然,一道黑乎乎的影子极快从眼前闪过。   阿撒兹勒脚步一顿,忽地把她抱入怀中,冷声道,“不要睁开眼!” 第18章 罪恶的冠冕【五】   唐叶连忙闭上眼没敢再动,她现在正靠在阿撒兹勒平坦的胸膛上。按道理说这个位置应该接近心脏,能听到心跳声。但她什么都听不到,阿撒兹勒心窝的位置一片死寂,连体温都低的吓人。   诡异的风声呼啸在耳侧,森林里落叶扑簌,细微的响动擦地而起,应该是什么东西出现了。她屏住呼吸,被某人抱在怀里往前走。阿撒兹勒行走的速度很慢,几乎是每迈出一步都会停下来查看一番。   大约往前行走了约莫一个时辰,阿撒兹勒终于停了下来,抱着她半晌没动静,而某人作死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   她等了半天没见有动作,悄悄抬起脑袋,眯开一条眼缝。也就这么一眼,唐叶骇住了。   但见正前方,虚空之中裂开一条巨大狰狞的口子,散发着蓝色的光芒,足以照亮附近一小片树木和草地。口子周围朝外散扬着扭曲的纤细手臂,那些苍白的手臂争先恐后往外爬,但碍着一层无形的黑光,并不能真正钻出来,远看活像是一张吐出无数触手的血盆厉嘴。   围绕着这条缝隙,阿撒兹勒的身周亮起一双双绿幽幽的眼睛,黑暗里密密麻麻闪着,看身影约莫有数百只。   唐叶吓得身子紧绷了起来,转头看到撒大爷,阿撒兹勒很是淡定,他的眼睛也是墨绿色的。如果阿撒兹勒和这帮怪物是一伙,那她岂不是……   也许是感知到了怀中之人的异常,阿撒兹勒低头,冲她晦暗不明一笑,嗤道,“早让你别睁开眼,害怕了?”   看见阿撒兹勒这幅悠闲从容的模样,她的心平静了不少,厚着脸皮反驳道,“才。。才不是!”   “那我放你下来?”   “别,我。。有点腿软……”抓着衣领的手又攥紧了几分。   那些怪物听见这里有声响,干脆都一个个从漆黑的夜幕和树影背后凸浮了出来,在缝隙周围蓝色光芒的照耀下,怪物们的全貌一览无遗:半人半兽,脑袋上没有一点毛发,光秃秃惨白的脸上嵌着一对绿幽幽的眼睛,还有一张裂开全是尖锐利齿的嘴巴,几乎撕到了耳朵边。这些怪物的四肢又细又长,身子却很沉。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尖锐声音,似笑非笑,它们密密麻麻将唐叶两人包围住,整整齐齐,将所有能逃的方向全部堵住,并一点点朝内靠拢。   “你之前见过的怪物可长得是这样?”阿撒兹勒嘴角微抿。   “好像不是,之前我们在森林里遇袭的那次,怪物长得还有点像人类,这些怪物已经完全不是人类模样了。”   “那就对了,魔魇能改变生物的样子供自己驱使,人类的身躯本就不太好使用。”他笑了一声,“到底也只能变成这种货色。”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做?”   阿撒兹勒手一抖,就将某只萝莉扔了下来。唐叶被摔得一懵,摸着疼痛的屁股就要控诉,却见一道复杂的阵印从头顶灌了下来。她刚好就在符文阵的正中央。   阿撒兹勒口中喃喃有词,符文阵刮起的风扬起了他的长发。阵印散发出的强烈暗红色光芒在这片夜色里照亮了他的脸,愈发魔魅诡异。随着法阵的成形,唐叶感到一股冰冷的气息在体内游荡开来。   “这是隔绝法阵,乖乖待在里面,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踏出这法阵,更不要睁开眼睛。眼睛是灵魂的牵引窗口,若待会你的灵魂被吞噬……我没有办法救你。”说完阿撒兹勒抬腿朝怪物的方向而去。   唐叶连忙点头说好,立刻蹲了下来,把脸埋在膝盖间,“我打死也不睁开,撒大爷你就放心吧!”   像是得到了某种开战的暗示,一瞬间,那些怪物们动了,地面灰尘滚滚,杂乱的脚步声贴着她的耳朵炸开。虽然闭着眼,她能听到那些怪物正在嘶吼和示威。   “咯咯咯咯咯咯咯”,有几只就贴着她的身子而过,怪物惊悚的叫声响在她的后脑勺上,她不敢动,身子紧绷地都有点发疼。恶臭和腥气弥漫在空气里。哀鸣、嚎叫、东西撕裂的声响、血液喷溅的声音……一齐钻进了她的耳朵中。   有什么液体洒在了自己的身上,唐叶紧紧捂住耳朵。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小腿又酸又麻,打斗声和凄厉的叫声终于平息了下去,渐渐归与宁静。她等了一小会,颤抖着开口,“阿……阿撒兹勒?你还在吗?”   过去了五分钟,没有人回应。连脚步声和呼吸声都没有。   她一下子慌了。   【无论如何都不要睁开眼】   现在打斗已经结束,万一,万一阿撒兹勒受伤了……或者已经死了……   脑海中浮现出他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的画面,她的心狂跳起来。   “阿撒兹勒。。?你。。你还好吗?回个话好不好?”   “撒大爷?撒大爷你还在吗?”   依然没有人回答。   双手不由自主握紧,指尖深深掐入肉中,但并不觉得疼。她心一横,索性缓缓掀开眼帘。   视野里,一道人影浮现在眼前。   这人背对着她,样子极为怪异,就像是把一个正常人强行拉伸了一样,身形格外纤细且长,左肩衣领上一圈漆黑的羽毛,周身萦绕着一股漆黑死气。漆黑的长发随风扬起,那人悬浮在半空之中,脚下,是堆积的尸骨,破碎的血肉遍地都是,血水流成了一条小沟。他的手指完全不是人类的样子,手背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鳞片,指甲细长,尖锐如刀,脑袋上有一对弯曲的黑角,角后钻出无数条细长的漆黑触手。这人露出的皮肤比那些怪物还要苍白。   唐叶刚睁开眼,那人便似有所感般缓缓转过身来。   她连忙捂住嘴,以防自己尖叫出声。   这张脸十分熟悉,应该属于阿撒兹勒,然而那双瞳孔已经漆黑一片,从眼眶里往外冒着黑雾,猩红的唇里密密麻麻布满尖锐的利齿。那些从恶魔角上抽出的触手和发丝混杂在一起,像是美杜莎的蛇发,烈烈张扬。   这……这怎么可能是他!   她下意识想逃,可是双腿偏偏被灌了铅一样,迈不动。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制着自己。   转瞬间,那家伙已经来到她的面前,在空中留在一连串漆黑的残影。   猩红的长舌从嘴里伸出,这人舔了舔尖尖的牙齿,忽然咧开一个诡异又残冷的笑容。   “阿萨……兹勒……是你吗?”声音抖不成语。   这人歪了歪头,忽地朝她贴近。   双眼传来一股剧痛,温热的液体从眼里流了出来,眼前刹那一黑,她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随着眼睛的疼痛,全身的力气也正在从眼眶里被牵引着流出。那家伙隔空对着自己的眼珠子在吮吸,白色的气息源源不断从眼眶里抽了出来,然后被吸食进他的肚子里。   要死掉了。   一定会死掉的!   【无论如何都不要睁开眼】   体温一点点的流失,脑海中回荡着阿撒兹勒最后的叮嘱。   “阿……阿撒兹勒,是……是你吗?”   忍受着巨大的疼痛,她费尽力气才抬起手,摸索着探向了他的脸。   指尖传来硬物的触感,是耳钉。   唐叶心中释然,疼的浑身发颤,“是……是你……”   受交易约束,他不能超过她五十米,他不会无缘无故的消失,那么眼前这个抱着自己眼睛在吞噬自己灵魂的家伙,就是阿撒兹勒那混蛋无疑了!   难道这才是阿撒兹勒真正的模样吗?   她心中又慌又怕,抱着自己眼眶吸食灵魂的家伙如果真的是他,那该怎么唤醒这个混蛋让他恢复神智?   如果不反抗,只能就活活被吸死了。她猛地扬起手,狠狠抽在这家伙的脸上,虽然这份力道并不能真的让他疼痛,但那刹那间的波动,令她足够有机会推开这家伙的嘴。   阿撒兹勒微微一愣,脸上浮现出暴虐的神色。   猝不及防间,唐叶忽然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对着他的嘴唇狠命吻了上去。   阿撒兹勒也懵了,细长的指甲毫不犹豫插进她的腹部,想要把这只多余的东西撕开。   唐叶发出一声闷哼,她已经成功把舌头送进了他的嘴中。对方尖锐的利齿咬下,那疼痛几乎令她晕厥。血腥味迅速弥漫在口腔里。   就在这一瞬间,阿撒兹勒漆黑的瞳仁猛然缩紧。   他手一挥,唐叶像只老鼠一样被轻易甩开,重重摔落在地。   就算不死也会断掉所有的骨头吧这个混蛋劳资再也不养猫养龙了怒摔————在意识清明的最后一瞬间,唐叶如是想。   ——————分割线——————————————   丰收神集市一向赫赫有名,天南地北的商人汇聚于此。外加这段时间怪物的传闻,吸引来了不少佣兵团和骑士团,往来游人如织。   莫尔是没这个心情来逛集市的,他耐不住阿拉尔这家伙磨。   离黑荆棘城之难已经过去了两个月,神廷正有条不紊地重建。这一次黑荆棘的神廷受损巨大,准备计划三个月内再破例招一次学徒。原本应当统一学习三个月后为新学徒分配教堂,因为这场变故,他们提前收到了调遣的说明。   莫尔和阿拉尔被分配到了同一个地方——帝国教堂学习。   如今他们正准备着行李和物资,打算不久便启程出发。阿拉尔打算趁着集市多买点东西,从哪些旅行商人手里总能捞到不少好玩意。莫尔对此不置一词,女人嘛,买东西就是天性。   “说实话,这条棕色的咔叽裙一点都不好看,你穿上它就像个木匠!”莫尔对着站在镜子前的女孩说道。   阿拉尔喜滋滋的试穿新衣,一听这话,脸黑了几分,“你懂什么,这是今年最新的款式。上面漂亮的绣花可以提升圣神攻击加成。”   “要我说,还不如旁边那件附带魔法防御蓝色丝绸裙。”   “你可是个男生,男生当然不会理解女孩子的衣服。这条蓝裙子分明是模仿兰诺国公主的日常装束,早就烂大街了。”   正说着,她脑海间电光火石一闪,“那个谁……对,唐叶不是也有一件吗?她刚来的时候穿的那件。”   莫尔神色黯淡了下来,“她要是在就好了。”   阿拉尔也唔了声不再言语。   那一晚两人回到教廷第一件事便是去找席恩教长。席恩让他们耐心等待,可是没想到,警报响起,那些可怕的怪物竟然闯入了神廷。后来圣骑士团再度进入后山时,告知他们并没有发现新学徒的尸体。也许是被吃掉了,也许已经逃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卧槽我瞎了啊   作者:。。恩……你自己作死没办法   男主:【舔嘴巴意犹未尽状】   女主:卧槽我要离家出走。   作者:没用的,他不能超过你五十米。 第19章 罪恶的冠冕【六】   两人正沉默间,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如果你能描述一下,我将十分感谢。”   “平庸的零属性白色小斗篷,下面是恶俗的浅色丝绒裙。”   “就这件就这件!”   扭头望去,一个戴着斗篷的高大男子,怀中抱着一个娇小的少女,正站在贩卖衣物首饰的旅行商人摊位前。少女眼睛上蒙着一条黑色的绸带,手中抱着一罐子蜘蛛眼球和蜥蜴尾巴。   “唐叶——!”   她是多么不想承认自己的身份,慌忙把脸埋进阿撒兹勒的怀中。   阿拉尔满是惊喜,“唐叶?真的是你?!太好了!原来你还活着!”   “你认错人了小姐,我叫玛丽。”唐叶粗哑着嗓子面不红心不跳。   “我可是盗贼,拥有灵敏之眼的盗贼,唐,看到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莫尔亦一脸震惊,“老天,奥古斯神在上,我以为我在做梦。”他狠狠扭了一把脸,立刻疼的呲牙叫唤,“哦,这不是梦,唐叶,你还活着!”   眼看已经瞒不下去了,唐叶挺着一张僵尸脸转了过来。就在这一瞬间,抱着唐叶的男子忽然抽出一只手。   手心里捏着一团漆黑的烟雾,刹那,烟雾散开。   时间、空间,就像是静止了一样,周围的行人全部暂停了动作,整个世界安静了下来,甚至连隔壁被撞翻了水缸洒出来的水花,都凝固在空气里,犹如雕塑。   唐叶一怔。   兜帽下,男子幽绿的双眼被笼罩在阴影里,猩红的唇一开一合,清澈的声音响在耳侧,“我可以带你离开,只需要你下达一个命令。”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我并不是真的不想认他们……阿撒兹勒,其实我很难过。”   “为什么?”   “因为……我没办法朝他们解释,没办法向他们说明我是怎么活下来的,也没办法和他们解释我为什么不回到神廷……而这一切的理由都是因为你,我不想让他们知道你,可是,我又不想失去和这些朋友的联系……所以,我很难过。”   闻言,男子漂亮又诡异的面庞上缓缓勾起一抹微笑,“唐,这一切的选择在于你的心。如果你是担心我的身份暴露,那大可不必。他们并不能发现我。”   “那我……”唐咬了咬下唇,艰难开口,“我可以选择在这一片刻里停驻吗?”   话音落,声音、光线重新恢复到了她的世界里。   阿拉尔已经扑了上来,紧紧抓着她的手。   为了防止这两个家伙引来更多人关注,她听取了莫尔的意见:去猎人酒馆小坐一会。阿拉尔立刻叽叽喳喳说起神廷之后的事情,他们的教堂分配、盛大的术士葬礼、变异的魔兽、接下来的计划。唐叶寥寥草草听着,只有当阿拉尔提到席恩时,她才来了点精神,立刻问道,“席恩?他……他还活着?”   “当然,他上个月已经被教皇派去游历试炼,诶,以后就看不到席美人了,真令人伤心。”   一直沉默地莫尔忽然喝了一口酒,故意大声咳嗽了起来,冷嘲热讽地插上一句,“对,没准你还能嫁给他,给席恩教长当小情人!”   “你在胡说什么呢,笨蛋!”阿拉尔立刻回击。   唐叶眼睛看不见,但是能听到这两个小家伙斗嘴,跟着也笑了起来。   “不过————唐,你刚才说,你是被一个厉害的术士所救,你还记得那人长什么样子吗?”   唐叶指了指自己眼睛上的黑绸,一本正经地开始骗人,“那时候我失明了,没看见那人的样子。”   正举着杯子的手一顿,阿拉尔神色立刻有了变化,她眼里划过愧疚,闷声道,“抱歉。”   “没关系的,反正都过去了,我现在过得也不错。”唐叶轻快地说道。   “都是我们的错,我们太弱了,要不是你,那时候我们已经……”阿拉尔紧紧咬住嘴唇,眼眶泛红。   “我听说过,从前有个伟大的术士,他的双眼也看不见,但是后来痊愈了。”莫尔忍不住开口。   “那是星辰之眼罗德里克,”阿拉尔鄙夷的扫了一眼莫尔,舔了舔嘴角边的红色汁液,“他双眼看不见,因为他的眼睛是天上的星辰,那些吟游诗人都是这么唱的,莫尔,这只是个传说,就像英雄屠杀恶龙一样,都是从上古纪元流传下来的故事。”   “我只是想安慰她……”   “或许你可以考虑回到神廷,那些大术士一定会帮你想办法,为你找回光明!”   对此,唐叶只含糊一笑,“我的双眼并不是真正的瞎了,只是暂时失明,别担心,你们要在丰收神集市停留多久?”   “明天就出发!”阿拉尔立刻兴奋了起来,从胸里掏出信封,揭开封蜡。“瞧,这就是调遣令,快来摸摸看!我和莫尔都被分到了帝国教堂!你一定知道那个地方!辉煌亮丽!如果你回到神廷,没准我们可以在一起。”   “的确是个好地方,真是棒极了!这信纸可真够下成本的。”唐叶伸出手摸了摸厚厚的涂了金漆的信纸,暗自咋舌。   “可不是,我现在简直充满了期待,”阿拉尔眉毛一扬,“明天早上我和他就要启程,就顺着盐火之路朝王都出发。你确定真的不回来神廷?”   “当然,我确定。”   “真可惜,”阿拉尔忽然低下头,往唐叶身上靠近了几分,“只要你没事就好了,无论你去哪,都别忘了,我们是你的朋友!虽然我们。。并不是称职的伙伴,不过,唐叶,说真的,你想好以后的打算了吗?”   “现在我和哥哥同行,一切都很好,别担心。”唐叶嘴角微扬。事实上,唐叶也正打算前往王都,因为,她要找一朵花。   经唐叶一说,他们现在才注意到这个穿着黑色斗篷的奇怪男人。因为这个男人的存在感实在是太低了,就像是,用了某种屏蔽魔法,强行将自己的存在在世人眼里擦除一样。如果不是刻意去观察,他们恐怕根本不会留意到他。   一缕长长的黑发从兜帽里落出,如丝绸般柔顺,恰垂在唐叶的肩膀上。男子把整张脸都藏在斗篷下面,他们什么也看不见。不过一听说是唐叶的哥哥,阿拉尔就有点小激动。   她又不是没见过唐叶的弟弟!以唐叶家优良的基因,肯定都差不到哪里去。阿拉尔立刻笑的甜腻起来,连刚才那点悲伤都没了,“那你怎么不早说,介绍给我们认识认识。”   “哦,我就知道!”莫尔一脸活见鬼的表情。   “太奇怪了,唐叶,你的哥哥简直太安静了,从刚才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连鸡尾酒都没有点。”   莫尔端起酒杯,朝阿撒兹勒敬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你好,尊敬的先生,很冒昧刚才一直没有自我介绍,希望现在还来得及,我是加隆索莫尔,一名圣骑士。那位女士是卡特西阿拉尔,一名术士学徒。我们是您妹妹的朋友,希望您能赏个光,和我们喝一杯。”   “那你应该是个不错的哥哥,不过,说真的,唐叶是一位优秀的女士,她勇敢善良,心灵高贵。她对我们的恩情,我们无以回报。所以我们也真诚的建议您能稍微听取一下我们小小的哀求,”莫尔打了个酒嗝,“如此高贵的女士应当属于光明神圣的教廷,先生!”   阿撒兹勒侧头微微一笑,优雅挡住了举到面前的酒杯,忽然俯身,在莫尔脸侧轻声说道,“您的建议不错,或许值得考虑,加隆索莫尔,北地歌谣家族的后裔,真是幸会。”   莫尔浑身的血液刹那凝固,酒瞬间醒了不少。   “你、你刚才说啥?”   阿撒兹勒把某只小萝莉抱直放好,这才空出一只手,拿起她给他叫的蓝莓汁,放在唇边小抿了一口,从兜帽下笑望着他,声音极淡,“我想起来了一个历史久远的故事,”继而低下头,吻了吻唐叶脸上的黑绸,“唐,你有兴趣听吗?”   “什么类型的故事?”   唐叶调整了一下姿势,舒服地缩在他怀中,脑袋往后一靠。   “这个故事很简单,只是一个关于尼伯龙根的号角的传说。”   莫尔有点喘不过气来,面色苍白,猛烈的咳嗽着,“抱、抱歉,先生,我有些不舒服,恐怕得先离开。”   也不等他们开口,莫尔就僵着身子离开了酒馆,那模样就像是胸口被利箭射穿了一样。阿拉尔气的在后面大叫他的名字,但是莫尔没有听,像一头小牛犊一样横冲直撞地走了。   阿拉尔一边朝唐叶抱歉,抱着她的脸蛋亲了一口,说了句下次再来找你千万别生莫尔的气,也跟着蹬蹬噔跑了出去。   唐叶从吵闹中恢复过来,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脸懵逼状,“他们怎么都走了?”   阿撒兹勒正襟危坐,细细品味着蓝莓汁,笑的优雅,“或许是喝醉了,好孩子不应当饮酒。你有兴趣把那个故事听完吗?”   “好吧,如果你愿意讲完。”   “尼伯龙根的号角是魔神的宝藏之一,但是百年前,它消失了。其实想要魔神的宝藏很简单,远不用行窃,只需要做一个简单的小小的交易就好了,付出一点点的代价,但有些人为了逃避这些小小的代价,受到世代的惩罚。你猜猜号角的作用是什么?”   “召唤?”   “不,是改写。号角每吹响一次,可以回到已经发生的历史里。百年前有一个以预言为名的歌谣家族,他们在为帝国的君王预言战事时,出了差错,导致战争的失败。国主的愤怒犹如雷霆,为了避免杀身之祸,歌谣家族派出勇士盗走了魔神的尼伯龙根号角,因此受到世代的诅咒。”   “听起来真可怜,不过他们怎么能拿到魔神的宝藏?”   “百年前的神魔之战,魔神的祭祀神庙被俗世之人闯入,那些珍宝流散到了各地,想要使用魔神的宝藏,当然要付出代价。还记得魔魇吗?那本来是魔神的坐骑,魔神死后,魔魇被镇压在深渊里,但现在偏偏又被人类召唤了出来。我的职责就是收回这些东西,无论是魔魇,还是那些珍藏。”   【番外小剧场】   自从某只萝莉眼睛看不见了以后。   她的日常是:啊啊啊卧槽怎么又到了洗澡的时候啊混蛋!   阿撒兹勒已经很贴心的放好了水,冲她微笑,“别磨蹭了,如果你不想像上一次那样感冒的话。”   “不不不不用我可以一个星期才洗一次澡!完全没问题,我又没有洁癖!!!!”   某只抓着柱子不松手的萝莉忽然发出一声尖叫,被黑雾卷进了浴缸里。   阿撒兹勒淡淡看着水中扑腾的某人,礼貌道,“抱歉,我有。” 第20章 罪恶的冠冕【七】   阿拉尔本来打算和唐叶一同前行,晚上回去了之后忽然又改变注意,说是想提前走,唐叶点头说好。送别他们时,莫尔一直戒备地盯着阿撒兹勒。这眼神她当然看不见,只轻轻戳了戳阿撒兹勒的胸膛,低声问他,“嘿,你觉得这两个人怎么样?”   阿撒兹勒答非所问,“当年的英灵一族竟已堕败到如此地步,真令人欣慰。”   离开酒馆时,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样,阿撒兹勒煞有介事回到吧台前,对老板说道,“请给我三箱蓝莓汁。”   唐叶爱喝蓝莓汁,阿撒兹勒不太喜欢人间的食物,但也不是个挑剔的人,所以一直跟着喝。然后他就发现,自己已经戒不掉这种深蓝色的奇怪液体了。   夜晚来的很快,阿撒兹勒很是温顺地进了浴室,这注定又是一个失明萝莉惨遭洗浴之苦的时间。   事实上,两个月前唐叶以为自己会死掉,拜这具身体的变态体质所赐,即使肚子里的肠子和内脏都被这个混蛋挖了出来,一个星期后她又成功的活下来了。   那时阿撒兹勒已经从恶魔变成了正常版的撒大爷,抱着她逐渐恢复热度的身躯,站在尸骨上发呆了三个晚上。   所有的外伤都能自我治愈,偏偏眼睛不行。她的灵魂之力已经被这个混蛋吸食了大半。如果想重新恢复光明,只能等灵魂修复完整。   而现在,每当她回忆起那天发生的事,都恨不得咬牙切齿,“你差点杀了我嘤嘤嘤!”   “起码你还活着,唐,”阿撒兹勒微笑,“没有人类会从恶魔的手中活下来,你要庆幸,至少我还记得你。”   哦,是嘛,如果不是我的血脉能够让我在非一击致命的情况下无限复原,我大概已经死透透了吧!鬼晓得你会变成那种样子!”。   阿撒兹勒的眼眸黯了黯,他轻笑一声,把某只小萝莉抱进怀中。他的眼神异常专注,幽绿的眸里氤氲着诡谲又难辨的神色,双目牢牢盯着唐叶眼上覆盖着的黑绸。   “和恶魔签订协议,现在才知道后悔吗?”   人类是无法和恶魔共处的。   即使是有交易契约在。一旦来到人间的恶魔变成了深渊里的恶魔形态,会屠杀掉一切可以食用和多余的东西,哪怕是自己的契约者。和恶魔做交易无意是自掘坟墓的过程。阿撒兹勒不能保证自己会什么时候变成那副模样,所以才不想和任何人类扯上联系。偏偏这个愚蠢的人类小女孩非要缠着自己,即使他之前试图和这家伙分道扬镳。   唐叶微微一愣,心脏悬停了几秒。   她害怕,快死的时候真的特别害怕。但即使是最危险的关头,她都不曾生出过想要这家伙离自己远点的想法,而是心想一定要让这个混蛋恢复正常。   为什么会这样呢?   手指不由自主抚上阿撒兹勒的脸侧,阿撒兹勒难得温顺了一次没有躲开。他的体温凉凉的,连心都冰冷如雪。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当知道自己和他有交易的限制时,内心竟然还有点庆幸:真好,这家伙无论是猫还是恶魔都会属于我。   难道她喜欢上了这个家伙?   唐叶被自己心里的想法吓了一跳,赶紧闭着眼狂摇头。不,绝对不可能!她又不是受虐狂和斯德哥尔摩患者!更何况这家伙是个货真价实的恶魔。   等了半天没等到小萝莉回应,阿撒兹勒自嘲一笑,把某只萝莉扔到了浴缸里。   熟悉的过程开始,这两个月每天都在重复。这个世界没有拉链,只有扣子。唐叶看不见,但是感受自己衣服上的扣子被一粒粒,用某种极为磨人的速度解开,是一件相当痛苦的事情。因为她不知道哪里会被触碰到。   一颗,两颗,从肩膀开始,先把胳膊乖乖抬起来,袖子从肩膀滑出,接着是胸口。她心中默念时间能过得慢一点,因为实在是太难为情了,虽然心中想说不,裙子已经滑落到了腰侧、温热的腹部,然后是大腿,膝盖,最后从小腿处被褪离。   她浑身通红地像一只煮熟的虾子。   阿撒兹勒缓慢揉着她的短发,他的力道总是令人很舒服,就像是——给猫顺毛。虽然她并不情愿承认这一点,但事实似乎就是这样。如同当初她对待猫形态的少年阿撒兹勒一样,现在,他正在用同样的动作回敬着自己。   “我特地往浴缸里放了紫罗兰香剂,喜欢吗?”他的双眸已经缩成了两条直线,从容地凝视着水中的少女,撑着脑袋,有一下没一下撩起水花。   水花溅落的声音几乎冲到了她脆弱的心脏上,荡起酥酥麻麻的感觉。   “……赶紧洗啦!”她羞愤地别过脸。   一周后,费根思家族和康恩家族的联姻在王都正式举行。   萝拉一直在担心自己的婚事。   她在婚礼前就听到了关于伯纳的传言。伯纳是王都数一数二的俊美贵族,还是个圣骑士。她理应对这桩婚礼充满期待,但不知道为何,当她站在镜子面前,看着身穿华丽婚纱的自己,竟然浑身都在发抖。   欧莎女爵为了保证自己女儿嫁的风风光光,将地点选在了帝国祭礼堂——为此,她特地拜访了王后八次,才求来一个这样的机会。   费格斯家族若要举办婚礼,定然浩浩大大。作为古老贵族费格斯家族的长子,伯纳从出生开始变备受世人的关注。这一次婚姻耗资庞大,他们为欧莎女爵带来的聘礼足以买下一座城市。整座王城现在都在谈论着这场婚礼。甚至不少地方绅爵以被邀请参加婚宴为荣。   “天晓得,费格斯的人为了确保婚宴万无一失,已经让总督把城市守卫增加了一倍!”在婚礼的前一天晚上,沃克边喝着那帮人送来的昂贵葡萄酒,咋着舌头,边对自己即将出嫁的妹妹说。他很看好这场婚事,妹妹能攀上古老的贵族,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家族的荣幸。   “哥哥……我有些害怕。”萝拉将心底埋藏的话痛苦地说了出来。她才十五岁,根本没有做好结婚的准备。甚至,她都没见过那个未婚夫。那天她正在院子里摘紫罗兰,母亲提着裙摆兴奋地跑了进来,甚至顾不得平日里高贵的仪态,告诉她,她马上就要有一个丈夫。   沃克哈哈一笑,“宝贝儿,婚姻就是这样,每个女人都会经历,马上你就会是帝国里最荣耀的女人之一了。那些别的贵族小姐恐怕都会嫉妒你嫉妒地发狂!”   “维纳也比我大,为什么会是我?哥哥,我不想这么早结婚。”萝拉无力挥了挥手,她想哭出来,但害怕被哥哥训斥。这一个星期以来,她都试图向别人表达自己的恐慌,却处处碰壁。   沃克嘴边忽然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眼神冷冷看着自己漂亮的妹妹,“亲爱的萝拉,现在你就要出嫁了,语言当然更应该注意一些。为了那些聘礼,就算他们要让你去当奴隶,恐怕母亲都会欣然把你送上门!”   萝拉怔怔地望着哥哥,心脏一阵绞痛,不敢发出声音。   婚礼前一夜,她梦见了漆黑的玫瑰,就绽放在她最喜欢的花园里。往日茂盛的花园消失了,所有的植物都枯萎,只有这朵黑玫瑰开放。黑暗如死,寂静可怕。她浑身不着任何衣服,手足无措。母亲端庄威严地飘在空中,面部像死人一样阴冷惨白,“你逃不了,小知更鸟,快去迎接你的丈夫!”。   她吓得哭出声,嘴巴里涌出一阵阵暗红的血液,五脏六腑都在剧烈疼痛。“快去迎接你的丈夫!”声音又重复了一边。她紧紧闭着双眼,以为自己要死掉了。只听见轻微的声响,手臂已经不见踪影,四周漫起了漆黑的浓雾,她缓缓转过头,睁开眼,面前是一朵格外硕大的玫瑰,每一瓣花瓣里都长满了尖锐的牙齿。   她醒了过来,浑身发抖,抱着被子痛哭出声。   按照帝国的惯例,婚宴从中午开始,晚上会有一场盛大的舞会。香槟、红酒、精美的蛋糕、夸张的羽毛帽子、漫天飞舞的彩纸和玫瑰花瓣,任何人都会认为这是一场完美的婚礼。女方的亲眷和朋友都坐在教堂左侧,费格斯家族坐在右侧。前排是特地邀请过来的王族和祭祀人员。无论男女,皆衣饰华美,打扮精致。她刚出现在门口,那些人的眼神都看了过来。萝拉深呼了一口气,攥紧手中的花环。教堂里,巨大的神像就立在前方。萝拉紧紧盯着神像慈悲的双眼,忍不住内心祈祷了起来。现在能宽慰她的只有神灵。   费格斯家族的长子,伯纳,正站在祭祀身旁。他穿着一袭崭新的白袍,衣领和袖口都缀满宝石,胸前绣着费格斯的家族徽章:一只怒吼的黄金雄狮。伯纳如同传言里一样俊美,可当萝拉看到他的那一刻,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可怕的梦里。然而萝拉无暇顾及其他,所有人都看着她们呢。如果在王室眼前丢脸,母亲一定会杀了她的!   置身这片人海之中,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母亲告诉她如何露出完美的微笑,她一直都在坚持,脸部肌肉开始酸痛起来,双腿也在发麻。她走到祭祀身旁,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她努力不让自己瘫软过去,虽然她的后背已经全是冷汗。伯纳牵起她的手,她立刻紧张地像一只即将被弓箭射死的兔子。他对她缓缓一笑,萝拉的心脏跳的不是那么快了。   祭祀念完长长的祷词,新婚夫妻互相交换戒指和吻。她颤抖着把戒指戴到伯纳的手指上,但是那个吻,不,她浑身都在发抖。伯纳很礼貌地回避了这一个环节,用身体的错位巧妙骗过了所有观众。谢天谢地,这场婚礼总算是告一段落。   伯纳端着高脚杯,走入了宾客中。她选择一个人留在座位上,身披洁白婚纱,如同木偶一样僵直着平视前方,不听不闻,不吃不喝,对自己轻声念了一遍母亲让她背诵的内容,“我是无用的女儿,嫁给费格斯是我的荣幸,我应当跪下去亲吻丈夫的脚趾,令他爱怜我。” 第21章 亡灵的玫瑰【一】   云海里的玫瑰。   大陆的人称黑翼联盟的王都为云海里的玫瑰,既然是玫瑰,就是有刺的。   漂亮的巴洛克风格建筑和精致的塔楼鳞次栉比,精美的青石砖和黑岩砖上马蹄的声音嗒嗒作响。到达王都时已经黄昏,落日镶嵌在祭礼堂高耸的塔尖顶端,如被利刃刺中的心脏。这座城市没有地平线,只有灯光、高楼、迷醉的人群和王权。   王国大道的中央,格外热闹。   负责火刑的执法者加尔斯穿着雪白的马甲背心,腰间围着有骷髅头装饰的漆黑腰带,头发扎成一条粗黑的鞭子,盘在头顶。他已经去教堂祈祷了三天,身心俱净,神光普耀,目光平静略过施刑台下喧闹的人群,兀自端着被教皇赐福过的火种。   “黄昏时刻将临。”加尔斯身旁的牧师说,“再过片刻,风就要起来了,可以开始了。”   “是的,大人。”他虔诚地跪了下来,牧师闭着双眼念念有词,一只手扣在胸口心脏处,另一只手轻轻放在加尔斯的头顶。   直到仪式结束,加尔斯恭敬佩戴好礼貌,端着火把,一步步朝木架上血肉模糊的人走去。   人群熙攘,如果此时有人愿意抬头看,会在左侧高塔的三角塔楼顶端,瞥见一道细长的黑影。   黑发被风吹的像是鞭子,抽在人脸上疼。唐叶七手八脚把他头发塞进兜帽里,才慢悠悠从阿撒兹勒怀里钻出来,呲着牙,“这里发生了什么?”   风贴着地面和墙壁刮起来了。   加尔斯已经走到了火刑架前,手中捧着一颗通红的引火灵。这引火灵是专门烧大邪大恶之物。如今却用来烧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着实令人发笑。   “你想看?”   “人家好不容易进了一次黑翼的王都。”   阿撒兹勒摸了摸她的脑袋,丝毫不迟疑把手指戳进了自己的眼眶里,掏出一颗绿幽幽的眼珠子,捏着她的下巴,“吞掉。”   唐叶张开嘴,那东西就像是活了一样,直往她肚子里钻。她只觉得喉咙里滚过什么异物,那个圆形的物什已经落肚,“你给我吃了啥?怎么什么味道都没有。”   “……好东西。”   她迫不及待扯掉缎绸,眼部传来剧烈的刺痛感,过了一会,右眼似乎能模模糊糊看见点东西了,继续眨眨眼,在眼泪的滋润下,世界渐渐变得清澈而明朗。   “我能看见了!!!真好!!!……诶,你的右眼呢?”   空洞的眼眶往外冒着缭绕的黑雾,他的脸看起来格外诡异狰狞,“我前几日才学会如何分离自身,你可以先行借用,三个时辰后归还。”风吹起他的斗篷,像一只鸟。   想到刚才自己吞吃的是一颗眼珠子,唐叶忍不住有点恶心,但不好表现出来,脸上还有点感动,“你就不怕我忽然跑了,眼睛不还给你啦?”   阿撒兹勒立刻嗤笑了一声,“如果你想被那颗眼珠寄生充当饲料的话。”   “……”   火焰已经燃烧了起来。先是台下的木架,一瞬间点燃。   昏迷的少女被灼烧的温度烫醒,发出凄厉的哭声和尖叫。   “你要找的人是她?”   阿撒兹勒点点头,手心浮出一股黑光。时间再次停止了下面,包括火焰灼烧的痕迹。   让时间和空间停止的术法,属于极为邪恶的暗黑禁术。普通人类每释放一次,灵魂便会残损一部分。而恶魔,却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凝止空间只是时空术中一个小的分支。据说当年强大的时空术士可以扭转乾坤,大概也是因为如此,时空术士寿命极短,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一生都不会释放大型术阵。   他抱着唐叶,一步步从半空中走下,每迈出一步,脚边就会出现无数漆黑的羽毛,在空中散开,直到受刑人面前。   受刑人惊恐地抬起头,是一张漂亮女孩的脸,布满血污,憔悴不堪。   她已被面前的景象吓得无法言语,哆嗦着嘴唇,“您……您是?”   “来帮助你的人。”阿撒兹勒笑的优雅,微微示意。   女孩的眼泪滚落而出,满面痛色,“您真的是来救我的人吗?”   “当然。”他轻而易举地将少女被钉子钉在木架上的手拆下来,放在唇边,隔空假吻。   “大人,虽然不知道您是谁,您的恩情我无以回报,请您救救我,我不是女巫,我没有和恶魔有半分联系,我是无辜的!请您相信我!”   “我相信您,小姐,高贵美丽如您,怎么会做出那样愚蠢的举动来?”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唐叶膝盖一痛,只想跳脚。   “以奥古斯神的名义起誓,我是来自地海康恩家族的后裔,欧莎女爵的小女儿萝拉,父亲是光荣的圣骑士,我不是邪恶的女巫。大人,求您救救我,带我离开这里。”   “我很乐意为您效劳,小姐,”阿撒兹勒抿唇露出一丝弧度,眼角也弯得温柔“您将在安全又温暖的地方,热牛奶、浴室、服侍您的仆人,当然,获得这一切,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小小的付出。”   他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了一小条缝隙,比喻这个交易有多么微不足道,隔着那条缝悄看见萝拉心里所有的挣扎。   受过苦难的女孩当然心领神会,面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所有人都在等着她既定的结局,而面前这个把整个身子藏在黑色里的魔魅男人,恐怕是她唯一的机会。萝拉无力垂下头,闭着眼,“我已经一无所有了,大人,我只有这条命,您想要什么就拿去吧。”   “很好,那么现在来谈谈我们的交易,小姐。你将被护送到安全的地点,不受迫害,而同时,只需稍稍做出一点割舍——你们通常视为最珍贵的东西,它在这种情况下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我还有什么能给您呢,大人。”她一皱眉头,狠心道,“就算让我为您当奴隶也可以。”   阿撒兹勒眼里划过冷冷的嘲讽,但微笑依然优雅,“我身边已经有了一个麻烦,不需要第二个。最重要又无用的东西,是灵魂啊,你要失去的,只有灵魂而已。”   白嫩的小手立刻摸上他腰部的位置,狠狠一掐,唐叶十分不满地哼唧了两下。   果然是麻烦呵——————阿撒兹勒淡定的抓起她的手,乖乖放好。   萝拉警觉地抬起头来,用疑惑又惊恐的目光看着他,逼问道,“大人,您到底是谁?”   阿撒兹勒没有回答。他轻轻打了个响指,一缕缕的火焰顺着少女的小腿燃烧了起来,盘踞着如同毒蛇,而他饶有兴致的表情映在萝拉滚烫的眼泪里。   萝拉立刻发出尖锐的哀鸣,凄厉如引颈垂死的天鹅。   他幽绿的眸子因此而染上了血腥和兴奋的色彩,语气冰冷,“时间已经不多了,小姐。你心里还有很多美味的欲望和憎恨,如果就这么被烧死,恐怕就只能剩下一具无能的尸体,那是很可惜的。可是你还有活下去的机会,你可以做很多想做的事情,比如——”他忽然轻蔑一笑,“恢复您的贞洁。”   他的话语意有所指。   萝拉扬着血污的脸庞,脊梁挺得笔直。她已经走投无路了。以灵魂为交易的砝码,她的脑海里已经冒出了一个可怕又禁忌的词语:恶魔。   她浑身颤抖,虚弱不堪,当她意识到这是一场黑暗又恐怖的交易时,已经晚了,因为她听见自己用卑怯又虚弱的声音说,“好。”   话音落。   空间重新恢复。   行刑架剧烈地燃烧着,劈啪作响,火光耀动。剧烈的燃烧中,飞升的火焰遮挡了人们的视线,牧师和围观的人群只能依稀从火光里辨认一道模糊的影子。   他们已经消失在隔壁街道的塔顶处。   巫女被火刑烧死的消息快速扩散开来,不少好事者聚上前寻找残存的尸骸。据说巫女的骨灰能够壮阳延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俊美又尊贵的伯纳男爵在迎娶妻子当夜,便失去了一个妻子。世人唏嘘不已,都道伯纳是个可怜人。想想那一日婚礼何其盛大,烧死萝拉的场面同样也很盛大。   但贵族之前的辛闻秘史,最终也不过是酒馆里热闹的谈资和笑料。有人说曾在歌剧院的门口见过那个巫女萝拉,当时他就一眼就知道这女孩不是个好东西,看,成真了吧!蓄胡子的矮人们哈哈大笑,纷纷冲那个人敬酒。   过了两日,木刑架台已经被扯了。围在高台旁连成一圈祷告的牧师也相继离开,王国大道仍然是王国大道,马上就被卖花女郎和艺人填满。   眼神忧郁靠讲故事为生的吟游诗人目光焦灼,弹着七弦琴扯脖子突然唱道,“那伯纳男爵果然是个痴情种,到现在还没离开王都。”   虽然都是吟游诗人,为什么差距这么大?   恰巧吵着要买甜点吃的唐叶听到这句话,捂了捂被刺痛的耳朵,神秘兮兮戳了下旁边的男子,“你是不是还在等?”   就算是逛街仍然抱着蓝莓果汁不撒手的阿撒兹勒这才弯下腰来,凝视着少女脸上的黑绸带,笑的高深莫测又从容,“他自然会出现,交易已经开始了。” 第22章 亡灵的玫瑰【二】   素缟三日。   费格斯在王都的临时住所里,到处都挂满了黑绸。来往的客人皆帽饰白色羽毛,以象征灵魂会飞往天堂。   刀剑相互碰撞的铿锵声回荡在院落里。   凯希尔纳泽身穿银色的锁子甲,外罩绣工精美的皮质背心,脖子间却满是汗水。长剑在他手中飞转入蝴蝶,一步步小心镶嵌逼近。   伯纳谨慎地盯着剑尖挥舞的方向,盘步后退,灵巧地举剑格挡。凯希尔卡泽立刻一挺腰,使出力气勇猛攻向他下盘,剑身重击了他的大腿。伯纳闷哼一声,踉跄倒退几步,趁对方不意,立刻向侧面还击,猛地来了一记拦腰砍,将他的锁子甲劈地哗啦直响。   凯希尔忍着疼痛拨凯对方的剑,用带了钢护腕的胳膊肘用力撞击他的胸口。伯纳腿刚刚被劈砍了一记,这时重心不稳,无力支撑,狠狠跌坐在草地上。   “哈哈,半年不见,你的武艺又精进了!”伯纳索性扔掉剑,往后一躺,随意的睡卧在草地上。   “是你谦让了,伯纳。”凯希尔纳泽拖着剑蹲到他身侧。   他们已经认识了十年。十年前,当凯希尔纳泽还是个野小子的时候,在一次跟着父亲前往北境之时,无意间结识了这个和自己同岁的男人。   钮因伯爵在出席了一些基本的场合之后,便留下自己这个大儿子处理后续事宜。凯希尔纳泽就指望父亲说出这句话,好让他能松一口气。   家里的气氛太过压抑。   “你刚才那招真不错,如果是在战场上,能把对方杀个片甲不留!”伯纳拉着他肩膀,让他和自己并排躺下来,“新一轮骑士征集令要开始了,这是个好机会!”   兰诺帝国的小公主已经失踪了三个月。坦格利王朝的国君渐渐失去了耐心,四个国家之间的关系又变得微妙起来。如今黑翼的君主正在筹备圣骑士队伍的扩大。伯纳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心想,现在参加圣骑士,一定会大有作为。   凯希尔纳泽缓缓吐出一口气,他的瞳孔里倒映着塔楼漂亮的装饰,还有飞扬的招灵黑绸,“下个月我就要去接替乌比斯的位置。”   乌比斯。   一个面容严肃不苟、极少露出笑容,常年身穿黑袍的中年人模样出现在回忆中,伯纳惊讶道,“你要接替他成为十二席执政官之一?”   “是的,兄弟。恐怕以后,”凯希尔纳泽忍不住望着自己布满薄茧的手掌,眼神复杂,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可察觉的怅然,“能握剑的机会越来越少了。”   伯纳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拢,不知道现在该去祝贺他,还是安慰他。   “男孩子没长大之前都喜欢舞刀弄枪,长大之后他们更喜欢法令和文书。男人的气概不只体现在战场上。”   “你说的没错,每一个阶段都有一个阶段要做的事情。我是钮因家的长子,这亦是一条光荣之途。”他苦笑了一声,脱下头盔,秋季结霜的冷风扑在脸上,缓解了刚才的汗意。他举起长剑,光滑的剑身倒映着自己的脸庞。   “剑在宫廷外是剑,到了宫廷内就成了笔。”伯纳忍不住喟叹道。   这一次葬礼和婚礼的开销耗资巨大,即使富裕如费格斯家族,仍有些吃痛。好在那些聘礼可以原封不动的要回。   按照宗教的习俗,巫女的骸骨是不允许被埋葬的。伯纳坚持要为自己新入门的妻子举办葬礼,甚至设置了衣冠冢,人们纷纷惋惜。   当管家前来禀告具体的债务和账单时,伯纳叼着草,一手拎着外衣耷拉在肩上,空出一只手去接那些羊皮卷。凯希尔纳泽很明事理地选择告退。即使是再好的朋友,一旦涉及私事,便要空出空间。   凯希尔纳泽漫无目的荡在大厅里。冰冷的空气混杂着圣香的味道充斥着他的心胸。一个匆匆走过的大臣身影忽然出现在他的视线里:臃肿的长袍、装饰性的帽子。这一切都令他厌恶,本能的恶心。但他不能拒绝,他不是年幼无知的纳德,无法做到随心所欲。他必须好好扮演长子的角色。   一拳猛地打向身边的石柱,发泄的快感稍微平息了内心的烦躁。周围的人惊讶望过来,他连忙收回手匆匆移动脚步走开,手指尚且还垂着血。   前有黑荆棘城的深渊缝隙,后有王都的巫女被烧死。   街道和酒馆里一片流言蜚语:魔族又卷土重来了!   “百年前尚且有光明神庭,现在的教廷不如以前了啊。”雪白胡子的老者醉眼醺醺感叹。   “可是咱们有圣骑士啊!光辉和荣耀永远属于圣骑士!”   进了王都之后,女人购物的天性被激发出来,唐叶逛了一路,也买了一路。小姑娘什么爱好不好,非得吵着要吃炸鸡配黑麦啤酒。男侍不太懂炸鸡是个什么东西,她赶紧比划了一下,就是把鸡块滚一圈生粉扔进油锅里。阿撒兹勒看着她闹直头疼,赶紧扔了几枚金币让那厨师去做。   她真的是受够了奶油芝士和肉类的奇怪搭配。鬼晓得用牛奶炖出来的肉是什么味道,“我可不骗你,炸鸡配啤酒,味道好极了!”   说着便张牙舞爪要阿撒兹勒把眼睛借给她吃顿饭。   阿撒兹勒只摸了摸小萝莉的头,根本不松口借给她。炸的奇形怪状的鸡块上来了,唐叶还是算错了一步——这群黑暗料理厨师是把肉蘸着蜂蜜和发霉的奶酪炸的。(注:发霉的奶酪在当地极为珍贵。)   远远就闻着一股子酸味,自己选的肉,哭着也要吃完。   唐叶瘪着小嘴乖坐在阿撒兹勒怀里,他喂一口就吃一口,痛哭流涕道,“我这辈子再也不相信那帮厨师了。”   对此,他只微微一笑,安静地喝着美味的蓝莓汁。   夜色已暮。   第三个晚上,是祭祀里最后的归灵之夜。   漫天飘舞的黑绸宛如凄厉鬼灵。远远一看,费格斯的府邸死灵之气冲天。   大厅的陈设极为富丽堂皇,地板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羊绒地毯,缝隙里露出大理石好看的色泽。靠近门口的位置摆着一幅来自盛夏群岛的孔雀镶钻雕塑,在灯光下栩栩如生。墙壁上则挂满了从诺尔斯、北部高岭族和里拉盛产的精美织锦。门侧立着一对身穿威武盔甲的骑士雕像,擦得闪亮的头盔上束着一撮火红的羽毛。   阿撒兹勒对自己释放了隐身术,穿越墙壁和长长的走廊,来到祭礼堂。   不相干的人士都已经退了出去,只剩下几个牧师跪在做工精致的垫子上祈祷。   净化巫女需要复杂的程序。   尽管这个应该被烧死的巫女正在某个乡下的农场里安静赏花看小狗乱跑。   雕刻着图腾花纹的门半开半合,他不用推,就走了进去。一个身穿黑袍的年轻男子正跪在最大的神像前。   奥古斯神的神像眉眼仁慈,通体洁白无瑕缄默不语。   阿撒兹勒这才把眼睛借给某只不安分的萝莉,刚恢复视觉,唐叶就趴在他怀里到处张望。最后,她得出的结论是:这屋子的装修还没她原来公主的房间好。   男子回过身来,静默地看着忽然出现在屋子里的两位不速之客。   “啧,伯纳真不愧是王都第一帅!”唐叶称赞道。   神圣的祭堂里猛地涌进压抑凝滞的气息,修长的身形笼罩在一片残冷阴郁的黑雾中,明明生的秀气俊美如画卷中的天使,偏偏一双狭长幽绿的兽状竖瞳似氤氲着诡谲之色,恰如一轮皓月渐渐被浓重的云霓渐渐腐蚀干净,淡漠无情,又眉眼温柔弯弯。   而面对着他的伯纳男爵却并没有一丝慌乱,脊梁竖地挺直。   伯纳的目光落到男子怀中的女孩身上,对她刚刚的惊叹略有讶异,便明悟似了一笑,将两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属于战士的直觉告诉他,这两个人都极富有危险性。他不动神色将手按在腰侧——长袍下,藏了一把剑。   “传闻古有一族,无意间获得了魔神的宝物,从此长生,从一岁到百岁,又会循环重复一遍,永不息止……先生,当我看见你。我就想起了这个好玩的故事。”   “哦?那些吟游诗人的谣传和童话故事,您还在相信?”伯纳慎重后退了一步,右手抚剑,“这些都是骗小孩子的东西,不知阁下忽然到访,有何贵干?”   阿撒兹勒一幅人畜无害的表情,狭长的兽眼微微弯起,“我只是个来讲故事的人,我也对人间的故事感兴趣,仅此而已。”   伯纳怔住了,他已经察觉到了对方的企图,双手握紧。这下,他完全可以肯定:来者不善。   正在他考虑要不要叫侍卫的时候,空间忽然凝滞了。   黑色的光芒在身边亮起,整个大殿陷入了死寂之中。   一切光消失,背后传来剧烈的物体破碎的声音。   伯纳这一次再也无法按捺住脾气,“你做了什么?你刚刚毁了神像!”   “将灵魂献祭给魔神的家族,却反而跪在神灵的面前,真是,有意思极了。”   阿撒兹勒笑出了声。 第23章 亡灵的玫瑰【三】   “我不知道你们到访有何贵干,但你的言辞已经冒犯了我!”伯纳举起剑,漂亮的剑身在黑暗里散发着银色的光辉。   他已经能确认,面前这两个家伙绝对不是普通人类。   黑暗中的男子只有一只左眼,右眼眶往外散发着蚀骨阴森的黑死之雾,而他怀中的少女只有一只右眼,另一只眼通体漆黑,似乎是瞎的。这样怪异的面容绝对不是正常人类能拥有。   奥古斯神在上——他的心忐忑不安,甚至有些恐惧。   “先生,您这样说就不对了,我若是真的想冒犯你————————”阿撒兹勒忽然上前,身形在空气里留下一连串的残影,几乎是瞬间就来到了伯纳面前,白皙修长的手指捏着伯纳的利刃。   片刻,原本锋利威武的宝剑,自阿撒兹勒手指触摸的地方开始,一寸寸变成黑色,凋陨,破灭成灰烬。   “你到底是谁?!”伯纳倒退一步,连忙松开手。   “别紧张,先生,我已经说过了,我是个讲故事的人,但是故事总是有限的,我需要新鲜的故事。你的未婚妻就是个很好的题材,难道你不想知道未婚妻背后的真相吗?她是个女巫?”   伯纳保持着死一般的沉默。   “我们并不想伤害你,来和我做交易吧,我帮你查出萝拉背后的真相,给你一个完美的交代。那些愚笨的神职人员只知道烧死女巫,却不能给你一个解释。尊贵的伯纳男爵,你是一个圣骑士,难道你要漠视你妻子的死?”   “我也不是没有调查过……”伯纳艰难开口。   他只能判断,这两人虽然怪异,但似乎对自己并没有恶意。   值得信任吗?   男子身上散发的黑暗之气令他难以呼吸。   “那结果呢?”阿撒兹勒微笑着反问。   “萝拉和恶魔达成了协议,仅此而已。”   当然是没有结果!婚礼那天晚上的宴会……够了,他已经不愿意再回想了。鲜血,尸体,女人的尖叫,萝拉浑身是血漂浮在空中,她身后散发着黑色的光芒,像是从深渊里爬出来的恶魔。   脑海中的痛苦和可怕回忆仍折磨着他。   虽然他对这个妻子并没有多少感情。或者说,在婚礼之前,他根本不认识有这么一个叫做萝拉的女人。身为费根思家族的长子,伯纳早就明白,自己的人生是被限制的,包括婚姻和爱情。当父亲让他去迎娶欧莎女爵的小女儿,他也只是顺从的应答了,只是有些奇怪而已。以费根思家族的身份,他以为自己会迎娶一个伯爵的女儿或者王族公主……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娶谁都一样,不过是女人而已,不过是家族之间复杂的交易罢了,靠血缘和婚姻而维持的利益之网,他也只是网中一个可怜的角色。   但婚礼当晚突发的事故让他久久不能恢复。   自己竟然迎娶了一个巫女!这下,不光欧莎女爵整个家族锒铛入狱,连他的名声也有了多多少少的影响——这世间最难堪的事,就是让别人同情你。   王都的风光人物,第一帅气男爵伯纳,迎娶了一个巫女,然后这个巫女被当中烧死。这简直就是他人生的污点。他向劳伦特伯爵,也就是自己的父亲求助,没想到父亲却告诉自己——“别担心,既然对方是个巫女,那就开始举办葬礼吧。”   父亲冷漠的态度和戏谑的表情仍在眼前。   他出乎意料,满腔愤怒。   阿撒兹勒已经看到了伯纳的全部挣扎,多么美味的灵魂啊,他忍不住舔了舔舌头。   恶魔身上有一种魔力,能够轻而易举获得人类的信任,进而操控他们。伯纳越是凝视阿撒兹勒,身上圣骑士光辉渐渐淡了下去,他的心智不可阻挡的动摇起来,被恶魔所诱惑。   “你的内心在质疑,我已经听到了,听到了你心脏传出来的声音。伯纳,你已经坚持的够久了,婚礼的准备,迎接新娘,收拾现场,协商火刑,和神廷打交道,举办葬礼……够了,伯纳,是时候放松一下,让我来帮助你。”   阿撒兹勒的声音如同裹了蜜糖的利箭,轻巧射进他的心中。这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伯纳发现自己竟然哭了出来,无力又弱小。   “你到底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如果我没猜错,你不是人类吧?先生,你为什么要找上我?”   “交易,”阿撒兹勒来到他面前,将手放置在他的肩上,伯纳委顿了身子,似是无法承受这股黑暗之力,半跪了下来。阿撒兹勒轻轻俯首,贴在他耳边,用奇异的声音蛊惑道,“我只想要一场交易,我会还给你真相和事实,还有一个完整的新娘。”   “那报酬呢?”   微微抿唇,他笑如妖孽,“报酬,我们可以暂且不提。”   阿撒兹勒就这样抱着唐叶光明正大住进了伯纳的院子里。   费根思家族虽然驻扎在遥远的北境,但在王都,他们也有一所豪华的府邸。   唐叶进了屋子的第一件事就是爬上沙发,“我发现,你真的很有当商人的潜质。”   “谢谢夸奖。”   “不过我很好奇,我还以为恶魔会作出什么杀人放火的大事,为什么你要和这些人做交易?”   “亲爱的唐,难道你忘了我们来王都的目的?一朵玫瑰。我等了它很久,才等到它出现,接下来,只需要找到它。”   阿撒兹勒摸了摸唐叶的脑袋,今天拖着她跑了一整天,想这小姑娘应该是累了,转身叫人去准备食物。但小姑娘口味有点特殊,就忍不住让人头痛,赶紧叮嘱对方不准做生肉、不准放乱七八糟的白酱和黄油,尽量弄点简单的烤肉和意面。   费根思府里的御用大厨们都懵逼了。什么,你们竟然不吃新鲜的带血牛肉?连蓝纹芝士都不要!果然是穷人,好东西都吃不惯。   唐叶无神盯着天花板。阿撒兹勒的右眼还在她这里,左眼一片漆黑。什么时候才会恢复视力呢?自从灵魂被吞吃了一部分,她很容易就会累,无法长时间行走,身体虚弱。这样的日子可一点都不好受。她还是怀念阿撒兹勒是一条蠢龙的时候,只会抱着自己的尾巴嘤嘤嘤,呆呆的,总喜欢睡觉,变成猫也很可爱,喜欢乖巧的蹲在她怀里,轻轻晃着尾巴……   现在的他,精明的有些可怕。   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搭在了她的眼睛上,遮挡了光线。她闭上眼睛,听见耳边有人对她说,“你在想什么?”   几乎是没有迟疑,唐叶开口,“想可爱的小撒。”   “我?”   “不,不是你。你能用可爱来形容那就是逆了天了。”她侧过头,从手掌下的缝隙间望着他。发现阿撒兹勒正蹲在沙发边,垂着头,用唯一一只左眼安静凝视着自己。   这眼神仿佛让时间都变慢了。   “撒大爷,你说,我眼睛会不会一直好不了?”   “会好起来的,”阿撒兹勒误以为这孩子还在为自己瞎了的眼睛伤神,轻轻轻轻附身舔了舔她的眼皮,“恶魔不会说谎。”   被笼罩在他的身下,熟悉又陌生的香味就近在眼前。他的气息如此强盛庞大,将她的身体和心都塞得满满的。   想起白天遇到的那些场景,她浑身都战栗了起来。   “你说那个萝拉,”唐叶不安道,“她……我会不会,也成为——”   嘴唇被忽然捂紧,阿撒兹勒的脸已经贴到了她颈边,重量忽然压下来,她发出一声闷哼,四肢被牢牢固定住。   这一次,他的语气很坚决,“不会。你是我的雇主,和我签下契约的人,我怎么能让你落到那些人手中,恩?”   靠着这只右眼,她呆呆望着他。   “不要恐惧我,也不要害怕。这些情绪都只会让你的灵魂越发美味而已……我会,忍不住的啊。”   唐叶懵了懵,椎心泣血,“我的灵魂已经被你吃掉了好多了,再忍不住我就挂了啊!!!”   “你见过哪个人会放过喂到嘴边的肉?而且还是最好吃的那种。”   “……所以你看我这无异于是与虎谋皮,咳,虽然皮是我本身。。呐呐呐,长这么大,我也是第一次看见神廷要处死人,毕竟我这已经算是和恶魔有联系的灰色居民了啊。”   阿撒兹勒松开手,懒散靠在她旁边,嫌恶道,“这世间哪有什么巫女,和恶魔做交易,怎么可能成为巫女……那只是宗教用来驯化人类的把戏。”继而,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幽绿的眸子难得的严肃和认真,“既然你选择让我在你身边,那么,就请信任我。”   她闭了闭眼,半晌,才回道,“好。”然后紧接着问,“所以他们的晚饭是啥?”   果然饿了的人类只知道吃。   即使叮嘱过了一遍,毕竟费根思家族是古老又典型的贵族,食物和料理都是纯正的北境菜,这意味着……   唐叶看到满桌子菜的想法:卧槽这玩意能吃?卧槽竟然还有这种做法?卧槽这黏糊糊的东西真的不会毒死人?   阿撒兹勒立马叫人撤走,卷着袖子抬脚就朝厨房奔。   伯纳纠结了一个下午,决定坦诚去和阿撒兹勒先生聊聊天。问了一下侍卫,得知阿撒兹勒在厨房里时,他的心情是震惊的。   “先生,我认为,或许我们可以好好——”   只见阿撒兹勒系着雪白的围裙,一手手心里蹿出暗黑色的火焰,另一只手里举着某只有七八根触手和狰狞口器的不明生物,头也不回道,“在忙。”   “……”   不知为何,伯纳忽然为那个即将要吃这玩意的人哀悼起来。 第24章 亡灵的玫瑰【四】   这段时间都是风餐露宿,住的都是旅馆。旅馆条件虽然也不错,但哪里比的上伯爵府邸?   这屋子是府邸里较为豪华的一间,柔软的床榻,比那些旅馆不知好多少倍,蕾丝精美的床单,淡粉色的花纹装饰,精致的羊绒地毯还有刺绣华丽的天鹅绒垂帘。   唐叶往床上一躺,整个身子都陷下去了,软软的,根本舍不得起来。要是就这么躺一辈子也不错啊。   阿撒兹勒和伯纳商议好了前去祭礼堂的事宜。   伯爵府邸里的规矩还是有的,男士想要进入女孩的房间,那是有一定难度。阿撒兹勒端着蓝莓汁坐在大厅等了半天,也不见人来,找侍女一打听,知道那孩子竟然还在睡,目光就幽怨了起来。   侍女小姐轻手轻脚踩进唐叶房间,轻轻拉了拉垂帘上的铃铛,用轻细的声音道,“小姐,您的哥哥让我唤您起床。”   唐叶起床气大,正梦见踩着阿撒兹勒脑袋让他变成猫唱《征服》,忽然被打断,心情极差,模糊咕哝道,“几点了?”   隔着厚厚的床帘,侍女一怔,琢磨着这个小姑娘估计在问时辰,便道,“七时。”   这么早?起个毛!   唐叶揉了揉眼,翻个身钻进毛茸茸的羊毛毯里。   侍女有些焦急,想到那位大人冷峻的目光,立刻颤了身,“小姐,您该起来了,您的哥哥正在厅里等您呢。”   睡迷糊的唐叶砸吧了一下嘴唇,从驼色羊毛毯里露出半张脸,眼睛都没睁开,极怨又极不耐道,“哪来的哥哥?我哥哥在皇宫里等着结婚呢!”   侍女懵的不行,脸上戚戚然,正欲扯开帘子推她肩膀。   手且伸到一半,便被身后之人拦了下来。   她急忙转过脸庞,瞥见身后之人的模样,吓得呆了呆。这人走路怎么都没声音!?   侍女虚着声音道,“大人,您……您怎么能到这里来?这是女眷室,请您出——”   阿撒兹勒立刻将中指放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将她请离。   侍女欲言又止,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   伯爵府的规矩就是多,阿撒兹勒屈指钩开厚厚的床帘,外面的光从他用指头挑起的缝隙间射入,唐叶立刻把脑袋缩进毛毯里。   阿撒兹勒一掀帘子,整个人钻了进去,床榻忽然下陷,惊得她立刻清醒了不少,缩着脖子往里面躲。   “你……你这侍女好大的胆子!”   睁眼瞎啥也看不见的唐叶只能瞎瘠薄乱躲。   阿撒兹勒目光在她空洞的双眼上微微停留,最后停在她没穿好的睡衣胸口,神色一顿,似笑非笑弯了弯眼尾,“谁家的侍女胆子能有我这般大,恩~?”   是、是撒大爷?!   唐叶虎躯一震,算是彻底清醒了,红着脸硬声硬气道,“你怎么闯进来了?这可是伯爵府的女眷室!”   “就算你睡在皇宫里也躲不了我。”他附身在她身前,双手按着她的手腕,双腿跪在她身体两侧,幽绿的眸光鬼魅妖艳。   唐叶拿他没辙,只能含含糊糊道,“这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了!才七点,不如。。”她忽然低了声音,悻悻道,“撒大爷,你让我再睡会儿?”   感觉有柔软的发丝垂落在自己脖子边上,挠的她直痒痒。唐叶下意识想用手拨开,却发现自己的两只手都被按得死死的,动不了。   “是很早,你可知男客室离女眷室有多远?”狭长的双眸微眨,语气幽怨,“整整四百八十五米。”   唐叶这才似懂非懂点了下头。   按照契约,阿撒兹勒这只恶魔龙和她必须保持五十米以内的联系。虽说后来签订了后续的交易,可以让他离开她超过五十米而不至于完全失去力量。但……不就一个晚上不到五百米的距离,他浑身怎么这么大怨气?   “哎,这也才一个晚上,我……我这就起来。”耐不住被阿撒兹勒压在身子下面,唐叶心不甘情不愿从暖和的羊毛毯里钻出来。他这才看见,她的睡衣从肩膀滑了下去,露出一片雪白,灰暗和光线斜织的床帘里,那些光影也在她的肌肤上留下一道道错落的影子,蜿蜒着朝平坦的胸部延伸,露出半明半暗雪一样柔嫩的身躯。   阿撒兹勒缓慢错开了视线,绿幽幽阴森的瞳孔立刻波动了起来,他轻轻舔舐着唇角,从少女身上散发出迷人的香味,新鲜的血肉几乎就在面前,热腾腾,刚醒的,正要成熟的美味食物……还有少女新鲜贞洁的可爱灵魂。   他的鼻子几乎就贴在她温暖的肩膀上,细细嗅着。尖锐的利齿不知不觉从嘴角伸出,就差一点点,便能轻易撕裂她瘦削娇柔的肩头。   唐叶眼睛看不见,又困得要死,哪管这条龙在想什么,只磨磨蹭蹭的,故意想多挨几分钟。   一片晦涩的阴暗笼罩在阿撒兹勒精致到过分的脸颊之上,露出阴沉又妖异的笑容,猩红的唇角勾起,懒懒道,“你再磨蹭一会,我又该忍不住了。”   唐叶手一抖,“忍不住啥?”   狭长的媚眼弯起,纤浓的睫羽掩盖一片可怖的深色,撒大爷忽然探过头,在她脸上细细舔了一把,这才漫声道,“忘了说,我没吃早餐,正饿着。”   唐叶懵逼了,赶紧以神哭鬼号般的速度套上内衬,憋屈道,“别,您老别,我马上就好还不成嘛。”   伯纳看到的景象就是这样神奇的画面————只见一位浑身冒寒气挺着冰山脸的鬼魅黑袍男子面无表情,怀里抱着不停打呵欠的少女,然而这位少女即使在打呵欠的时候,眼睛仍然没睁开。   不仅如此,哪怕是在吃早饭的时候,唐叶仍然选择不睁眼——反正她瞎啊,睁开眼也看不见。   阿撒兹勒拿勺子喂一口,她就张嘴吃一口。   喂着喂着,脑袋一歪,又睡着了。   然而碗里还剩半碗牛奶燕麦……   少女粉嫩湿润的唇瓣就在眼前,甚至无意识的舔了舔。他看见了她软嫩的小舌头,从左侧唇角轻快地划过右侧,又缩了回去。   眸子瞬间冷暗了下来。久违的食欲充斥着他的灵魂和心脏,一股从未有过的饥饿感几乎操控了他所有的意识。   阿撒兹勒沉思了一会,决定先索要一下自己赢得的报酬。于是他伸出舌头,对准某只萝莉的嘴唇,仔细舔了舔。   “??????!!!!!!!!!!!!!”   本来睡得好好地,唇上一热,力道又大,这家伙舌头上全是倒刺,舔过一遍跟被刀拉过一遍一样。   唐叶吓个半死,一脸惊悚,差点从他怀里跳出去。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你对我做了什么!!!????”   阿撒兹勒抽开手,慢条斯理思考了半晌,终于得出结论,平静道,“原来是这种味道,抱歉,我暂时对人类有了食欲。”   “……”唐叶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我以为你刚才已经吃饱了啊!!!我是女孩子啊!!你刚才的举动非常不合适啊!!!”   阿撒兹勒满脸困惑,眉头微皱,“不合适?只是食物而已,为什么不合适。”   他一幅义正言辞的语气反倒憋得唐叶说不出话来,恶魔和人类本来就物种不一样,她根本没办法反驳,椎心泣血道,“就算你这么说,在人间,你好歹也是个男性生物,我是女性,舔嘴唇这种事……唔!???”   嘴巴忽然被堵上,阿撒兹勒低头,对着她又仔细舔了一口,煞是认真的问,“这样吗?”   “?????!!!!!!!!!”   帝国祭礼堂不愧是皇家婚礼的首选场所。   雪白的建筑宛如城市里一颗璀璨的珍珠,精致的雕饰和绝美的喷泉造型无一不在诉说着它的华美和高贵。   很难想象这里曾发生过一次大规模的屠杀案件。尸体早已被清理了出去,祭礼堂周围仍然驻守着不少骑士和侍卫。   一些教士跪在祭礼堂门口诚心祈祷,以驱散恶魔的气息。他们的面容是那样虔诚,以至于那些过往的路人都能感受到圣音的光辉。 第25章 亡灵的玫瑰【五】   阿撒兹勒抱着困得要死根本睁不开眼的唐叶直接穿过人群和墙壁,来到祭礼堂的内部。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大堂已经被收拾过了一遍,但地上和墙壁上仍然有黑色的腐蚀痕迹,形状怪异,极为恐怖狰狞,破裂处燃烧了暗色的烟雾,如魔神的触手,在空气里游移。   难闻的气味仍然盘旋在大厅,残破的水晶吊灯独自悠悠晃动,即使是白天,祭礼堂内阴沉如夜。   伯纳早已在厅中央等待。他蹲在地上,手指上捻着一些灰尘的碎末,放在眼前细细看。   尸体已经被全部清理干净。   许多灵魂仍然囚禁在祭礼堂内,外有教士念祷文,殊不知,这让被恶魔气息渐染的灵魂们更加痛苦。   挣扎扭曲的模样,从极致的黑暗深渊里,凄厉可怕满带着痛苦死去的怨灵才是最可口的食物。真是美味啊。   “这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伯纳站起身来扫视了一圈,“只剩下这些被破坏的现场。”   阿撒兹勒附身凝视着身旁角落里的打斗痕迹,嗤笑,“那是因为你看不见。”   “教廷的高级教长和神圣术士也曾来过……他们说祭礼堂已经被魔气玷污了,到处都是恶魔的臭味。”为了证明自己也的确发挥过作用,伯纳特意大声说道。既然神圣高级术士说了什么都没有,那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恶魔的臭味?   撒大爷的脸黑了几分,明明那些术士身上的味道才最令人反胃。不过他并不想和这个人类男人反驳,祭礼堂内的气息有些熟悉,一个名词划过脑海:魔魇。   再仔细看一眼现场,一切似乎说得过去了。这些显然是魔魇造成的痕迹——独特的暗绿色腐蚀疮口,压抑黑暗且令人相当不愉快的味道。   只是……   一个小小的女爵之女,怎么会被魔魇挑中?   阿撒兹勒满是兴味的盯着伯纳猛瞧——一个把灵魂出卖给魔神的家族后裔。虽然这个可怜的男孩对自己的血统似乎毫不知情。   唐叶醒的差不多了,这才小腿一伸,从他怀里跳出来,发现了异样,“我以为新娘的玫瑰花环早已被恶魔气息腐蚀干净了。”   “新鲜的玫瑰?”伯纳小心翼翼凑近瞧了瞧,但他也不敢把地上残存的半朵玫瑰花拿起来。   唐叶皱紧了眉头,吹开地面上的灰烬,玫瑰就躺在这片灰烬之中,地面上还有一些残存的紫色线条,“这绝对不正常,那些打扫的教士怎么会漏放地上这么明显的玫瑰?而且……还很新鲜!”   “除非之前有人进来过,就像我们一样。”伯纳摸了摸胡子拉碴的下巴,用剑尖轻轻挑了下玫瑰的花瓣。   诡异的状况发生了!   只见剑尖刚触碰到花瓣,玫瑰花迅速的凋落,变成了一会散发着恶臭的黑粉。两人赶紧捂住鼻子跳开,胃里一阵阵反胃。   “这应该是某个禁忌的千里传送阵。”一直在身后观察的阿撒兹勒忽然开口,“那些魔纹线条都没来得及擦干净。应该有人在不久前刚离开这里,也许只比我们早半个时辰。”说着,他轻轻看了一眼唐叶。   唐叶眼神开始乱飘——哦,她不过就是多赖了一会床而已!   传送阵?个人可以发动的紫色跨空间千里传送阵?伯纳宛如被利刃劈中了一般,靠着旁边的礼桌,缓缓吐出一口长气,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传说中只有白银史诗级别的术士才能随意划开空间运用远距离跨空间的传送阵,这种强大的空间魔法早已失传。虽说盗贼有盗贼印记可以短时间短距离内传送,但两者根本没有可比性。空间术法,想要形成越强大的阵法,魔能力量便越是呈几何数目增长,低阶的魔能并不复杂,比如盗贼,或者短距离传送卷轴,但如果要取消掉一切空间和次数限制,这不仅需要强大的魔法掌控技术,更需要恐怖级别的魔能消耗。   而这个只有羊皮卷里才出现过的远距离跨空间禁忌传送阵法,竟然就在他面前!   祭礼堂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吸引来这样神秘可怕的家伙?伯纳心脏剧烈跳动,冷汗涔涔。那天晚上,他只能依稀回想起,宴会开到一半,自己的妻子忽然悬浮到了半空,浑身散发着漆黑的光芒,双眼变成了墨绿色。她大开杀戒,仿佛失去了一切意识,嘴巴里还发出可怕的笑声。   血,到处都是血,男人的哀嚎,女人的尖叫。神圣术士们得到紧急求援飞了过来,金黄色的神圣术法光芒将整个大厅都笼罩了个严实,萝拉却忽然从空中跌落在地,昏迷不醒,洁白的婚纱被血液染成了瑰丽的深红色……结果就是她被判了火刑。   伯纳的双手发颤,摇摇欲坠。他能预感到,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极其邪恶强大的东西在背后操纵着这一切。   “我们还能追踪到那家伙的踪迹吗?”伯纳赶紧用诚挚又恳求的目光望向黑袍男子。。   阿撒兹勒眼尾轻轻往上一挑,对伯纳恭维的神情立刻充满了鄙夷,嫌恶道,“当然能,不过你得回避一下。”   “我……”他满腹疑惑起来,但在这片不安和恐惧里,伯纳什么都没有说,“你想让我去哪里回避还是让我就这样离开?”   “不,你什么都不需要做。”阿撒兹勒手中的黑色光芒溢了出来,形成一个茧的形状,笼罩在伯纳头顶。片刻间,他就什么都看不见了,也什么都听不见了,被困在这个小小的黑色空间里。   阿撒兹勒的目光已经转向了自己,“请将眼睛还给我,亲爱的小公主。”说着,他轻轻舔了一口唐叶的眼皮。   画面立刻褪去,冰凉的东西离开了身体,世界重新落入黑暗。她下意识想去拽住阿撒兹勒的手,但阿撒兹勒已经消失了,只抓到了满手空气。   人们只知道一百多年前的神魔圣战,随着光明神廷的覆灭,高级的神圣时空术士和恶魔都失去了踪影。帝国宗教史给出的说法是魔神在那黄昏战役中被消灭,所有的恶魔都被遣送回了深渊,为了取得战争的胜利,那些传说中的大术士都献出了高贵的生命。但是仍然有很多人不相信这一论点——那些术士和恶魔可能只是藏起来了,两败俱伤,正在养精蓄锐,或许正谋划着下一场战争。因为到目前为止世界各地仍然散落着一些神器和战争遗址,而那些神秘的遗址到现在都有人把守。两个月前黑荆棘城出现的缝隙就是最好的说明:恶魔又重新回到了人类世界!   阿撒兹勒来到刚才玫瑰花所在的位置,修长的手摊开,一颗颗淡蓝色的透明型物体从四面八方飞到他手心中,一一数过,共31颗灵魂。他的手心忽然裂开了一张漆黑的血盆大口,轻轻一咬,那些灵魂就尖叫挣扎着被吞噬了进去。阿撒兹勒心满意足地眯了眯眼,眼眶里散发出漆黑的烟雾,脸上瞬间布满了暗色图腾,狰狞又诡魅。   他不太喜欢自己进食的模样被人看见。   上一次进食的速度太快,导致无法控制自己,彻底化成恶魔形态,差点杀了那个小笨蛋。他心有余悸。   深蓝色的冰冷光芒从他的脚下升起,朝外扩散。这些光芒散发着阴森的寒气,抽出一条条纤细的线,形成一个巨大的复杂法阵。阿撒兹勒悬浮在法阵正中央,幽幽蓝光衬地他脸庞妖异又鬼魅,漆黑的长发烈烈飘扬起来。   祭礼堂内恶魔之光闪烁,强大的气息却被乖巧收拢在这座厅堂里,一丝一毫都没有流泻出去。祭礼堂外,那些教士们仍在虔诚祈祷净化黑暗。这种强大的力量控制,能够保持在如此狭小的区域内,仅一墙之隔不被人发现,是相当恐怖的事情。这意味着要强行压缩空间,制造出一片禁断区,然后将所有的魔力精准控制在这片禁断区域里。隐藏气息是一件极其复杂的事情,许多术士或许能很好运用魔能,但想要掩盖自身的魔能气息,必须得付出十倍的力气来。恐怕只有恶魔才能做到这一步,因为人类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这种压缩的力量。那么,以此类推,留下这个传送法阵的人必然也不可能是一个人类。   新的法阵业已成型。   高级的克隆法阵,只要上一个法阵哪怕只残存指甲盖这么大小的痕迹,克隆法阵都能原封不动地复制出来。当然,这种禁忌法阵消耗极大,即使吞噬了三十多个灵魂,他的额头仍渗出了汗水。   一切准备妥当,恢复了视觉的唐叶被眼前忽然出现的庞大法阵吓了一跳,神色变得极其古怪又陌生,垂着眼一言不发。从黑雾里钻出来的伯纳亦瞪大了眼,喃喃道,“这是……新的法阵?不,这里没有任何炼金材料,甚至连魔晶石都没有用到,这是你……”   待看见阿撒兹勒冷冷的目光,伯纳立刻止了声音。   有句话说的没错,不知道的东西有时候不需要多问,问多了会引来麻烦。   尽管如此,伯纳的心中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短短的功夫内绘制如此大的法阵,整片大陆都不一定有人能做出来!   “走吧。”阿撒兹勒一脚跨进法阵中。   伯纳试探性地站在边缘,“等等,先生,您可知这法阵通向什么地方?”   阿撒兹勒冷嗤一声,暗嘲伯纳的胆小,漫不经心道,“去了就知道了。”他才看见唐叶还站在原地,根本就没挪过来。   唐叶用他那只墨绿的竖瞳眼牢牢盯着法阵,幽蓝色的光芒映在她的脸蛋上,五官似乎都扭曲了起来。   “唐?”阿撒兹勒叫她。   唐置若罔闻,仍呆呆站在原地。他立刻来到唐面前,拦腰将她抱进怀里,唐叶这才猛然眨了眨眼睛,表情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从阿撒兹勒的斗篷里钻出来,用低垂的眼尾瞥了一眼地面。   她刚刚看见了————   一朵漆黑布满利齿的玫瑰。   作者有话要说:   人物内心OS:   男主:人类以及人类的一切都令人厌恶,蓝莓汁还有某个麻烦除外。   女主:卧槽我只是想安安静静养猫啊!   萝拉:结婚挺好的,毕竟对方那么帅……   伯纳:鬼晓得婚礼那天发生了什么,我老婆上天了!   纳泽:作为家族的长子,我明白我的责任,但我仍然想打人。   纳德:哥哥好讨厌,我想去教廷!   席恩:这个世界需要被清洗,人间真是肮脏。愿神灵宽恕你们。   阿拉尔:天啊,我又发现了一个美男!棒极了!又有学习的动力了!   莫尔:请让我静一静,我根本不认识这家伙(目光看向阿拉尔)   洛伊斯:(手持七弦琴唱)啊~永远的英雄,上古之龙,翱翔天际~ 第26章 亡灵的玫瑰【六】   伯纳认命似得把一只脚放在暗光闪烁的法阵里,发现没什么事,这才果断迈了进来。   极其炫目的光辉从复杂的阵法符文中升腾而出,三人衣袍烈烈。转换空间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情,扭曲、压缩,令人难以呼吸。头晕目眩中,四周的景色都变成了抽象的画面,轮番流转,最终停在了一个漆黑的、散发着古怪腥臭味道的地下室。   唐叶脸色白的厉害,伯纳直接扶着墙角差点呕吐,只有阿撒兹勒老神在在,一脸淡定又微含讽意的观察地下室里排列整齐的白色蜡烛。   这些蜡烛摆成了特定的图案,最中央放着一颗仍然在跳动的心脏,心脏上插着一把银色的刀。   “好些了吗?”阿撒兹勒收回目光,从上往下轻轻抚着唐叶的后背,据说这样的动作能让人类幼崽平稳下来,不知道放在小姑娘身上合不合适。   唐叶本就不舒服,被他大掌这么缠绵的摸来摸去,浑身鸡皮疙瘩都要激起来了,红着脸咬牙道,“简直比传送卷轴还难受一百倍。”   “毕竟这是千里传送……在时间和空间的稳定性上仍存在波动。”   “这里是哪里?看起来像是举行过某种仪式的地下室。”她吃惊道。   “没错,这些蜡烛都是用人类血液浸泡过的死灵蜡烛,中间的心脏应该属于十六岁贞洁少女,这是一个召唤恶魔的仪式。”他冷嗤出声,“有人痴心妄想召唤恶魔。但这种低级的阵法只能召唤出低阶的货色。”   召唤恶魔那样邪恶的存在?伯纳心脏翻了个跟头,正要问些什么,眼睛的余光忽然看到了一个模糊的漆黑背影,迅速消失在了地下室通往黑暗深处的走廊里去了。“有人!”他立刻轻轻提醒道,紧张地握紧了长剑,回头示意了一眼阿撒兹勒,弓着身子,朝地下室出口方向走去。   显然那个人也看见了他们。   “这里是禁室,擅自闯入者死!”阴森冰凉的声音从地下室走廊处传来,笃定傲慢的语气,狂妄而陌生。这道声音说完,不远处传来轰隆巨响,似乎是机关开合的声音,地下室唯一的出口被一堵厚厚的石墙彻底关死。外面的光线消失了,庞大的大厅内只剩下幽幽的蜡烛光亮。   一个庞大的恐怖影子出现在大厅里,烛光晃动,将这怪物的影子拉成奇怪的样子。这个怪物出现在三人面前——一只半人半蜥蜴的庞大怪物,浑身布满尖锐的黑色鳞片,冲他们嘶吼出声,露出狰狞密布的细小牙齿。   如刃一样的罡风立刻从四面八方切割而来,劈向他们的位置!   “奥古斯神在上!”伯纳脸上浮现从未有过的严肃神色,“这是异化魔兽!”他还不想就这么轻易死在这里。   长剑燃起了金黄色的神圣光辉,伯纳的圣灵守护是一只烈焰雄狮,雄狮发出咆哮声,四肢缠绕着凶猛的火焰。   这只怪物的速度太快了。它的行动敏捷又富有危险性,从天花板和柱子间穿梭,忽然,一只布满毒刺的尾钩从上方猛地刺向阿撒兹勒的方向。   “该死,小心!”虽然知道这两个家伙不简单,伯纳还是友好的大喊了一声以作提醒。   阿撒兹勒的身形在空中微微闪烁了一下,避开了这只怪物的攻击。他开始生气了,同样是从魔界深渊里出来的居民,这只怪物应该知道自己是同类才对,高阶恶魔对低劣的异化种有绝对压制和操控的权利,而这只魔兽竟然率先攻击自己!   “如果我把你放在结界里,你能保证不乱跑吗?”闪避的功夫中,阿撒兹勒低头对怀中的少女说道,“我的手都用来抱着你了。”   唐叶赶紧从他身上爬下来,“抱歉,我都差点忘了。”   确保她已经处于安全的屏障里,阿撒兹勒这才飞到半空中,漆黑的发丝扬起,他没有武器,他的武器就是他的手,漂亮尖锐的黑色鳞片迅速覆盖上了手背,长长的指甲在暗处散发着金属一样的光泽。   看到黑袍男人空荡荡的右眼眼眶里散发出黑色的烟雾,伯纳着实吓了一跳。这真是一对奇怪的哥妹,一个瞎了左眼,一个瞎了右眼。他把手指头放进嘴里发出尖啸声,烈焰雄狮嘶吼着朝蜥蜴怪物冲了过去。   蜥蜴怪物警惕地看了一眼雄狮,便毫不犹豫朝看起来稍微弱一点的阿撒兹勒张开獠牙使出毒刺攻击,但是它的选择明显是错误的,阿撒兹勒忽然朝左边迅速平移,蜥蜴怪物扑了个空,不过它的尾巴已经迅速调转方向,漆黑的尾针几乎已经快要插到他的后背,眼看就要成功————   “已经用过的戏法,就不要用第二次,很容易被杀掉的哦。”阿撒兹勒轻声说道。   也不知道那只蜥蜴怪物听懂了没有,怪物血红的瞳仁微微收缩,它已经看不见阿撒兹勒在哪里了,这个男人忽然凭空消失了,再加上烈焰雄狮让它分了心。等它反映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蜥蜴怪物发出一声尖锐绝望的嚎叫,它剧烈地挣扎着,因为疼痛的缘故浑身都在颤抖,庞大而身躯从天花板上重重掉了下来。   怪物的胸空已经空空如也,它的心脏正被捏在阿撒兹勒的手心,深红色粘稠的血液从阿撒兹勒的手指间滴落,一滴滴落在地上,发出冰冷的声响。   解决这种低级的怪物并不困难。   但他们想错了,这不是唯一的一只,从漆黑的方向传来越来越响的咆哮声,似乎是一大群变异怪兽的声音,重重的奔跑脚步声由远及近。   竟然光靠手就把变异怪物的心脏活生生掏出来,伯纳心里嘀咕这家伙真是个残忍的变态。“现在还不走的话,恐怕就要遇上麻烦了,大概有四五十只变异兽。”   “那么,再来做一个交易吧。”阿撒兹勒神色不变,平静望着他,微笑,“你是圣骑士,我给你17倍的力量增幅,让你使出光明屏障这一术能,这足以抵挡外面的低劣生物。”   伯纳暗道见了鬼,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竟然还来向自己谈交易,难道他们就能在变异兽潮中相安无事?可是看阿撒兹勒一脸淡定的样子,他反而是有点慌了,他可不敢笃定这个脾气古怪的人会向自己伸出援手。   “好吧,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   “厨师。一个非北境籍的南方厨师。”   “……无论是一百个我都给你,成交!”   阿撒兹勒开始闭起眼睛念起了咒语,漆黑的光芒从他的指尖飞出,飞向了伯纳的方向,一道透明的类似羊皮卷的影子浮现在半空,隐隐约约传来“交易成立”这四个字的宣布声。   强大的力量忽然涌进了身体,疲惫、胆怯、弱小、恐惧……这些负面情绪一下子消失了,伯纳感觉自己充满了力量,手中的剑是那样的轻,步伐也是那样矫健,力量从他的每个毛孔都能透出来,一股前所未有的自信充斥着他的心胸!他开始明白那些术士和圣阶骑士为什么会穷尽一生追求力量,因为拥有力量的感觉实在是太令人心旷神怡。   “吼吼!!!!!!!!”一排排血红的眼睛从黑暗处亮起,狰狞的巨牙和丑陋的面孔密密麻麻浮现了出来。一只半人半蛇的庞大怪物拖着肥重漆黑的身躯蠕动了出来,满头蛇发齐射。   刹那间,如星辰般耀眼的白光迸发而出,一道灿烂的屏障从伯纳的身前迅速展开,蛇发怪物看到光芒立刻惨叫出声,连连朝后躲避。那些怪物们不甘心的徘徊在屏障之外,却无法靠前一步。   成功了!   光芒亮起的时刻,阿撒兹勒的兽瞳微微扭曲了起来。   果然是令人作呕的神圣气息呵……   “我做到了!这是我这辈子以来使出过的最完美的神圣屏障!”惊喜的神色从伯纳脸上流露出来,双手扶着膝盖直喘气,又满脸疑惑的看向阿撒兹勒,“不过你为什么要一个厨师?”   “饿了。”   “……” 第27章 亡灵的玫瑰【七】   在恶魔的世界里,力量的运行方式和人界不同。想要从恶魔手中获取,必须付出代价,比如,如果你想救一条人命,那么你必须付出一个相应的灵魂或者人命,你如果想拥有权力,你必须付出同等的代价。只有获得和代价平等,交易才能完成,这些付出的代价被称为砝码物。   “小撒?小撒!”唐叶焦急万分跑到阿撒兹勒身边,“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她一边说一边扫了一眼地上庞大狰狞的尸体和不远处足以亮瞎眼的神圣屏障,漂亮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   “我们先离开这里!”伯纳飞快地说道,他可保不准这层神圣屏障能维持多久。   阿撒兹勒轻轻绕开唐叶,狭长幽暗的眸子默默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在前面带路。   自己焦急的询问并没有得到回应,阿撒兹勒的背影已经越来越远,一咬牙,唐叶迈开小短腿吃力地跟在他身后,追上去担心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说着就要去抓阿撒兹勒的手。   阿撒兹勒往前轻快跃了一步,将手迅速藏到怀中,始终低着脑袋。   唐叶这才注意道,这家伙竟然在躲着自己!   太奇怪了!刚刚还抱着她抱了一路!   “你走这么快,我根本赶不上!”她生气的说道。   伯纳立刻面带温柔的微笑上前,对唐叶保证道,“放心,后面还有我。不用担心掉队。”   阿撒兹勒闻言忽然停了下来,黑漆漆的长发垂在同样黑暗的空间里,扭过头,冷魅的幽绿瞳仁倒映着身后两人的模样。   唐叶不知道他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奇怪,不说话也不搭理人,刻意忽视他浑身上下散发的奇怪气场,看他停下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猝不及防的力道,让阿撒兹勒手臂微微一松。   怪物的心脏已经悄悄被掌心裂开的嘴吞吃了一半,手掌上的牙齿来回咀嚼撕咬,手背上的鳞片还没有消散。他已经魔化的手彻底暴露在了唐叶面前,她立刻就愣住了,惊讶得难以发出声音,后背发寒。   这哪里是手,这分明就是个怪物!纤细的手指分明已经变成了尖锐的长爪,比刀刃还要锋利坚固一些,似乎只要轻轻一抓,就能削铁如泥。   更恐怖的是,这家伙的手上还有一张黑漆漆的布满獠牙的嘴!   唐叶刚要开口问些什么,余光里瞥见伯纳已经要赶了上来,立刻止住了声音,迅速把他往前推了几步,浑身都在发抖。   伯纳看这两人都变得很奇怪,莫名其妙道,“你们怎么了?”   “没。。没什么,赶紧找出口吧。”唐叶支支吾吾道。   一直安静的阿撒兹勒却忽然开口,“伯纳,请你帮我照顾一下她,我去前面打探一下路。”   果然是在躲她!   唐叶摸不清头脑,整个人都无语了。不过她也没办法提出反对意见,因为这家伙刚把话说完,就消失在了他们面前。   “这里很黑又很危险,小公主,不要害怕,从现在开始我会好好保护你。”   “我可没害怕。”她倔强的回应道,眉头皱的更紧了。   那家伙的样子,似乎有点像那天在神之臂膀后山的模样。那一天他诡异的面孔,锋利的指甲,黑漆漆散发着白雾的眼眶,布满尖锐利齿的猩红嘴巴……这段糟糕的回忆让她简直心惊胆战。   可是阿撒兹勒走了,她并没有感到更安全,而是相当难过。   阿撒兹勒急速狂奔,一直到看不见那两个人为止,才稍微慢了下来,在黑暗中缓缓平静自己的心跳。   该死!   这些低劣的变异种身上带有特殊的气息,刚刚当他吃掉那怪物的心脏就察觉到了!这些变异种不是用来追杀他们的!是用来诱惑他的!怪物血肉和灵魂内的深渊气息对恶魔而言无疑是鸦片和兴奋剂,让他渐渐变得无法控制自己魔化的速度。   如果他一旦无法恢复成正常人类的模样,就糟糕了。   刚刚看到唐叶的时候,从灵魂到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进食,饥饿感冲刷着他所有的理智,他已经闻到了唐叶身上美味的血肉香甜,如果缓缓咀嚼在唇齿间,一定香腻极了。   如果一次吃完,人类是会死掉的。   那可以先吃掉一只胳膊吗?反正可以用法术让胳膊再长起来。   少女红润的嘴唇再次闪现在脑海中。   阿撒兹勒幽绿的眸子渐渐空洞起来,冰寒的诡异死气从眼角缭绕了起来,脸上浮现出了可怖的笑容,忍不住伸出猩红的舌尖舔了舔嘴唇。   然而紧接着出现在脑海中的却是她笑吟吟的表情。   阿撒兹勒深吸了一口气,狠狠拔掉了手背上的鳞片,银色的血液瞬间涌了出来,漆黑的花纹立刻从他的眼角处褪去,恢复成正常的幽绿,这样的疼痛令他清醒不少。   “啧,你居然会为了一个人类伤害自己,真可怜。”一个陌生纤细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你的把戏已经够了。”阿撒兹勒冷漠回道。   “呵呵呵呵,深渊里的恶魔也会怜惜人类啊,杀掉他们不好吗”那个声音阴测测笑道。   “怜惜食物,也总比被你这样被食物奴役好吧”他面无表情说道。   “究竟是谁被食物奴役呢?可怜的恶魔,我看到了你的欲望呢,让我来成全你吧,嘻嘻~”   “是吗?”阿撒兹勒抬起头来,柔顺的发丝随意垂在肩上,露出一张白皙又诡魅的脸来,忽然勾了勾唇角,“比起人类,我更对你感兴趣呢,我亲爱的———小玫瑰~”小玫瑰三个字缠绵在唇齿间,明明是柔情似水的语气,却偏偏叫人不寒而栗。   “呀,没想到还有人记得我呢,这都快两百年了啊。”对方的笑声尖锐了起来,“既然你敢来寻我,那就留下你的心脏吧!”   声音淡去,四周的黑暗减轻了不少,世界恢复如常。   他安静舔舐着血肉模糊的手背,直到伯纳带着唐叶渐渐走进,才不动神色将手背到背后,用淡淡的目光迎接着他们。   伯纳看他一直站在原地,好奇的问,“前面没路了吗?”   “这里就是出口,前面有一扇被特殊阵法封印的石墙,石墙后面有风吹动的声音,应该是出去的通道。”阿撒兹勒低垂着眼眸,轻轻说道。   “那就好办了!”伯纳把剑放了下来,举了半天胳膊都酸死了,“我还以为又会遇到什么奇怪的怪物。”   撒大爷这次可算是不躲了。   “你现在……恢复了吗?”唐叶腆着脸悄声闻到。   阿撒兹勒垂着平静的目光轻轻看了她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她松了口气,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立刻紧张兮兮抓住他胳膊,难为情道,“刚刚。。我。。并不是害怕,我只是有点担心。”   “恩。”   她摸到了满手黏糊糊的银色液体,才察觉阿撒兹勒手背的皮肤几乎已经完全被撕裂,露出翻滚的肌肉,白骨隐约可见。   就知道恢复没这么简单,刚刚他一个人在这里,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里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别的生物出现过,阿撒兹勒刚刚还好好地,这说明是他自己活生生把手背撕成了这种样子。如果想要看见阿撒兹勒的恶魔形态,正常人类只有死路一条,为了不伤害他们,他用这种方式阻止自己继续恶魔化。   银色的血液已经濡湿了袖子。   唐叶看着阿撒兹勒这副样子,心中疼的不得了。好歹这也是她养过的猫骑过的龙,虽然她害怕他变成恶魔形态,但她不能因为这种理由就排斥和拒绝他。   唐叶心中难受得发紧,伸出手覆盖在他的伤口之上,催动治愈之力来修复他的创口。   没想到阿撒兹勒却反而推开了她,又恢复成那种嘲弄的语气,“我已经告诉过你,再用自己的生命力去治疗别人,死了不救。”   “那你就让它这么流血吗?!”   “只是手而已。”   唐叶不由分说掏出自己的炼金袋,自从那天在神之臂膀后醒过来后,为了打发无聊的日子,她开始琢磨起这个世界的炼金术。用炼金药材来修复伤口比她的治愈术要慢的多。各种地龙血和翼鸟羽毛粉等天价炼金药材,就像是不要钱了似得往他手上倒。虽然这些东西足以让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恢复健康,而阿撒兹勒只是伤了手。   伯纳看着阿撒兹勒被纱布裹成一个白馒头的胳膊,又看看地面上无意洒落的各种昂贵炼金材料,忽然肉疼了起来。   谁说费格斯家族是土豪,这俩人明明才是真土豪。他当初腰腹中剑,也不过是随便用草药湿敷了一下而已。   果然人比人气死人。   唐叶当然不心疼,这些都是阿撒兹勒在丰收神集市上掏腰包买的。   深受打击的伯纳默默无语走到石墙面前。这里的封印阵法并不复杂,作为高级圣骑士,他看得见那些阵符的锁钥在哪里。伯纳将自己的圣辉气息注入到剑身中,屏气凝神,浑身散发着圣骑士的神圣光芒。   金色的光芒照亮了黑暗的空间,一阵波动,石墙剧烈的震动了起来,碎石哗啦下落,扬起一片厚重的灰尘。   “成了!我们出来了!”伯纳惊喜的说道,前方出现了一个朝上旋转的楼梯。可是他又一瞬间冷凝了下来,满脸不可思议,颤抖着声音,甚至有些痛苦,惊异道,“这……这为什么是我家?”   小剧场:   某日,唐叶气冲冲来到阿撒兹勒面前,“你竟然叫那个老女人叫亲爱的小玫瑰!你都从来没叫过我亲爱的!”   阿撒兹勒淡定取下银丝边框眼镜,放下手中厚厚的交易羊皮卷,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斯文模样,“可那并不是亲昵的爱称,唐。”   “可是你也没有对我有爱称,好难过嘤嘤嘤~”   阿撒兹勒语气笃定,“有的,而且是很爱很爱的爱称。”   唐叶:“卧槽那是什么骗人我都没听到过。”   他咳嗽了一声,面不改色道,“爱称就是:好吃的唐。”   唐叶:“……” 第28章 亡灵的玫瑰【八】   劳伦特脱下厚重的斗篷,苍白的胡须在寒风中散开,和之前千万次一样,他敛着一双沧桑的深蓝色眼眸穿过冰冷潮湿的地下通道。   这里已经没有了护卫和使者。他很早就禁止任何人靠近这片地下室。北境特有的装饰石像鬼雕塑用它们那森白的大理石眼睛看着他独自经过,黑暗中,没有其他生物呼吸的声音。最后,他来到一处封闭的石室内。   石室中央摆放着一具白色石棺,棺材周围点亮着一圈蜡烛。这些蜡烛的烛光都是暗淡的绿色,诡异而阴森。但他没有丝毫的畏惧之情,相反,目光里含杂着某种复杂的狂热和冲动。   他捂着心脏,半跪在石棺前,哀沉道,“亲爱的费丽帕,我答应你,只需要再稍事等待一段时间,我们就能团聚了。”   石棺里躺着一名苍白的金发美人,双目泣血,肌肤泛着不正常的蓝色光芒。她头戴早已枯萎的蔷薇花环,而她的怀中,正捧着一朵漆黑的玫瑰。   玫瑰花忽然动了动,一张布满獠牙的嘴唇张了开,刹那,眼前血肉模糊。   劳伦特惊坐而起,久久无法平息心跳,华丽的羊毛毯被掀到了地上,他摸索着掌灯,微弱的火苗勉强撑起这片浓郁的黑暗。   门口传来了轻微的敲门声,他匆忙披了件衣裳,轻咳一声,“请进。”   开了一条缝隙,从黑暗里露出一张不苟言笑的脸来,这是费根思家族的管家柯克尔,正手握烛台。   “侯爵大人,”他毕恭毕敬地说,“今天少爷提前回来了,身边还跟了两个客人。”   这么早就回来?他不是还在帝城为那个少女举办葬礼?   “帝城的事已经安置妥当?”   “祭祀说,似乎没寻到萝拉的灵魂。”柯克尔小心翼翼抬眸看了眼劳伦特侯爵,掂了掂说话的语气,犹犹豫豫开口,“祭祀说他向您请求,给他多些时间。”   劳伦特肃了神色,阴晴莫定,让管家在门外等候。有侍女服侍他穿衣,上过战场的身子骨,一到天寒的时候,骨头缝里都在疼。他扣好胸前的徽章,在腰间围上暗红色绒缎打底的银链腰带,手指头上的扳指闪闪发光。   然后,他对管家说,“我要亲自找一趟祭祀。”   北境的天气寒冷,空气都是薄的。   银色如刀刃般锋利的月牙就镶嵌在费根思家族的城堡塔顶。城堡塔楼上,身佩长剑的守卫来回巡视。   当劳伦特骑着马穿越城门,回首望向深紫色的天空,笔直的树林将天空斜分成大大小小的区域,偶有乌鸦飞起。他想起了一百余年前,当自己尚且年轻的时候,毫不费力就能用石子投下这些黑鸟。   但他已经不太记得自己原来的名字了。   劳伦特费根思,这个名字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出现的呢?   隐隐约约,他只记得名字的音节末尾有个纳,便给自己的儿子也起了伯纳这一名字。他什么都忘记了,偏偏那个女人的名字就像是刻在了骨头里一样,怎么都忘不掉,尤其是风吹过的时候,不知是骨头的疼痛更甚,还是那名字让他疼痛更甚。   光明神庭召集骑士攻打各地的深渊恶魔时,他那时才17岁,带着破破烂烂的草帽,在遥远的南境某个乡下养鸡喂鸭。   南境人的个子普遍矮小瘦削,偏偏他个头高大,自小因为体型的缘故,被嘲笑为狼狗,没少被欺负过。他本就是倔强的性子,既然有人来欺负,定然也要讨回来,打打闹闹一来二去,他已经成长为了一个强壮凶猛的青年。   乡下人没有资格成为骑士。   但顺应光明神庭的急召,可以拥有这个资格。他不知道什么是恶魔,也没见过魔界,只是单纯跟着那帮骑士拼搏厮杀,赚取每个月的饷银,仅此而已。   也因为他出生贫穷,即使在骑士的队伍里,他仍然是备受欺负的那一个。   挨打挨多了,皮肉也紧了,心里渐渐有了一股压抑着的隐痛。   他已经受够了这种生活,穷人出人头地,真的很难吗?   劳伦特的性格越发偏僻起来,每天把帽檐压低,看谁都伏小做低,白费了那张英俊漂亮的脸。   当时他所在的焰鹰骑士团的队长,也真正关心过他,一次战役获胜后,撕了半只猪腿来到他面前,拍着他肩膀说,“在战场上,骑士是靠武力获胜。你的打斗技巧不错,身体素质也极好,如今,你也要好好谋划一下自己的未来,早些建立声名,娶一个漂亮的妻子。”   劳伦特极听从队长的话,点头称是。   在劳伦特参加进骑士队伍之前,村里的白发老头问他,你知道你要面对的敌人是谁?那可是可怕的恶魔!   他于是问,恶魔为什么可怕。   老头哈哈一笑,因为恶魔最会蛊惑人。   他杀过深渊里的低等恶魔,那些家伙像是变异的魔兽一样,肢体畸形,血液都是黑色,看不出来恶魔是怎么蛊惑人的。   只觉得恶魔这种生物又恶心又残忍。   参团后的第二年,焰鹰骑士团从南境征战到了北境,驻扎在琥珀镇上。那天团里大半骑士受伤严重,队长托他去镇上请神圣教廷的圣术师过来治疗。恰是清晨,天空澄澈如洗,温柔又清润的风吹拂过他血迹斑斑的盔甲,晨曦斜穿过琉璃窗,他摘下头盔,看见身穿洁白修女服虔诚跪在奥古斯神像前,她正好回归头来,阳光给她的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辉。   那一刻,他的脑海忽然空落落了起来,心脏有一种说不出的紧绷感,呼吸困难。   如果恶魔都是会蛊惑人的。   那这个女人一定都是恶魔。   生长在乡下的劳伦特没见过多少漂亮女郎,加入骑士团以后,见女人的机会更少了。偶尔在书本里窥见“国色天香”这样的字眼,没读过多少书的他也想不出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美,而现在,他忽然就明白了。   费丽帕是忽然出现在他生命中的天使。   他把每个月的饷银全部用来给她买头饰和精致的布料,每一次小小的战役回来,他都必然会给她带一些纪念品。在他笨拙又真诚的追求下,这个美丽的女人动了心,满是羞涩的点头答应了他的求婚。   神魔之战终于到了最艰巨的时刻,光明神廷下达了命令,焰鹰团这一次的目标,是魔神遗迹里的圣物。他心知这将是一场苦战,也是一次远行。念念不舍和未婚妻子告别,数不清死了多少同胞和兄弟,从无数个清晨到无数个黄昏,一天傍晚,满身浴血的他终于来到了北境魔神的神殿中,四周遍布倒塌的大理石柱,残破的宫殿深处,早已没了恶魔的踪影,只有一名少女   一名黑发黑眸少女懒散的坐在魔神神像破碎的头部上,看到他立刻跳了下来,根本不怕他手中的剑,光着脚一步步朝他走来。   他见过恶魔。   恶魔都是变异的形体,可怕的身躯,恐怖的獠牙。   这名少女突兀地出现在大厅深处,说不出的怪异,可她单薄的身形却让他忍不住心软。   少女打量了他一番,对他极为认真的说,“既然你已经到了这里,我无法再阻止你们了,凡人,就请你让魔神的这些宝物,安静沉睡在黑暗里吧。我会原谅你们的闯入,但请不要再打这些宝藏的主意,否则你们将付出可怕的代价”   他犹豫了片刻。   魔神圣物的诱惑侵占了他的理智。   越来越多的同伴来到了大厅深处。   他并没有听取少女的意见去阻止,而是抽出长剑,朝少女头顶狠狠劈砍了下去。   “果然,这世间最肮脏的,是人心呵。”少女笑吟吟的声音轻轻回荡在耳间,语气中带着一丝莫名的失落感,便凭空消失了。   这一小小的插曲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关注。他们都为这些宝藏红了眼。   劳伦特惊诧了片刻,和少女的相遇就像是一次荒诞诡谲的幻象。可是他并没有思考那么多。   他不在乎那些价值连城的金杯和宝石镯,他想要的是正中央那朵鲜红的玫瑰。   传说中魔神的玫瑰可以让相爱的情侣拥有永生的力量,让情人美貌永驻,两人相守到天荒地老。   他的心中只有他的爱人:费丽帕。 第29章 恶魔的渴念   从地下室的出口出来,恰巧是费根思府邸的后院。   时值午夜,为了防止引起别人猜疑,在阿撒兹勒的时空转移下,他们先来到了城门外,再假模假样进城堡。   费根思的府邸自居一片领土,周围是绵延的山丘和森林,骑马需要半个时辰才能到附近最近的城镇。   方圆五里,一片死气冲天。乌鸦密密麻麻停在城堡的石墙上,景色萧条又荒凉,尽管这座城堡富丽堂皇。   伯纳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景。   那是怨灵的怨气,阿撒兹勒微微停下步子,长臂一伸,将低着头只顾往前走的唐叶抄进怀中抱好,心里舒服了点。   唐叶扑腾了一会,便不动了。因为阿撒兹勒贴着她耳朵对她轻声说,“这有亡灵徘徊,若被迷了心智,不救。”   “骗人的吧,伯纳从小到大不是好好地嘛~”   “……因为他的灵魂早已不属于自己了。”   唐叶还想犹豫,一只漆黑的乌鸦忽然扑棱着翅膀从枝子上飞了起来,这乌鸦脸酷似充满怨气的人脸,双眸血红,吓得她赶紧老老实实拱进他怀里。   唐叶这回老实了。但是她忘了,抱着自己的这只龙才是最黑心的那个。   阿撒兹勒很满意,眼底就是唐叶脖子上露出来的白腻的肉,心头轻快地跳动了一下,漫不经心抽出时一只手缓缓揉捏着她的颈子。   这巴掌大的地方又腻又滑,又是人类最脆弱的地方。他忍着半天才将指甲都收进去,万一不小心没控制好力道剜下几片肉,就不好了。吃虽然能吃,但快死了还得去救,麻烦。   阿撒兹勒现在是一天比一天阴晴莫定,唐叶愈发不明白了。之前对她脾气臭的不得了,说话都带刺儿,这段时间就像是中了邪,动不动还来撩拨一下。   唐叶打了个激灵,鸡皮疙瘩起的跟疹子一样,眼瞧那手就要贴着脊柱往衣服里头滑,她气愤不过,咳嗽了一声,“小撒,我可是一名未婚女士、女士!”   阿撒兹勒眯了眯眼,手指传来的触感令他很是愉悦,语气一本正经,“我是恶魔,又是龙,人类的规矩便不必和我客气了。”   唐叶心脏砰砰直跳,使劲歪着脖子不让他的手往里面蹿,“那、那也不行,你现在可是男儿身!”   这一句话倒是提醒了阿撒兹勒。   贵族的规矩就是又臭又多,尤其是男女居室分开这一条,简直令他深恶痛绝。   他立刻若有所思:“那既然这样……也倒没什么,男儿身不要也可。”他低头一见唐叶满脸见了鬼的表情,以为她是害怕,叹声道,“偶尔换换身体也不错,别担心,我还是我。”   唐叶不可思议的盯着他,两只手抱着自己的脖子,愣是把撒大爷胡乱摸的爪子挤走,“我、我告诉你,你可不能乱来!”   “我就摸摸脖子,是你太多心了。”   唐叶惊了,这哪里是脖子,这都伸进衣服里去了啊,于是硬着嗓门发出不满,“你可以摸点别的地方,什么头发啊之类的,男女授受不亲,我还没嫁人呢!”   阿撒兹勒十分轻佻地笑了,“放心,我一定会在你身边,好好保护你的贞洁,人类新娘最重要的东西,对吗?”   唐叶被堵的没话说,听对方说起贞洁两字,脸都红透了,薅起他的手指头就狠狠咬了一口,闷声道,“……撒大爷你这也管的太宽泛了吧?”   阿撒兹勒的面容比一般的女孩子还要细腻精致,一双薄薄的嘴唇有棱有角,透露出凌冽又凉薄的感觉,说话的语气总是带着一股子鄙夷和冷嗤,看谁都斜睨着眼,就这样的非人类生物,她怎感指望他懂人类的情感?   阿撒兹勒微嗤,多大的小姑娘,活的岁数还没他一眨眼的时候长,签了恶魔的协议竟然还敢谈婚论嫁。他吃过不知道多少这种年轻小女孩的灵魂。   虽然人类的小姑娘的确十四五岁的确是要结婚,比如那个萝拉,至今灵魂还捏在他手里。   想到以后这个小姑娘身边就要躺着其他人,围着其他人转——虽然也没什么,但,若是有了丈夫,其他人类的气息沾染多了,唐叶身上的肉就该串味了,而且贞洁少女的灵魂才是最美味的东西。   他突然扣住唐叶的肩膀,往怀里带了带,抱紧,心中窜起一阵无名火,仍笑着一张脸,用恶魔的蛊惑术冲她诱声道,“别忘了我们之间的交易契约,小公主,作为现在照顾你的人、你的守卫,保护你是我的责任,若以后有人敢这么触碰你,尽管告诉我,我可以先替你掏出对方的心脏看看是否是真心,你再去谈谈婚约也不迟。”   唐叶吓得一颤,这话听着不对味,掏心脏人都死了还谈个啥的婚约,连忙摇头,“别、别别,真心这种事我自己就能看,就不劳驾您了。”   阿撒兹勒鄙夷的笑了一声,“你真觉得会有人敢这么靠近你,还和你谈婚约?”敢靠近就挖出心脏吞吃灵魂好了。   唐叶挺想反驳,但想到对方是个恶魔,只能点点头称是,心想万一要是被人知道自己和恶魔做交易,肯定下场比萝拉要惨,被全大陆追捕是小,绑在火刑架上活活烧死是大。   阿撒兹勒沉了眼,多少话都憋在心中没说出来。按理说签了奴仆协议之后。沦为恶魔交易者的人类就应该听话乖巧卖命效劳,但到现在,是他伺候地她多,他也想过直接给唐叶来一个禁咒让她干脆变成了一具傀儡木偶好了,可真到了要动手的时候,这孩子身上的肉香闻着特别好吃,大概是因为唐叶闻着很好吃的缘故,他特别喜欢抱抱她,实在忍不住就舔一口。   原来看人类将灵魂卖给魔神,阿撒兹勒向来都是鄙夷的态度。然而到了他自己这里,便什么都不一样。这种烦心的事物直接吃掉就好了。但偏偏受那交易契约的影响,他还不能直接杀了自己的交易主。   真是愁啊。   回来的理由他们早已商定好,管家提着灯站在客厅的大门前等,伯纳冷着一张脸上前淡定解释自己先达成狮虎兽回来,留下属在帝城处置后续事宜。   阿撒兹勒很好心的召唤出两只狮虎兽装腔作势。管家似乎听信了这个说辞,本来管家也没资格质疑家族的少爷,他只能恭敬卑微地听着。   事实上,伯纳现在很忧心忡忡。千里传送阵的终点竟然是他从小生长的府邸,这说明那家伙可能是费根思家族中的某一人。他怎么都不会想到,这件事追根溯源,竟然会追到自己家族头上。   仰头望去,诺大的精致城堡塔楼,一片黑雾缭绕。   怨灵的气味比神圣光辉的味道要好闻,阿撒兹勒打心眼里不讨厌这个地方。伯纳遵守交易准则,给了阿撒兹勒一个厨师。   小公主一提到吃就满心怨念,特爱折腾人,立刻叫嚷着要喝排骨汤,厨师连忙问什么是排骨汤。她说排骨汤就是猪的排骨炖成的汤。   唐叶擦了擦快滴下来的口水,她想念华夏菜都快想疯了,而厨师为了做出这碗排骨汤也快愁疯了。   阿撒兹勒实在看不下去,小公主什么毛病都没,偏偏就是挑食这点招人嫌。只叹了口气,转身画了个传送阵消失在黑暗里,等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半只毛皮和骨头被拆的干干净净的野猪。   什么时候才能把唐叶也剐的像这些野猪肉一样干净??   这是阿撒兹勒第一千零八十四次因为食欲而陷入深思。   让客人下厨是万万不合规矩的,但女仆们拦也拦不住。伯纳惊了,心想这奇怪的男人竟然还真有做饭的爱好,也不吭声,忽然明白了是自己送的厨师不合心意,脸顿时就有点挂不住了。虽然他对阿撒兹勒的身份特别好奇,但也没傻到直接去问去质疑的地步,打定主意只要能解决这些事情,不管对方怎么折腾都行,其他一切都好说。   趁着对方下厨的功夫,伯纳可算找到了和唐叶说话的机会,忍不住问道,“抱歉,恕我冒昧,请问你们真是兄妹吗?”   唐叶心里烦躁的不得了,抓着头发说,“不是兄妹难道还能是情侣?”   伯纳顿了下,刚刚路过的时候从女仆长得知,阿撒兹勒大人要求和唐小姐一个房间,声称这样可以更好的照顾自己半只眼失明的妹妹。大陆的风俗极为传统,即使是恋人,在没有举行婚礼之前,也是禁止单独亲密相处,更何况是过夜。他忍不住回想这两天和他们在一起相处的细节,这个奇怪的女孩每天不是被抱在怀里,就是被抱在怀里,没见走过几步路,吃饭也得让人喂,被宠的简直没话说。   作为一个圣骑士,伯纳从小就被教导男士和女士相处一定要遵守礼仪,可是这对兄妹太奇怪了。   “我、诶,我这是羡慕你们血缘感情好,我是独生子,从来没有过哥哥姐姐妹妹弟弟。”   她还在气头上,“血缘感情?”笑了,那家伙真要懂感情,能会是现在这种样子?若换一个正常人类,撩拨她,她的内心是愿意的,大不了撩拨回来占占便宜,顺便谈个甜蜜的小恋爱什么的。问题是这家伙是恶魔,无论是男女在他眼里大概只是劣等的生物,况且,恶魔是没有感情的,她又不能喜欢他。 第30章 恶魔的蛊惑   拉开厚厚的丝绒床帘,天尚且蒙蒙亮,暗淡的星子在交错的枝丫间昏沉欲落。阿撒兹勒回头看了眼还在熟睡的唐叶,抓起她伸在外面的手舔了一口,塞进温热的毛毯下,这才轻轻推门而出。   劳伦特伯爵正独自骑着马返回,忧心忡忡。   石像鬼在黎明的光芒中沉默,夜里,他是不敢来这里的。推开厚重的石门,腐烂的气味浓郁又令人恶心,他捂着鼻子在狭长错综的暗道里穿行,终于来到石室内,却发现石室内早已站了一个人。   劳伦特立刻拔出佩剑,“你是何人?怎么会在这里!”   “动用了黑暗血祭,怨灵都被困在这里了,”阿撒兹勒安静看着石棺里沉睡的美人,没有回答他,语气冷淡的说道,“就算你凑够一百个十四五岁血月出生的少女灵魂,你仍然解开不了魔神的诅咒,这幅躯壳也只能成为一个活死人,真是可怜。”   石棺里的女人很美,那些被杀害的少女也很美。   为了一个女人,残忍杀害并收集那些血月出生的少女,不知道是值,还是不值。   人类总是试图窃取其他种族的力量,不惜以毁灭自身为代价,来满足自己的欲望。实在是令人发笑。   藏了许多年的秘密忽然被挖出来,劳伦特提着剑气急败坏冲上去便砍,“那你就受死吧!”   这些东西都是不能被人发现的,都是不允许被世人知道的。   阿撒兹勒没有躲,仍是怜悯又平静的表情。剑劈开了他的肩膀,却没有流血。他伸手捏住剑,劳伦特便动不了了。   劳伦特急的低呼,“你对我做了什么?”   “镇静一点,我只是想和你谈谈。”他露出诡秘的微笑。   劳伦特这才认真打量面前如残月将逝缥缈神秘的诡异男子,虽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但也只能点头应允了。   “你是谁?你是被谁派来的?怎么知道这里?!”   “我只是个商人,恰巧这里有我需要的东西,有利可图,自然就寻到了这里。”   劳伦特的眼中充满震惊和狐疑,男子漂亮的不像话的面庞,漆黑的长发,无一不让他想起许多年前,在神庙深处见过的那名黑发少女。   脑海里似乎想起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起来。   朦朦胧胧中那些残存的印象,以及破碎的记忆碎片,在混沌里渐渐牵成了一条黯淡不明的细线,但这些线索却都指向一个极为黑暗又可怕的真实。   他恐惧的灵魂都在颤抖,“你要打算做什么?既然你看到了那些,你要揭发我?”   阿撒兹勒冷淡开口,“几个月前我弄坏了一个小麻烦的眼睛,所以打算找一样东西替她修补,而这件东西,很巧,就在你的府内。”   世人都知道魔神的玫瑰可以让情侣永远相守在一起,永享青春。但世人不知道,想要获得魔神的财宝,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朵漂亮的玫瑰是吞噬人灵魂的恶魔,靠不停的吞噬年轻少女的灵魂来让人保持年轻。   但同时它也有修补灵魂的作用。   那一日,劳伦特在神庙里获得了魔神的玫瑰,他满心欢喜,将黑发少女的忠告抛在了脑后,所有圣骑士眼里只有胜利,也只有侵占的欲望。   他把玫瑰送给了费丽帕,让所有的朋友来见证他们之间爱情的伟大。   但费丽帕在接过玫瑰的那一刹,却突然陷入了昏迷,再也没有醒过来。他抱着她的身躯痛哭了许久,到处寻觅医师,圣术士也束手无措,神廷的人也帮不了他。   没过多久,他发现了,他的面容再也没有改变过,费丽帕也是。为了不引起其他人的怀疑和恐惧,他离开了圣骑士团,带着费丽帕的身躯定居北境。后来,他学了伪装术,掩饰自己的真实年纪。   那是一次酗酒烂醉,迷蒙中,替他手端金杯的少女似乎就是费丽帕,他猛地吻住她,占有她,然后,他有了第一个儿子,伯纳。   他心有悔恨,这是对费丽帕的不忠。所以他杀了那名少女,但留下了自己的儿子。   一百多年了,他实在是太过于孤独。   再后来,他不再是那个乡下傻大个,不再是被人殴打的穷小子。他靠发战争财有了庞大的家产,他拼命的赚钱,购地,甚至用钱买下了爵位。他是帝国最富庶的家族费根思的主人,但他的费丽帕始终没有醒过来。   直到后来他认识了一名祭祀。那名祭祀告诉他,如果想要唤醒被诅咒的女人,必须用一百名血月出生的少女灵魂做祭品。   人心都是贪婪的。   不顾代价,往往会付出更大的代价。   阿撒兹勒根本不想来帮劳伦特,也不想帮伯纳。自劳伦特接受那朵玫瑰起,作为利用魔神宝藏的代价,他以及他的世世代代,灵魂从此沦为魔神的仆人,只是他们自己不知道罢了。   得不到灵魂的交易对恶魔而言都是不公平的,费根思家族一家的灵魂早已卖给了魔神。   “你、你说那朵……玫瑰?”劳伦特艰难开口,仿佛将心中最痛苦薄弱的隐秘暴露了出来。   阿撒兹勒脸色稍微好看了点,似笑非笑,“当然,这朵玫瑰被你囚禁在这个女人体内那么多年,也是该放她出来了。”   “我只是想复活我的爱人。”劳伦特虚弱的说道。   “那你便不该愚蠢的占有魔神的东西,这世上没有一劳而获的好事。你对魔神的宝物起了心思,却不该把这份罪恶连带着送给你爱的人,你害了她。”   他只是爱费丽帕!   他才是受害者!是这朵玫瑰害了她!   劳伦特气愤的大吼,浑浊的眼泪滚落而出,“不,不是我!是魔神!是这朵该死的玫瑰!是他们欺骗了我!难道不是永远相守?”   他只是单纯的想和费丽帕永远在一起,所以才选择了那朵玫瑰。然而这样的结果却让他整整痛苦了一百多年。   “这难道不是永远相守吗?”阿撒兹勒坦然地微笑,“你看,你们难道没有一直在一起?难道你变老了?青春,和爱人不老的容颜永恒相伴,魔神已经满足了你们。”   “可是恶魔从我手中夺走了费丽帕,我要唤醒她,我要唤醒我的爱人。”   阿撒兹勒嗤笑,轻轻巧巧翻坐在石棺上,垂眸注视着紧闭着双眼的金发女子,轻轻说道,“然而这就是代价呢。”   劳伦特不死心地道,“如果你能把她复活,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玫瑰,金钱,女人,什么都行!”   阿撒兹勒一愣,继而挑了挑眼角,“可惜你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无论是灵魂,还是人世间的一切,若不是有玫瑰在替你撑着,百年前你就应该死了。可惜你还非要拿那些少女的灵魂来复活她,罪恶已是不可饶恕,只怕费根思整个家族都会消失。”   等劳伦特收集所有的灵魂,被囚禁在费丽帕身体里的那朵玫瑰就将彻底苏醒,到那时,玫瑰夫人那家伙被放出来,这一家子就将被吞噬掉吧。   那家伙已经醒了一部分,地下室里,阿撒兹勒已经见到了她。而那家伙竟然还愚蠢的想吞噬他的心脏。   费丽帕早就死了,她的灵魂早已消散在深渊里,如今被关在身体里的是那朵恶魔。   费根思家族会消失?劳伦特怎么也不肯相信。   只要让祭祀召唤到萝拉的灵魂就好了!就都凑齐了!   一百名血月出生的少女,让她们都以火刑的方式向恶魔献出灵魂。只差这最后一个了。为了获得这名少女,他甚至不惜利用了自己单纯的儿子。   “最后一个!只剩下最后一个!”劳伦特不甘的大吼。   然而这名叫做萝拉的少女根本没有被烧死,正安安静静待在乡下的院子里晒太阳。   阿撒兹勒掐算了一下时间,某人该起床了,便消失在地下室里。   失去了禁锢的劳伦特立刻跌坐在地,抱着自己的佩剑痛哭出声。   眼睛看不见很麻烦,唐叶一个人摸摸索索正要找衣服,从床上爬下来,脚下一绊,眼看要摔。   被一双手拦进怀中。   吓得正要推开,闻到熟悉的冷香,内心也就淡定了,“你去哪了?”   “散步。”   “???”唐叶打死也不信,但被舔了一口,马上就缩着脖子相信了。   抱着唐叶回到地下室,劳伦特已经不在了。   没有人阻拦会少些麻烦。阿撒兹勒轻轻将手放在沉睡女子的胸口,黑雾蹿进去,一个庞大又诡异的影子被抽了出来。   玫瑰离体,费丽帕的身体立刻碳化,变成了一堆灰。   他把眼珠子分了一只给唐叶,唐叶立刻被眼前的景象美到了。   空荡荡的石棺里躺着一点灰,石棺上方,是一朵前所未有的玫瑰花。   巨大的漆黑花瓣瑰丽又神秘,安静悬浮在半空之中,周围围绕着一层鳞光闪闪的黑芒。它就这么漂浮着,浑身充满着难以言说的美丽和巨大的吸引力,明明充满了危险,却让人忍不住想去拥有。   玫瑰花瓣下,密密麻麻布满了尖锐的牙齿。   玫瑰花说话了,声音奸细又妖娆,“你已经找到了我,就留下你的心脏吧!呵呵呵……”   本来还想伸手去摸,唐叶惊得立刻收回手,往后退了一步。   一百多年了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这么让人讨厌。   玫瑰发现眼前这个男子并没有害怕或者胆怯。   相反,男子冷漠淡定的眼神反而让她有点慌。   “亲爱的小玫瑰,过分贪婪会让你的美丽消失哦,”阿撒兹勒冷冷笑道,“吸收了那么多灵魂,还没有餍足吗?”   “可是我更想要你啊!”玫瑰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垂涎的目光,视线在阿撒兹勒的面庞和身形上反复打量。   这种感觉很令人不快。   玫瑰看男子没有说话,立刻引诱道,“你身上有契约的味道,不如,我替你杀了你边上这个人类,我们来合作吧,相信我,我更适合你。”   “听起来似乎不错。”   “当然,难道你想被弱小卑鄙的人类支配吗?”玫瑰看对方的神色有所松动,立刻喜声道,“你和我是同类,只有我们在一起,才是最好的。我可以给你无数灵魂,你不必只贪恋她那一个。你是聪明人,我相信你的选择。因为我们都是恶魔啊。”   阿撒兹勒闻言沉默了下来。   唐叶惊了,卧槽,要被杀掉了啊!这尼玛是什么破玫瑰啊,还带挑拨离间的功能!!!!   可是想到两个月前她醒来后,撒大爷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要找一朵玫瑰。   他在找这朵玫瑰。   找了那么久,这朵玫瑰一定对他来说很重要。那时候他认真严肃的神色还历历在目。   唐叶的心立刻就凉了下来,抬头望着阿撒兹勒的独眼,“撒大爷,它对你,真的很重要吗?”   阿撒兹勒收回视线,语气认真,“恩。”   “你要为它杀了我?”她的声音都在颤抖,恐惧地不行。   阿撒兹勒微微一笑,没说话。   唐叶更慌了,“一朵玫瑰花有什么好的,就算它也是恶魔,我也可以做很多事啊,我们之前相处了那么久,你要为了她放弃我吗?”   “可是你不让我舔。”   “舔舔舔!”   “还不让我摸你脖子。”   “摸摸摸!”   这次轮到玫瑰花惊了。   卧槽这两人在说什么?!   玫瑰恶魔气的大怒,有种被愚弄的感觉,厉声道,“我在和你交易,只有我们才能让利益最大化!那只是个该死的人类而已!杀了她,我会给你你想要的。”   “所以你也听到了,她更合我的心意一点。”阿撒兹勒微笑,走进玫瑰,忽然贴着玫瑰轻声道,“谢谢你说了那些。”   一排牙齿从他的手心裂开,浓郁的黑死之雾猛地在空中散出,像是烈烈张扬的触手。   玫瑰发出凄厉的尖叫,那些雾气紧紧缠绕着她。   “住手!我可以不杀她,快住手!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阿撒兹勒冷漠看着玫瑰被一点点蚕食,幽绿的眸中没有怜惜,只有被努力压抑的嗜血和兴奋感。他不动神色搂紧唐叶,直到那朵玫瑰彻底被撕裂,才附身对她愉快地说道,“刚刚答应的事情,不可以反悔哦,千万不要愚弄一只恶魔。”   唐叶从眼前残忍的景象中缓过神来。   被黑雾裹挟的阿撒兹勒看起来陌生又诡异,冰凉的绿眸中没有任何的情感,倨傲又冷漠。   她耸了耸肩,虽然有一种被坑了的感觉,但不敢直接问出来,鬼晓得恶魔打的都是什么主意,只好点头。   只是她想不通,千辛万苦找到这朵玫瑰,为什么马上又撕了它?   残破的玫瑰花瓣被装进一个漂亮的玻璃罐里。   等他们回到府邸,使者们都神色紧张,步履匆忙,费根思伯爵刚刚猝死,这个噩耗立刻传开了。   唐叶还没见过那个猝死的男人,但从伯纳满是泪痕的表情中可以猜出来,费根思伯爵应该是个好父亲。   短短一周之内,未婚妻被烧死,父亲猝死。   费根思伯爵死后,人们从地下室里找到了99具残破的少女尸体,还有一具空荡荡的石棺。   伯纳自始至终没有找到事实的真相。   阿撒兹勒只是简单的向唐叶描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唐叶给出的评价是,痴情又可怜啊。   伯纳失魂落魄靠着窗台,这幅萧索的景象落在唐叶眼里,令她有些难过,半晌,才问,“撒大爷,你真的不打算把真相告诉伯纳?”   撒大爷温柔低头细细舔了一口唐叶的侧脸,唐叶第一次没躲。他满意地眼睛都眯了起来,好笑道,“如果让他一个圣骑士知道自己的父辈早已出卖了灵魂,让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残忍杀害了那些少女,甚至包括自己的未婚妻,你觉得他会承受得了吗?”   唐叶难受得说不出话。   阿撒兹勒当晚找了一趟伯纳,唐叶不知道阿撒兹勒对伯纳说了什么,只知道第二天他们要离开时,伯纳看自己的眼神非常陌生,就好像在看一个从来没见过的人,甚至还跑过来牵起她的手问“小姐请问我是否能知道你的芳名”   有些黑暗的真相不适合被发现。   那些应该腐烂的东西,更适合永远腐烂在地底。   黎明再次到来,表面的黑暗会消失,但更浓郁的黑暗将永远藏在人们的心间。   出发之际唐叶被灌了一满碗味道奇怪的汤,据说是阿撒兹勒亲自下厨做的,她当然不敢不喝。   喝完了神智立刻涣散了下来。   只知道自己身处马车上,节奏稳定的颠簸,不知去往何方。 第31章 恶魔的傲娇   回到帝城的时候,阳光仍然温柔而明媚。   秋天已至,集市上也热闹了许多,四面八方天南海北的游商们云聚于此,据说不乏黑暗商人。   唐叶的神志刚恢复了一会,摸到了眼睛上绑着的黑绸缎,想拽开,结果被一只手捏住了。   “你的眼睛这几天正在修补中,不可以再胡乱了。”阿撒兹勒清淡的声音就响在耳边。   她动作一滞,讪讪放下爪子,“就这几天吗?”   “恩。。两天或者三天吧。”   “这么快?我都有点反应不过来了,可你前一段时间还说至少需要半年。”唐叶半信半疑道。   阿撒兹勒眯着眼看她,忽然搂过腰身,抱在怀里贴着软嫩香滑的脖颈亲了一口,“现在不想好这么快了?那可以,把眼珠送给我也不错啊。”   唐叶怕痒,猝不及防脖子被叮一下,痒的不行了要,感觉到撒大爷的手又要往内衬里面钻,吓得连忙从他怀里滑出去。   阿撒兹勒顿时眼沉了沉,“这样真是伤了我的心,你还要继续躲着我吗?”   唐叶羞红了一张老脸,无语道,“那、那也不算躲着,只是你这样,我有点不习惯。”   阿撒兹勒轻笑了一声,把某只挪着屁股想溜走的萝莉又塞回自己的怀里,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肩上,红腻的唇几乎贴到了唐叶白皙的脸侧,“我记得当初那会,你不是天天抱着我,抚摸我嘛,不如从今往后我们换一换,换我来抱着你亲昵你,很快你就习惯了,那时候也不会再躲了。”   唐叶惊得鸡皮疙瘩又冒了出来,天啦噜,她该怎么和一只非人类讲道理。恐怕当她再次说出那些男女有别的话,会被撒大爷这只恶魔继续冷冷嘲讽吧!   况且……想到石室里面对亡灵玫瑰说下的话。   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哦!   唐叶悔不当初,“撒大爷,撒大爷,你冷静一下,我、我觉得这事得慢慢来……”   阿撒兹勒忽然微嗤,冷着脸抽回手,纤浓的睫羽垂落一片层叠的阴影,眼神在背光处晦涩而模糊起来,“我当初和你签下协议,不过是因为吃了你的头发,若是换成其他的人类,我会立刻吸取对方的灵魂,然这几月来我处处照顾着你顺从着你,虽伤过你,但救你次数更多,照料你日日衣食,没想到你还如此排斥我,一番苦心全如东流水,我的心真是痛呢。”   恶魔蛊惑人心的能力非常强,能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唐叶听了内心立刻有了愧疚之心,低着声音道,“那也不是,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你干嘛非得摸我舔我呢?女孩子都会……恩……羞、羞涩。”最后几个字她都不好意思说出来了。   阿撒兹勒轻轻叹了口气,“说白了,你还是厌恶我是一只恶魔,所以才这么不信我。”   死沉的黑雾从他身上扩散开来,某种压抑的气场以可感的形式挤压的人无法呼吸,撒大爷满脸都罩着一层浓郁的阴霾,仿若残月将被厚重的暗黑云霓覆盖,虽仍弯着嘴角,却是可怖又诡异的。   “绝对不是这样,”唐叶窘迫的都不知如何是好了,卧槽恶魔炸毛了怎么办,吓得立刻发誓,“奥古斯神在上,如果我有半点厌恶恶魔的心情,就让我的灵魂立刻堕入深渊。”   阿撒兹勒一怔,瞬间眉目荡漾开来,周身的死寂之气消散了许多,眼角噙着诡秘的笑意,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点在她的唇上,“堕入深渊?不,你的灵魂已经镌刻在我的手心了,就算是堕落,也是堕落在我这里。”   听见撒大爷的声音终于不再那么可怕,唐叶也跟着送出一口气,心想哄恶魔真是个技术活,差点小命不保,也没管他说了啥,瞎跟着点头说是,却冷不防再次被勾进了怀中。   恶魔身上那股迷惑人心的冷香弥漫开来,仿佛要钻进她每一个毛孔里似得,强盛而霸道。唐叶被他熏得晕晕然,她看不见阿撒兹勒眸中一圈圈揉散开的笑意,只能听他轻声诱道,“既然你想让我相信,那就用你的表现来证明吧。”   唐叶脑子发懵,尚还沉沦在他的气息里,有气无力回应,“怎么证明?”   修长的指尖轻轻搭在纽扣上,姿势优雅,漫不经心解开。   露出的脖颈如天鹅般美丽白皙。   阿撒兹勒眉眼低垂,一粒粒解开了自己的衣领,直到露出形状美好的蝴蝶骨,轻声道,“吻它。”   昏暗的光线里,他肌肤皓洁如玉瓷,温润又带有极大地魅惑性。那眼神难得的温顺而乖巧,幽邃的绿眸浸润着深深浅浅的暗光,一闪即逝又捉摸不透。   两枚精致的蝴蝶骨之间,胸口处,是一处黑色的奇异纹理,像是一朵绽放的花,又像是某个复杂的图腾,显得危险而神秘。   吻它?   唐叶懵了,吻什么?她啥也看不见啊。   阿撒兹勒带着她的手覆上了锁骨,提醒,“这里。”   卧槽这家伙什么时候把衣服解了?!!!   虽然说能想象眼前的景象一定非常的迷人,但……这可是比长满牙齿的亡灵玫瑰更可怕的存在啊!   如果现在拒绝的话会被杀掉吗?   阿撒兹勒眼底酝酿如暴风雨一样压抑又努力镇定的深色,仿佛只要稍一违逆,就会铺天盖地地爆发开来。她看不到,但能清晰的感受到围绕着自己的冷意,以及某种未知的名叫做期待的情绪。   她认命地俯身,双手抱住撒大爷的脖子,将唇贴在了锁骨之上。   触唇冰凉而细腻。   阿撒兹勒顺从地往后仰,直接躺在了宽大的沙发上,双手紧紧搂着她,让她埋在自己的怀中,眯着眼发出舒服的喟叹。   这种感觉真是好,心中满满的被填充了的感觉,仿佛不再是那么冰凉了。   这孩子要是早点这么做该多好啊。   被小心翼翼克制的食欲又涌现了出来,他迷蒙着眼,把唐叶拽到嘴边,迅速咬过去。   日思夜想的食物就在嘴里。   只需要轻轻地、轻轻地合拢尖锐的牙齿,放任自己的利齿轻易刺穿唇舌间的莹白。甚至不需要花费半分力气,温热的血液的香甜呵~   唐叶再次惊了,卧、卧槽,发生了什么!她还在很听话的吻锁骨呢!   阿撒兹勒口中衔着她的脖子,忍了好半天没舍得咬下去。   舔了舔,忽然把她推开,语气有点不对的说道,“这么听话干什么?让你吻你就吻?”   喵喵喵?   “这是你刚才说的啊!你不是让我表现什么的嘛……”唐叶懵的心头一跳一跳。从今天早上起阿撒兹勒就有点不正常,现在果然更不正常了。   阿撒兹勒:“蠢货”便闪电般的消失在了屋子里。   ……   当费根思家族的讣告送到钮因伯爵手中时,钮因伯爵正打算动身前往暮月岛。   “老爷,”贝吉说,“费根思家族一向和我们是世交,这次的葬礼,您是否要去参加?”   “世交?不过是个卖官鬻爵的财主,他的祖上无名无份,他那个儿子的未婚妻被烧死,我去参加已经是给够了面子,现在他死了,只剩下一个无能儿子。”钮因伯爵抿了口地方绅士送来的莱茵湾红茶,露出讥讽的笑意。   贝吉有些不安,“但少爷和伯纳男爵交好,恐怕……”   钮因伯爵的眉毛就深深皱了起来。“告诉纳泽,这段时间好好准备宫廷的御试,禁止他外出。”   “是的,大人。”   看着父亲的马车消失在花园的后门,纳泽靠着窗台,调回目光,凝望着窗台上盛着半杯酒红色液体的高脚杯,心情被一种奇异的悲伤所淹没。墙上原本悬挂着他的佩剑,但这把剑在不久前就被钮因伯爵下令摘下了,换上厚厚的书籍和典章。   如果你不能改变命运,不妨去接受它。   他想去神殿祈祷,如果奥古斯神真的存在,或许神灵能听到他的心声。但他不能那样做,父亲痛恨神廷和骑士。   因为杀死人的不是剑,是法令。   纳泽取出飞鹰带来的信,上面盖着褐色的蜡印,落款是费根思伯纳,空白处却留着一抹淡淡的血痕。   他抽出一张落有自己姓氏的信纸,从耳边拿下羽毛笔沾了些深红色的墨水。致我永远的友人、真诚的朋友伯纳男爵,他缓缓写到,当您接过这封信的时候,我恐怕已经去往了宫廷。我将永远缅怀和您比试剑技的时光,听到您父亲去世的消失,我十分抱歉,请您……他写不下去了,字迹扭曲了起来,如滕蔓般缠绕,这使得他不得不深呼了一口气。他忍不住想,如果两人的处境调换一下,会是什么样的场景呢?   纳泽认真写完了信,深思熟虑,他安静看着封蜡变软,沉淀为深褐色,静静地想,乌比斯马上就要退位,被派去西林郡,红女皇会任命新的执政大臣,也会增选新的首相候选人。届时他就再也无法离开皇宫半步,永远随侍王都的皇室们左右。   在他的心中仍然存着一抹期望。   逃离眼前的生活,成为一名伟大的骑士。   他闭上了眼睛,想到纳德已经被派去了帝国学院学习,他其实也想和弟弟一起嬉笑玩耍,那还是很小的时候,阳光明媚,新绿的草地上,他们拿着木质的假剑互相打闹。   然而他的脑海中却突兀的多了一个身影,那个被弟弟腆着脸用万分尴尬神情介绍的平民短发少女,脏兮兮的脸,一双眼却充满了活力,幽蓝的眸子像是夏天的午后。   和那些梳着卷发、穿着裹胸华丽宫裙扑着厚厚白粉的贵族女子所完全不同的,另一个陌生的世界。   当晚,他躺在床上,梦见了白鸟,又梦见了天空。 第32章 恶魔的厨艺   从帝城的神圣祭礼堂出来,席恩和裴南德将军一块,宫廷总术士就在他们的中间。   席恩穿着雪白的衬衫,袖子宽松,银边斗篷上绣满了金纹花的线条。“魔物出现的越来越频繁了。”他说着停了下来,回首最后望了眼被封闭的祭礼堂。   裴南德扶着佩剑,声音粗哑,“荆棘皇后似乎已经等不及了。”   “我也接到了文令,”大祭司说,“可是现在最让皇后头疼的不是恶魔,是内政。红女王打算任命新的执政官,但她似乎没有和黒女王达成一致。”   荆棘皇后一生无子,却生下了两个野心勃勃的女儿。   裴南德紧紧盯着地面,褐色的胡须在微寒的风中摇摆,“祭祀大人,请问您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总术士浅淡一笑,从白色兜帽下露出一张格外年轻阴柔的脸来,一双银白的眸子望着天空,“黒女王去兰诺帝国出访,却一直没有回来。那边的信者被切断了联系,驻扎南境边缘的风讯兵声称,有一天夜里看到了夜罚人的身影……夜罚人出境了。”   裴南德将军骇然,“夜罚人。。该不会是那家伙……他可是黒女王的忠狗。他的手里还掌握着一半的兵权。”   “很好。”总术士露出欣慰的表情,屈一根白皙的手指吻在唇前,缓缓往前靠,“你慢慢也学得明白事情了。但我们不是来操心女人的。”   “好吧。。”裴南德眉头紧皱,“我知道这两个年轻女王之间一向不合,红女王支持老派大贵族,但黒女王现在似乎更倾向于新兴骑士阶层……红女王想要从黑那里把夜罚人挖走,据说夜罚人是神裔。”   总术士表现出好奇又兴致勃勃的样子,“神裔,啧”,但他的眼底一片冷漠死寂。   “任命两个女王本就是可笑的事情,女人是不能治国的。”裴南德发出不满。   这样愚蠢又直接的话语令人发笑,但总术士并没有嘲笑裴南德,而是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他,“她们需要男人的帮助,就比如你,英勇伟大的将军和勇士——裴南德。”   “不过这有什么用?事实无法改变,我倒认为,荆棘皇后更应该把王权交给她的侄子,亚尔弗雷德。”   亚尔弗雷德,那个漂亮又草包胆怯的小子。   总术士无声的嗤笑了,他的笑容被掩藏在一片阴影里,“然而缺了你的协助,谁都得不到王位,裴南德,我相信你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裴南德没说话,他年纪已经不小了,但骨子里仍流淌着一股名叫做野心的热情。虽然面前这个总术士看起来相当年轻,但他知道,这个男人远比任何一个贵族或者女王都要来的可怕。   总术士安静腼腆的笑容,诡谲又难测。   裴南德明白自己的一切都仰仗这个男人赐予,所以对他格外尊敬而顺从,语气有些悲凉的说,“可惜现在已经不再是战争年代了。人们不需要英雄。”   “那你更应该有荣誉心,裴南德将军”总术士一边闲步一边平淡道,眼神看起来漫不经心,似乎在思索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百年前神廷的光辉似乎还历历在目,身为神廷的传承者,复兴教廷是我毕生的追求,无论是谁掌控王权,我都会支持。荆棘皇后已经老了,而红女王,那个女人很聪明,但并不是绝顶聪明,她想要兴复大贵族,但是大贵族们早已不比百年前,军权已经从贵族手里剥离了。如果她最终登上王位,必然会首先打压骑士阶层和教廷,我已经猜到了结局。可是这并没什么,一个女人能活多久呢?她不是术士,也不是神裔,生命都是很脆弱的,对吗?黒女王当然不一样了,她单纯,热情,充满了奇怪的想法,但同时她也是个懦弱无能的女人,如果她能有红女王一半的心机和手段,恐怕王位已经是囊中物。然而这两个女人无论哪一个都不是好心肠,剖开来都是黑色的。这次黒女王离开国境,如果红女王在朝政之内乱来,我敢保证,帝城一定会血流成河。”   “是。。这样没错,夜罚人带了一半的兵马出去,而兰诺皇室对我们的态度却是模棱两可。摸不清兰诺皇室到底支持红女王还是黒女王,但就现在的近况看,他们似乎更偏爱黑女王。”   “兰诺皇室现在还自顾不暇,他们丢了一个要去和亲的小公主,为了不引起邻国的愤怒,把大女儿也送了出去。兰诺虽然兵马并不强盛,但富裕的没话说,黒女王这次去兰诺,别忘了,兰诺的三皇子还没有婚约。”   “你的意思是说,黒女王她。。她……”   总术士温柔的笑了,“她现在最缺的就是财力。除此之外,你才是最关键的那一位。无论你支持谁,谁胜利的机率都会翻倍。”   “我不想为女人效力”裴南德愤怒地说道。   “那就难办了,”总术士满是意味地盯着他,“除非你叛国。”   裴南德低头不语,半晌,才抬起头,一双眼浑浊,“她们杀了我的儿子,月灯堡上,他不是摔下去的,是被人推下去的。”   总术士叹了口气,“无端的猜测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裴南德,你现在应该紧紧抓住你能把握的东西。”   他的暗示已经到位,剩下的,就看裴南德怎么去做了。   “能把握的东西?”他深思熟虑了一会,对,他还有兵权,而这个兵权他不会轻易交给任何人,包括他的忠诚。“那……可是现在四处传来恶魔复活的消息,上一次黑荆棘城之乱,深渊通往人间的通道似乎又被人打开了。”   听到这句话,一直沉默不语的席恩忽然眨了眨眼睛。   “恶魔啊~”总术士细细呢喃着这个词语,仿佛在对情人低语,眉眼一弯,“那么久不曾见了,倒有些想念了,呵呵……”   送走了裴南德,席恩安静跟着总术士回到帝国神廷殿里。   总术士一言不发在前面带路,目光却仔细凝视着指尖的黑雾。   “小席恩,黑荆棘分庭把你派到我这里来,你却不必总是跟着我。”在奥古斯神雪白的神像前站停,总术士用那双冰凉毫无感情的银色瞳仁注视着他,“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只要是忠于我的事情。”   “侍候您是我的荣幸,大人。”席恩毕恭毕敬道。   “是么?”他微微牵唇,“那我要告诉你的第一件事,就是学会忘记。”   席恩若有所悟点点头,“就让我成为您的影子吧,大人,让我永远追随您左右,成为您的仆从。”   一只冰白的手指挑起席恩的下巴,席恩蓝色的眸子里倒映出总术士漠然的容颜,如梨花堆雪、峰上雪岭,斗篷里流出一缕银白的发丝,“凡人,你的心太贪婪了。”   “如果是为了您,我愿意承受贪戒。”   总术士眼底划过嘲弄之色,“你很聪慧,但不要妄图在我面前滥用你的聪慧。你很清楚你的价值,也清楚自己到这里来的目的,所以,”他忽然压低了声音,轻笑,“听话的孩子才会有糖吃。”   席恩紧绷着身子,感觉到了对方毫不客气施加的威压。总术士离开许久,他的脖颈还是僵硬的,内心久久不能平息,良久。   嘴角勾了起来。   太贪婪了吗?   何止贪婪。   神的奥义行在日月之上,一切都会湮灭而无闻。他沉默着想,碧蓝色的眼忽然沉淀了几分深色,缓缓右手扣住自己的心脏位置,对着奥古斯神的神像轻轻说道:   _________“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   洛克菲勒大道的34号独栋小别墅又被卖出去了一座。   站在街道对面报刊亭看报的绅士狠狠鄙夷了一把,哼,一定又是某个乡下发了财的土豪,天天来帝城买房抬高了房价,害的他们这群小贵族都买不起住宅了!   这里是帝城的老贵族驻扎区,环境幽美,偶尔有马车哒哒哒路过,远处就是秀美的中央湖泊。湖泊的另一端高耸着皇室的城堡,繁华的街道和集市就围绕着这座湖泊建立。   阿撒兹勒花了两天的功夫以巨额买下这座府邸,引得周围贵族纷纷惊讶,误以为是某个古老世家的后裔搬来了帝城。   然而事实上真相是————   唐叶趴在温柔细腻的天鹅绒床单上发出舒服的喟叹。   天气明朗澄澈,远处的湖泊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晨光从东面的窗子倾泄进来,犹如一滩水晶,鸟儿叽叽喳喳的叫着,声音清脆而欢快。阿撒兹勒不太喜欢这样的天气,转身去把床帘拉好,屋子里又暗了下来,“乖乖把手放下去,唐。”   果然小姑娘一时半会没看住又开始闹腾,他开始严肃的考虑要不要把小姑娘的胳膊先吃掉。   唐叶立刻狡辩,“可是眼睛真的好痒。”   双目都在刺痒,这几天痒的不行了,像是无数只小虫子在眼珠里爬来爬去。   “看来你更喜欢永远当个瞎子。”阿撒兹勒走进来的时候腰上系着漆黑的围裙,袖子被卷到胳膊肘的位置,“早上想吃什么?兔子肉派?蓝莓酱烤面包?”   为了防止弄脏头发,他把黑长的发丝扎了起来,头上系着一片深色的头巾,露出一张蘸着面粉而毫无表情的脸。   幸好小姑娘的眼睛还没好,如果被人看见了就糟糕了。   高级恶魔的生存词典里并不存在厨房这种东西,只有低级的恶魔生物才需要活生生的血肉进食。比起人间的食物,灵魂才是最美味的东西,具有无可比拟的价值。   当然,蓝莓汁也很好喝就是了,阿撒兹勒默默的想。然而眼前这个小姑娘偏偏挑食挑的要命,这让从来没做过饭的恶魔很难办啊。   实在是太别扭了。   “兔子肉派?你确定那是兔子肉?”   脑海中浮现出了什么不好的生物。   回忆起某人瞎眼的时候一脸开心的吃下那些柔软的长着奇怪口器和利齿的兔子肉,“当然,我知道你很喜欢它,每次你吃不下饭,都会选择吃我的兔子肉。”阿撒兹勒平静的陈述道,“所以,做好选择了吗?”   唐叶立刻石化了,所以她之前吃的玩意都是那种巨型昆虫吗?   啊啊啊啊!   虽然味道很好,但……   啊啊啊啊啊!!!!!!   “吃素,我要吃素!”   作为一个恶魔,阿撒兹勒无疑是优秀的。在照顾人方面也露出了独特的才华。   唐叶默默安慰自己,没事,反正看不见,他喂什么就吃什么吧。   出乎意料,这家伙烤的面包相当好吃,又松又软。   唐叶吃的很愉快,小口小口撕咬着韧性十足的面包。   看着看着,阿撒兹勒又觉得自己不正常了。少女就在眼前,那么近,那幼嫩的小牙齿,轻轻咬着柔软的东西,还有粉嫩滑腻的舌头。   下巴忽然被狠狠舔了一口,又痛又难受,唐叶已经淡定了,“我还在吃饭。”   阿撒兹勒很是愉悦地舔了舔嘴唇,猩红布满倒刺的舌尖从左缓慢划到右,仿佛品味到了什么人间臻品。本来早上起来做饭就让他有些不快,但现在内心的郁闷全然消散开来了,轻松又惬意。   回到厨房里,烤炉内一片焦黑,做坏的面包残次品堆得满地都是。   地面上静静躺着七八个穿着厨师服装的人类尸体。   他轻轻抬脚从这些尸体间穿过,掌心洒下一片黑雾,那些尸体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做饭真是麻烦呵……”为了烤面包,他已经抓来了周边所有的蛋糕坊厨师。只是没想到他们的反应都这么激烈,一不小心就死掉了,有点可惜。   所以下次要做点什么好呢?   看来得去更远的地方找厨师了。   他望着窗外湖泊对面的皇宫,忽然眨了眨眼睛。   今天一整天唐叶都安静待在屋子里等双目康复。   阿撒兹勒说就这两天,最快明天。她无聊的要死,缠着阿撒兹勒给她讲故事。阿撒兹勒一向耐心和脾气都很好,随手翻了本深渊恶魔历史来细细讲给她听。   对帝城的贵族们来说,搬到一个新地区,安家落户,宴请周边邻居吃饭是一项基本的礼仪。   据传言一个神秘的黑衣男子抱着一个小女孩住进了这栋空置多年的公爵府,难免会引起猜测。但更令人惊讶的是,这个新的主人似乎并不喜欢社交,因为一点设宴的苗头都没有。   十二执政官之首古斯塔夫正住在这隔壁。古斯塔夫在宫廷中颇有声名,他的妻子蔷薇夫人又是红皇后的闺中密友,一家子过得相当体面。住在这样体面高贵的宫廷贵族附近,请古斯塔夫一家吃饭应该是最基本最基本的规矩了。   然而蔷薇夫人等了一天都没等到请帖,不由得大为恼火。   “你知道隔壁住了谁?难道是那帮新贵族?”   “怎么可能,”从宫廷刚回到家的古斯塔夫正拆卸在胸前的徽章,对着镜子梳理,一边道,“那府邸的主人不会轻易把这栋房子卖出去,除非对方大有来头。”   蔷薇夫人靠着窗台,从这个角度正好能望见对面的塔楼和庭院。但这户新人家一个仆人都没有,空空如也,似乎和之前并没什么改变,除了院子里晾晒的几件衣服,应该是女人的衣服。   她的脸色有些难看。   大有来头?她倒要试试这些人究竟是个什么来头。   “我知道你在生气,我亲爱的小宝贝。”古斯塔夫从背后轻轻搂住自己娇艳的妻子,而蔷薇夫人则顺势靠在他的怀中,扣着他的手臂,“不过你得知道,我的宝贝,现在正是最关键的时候,我们谁也摸不准有哪些人掺进内政的斗争中,或许这个新邻居就是为此而来,在我们不知道他幕后人是谁的情况下,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执政官换届,费根思伯爵猝死,黒女王失去联系,一场酝酿的暴风雨即将来临。   现在帝城的局势就好比一根紧绷的弦,随时都会断掉,只要一点点的刺激,轻微的一点点。   深渊的恶魔传言纷纷,就连裴南德那家伙都开始不安分起来,当然,还有该死的神廷,尤其是那个阴晴莫定的总术士……   这帮家伙都虎视眈眈呢。   “不如……”蔷薇夫人吻了吻丈夫的侧脸,温柔说道,“我们变客为主,主动邀请他们。若真的是什么大人物,我的邀请也算是尽了礼数,就算被回绝,流言只会对我们有利。若是普通的新贵,能在这里买房子倒也算有些本事,能上大执政官家中做客,足够他们光荣一辈子,这份恩情足以让他们感恩戴德献上忠诚。”   古斯塔夫没说话,但他的眼神显然是肯定的。   他静静抱了自己的妻子一会,才开口,“不能让他们留太久,顺便把财务大臣也叫上。萨莉亚在家吗?”   “她的舞蹈课马上就要结束,嬷嬷会送她回来。”   决不能单独只请一个客人,这样会降低自己的身份。把财务大臣叫来,一是让这新邻居明白他古斯塔夫的权势,另一点也是说明,他们并不是唯一的客人,地位并没有显得那么重要,只是个陪客。   古斯塔夫已经在心中酝酿了一遍。这种场合更应该让儿子塞缪参加,但塞缪正陪在大皇子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理清一遍人物:荆棘皇后生下了两个女儿,一个是The Red,一个是The Black   红女王支持旧贵族,而黑女王支持新兴骑士阶层和新教廷。   所以两个女王之间的关系很微妙,因为最终的王权只会从这两个女人手中产生。   以下是人物内心OS:   红女王:今天有人说我坏话,我要杀了他们。   黒女王:所以我养了条忠犬对吗?   夜罚人:主人,我就在您的身边,让我亲吻您的脚趾吧。   古斯塔夫:一群不成器的女人。   总术士:凡人都是贪婪又恶心的生物呢。   席恩:我并没有死,相反,我愿意追随这个看起来脾气很怪的男人,虽然我不搞基。   裴南德:我刚上场你就让我死了一个儿子,还是被谋杀的那种。   劳伦特伯爵:别闹,我一章就死了,大概楼上你也活不长。   伯纳等无辜围观群众:……   唐叶:其实我只关心自己眼睛什么时候能好,顺便,撒大爷你厨艺好棒哟。   阿撒兹勒:(没办法只能杀掉那些厨师好了……)谢谢夸奖,我会做出更棒的食物。   作者:其实我就想知道席恩、总术士和阿撒兹勒三个人中谁才是真正的变态。   总术士:别闹,好歹我也是神的代言人,怎么可能是变态那种东西,恩?(说着淡淡将匕首的刃对准了作者的方向。)   阿撒兹勒:……这种无聊的评比我并不想参与,人类的灵魂更有意思一些呢(弯唇笑)。   席恩:其实。。我只是单纯的爱着神灵而已,变态是什么?既然这世界竟然还有变态存在,那么,就毁掉一切好了。   作者:…… 第33章 乌鸦的盛宴【一】   当这户新人家收到古斯塔夫大执政官的请帖时,阿撒兹勒正讲到冰霜之怒战役。   这是深渊魔界地区第六次战役,冰霜女王掏出了血腥魔女的心脏,成为下一个深渊最具有权势的女人。冰霜女王居住在深渊的遥北雪脊,性情冰冷,从不与任何人来往。若不是血腥魔女诱惑了她的丈夫,杀害了她三个女儿,冰霜女王也不会举兵南下。   所以,在恶魔的历史里,后人将这场战役称为冰霜之怒。这也是深渊三次南北战争中最富有浪漫色彩的一次战争。   “深渊魔界也划分成不同的势力吗?”   “对的,”阿撒兹勒轻轻翻着书页,低声道,“深渊很大,领域面积不亚于这整个大陆。但常年无光,天空只有一轮深紫色的半月。深渊的北部是高耸的群山,常年覆盖厚厚的冰雪。南部是岩浆还有密林。深渊有七个联邦,被七个领主所统治。但统辖整个深渊的人是魔神,她很少出现,总是喜欢开一些恶劣的玩笑,捉弄世人。”   “她?你的意思是说,魔神是个女孩子!”唐叶惊讶道。   阿撒兹勒点了点头,“恩,黑发少女,看起来很小,但她已经五千多岁了,那个女人,如果你下次见到她,不要理她,她是个疯子。”   第一次从阿撒兹勒嘴里听到这样的评价,唐叶难免有点好奇,“疯子?竟然还有你也认为疯狂的家伙。”   “……恶魔只是和人类的生存方式不同而已,如果你出生在贫瘠荒芜黑暗的深渊,大概就不会这么想了。深渊里属于弱肉强食的世界,如果不努力变强,就会被别人吞噬消化,成为别人口中的粮食。打个比方,蜘蛛女王康嘉每年会生下三百多个蜘蛛卵,但能活下来的每年大概只有一两个,能成功长大的人……恩,迄今为止,康嘉目前身边只有四个儿子一个女儿。”   唐叶骇然,“不要告诉我其他的全部都被杀掉了。”   “当然。所以在深渊里,能活下来的都是疯子,更何况是魔神。”   实在是太残酷了呵。   所以恶魔们才会争前恐后的想来到人界啊。   这里的人类弱小又无能,很容易就可以被捕食,且气候宜人,空气清澈,环境美丽,比阴影深渊实在是好太多。   活在深渊里实在是一件太不公平的事情。但或许这就是造物主的意图,每一个成功活下来的恶魔,都拥有强大的实力和恐怖的力量,被世人所畏惧。   “我记得当初签订契约时,你对我说我要辅助你成为领主,深渊里有七大领主,你要继承的是哪一个”   阿撒兹勒眼睛弯了弯,没有回答,低头仔细舔了一口她的侧脸,“这个问题问的太早了,现在我还没办法告诉你。不过我得说,有人在靠近我们的宅子。”   他摊开掌心,一个扭曲的人影从掌心钻了出来,落地,成为一个人类的模样,浑身上下都是黑色的,五官看不分明。他用眼神微微示意,这个黑暗魔儡便飞向了门口处。   魔儡带回来了一封请帖。   烫金大字给人一种富丽堂皇的感觉,信上的落款是优雅繁复的花体字。   他眨了眨眼,等看到信中的内容,笑容变得意味不明了起来,“唐,今晚想尝尝新鲜的嘛?”   唐叶摸到了一个信封形状的物什,歪过头,阿撒兹勒立刻给她读了一遍,“有人请我们做客,是古斯塔夫夫妇。”   在脑海中迅速搜一遍这个姓名,她似乎有了点印象。   当初在兰诺皇室的那两个月,她见过最多的就是各国的掌政人员。古斯塔夫这个名字对她来说绝对不陌生。   身为黑翼的最高执政官,他一生光荣显赫。他的父亲曾在帝国战役里留下赫赫战绩,母亲则是大贵族穆斯塔尔家族的后裔,他自己又迎娶了帝城第一夫人蔷薇夫人。   唐叶没有直接见过这个男人,但也听到过不少关于他的传言。据说红女王格外偏爱他,古斯塔夫是红女王的裙下臣。当然,这个偏爱是打引号的。皇室里的秘闻向来半真半假。   呐,真是……有意思极了。   蔷薇夫人花了很多心思才布置了这样一场晚宴,摆设看起来既不过于隆重,又足以华贵到衬托出她高雅的身份。   来者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她看了一眼挂钟,发现只剩下不到一刻钟客人就该上门了,急忙让侍女再看看她的发饰和妆容。   首先到的是财务大人齐齐科尔。齐齐科尔穿着墨绿色的丝绸上衣,打扮得体。古斯塔夫早就想请齐齐科尔来聚一聚,只是一直找不到一个好的时机。而齐齐科尔为了等待这场小规模的晚宴,也花了不少的功夫。浑身僵硬如枯木,站的挺直。挽着齐齐科尔手臂的是他的妻子,白露夫人。   果然是个庸俗又平庸的女人呵,光从打扮就看得出来。蔷薇夫人不动神色打量了一番白露夫人的穿着,羽毛扇轻靠在唇上,挡住了讥讽的笑意。   白露夫人全然不知,笑着一张脸迎上去。   这个帝城没有任何一个女人比自己更美。   蔷薇夫人心里再次明确了一遍这个事实,笑容愈发明媚起来。   离宴请的内室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要走,阿撒兹勒抱着唐叶来到古斯塔夫的宅邸前,佣人恭敬的拉开了大门,总管带领他们进去。   这条路两边都挂满了昂贵的油画和古斯塔夫先辈们的半身像。。   这样豪华的府邸他去过很多次,每一次都是去诱骗人类的灵魂。欲望的味道多么熟悉,一次比一次强烈,这世间最美的果然还是人类贪婪的心。   八名骑士护卫排列在大厅两侧,全副武装,从头到脚穿着精美的银白色盔甲,长长的绣满紫藤花的披风飘扬在身后。六位衣饰华丽的女仆则站在骑士的前面,每个人手里都托着一个空盘,盘子上铺着一层深红色的垫绸。   大厅中央横亘着一张巨大的红木桌,每个人的座位前摆放着簇锦的玫瑰。菜还没有上,但是名贵的酒早已准备好。   古斯塔夫和蔷薇夫人就在这张桌子的对面。蔷薇夫人身穿一袭淡粉色的绸缎长裙,袖口和裙边都绣着精致华丽的密层蕾丝,一层叠着一层,只要稍微一动,便抖如波浪般绚丽。古斯塔夫穿着墨绿色的宫廷礼服,用金线勾边。十五岁的萨莉亚坐在母亲的身边,一派天真的模样。而财务大臣齐齐科尔和白露夫人则坐在一侧。   显然,阿撒兹勒的过于年轻令他们相当惊讶。   在大庭广众之下,尤其是晚宴这样的场合,公然怀中抱着女性,哪怕是自己的亲女儿,都是相当不合时宜的表现,所以在进门的时候唐叶就搀着他的手臂自己行走。尽管阿撒兹勒认为这样的行为很愚蠢,还不如他抱着她。   这是一次相当正式的介绍,古斯塔夫率先开口,谦虚但不失自豪地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和自己的妻子,最后简单两句带过齐齐科尔。   和所有的执政大臣一样精明,阿撒兹勒暗忖,这位古斯塔夫的父亲曾是克里奥家族的子嗣,但他没有继承半点克里奥家族著名的勇猛和无畏,反而生的像穆斯塔尔家族一样阴柔纤细,一头浅栗色的卷发,下巴尖锐,皮肤苍白,尽管他已经四十多岁,或许是因为光线的缘故,他看起来比实际年纪要小得多。   “幸会,鄙人S爵士,这是鄙人的妹妹星辰小姐。”阿撒兹勒不失礼仪却简单的介绍道,优雅冲对方行帽礼。他的目光淡定而温和,给人一种诚挚的感觉,声音却远比笑容要冰冷。镶嵌在他衣领上的银色玫瑰映着烛台的光芒,微微闪亮。   眼前这两个人实在是太年轻了。男子看起来顶多二十四五岁,而女孩子只有十四五岁。但令古斯塔夫焦虑和不解的并非他们的年纪,是这个男子周身的气度。低调却强盛,足以给人危险性,但不至于到挑衅的地步。   “这是一场很小的宴会,是属于私人性质的。您是我们的新邻居,搬到这里想必很陌生吧?没关系,我们仍然是您的朋友,瞧,所以才有了这次小小的聚会。”蔷薇夫人的目光不失贪色地从阿撒兹勒面容上划过,双眼精光闪烁。女仆们立刻在她的眼风下伺候客人就坐。   “请便,尽情将这里当成你自己的家。”古斯塔夫宽容的说道。   眼看侍女即将碰到了唐叶的肩膀,正忙于应付这对夫妻的阿撒兹勒忽然转过身,巧妙挡住了侍女的手,冲对方温柔一笑,“让我来就好。”说着将唐叶引到了自己的身边,把她抱到凳子上,但同时拿走了她的刀叉,“现在你看不见,用这类餐具太危险了。这些交给我来做。”   唐叶耸耸肩,只好竖起耳朵听他们在讲些什么。   但显然她并不能听清。一切声音都像是被模糊处理过一样,在耳朵边嗡嗡作响。   简单寒暄客套了几句,古斯塔夫终于抛出了正题,“我们愿意结识新的朋友,在帝城,我们一家虽然算不上什么,但说出来的话稍微也有些人会听从。我们愿意成为您的朋友,先生。友谊至高无上,来,让我们歌颂相遇!请问,你是刚来帝城吗?原谅我的鄙薄,请问您是哪一脉光荣家族的后裔?”   “友谊的确值得歌颂,和您结识是我的荣幸,大人。”阿撒兹勒微微一笑,举起高脚杯对他说道,“恐怕得让您失望了,我和我的妹妹出生普通,无煊赫的家室,也无耀祖的威名,只不过是有一点小钱罢了。”   古斯塔夫面容一僵,尴尬地笑了两声。有点小钱?有点小钱能买下这里的豪宅?然而看对方的姿势和气度,这绝非普通家族能培养出来的,一定是世代大家在岁月中积累的贵气和从容。   食物很丰盛,大块的鲜牛肉和香喷喷的烤鸡,还有一大盆奶油海鲜汤,以及稀少昂贵的夏竹笋。   阿撒兹勒一边优雅地切开嫩肉,蘸上咸酱,塞进唐叶嘴里,发现唐叶并没有表示任何不满,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些,这才抬起头回应古斯塔夫的提问,但他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   “看来您还真是过分的谦虚,”古斯塔夫小饮了一口,“你觉得在帝城生活如何?”   “承蒙您的关心,相当好,大人。”   “这里的景色一向别致幽美,背靠中心湖。这座湖里常常有天鹅。帝国大诗人萨朗科曾为了歌颂中心湖,在我的府邸里小住了一段时日。”蔷薇夫人微笑道。   阿撒兹勒唇角一弯,两只幽绿的眼暗沉沉的,“请原谅我的冒昧,夫人,这样的风景不是每个人都能享有,但如果是您,倒是让这片湖都失色了许多。”   作者有话要说:   人物内心OS:   唐叶:眼睛快好了好激动!不过,喂喂喂你为什么要夸蔷薇夫人啊混蛋!你都没夸过我好看!   阿撒兹勒:……(只是找到了下一个猎物而已)   蔷薇夫人:恶魔恶魔,谁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美腻的女人?   古斯塔夫:我老婆好漂亮,请问我变绿了吗?   被杀掉的七八个厨师:其实我们从上一章就想给自己喊冤……   魔神:我仿佛又听到有人在背后说我帅。   齐齐科尔:我要找一点存在感。   一直没上场的纳泽:我就要成为执政官之一了,不知为何,心里怕怕的,总觉得自己是个小棋子,在被人利用。   一直没上场的红女王:所以有人希望看见我吗?羞涩脸。   一直没上场的黑女王:楼上你死开点。   上场了但这章没上场的席恩:据说我是男二号,但为什么我的存在感这么弱? 第34章 乌鸦的盛宴【二】   宴饮举行到一半,按照寻常的规矩,每个人都端着酒杯站了起来,互相闲谈。阿撒兹勒被古斯塔夫叫到了一边,唐叶一个人坐在原位上等待。   一道成熟的女音传来。   “美丽的小知更鸟,一个人在这里无聊吗?”   唐叶摸索着端起酒杯,冲声音来源方向说道,“幸会,美丽的蔷薇夫人。”   “府内简陋的饭菜不知你是否吃的惯,小可爱。我担心我们的菜肴并不如你家乡的那样合你的胃口。或许我应该先问问你和你哥哥的口味。毕竟这些菜谱都是宫廷里纯正的做法,和外界不大一样。”   这是在讥讽他们不曾吃过贵族的佳肴吗?   “亲爱的夫人,”唐叶说道,“您的招待非常的慷慨,不过倘若您对我还有些顾虑的话,这可真使我难过了。或许您不知道,我曾伴随着哥哥在兰诺的帝城金辉广场里吃过纳布纳尔酱料的烧鸡,在黑荆棘城品尝过果酱鲜牛肉,邓布列的蓝莓汁格外好喝,丰收神集市的甜粥和通心粉您真应该尝尝,北境的厨师做菜格外喜欢放芝士。对于我和哥哥这样一个四海为家的人来说,一切美食都值得赞颂和热爱。”   “这么说,你去过很多地方?”蔷薇夫人惊讶道。   “是的。”唐叶回答,“但最美丽的地方是您的居所,夫人,虽然我眼睛看不见,可我的心是明亮的。”   蔷薇夫人微微得意了起来,故作羞涩道,“如果你去过女王的城堡,便不会这么说了。小可爱。你们是独自来到帝城吗?如果在生活上需要帮助,请尽管来找我。我的宴会厅永远向你们敞开。”   唐叶内心在嗤笑,“您的心灵比金子更高贵,夫人,感谢您的慷慨赐予。我们的确是独自住在这里,不过托哥哥的功劳,尚能勉强度日,生活也可。”   “洛克菲勒大道34号原来的主人是一个古怪的公爵,他一生膝下无子,从不参与任何社交,许多贵族慕名想要买下他的府邸,都被他轰赶了出去。你的哥哥能买下这座府邸,一定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物。”   “是您过誉了,夫人,只是任何人都不会拒绝交易而已。”   绝对绝对公平又黑暗的交易呢。   “能有如此财力却如此低调,不知我是否有幸能知道你家族的英名?”   “恐怕会再次让您失望,夫人,我们只是普通的商人。”   蔷薇夫人眼里划过不可置信,商人?不,绝对不可能。但她并没有失态,而是把这仅仅当成一个玩笑,接着话茬道,“是嘛?那你们主要做什么生意呢?盐?军火?香料?”   “您想要什么,我们就有什么。无论是香料还是布匹,亦或是别的更加迷人的东西。只要您心中有想要获得的东西,我们都可以替您完成。”唐叶模仿阿撒兹勒的语气低声道。   现在可以确认,这的确就是个玩笑。   “你可真是幽默极了,小家伙。”蔷薇夫人轻轻摇着羽毛扇子,自顾自笑了两声。但她发现这个小女孩并没有跟着微笑,相反,小女孩脸上的神情相当严肃。   “夫人,”唐叶忽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朝她靠近了两步,嘴角微微扯起诡异的弧度,歪着头,用一派天真又低沉奇怪的语调说道,“若您把这当成一个玩笑,恐怕会后悔呢。您的心中就没有想要的东西吗?这里有一个机会,我们可以替您获取它,然后恭敬的摆放在您的面前,可是您却非要一脚踢开,实在是太可惜了呢。”   小女孩身上散发的魔魅之气令她不由自主倒退了一步,心脏激烈跳动起来。   “如果我要天上的星辰,你们也能办到吗?”蔷薇夫人讽笑着,把玩着手中形状尖锐的调羹,用一根手指头缓缓旋转这把调羹,“你们或许很富裕,但这里是黑翼的帝城,亲爱的小姑娘。我宴请你是施加我的好意,但这并不代表你可以愚弄我。”   “那看来您太多心了,这世界我能愚弄任何人,但偏偏不会愚弄美丽的您,蔷薇夫人,您是个聪明又美丽的女人,充满才华。如果您不信,不如今晚拉开您的窗帘吧,整片星群都将为您闪烁。到那时您再来怀疑我。”   “我开始对你有了兴趣,你今年多大,十四还是十五?可会宫廷刺绣?”   “一样也不会,夫人,您希望我多大,我便有多大。作为您慷慨的款待,我和我的哥哥很愿意为您效劳。”   “那么,你真的是一个商人?你的哥哥仅仅只是一个商人?”蔷薇夫人转动着调羹,看着它在桌子上打转。调羹尖锐的勺尖边转悠边摇晃,最后速度减慢,停了下来。她故意用手指挡了挡,勺尖对准唐叶的方向,“坦诚才能换来友谊,你得知道,亲爱的小知更鸟。”   “那么,我的答案是,的确如此。我是一名商人,我们贩卖一切。包括你做梦都想要的美丽和青春。谁付给我们报酬,我们就听谁的话。”她微笑着,“包括我的哥哥,如果你想要他,只需要付出一点点轻微的代价而已。”   唐叶挺直着脊梁坐在椅子上,漆黑的绸带正对着蔷薇夫人的面庞。   刚刚隐秘的欲望和情绪被直接说出来,蔷薇夫人脸上一红,手指因紧张而颤抖。但是她现在明确了,这是一个相当聪明的小女孩,聪明到令人可怕。   蔷薇夫人笑了,令百花失色,“那么,就让我先看看今天的星辰,亲爱的星辰小姐。”   “我尊重您的选择,也相信,您会做出最明智的决定。”唐叶面露微笑,准确抓住了调羹,还给蔷薇夫人,尖锐的勺尖朝着对方。   一道无形的黑雾悄悄从唐叶背后消散,收回到阿撒兹勒的手里。   唐叶快速眨了眨眼睛,刚刚只觉得有一股很冷的气息包围了自己,便迷迷糊糊说了一些话,现在回想起来,恐怕是撒大爷搞的鬼。   她飞快回过头狠狠瞪了一眼撒大爷,撒大爷好整以暇端着酒杯冲她温柔微笑,全然无辜的模样。   ……   晚宴结束,阿撒兹勒一一向众人告别。外面已经夜色深沉。   寒冷的秋风吹来,他拉紧了斗篷,将唐叶挡在怀中。   然而没想到,在府邸的大门前,已经有一个人等候多时。   银白的发丝如瀑布倾泄在肩头,那人摘下雪白的兜帽,露出一张白皙漂亮的脸,银色冰冷的目光冷冷注视着他们。   他的目光如利刃在阿撒兹勒身上刮过,停顿了几秒。   “你是新住在这里的人?”   原来是神廷的大祭司,总术士大人。   猝不及防的问话,让唐叶抬了抬头,但很快就被大掌按回了怀中。   难道这么快就被找上门来了吗?他迅速思考了一番,从容道,“是的。这里就是鄙人的屋舍,不知你有何贵干?”   总术士露出疑惑的表情。不,不对,下午的时候,他明明察觉到了有恶魔的气味,所以在一路追踪到这里。   然而现在忽然断了。   为什么一点都看不出来?他太熟悉恶魔了!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懂那种生物。但偏偏这个明明嫌疑最大的人站在面前时,他却闻不出半点气味来。   总术士的脸色相当难看,“只是路过而已。”   “那您请便。”   阿撒兹勒抱着唐叶头也不回进了府中。   可恶,最好不要露出马脚来!总术士大人握紧了手,只要有一丝可能,他都不会放过。   “你刚才遇见了谁?”   “一个散发着恶心味道的男人。”   “……”不用猜,肯定是神廷的人无疑了。”   回到家里,唐叶终于敢发作了,蹭的一下子从他怀中跳出来,张牙舞爪,“你今天晚宴的时候是不是对我做了什么。”   “古斯塔夫家的厨师如何?”   “不准装傻,就是和蔷薇夫人单独相处的时候。我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话语,我想到了你。”   阿撒兹勒语气郑重,“放心,我不会伤害你。”   “但你控制了我!”   他叹了口气,“在某些场合,女人之间的交谈更为便利……我绝对不是想要控制你,亲爱的小公主,我是个恶魔,需要靠交易来换取想要的东西,虽然按照协议你必须协助我,但你仍然太小了,这些内容就交给我来做。我保证,不会有下次。”   “阿撒兹勒,你不信任我。”   “这和信任无关。”   “你不信任我,所以你会选择直接操控我的身体,而不是告诉我如何去做。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就让我来完成协议的要求吧,就当是我遵守自己的承诺。”   阿撒兹勒神情一顿,缓缓低下头来,目光暗沉,“那么,帮助一只恶魔,你究竟想要什么呢?”   因为你一直在我身边啊。我想要的,就是这样的陪伴啊。   唐叶默默的想,如果没有他,恐怕她不会过得如此优渥而舒服。过去几个月里照顾她的点点滴滴,唐叶当然都记在心里。但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一味地付出,人都如此,更何况是看重平等交易的恶魔。有付出才有获得,她安逸太久了!   既然选择了和恶魔同行,就应该做好接受他一切的准备。   但因为羞赧她没办法说出这些,只摇了摇头,嘴硬道,“我不太喜欢这样,阿撒兹勒,这样感觉我被排除在了你的世界之外,随时被利用。”   原来。。是这样想的……阿撒兹勒微微一愣。   在她误以为两人即将陷入死局时,他忽然轻轻开口,“如果你选择成为一名恶魔商人,我会尊重你的决定。”   “最好如此,我希望能和你并肩站立,我亲爱的恶魔。”   并肩吗?   他眨了眨眼睛,意识到怀里的小姑娘并不是一个很容易被蛊惑的家伙,同样,也并不是一个足够机灵的人类。   和恶魔并肩,无疑是愚蠢的决定。   他给过她机会远远逃开,但她总是这么迫不及待把自己送到嘴边上来呢。   这该让他如何是好。   “那么,就和我一起堕入深渊吧,我亲爱的,唐小姐。” 第35章 乌鸦的盛宴【三】   恶魔的语言具有强大的蛊惑力。   蔷薇夫人第一次感到心绪不宁,这比她新婚之夜那晚还要令人困惑而忐忑。   她清楚的记得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当自己身穿洁白的嫁纱,缓缓走过铺着厚厚玫瑰花瓣的红地毯时,那个男人就在尽头冲自己微笑。   她看见了很多人,又似乎一个人都没看见。炽热的吻落在自己的手背上,陌生的男人说他将是她的丈夫。   在年幼的时候,就有人对她说,以她的美貌足以成为侯爵的夫人。但她并没有嫁给一个侯爵,而是成为了执政官夫人。   奥瑟家族远不如从前,或许就是从限兵令开始的。她刚刚记事起,某一个夜晚,荆棘皇后带着许多人来自己家里做客,她用懵懂无知的眼四处张望,却被母亲叫回了房间。   没过多久,父亲自杀了。再后来,她嫁给了古斯塔夫。   “亲爱的,你在想什么?”   蔷薇夫人连忙收回思绪,“亲爱的,想我们的幸福的婚礼。”   “哟——那都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   “是呢,已经十五年了。”蔷薇木然地想。她回忆起那时候羞涩拘谨的自己,奥古斯神在上,她早已从懵懂无知的女孩成为了帝国艳花。   世上绝无仅有的美。   古斯塔夫抱着自己的妻子,心中却想的是另一个女人。尊贵、强势、狡猾,他心中的女王。“你觉得今晚那个新邻居怎么样?我看见你和那个盲眼的小姑娘交谈了许久。”   “很好,”蔷薇夫人快说道,“一个很可爱的孩子。你应该认识认识她。你呢?那位英俊的S爵士。”   古斯塔夫耸肩道,“是假名,这样的代号一听就是。不过很可惜,我没有打探出他的身份,他说自己是个商人,哈,没关系,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或许他们真的只是商人。”   “不,绝不可能。”古斯塔夫眼底划过精光,“你留意到了那个小姑娘的发色了么?银灰色。那可不是普通人能拥有的颜色。它属于兰诺的皇族。不管怎么样,至少我们见到了他们。”   大儿子刚刚从宫廷回到府邸,已经沐浴完毕,穿着雪白的长袍,敲开了他们的卧房。   “晚安,父亲大人,母亲大人。”湿漉漉的金色卷发衬托着塞缪秀美英俊的脸庞。   古斯塔夫点了点头,蔷薇夫人在他温热的额头留下了一个充满慈爱的吻,“晚安,我的勇士。”   但塞缪没有像往常那样离开,而是紧紧握着拳头,低着头,脸上露出痛苦又疑惑的表情。   “怎么了,我的乖孩子”   “母亲,我是不是会迎娶风鹰城的洛尔弗小姐?”他艰难开口。   蔷薇夫人脸色一变,“是谁说的?你这是从哪里听到的?”   塞缪死死咬着嘴唇,没有言语。   “你何必问他?他天天伺候在大皇子身边,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红女王虽然没有丈夫,但有一个养子。世人尊称这位养子为大皇子,他享受的恩宠比帝国任何人都要多。偏偏心思灵巧,各方面的事都知道不少。   古斯塔夫的确有这个主意,儿子已经十四岁,再过两年,就到了定亲的时候。所以,他早已给风鹰城的城主写了信。可是没想到,这风声还是透漏了出去。   “父亲,”塞缪粗声粗气的说,好似鼓起了莫大的勇气,“您明明知道,我爱的人是莫兰多家族的莫妮卡小姐!”   “够了,你给我滚出去!”   “父亲!”塞缪不甘心的喊了一声。   蔷薇夫人连忙打圆场,“好了,不要再惹你父亲生气了,你可以明天白天空闲时再提起这件事,快回去休息!”   他看了看父亲冷漠的脸,又看了看母亲,头也不回离开房间。   “像什么话?这才多大,就敢这样质问我?”古斯塔夫怒道,“如果塞缪有钮因家的大儿子纳泽一半的努力和听话,我就不必这么生气。萨莉亚也该跟着学学宫廷侍女的规矩和礼节,再过几年,她也要出嫁了。”   塞缪会成为帝国最闪耀的青俊,而萨莉亚则是帝城最明亮的珍珠。   当晚,和过去无数个夜晚一样,蔷薇夫人尽心尽力伺候丈夫梳洗。他把她拥入怀中,但是在床上的时候,他又翻过身去,背对着她。   “杰夫……”蔷薇很小声的喊。   这是他的小名,在新婚之夜,古斯塔夫一边亲吻着她的脖子一边对她这样说的。   “怎么了?你还有什么事要说?”   “我……我这边有点冷。”   古斯塔夫闻言坐了起来,把整张毛毯都甩在她身上,又让仆人送来另一床羊毯。   她呆呆看着丈夫的动作,古斯塔夫的行为却如寒冰一样扎进了她的胸口,“不要这样,杰夫,抱着我睡吧。”她突然颤抖着说道。   是从多久以前就开始分开睡了?时间太长,她都不记得了。他会故意亲昵她,拥抱她,但在床上的时候,再也没碰过她。   “一定要这样?”古斯塔夫忽然语气冷冷的问。   “算我请求你,作为一个妻子。”   “我明日早晨还要去王宫,听话点,乖,你是我最心爱的玫瑰。我疼爱你,但希望你尊重和服从你的丈夫。”他没有动,就这样睡下去了。   王宫,又是王宫。他永远都在王宫!王宫到底有什么好?不就是那个女人在!   一股异样的痛苦席卷了她的心脏。   世人都说帝城最美的人是蔷薇夫人,她拥有极致的美貌和妖娆的身材。但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她永远比不过另一个女人。而现在,她也逐渐变老了,什么都没有,连丈夫的爱都掌握不住。   眼看她就要失去这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夜已深沉,蔷薇夫人的脑海里再度闪现过星辰小姐的话语。她抱着一种忐忑又不安的情绪,小心翼翼从床上爬了起来,披着薄毯独自来到窗前。犹豫了好久,才缓缓伸出手,轻轻拨开了窗帘。   一刹那。   奇迹发生了。   金色、银色、紫色……无数耀眼的色彩在视线里闪耀着,天空呈现出从未有过的美丽和热烈,夜晚如此繁华,璀璨的银河几乎就流淌在她触手可及之处。浩瀚的星空散出亿万光辉,她被这片炫目的景色震惊地无法动弹。   半晌,她收回目光,这时她看见,一封信正安静躺在窗台上。   “整片星群都将为您的美丽闪耀——致世上最尊贵的蔷薇夫人。”   一片漆黑的羽毛从信中飘落,在午夜冰凉的空气中,安静落地。   ……   唐叶发现自己的眼睛能看得见了。就在独自泡澡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头饰找不到了,正打算叫撒大爷帮忙,朦朦胧胧的白雾里,眼里好像多了一道影子,很淡。   又消失了。   她揉揉眼,发现不是错觉。这道影子就是镜子,她竟然能看见镜子中的自己!   恢复了!视觉恢复了!   狂喜涌上心头,但她没有把黑绸取下来,而是装模作样戴在眼睛上,心中存了一番捉弄的心思。   唐叶故意伸出一只手摸来摸去,一步步走到门口,还没敲门。   浴室的门已经悄无声息打开了,阿撒兹勒忽然出现在面前。她吓了一大跳,但马上镇定下来,继续装瞎,“你在哪?”   “这里。”他轻快地伸出一只手,将刚洗完澡热喷喷的某人抱在怀里,运回房间。   “先睡吧,唐。我就在隔壁。”   “好。”唐叶迅速躺下,小心翼翼扒开黑绸,露出一条细微的缝。   阿撒兹勒关了灯。房间漆黑一片。   然而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阿撒兹勒的确打开了门,的确走了出去,并轻手轻脚把门关好。她也的确听到了他走远的脚步声。   没过一小会,一道扭曲的黑影突兀出现在房间内。   阿撒兹勒又悄无声息穿透墙壁回来了,就这样悬浮在半空中,轻手轻脚坐到离床不远的沙发上,安静看着本应该乖乖睡觉的自己。   ……所以说,之前那些晚安告别都是骗人的嘛?   卧槽卧槽卧槽欺负盲人!   她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视线,就聚焦在她为了假装已经睡着而故意露在外面的胳膊上。   这眼神过于炽热,让她有些不安。   阿撒兹勒忽然站了起来,她心跳一滞,看着他缓缓飘近,忽然附身,唇就悬停在她的胳膊之上。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忽然把目光转向她的脑袋。   唐叶赶紧闭上眼。   视线持续了好一会,他再次紧紧盯着这只胳膊,夜晚的空气很凉。唐叶假装睡着了翻身,嘴里说出一句梦呓,把胳膊赶紧收回毛毯下来,背后浸出一层冷汗。   他高大的影子就落在她的身上。   更惊悚的一幕发生了。一只手忽然按住了她的腿。   唐叶虎躯一震,考虑要不要假装惊醒踹开他。   腿上一凉,一股力量忽然压制住了四肢,她动弹不了,意识反而越来越模糊。如果现在她睡着了,恐怕根本就醒不过来。   唐叶看见自己的小腿被抱进了他的怀中,轻微的疼痛感传来,但这股疼痛感很快就消失了,阿撒兹勒收回了黑雾。她看见自己的小腿被拉了深深一条血口子,深红色的血液流了出来。阿撒兹勒就这么低着头,一口口舔着。   她感觉不到疼痛,应该是他用了麻痹的术法。   心中犹如霹雳闪过。   明明睡前还说要相信他依赖他……巨大的恐惧蔓延上了心头。   “胖了。”舔着舔着,忽然,一道轻轻的呢喃声响起。阿撒兹勒似乎还没意识到唐叶是醒着的,放下腿,又换起另一条腿,埋头安静继续舔舐了起来。   卧槽卧槽竟然说她胖!不,不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家伙竟然在吃她的血舔她啊!   她的内心忽然升起一个细思恐极的念头。   是不是过去的几个月里,在她盲眼的时候,阿撒兹勒每个晚上都会这样出现?而靠自身强大的修复能力,这点伤口,不需要一个晚上就能自动修复。   怪不得她总是很虚弱,总是需要被抱着,总是感到浑身无力。   她浑身都是紧绷的状态,通过皮肤的触感,她能准确感知到对方锋锐的牙齿和布满倒刺的舌头。他轻轻咬着她的腿腹,牙齿来回厮磨,但就是没咬下去。   这绝对绝对不是正常的表现。   等舔够了小腿,唐叶整个身子都麻了,手心全是冷汗。她心里祈祷这家伙赶紧走,大半夜搞什么鬼。但阿撒兹勒似乎并没有满足,忽然掀开毛毯,把她从脖子到脚尖全部都嗅了一遍,终于出舒服的喟叹。 第36章 乌鸦的盛宴【四】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和震惊蔓延上了心头。   阿撒兹勒终于彻底消失在了房间里。   唐叶睁开眼,汗水涔涔。她小心翼翼来到窗台前,拉开窗户,冰冷的风吹了进来,整颗心也仿佛在风中空落地飘荡着,心口传来钝痛感。   黑夜压来,过去的阴影也压来。   果然呵,人类和恶魔是无法共处的嘛?小腿传来轻微的酸麻感,提不起半点力气。   唐叶望着窗外沉甸甸的夜色,一双碧蓝的眸子,渐渐漆黑一片。   ……   狩猎雪狼的猎人队伍在黎明之际到达了刺鸟酒馆,灿烂的阳光犹如破碎了一地的金币,正等待人捡。队长蓝盾希望这一次的猎物能卖个好价钱,他出高兴的呼叫,身后的弓箭手和野蛮族壮士立刻跟着兴奋的喊了起来。   “歌颂野林女神阿瑞斯塔娜!”   “阿瑞斯塔娜女神万岁!”   八十五只完整的雪狼皮,已经是不错的成绩!   对于佣兵和猎人们来说,英雄酒馆无疑是交易的最佳场所。   刺鸟酒馆在帝城颇有名望,从清晨到深夜,这里的客人络绎不绝。刺鸟酒馆的门口摆放着两只被涂成血红色的石像鬼雕塑,翅膀并拢在身后,脖子上戴着已经枯萎了的花环。   推开酒馆的门,偌大却拥挤的空间里熙熙攘攘,墙壁上装饰的各色魔兽头颅硕大而令人惊奇。但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吧台后方耸立着的巨大的刺鸟白骨架。尽管是骨头,刺鸟的长喙却如厉剑,散着无形的威压,仿佛能随时啄走你的心脏。   真不容易,蓝盾心想,当初猎杀这只巨型刺鸟的人真不愧是个勇士。   这里,交易每分每秒都在上演。不同的木桌上,素不相识的人,称兄道弟的人,或许只是隔壁桌的人,只要你有兴趣,能付出报酬,都能找到最佳的交易方式。或是谋杀抢劫,或是打猎远行,或是远征他方,或是搜去情报,或是资源交换,或是奴隶贩运……这里,只有你想不到的交易,没有你做不出的交易。   门铃再次响动,这一次,进来的不是猎人和兵团,而是一个个子矮小的家伙,身穿深红色的斗篷,动作轻盈却虚弱。显然,大多数人对这个新来的家伙并没有上心,酒杯的碰撞声不绝于耳。   她驻足观察了一会,似乎终于下了某种巨大的决心,朝吧台走去,低声对老板说,“驿站的服务是在这里吗?”   擦着闪亮银酒杯的手一顿,蓄了满脸橘色胡须的老板不着痕迹点了点头,一边吆喝着来客,一边轻快回答,“是的,您要去哪里?”   少女的拳头握紧又松开,半晌,艰难吐出两个字,“君临。”   酒馆老板微微一愣,君临,那可不是个普通人应该去的地方。身为大陆唯一一个独立的自由城,不受任何皇室管辖,在君临的势力盘根错节,极为复杂。也正因为此,君临被称为混乱之都、弑杀者的乐园。但从来没有一个国家打过君临城邦的主意——因为实在是太愚蠢了。大陆上高级术士极少,绝大部分术士和异族都来源于君临。有这批强大的力量在,即使它只是一个城邦,可它的危险度丝毫不亚于一个庞大的帝国。   “去君临的车队有,不过,实在抱歉,我必须得知道您去的原因,小姐。毕竟君临现在对外审查过严,我可不希望我的客人给自己带来麻烦。”   因为要避开一只恶魔?要寻找精灵语?不,这些理由都不能说。   君临拥有强大的限制阵法,足以保全她不被发现。同样,君临的历史比任何一个国家和地区还要久远,或许存在上古的遗物。她花了太多时间在阿撒兹勒身上了,现在,该认认真真去完成自己的事情了。   唐叶安静掏出整整十枚纯金的帝国币,压低了声音,“听着,我只是去看望一个朋友,绝不会惹出任何麻烦,你大可放心。”   酒馆老板心领神会将金币快塞入口袋中,展开愉悦的微笑,“您最近的车队车次还有半个时辰,从后门出去,有木桩标牌。现在要喝点什么吗,可爱的女士。”   “……一杯蓝、不,一杯西柚汁,谢谢。”   为什么心脏会这么难受?   不过她很好奇,昨夜自己跳窗的时候,明明不可避免出了声响,但似乎并没有惊动阿撒兹勒。根据契约,他们不能相距太远,否则阿撒兹勒的力量会受到限制。现在显然已经远几千米,他没有追上来。   这一切都很可疑,她甚至有些后悔昨晚的莽撞。   可是他趁自己眼盲入睡之际舔舐自己血液的那一幕,怎么也忘不了。上一次差点被杀掉,若不是看在阿撒兹勒细心照顾她,而且是魔化失控,否则无论如何她死也要离开。但这一次……这分明是有意为之!   那家伙是个不理解人类存在的恶魔啊!   到底自己在期望什么呢?   她怔忪望着吧台上的盛满西柚汁的水晶杯,正欲拿来饮上几口,一只白皙的手忽然挡在了她面前,“酒馆的东西对女士来说都不太友好,可爱的小姐。”说着,他声色具厉对老板道,“请立刻换一杯,谢谢。”   “你的果汁刚刚被老板偷偷加了酒,抱歉,请原谅我刚才的失礼。不过,小姐,选择一个人来酒馆并不算明智的决定。”   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身穿白色斗篷的男子已经驾轻就熟地坐在了她的身边,兜帽下的面容很熟悉。   白皙清俊的五官,澄澈的天蓝色眼眸慈悲又漠然。   ——竟然是席恩!   下意识的反应,她很想立刻就逃走!   但此刻自己的脸上带着未婚少女特制的蕾纱,他应当不认识自己。于是冷静道,“谢谢。”   “不,不用谢我,这都是神灵的旨意。”   右手扣于胸前,席恩露出温柔的微笑。   神廷的神职人员来酒馆明明看起来更不明智才对吧。不过她没有继续理睬他,而是专心等待车队的到来。索性这次路上没有遇到奇怪的天气,当后门传来马蹄声时,她的心忍不住剧烈跳动。   车队已经在后院等候。能依稀瞧见马车厢上的深绿色旌旗,中间颜色稍微浅一点,是麦穗的形状。   “请上去吧,小姐。这次的路程是七天,祝您旅途愉快。”   唐叶找了个没人的车厢坐好,忽然,厢帘被人掀开,来者竟然是席恩。   席恩也微微愣住,很快反应过来,微笑道,“实在是很巧。”   她尴尬了一瞬,点点头,紧张地并好双手双脚。   现在席恩就坐在她的对面。他难道也要去君临城?   幸好席恩是个话并不算多的人,不然若是被搭话,她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见他掏出一本厚厚的牛皮书,挑开一角车帘,回身问她,“阳光会晒到您吗?”看她并无不快,便沉默地读起书来,神态专注。   唐叶缓缓收回思绪,尽量让自己表现的平静,将目光投向窗外的风景。   马蹄下踩着的官道是由红砖铺成,但出了城,泥土立刻松软了起来,并微微下陷。   烈蓟官道逐渐变成了一条比猎人小路大不了多少的路径,地面还留着深深的车辙痕迹,路径两边长满了野草和藤蔓。道路西边是平坦却茂密的丛林,东边地势稍陡,湿润的丘陵此起彼伏,最高的一座丘陵上耸立着三座灰岩瞭望塔,还有两座伐木场,浓烟直冲上天。   远处,山脉犹如巨人斜卧。每当西风吹起,片片巴掌大的枯黄树叶犹如惊鸟飞旋。在一个地势较高的位置,他们经过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村庄。此时,帝城已经远远被甩在身后,小如一个点。   离阿撒兹勒很远了。   他会发现吗?不,他现在一定发现了,有可能正在找自己。   透过茫茫雾气,她瞥见了莫西山脉高耸的峰顶,农舍像是小孩子的积木被随意拼接在辽阔的土地上,远处的丛林形成天然屏障。   直到天色已暮,马车停在了一处空旷的位置,仆人纷纷扎营,袅袅的篝火升起。她掏出了口袋中的干面包,准备烤热了再吃。一个打扮陌生的小厮忽然走近,手里端着一盆热乎乎的奶油炖肉汤,“吃点热的吧,小姐。”   “这是给我的?”   “当然,小姐,千万不要拒绝,您一路的食物都已为您安排好。还需要点别的吗?那边还有烤羊腿和干鱼片,以及新鲜的兔、野猪肉。”小厮轻快地说道。   “谢谢,我会自己去取。”   “恐怕您会被烫到。”小厮迅速回答,“不如这样,如果您需要,就随时叫我,可以吗?我就在那里。”他指了指不远处一个架着炖锅的地方。看到唐叶松口,他这才离开。   她并没有立刻喝这碗汤,小心翼翼观察了一下,似乎周围的人端的都是一样的器皿,看到有人尝第一口,她悄悄舀了一小勺放在炼金试毒纸上,没有变色,迅速将炼金纸用脚踩进厚厚的叶子下面,才放心喝起来。   送走一波麻烦,又来了另一个。“这里不错,竟然还有热食款待。”席恩撩开长袍,果然又选择坐到了她身侧。   “嗯,而且味道也不错。”唐叶安静朝旁边挪了挪,乖乖低头喝汤,呈现无害趋势。   “所以你也去君临城吗?可爱的小姐。”   “嗯。”   “独自上路,路可不会太好走。”   “不。”唐叶心思一转,开口道,“我有朋友在君临等我,她知道我的去向。”   这样表示她并不是一个人,让别人少打些歪主意。   席恩笑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召唤塔,这座塔相传曾在神魔战役里立下大功,神圣召唤总术士桑吉就是利用这座塔召唤出强大的神明投影,但现在,已经什么都不剩。塔身遍布绿苔和爬山虎,碎砖到处都是,有棵树从塔的裂缝间生长出来,表面覆盖着苍灰色的死皮。   “那是英雄塔。”他说道。   唐叶放下手中的勺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谢天谢地,她的帝国历史学学的不错,“这座英雄召唤塔守住了帝城。”   席恩错愕,“我以为人们早已抛弃了战争史,没想到还会有年轻的女士记得。对,没错,当年深渊魔族攻打帝城,因为四周地形缘故,帝城处于平坦地区缓缓收拢的狭窄地带,如果要去帝城,必须经过烈蓟之路的关口。所以,这座召唤塔就相当于帝城的守护灵,”他诡秘一笑,“但据说这里因为死灵太多,夜里常常闹鬼,有很多士兵的亡魂就逗留于此。” 第37章 乌鸦的盛宴【五】   洛克菲勒大道34号一如往常沉默。   隔着碧蓝色的湖泊,城堡上方荆棘王室的玫瑰旗,烈烈飘扬。除了玫瑰旗,代表联邦的巨斧勇士旗也被安置在塔楼之上,一红一黑,交相辉映。   此时,阿撒兹勒靠着窗户静静看了一会,他的手边铺着一张羊皮纸,写满了日程和姓名,旁边堆满帝国的资料和各式纸张。   一道深紫色的影子凭空浮现了,从阴暗的角落里,影子那双空洞的眼盯着阿撒兹勒的后背,“哟,这房子真安静……啧,你的小可爱呢?”   阿撒兹勒没有回头,“走了。”   “咦?”影子微微吃惊,“你让她走了?这可真不像你!兰,那个小可爱似乎是你的交易主吧。”   “你来就是为了问这些?”他随手拿起羊皮纸,抚了抚鼻梁上的银丝细边镜框,一边圈圈点点勾画,一边说道。   “不,当然不,不过,现在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事呢?或许你早该在最初的时候就杀了她,人类都是贪婪又虚伪的生物,肮脏不堪。我可从来没听说过恶魔和人类共处的故事,要么是利用,要么是死亡。”   利用和死亡吗?   阿撒兹勒安静凝视着羊皮卷上的文字,敛着一双狭长幽绿的眸,指尖轻轻敲打着窗台,漫不经心开口,“你应该早些劝说我,但现在已经有些晚了。”   自她离开后,心中总觉得有些别扭和烦闷。   说不出来是为什么。   “身为恶魔是有许多特权的,兰,把她找回来吧,取走所有的灵魂,你可以单方面毁掉交易,反正那些惩罚并不会伤害到你!”   阿撒兹勒沉吟了一会,半晌,回绝道,“在操心我的事情之前,不妨先担忧一下你自己的容器吧。”   影子闻言立刻有些烦躁,在屋子里冲来撞去。作为深渊里的影魔,它们是没有实体的,来到人间必须要找一个恰当的人类当做注脚的容器。他寻到了一个小贵族的年轻男子,住在那男子身体里一段时间,却没想到,这个男子忽然消失了!   “该死!亚尔维斯,我一定会找到他!”   阿撒兹勒微微一笑,“很好,看来我们现在又多了一个相同点。”   影子立刻嘲讽,“不一样,亲爱的兰,我和你这种无心的高级深渊恶魔不同,我非亚尔维斯不可,因为我爱他。虽然似乎他并不能接受我……而你,来,让我猜猜你的小可爱逃走的理由……啧,你竟然没有直接抓她回来。”   阿撒兹勒难得脾气很好,听了这么挑衅的话仍没有生气,相反,显得很淡定,“爱他?这个字眼从你嘴里说出来真可笑。那么,做一个交易吧,我帮你找到亚尔维斯。”   “啧,想要和你的同类做交易吗?我们都是没有灵魂的呢,兰。”   “这有何不可?作为砝码物,你的代价并不一定是付出灵魂。”   影子犹豫了一下,“那你要什么?”   “影魔最擅长读心,”阿撒兹勒面容隐匿在一片阴影里,“我想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   “哈,那你为什么不在她逃得时候,直接拦住她,亲自问?我可不信你会让猎物在自己的家里溜走。”   “她害怕我。”微沉双眸,他自嘲道,“我感受到了,她灵魂里的失望和难过,还有恐惧。我没办法接近她,也不想激怒她。”   “你对她做了什么?”影魔趴在书桌上,深紫色半透明的身子被风吹的微微晃动,好奇道,“小可爱之前也挺正常的,你……你该不会强行那什么她了吧……”   一道漆黑的雾气凝成刀刃,立刻朝影魔方向射去。   影魔立刻嗷呜嗷呜乱叫着避开,“我的错,我的错,有话好好说,兰,兰兰,兰守猎!”   阿撒兹勒慢悠悠吹了吹指尖上凝聚的黑雾,这才慢声慢气道,“……两月前,为了强行关闭深渊缝隙,我恢复成了恶魔形态,一不小心吸走了她一部分灵魂,导致她双目失明。因为灵魂缺失的缘故,她身子羸弱,为了弥补这部分灵魂,我找到了亡灵玫瑰。”   “啊,你说亡灵玫瑰夫人?天,你该不会……”影魔停下飞舞的身子,攀在沙发上,垂着两只细长的透明的腿。   “她喝了用亡灵玫瑰熬成的汤,恢复度不错。但是亡灵玫瑰是深渊魔神的宝物,深渊之气过于浓郁,人类无法承受……我只是想帮她把那部分深渊之气从血液中清理出来……”   只是用的方法比较……嗯……令小姑娘无法接受而已。   影魔大骇,尴尬地咳嗽了两声,“……你竟然杀一只高等恶魔只是为了炖了给人类吃?”   阿撒兹勒放下手中的羊皮卷,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俯身,微笑,“是的,你该庆幸,你身上没有任何值得食用的部分。”   影魔浑身一颤,往后飘飞了几丈远。兰就是个无情冷血的大变态,哼!   “喂喂,我们在深渊里可认识这么多年了!比你那个小姑娘情谊真多了!”   然而一想到唐叶,阿撒兹勒的笑容便寸寸消失,有些烦躁和漠然。   看到阿撒兹勒没说话,影魔讪讪开口,“你完全可以当面和她解释,”   阿撒兹勒眼神一暗。她对他有芥蒂,他一向就知道,芥蒂就在于那双受伤的眼睛。   为什么内心会这么空落又难受呢?像是冷风吹过一栋空旷的旧房子,每每吹过,都会出刺耳的声响。   这股烦闷感挥之不去,更多的还是一种疑惑。   他其实更想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不急,我不会离开她太远。”阿撒兹勒裂开了猩红的唇角,一只手懒散撑着下巴,笑容瑰丽到惊心动魄,“所以,来完成一项交易吧,影,我帮你找人,你帮我问心。”   影魔思索了一番,感受到无形的威压和亡灵死气弥漫在整个房间里,骨子里都在冷,点点头,“成交。”   ……   秋冬之际,夜凉风寒。   唐叶迷迷糊糊醒来,发现身上多了一块厚厚的羊毛毯,席恩就躺在不远处,身上什么都没有盖。   借着篝火的火光,能看到羊毛毯上绣着的花纹,边角处是神廷的神徽。她蹑手蹑脚起身,把毛毯还给了这家伙,脑海又回想起之前黑荆棘城最后一次见到席恩时的场景。   那时他浑身是血,漆黑的血,双眼绿,跪在地上残喘。   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完全看不出来受过伤?他现在的模样,好似从没经历过那些可怕的事情。但她心里明白,那并不是一场荒诞的梦。   夜空中,繁星闪烁,璀璨斑斓。火光将她的影子拉扯成不同的形状,投射在林间。一些人睡了,但另一些人没有。值夜班的人一边打瞌睡一边揉着眼睛,还有三五个马车夫聚在一起玩色子赌博。   林子里很静,车队中的女眷零零散散,多为老妪和年轻的小萝莉。她提着灯寻了个偏僻的位置,直到车队看不见,正要小解。   风吹过丛林,周围一片漆黑。有什么绿色的东西在跳跃。   她的心一下子就拧紧了,抓起裙摆想往回跑。   一道庞然大物却分林错叶,直直跳了出来,挡在路中央。丰锋锐爪子紧抓着地面,喉咙里滚出低低的咆哮声。   月色下,这是一匹银灰色的狼,绿幽幽的兽瞳可怖又冰冷。   狼都是群居生物,恐怕这里不止这一只。   那只狼盯着她,似乎也在思索。   突然,它动了,前爪狠狠抓挠过来。   唐叶想都没想,将手中的燃油提灯使劲摔向它。滚烫的燃烧剂立刻蹿到了狼身,燃烧了起来。   狼都怕火。   它一惊,咆哮出声,却没有按照常理那样逃走,而是更加凶厉的撕咬而上……   人类的速度绝跑不过一只狼,就算她呼救,等他们赶过来,恐怕也来不及了。   心中迅速思索了一番,她抽出放在衣内的匕首,先将胳膊送了出去。待那只狼狠狠咬上她的胳膊,摔倒的一瞬间,唐叶立刻反手一刀狠狠捅进了它的脖子。   几乎是用出了全部的力气。   温热的血液喷洒了出来。   胳膊已经痛的失去知觉,   狼呜咽一声,想要逃走。可唐叶就像是不要命了一样,用刀使劲架着它的脖子,整个人就扑在狼的身上,死死压着它,用已经失去知觉的胳膊死命堵着它的嘴。   火焰蔓延了过来,噼里啪啦作响。在火焰和匕首中,狼终于停止了挣扎,扑腾了一下,不动了。   她气喘吁吁跪坐在地上,用沙土扑灭了身上的火星,最外层的衣服已经被烧得七零八落。   为什么这里会有狼?这里是靠近乡村和市镇的平野地带,常年有人巡逻,不可能有大型猛兽。   不对!明显不对!   越来越多的绿色眼睛亮了起来,四面八方。   她不敢停留,将这个消息带回了车队驻扎的位置。   护卫一时间都惊醒了过来,齐刷刷拔出刀。这时他们才后知后觉发现,这辆车队被狼群包围了!   很明显,那些狼都不正常,看到篝火也并不畏惧,幽绿的眸子像是燃烧的鬼火!   席恩迅速脱下斗篷,罩在了她头上,“你刚刚怎么了?”   她一惊,下意识挡脸,面纱在战斗中被撕破了,现在她满脸血污,应该不会被发现吧——她如是安慰着自己,顺手拽着斗篷把自己藏好,“刚刚……我遇到了一只狼。”   右胳膊已经彻底被咬断,靠一丝皮肉连着。身体的愈合机制为了防止剧烈的疼痛让身体主人陷入昏死,所以预先采取了隔离,她只是单纯感觉不到手,并没有觉得多疼。但从席恩惊骇的目光中,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确伤的有点重。   这个小女孩简直太奇怪了。哪有胳膊活生生被撕掉了还这么淡定的?席恩立刻释放神圣术法给她疗伤,没想到小女孩还别扭的躲了躲。   “这手再不治,就该废了!”   其实睡两个晚上就好了,但是如果就这么好了,估计会引起怀疑,所以她挣扎了一小会就不动了。   金黄色的光芒从席恩的医导书里涌了出来,爬到她的胳膊上。知觉一点一点恢复。   “……这就是治愈术吗?”   果然和自己自带的治愈效果不同啊。   席恩点点头,先是问她痛不痛,才温柔的说道,“这是神圣系魔法中的恢复类术能,想学吗?如果你愿意,各大教堂都可以去。只要你成为真诚的信者。”   果然无时不刻不在传教啊这家伙。   弓箭手和勇士已经准备就位,这个车队还配了一名学士级别的元素术士。   狼嚎声越来越大,此起彼伏。   忽然,一声凄厉的尖叫声传来。 第38章 乌鸦的盛宴【六】   狼群整齐划一的行动,不要命的扑了过来!   车队的队长海因西里终于发现了事态的不正确,“为什么这里有这么多狼?我们走这条官路走了十多年,也没遇见这样的事!”   打扮斯文穿着马靴裤的文雅中年男子亚默德撇了撇小胡子,神色严峻“恐怕是狼野巫女搞得鬼。那些狼的眼睛都有些奇怪,恐怕是被巫术控制了!那个主控人肯定就在附近!”   众人倒吸了一口气。   锋利的狼齿把一个瘦小的护卫撕成了两半,头颅被咬下来,吐到一边。旁边的妇女出嚎啕哭声,想要扑上去,却被周围的人拉住。数不清多少只狼,或许有两百只,或许三百只,整个丛林都是绿色的眼睛。   队长当机立断拉出了信号箭,红色的讯号被射到树林之上的天空如烟花一般散射开来。自信号箭射出后,那些狼就像是疯了一样。副队让所有的老人妇女以及小孩尽量回到马车上不要出去,可那些狼竟然撕开了马车窗!副队朝最近的狼挥剑砍去,却被另一只狼咬住了胳膊,接着身后又有狼扑过来。他出狂暴的怒喊,双目通红,肌肉像是气球一样迅速鼓胀起来,将那些狼甩开。这些狼张口就咬,牙齿能刺穿护卫身上的锁甲。   “该死!它们身上有巫术!”劈断了一只狼脖子,海因西里立刻大叫。这些狼的狼血里有斑斓如星辰一样的亮片!唯一的元素术士拼命发射火焰箭,但狼群已经不再惧怕火,空气里充斥着皮肉烧焦和浓烈的血腥味。   席恩操起篝火旁的尖锐木棍,刺穿从忽然扑来的狼的胸口。那只狼呜咽了一声,浑身抖了一下,便掉到了地上。他拔出棍尖,亮闪闪的红色血液如喷泉般涌了出来。   “现在胳膊好一点了吗?”   “是的,谢谢,先生。”   他环视了一圈周围,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金色的圆牌,塞进她手里,“拿着它,小姐,不要拒绝,这是神圣护盾。”   她的手刚刚触到神圣护盾,一股温和的光芒立刻升了起来。   温暖的亮光里,唐叶蓝色的双眸显得澄澈又迷人,“你为什么要保护我,先生?”   席恩微微失神,“哦,我想你误会了,小姐,我只是对所有奥古斯神的子民仁善。”微微一笑,便朝那些狼群飞奔而去。   ……   黑翼帝城。   红女王匆匆回到宫殿,两名男奴贴心的替她脱去暗红色天鹅绒外衣,露出里面漂亮的浅金色绸缎裙,华丽的裙摆如美人鱼的鱼尾,微微移动,仿佛踏着大海澎湃的波纹。她在脖子上戴了一串玛瑙和贝壳石穿成的银链,腰间系着淡粉色的细纱,最后站在落地镜前慢慢欣赏。   宫廷专职愚人脸上带着笑,谦卑伺候在身边,“您比天上的星辰还要耀眼!智慧比洛纳斯女王还要多!”   红女王漫不经心整理着羊羔皮手套,忽地侧目,笑容艳丽,“我该怎么奖赏你?再给你一块金子吗?”   愚人得意又故作谦虚的摇头,“能欣赏到你的美,便是我的荣幸,我怎敢奢求其余的东西?”   事实上,她现在心情颇为糟糕。夜罚人忽然出境,她暗地里派了一队精兵去拦截追杀,斥候带回来的消息却是夜罚人坠河,被河水卷走,下落不明。而她那个该死的妹妹黑女王此刻不知躲在哪里。如今执政官换届的日期一天天逼近,偏偏一直被玩弄在掌心的古斯塔夫又忽然倒戈!   但她仍然微笑,她只恨当年没能派人杀了这些碍眼的废物。   纤纤玉指请抚自己的面容,红女王开口,“那么,我允许你,允许你永远欣赏我的美丽。”   愚人还没来得及开心,便听到红女王声音徒然拔高,声色变锐,“侍兵!把他的眼睛取出来,放在我的收藏阁上!”   “不要,求求您,哦不,不,女王求求您,我永生永世亲吻您脚下的灰尘,不!!!!!!!!!”   她冷笑着看愚人被拖走,才缓缓转身,对身边的侍女嘱咐道,“找下一个宫廷愚人来吧,换一个有意思些的。”   “是的,女王。”   ……   到底妻子是从什么时候变的如此艳丽的呢?   古斯塔夫不止第十次这样想。   白光熹微,蔷薇夫人慵懒地从被窝里钻了出来,娇媚动人,撑着身子道,“该去宫廷了,亲爱的。”   “让我再多休息一会吧,我的女王,哦,宫廷那些蠢货,我去了又能做什么呢?”   蔷薇夫人笑的娇躯乱颤,一阵哄,古斯塔夫这才念念不舍的离开家门。事实上,在这之前他已经婉拒了四次女王的私人邀约。   没想到古斯塔夫前脚刚走,红女王的贴身侍女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了大厅里,目光和石头一样冷,“尊敬的蔷薇夫人,恐怕得请您去一次宫廷参加早茶会。”   她略微迟疑,收拾好妆容出。   但这显然是一次故意的折磨,因为快到中午,红女王才姗姗来临,衣着如往常眼里。在世人的眼里她们是闺中密友,从小一起长大,但事实如何,只有天知道了。   “抱歉,让你久等了,亲爱的。”红女王站在她面前,语气冷冷的说。   “见过女王陛下,”蔷薇夫人提着裙子微微行了礼仪,“您公务繁忙,我理解您。”   红女王的金在空中轻舞,紫色的双眼比罗兰花还艳丽,“半个月没有见,是我的疏忽,妹妹你越标致动人了啊。”   说着,尖锐的指甲就要划上蔷薇的脸。   蔷薇镇定自若,从容避开了她的触碰,“幸福会滋润心灵,心灵会使外貌散迷人的光彩,女王陛下,在我眼里,您才是最美最智慧的存在。”   红女王微笑了起来,忽然平静开口,“我更羡慕你的两个孩子,蔷薇,在我眼里,你才是最幸福的女人。如果能让我孕育,我可以放弃一切,蔷薇,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是了解我的,你一直对我很好,小时候什么都让给我,但现在不一样了,我如果得不到那些东西,就会坠入地狱。”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红女王。”   “你很清楚我必须怎么做,我没有退路,蔷薇,像我们以前一样吧,帮帮我,让给我吧。”   蔷薇浑身微微颤抖,握紧了拳头,“不,女王,如果您指的是我的家庭和我的幸福,我会用生命捍卫那些!而且您的生活已经足够优渥,万不是我这种人能比的,您还要从我这里获得什么呢?”   “得了吧,蔷薇,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我们把话挑开,你以前那张怨妇似得嘴脸真令我怀念啊。是丈夫又回到了身边,所以滋润起来了吗?真看不出来你是生过三个孩子的女人,虽然可惜一不小心死了一个,噗嗤。”红女王轻轻掩着嘴唇笑出了声。   这些话语无一不再刺痛着她的心脏,蔷薇脸色苍白的可怕,“玫棘,别这样!”   “怎么,终于敢说我的名字了吗?啧啧,让我想想,这是多少年了?十年?十五年?”   “玫棘,够了,不要再说这些话了,这对你我都不好受!”   “呐,我可真嫉妒你,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吧!他来找我,我看到你了,看着我,蔷薇,你说,你还有什么能和我相比较的呢?你的丈夫?你的富贵?”   “是的,这些都是你的!”面对女王赤裸裸说出真相,她一脸早已了然的神情,面无异色,“不过古斯塔夫是我的丈夫,我们的婚约受奥古斯神庇佑,不可更改。他回到了我的身边……我觉得自己现在完整了,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我儿女满堂,爱情美满,论权势和财富我的确比你差远了,但我现在只想做一个妻子。”   红女王气的抖,忽然高笑出声,“别忘了你的父亲是怎么死的!我的母亲既然能让你的父亲自杀,我也能夺走你的丈夫!奥瑟家族早已不如以前了,或许那时候奥瑟尚有英雄,但现在,黑翼是荆棘的世界,你只要还在这里,就永远要向我下跪,蔷薇。”   “一切都是你的,光荣和权势也是你的,我要的很少,玫棘,我只想要我的丈夫回到身边!”   红女王冷冷开口,“你知道他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这不可能!”   复兴大贵族,古斯塔夫是最有权势的大贵族之一,古斯塔夫身后的家族拥有能制约半个议事厅的言权。在和黑女王的战争里,她不能失去这一切。   “我全心全新爱他。”   “你已经有了他的孩子,”红女王尖锐叫道,“而我必须得前进,少给我假惺惺,蔷薇,你别以为你之前那些破烂事我不知道,你承认自己没偷过情?你没有勾引过年轻的骑士?我听说,你甚至最近在家里私藏了一个美男子,我的眼线无处不在,蔷薇,如今你却摆出这样清高的嘴脸,而我,我能保证我的坚贞!”   一直忍耐而处于懦弱状态的蔷薇终于露出讥讽的笑容,整个人气势一改,如疯狂开放的玫瑰一样艳丽逼人,身形瞬间高大了起来,对红女王步步相逼,“那又如何?他是我的丈夫,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亲爱的玫棘,你曾经夺去了我的一切,我也曾身在低谷,我的确犯过很多错误,但他还是回到了我的身边。那些失去的滋味,或许你真应该尝尝。你知道,你没办法杀了我。”   红女王微微颤抖,“我做过很多可怕的事情,蔷薇,念在你是我唯一的童年好友份上,我不想那么做,但若是迫不得已,”她忽然高傲的扬起了头,“恐怕会出你的想象。”   “当然”蔷薇不甘示弱,“你和黒女王之间的游戏,要么成为赢家,要么死路一条,没有回旋的余地。真希望看着你活着,玫棘,在失去了他之后。”   蔷薇拨了拨耳边的鬈,快步离开,只留下红女王独自立在亭中,寂静如死。   ……   安静的阁楼中,阿撒兹勒面前放着一盘国际象棋。独身一人,对面空空如也,盯着象棋良久,忽然,修长白皙的手一伸,将皇后双方身边的骑士都拿去。   “呐,夜罚人……古斯塔夫……”两人身边都少了一枚棋子。   谁会赢呢?   他不在乎,他只在乎交易,以及——荆棘之心。   “我以为你已经在路上了,影。”空间里忽然多了一抹阴凉,阿撒兹勒抬起头。   影飞来飞去,“我得跟你说,你家的小家伙遇到了点麻烦。狼群,她现在被巫女狼群包围了。于是我想,如果她被狼咬死,你这契约不就自动解除了嘛~所以特地来告诉你这个好消息!”   阿撒兹勒神色一顿,“放心,这个好消息不会到来。”   “喂喂,你这家伙!你去哪!”   “找她。”   “别忘了你今晚打算会见红女王!”影扯着脖子尖叫,“你可是不久前还说自己不急呢!”   阿撒兹勒迅速戴上兜帽,将身形隐藏在阴影里,“特殊情况不算。”   “哦,我就知道,现在的男人真没耐心,”望着兰狩猎走远的背影,影子喟叹道,“哎呀啊,着什么急啊,这谈个情啊说个爱啊,慢慢来啦,反正灵魂还在手里,身体死掉了,恋尸也不错嘛~”   原本以为某人已经走远大概什么都听不到了,没想到忽然一排密密麻麻的黑雾刺向自己射来,割裂寂静的空气。   “嗷嗷嗷我错啦兰、兰大爷,嗷呜嗷呜嗷呜~~~~” 第39章 君临的伪影【一】   盛大的白色光芒从神圣术士身上扩散开来,像是波纹一样,摧倒了周边的树木。   席恩伤痕累累,圣洁的白袍上已然有了血迹——太多了,巫狼太多了。   海因西里还在大喊,如果现在有帝国军队的支援就好了。   但森林似乎被巫术隔绝了起来,外面静悄悄的。按理说,信号弹一旦放出,一个时辰之内就会有商会的佣兵来救助,但现在一个人都没来。   自从和魔魇融合后,席恩不能消耗太多的术能,否则会被体内压制的魔魇反噬。他察觉到腹中蠢蠢欲动的黑暗之力,立刻收了手,退回到唐叶身边,注意着身旁随时可能窜出来的狼群。   “神圣攻击无效吗?”   席恩神色严峻摇了摇头,“我们遇到了麻烦,这不是简单地狼群,它们身上有巫术,会源源不断地出现。”   唐叶谨慎看着四周,她的胳膊已经复原了一些,能稍稍活动,单手拿着一把长刃。这些狼的绿色眼睛让她想到了阿撒兹勒,也想到了之前的那些怪物。“它们是被深渊里的东西操纵了吗?”   “有可能,或许是狼野女巫,但狼野女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从不轻易出现在人类的世界,除非是被人激怒。”席恩暗道不好。事实上,他这次秘密前往君临,从未想到路上会生这样的状况。   他们背靠着背聚拢到了篝火旁,狼群的包围圈一圈圈缩小。海因西里队长大喊了一声还有谁能继续战斗,但得到的回应无几。眼看狼群即将再次围攻而上,席恩按住自己的胸口,考虑要不要不顾后果将梦魇之灵放出,漆黑的纹理已经爬满了他白袍下的全身,从领口能稍微露出点花纹出来。   不知从哪里,忽然响起了一声诡异的猫叫。   这猫叫声很轻,很轻,却能穿过嘈杂的狼啸声清晰传递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分外震人心魂。也就是在猫叫的这一瞬间,狼群忽然静止了下来,一阵诡异的死寂弥漫开来,众人心跳如雷,那些狼似乎察觉到了某种过于恐怖的生物来临,竟露出胆怯的模样。不知是谁先动的,一只狼,忽然逃走了,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像来时一样,狼群如潮水退散,很快,就不见一只。   唐叶浑身僵硬的都说不出话来,猫叫,猫叫!她感受到了强烈的视线,顺着感觉望去,不远处漆黑的树杈子上,懒懒趴着一只雪白的猫。   她的脑海间瞬间闪现出一个熟悉的名字,但看到那只猫起,便打消了这个想法。   她可不相信傲娇的要死的撒大爷会心甘情愿变成一只猫,而且是白色的猫,趴在那儿。   白猫舔了舔爪子,幽绿的竖瞳似有若无的瞥了一眼众人,在扫过裹着披风胳膊淌血的唐叶时,瞳仁猛地收缩,便轻巧跳下树干,头也不回消失了。   唐叶后背全是冷汗,好久才呼出一口气。   “它们撤退了……那只猫……”席恩略带惊异的说。   那种心里空落落的感觉又回来了,她胡乱揉了一把眼,强行装作漫不经心又疑惑的样子,“猫?刚刚有猫?”   席恩笑了一下,若有所思,“……或许刚刚有人在帮我们,但似乎已经离开了,那些狼群也撤退了。小姐,刚才受伤了吗?”   唐叶摇了摇头,从错落交织的树杈间,一轮溶着淡淡绯色的月牙斜靠于天边,几丝轻而薄的云霓如刃轻巧割过明月,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将血腥、陈腐树叶和泥土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她的心突突地跳着,浑身都冷。   这一整晚,席恩忙着治疗伤患,队长和亚默德盘点剩下来的物资和幸存的人数,   唐叶裹着披风缩在马车里,她睡得很不安生,朦朦胧胧里感觉有湿润的东西划过手臂,睁开眼,只有风轻轻吹着车帘。   ……   君临,君临天下。   敢起这样名字的城市一定会引起周边国家各种不满,但事实上并没有国家敢真的表达不满。四根巨大的人造石柱托起城市底座,君临就建立在半空中,俯瞰着苍生。   这是千年前神魔尚存的时代的伟大传承,巨大的人工瀑布从城市边缘直下千米,城市下方,是漫无边际的沼泽和复杂的藤蔓森林。浅紫色的水晶棱锥漂浮在城市上方,八条深紫色的光柱从城市八个高塔向中央的棱锥射去,连成一张巨大的网。在这张网中,将隔绝一切术能、咒语,让人彻彻底底消失在人群之中。   这张网又被称为庇护之手。   想要到达君临城,只能乘坐天空坐骑。众人从马车出来,仰着头望,高大的石柱笔直而无边际,上方的城市隐匿在云层中,这恍若是另一个世界,朔风吹拂,君临犹如天空上的明月。   队长海因西里唉声叹气,这一次伤亡不少,恐怕要砸了刺棘酒馆的招牌,亚默德安慰着他,没关系,赶紧先去开开运,于是席恩赶紧去传教了一番,最后队长决定带着所有的护卫先去神廷朝奥古斯神献一献祭礼。   唐叶本来就不想和席恩有过多牵连,买了只烤猪腿。一个衣衫破烂的壮汉被从烤猪腿店里赶了出来。他浑身破破烂烂,漆黑的铠甲损毁严重,活像是刚从战场死里逃生,浑身都是干枯的血迹,怀里还抱着一把巨剑,呆头呆脑的样子。   壮汉抬起头来,从破碎的头盔下露出一张脏兮兮的大脸,脸色苍白虚弱的可怕,偏偏一双深褐色的眼睛亮亮的,“嘿嘿嘿~”。   “小姑娘,你离他远点,这是个疯子,脑子有问题!”旅把他撵出来的小厮看门口站着有人,赶紧出声提醒。   那个壮汉眼巴巴盯着她,又盯着她手里香喷喷散着热气的烤猪腿,抹着口水,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嘿嘿嘿~”   唐叶:“……”   大汉虚弱的已经无法站立了,直接坐在了地上,满脸的血,都是伤,却笑得很开心的样子,眼睛直勾勾盯着猪腿看,“嘿嘿嘿~”   他胸口的高级骑士徽章已经碎了一半,令人难以辨认。她看到了这家伙剑上的文字:尼尔尼拉—风之呼啸。   她双眼立刻一肃:风之呼啸,这可是一把相当名贵的剑,和兰诺帝国收藏室内的羽之痕舞并称为巨剑双璧。   这家伙定然大有来头吧,只是不知道为何沦落如此,还成了个傻子。   唐叶看了看手抱巨剑的大汉,又看了看手里的烤猪腿,一咬牙,“好吧好吧,给你。”   大汉眼睛更亮了,双手抓着猪蹄就狂吃起来。   他的怀里,衣服一阵鼓动,钻出来一只柔弱的小鸡。那只小鸡摇摇欲坠,走不稳路的样子。大汉立刻心疼的捧进怀里,呼呼地对着小鸡吹气,“公、公主,不、不痛,不痛~”,然后撕了一小条肉使劲往小鸡的嘴里塞,“公、公主,吃、吃吧。”   这特喵是猪肉啊!这是只小鸡啊!!!!   唐叶看不下去了,默默来到了鹰狮兽驿站。   门口站着的棕色头发小厮放她进了护栏,一头巨大的鹰狮兽从天而降,轻轻落在她面前,毛茸茸的羽毛扑的满身都是。   鹰狮兽一愣,看见自己屁屁上的羽毛飞到了小萝莉头顶上,于是笨手笨脚用长喙衔走,又默默把头埋到了翅膀下面,喉咙里滚出类似老虎的低鸣声。   “这是1289号,它已经服务过两万名顾客,保证安全,全无顾虑,又稳又舒服。”小厮轻快说道。   1289号迅速抬起头,偷偷看了小萝莉一眼,然后又把头埋了下去。   “要怎么付钱?是交给你吗?”   “哦,不,不是给我。”小厮笑了,“你瞧,它们胸前有个小包裹,鹰狮兽喜欢亮晶晶的东西,直接给它们银币就好,它们会用这些银币来换取食物。一般情况下,去一次君临是十五个银币,你也可以多打赏它一些,若是服务不周到,也可以少给。如果想要搭乘鹰狮兽去别的地方,就要按时间计算,一个小时五个银币,5个小时起步。”   “谢谢,我只需要单程去君临城就好。”唐叶微微惊讶,没想到君临的驿站有这样新奇的做法。   看唐叶向自己走过来,1289号立刻抖了抖羽毛,精神振奋的样子,嗷嗷叫了两声,胸前的小包裹一晃一晃。   她刚要爬上鹰狮兽的后背,一阵吵闹声从背后传来。   原来是刚才那个吃了她猪腿的大汉,正眼巴巴看着自己,若不是有人拦着,他恐怕已经冲了过来。   “这家伙前几天流落到这里,手里没钱,去不了君临,也无家可归,就天天赖在这里,小姐,你可千万别靠近他,他脑子有点问题。”   唐叶默默点了点头,刚刚看这家伙的表现就知道了。   察觉到唐叶看过来,大汉笑的更欢了,举着一根吃的干干净净的猪大腿骨头招招手,“嘿嘿嘿,嘿嘿嘿~~~~”   唐叶没理这家伙,骑上鹰狮兽就往上飞。   大汉盯着唐叶,手仍然在招,眼神看起来有些落寞的样子,又坐在了地上,脸上还都是血。   唐叶暗骂自己太圣母,这时候干嘛要多管闲事,但这家伙这样子看着实在让人放心不下,于是又让鹰狮兽飞了下去。   大汉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欢快地跳了起来,“嘿嘿嘿~”   “你还有话要对我说吗?”   大汉点了点头,咧嘴笑,“嘿嘿嘿~”   “我只不过是给了你一根猪蹄,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这个问题似乎对他来说很难回答,大汉思考了半天,绞尽脑汁,忽然,伤口遍布的脸上露出傻笑,“好、好人……你……你很好……你给我猪蹄……我、我要报、报答。”   大汉胸前绣着一个罚字,前面后面的字迹都被毁了,衣服破破烂烂。她想了想,道,“那行,成为我的仆从吧,我可以给你猪腿,不过,你得用你这把剑成为我的护卫。”   大汉一愣,原本还傻乎乎口吃不清,但这一次,他语句格外流畅,一字一顿道,“让我成为你的剑和盾。”   这次换唐叶傻住了,“你刚才说什么?”   “嘿嘿嘿,嘿嘿嘿~”   “……”唐叶放弃了继续沟通的想法,算了,就当买了个奴隶免费打杂好了,“你的衣服上有一个罚字,以后我就叫你大罚。”   “嘿嘿嘿~” 第40章 君临的伪影【二】   君临城闻名于世,没想到这里的受欢迎程度也惊人。   大罚乖乖抱着他的小鸡仔跟在身后,不知道从哪找出来一条窄窄的蕾丝带子,笨手笨脚给绑在小鸡的脑袋上。小鸡的脑袋晃啊晃,顶着一个相当别扭的蕾丝蝴蝶结。   令人不忍卒看。   趁着天黑之前,唐叶领着沉迷抚摸小鸡无法自拔的大个头来到圣布兰多广场一家旅馆前,事实上她的内心是拒绝的,这家豪华行馆看起来价格不菲,门口还有一座小喷泉。   然而站在门口穿着整齐黑色礼服的侍者一眼就看到了徘徊不决的小萝莉,“哦哦,这位美丽可爱的小姐,请问您需要入住吗?我们这里的环境棒极了,舒适的套房,能专门贴合您的心意设计,像在家一样舒适~这边请,对,小心台阶。”   她捏了捏口袋里的小钱包,英雄扼腕般,问,“你们这里两个房间多少钱一夜?”   侍者领着小萝莉来到豪华的服务大厅里,头顶巨大的水晶灯简直亮瞎人眼,“这要看您的选择,小姐。我们这里有套房,贵族单间,商旅单间,和普通单间。”   “最便宜的是哪种?”   “普通单间,10个金币一夜”,侍者微微一笑,忽然,从旁边走出来一个女侍,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侍者立刻回过头来,笑容显得更加尊敬,“不过您的房间已经有人预定好了,靠近后花园的小套间,这边请。”   唐叶惊呆了,“你说什么?已经订好了?”   “是的。”他的语气很笃定,从服务台上抽出一张卡片,“您是星辰小姐对吗?这是您的钥匙。”   她没有伸手去接,“到底怎么回事?谁预定的?我不是星辰,你们认错了。”   侍者之间互看了一眼,表情古怪,“星辰小姐,请勿担心,这是您的哥哥为您订好的,您直接入住即可。”   她几乎是夺门而出。   星辰,星辰!是阿撒兹勒!他竟然知道了她的去向!   “看来我们得去别的旅馆了,大罚。”   情况很不乐观,她来回奔走了一条街的旅馆,侍者给出的答案都如出一辙:您的哥哥已经为您预定好了房间,请直接入住。   “你……你找什么,唐。”大罚抱着小鸡,跟在身后疑惑的问道。   唐叶现在心里比塞了十只石像鬼还难受,她的行踪已经暴露了,而且很可能那家伙就在附近,正等着她坚持不下去自投罗网。   “我们得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大罚,这里有危险。”   “嘿嘿,危、危险。”大罚摇晃着手中的巨剑,傻嘿嘿笑道,“我会保护你。”   “那家伙可不是剑能够抵挡的。”   头顶的天空很快彻底暗了下来,不见光亮,广场的灯光以此亮起,人群来往,游人如织,繁华斑斓。她置身于人流里,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到一家可以入住的宾馆了。   穿着破烂袍子的荒野女巫兜售烤巨型蜘蛛腿和怪物眼球,声称肉美多汁。   “小姑娘你吃了一定不会后悔,这可是巫女之地的特产啊,买一送一!”   唐叶摸着饿瘪的肚子,忍不住女巫的蛊惑,买了两只毛茸茸的蜘蛛腿,那腿比她大腿都粗,举起来很是费力。   大罚用巨剑剖开外壳,里面鲜嫩的白肉香的冒泡。她吃饱喝足,蹲在广场边上的水池旁休息,一些矮人族扛着斧头从面前走过,后面两个矮人搬着一幅巨型油画,油画被红布盖着,看不了内容。   等油画搬过去,她面前已经多了一个人。   红鼻头,五颜六色的头,紫色的衣服,是个滑稽的小丑。小丑踩着圆球,身手敏捷,朝周围打了一遍娶,最后停在唐叶面前,“哦,亲爱的小知更鸟,可爱的小女孩,你看起来愁容满面,来,我给你表演个魔术吧。”   他手一挥,无数朵玫瑰从天而降,全落到了毛蜘蛛腿上。   又手一挥,面前出现了一群白色的鸽子。接着是各种各样滑稽搞笑的动物和怪兽。她被逗乐了,说了声谢谢。   “不,不要对一个小丑说谢谢。小丑就是来解决您的忧虑的,可爱的小知更鸟,这里还有一个魔术,就当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她的好奇心被调动了起来,“那是什么?”   小丑手里捧着一团闪闪发光的雾气,雾气凝成了一面镜子,“这面镜子能让您看到您最想看到的东西,能告诉您最完美的生活是什么模样。”   大罚先拿过来镜子,镜子里出现了他坚毅的脸庞,接着,画面变成了一场盛大的婚礼,玫瑰花洒满了红色地毯,大罚穿着帅气的新郎装,新娘出来了!   ————是一只穿着白色婚纱的小鸡。小鸡扭着小屁屁,然而婚礼的台阶太高,它跳不上去,于是原地蹦跶叽叽喳喳地叫。   唐叶:“……”   大罚很开心,挥舞着手臂嗷嗷大喊,赶紧吧唧亲了怀中的小鸡一口。   唐叶也跟着半信半疑举起镜子,镜子里倒映出她的脸。刹那间,她的脸像是水纹一样被打散了,画面重新聚拢,出现了一只漆黑的猫,猫的神态异常乖巧,接着又是下一个画面,是个黑男子,她被抱在男子的怀中,男子手里捧着一卷羊皮书,他脸上的表情异常温柔平和。   唐叶吓得赶紧松开手,镜子落地,却没有摔碎,化成了雾气重新回到小丑的手中。   小丑笑吟吟问,“您看到想要的生活了吗?”   唐叶一言不的站了起来,带着大罚就要离开。   望着银灰短发小萝莉的背影,小丑笑嘻嘻喊道,“可爱的小姐,不要让世俗禁锢您的心灵,不要让误会和畏惧阻拦您的脚步!”   这一次,她没有说谢谢。   她感到自己被愚弄了。   有什么硬邦邦的东西从天而降,正好砸到了她的头顶,摸出来一看,黑乎乎的,是一片龙鳞。   她盯着龙鳞良久,恨不得把这东西盯出一个洞,最后,咬牙切齿对大罚说道,“佛要我入地狱,我不得不入地狱,好,就让我看看,他到底要做出什么花样来!”   既然要住旅馆,那就住最贵的那家好了!反正不是自己掏钱。   ……   事实上阿撒兹勒就站在唐叶的背后,他捏着隐形的阵术,直到亲眼看着这只小萝莉走进旅馆,才显露到人群中来。   那只小丑就在他身边,“呐,刚才镜子里的东西你自己也看到了吧?”   阿撒兹勒:“嗯。”   “她想要的生活中有你。你想看看自己心里在想些什么吗,兰?”说着,小丑语气一转,哈哈笑出声,“我都差点忘了,你没有心脏啊!”   阿撒兹勒对他勾了勾唇,摘下宽大的黑色兜帽,他手中捧着那面镜子,但镜子中空空如也,什么都没照出来。   “如果你只是想要那个小姑娘的灵魂,完全可以等她死掉的时候来拿。她的心中有你,但因为畏惧你,所以才会想要逃离,你会同样爱她吗?回应她人类的感情?”   他冷冷瞥了小丑一眼,“影,看来你并不太想知道亚尔维诺的位置了。”   小丑立刻哭丧着脸,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哦,哦,亲爱的兰,别这样残忍!这简直比杀了我还难受!”   他笑了一下,“你爱亚尔维诺?”   “当然,他是我眼里最英俊的男人,哦,充满了阳刚之力,哦,我爱他,爱他的八块腹肌,爱他的身躯,爱他聪明的头脑,爱他的一切。”   “这种幼稚的情感是爱?”   小丑恢复成了影的身体,一愣,“对啊,这就是啊。我爱他的一切,如果见不到就很会难受,迫不及待想见面,想为他做一切,想占有他,爱得恨不得吞进肚子里。”   很显然阿撒兹勒被误导了。   见不到会难受,想占有,想吞进肚子里。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这是爱吗?现在心中烦躁的心情是真实存在的,看着那个夜罚人跟在她身边也会很不爽,而且最后一点——他的确很想吃掉她呢!每一片肉,每一口血,都想亲自咽下喉中。   阿撒兹勒难得露出木楞的表情,如雕塑一样僵硬在原地。夜风冷冷吹来,拂过他纤细漆黑的发丝,逢魔时刻。他缓缓将手摸向自己冰凉的胸口,这里,没有心脏在跳动,空空如也,但因为刚才影的话语,似乎稍微恢复了一点热度。   如果这就是爱的话……   人类的感情是什么样子?   他见过太多人类的爱,混杂着欲望、私利,或以婚姻结束,或以背叛开始,或以死亡告终。人类的感情向来脆弱而可笑,他们的心漂浮在这世俗之间。   未免太可笑了点。   他安静垂着眸,瞳仁幽暗无光,甜蜜的笑容被染了一层蜃雾似得诡谲。   ……   唐叶在睡醒的第二天,从枕头底下摸出来了一片龙鳞。她立刻哀叹了一声,哦,不,阿撒兹勒改行去做小牙仙了吗?   但这显然只是个开始,因为她在吃早饭的时候,看到盘子下面多了个龙鳞。   接着是衣服的口袋里,摸出来两片。   出去街上搜寻君临城秘史档案馆,买东西的时候,包装袋里多了一片龙鳞。回到旅馆里,打开门,地毯上摆着一片龙鳞。   漆黑黑的龙鳞简直无处不在。 第41章 君临的伪影【三】   唐叶已经收集到了一小袋子龙鳞了,提起来沉甸甸的。   她无语的想翻白眼,“大罚,这些鳞片我们要怎么处理?”   “卖、卖掉。”大罚开心哄着小鸡,小鸡就站在他肩膀上,看见唐叶走过来,尖尖的嘴巴对着她叽着叫了一声。   这可是罕见的龙啊,还是来自深渊的黑龙啊!   那么……摸着下巴思索,大概是,很值钱?   她跑到旅馆门口买了一朵附有方向指引魔法的紫罗兰,跟着花朵的朝向七拐八拐,来到一家偏僻的小店前。   “火羽炼金材料馆”七个大字歪歪扭扭刻在老旧的木板上,店牌四周缠绕着诡异鲜艳的植物,还有看起来就像是肉食动物的花朵。   人还没靠近,炼金馆的大门就自己打开了。一只戴着厚厚老花眼镜的老鼠先生趴在柜台上,手里捧着一本书,头也不抬,“请进,先生。”   唐叶顿时对这只穿着小西服的老鼠先生充满了好奇,“恐怕是一位小姐,你好。”   老鼠惊诧抬头,一双绿豆大小浑浊的眼睛盯了半天,“哦,原来是位小小姐,你好,需要买些什么炼金材料吗?”   她把龙鳞都倒在了柜台上,这些龙鳞足有老鼠半个身子大。“我想知道这些能卖多少钱。”   老鼠先生双眼发光,扔掉了手中的卷轴,立刻如痴如醉捧着龙鳞观察起来,可惜鳞片对他来说太重了,他不得不叫一群小老鼠来替他抬着这些玩意。   他看了又看,忽然以奇怪的眼神盯着唐叶,面露骇色,“这些……是龙鳞?”   “对。”   “而且是新鲜的龙鳞,这些龙鳞都是你的吗???”   “是啊。”   “哦。”老鼠忽然充满畏惧的说道,“这些龙鳞显然都是刚拔下来的,每一片鳞片内部的薄膜都在,呈撕裂状,还很湿润……非常的新鲜,这都是你直接撕拔下来的?”他看小萝莉的眼神就像看一个食人魔一样,小鼠爪子都在发颤。   瞳孔放大,她呆愣愣地,“你刚才说什么?刚拔下来的?这难道不是自己脱落的吗?”   “……龙鳞又不是毛,怎么会脱落呢?龙鳞可是无坚不摧啊,那一定得是神器级别的匕首吧。”   “……”这里面包含的信息太多了,她必须消化消化。   “龙鳞已经有快一百年没见到了……”老鼠先生沉吟了一会,“五千金币一片,这个价格你满意吗?我们还可以谈谈。”   “不,我不卖了。”她迅速收起龙鳞,转身就要走。   老鼠立刻派一群小白鼠拦在了门口,“我们接受加价,可以给你一个满意的价位。”   大罚哼哧了两下,鼻子里挤出粗重的声音。他握紧了巨剑,那些小白鼠纷纷收到惊吓散开。   “谢谢,先生,不过,这些龙鳞我恐怕无法出售了。”   该死!   她脑海里乱的像一团麻,那家伙到底要做什么?拔掉自己的龙鳞?这是威胁她?   龙鳞是比皮肤还紧密的身体组织,是保护自身不受伤害的外壳。把龙鳞从躯壳上活生生拔下来,对龙而言,无异于凌迟。   ……   “生、生病了吗?主人。”大罚茫然地问。他发现自己的小主人傻站在路口中央已经一个小时了。   过了一会,他发现主人开始抓头。   然后主人开始围着他转圈圈,一边转,嘴里还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最后,主人终于不动了,仰着头,像个雕塑一样。恰好小鸡打了个喷嚏,一片嫩黄色的羽毛飘啊飘,轻轻落在了她的鼻尖上。被她一吹,又不知飞去了哪里。   大罚的眼珠子跟着那抹羽毛转啊转,直到看不见才依依不舍收回目光。   唐叶面无表情,“是啊,我大概病的不轻。”   “吃、吃药,要吃药。”大罚很严肃的说道,“公主生病了要吃药,主人也、也是。”   那只被叫做公主的小鸡跟着叫唤了一下——“吱吱!”   哦,她觉得自己更头疼了,“那我大概病入膏肓。”   大罚好奇打量了一圈小萝莉,“不,不,没受伤。”   受伤的是这里啊!她望着自己扁平的胸口位置,重重叹了口气。   ……都是命。   推开房间门,唐叶吓了一跳。   像小山一样堆积的龙鳞就放在门口的地毯上,龙鳞的最上端,斜插着一封漆黑的信,字迹刚刚干透。   她很想摔门就走,很不想继续留在这里。   这份信就像是一个魔咒,她知道信的主人是谁,而且很可能这家伙就在附近。   恶魔无所不能,早在之前的交易里,她就应该明白这个事实。   可是这封信就像是一个蛊惑,一场骗局,一个危险黑暗又迷人的存在,一个引诱人万劫不复的陷阱。   唐叶关上门,背靠着墙壁深吸了一口气。   不能继续逃避下去了,那家伙总有办法找到她。   再次打开门,她认命一样拿起了信封,拆开,熟悉漂亮的花体字印入眼帘。   “致亲爱的唐:请接受我的歉意,请不要再畏惧我,这些鳞片就是最好的证明,如果你拒绝,我愿意为你褪去所有的硬壳,直到你答应来到我身边为止。”   落款是从未见过的花体字姓名,大概是古语言,她仍然没看懂。   啊啊啊啊啊!   这只龙竟然以自残的方式威胁她啊!这算什么啊!   忍不住脑补了一只鳞片被扒光的血淋淋的裸龙,那画面太美,她浑身都在发颤。   简直不可理喻!   ……   在君临城有这样一条名言:如果你想知道答案,请去寻求学者的帮助。   事实上全大陆都散布着一些学者,各行各业,涉及不同的领域。它们数量稀少,神出鬼没,行踪难定。   “好吧,希望这一次不是诓骗人的家伙。”唐叶前几个地址划掉,目光定定看着面前破落的巷口,满脑子却是那只恶魔。   她敲了敲门,门连带着墙晃动了一下,这是幻术。幻术撤走后,一个满头白发的女人盘腿坐在深色的毛毯上,没有鼻子也没有嘴巴,脸上密密麻麻长十几只着眼睛,“是谁?”   “请问您是研究生物变迁史的菲亚学者吗?”唐叶吓了一跳,小心翼翼的问。   “诶……是我是我。”她醒了不少,数十只眼睛来回眨动,但还是哈欠连天,“你是来找我咨询的嘛?”   “对。”   她从毛毯上爬了起来,走到书架边,翻出一本厚厚的笔记本,舔了舔手指头然后翻开,“我只接受生物种族变迁和历史方面的咨询,你得知道……唔,你要问什么?”   “我……我想知道关于精灵的历史,我试着去找了很多图书馆,包括君临的密史馆,但一无所获。”   菲亚立刻狐疑的看向面前的小女孩,这个小女孩有一头漂亮的银灰色头发,看起来实在是很小,她很吃惊,“你为什么要了解精灵?精灵在人类的历史上已经消失很久了,应该没多少人记得他们的存在了吧。”毕竟精灵已经成为了传说中的生物。   唐叶立刻紧张了起来,她担心被看出破绽,天真道“这是我的爱好,学者,我热衷于了解这种生物。”   菲亚笑了笑,那笑容里包含着“果然是小孩子啊”的神情,“精灵已经消失了,小丫头,它们早已灭绝,在神魔之战前就无影无踪,哦,你知道神魔之战吗?”   唐叶定定看着她,“当然,菲亚学者,我曾翻阅过帝国史和神学史。”   “所以你应该清楚,这世间可能已经不存在精灵,或者他们搬去了另外的地方,而这个地方和人类世界相隔,至今没有人找到。”菲亚看的出来,她给出的答案让这个可爱的小姑娘相当失望和难过,于是提了个小小的建议,“或许你可以去拜访一下城主。”   “城主?君临城的城主牧月?”   “对,”菲亚肯定的说道,声音却忽然小了一些,对她挤了挤眼睛,“城主那里有不少上古时代的收藏,他是个大方而慷慨的人,但偏偏在这块相当吝啬。这些书籍被慎重保管。”   这是在暗示她杀进君临城的城主府夺宝走人吗?   菲亚观察着小女孩的神情,露出很好奇的模样。   被数十只眼球盯着的感觉相当微妙。唐叶暗自庆幸,幸好自己没有密集恐惧症。   她忽然一把抓住了唐叶的手腕。唐叶被这个女人的动作吓到了,却听到菲亚声音响起,“果然,你是血裔。”   唐叶立刻往后退了一步,“谢谢您,我要询问的事情已经问完了,祝您安好,再见。”   “等等!”   门和墙自动回到了原位,空间被封锁了起来。唐叶紧张回过头,恐怕有些不妙。   “别害怕,小丫头。你是血裔,我不会伤害你。你身体内流淌着传承下来的血脉力量,你知道吗?”   唐叶一声不吭。   “放松一点,我也是血裔,这个世界上能传承血脉力量的人极为罕见。刚刚你进屋子我就察觉到了,这股血脉的香味,只有在同类间才会感应到。”   唐叶冷汗直冒,她摸不准这个女人究竟要做什么,但还是迅速镇定了下来,“我只是个普通人,女士,恐怕这里面有什么误会。”   “对,你的确是个普通人。”菲亚微笑了起来,“我是一名学者,同时也是一名月术师,这是血脉赐予我的天赋:利用月亮的力量。而你,显然,你的血脉回应的很缓慢,似乎被封住了。” 第42章 君临的伪影【四】   她神情肃穆了下来,全神贯注,“我的血脉,你说,被封住了?”   菲亚不答反问,“你修炼过魔法吗?”   “没有。”这个答案很让人难以启齿,因为她是罕见的术能绝缘体,不仅无法修炼魔法,连圣勇、高级猎手、隐秘刺客这些需要精神力的道路都没办法进行。   菲亚了然似得哈哈大笑,“因为你体内的血脉太霸道了,它挤满了你的精神世界,充斥着你每一个细胞。你除了选择它,别无他法。”   “你说你是月术师?这是月亮的力量?”   “对,但是利用月亮之力是少部分人。你应该知道这世界的魔法分为白魔法和元素魔法,还有黑魔法。白魔法是借助太阳的力量,比如教廷里的那些圣术师,元素魔法则是借助不同元素,例如火焰,河流、风……黑魔法来自深渊,大概只有恶魔才可以驾驭。也有一些将灵魂出卖给恶魔的人类可以学一点皮毛。但我们不一样,亲爱的小姑娘,你我都是血裔,我们的能力来自血脉,我的血脉赋予我汲取月亮的精神力。你必须得找出你血脉的真正力量,你才能够驾驭它。”   唐叶眼里闪过疑惑。   继承血脉的力量?似乎之前从未有人告诉她这些,她也从未从任何书籍上找出相关的资料。对于自身极为变态的恢复体质,她一直把这当成秘密,除了自己,只有阿撒兹勒知道。   “谢谢您告诉我这些。”唐叶察觉到这个女人对自己说的太多了,这不是一件好事,这意味着,她的秘密和身份可能会暴露。而且在摸不准对方究竟藏着什么样心思的情况下,她不敢贸然透露太多关于自己的信息。   “不用谢我,小姑娘,我知道你现在对我存有戒心,不过我还是得告诉你,如果你想继续了解你真正的能力,不妨来找我,我的门永远为你敞开。”   “我会的,学者。”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这个学者的话真让她感到意外啊。   本来只是为了寻求精灵的踪迹,没想到被告知了这些。她也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但现在起码有了目标。   唐叶走出学者之巷,大罚正蹲在路口逗弄着他心爱的小鸡,有预感似得抬头看了她一眼,露出木讷的笑容。   “让你久等了,大罚。”她松出一口气,眼角弯了弯。   大罚小心翼翼把小鸡揣进怀里,快看了一眼学者之巷的位置,轻声说,“波动,刚刚,魔纹波动,这里。”   她微微一愣,迅速反应了过来,大罚在担心她!刚刚菲亚学者用幻术拦住她,调动了月之力,这些魔纹的波动被大罚感应到了。   “是的,刚刚有魔纹波动,嘿,你知道吗,那个学者是个特殊的术士,你恐怕从没见过那样奇怪的家伙,月之力!”   大罚露出困惑的表情。   她笑着解释了一遍,也不知大罚听没听懂,歪着脑袋看着他。大罚抱着剑点了点头,却将“危险”这个词重复了好几遍。   即使失去了记忆思维混乱,身为高级精英骑士,大罚仍然保持着一个强者的敏锐度。他能察觉的危险必然是真正的危险。   ……   君临城的城主府修建在君临的最中央,高耸的哥特式尖塔直指苍天,塔顶隐匿在云层深处,四周雕刻着繁琐花纹的大理石装饰和长方形窗户无一不再昭示着它的古老和华贵。   一群红喙鸟停在城主府前的花园广场,马车经过的时候便成群成群飞起。   城主府附近是繁华的附魔炼金商业街,所有的房屋都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楼顶画风不一却又莫名的不违和,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   唐叶在城主府前蹲点了一上午,终于得出结论:“a计划失败,我们无法潜入。”   君临城每年年末,大雪纷飞之际,都会迎来风之盛典。显然,为了筹办这一年的盛典,城主加强了守卫,门口清一色银色铠甲手握长矛的骑士,各个不同凡响。   大罚闻言淡定的拔出巨剑,一幅磨刀霍霍向猪羊,就要直接杀进去的架势。   “……我们得找个借口溜进去,而不是堂而皇之冲进去……这里可是君临。”   大罚默默看了她一眼,拄着巨剑而立,身形稳如泰山,中午的阳光落在他身上,衬托他如巨人一样高大,风吹起他破了洞脏兮兮的暗红色披风,他自豪地宣誓,“我是剑和盾!”   她揉了揉眉心,感觉头又开始痛了。   哪有这么唆使人犯罪的。   在骑士护卫队的注视下,来往的人都是以极快的速度经过城主府门口,任何一个停留过久的人都会引起注视和怀疑。一抹白色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标志性的教廷神圣徽章,雪白的斗篷,金色的长发——是席恩。   他从马车上优雅地下来,立刻有两个礼服打扮的仆从上前迎接。唐叶心中一紧,立刻拽着大罚躲进了旁边的炼金店里。   “那个传教爱好者竟然也在这里,”唐叶叹了口气,“这世界真小。”   大罚的视线仍然呆愣愣停在席恩身上,半天不肯挪进来,她喊了半天,他才慢悠悠转过身。   唐叶暗道不妙,“你刚刚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大罚看了看她,然后把手扣在了心脏处,“这、这里。”   标准的神礼手势,大罚的脸看起来虔诚极了。   “你是神信者?你认识那些神职吗?”唐叶浑身都紧张了起来。她心里清楚,大罚可能是某个高级的骑士,由于某个可怕的变故摔坏了脑子。但如果他认识席恩,那就不妙了。   没想到大罚咧嘴嘿嘿傻笑着摇头。   唐叶松出一口气。   “好吧,那现在我来说说我们的B计划,大罚,这是法印石,”唐叶掏出两个小星星徽章,一个别在自己的衣领下面,一个放到他的掌心,“我会想办法混进城主府,但是没办法带上你了,通过这个石头,你能定位我的位置,如果我遇到了危险,会摔碎这个东西,然后你第一时间来找我,可以吗?”   大罚盯着掌心的小星星看了半天,半晌,嘿嘿笑着点了点头。   唐叶不确定他能不能理解刚才说的话,给他法印石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机会。靠无限恢复的变态体质,只要不是一刀毙命,她总能活下来。而且如果够顺利的话,或许根本不会遇到危险。   年纪小就是有好处,再加上身高比较矮,小萝莉果然会让士兵放松警惕。   唐叶挺着一张甜甜的幼嫩小脸,臂弯间挎着一个小白帆布包。   门口的护卫把她拦了下来,按照惯例询问身份。   她已经想好了说辞,医药师这个称呼倒是不错,刚要开口。   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唐小姐?”   顺着声音望去,蜜色的肌肤,盘旋在身前的麻花辫,俊美阴柔的面孔,竟然是吟游诗人洛伊斯。   洛伊斯看起来开心极了,“没想到还能在这里遇见您,真是太开心了,这肯定是我们的缘分,上一次您不告而别,我伤心了很久,还有很多感激的话没告诉您!”   唐叶懵了,“洛、伊斯?”   他直接就把她拉进了府内,唐叶精心酝酿半天的台词都还没说出来,那些护卫竟然也不管不问。她再次惊呆了,“你也来到了这里?”   “是的,上次在黑荆棘城您不告而别,我的妹妹伤好后,我就带她来了君临。这一次年末风之盛典,是我担任游唱圣歌的环节,所以暂时住在这里。您来是?”   “和我说话就不要用敬语了,”唐叶冲他挤了挤眼睛,小声说道,“我没有城主的邀请函,不过必须得来这个地方。”   洛伊斯是个很聪明的人,他立刻反应了过来。洛伊斯立刻领着她来到了自己的房间,反锁好门。   “我恐怕得需要你的帮助,洛伊斯。”唐叶认真的说道。洛伊斯是个友善而真诚的人,她曾经帮过他一次,这回,他应该不会拒绝。   “乐意为您效劳,”他点了点头,“这是小事,您,哦不,你完全可以充当我身边的乐者。”唐叶救过他的妹妹,却没有索要任何报酬,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虽然唐叶来城主府的目的他不清楚,但他并没有选择询问。   唐叶试了试那些奇形怪状的乐器。   洛伊斯脸上的笑容从她开始吹奏起变直接呈现龟裂状,最后痛苦不堪地堵住耳朵,用温柔的语气劝道,“哦,亲爱的唐,你简直天赋异禀,不如来换成舞者的身份?”   谢天谢地,在宫廷的那段岁月,为了应付各种舞会而练习舞步,她没少被宫廷嬷嬷打过手心。   洛伊斯可算是长舒了一口气,用一贯的温柔语气夸奖,“你做的简直完美极了。”   唐叶揉了揉酸痛不堪的胳膊,这简直比让她练习剑术还难受。   洛伊斯立刻前去寻找主管为她安排了一间房间,而她则抱着从洛伊斯那里找到的舞娘装去换衣服。新安排的客房就在洛伊斯的旁边,推开门,桌椅和床都打扫的很干净,柜子上摆着一瓶紫罗兰花。   她脱下厚厚的白袍,然后发现了一个悲伤地事实。这些舞娘装显然都是为那些丰满妖娆的女郎准备的,衣服穿到她身上,就成了两个空荡荡晃悠的布条,在胸前荡啊荡。   她凝视着自己刚刚开始发育的小胸脯,看着镜子里个头矮小的自己,面无表情。   一声猫叫突兀的响起,有点类似于笑声。   是一只蓝灰色的短毛猫,趴在窗户外面,脑袋顶开了蕾丝窗帘,眯着一双慵懒的眼睛盯着她。   挺好看的一只猫,就是尾巴光秃秃的,像是被拔了毛一样。   那猫斜睨了她一眼,又喵的一声跳走了。 第43章 君临的伪影【五】   现在的猫都是扎堆了出现吗?   这一瞬间,她的内心忽然出现了一个名字,这个名字足以击溃她所有的自制力和理智。   想起上次在森林遇见巫狼伏击遇见的那只雪白的波斯猫,那是阿撒兹勒那家伙吗,看起来很像,毕竟那家伙之前曾变成过一只漆黑的猫。但她心里确定,阿撒兹勒那家伙可是发过毒誓声称打死也不会幻化为猫这种低种族生物,更何况还是白色和蓝灰色这种他相当厌恶的颜色。   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宝宝心里苦。   唐叶随便找了件看起来裹得比较严实的衣服,对着镜子看了又看,忽然意识到自己头发的颜色也格外打眼。   她急冲冲敲开了洛伊斯的门,洛伊斯正手里抱着七弦琴,纠结着旋律和乐谱。   “你有办法遮挡头发的颜色吗,洛伊斯。”她指了指自己的头发。   洛伊斯奇怪地问,“你的头发是星辰的颜色,精致优雅的银灰色,很美,为什么要遮掉?”   唐叶简直心里苦,这是星辰的颜色,也是兰诺皇室的颜色,而且是那帮神廷认识的颜色,她假装满不在乎地说,“因为或许别的颜色会更适合我。”   洛伊斯开始怀疑她是为了躲避什么人,但作为一个朋友,他只对她笑了笑,拿出三瓶不同颜色的染剂,分别是深蓝色、红色还有金黄色,“只需要把这些药剂均匀抹到头发上,等发丝干透了以后再清洗一遍就可以了,不过我这里只有这三种颜色,你可以选一下。”   天啦噜,这个世界竟然有染剂这种黑科技。   “哦,我简直爱死你了!”她亲昵地拍了拍洛伊斯的肩膀,但因为个子太矮,所以只拍到了他的后背上。   洛伊斯脸色一僵,一坨红浮现在了他精致漂亮的脸颊上,慌张挺直了后背,“不,不用谢。”   顶着一头深蓝色短发的小萝莉出现在了人们视野里,事实上,为了彻底改变自己的形象,她甚至给脸上画了几个可爱的小雀斑,把皮肤涂抹成流浪旅舞者特有的棕褐色,很好,她可以确定,现在连亲妈都认不出自己来了。   面对席恩那帮人,简直就是天大的不幸,她可不想被全大陆的神职追杀。   果然跟在恶魔身边有风险,即使现在离开了恶魔,也需要和神廷绕着道走啊。   “……你会不会把皮肤颜色染的太深了?”洛伊斯诧异地瞅了眼小姑娘的新造型,立刻被吓了一跳。   唐叶刚刚把碎发剪整齐,有点像地球时代的沙宣头,但发梢要长一点,她对着镜子看了半天,“这样不好看吗?我觉得挺酷炫的。”   的确很酷炫……洛伊斯默默的想,这简直都快成了最南部的高山迪亚人了。   脱欧入非,分分钟的事情,没毛病。   风之盛典在一个月后举行。君临城虽然建立在四根巨大的石柱之上,但整座城市是依靠城市中央的风痕圣晶的能量维持。城市角落里的塔楼源源不断从晶石汲取能量,然后再用来保持这座城市的完整。   据说这座城市是曾经的工匠之神赫怀斯托斯建造,那些神灵的伟大遗迹和神圣光辉仍然照耀在这片城市的上方,幻化成无形的屏障和保护,风痕圣晶就是最好的证明。它庇佑君临躲过了百年前神魔之战的灾祸,也避过了无数次天灾。每年,城主在年末之际都会用冰霜之心唤醒风痕圣晶,用起圣灵光辉洒照大地。这是一项盛典,也潜移默化成了一项习俗。   “迈左脚”洛伊斯大喊,伸着修长的蜜色手臂,拉住她的手,引导着她左转。唐叶费力的踩着街拍,木跟鞋在大理石地面踩出好听的声响。   “转身!”他又提醒,目光注视着她的动作。她牟足了劲,一个漂亮的七百二十度单脚转身,又稳又迅速。   “卡塔尔舞步八个节拍!”他说,然后是手臂姿势,神情。唐叶则不断地跟着音乐舞出正确的姿势。   “很好,你需要休息一会吗?”他们已经练习了一整天,她浑身都是汗水,脸上的涂料都被冲花了,一颗颗褐色的水珠从她下巴滑落,在脸上冲刷出一道道白痕。   “好吧……那就先到这里。”她从铜镜中看到了自己可笑的模样,双眼不满地眯起,而身后的洛伊斯则费了很大力气才忍住笑出来。   她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或许涂料的质量应该用更好一些的。这洗把脸就没了。”   “那只能依靠幻形道具,不过这种道具很容易被高级术士察觉,而且,后果会很糟糕。”洛伊斯耸耸肩膀,给出了相对来说比较友善的忠告,每年年末都有不少居心叵测的人潜入城主府,想搞点大新闻,但往往还没开始搞,就人间蒸发了。   君临城的护卫相当强大,远甚于任何一个帝国。   唐叶托着下巴思考了一小会,阳光落在她的面容上,令她黑的闪闪发光。   那只嘲笑了她的蓝灰色猫咪又出现了,踩着轻盈的步伐轻轻跳到了沙发上,狭长慵懒的眼眯着,同样蓝灰色的竖瞳里渗着幽暗的色彩。   这可能是一只假猫。   唐叶狐疑地瞅着它。   但是猫看起来兴致缺缺。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它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光秃秃的尾巴一摇一摇。   “嘿,洛伊斯,城主府真的养了很多猫?”唐叶问他。   洛伊斯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不少小姐夫人都喜欢养猫,所以它们都是横着走,但脾气温和,你可以去摸一摸抱一抱。”   唐叶满脸不相信,这家伙要是阿撒兹勒变的,她不得吓疯。   “你喜欢猫吗?这只可以摸吗?我有点不敢呢。”她故意用软甜的声线问道,满眼亮晶晶。   洛伊斯被盯得有些羞涩,唐叶卖萌起来实在是好看极了,即使她现在是一只黑萝莉,但也是个软萝。   他做示范似得上前,把猫抱进了怀里,亲昵的揉了揉。   一开始这只猫是拒绝的,但小小的挣扎了一会就不抗拒了,老老实实趴好,发出喵喵喵的可爱叫声,让人从心到身都酥透了,甚至还舔了舔洛伊斯的手。   唐叶从怀疑到满脸不可思议再到放下戒备。很好,这的确是一只很普通的喵星人。   洛伊斯这才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这个小姑娘怀里有只黑猫,于是问,“你以前的那只朋友呢?”   唐叶脸上的笑容马上开始僵硬破碎,吐出俩字,“扔了。”   正喵喵叫的蓝灰猫一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她。   看到洛伊斯一脸诧异又不敢询问的表情,她叹了口气,想摸猫咪的脑袋。   结果这只猫还傲娇了,脑袋一扭,她的手摸了个空。   唐叶:“……”   ------------------------------------   不能用幻形道具,但是可以用炼金道具啊!   她道别了洛伊斯,以采购的名义急冲冲离开城主府,等回到旅馆时,大罚正乖巧站在门口,双手拄着剑,看见唐叶跟见了鬼一样。   “黑了,黑了,黑了。”他死死盯着唐叶脸,然后重复道。   “是啊,嘿,还是我。”唐叶得意的哼了两声,把大包小包都塞到了他怀里。   大罚盯她看了半天,才有些寥落的说,“好久。你走,好久,猪蹄,不够吃。”   胡说,明明买了一整麻袋的猪蹄放在房间里呢!她不死心的去看,发现果然连一根骨头都不剩了。   “……你一天才能吃一根啊!”   大罚立刻傲娇的还嘴,“我大,吃多!”   “好吧好吧,不过我又买新的猪蹄回来了。”这只猪蹄比她大腿还粗,唐叶费了半天力气才搬回来,忽然,在推开门之前,她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样问,“我离开的这两天,有什么奇怪的家伙来找我吗?”   大罚皱着眉头迟缓地思考了一下,很是宝贝地把猪蹄抱进怀中,一边咬一边低低说道,“龙鳞。”   她已经能预感到了,这个房间里一定充满了她极其不想看见的东西。   唐叶甩了甩头,推开,地面铺满了龙鳞,从床边到桌子上,上面的信也是密密麻麻。最新鲜的龙鳞还挂着血丝。   她深吸了一口气,哦,那家伙简直是疯了!   阿撒兹勒不要命了吗?还是说这是另一个骗局?把这堆龙鳞都扫开,唐叶掏出新买的炼金锅,下面用蓝纹火石加热,锅内瞬间冒起了白色的烟雾。她按照炼金集里的方法,把火鸟羽毛、蜥蜴尾巴、贝壳粉末扔进锅内,倒进了女巫黏液,锅上瞬间浮现出一个深色的炼金法印烟雾形状。   与此同时,唐叶的手心浮现出了一个圆形的图案。   “希望结果不要太惨烈……”毕竟现成的炼金药太贵了,十次里能有一次成功就该谢天谢地。她猛然想起,龙鳞可是一种相当珍贵的炼金药材,拥有增加融合稳定性和元素提升的效果。   如果阿撒兹勒知道他拔下来的龙鳞被自己当成药材了,会不会急的跳脚?然而一想到那家伙生气的样子,唐叶忍不住坏心眼的笑出来。可惜这些龙鳞坚硬无比,事实上,用龙鳞做成的武器和匕首,其耐久度和使用价值仅次于神器。 第44章 君临的伪影【六】   唐叶用研粉锤凿了半天,愣是没在龙鳞上留下半丝划痕。这东西简直比一百块矮人金属还硬!   她打开窗户吹了会凉风,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炼出长效维持药水,然后尽量降低自身的存在感,在人群中销声匿迹。   这些龙鳞果然和它的主人一样古怪。她的手酸痛的要死,忍不住把龙鳞塞到大罚的怀中,“你能把这东西弄成粉末吗?”   大罚捧着龙鳞一脸茫然。   “就是磨成粉,唔……可能会有点难。好吧,只需要稍微刮那么一点点粉末下来,如果你能尽力做到的话,实在不行也没关系。”   大罚举着龙鳞看了半天,然后静静走到一边去了。唐叶看着他的背影,忽然眨了眨眼睛。这家伙是她在路上捡的,可是她从来没了解过这家伙的身份,而且大罚的确很听话。她能确定,至少她使唤得动他。   不到一会儿,传来咯嘣一声巨响。她吓得从沙发里钻了出来,大罚开开心心走路带风的回来了,看着满脸痴呆状的唐叶,嘿嘿一笑。他背上的巨剑可疑地出现了一些磕碰的痕迹,头发一根根都竖着。   “这么快就把龙鳞磨出粉了?”唐叶诧异地瞟了他一眼。这特喵可是最坚硬的龙鳞啊。当她看见大罚手里碎成小块小块的龙鳞渣,满脸难以置信。   “你太彪悍了!”她忍不住说。本来还以为只是擦下来一小点粉末,没想到有这么多。   大罚得意洋洋把巨剑往地上一剁,满脸骄傲,“我是剑和盾!”   那简直就是重型坦克级别的剑和盾!   唐叶满意地接过龙鳞渣,一股脑倒进炼金坩埚里。加大了魔纹火焰,一股青灰色的烟雾直冲了起来,锅内噼里啪啦作响,隐约有闪电的形状。   她把写好的镇定咒纸不要钱似得塞进坩埚里,咒纸剧烈地燃烧了起来。等了许久,一朵小蘑菇云升了起来,啪嗒一声轻轻爆开。干锅内终于恢复了平静。唐叶从柜子下面钻了出来,鼻子上全是灰,房间已经一片狼藉,周围焦黑不堪。   很好,把房间炸了,可算是炼成了药水。   坩埚里,静静躺着一小滩深紫色的液体,她凑近闻了闻,却没闻到任何奇怪的味道。   唐叶拍了拍手上的灰,她可不敢直接往自己脸上尝试,眼睛一下子就捕捉到了某只小黄鸡。   小黄鸡受到惊吓似得叽叽叽叫了起来。   “嘿嘿,别怕,别怕,来小乖乖,我给你变个衣服。”   唐叶脸上浮现出坏笑,小黄鸡抖的跟秋天的树叶一样。大罚呆愣愣看着她的动作,“我的公、公主?”   “放心啦,不会有事的,我给你家小宝贝换个漂亮的衣服~”   新炼的长效维持药水被掺进粉色溶剂里搅拌好,她按住不停挣扎的小黄鸡,试着抹了一点在它的脑袋上。那撮鸡毛迅速变色,即使是用清水冲洗,依然很牢靠,就像是从自己身体里长出来的粉毛一样。   “粉粉的,公主!”大罚倒是很满意,粉色,更符合公主可爱的气质了呢~   再三确认自己的肤色不会轻易被水洗掉之后,唐叶心中的石头落地,捧着药剂一头冲进了盥洗室。   ————————————————————   洛伊斯正在满世界找她。   “刚刚牧城主说需要查看我们的排练情况。”洛伊斯忧心忡忡道。他其实提议过先查看他的吟唱,但对方在得知有伴舞之后,却坚持要伴舞和歌吟一起。   然而他看到唐叶又吓了一跳,“你怎么变得更黑了?”   “这样是不是充满了异域风情?”唐叶眨巴着抹了眼影的浓密大眼。   洛伊斯:“……”   果然是醉生梦死天天想着贪欢的大贵族啊。   唐叶赶紧穿上灯笼裤和舞衣来到排演厅,场地很大,牧城主早已在那里等候,他身边站着管家弗兰德。   唐叶疑惑地扫了一眼牧城主,这个城主身形高大,带着一个人偶面具,紧裹着暗金色的长袍。   他真的能看见吗?因为那个面具似乎没凿出眼睛的洞……   正如此思考的时候,城主若有所感般朝这边望了一眼,唐叶立刻老实了,脸上浮现出天真可爱无知的笑容。   城主似乎也没想到舞者年纪会这么小,便直接问,“你的舞者今年多大”   洛伊斯心道不好,赶紧慌忙解释:“她已经成年了,城主大人。而且盛典准备的歌曲是献祭圣灵,所以我们选择的贞洁的少女舞者。”   城主点了点头,面具也跟着微微晃动,一副要掉下来的样子。   所幸前几日的练习也有所成效,这一次排练有惊无险,事实证明,把人逼到一定份上,什么都能做出来。   城主满意的鼓起了掌,洛伊斯轻轻拍了一下七弦琴表示感谢。她正要松一口气,一个白色的人影慌慌张张冲了进来,走到城主身边说,君临出现了龙的身影。   这些话也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   龙的身影?   她心头直跳,直觉告诉她,可能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她浑身僵硬,想到那条龙可能是阿撒兹勒,因为阿撒兹勒说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条黑龙。   城主连剩下的排练都没来得及看,就喊着管家迅速大步流星离开。顺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看去,席恩和其他的几个白袍子正站在出口,神情严肃。   ------------------------------------------   黯淡无光的地下室,四周大理石堆砌的墙壁冰凉又坚固。幽绿的苔藓和藤蔓依附在这片破损不堪的雕花石壁上,绽放出绝艳又阴冷的姿容。   破碎的石阶印着头顶清冷的光辉。   这抹光辉来源于大厅中央的蓝晶石,因此四周的光芒也透着一股幽幽的蓝色。   空旷荒废的大殿带着一股子千年沉腐的寒意,残砖断瓦,凌乱不堪,爬满了荆棘。   废旧的旗帜重重,都已褪色泛黑,破烂不堪,模糊迷离中可窥见一片冰冷的寒光——整整一百道封印阵法刻在这里,地面形成一个巨大的法术咒阵,每一道刻痕里都流淌着深红色的血液。   一双苍白细腻的手,在咒阵中近似于透明。   指尖轻轻触边缘,一道闪电立刻从无形的空气中冒出,原本隐形的咒阵此时也会短暂的闪现,密密麻麻,错综复杂。阵法中央的身影仿佛颤抖的风铃花,微微轻颤着,再三试探后,终于收回手。   即使那疼痛已入骨髓,他依旧保持着脊梁挺直,一头白发,随意铺了满地。   只是那微微颤抖的双手和苍白的肌肤昭示着他的虚弱,仿佛随时会倒下。   摇摇欲坠,脆弱的令人可笑。   一道清晰的高跟鞋落地声从黑暗中传来,步履从容,随着那道身影出现,黑暗的宫殿仿佛一瞬间流光溢彩,华美优雅不可方物。   来者正是君临城的城主夫人希尔德。她扬起精灵般美艳绝伦的漂亮脸蛋,鼻梁高挺,眼窝深邃,胸前别着新鲜的玫瑰,华奢的蕾丝裙摆轻轻浮动。   她的目光静静又缓慢的描摹着法阵中央那人,手指轻轻掩着嫣红的唇角,艳丽的唇畔跃动着诡谲的光彩,“费利克斯,若是你愿意放下你的架子和尊严,和我们合作,我什么都答应你,放你出来不好吗?“   娇俏迷人的嗓音,女人伸出一根手指,好似要触摸他,但她并不敢真的把手伸进去。   被封印的家伙,是君临城的庇护之神,风之圣灵费利克斯。   像是僵硬死物,他缓慢的抬起脸,青色眼眸黯淡如幽冥,没有一丝光芒,平静的胜过千年寒潭。   “你让君临城避世,永不涉及人间的纷争,我们照办了。你让断绝和外界教廷的联系,所以我们一直没有建立新的教堂。你嘱咐我们要做的事情我们都照办了,你为何不愿意同我们合作?”   费利克斯不答,目光平静无光,像是一尊石像鬼雕塑一样,没有任何的波动。   女人见他如此,面容一僵,忽而露出不屑。   “你是圣灵没错,但别忘了你们神的世界早在一百年前就已经颠覆,现在是人类的主宰,骑士的世界!神魔时代已经永远死去了!如果没有我们供养,恐怕你早就跟着那群神一起死在一百年前。”   费利克斯透明的嘴唇轻轻颤抖了几下,目光微垂,半晌,又变成了雕塑一样,沉默着。   希尔德仰大笑,“好、好、好!既然你连遮孰轻孰重都分不清,那就永远在这里,直到你神格消散为止吧!“   艳丽繁琐的衣袍挥起,划出奢靡的弧度。女人回头冷冷瞥了他一眼,头也不回的离开。   大厅继续恢复了死寂和黑暗,而端坐在法阵中央的人终于抬起了头,目光深凝的望向出口的方向。   “人这种生物呐……”   近似于梦呓般的呢喃,淡淡的他嘴里吐出溢出,飘渺而虚弱。他的喉管里落出嘶哑的笑,在希尔德消失的那一刹那,破碎成虚无。时间在黑暗里仿佛是无限。   世人都知道君临被风之神灵所庇佑,殊不知,是神灵被囚禁在了这里,永远无法离开。   每年的风之盛典,看似是祈福仪式,却是加重咒阵、压制他力量的仪式。人们欢歌起舞,都是建立在一个神灵的巨大痛苦之上。   静默,绝望,凝重。   一道陌生而促狭的声音突兀的响了起来,猝不及防回荡在他的耳边。   “啧,没想到当年的圣灵也会沦落到了成为人类的工具,真叫人大开眼界。“三分讥诮和薄凉,一道冰凉的声音出现在帘幕后方,在帘幕上落下淡淡的阴影。   费利克斯一凛,侧头循声望去,只看到了一只小小的影子。   “你是……深渊的人?”   那道身影懒散的走出帘幕,是一只猫的形状。   猫轻盈跳到了法阵旁边,黑色的雾气凝聚又散开,幻化成了一个成年男子,模糊不清的容颜在灯光下渐渐清晰起来。一头漆黑长发柔顺服帖,静谧的容颜看起来乖巧斯文极了,穿着雪白的衬衫和漆黑的马甲,一幅银丝细框眼睛被一条银链串着放在胸前的兜里,手中还拿着一本厚厚的羊皮卷轴。   那幽绿色的眼眸深处仿佛凝结浓郁胶着的黑暗。   “深渊的人?”那人凝声一笑,忽地扬起嘴角,淡淡地,“大概应该是这个答案。” 第45章 君临的伪影【七】   深渊的居民只有魔族。   想到恶魔那一族,费利克斯本能的开始战栗和愤怒。   他自成为风之圣灵起,自幼便被教导要剿灭世上所有的恶魔。因为他们肮脏又卑鄙,充满了邪恶和蛊惑,是腐蚀这个世界的黑暗之处。   而现在,竟然有一只恶魔站在法阵外。   这是个很讽刺的现象,身为高级圣灵的他被人类关在法阵里,但恶魔却逍遥法外,那么的从容不迫。   费利克斯目光一紧,闭目不答,双手紧张地握成了拳头。   阿撒兹勒忽地轻笑出声来,“你不必如此抗拒我,刚刚你和那个女人的对话我已经听到了,你被关在这里多少年了?两百年?还是更久?你恐怕错过了当年的神魔之战……这也是一件很没办法的事情,真是可惜啊,外面的世界变得更美了,春天有纤细的花朵,秋天有橘红色的树林,这些都曾存在你的记忆中,对吗?而你再也没看到过了。”   费利克斯狠狠瞪着他,“你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讥笑我吗?你不过是一只卑劣的深渊生物而已!”   “不,当然不,你现在可真是神气极了。不过如果你能将对我的勇气,用一半放在对那个女人身上,我想结果也许会大不一样。”阿撒兹勒冷嗤。   费力克斯本想生气,但一股无力感席卷了他,他没办法这样对人类。因为神明们告诉他要热爱人类,要为人类付出一切。所以即使被人类伤害,他也没办法将这些痛苦加身到人类。   然而就是他最爱的人,将他困在这里,目的只是为了汲取他身上无穷无尽的风之元素。   随着这些元素源源不绝被抽取,他也渐渐变得虚弱了。那个女人想取代自己成为新的圣灵,他明白,却无力阻止。   “这是我的选择,也是我的命运。”费利克斯语气酸涩的回复道。   阿撒兹勒的声音忽然变得很温柔,“我可以帮你,不如来做个交易吧。”   费利克斯冷冷看着他,“在下如今身陷囹圄,恐怕没有资本和您做交易。”   能在禁地出入自由,躲过多重的封印阵和高阶术士的注意。来者定然非等闲之辈。思及此,费利克斯的目光多了一丝慎重。   “你不用急着否决,你一定会喜欢这个交易。”阿撒兹勒捻着一根黑羽毛笔,笔尖蘸着血迹,颇为妖娆道,“在下可以放你出去,帮你解决掉这些封印,你不用厌恶我,虽然你是圣灵,而我是深渊的人,但这并不妨碍我们之间展开公平的交易,相信我,绝对公正,不存在任何欺骗。以魔神的名义发誓。”   费利克斯蓦地睁大眼,紧紧抿着唇。   怎么可能!这些法阵当年是神创造的用来对付魔神的咒阵,但是没想到会被人类用来对付到了他身上!这些法阵难以轻易解开!   更何况,这家伙是个恶魔!一个恶魔怎么可能会好心帮助一个圣灵!简直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费利克斯双眼一眯,浑身散着如又若无的寒意。   “你可以不信我,不过,你实在没有恶魔可以欺骗的价值。如果你一直被困在这里,我想你自己最清楚,你马上就要彻底消失了,然后神格就会被另一个人类夺取。这就是你想要的结局吗?你要坦然接受被人类愚弄的命运然后死在最心爱的人类手里?岂不是太可惜了。”费利克斯挑着眼角,循循善诱道,他身上的漆黑雾气越来越浓郁,手指轻轻一触碰,禁咒法阵亮了起来,如同一个牢笼。   他一步步走进法阵,黑沉凝魔的冰寒死气铺天盖地而来,原本静谧乖巧的面容瞬间被猩热的血液寸寸染成了恶魔的模样。   “现在,容不得你后悔,也容不得你迟疑。“阿撒兹勒声音冷笑,眼角不含一丝情绪。   费利克斯深深望着他,薄唇紧抿。   “我可以实现你想实现的一切,而你只需答应我做一个简单的交易,只需要付出一点微不足道的代价,这个代价不会剥夺你的神格,便好。如此,你还不信我?”阿撒兹勒手掌径自穿过了这个法阵。   那强大的禁术可以吞噬和封闭一切触及到法阵的物体。故而能囚禁万物,甚至是神也不在话下。   可是他看到了什么!?   浓郁如墨的黑雾从阿撒兹勒指尖弥漫开来,法阵嗡鸣一阵,发出剧烈的震动,两股力量冲到了一起,阿撒兹勒的黑被扬了起来,在身后如魔飞舞。   他的面孔变得狰狞又苍白,獠牙从嘴里露了出来,手臂一寸寸覆盖上漆黑的鳞片,偶尔有的地方是血糊糊的表皮,缺了那么几块鳞片。这股法阵的力量冲撞到了他身上,只见他迅速从怀里掏出一张奇怪的卷轴,上面画着一张血盆大口,那些力量从他的手臂被转移到了血盆大口便没了动静!   高级恶魔们的力量计算方式和人类有所不同。通过“交易”这种力量运行法则,他们可以从魔神手中索取足够的资本。这就相当于一场公平的贸易交换,人类付出代价,恶魔从中抽取利益,再把剩余的东西献给魔神,然后从魔神手中换取力量。恶魔也会划分不同等级的恶魔。人类的灵魂可以让恶魔变得更加强大,从魔神手中获取的力量也就更多。   事实上早在刚刚那个女人离去之前,阿撒兹勒就将从深渊里带来的魔晶悄然分布在法阵八个方向,连成一个巨大的分散咒阵,可以迅速吸收法阵溢出来的力量。否则光靠他自己,恐怕根本没办法撑住那么久。   阿撒兹勒做完这一切,脸色有些苍白。如果那些被拔去的鳞片还在,恐怕他根本不会受伤。他的手臂上全是裂痕,渗出银色的血迹。   他闭了闭眼睛,心中默念起一个名字,唐,一股奇怪的焦灼感从胸口位置传来。   他轻轻拍了拍手掌,眼波流转,唇角弯出冰凉的弧度,“如何?”   费利克斯微微一愣,平静的眼底划过一丝波澜,半晌,终于似认命般垂下眸来,“一切如你所愿,我愿意和你做出交易,你到底想要什么?”   “呵呵~”低沉的笑声自喉头滚出,阿撒兹勒嘴角一扬,伸着手,朝阵法中央之人而去,“那么,你要付出的代价是,是你的信仰。”   明濯似雪的皓皓圣灵在冰寒和血腥中正逐步被染成一片血红。   龙的出现在君临引起了轩然大波,这一爆炸性的新闻立刻引得无数人开始猜测。   毕竟龙族和精灵族一样,已经消失了很久。   最后一次看到龙是在百年前的神魔战争里,龙神德特里希亲自登场,庞大神圣的身躯几乎挤满了整个天空,浑身缠绕着金黄色的光芒,看起来威风极了。   但显然世人弄错了一个概念。   黑龙并不属于龙族,从血缘上来讲,黑龙诞生于深渊,是纯血的高级精英恶魔。   驯服一只巨龙成为自己的宠物或者是坐骑,几乎是每一个圣骑士和高级猎手的梦想。但巨龙的尊严不可被践踏,因此只有极少数的精英才会被龙族认可,成为龙骑士。   不过很可惜,关于龙骑士的记载,也都是上一辈的传说了。现在仍然有很多人对此深信不疑,所以一听说有龙的身影出现在君临,外加上君临马上要迎来风之盛典,所以大街上忽然热闹的不得了,各种猎人和高级勇者都成群结队的出现了。   “你确定也要跟着这帮人寻找龙?”唐叶跟在洛伊斯身后,简直郁闷的要死。   哼,她根本不关心龙呢,她绝对不是因为害怕阿撒兹勒被人发现才跟着出来的呢!她绝对只是为了散散步!满足一下好奇心!对,没错,就是这样!   洛伊斯此时便不是平日里的普通打扮,一身奇怪又繁琐的异域服装,衣领上都绣着繁复的图腾。紫色和白色的绸布缠绕在腰间,衣服极其端庄华丽。   “我是吟游诗人,我一生最大的梦想就是亲眼看见巨龙,为它们谱写史诗!”洛伊斯赧然笑道,然后竟然真的一弹七弦琴,跟着唱了起来,“啊~威武神圣的巨龙啊,你翱翔天际~”   唱着唱着,忽然打了一个喷嚏。   “你今天是不是生病了?”   真是奇怪,昨天还好好地,洛伊斯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竟然有些热。   他满不在乎摇摇头,“别担心,这都是小事情。别忘了我们今天来可是为了见到传说中的龙族!”   唐叶望着他,忽地眼光又漫不经心望向嘈杂的人群。风之盛典,按照惯例城主大人会在祭典那一天拿出传说中的神器:冰霜之心,用来点亮城中央的圣晶,届时,漫天将会被神辉照耀。她对这些一点兴趣都没有,她只想赶紧找到关于精灵的踪迹。   “洛伊斯,你现在是盛典的歌者,有什么特殊的权限吗?”她忽地扭过头,问道。   洛伊斯立刻有些自豪道,“可以亲自捧起冰霜之心,感受神的光辉,并且还可以进入内殿,一窥风神容颜。”   冰霜之心?内殿?风神?唐叶眯了眯眼,眼神有些飘忽。   既然这座城市信仰的是风神,为什么席恩那个传教爱好者回来到这种地方?还会和城主交接?   难道这个城市也被神廷洗脑了吗?   宗教的力量真可怕。   虽然巨龙的传言纷纷,但是在外面的帝国,却有另一个重磅消息传了出来。   黑翼的执政官换届延迟了。   因为执政官换届需要红女王和黒女王一同出席,两位女王各自掌握一半的权利。   而黒女王却在不久前出境,并派亲信给一份大臣传达口谕:在她回来之前,不得举行换届。   红女王现在愁的要死,她心里清楚,黒女王回来之时,就是她命丧之时。黒女王在秘密筹集军队和财力,红女王虽然清楚的知道这一点,但却没有任何办法。她派出不少精英去暗杀和拦截,但全部失败。她只能尽力拖慢自己妹妹的步伐。   索性夜罚人的失踪给红女王带来了一点慰藉。   黒女王身边的忠犬已经离开了,她们都一样,孤立无援。   而荆棘皇后则是作壁上观,一脸看戏的神情,丝毫没有偏袒任何一个女儿。在荆棘皇后的眼里,只有赢家才配继承她的位置,成为黑翼下一位铁血女王。 第46章 君临的伪影【八】   目光所及之处,越靠近龙出没的位置,人群越密集。   但很快,人群自动分成了两片,向四周退开。   几个护卫遥遥一见,连忙往人群跑。耳边一片整齐的脚踏声,一对罗列整齐的兵马紧随前方。唐叶感受到背后一阵杀气铺面,眼中闪过一阵寒光,手不由自主握紧,然而再看到领着兵马的男子时,这种寒意稍稍消散了几分。   但见城主浑身散着严肃的气息,脸上的白色人偶面具也看起来比较严肃的样子,骑着骏马朝前方奔去。席恩和护卫队长则骑行在他两侧。   “咦,城主大人也去了啊?诶,那我们不是没戏了!”一个勇士打扮的人抬眼望道,语气很辛酸。   “哎,是啊,好不容易出现一条龙,现在要被抢走啦!听说那条龙受了伤,浑身血肉模糊,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这去就是白捡便宜啊!受伤的龙也是龙啊!“勇者二号跟着伤心的点点头。   勇者三号则一脸高深莫测,“你这就不知道吧,我也是听酒馆里的英雄前辈说的,说这条龙是误打误撞跑到了这里,似乎在找什么人,但是受伤过重,就停留到了那块!”   勇者一号恍然大悟点点头,“就说传说中的伟大龙族,怎么可能会忽然出现在人类世界嘛!诶,一定是来找他的主人的!”   听了几个勇者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搭话,唐叶心脏都捏了起来。   龙,浑身受伤,寻找人……   这些词语联系到了一起,她忍不住想起了阿撒兹勒,想起那家伙送过来的像是小山一样堆积的龙鳞!   难道那家伙真的拔自己的龙鳞,快把自己拔死了?   唐叶心里忽然觉得有些异样,说不出来的不舒服,感觉像连续活吃了十只“兔子”一样难过。可是一想到“兔子”,她就想起阿撒兹勒照顾她的那段时间,想起他傻乎乎呆愣愣还是一只蠢猫的时候。   虽然这家伙总是喜欢舔自己,心里藏着活生生吃掉自己的心思。   但那毕竟物种不一样。   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她心里酝酿了起来,她必须得去见他!   唐叶微眯着眼目送城主的队伍远去,旌旗飘扬,碧蓝的天空辽阔无边。骑士身后的披风整齐划一,威武勇猛。可是她的心已经无法平静下来。   虽然她痛恨于他的欺骗,却无数次发现,现在更想见他一次。   “唐,你,也对这只龙很感兴趣?”感受到她的情绪里的不安和焦灼,洛伊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侧脸轻问道。   唐叶这才恍然收回目光,下意识抬眼朝他的方向望去。而此时,渐渐回神的眸中竟难得有一丝泄露的情感流露而出,却恰巧尽数被心思聪颖的洛伊斯收纳于眼底。   洛伊斯从来未从她的眼中看到过这样的神色,因为唐叶总是一向漫不经心的模样,而这双澄澈的眼底竟难得有了一丝和平时相异的神情。   此刻的她,稚嫩的面部线条里竟难得生出了一丝柔软……甚至带了些许的……情感。   “呵……龙嘛,谁不感兴趣?有只龙当宠物多好?战斗力强,又拉风!”唐叶状似满不在乎的说道,刻意露出贪婪和兴奋的神情,步伐却一直在跟着人群往前挤。   人流被分成两边,华奢的马车,蕾丝飘带飘舞,周围跟着许多穿着精美服侍华奢的男仆,各个面容俊美,浩浩荡荡。   纱幔内端坐的,忽隐忽现一道红色身影,模模糊糊,绰约如同雾中的花月水镜。   这个女人可真美。   虽然只窥见了一丝侧颜,唐叶心中已经有了判断。这恐怕比蔷薇夫人还要美艳千万倍。蔷薇夫人和她一比,简直是一朵纯洁的小白花。   “那是谁?”她指着那女人好奇的问道。   洛伊斯眼里则流露出复杂的神情,“那是城主夫人,希尔德,她权势滔天,同时也是一名圣级术士,元素是火焰。”   “为什么她没有和城主在一起走?她和牧月是夫妻?”   “对,”不过洛伊斯又摇了摇头,“他们是夫妻,又不是……更像是权利的结合。两个人拥有夫妻的名义,但又分权管理着这座城市,他们居住在一起,但住在不同的塔楼内。”   城里人真会玩。   聪慧睿智如阿撒兹勒,怎会如此轻易受伤被人们察觉呢……如果他出事怎么办……如果……如果再也见不到他了怎么办……   虽是惊讶于龙的出现,但是唐叶现在更希望的是……确认他没有出事。   洛伊斯察觉到唐叶身上隐隐流溢的陌生气息,对那条龙更加疑惑起来。为什么这个小萝莉……会对一只陌生的龙族流露出那样的眼神?   他试探性的拍抚着唐叶的肩膀,“唐?你在想些什么?”   唐晓期恍然侧目,对着洛伊斯扯出一记微微泛僵的笑容,目光飘忽,半晌,才轻轻的问道,“没有心脏的家伙会理解人类的情绪吗?”   和阿撒兹勒这极为别扭的相处模式啊,真令人头疼。   “或许会的吧!不过每个人表达情感的方式不一样呢,有的人善于说辞,有的人重在表现,有的人木讷又老实,有的人行为极端……可能因为表达方式不一样,所以总是会有误会和隔阂。就算是没有心脏,可是情感又不是寄寓心脏里,是两个人共同的相处,是默契,是互相理解和陪伴。”洛伊斯笑望着她有些模糊的眼,虽然他不太清楚唐小姐究竟经历了什么。   但是那一刻她隐隐露出的酸涩,竟让他有些心疼。   到底是怎样的人,才如此让她分心?   那人……一定也在某个地方凝视着她吧。   洛伊斯羞怯地盯着她紧皱的眉头,语言忽地一顿,眼神忽地有些复杂。   去寻龙的队伍浩浩大大,回来的队伍也是浩浩大大。   那头龙隐藏了自己的气息,消失了!   城主下令加强周围的禁戒,以防止巨龙做出过激的恐怖事情来。   夜色里,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偷偷摸摸出现在警戒队伍之后。   她坚信这头龙还没离开。因为以阿撒兹勒的鳞片为媒介的辨识符文上显示,这条龙仍然还在附近。   龙鳞粉制成的引诱药水会欺骗它显出原形。按照理论来说应该是如此,但是唐叶弄错了,阿撒兹勒的鳞片是恶魔龙,而这次出现的显然是一条非深渊生物。   唐叶把引诱药水洒在蜥蜴骨上,插在一处平坦的位置,四周摆上增幅印石。不久前炼制的长效维持药水也可以排上用场,大幅度提升阵术的效果。   “阿撒兹勒那家伙怎么可能狼狈到那种地步……不,不可能是他!”唐叶目光闪闪盯着引诱阵,“我可不是为了担心那家伙,天下的龙多得是!没错,就是这样!让我们拭目以待!”   她刚碎碎念完,一道罡风刮来,夹杂着某种压抑的咆哮声。   “它来了!大罚,快!我们要躲起来了!”唐叶跳进挖好的隐蔽坑里,却看见大罚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傻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风吹起他破烂的披风,像一面旗帜。   “大罚!”她又喊了一声。   大罚忽然举起了巨剑,“我是剑和盾!”,然后牢牢伫立在狂风里。   该死,现在可不是逞能的时候,万一来的真的是一头陌生的巨龙……她可不保证能活着从巨龙的爪子下面逃脱。   风越来越大,一个巨大的影子,缓缓从空气中浮现了出来。   深蓝色的鳞片,碧蓝色的眼睛。这是一条亚龙。   唐叶看清了那头龙的模样,心中忽然石头落地,不由自主送出了一口气,很好,不是阿撒兹勒。   这条龙受了很重的伤,正痛苦的出咆哮,坚硬的龙鳞被什么利器所毁,血迹斑斑,气息奄奄,因为失血过多,恐怕已经快要死掉了。   它很愤怒,因为它是闻到了深渊气息才来的,深渊黑龙是它们的死敌!但是现在,它发现这一切都是个骗局,因此盛怒了起来。唐叶可没打算在这头龙气的跳脚的时候出现,可是大罚却傻乎乎的冲过去了,手中巨剑挥舞。   眼看那巨剑就要狠狠劈砍在亚龙血肉模糊的身体上,唐叶忽然从洞里跳了出来,大喊了一声,“不!”   她一定是疯了才会这么做!   为什么要阻止大罚的动作?她不清楚,可能是因为阿撒兹勒曾经也是一条龙,所以看见第二条龙这样惨兮兮的出现在面前,她心中竟然有了同情的情绪。   那条龙在引诱阵法里耗了太多力气,所以没有冒然出攻击。可是它却忽然安静了下来!   唐叶更加疑惑不堪,按理说这条巨龙应该会稍微反击一下然后离开才对。   就在此时,一声凄厉的龙吟响起。   那条龙竟然说话了。   “夜罚人……我终于找到你了。”   那只龙趴下身子,往前凑近了几步。   大罚显然也愣住了,这剑到底劈不劈上去呢?他回过头用眼神询问了一下唐叶,唐叶也惊呆了,小心翼翼朝龙的方向靠近了几步,它的爪子实在是太大,唐叶还没它的腿高。   “你刚刚说话了?”唐叶惊讶地问。   亚龙看了一眼唐叶,以相当沉痛的语气对傻站着的大罚说道,“我是普斯特啊,夜罚人,我是你的肩膀,是你的武器,是你的铠甲。我找了你足足半个月,他们说你死了,我不相信。快回应我!夜罚人!”   大罚更加茫然。   他扭过头看了眼唐叶,然后默默站到唐叶身边,双手拄着剑,再次大喊,“我是大罚,是她的剑和盾!”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她推断认为,也许这条龙认识大罚,是大罚的战友,于是举了举小手插话道,“抱歉,龙先生,你可能误会了,他失忆了,而且记忆出现了混乱。所以……他可能并不认识你。”   普斯特再次出凄厉的叫声,一瞬间,天空乌云密闭,闪电作响。他的吼声里蕴藏着巨大的悲痛,“不,不可能,我们一同成长,夜罚人不会忘记我!”   她沉默了一会,“你们是朋友?”   “我和他形影不离!”   “他是夜罚人?”   “是的,他是神的后裔,黑夜刑罚的执行者,帝国的守卫!我和他并肩作战!但我们前一段时间遭到了红女王的埋伏,他为了保护我坠入了瀑布……我真该死!”   唐叶的内心忽然揪了起来。她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他们之前肯定是存在友谊,而且这种友谊已经刻在了血脉深处。   大罚则慌乱的像个孩子,眼里流露出浓浓的困惑情绪,他盯着普斯特受伤的翅膀看了半天,才傻乎乎吐出一个字,“痛?”   然而就是这一个字,巨龙浑浊的眼里滚出来眼泪。   唐叶也好似闪电般被劈醒。   痛?   当然痛!她的脑海里闪过那些龙鳞,或许阿撒兹勒也是受着这样的痛楚,而阿撒兹勒是甘愿自己拔掉那些鳞片,只是为了换取她的原谅。虽然之前她一直拒绝想起他,但现在此刻,她的心脏灼痛的要命。   “夜罚人,我恐怕……以后不能陪你战斗了……看见你没事,我的心愿已了。当我闻到你的气息在此时,努力前来找你……现在,我找到你了。”普斯特虚弱的吐出这些话,龙眸渐渐要闭上。   大罚静默地站在一边,英俊的脸上仿佛蒙着一层阴影。他虽然疑惑,但又有些莫名其妙的难受,于是用力锤了锤胸口。   唐叶看见自己的眼泪不受控制流了出来,不知道是为何。   这时,一道冷俏又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幽幽响起,“它快死了,为了你的大罚,所以,亲爱的唐小姐,不如再来做个交易吧。” 第47章 君临的伪影【九】   熟悉的声音如同惊雷劈闪。   唐叶浑身一怔,僵硬着身子,一寸寸转过身,而面前,他的面容也一寸寸被收纳于眼底。   妖魔是骨,黑暗为魂,绣着暗纹的波米利亚毛毯覆盖着那略显纤薄妖冶的身形,漆黑的长发滑落一侧,阿撒兹勒偏着头,衣领上的五芒星银饰在黑夜里泛着冷冷的光,唇畔的微笑优雅,又充满了引诱和蛊惑的味道。   那双幽绿的眸里好似两潭幽井,深不可测。   脑袋轰的一声炸开,她浑身都在颤抖,手心捏出薄薄的冷汗,整个人就像是绷在弓失上的箭翎。   沉寂的空间里,自己的心跳声就像是直接撞击在耳膜上,砰砰作响。   “阿、阿撒兹勒……”她的嘴唇不由自主吐出这个名字,心口微微痛。   阿撒兹勒勾了勾唇角,然后向前轻轻迈了一步,站定。   “好久不见,唐小姐。如果是你,和我做交易永远是有赚无亏呢,一条巨龙的生命,我可以帮你,如何?”   阿撒兹勒礼貌又不失客气的询问道。   鬼才相信和恶魔做交易是有赚无亏,明明是亏到吐血身心都赔了进去!   天啦噜!他竟然真的直接出现了!   巨龙的呼吸声越来越微弱,空气中的血腥味逐渐浓郁了起来,大罚呆愣愣蹲在巨龙边上,目光仍然是有些不解。   她深深看了一眼大罚和普斯特,抑制住呼啸在内心的复杂情绪。她做不到像阿撒兹勒那样内敛又平静,现在,她的心中简直爆发了一场海啸!   唐叶小心翼翼避开他过于直接的眼神,她能感受到他的视线,犹如黏腻腥毒之蛇,正紧紧缠绕着她,占据满了她心脏和身体的各个角落。她声音颤抖着询问,“你要的代价是什么?”   他又靠近了一步。   巨龙察觉到了有深渊恶魔靠近,浑身充满敌意,垂死挣扎了起来,正要蓄力煽动翅膀。   黑雾犹如烟花般从他手中快扩散开来,风,停了,空间回归到一片死寂。   时间停止了。   寂静的灰白世界里只剩下她和他两个人。   阿撒兹勒缓缓朝她伸出一只手,雪白的袖子被卷到胳膊肘的位置。手臂上从内到外布满密密麻麻的零星伤口,更大的创痕从肘腕关节朝上延伸,消失在衣服里。   如果他变成黑龙的样子,那么这些细碎的伤痕应该是鳞片被拔掉的地方。   “唐小姐,你要付出的代价,是握住它。”   他用目光示意了一下自己的手。   白皙修长的手指显然正等待着一个温暖的回应。   她如同即将溺水即将窒息的不幸者,正站在地狱的边缘。如果朝前走一步,就将彻彻底底的回归到黑暗之中。   他在等她答案,而且已经等了很久。从那些鳞片就知道,他等她就像是等待一个生了气离家出走的孩子乖乖回到家里,无论这个孩子跑多远,还是都得回去。   可是唐叶现在一点也不想走开,更不想声嘶力竭地拒绝。   她深呼了一口气。   前方便是恶魔,而今道路布满荆棘,若有世人质疑,乃是她自己心智被深渊迷惑。   那么就继续被迷惑下去吧。   “我同意。”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说。   她缓缓回握住了阿撒兹勒的手,他的体温和以前一样冰凉。   有什么漆黑的东西迅速从两人交握的手掌中扩散开来,巨大的五芒星法阵从他脚下浮现而出。   “那么,交易成立。”   听阿撒兹勒说完这句话,一股力道顺着手臂的方向传来,她发出一声惊呼,发现自己被拥入了一个并不算陌生的怀抱里,抱的很紧,几乎喘不过气来。   黑暗和冰凉从四面八方来袭,阿撒兹勒身上的气息迅速将她笼罩。   紧紧贴着他的前胸,她胡乱挥舞着双手,依稀之间仿佛抵到了他结实精瘦的胸膛,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美好的触感和形状从指尖传递到脑海间,她立刻连尖叫都尴尬地忘记喊出来,双手慌乱地不知该往哪里收。   阿撒兹勒在她的脖子里深嗅了一口,试探着舔了一口她的下巴,然后调整了一下姿势,把她抱直放好,脸上这才恢复成之前如常的神情,双眼眯成了一条线。   很好,他的小姑娘回来了,终于可以不用再每天用蓝莓汁卖醉了。   唐叶无语了,“难道你的手臂就不会痛吗?”   “会。”   “那你完全可以放我下来。”   “但是这样会更痛一点。”阿撒兹勒望着她的双眼,十分平静的说道。   “其实我可以自己走路的,我的眼睛已经彻底好了。”她试着说明自己完全拥有独立行走的能力。   他面不改色的拒绝,“我习惯了,而且抱着你很舒服。”   察觉到某个小姑娘顺势要溜下去,他赶紧用手臂扣好,换成了公主抱的姿势。唐叶本来快溜下地的半条腿又被抬了回来。   “……我们得认真谈谈,阿撒兹勒。”她叹了口气,严肃的说道。   “当然,不过得在处理完这些事情之后。”   静止咒阵被撤离,世界恢复如初。   巨龙显然陷入了困惑,它忘记了刚刚发生了什么,这一切都太快。但是它看见了那只恶魔,而且这只恶魔很有可能会威胁到夜罚人的生命。   普斯特几乎是拼了老命把夜罚人挡在翅膀后面,瞪着一双充血的龙眼。这些行为都在加它的死亡。   阿撒兹勒抱着唐叶从黑雾中迈步而出,脸上带着从容不迫的气度。   “你是谁?”普斯特双目紧缩,努力维持着战斗的姿态,他尽力收敛着自己受重伤而虚弱的模样。   “是来帮助你的人。”   他腾空而起,身后隐隐露出一个巨大的符文阵咒的模糊形状,腾出一只手展开了一张画着繁琐符号的卷轴,那条龙虽然奋力抵抗,但还是哀嚎着被收进了卷轴里。   恰在此时,四周传来剧烈的焚烧声,剧烈燃烧的火焰之墙将他们困在中央,地面出现焦烧的痕迹,空气迅速升温,浓密的烟雾升腾而起。   大罚怒吼一声,将巨剑挥舞在头顶,形成一个护盾。   那些火焰根本近不了阿撒兹勒周身,被黑雾所阻隔。   烈焰之墙?这是圣阶高级火焰术士的元素魔法。   看来是有人找来了!这么大范围内的元素围击,需要充沛的术能作支持,来者显然不可小觑。   “竟然敢来到我的地盘抢走巨龙,真是不敬!”一声尖锐的女音传来。从烈烈燃烧的火焰幕墙里,漂浮而出一名妖艳又动人的女人,一袭红锦绣边的绯红色长袍简直艳绝天地,精致白皙的脸蛋在火焰的光芒中显得魔魅又迷人。   她的四周环绕着火焰元素,双目赤红,一边掩着红艳艳的嘴唇厉笑,在目光触及到阿撒兹勒身上时,忽地笑声一凝,双目炯炯,白皙纤细的颈项如天鹅般高昂,仿佛女王对卑微的骑士下命令般骄傲的说道,“你就是那个来抢巨龙的家伙吗?你是暗黑术士?”   竟然是君临城的城主夫人希尔德?   唐叶微微一惊,白天从洛伊斯口中得知,对方是个圣阶术士,而且也是冲着这头巨龙来的。   按照惯例,希尔德会不由分说处死眼前碍事的家伙,但她没有直接下手。黑暗系的术士可不是那么好惹,因为每一个修炼黑暗系魔法的人都必须先向恶魔献出灵魂,所以,黑暗系的术士也算是深渊的半个信徒,如果万一对方有深渊某个大人物做后台,被自己误杀了,恐怕会给自己带来不小的麻烦。   希尔德十分忌惮,不过她在气势上可没有输。事实上,这么多年以来,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让她吃亏的家伙!   “恐怕你认错了,夫人,我不是术士,我是一个商人。”阿撒兹勒摇了摇头。   “商人?我可不管你是什么家伙!你抢走了我看上的巨龙,这里是我的领地,如果你不想付出惨重的代价,你最好交出来!”希尔德脸上浮现出轻松的神情,眼神变得不屑了起来。   她身上的火焰元素迅速聚集,化成无数把利刃的形状,犹如漫天箭雨朝他们射来!   唐叶赶紧大喊了一声,“大罚,撤退!”   大罚一边朝唐叶所在的方向奔跑,一边用巨剑斩去那些呼啸而来的火焰剑刃。尽管他身体的坚硬度极为恐怖,但在高级术士的大范围火焰元素攻击下,仍落得满鼻子灰,衣服都烧了起来。   远程攻击近战,简直太不公平了。   阿撒兹勒倒是对夜罚人是死是活无所谓的态度,但是想到如果夜罚人死了唐叶会生气一阵,于是顺手在大罚的头顶张开了一个结界。   “那头龙我恐怕不能交给你,可爱的夫人,不过我们可以展开下一个关于巨龙的交易。”他冷冷望着希尔德,尽量好脾气的建议道。   “恐怕你还不知道我是谁,我是君临城的主人!不光是这条龙,你来到了这座城市,都得向我臣服,傻孩子!交出你偷窃的巨龙,或许我还可以尽一尽地主之谊。”   阿撒兹勒语气十分轻描淡写,“那真是太可惜了,看来你成为不了我的顾客。”   现在他的那点好脾气也用完了。   做不了交易的人都是没有任何价值的人,和一尊地下室的石像鬼没有任何区别。   这个女人没在他的心中留下什么好印象。希尔德的祖辈私自囚禁神灵,算是违背了神誓,但他们又拒绝投向深渊,所以,希尔德她所代表的一族在这个世界上大概算是神魔都不太讨好,他们也只剩下君临成为最后的驻扎之地。   躲开这些火焰攻击并不算难,只是有点费时间。   那个女人浑身环绕着高级护盾,露出一脸势在必得的神色。她的目的是那条龙,在得知阿撒兹勒不是黑暗术士之后,她就变得肆无忌惮了起来。   但是对于重视利益和交易的恶魔而言,那条巨龙已经是囊中之物,他怎么可能把到手的宝贝白白送给一个人类?   只是唐叶很奇怪,作为城主夫人,理应身边很多强大的精英护卫和术士,但她是一个人来这里,身边没有个。   不对,实在是太反常了!   这个女人独身一人来找龙,要么说明她实力足够强悍,要么说明她内心在忌惮着什么。   “小心,阿撒兹勒,她可能身边有诈。”   阿撒兹勒抓起她的手舔了舔,露出温柔的微笑,“别担心,这只是个人类。”   正疑惑间,一道诡异的白影子忽然从远处飘来,漫天的火焰之墙竟然尽数熄灭!   一向妄自尊大的君临城城主夫人希尔德破天荒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放弃了攻击阿撒兹勒和唐叶,而是疯狂召唤起瞬移术。   但显然她的行为失败了,希尔德内心暗道了一声不好,自己的阵术便被一记强烈的干扰法术打乱。她满脸惊慌失措,简直比惹怒了一千只深渊魔魇还要痛苦。   顺着火焰熄灭的方向看去,渐渐出来两道修长的人影,一白一黑。   白色的那人,一头及脚踝的银发,如漫天星河,容颜被藏在雪白的绣满神圣徽印的兜帽之下。而黑色的则是一名只有九岁身形但已经年约三十的萝莉女王,穿着漆黑华丽的宫廷哥特蓬蓬裙,头戴缀满珠宝的王冠,手臂上缠绕着繁琐的蕾丝和银链,眼角下贴着一枚泪珠形状的红宝石。   来者,黑翼的总术士以及黒女王——夜莺。 第48章 夜莺的悲歌【一】   黒女王夜莺这次看来是动了真格。   她竟然把神廷的总术士莱西特请了过来。莱西特的权势仅在教皇之下,他没有任何理由向一个世俗的女王妥协。早先明白夜莺联结骑士阶层和真信者,看来是真的。   希尔德此刻的表情就像是活见了鬼。她逃不了,该死!愤怒和恐惧令她微微抖,但是她仍然维持出高傲不可一世的模样。   “真是巧啊,君临城夫人,我们又见面了。”夜莺挥舞着手中的权杖,九岁大小的稚嫩面庞上露出诡异得不符合年纪的微笑。   “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希尔德默默对自己说道,她仍然在不死心的念着瞬移咒语,只恨没有提前准备好传送卷轴。可是周围的干扰法阵过于强大,吟唱魔法往往第一句还没唱完,就被无情的打断,她简直怄的要死。   夜莺和希尔德是死敌,这一事实天下皆知。若不是当初希尔德设下的骗局,夜莺也不会误喝下永驻药水,维持着一幅年幼的身躯永远长不大。   不过希尔德肯定,碍于权利上的颜面,她不会真的对自己动手。   “夜莺?你来这里做什么?如果是来出访君临,恐怕你现在不太适合在这样的场合。”希尔德强撑着面子冷冷说道。   夜莺捂着嘴露出天真的表情,“哎呀,你说的真对,我的确不应该出现呢,不过也实在是没办法,我们家的狗一不小心跑到了这里,害的身为主人的我,不得不亲自来找呢~”   说着,她悬浮在半空中,跃到了希尔德面前。有总术士莱西特的术能加持,她的行为张狂地活像是下一届荆棘女王,光之裁决亮起,将希尔德团团围住。   希尔德神色流露出慌乱,妖娆的眼怒瞪,“作为客人,你的行为太过于逾越了!”   她一扬手,焚烧的火焰之雾朝夜莺咆哮而去。夜莺躲远了几步,金色的护盾环绕在她身边,她露出无所畏惧的表情,“那你得告诉我,我的龙在哪里?”   “我不知道,不在我手里!”希尔德愤怒的大喊。   “那条龙是我的!我让他去寻找他的主人,我在普斯特身上布置了踪迹指引,现在他消失了!”夜莺满脸不相信。   光之裁决爆发出耀眼的金色,希尔德看起来痛苦不堪,头发凌乱,满脸汗水,“该死!那条龙被人抢走了!你敢伤我,我不会放过你,夜莺!”   挣扎中,希尔德准确捕捉到了唐叶一行人所在的位置,忽然声嘶力竭大喊,“他们还没来得及逃走!就是他们!那个黑皮肤的女孩还有那个男人!是他们!”   正准备偷偷摸摸离开的恶魔三人组,脚步一顿,有什么东西破空呼啸而来,面前忽然多了一层神圣屏障。   猝不及防出现一道亮瞎眼的光幕,唐叶感觉自己都要失明了。   阿撒兹勒很想打破屏障回去,但考虑到身后还有一个莱西特,于是很老实的停在了原地。   “难道是你们?”夜莺气势汹汹地冲到了他们身前,“我是那条龙的领主,交出来,我可以当做没看到你们。”   一直跟在夜莺后面的莱西特很惊讶,他见过这个男人,就在黑翼的帝城,这个男人买下了一栋靠近中央湖泊的别墅,而现在,这个男人又出现在了这里,真是可疑极了。   夜莺身上爆发出强烈的气息,她在示威。   师从植物魔法的她最擅长利用自然元素攻击,一眨眼的功夫,密密麻麻布满毒刺的荆棘就将他们包围了起来。   “看来你和希尔德一样,可爱的女士,如果你想要巨龙,不妨来做一个小小的交易吧。”   “那是我的!”夜莺气的抖,她现在可以肯定了,巨龙在这个古怪的男子手里。   大罚此时已经冲到了唐叶身边,他猛地转过身,破碎的披风飘扬在身后,双手握住巨剑,丝毫不费力就斩断了毒刺荆棘,为唐叶和阿撒兹勒清理出一条道路。   在看到大罚冲过来的那一刻,夜莺僵住了,她的嘴唇在颤抖,双目爆发出强烈的渴望,剧烈的情绪波动甚至影响到了这些丛生的荆棘。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夜罚人,就算他化成灰,她都能认出来!即使他的头发被烧焦了,铠甲被烟雾熏黑了,脸上都是灰尘。   果然,夜罚人没有死!她就知道,他不会死!他哪能这么轻易的就被杀掉!夜莺肯定,她绝对没有认错。   可是现在夜罚人却举着巨剑,以攻击的姿势对着自己,他挡在这一对陌生男女面前,显然是在保护他们!   “夜……夜罚人?”夜莺的声音颤抖着,伸出一只手,朝前飘了半步。   大罚很是困惑,巨剑在头顶旋转了一圈,裹挟着雷霆之势朝她猛地劈砍而下!   夜莺就像是傻了一样,对这样的攻击完全无视。若不是莱西特用风翼将她强行推开,恐怕她现在被攻击的正轴线上。她躲开的位置,大地被劈出一条深深的裂缝,两边冒出浓烟,烟雾之中夜罚人的面庞看起来冷酷又冰凉。   “女王,你要找到的人已经找到了,但现在恐怕不太适合你来出面,让我来协助你。”莱西特好心的提议。   夜莺冷冷瞪了莱西特一眼,“这是我和他的事,任何人都不允许介入!”   莱西特本来是好心,被黒女王一句话一堵,面色微变,目光乍寒,沉默着退到了一侧。   她还是不死心的反复问,“夜罚人……你不认识我了吗?”   大罚稳稳举着巨剑,风吹过他线条坚硬的下颌,浑身充满杀伐之气,双目不带一丝情感。   “你难道忘了我?我是夜莺啊!你的女王!你的公主!”她终于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声音猛地拔高,目光如毒刺狠狠射向唐叶,“该死!你为什么要保护他们!?难道你在维护那个女人!”   大罚侧身,把唐叶和阿撒兹勒牢牢挡在身后,目光冰冷,骄傲的宣誓,“我是剑和盾!”   撕裂般的疼痛从心脏的位置蔓延而出,夜莺伸向他的手臂无力垂落,安静漂浮在冰凉的空气里,浑身散着寂寥的气息。   她缓缓抬起头来,双眼蕴慢复杂的沉痛,猩红却稚嫩的唇角,对着唐叶所在的方向一张一合,一个字一个字缓慢的吐道,“你、们、对、他、究、竟、做、了、什、么?”   唐叶无奈地说道,“什么也没做,他失忆了,恐怕忘记了你。”   夜莺瞪了她一眼,又往上飘了飘,尽量保持和夜罚人平视,猩红的泪水从眼眶里流了出来,眼角下的红宝石在泪水的滋润下泛着诡异的血腥色泽,“我不管你记不记得我,但你得知道,我是你的主人!你的主子!你是我的狗,我的护卫!无论你是死是活,都得在我的身边!”   大罚茫然地想回去多啃两根大猪腿,丝毫不怜香惜玉地说道,“莫近,否则,杀!”   夜莺的双眸彻底猩红一片,“你在保护他们,可是你是对我宣誓和效忠过的……“说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挑眉看向唐叶,“他是个骑士!你让他对你效忠了!?你用了什么手段让他对你效忠?他是夜罚人,是帝国的护卫,身体里流淌着战神的血液,你怎么可能让他服从你!?”   “一根猪腿?”唐叶十分难为情的回答道。   “不,不可能!”夜莺痛苦地摇头,几乎咬破了嘴唇,“就算你迷惑了夜罚人,你也迷惑不了那头龙,我绝对不允许!绝对不允许!”   夜莺朝他们步步飘进,浑身的气压骤降,身体里的元素剧烈翻滚,引周围空间一阵阵波动。她真的是气急了,甚至带着点视死如归的意味。   权杖顶端的晶石出刺目的光芒,她的长发尽数飘扬,一株巨大的藤蔓植物从她的身体里生长了出来。她在急消耗自己身体内的精神力,那些藤蔓的藤条以夜莺微中心,疯狂蔓延开来,迅速扩大。   “女王!”莱西特大叫了一声,心道这个愚蠢的女人果然还是莽撞。生命植物系的祭灵禁咒竟然就这么随随便便释放了出来,简直是不要命了。   藤蔓疯狂的攻击,但都避开了夜罚人所在的位置。但是很快,夜莺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触碰到那个奇怪的男人。他的身形忽闪忽现,周围包裹着一层浓浓的黑雾。藤蔓似乎根本无法靠近这层雾气,偶尔有几缕攻击过去,却都被腐蚀了个干干净净。   “我要和你决斗!”夜莺愤怒地对唐叶说道。   祭灵禁咒,以自己的精神和生命力为代价,和自然女神的媒介融为一体,遍生荆棘,不死不休。这样的术能威力强大,铺天盖地,但没办法长时间维持,否则会危及施法者的生命。   只见藤蔓所到之处,大地渗透出墨绿色腐蚀性极强的液体,冒着森森白烟。   猛地从阿撒兹勒怀里跳了出来,唐叶迅速掏出小星星法印石捏碎,几乎是一瞬间,空间扭曲,大罚被传送到了她身边,而恰巧一条巨大的藤蔓抽地而起!   阿撒兹勒猛地抓住藤蔓,反手一握,这些腐蚀的液体伤不了他的龙鳞,漆黑的雾气犹如蛇一样缠绕到了上面,朝夜莺闪电般滑去,“抱歉,她是我的,恐怕你得先和我比试一番。”   “但他也是我的!夜罚人是我的!”   阿撒兹勒眼里露出兴奋的光芒,很久都没有如此战斗过了,这个女人的实力不差。不过为了不引起莱西特的注意,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压制着体内的深渊气息。   深黑色的气息严重腐蚀了大部分的藤蔓和荆棘,它们滋生蔓延时极快,腐烂起来更是度惊人。   完全没有任何技能的唐叶完全就是靠砸炼金药水和道具支撑,这些路边最便宜的小型法术卷轴,此刻却派上了大用场。短暂的效果增幅术如果叠加在阿撒兹勒的毒雾之上,腐蚀之力简直是翻倍,而且释放度极快。   夜莺感到四肢传来剧痛和麻痹感,忽然左臂一痛,扭过头望去,她几乎尖叫出声,对藤蔓的伤害也会有一部分折射到她的躯干上,而她和自然女神的刺藤灵融为一体时幻化的巨型植物手臂,被完完整整的切断了,就像切牛奶巧克力那样丝滑又迅速。   接着是右臂。   虽然她只能感受到一部分疼痛,但面前的场景过于骇人,她的心脏几乎悬停!这个男人竟然活生生在把她分尸!   夜莺终于有了恐惧的感觉,疯狂大喊,“莱西特!莱西特!”   战况激烈,莱西特显得相对清闲,为了保证黒女王不会惨死在君临,他不得不伸出援手。   一股强烈的圣光迅速笼罩着夜莺,在光芒里,她受伤的躯体正迅速恢复。   “女王要求的是决斗,但你们似乎有些不公平,一对三。”莱西特轻声说道。   唐叶认同的点点头,单手扶着夜罚人的手臂,“比如决斗,我们可以选择更加温和的方式,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莱西特仔细看了看夜罚人,又看了看黑皮肤的小姑娘,经过刚刚夜莺的攻击,夜罚人此刻对他们的敌意似乎更重了。   他知道,这家伙已经没办法硬要回来,于是客气的说道,“夜罚人是我们帝国的护卫,我们诚恳希望他回到他的祖国,回到他原本的位置中来……但似乎我们的行为有些过激了,因为我们实在需要他。尊敬的女士,我们希望你能将夜罚人交换给我们,我们会为您付出一切。”   “这得看他的意愿,先生。我不能主宰他的意志。”唐叶一字一句清晰的说道。   莱西特微微一惊,夜罚人自己的意志?这句话听起来太可笑了,作为一个护卫,他能有什么意志呢?他生来就是为主人效劳的。   不死心的夜莺再次低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夜罚人迅速看了一眼夜莺,里面的厌恶之情非常明显。   夜莺终于捂着眼睛大哭出来,“够了!我不想在看见他们了!”   似乎强行战斗,并没有百分之百的胜算,莱西特迅速思考了一遍,点了点头,冲唐叶意味深长道,“是我们刚才失礼了,那么,我们就先告退了。 第49章 夜莺的悲歌【二】   刺目的光芒再次升腾而起,形成了一朵小蘑菇云的形状,朝四周扩散开来。浓烟滚滚中,莱西特和夜莺已经消失了踪影。   撤离的速度真快。   不愧是自然系的禁咒,烧焦腐黑的荆棘毒刺还有藤蔓蜷缩着,视野所及之处皆是一片狼藉。这些破损的巨大藤蔓上冒着浓郁的黑死之气,犹如僵死的群蛇。禁术释放后的地区看起来像是一片刚刚被摧毁的沼泽林。   希尔德用火焰烧毁脚边阻挡的毒刺和植被,一边掩着口鼻大声咳嗽,一边从滚滚的烟雾中钻了出来,目光落在他们身上,挺直了脊梁,目光焦切地问,“你们到底是谁?”   能让夜莺吃瘪,让莱西特甘愿主动撤离,显然,这几个人的实力不容小觑。这个强壮如小山一样的男人似乎是夜罚人。希尔德听说过夜罚人,这家伙曾是夜莺身边的猎犬,常年伴随夜莺身侧。而现在,龙和夜罚人都被这两个奇怪的人抢走了。   她的神色变得谨慎。刚刚有火盾在,足以卸去一部分夜莺疯狂的无差别攻击,饶是如此,她身上华贵的水红色术士防御长袍已经破烂不堪。她应该庆幸,夜莺的攻击并不是针对她来的,否则恐怕没那么容易脱身。   阿撒兹勒把唐叶重新抱回怀里,一幅懒得开口的样子,“刚刚说过了,是商人。”   巨大的瞬间传送阵从他脚下浮现而出,散着深蓝色的暗光。复杂瑰丽的法阵图纹覆盖在这片漆黑腐蚀的枯藤之上,呈现出一种独特又糜烂的衰败之美。   希尔德的目光像是一直垂涎着美味的冰原狼,用它那布满利刃的爪子在阿撒兹勒俊美的面庞上反复打量,充满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恐怕我们得走了,夫人,下次再会!”唐叶十分有礼貌地打了声招呼,顺便叫了声“大罚!要走了!”   大罚听到唐叶在叫自己,把巨剑一抗,身手敏捷地跑到了阵法里。   传送阵的光芒亮起,风呼呼地吹着,亮光消失之后,希尔德面前已经空无一人。   “只要你们还在君临……我一定会把你们找出来,找、出、来!”对着法阵逐渐分解的位置,希尔德忽然大声喊道,“我发誓!”   君临城风祭圣殿附近的索立望尖塔的顶层。   充满异域的天空建筑古老油画覆盖着整片米色墙壁,厚实的天鹅绒挂帘将冬日的寒风尽数抵挡在外。五只翅膀形状的白银装饰互相叠在一起,挂在房间正中央。房间左侧是一排巨大的黑色实木书柜,柜子上密密麻麻摆满了各式古老的卷轴和帝国史。另一侧的柜子里,摆满了不同包装不同牌子的蓝莓汁,从新伯尼地区佳酿蓝莓汁到荆棘特色甜味蓝莓汁,应有尽有,一应俱全。   “这是你在君临的房子吗,真漂亮!”唐叶一进屋子就忍不住打量起来,立刻大大方方夸奖道……   阿撒兹勒挑开门帘,这道帘外,是呈三角形的石制阳台,像是一艘船的船,方向正对着圣殿,足以俯瞰大半个君临的景致。   天空仍然很亮,云朵几乎就漂浮在手边,碧蓝的天空如一条汛期的河流。   “我认为你会喜欢这里,所以买下了它。”   唐叶听了大惊失色,“你上哪有这么多金币?”   “这个屋子的主人恰好得了一场大病,我问他,是想要活下去,还是要继续守住这间屋子。显然他选择了前者。”阿撒兹勒面无表情的陈述道。   “哦,得了吧,兰那家伙明明问的是,你是想今天就见到死神,还是继续在人间蹦跶几年。”一道突兀的声音插了进来,寻声望去,一个把毛巾系在鼻子和脑袋上的半透明生物从书房里飘出,手里领着一个大麻袋,袋子里,玻璃瓶互相碰撞的声音铿锵作响。它的另一只手里还攥着一把扫帚。   唐叶后退了两步,瞪大眼盯着它,“你是住在这里的人吗?”   听到小萝莉问自己姓名,影魔立刻嘚瑟了起来,挺着一张半透明啥也看不见的脸,双手叉腰,“啊哈哈哈,可爱的小萝莉,要问本大爷是谁,本大爷坐不改名,行不改姓,乃是深渊美男榜堂堂排名前十的影魔大爷是也~”   恰好手这么一松开,大麻袋应声而落,无数蓝莓汁空瓶子从袋子口散了出来,滚得满地都是。   其中一只玻璃瓶子滚啊滚,转了个弯,恰巧滚到了阿撒兹勒脚边,撞了一下,又停住了。   “……”意识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生,影魔赶紧止了声,一脸要死的表情。   刹那间,空间立刻陷入了一片尴尬死寂的气氛中。   阿撒兹勒忽然冷着一张脸别扭的看向一边,咳嗽了一声,低低叫了句,“影!”   “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卫生没打扫完,我先收拾去了~”影魔赶紧挠着头哈哈一笑,透明的身子上爆起数十只纤细的手臂,几乎是眨眼间,四处滚落的玻璃瓶都被赶紧装回袋子里,系上口,动作流畅极了。   影火烧火燎飘向储物间,拉开门,和手中麻袋一模一样的巨大麻袋铺天盖地般挤了出来,噼里啪啦西歪东倒。   阿撒兹勒费了很大力气维持的冷静面容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抱着唐叶冲进了卧室里,关门,落锁,一气呵成。   然而即使是卧室里,仍然有几处出现了空瓶子的身影。   他迅速捂住唐叶的眼睛,指尖射出一道黑色的光芒,所有的玻璃瓶悄无声息碎成了粉末,又消失在空气中。   唐叶已经彻底无法理解了,脑袋一顶,扒拉开他的手,“你刚刚似乎在藏什么东西……”   “什么都没有,嗯……”阿撒兹勒声音很平静,就是眼神在乱飘,“已经快晚上了,你还没有吃东西……唔,想吃什么?”   本来肚子还不是很饿,听他这么一提醒,似乎在咕咕叫了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饱餐过一顿了。   “随便好了,只要有肉。哦,对了,别忘了给大罚一只猪腿。”   事实上影魔都快吓疯了。   他一脸惊悚地看着在厨房忙进忙出的恶魔大人,擦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你什么时候开始做饭了?”   阿撒兹勒安安静静把袖子卷高,手中的匕首闪烁着水渍的光泽,在确保切下来的鳕鱼片都薄厚一致后,淡淡扫了他一眼,“不久之前。”   影魔表示相当郁闷,但是匕首比他更郁闷。本来安安静静切肉的匕首,忽然冒出来了一张嘴,有些不满地说道,“好歹我当年也是杀过安娜斯虫王的寒霜之刃。”,然而现在竟然用来切冰冻的鳕鱼……   啊,真是万恶的恶魔!   阿撒兹勒淡定地用小拇指敲了敲刀刃,匕首立刻哀嚎了一声,心里默默吐槽这家伙真是丧心病狂又冷血无情,十分委屈地说道,“怎么着也得让我切点会流血的东西,这样我会饥渴难耐的。”   正专心做饭的恶魔表示很理解这些深渊武器的想法,而且考虑到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阿撒兹勒忽然对寒霜认真的说,“你想切点带血而且粗硬的东西吗?”   寒霜之刃立刻出兴奋的尖叫,“好啊好啊!”,刀刃猛地闪出冰蓝色的光芒,满是兴奋的模样,“不管多粗多硬,本刀都切给你看!”   闻言阿撒兹勒淡定的从储物柜里拿出一根相当粗壮的野猪腿,摆在案台上,然后挑眉示意,“我只要猪蹄就可以了。”   多吃点猪蹄对正在育的小女孩应该有好处。   刀刃明显黑了黑,“哦,猪蹄!”,它郁闷地跳到猪腿上,扭了扭,忽然感到这辈子已经前途无望。   以人类的灵魂和欲望为主要食物的恶魔并不需要进食人间的东西,影魔一直以为这家伙买个带厨房的房间只是为了装模作样,然而他绝望地发现心目中伟大的兰狩猎竟然变成了天天喝蓝莓汁的家庭煮夫。   啊,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影魔懊恼又心痛不已的继续打扫卫生,扫着扫着,身前一暗,忽然看到了一双漂亮的棕色小系带鞋,顺着鞋子望上看,是穿着浅色毛绒袜的小细腿,再往上,咦,一只白嫩的手挡了过来。   他惊讶地看着小萝莉从柜子下面掏出一个被漏过的玻璃瓶,正盯着自己。   “你是影魔?”唐叶看着他,“不过你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熟悉。”很像那天在广场看见的奇怪小丑。   影魔立刻开始打哈哈,“哦,是嘛,这个嘛,不少人说我嗓音迷人,啊哈哈哈我是大众音啊哈哈哈。”   唐叶无视他夸张的表现,“所以你也是住在深渊里的恶魔?”   影魔点了点头,“当然,可爱的小姐。”   唐叶摸着下巴陷入思考,阿撒兹勒是来自深渊的恶魔,她对阿撒兹勒之前的过往完全不知情,自己也从未到达过深渊。阿撒兹勒的苏醒是在一夜之间,似乎是见了一个朋友之后就变了两样,而现在,她不过离开才小一段时间,阿撒兹勒身边就多了个影魔,不得不引起人的怀疑。   “影魔先生,请问你和阿撒兹勒认识多久了?你之前就在他的身边吗?”她深思着问道。   “大概几百年了吧……或许更久,恶魔对时间都没什么概念。”影魔耸了耸肩膀,“兰在人间有一段时间了,呐,若不是他愿意帮我,恐怕我现在还在深渊里徘徊。兰大人真是好极了。”   唐叶露出一抹危险的笑容,迅速捕捉到了一个从未听过的陌生词语,状似天真的问道,“兰?兰是谁?就是他吗?”   影魔点了点头,碎碎念道,“这家伙的封号是兰,不过他一直觉得这个称号太女气,所以从来不对外用,”说着朝唐叶挤眉弄眼,“是不是很滑稽,嘿嘿~”   封号,又一个陌生的名词出现,很好。   脑海中迅速闪过什么,当初在签订协议的时候,兰这个字似乎也出现过呢。   一次性询问太多恐怕会引起防备,唐叶客气的笑说,“你真是太好了,谢谢。”   “哦,可爱的小女士,不要对我过于客气~兰大人是我的朋友,你也是。”   影魔双眼笑眯眯的,半透明的身躯更加虚实不定。只是他有点不懂,为什么一个漂亮的小姑娘会把自己的皮肤染成褐色呢?而且那深蓝色的短……兰大人的品味果然不同寻常!   轻轻推开厨房的门,阿撒兹勒正专注地站在锅炉前,掌心里冒着深色的火焰,腰上围着雪白的围裙,漆黑的长发被干净利落地扎成了一束马尾,其中一小缕挂在耳畔,显得面部线条更加柔和了点。   听到门被推开,他侧过头来朝门口轻轻瞥了一眼,立刻熄灭掌心的魔焰,擦干净手指,“怎么忽然来厨房了?这里烟味太重,别进来。”   唐叶在门口赖了一会,目光安静的凝视着他的背影。空间里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变得紧张又诡异了起来。   “我来观赏一下你的厨艺,顺便找你谈谈。”   阿撒兹勒垂着眼眸,尽量保持漫不经心的语调,“我们可以等吃饭完之后。”   唐叶扫了一眼案台,避开了这个问题,直接道,“你不打算继续切菜了吗?”   阿撒兹勒诧异地回过头看了她一眼,拿捏不准这个小姑娘在想什么,于是继续老老实实清理洋蓟菜叶。   他的腰身很纤细,精瘦,却不显得过分单薄。唐叶看着他忙碌的背影,感觉心脏被什么打了一枪似得,砰砰直跳。她朝前迈了一步,阿撒兹勒握刀的手忽然颤了一下,低着头,用余光极快的瞄了一眼她,准确地把洋蓟切成两半。   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贴在了腰上。   他浑身一紧,察觉到唐叶的手正放在腰侧。   “那些伤好了吗?”   阿撒兹勒一头雾水,下一秒又迅速反应过来,白皙修长的手指缓慢清洗着洋蓟的叶子,“好了。”   露出的手臂上,那些伤痕还没有褪去,像是鱼鳞一样细小的切口。 第50章 夜莺的悲歌【三】   这些细碎的伤口和那一片片的龙鳞在脑海中相互联系在一起,唐叶的视线就像是被胶水黏住了一样,忍不住伸出手,又不敢真的摸上去,指尖停在他胳膊上几厘米处,“这些伤口是不是会愈合的慢一些?你不能总是这么让它们暴露在空气里。”   阿撒兹勒声音有些沉闷,空间里回荡着他切西芹和洋蓟的声音,“好会好的,但好起来很慢。”停顿两秒又哼哼唧唧拖着尾音补充,“相当慢。”   恶魔自残受伤这种事似乎还是第一次听说呢,而且他的语气活像是受了很多年委屈一样,似嗔还怨。唐叶头皮发麻,脸上难为情极了,“或许我可以帮你治疗,唔……如果你愿意的话。”   阿撒兹勒眸里忽然划过一丝光彩,刀柄一停,目光安静直视案板上近似透明的鳕鱼片,没有一丝一毫的偏移,语气低低道,“你确定?”   这家伙是不是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唐叶忽然冲他露出纯洁无辜的笑颜,“确定,不过先,你是不是需要先向我坦白什么?”   他愣住,眯了眯狭长的眼睛,幽绿的瞳仁瞬间转暗,“你之前生气了?”   如果当面和这条阴晴不定的龙对峙,似乎存在一定的危险性,并不算明智。她只觉得,这样的时刻,如果一不小心说错了话,恐怕会陷入某种尴尬的局面。这家伙可不是一个容易被愚弄和威胁的人。   唐叶抱着胳膊围着他来回转悠,状似漫不经心道,“那你说,我为什么要生气?”   空间凝滞了几秒,他忽然偏过头,定定看着她,猩红的唇角勾着,笑容颇具魅惑性,“生气,是你不需要的东西。所以,想试试怎么做煎鳕鱼片吗?我刚刚学会料理它的方法,味道你会喜欢。”   啊,这家伙,竟然在回避这个问题!   天晓得她紧张的要死,就在等一个清楚的回答。可是他却轻飘飘地绕过了,如同没听到一样。   唐叶脚步一顿,十分困惑不解。对方脸上的表情太过于平静,好似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在蛮不讲理的胡闹。   她深呼了一口气,很好,看来强行索要一个真相是不可能的了,他脾气古怪的可怕。但在关键的分歧上,气势决不能输。   他还在等着她,双手轻轻用布巾擦拭干净,下巴朝案上的鱼肉抬了抬,用眼神示意。   不就是煎鳕鱼片,根本难不倒她!她洗了把手,斗志高昂地来到阿撒兹勒面前,“我已经准备好了!”   阿撒兹勒一厘米都没挪,老神在在地站在原地,只稍微抬了下胳膊,眼神继续示意了身前。   唐叶呆住了,脸黑的像炭一样,“这样根本做不好饭吧。”   他的胳膊抬得更高了,神色相当一本正经,疑惑地看着她,“为什么?这里就很好。”   看她还在茫然状态,阿撒兹勒忽然伸出一只手,抓着她胳膊往身前一带,然后圈好,将她围在自己和案台中间预留了一小块空间里。   后背的触感第一时间传来,他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衬衫。尽管现在是寒冬,房间里的火元素晶石足以保证屋子里温暖又舒适。虽然说以前总被他抱着,可那时唐叶并没有多想,而现在当两人独处的时候,气氛忽然有点尴尬和微妙了。   他的体温相当低,所以,在温暖的环境中,这种冰凉的感觉仿佛充满了颗粒感,能清晰的被感知到。   脖子和脸侧痒痒的,扎好的马尾不知何时被松开,他长披的黑就垂在她的肩上,一缕一缕,从身后绕到胸前。因为要抓着她的手带着她握刀,他不得不俯下身子,独属于恶魔身上的那股淡淡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清幽又深刻。   唐叶的脸像是烧着了一样红,嗓子眼里仿佛堵了一只僵硬的石像鬼,半个字都憋不出来了,耳边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一下又一下。   她早该知道,恶魔天生具有蛊惑人类的能力。   而且这家伙似乎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从未去过厨房的帝国小公主,握着她的手一点点教她怎么分离肉片。   “不,不用这样,我自己来就好。”看着被包在他掌心中的手,唐叶脑袋里乱哄哄地说道,脸红的几乎都在冒烟。   他理所应当地回道,“这柄刀太锋锐了,会割到手。”   好不容易切下一片鳕鱼肉,唐叶简直心力交瘁,灵魂都在发颤。她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在紧贴着自己后背的阿撒兹勒身上了,而偏偏这家伙看起来淡定的要死,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   “这样只会添乱,你在旁边告诉我怎么做就好了,我的刀工还是不错的。”唐叶板着脸强行要求道。   阿撒兹勒很意外,却丝毫没有要松开手的架势,沉着声音轻声说,“我担心它伤到你。刀剑都是危险的存在,而人类是脆弱的。人类的皮肤没有任何防御能力,即使靠那些盔甲和印有法阵的长袍。”   “况且不仅仅是刀剑”他慢条斯理地补充,“会伤害人类自身的因素很多,比如欲望,比如权利,列国之间的战争,意外而获得的财富。这些才是真正富有危险的存在。我不愿它们伤害到你丝毫,更别提我自身。”   她惊诧地抬起头,恰撞入一双幽沉无光的墨绿双瞳,阿撒兹勒附身低头看着她,长发倾泄在她的脸颊两侧,平静却认真。   薄薄的鳕鱼在锅中煎烤,发出滋滋的声响,冒出美味的香气。   “阿撒兹勒……”唐叶忽然垂下了双眸,紧张避开了他过于专注的视线,“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一切?”他是什么意思?不是去煎鳕鱼片吗?这些话语冲进了她的脑海中,令她猛然惊醒,既困惑又有些似懂非懂,直觉中似乎自己听到了某些不得了的东西。   他望着陷入呆滞而显得有些慌张失措的小公主,突然笑了,忽然压低下了身子,两人之间靠的越来越近,他的鼻子几乎碰到了她的脸侧。“是的,对于一只成熟的恶魔来说,想伤害你实在是太容易了,可是我不会这么去做。只要你问,我就会告诉你。”   “不会逃避?”她惊讶地问。   “不会。”阿撒兹勒眼里含着笑意道,“所以你打算认认真真的质问我吗?”   她的手心里全是汗,这家伙表现的太奇怪了,简直令人狂。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当然,我怎么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他沉默了两秒,一双深绿的眼睛微微泛黑,似有藤蔓状的花纹迅速蔓延而过。忽然,阿撒兹勒猛地推开案台上的一切,被切好的菜和鱼肉片,还有案板全被推洒在空中,手中的雾气猛地散开,时间和空间刹那间凝滞了,这些菜就这么停在半空中,保持着洒落的模样,奇特而荒谬。   他迅速解下围裙,忽视唐叶不可思议的目光,把围裙翻了个面铺在干净整洁的大理石高台上,双手用力,在她的惊呼中,把她直接抱到桌子上,往后一压。   天翻地覆,唐叶只觉得自己被翻了个身子,后背压着他的胳膊被推向墙壁。   惊诧茫然中,身前一暗,有什么湿润的东西用力落在了自己的唇上。   唐叶一瞬间睁大眼睛,如遭雷劈。   脸上传来一阵燥热,她已经动弹不了,被压在墙上,任由阿撒兹勒湿润冰凉的唇紧紧压迫,他布满倒刺又滑腻的舌头像是一条蛇一样,灵巧撬开了她的牙齿,轻轻舔触着她的舌头和嘴唇。   她浑身都在颤抖,既有些害怕,又十分不可置信。   突如其来的吻如同狂风暴雨般令人措手不及,舌间互相缠绕摩挲,她纤细的睫羽不知不觉已经湿了,被吻得全身麻,嘴唇被倒刺刮的很酸,唐叶脑袋也晕沉沉的,想挣扎,试了一下之后发现无法抵抗。   他抓着她的手,引导她勾住自己的脖子。   漆黑的长发缠绕在指尖,已经分不清彼此。她觉得自己的思维已经不受控制了,越来越漂浮,无法思考,完全喘不过气来,脑袋里像是炸开了无数朵烟花。那股温柔又霸道的占有欲从吻中清晰地传达了她的灵魂深处,唐叶浑身都有些热。   半晌,他终于放开了唐叶,唐叶终于能呼吸了,脸憋得通红,结结巴巴不知道说什么好,顿了好半天,才愤怒道,“你这是在干嘛?”   阿撒兹勒眯了眯眼,像是一只饱食餍足的凶兽,“这是我的答案。”   “这根本不是答案,”唐叶惊呆了,简直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怎么做才好,有些无力道,“这是亲吻!是只有互相喜欢的人类才能这么做!”   阿撒兹勒盯着唐叶黑不溜秋染过药水的脸,无法理解,“只有人类才能这么做吗?”   “不,也不是……”她被堵得哑口无言。   阿撒兹勒耸了耸肩膀,把她抱到地上放好,一幅开始赶人出去的架势,皱着眉头,“菜做好了我会端出来,你可以在客厅等我。”   什么鬼,啊,她还在困惑刚才那个吻啊!怒摔!这变脸太快,令人指啊!   可是阿撒兹勒现在脸上写满了厨房里你真的好多余啊快出吧的神情。   黑雾收回到掌心,那些散落的菜和案板又恢复了原样。   阿撒兹勒背对着她,慢条斯理扎好长长的马尾,又重新开始忙碌了,丝毫没有给出任何解释。   等等,所以说这鳕鱼到底还要不要告诉她怎么煎了啊!? 第51章 夜莺的悲歌【四】   唐叶无语地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啊,这种明明会发生什么大事却忽然风平浪静的气氛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她明明是面临着重大的生存和人生危机啊!   阿撒兹勒惊讶转过头,“你怎么还在厨房?”   “不是还有鳕鱼要煎嘛……”她有气无力的提醒,这家伙真是贵人多忘事,难道亲完了爽完了就不管了嘛!   他眼中露出玩味的光芒,看着她,“还要再来这里试试?”   唐叶吓了一跳,黑着脸跑了出去。哦,这个恶魔,到底满脑子在想些什么!   门口猝不及防撞到了一堵人山上,抬头,大罚冷峻的面容出现在视线中。他脸上的表情焦急又茫然,看到了唐叶,双手牢牢抓着她的肩膀。   “你怎么在这里?”   大罚警觉地朝厨房内看了眼,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眉毛紧皱。   然而厨房前的过道有些狭窄,所以他不得不把巨剑抱在怀里,动作十分憋屈。   阿撒兹勒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挥了挥手中的锅铲,满是善解人意的冲他打了声招呼。   “危险。”大罚重重的说道,目光死死盯着唐叶红肿的嘴唇,拉着她走远了几步,朝着厨房的位置再度强调,“那里有危险!”   “是啊,那家伙当然危险。不过你来晚了,现在是安全状态。”难道大罚刚刚察觉到阿撒兹勒的魔法了?很有可能,否则他也不会站在门口。   影魔现在很是郁闷。他不明白人间的食物究竟有什么好,难道现在的恶魔都堕落了吗?而且为什么看起来乖巧无害的小萝莉的食物会是那么奇怪的东西。煮猪蹄有什么好吃的,难道烤猪蹄的味道不会更好吗?这究竟是哪国做法?   明明人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啊,放着好好的人肉和人的欲望不进食,非要吃这种劣等的食物,啊,真是对味蕾的伤害!   说起来,上一次吃到的那个为了杀死情敌而献出灵魂的女人,还真是鲜嫩可口呢,那白皙的肌肤,柔软的身躯,高挺的胸部,哦~影魔着迷的狂。   不过自从和兰在一起之后,这个万恶的变态竟然禁止他以人肉为食。更无情的是,就算是要进食,哪怕是吸取灵魂,必须要在没有人看见的范围内进行,尤其是要避开家中的某只萝莉。   该死,现在吃个饭都跟做贼一样,跑大老远才能啃两口,这简直过的太心酸了。   他悲伤地咬开玻璃罐上的铁皮盖,猛地吸了两口蓝莓汁,然后又呛着咳嗽了出来————这么甜又奇怪的液体,兰究竟是怎么喝下去的?   脚步声响起,影魔满脸悲痛地抬起头,是一堵像山一样魁梧的壮汉,壮汉眨巴眨巴眼,衣服动了动,钻出来一只粉毛的小鸡。   “唧唧!”小鸡叫唤了两声。   壮汉声音冰冷又僵硬的开口,“吃饭,去那,吃。”大手一挥,指着客厅的方向。   影魔愕然,吃饭?没搞错吧?他不需要吃啊。   看影魔没动,壮汉不耐烦地重复,“唐,唐叫你吃饭。”   他挺着一张苦瓜脸来到餐桌前,映入眼帘的不仅有坐在桌边的唐叶,还有紧靠着唐叶的阿撒兹勒。   瞬间,脸上的表情由悲催疑惑变成了狂喜,天,他竟然能和兰在同一张桌子上进食了!他竟然可以享受到一个高级精英恶魔的待遇了!   作为一个连身体都没有,每天在空中瞎飘的透明虚影,影魔觉得自己开心的都要炸了。   大罚坐了下来,指着身边的座位,“这里。”   影魔满心欢喜的坐下来,然而等看到面前摆着的餐盘,脸上浮现出凝重的表情。   一排煎的有些糊的鳕鱼肉片正安静在雪白的盘子中摆花式身姿。   他立刻不满地抬起头来,鼓着勇气小声对唐叶提出疑问,”这是我的晚饭?”   唐叶惊讶的反问,“难道你不吃肉吗?”   “……也不是……”吃肉,吃的是人肉。   阿撒兹勒淡淡瞥了一眼影魔,手中的银刀细心切分下一小块猪蹄肉,放入唐叶碗中,淡定的开启满嘴跑火车模式,“深渊里,有些恶魔喜欢吃水中的生物,有些恶魔喜欢吃素菜,还有些饮食比较杂,比如我以前吃的那些硬盔千足虫,肉质鲜嫩,也是不少恶魔所热衷的食物。”   “那影魔这种类型呢?”   “鱼肉吧大概。”说着,阿撒兹勒视线安静落向影魔,嘴角扯出一丝微笑,似是征询意见般,煞有介事道,“是这样吗,影?”   天啦噜,影魔后背都出了一层冷汗,如果虚影也可以流汗的话,他僵硬笑了笑,“啊,是,是的,没错,就是这样。鱼肉是我们最喜欢的东西!”说着,赶紧叉起一块鱼肉,塞进半透明的嘴巴里。   食物进了口腔,便迅速消失了,形成了烟雾一样的存在。   他哪里敢说不喜欢,一边狂吃一边称赞,“果然还是熟悉的味道啊,熟悉的口感啊,美味的鱼肉啊。”   阿撒兹勒双眼微微眯起,撑着下巴,安静盯着唐叶的侧脸,“好了,你也快吃吧,别再看他了。”   唐叶半信半疑点点头,看来恶魔的饮食和人类差不多呢,两个物种间总算是找到了某个小小的相同点。   不知为何,影魔仿佛听见了自己灵魂躲在角落里一边画圈圈一边哭泣的声音。   他心酸又憋屈地望着手中的刀叉,什么时候才能吃点正常的东西呢。望着碗里的鳕鱼肉,忽然,一个惊悚的想法冲进了脑海。   今天的晚饭,似乎是阿撒兹勒卷着袖子做的。哦,难道,难道这块鱼肉其实是……   那更得吃完了,如果胆敢剩下什么,一定会被打死吧。   阿撒兹勒此刻温柔优雅的笑容在他的眼里变成了催命魔咒,影魔欲哭无泪,然而他不知道,这一顿饭并不是结束,恰恰只是个开始。   ……   洛伊斯给她安排的舞蹈已经排练到了尾声。   她早已做好了被发现的准备,毕竟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但是她没想到,第一个找上门来的不是希尔德,而是夜莺。   唐叶正站在镜子面前压腿,门口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是士兵整齐的脚步声。大门猛地被推开,从宽大的镜子里,可以看见背后夜莺那张稚嫩美丽的脸蛋,漆黑的华丽宫廷长裙拖在地上,缀满了珍珠。   “我本来想给你一封邀请函,请你参加一个私人的茶会,但是这似乎并代表不了我的诚意。”夜莺一边说,一边来到唐叶身边,目光锐利似刀枪。   唐叶缓缓收回高抬的胳膊,灵巧地做了两个高难度踢腿的动作,脚尖点地旋转了一圈,恰好转到夜莺的正面来,神色平静,“恭见黒女王。”   “得了吧,现在让我们开门见山的谈谈。”   黒女王轻轻拍了拍手,士兵和侍从立刻从房间撤了出去,将门关死,现在,屋子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阳光落在打了蜡的地板上,闪烁着温和的光影。   夜莺是自然系的高级术士,但她今天来,身边并没有莱西特的陪同,只带了一些护卫。   “那天是我失礼了。夜罚人之前身受重伤,在此,我替他感谢你治疗他。但他是我的臣仆,我需要他,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得知道,如果我真的召集了精英队伍来,你根本活不到今天。”夜莺死死盯着她说。   “他不属于我,女王,你似乎搞错了。他受了重伤,记忆有所混乱。你想要他回到你身边,先,他得想起你。”   夜莺心中一痛,沉着脸道,“金钱都好商量。别忘了我也是在给你机会,我是黒女王,一旦你出了君临,将会被一个帝国追杀。”   “你那天也亲眼看到了,”唐叶露出诡异的微笑,“他忘了你,而且现在很有可能把你当成了敌人。他是个不错的高级骑士,极为忠诚,你把他训练成了一条好猎犬,但若是这条猎犬一旦移换了主人,恐怕再很难换回去。”   夜莺浑身微微抖,精致的小脸一阵扭曲,好半天才平复激动的心情,冷冷道,“说吧,你究竟想如何?”   唐叶看了她一眼,专心开始练习下腰,一边扶着腰往后弯曲一边说,“那就来公平贸易吧,有个家伙对我说,他是个商人,他能帮你找回夜罚人的记忆和忠诚,让他重新为你而活,为你而战,但这一切恐怕得付出点代价。”   夜莺满脸狐疑,杏眼里,似胶着着凝重痛苦之色,极恨又极无力,慢声道,“你该让我如何信你?若这一切都是你的把戏,我死也不会放过!”   “他就在这个屋子中。”唐叶收回动作,重新直起腰,脚尖轻触,旋转,手臂舒开,完成了一系列跳跃之后,双手打开,又缓缓交合于胸前,停在一架柜子面前,对着里面说道,“可以出来了,大罚。”   这家伙为了能贴身保护她,又不至于被士兵发现,只好藏进了柜子里。虽然唐叶提出建议可以用法印石传送,可是大罚却拄着剑把“我是剑与盾”这句话挂在嘴上,犟的跟石头一样。   夜莺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他一直在这里?” 第52章 夜莺的悲歌【五】   上午的阳光裹带着玻璃上的斑斓颜色,投射在唐叶染成褐色的精致脸蛋上,徒然增添了一股难以言说的神秘感。胳膊舞动的姿势柔和,纤细的腰肢被紧紧包裹在一砖红色的连体灯笼裤舞衣里,空中漂浮的火焰晶石散着一阵阵的热度。   她看起来就像是一尊带有南部地区风尚的牵线木雕玩偶,软糯的嘴唇弯成和善的弧线,“当然”   大罚扛着巨剑从柜子里钻了出来,动作相当笨拙。   夜莺很是震惊,但最令她伤心的莫过于大罚生硬的目光,看她就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如同千军万马从她的身体上碾压了过去,每一根骨头每一块血肉都在疼痛,难言的失望和焦灼于心头翻滚不息。   “告诉我,我要怎么做?”夜莺顿了半晌,声音有些虚弱,难堪地将目光躲向一边。   “让尊贵的女王来登门拜访,我们实在是太过于失礼了。”手心朝下,单脚脚趾在地上画圈,膝盖微微弯曲,唐叶低垂着头,一双漂亮的眼睛冲下往上望着夜莺,“所以为了表达我们的敬意,不如让我们换一个地方交谈吧,比如今晚的莫纳红茶馆?”   “可以。”夜莺忽地昂起头,带着黑丝绒手套的手指猛地一指向大罚,略微加重语气“但他现在必须跟在我身边。”   唐叶毫不犹豫应允,对夜莺提出的要求丝毫不意外。她扭过头,对着脊梁挺地如枯木一样笔直的壮汉,有些歉意的开口,“大罚,恐怕你得换一下今天的任务,接下来,就拜托你保护这位尊贵的夜莺女王。”   大罚眨了眨茫然的双眼,眉头紧皱,他在犹豫。   “就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不会太久。别担心我,我现在很安全。”生怕他拒绝,唐叶赶紧补充,“就算晚饭吃两根猪腿都可以。”   大罚摇了摇头,缓缓伸出手指,比了个五。   唐叶捂着胸口痛心道,“五根你真的吃的完吗?”   他垂眸深思了一会,依依不舍的放下去一只,目光盯着唐叶,炯炯光。   “好吧,四根就四根。”唐叶拍拍手,吐出一口气,“成交!”   夜莺的脸已经黑成了一片,拼命忍住发怒的冲动,索性大罚真的朝她一步步走来,紧扣着手心的指甲微微松了少许。   眼前的九岁女孩前两天还是他们的敌人,为什么现在却要保护她?他不理解,但唐既然这么说了,身为剑和盾,他必须照办。   破旧的头盔缺了一个口,冒出来几缕凌乱的金。夜莺激动地心脏都要跳出来,她向他伸出双手,但他已经不再是原来那条忠实的猎犬了,她忽然意识到,她现在没办法重新坐回夜罚人的肩上。   “那么,作为一名尊贵的女士,希望你还记得我们今天的约定,夜莺女王。”   “当然。以新神名义发誓,你是救下夜罚人的有功之人,我当然会谨记我们的承诺,还会对你的行为表示嘉奖。”   唐叶清清喉咙,提醒道,“商人告诉我,不要轻信一个陌生人。”   “王族的荣耀和尊严不容受到侵犯,就让我们等待今晚吧。”夜莺面露不耐。   “将随时等候你的到来。”唐叶挂着无辜谦和的笑意。   夜莺拨弄着手腕上的铃铛,“我会的。”一抹狡黠的光芒倏尔从眼中划过,悄悄扬手,细针悄无声息射进了夜罚人的脖子中。   他不可思议瞪大眼,“你!……”庞大的身子如洪水冲塌的堤坝般溃泄。   夜莺看着夜罚人倒下来的软绵绵的身子,面上晦暗难定,再次拨了拨手上的铃铛,全副武装的精兵冲了进来,手持长剑。   没有了夜罚人,也没有那个神秘黑衣男人在身侧,夜莺此刻看唐叶的眼神如看死物,掩唇忍不住得意笑道,“早就应该告诉你,不要试着威胁一个女王。”说罢单手拖着夜罚人的身体,幼小的身躯如高傲的王后,冷冷吐出一句,“杀了她。”,头也不回走出大门。   谁会痴心妄想到去和一个女王谈判?   大门再次被关上,隔绝了一切。   唐叶脚尖一点,忽然高高向空中跃起,手中迅速掏出贴身带的迷烟卷轴,五米之内会造成短暂的视觉干扰效果。   这一干扰效果对普通的战士效果不错,但是对精英骑士来说,只会大约造成不到三秒的误判。   趁着这一空隙,她抱紧胳膊,猛地撞向玻璃。   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唐叶早就用弱化药水涂满了地板和玻璃,并不需要花费太多力气,玻璃应声而碎。   这里是城主府的高塔之上,从此处跌落,只有死亡一个下场。   没有了火焰晶石,朔风铺面,冷且厉。   她单薄的身影如一只纤细的羽毛,衣衫涨满了风,深蓝色的短散开。   眼看离地面越来越近,她却肆无忌惮张开了手臂。   还有不到十米的距离时,空间一阵诡异的波动,一个男侍模样打扮的人忽然出现在她摔落的位置,冲她张开了怀抱。   柔和的力道从下方漫了起来,像是落入温暖的水波中。下坠的速度忽然骤停,接着,是扑了个满怀。   “她还是拒绝了吗?”阿撒兹勒稳稳抱住了唐叶,将她塞进厚实的斗篷下面,挡去所有的风,顺手扔了个瞬移咒,四周的景色刹那间模糊了起来。   唐叶揉了揉被风吹乱的头发,“那个小女孩还真是着急啊,一点都不温柔。”真叫人大开眼界。他们明明都已经表现的那么友好了。   “看来她对她姐姐也开始有样学样了,这样反而会自作聪明。”   “不能乱来,毕竟那家伙还是个女王,啧,现在夜罚人在她手里。”唐叶叹了口气。   “放心吧,她会来求我的,一定会。”阿撒兹勒的笑容立刻变得诡谲了起来,渗透着墨一样凝厚的黑暗,“没有人能轻易从我这里占到便宜。”   唐叶看了他一眼,“那你打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且夜罚人本来就是她的,我们会不会理亏啊。”   私自囚禁驯化神灵和神裔这种事情,恐怕也只有这些自命不凡的王族才做得出来。   他抱着她一边往城主府内走,一边说道,“夜罚人是神裔,本应该拥有了不起的英名和骄傲的力量,但夜莺把他从小就锁在身边,把他训练成一条毫无自主意识的狗。实在是太浪费了,神裔的力量不可能只有这么些,她毁了他。”说着,低头看了眼她,“你的外衣呢?”   唐叶无力指了指窗户破碎的地方,“还在上面。”   他给自己施加了一个火系的防御效果,这样能稍微保持身体周围温度高一些,忍不住碎碎念,“下次不要穿这么少就跳出来了,你可以慢慢穿好衣服,我会及时赶到。”   “……”唐叶面无表情,“我希望没有下一次。”   “哦?那不如再来做个交易,让你获得高级术士的力量,成为战斗精英?代价只有一点点哦,童叟无欺。”阿撒兹勒忽然认真的开口,狭长的眼勾着潋滟的色彩,脸上写满了我是个好人的神情。   她瞥了一眼看起来人畜无害的阿撒兹勒,心想这家伙真适合去做传销,“那些东西我更想自己去获取。这世间哪有这么多不劳而获的东西……况且,一旦失去了过程,很多结果也会失去意义。”   阿撒兹勒闻言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低头在她脸上舔了一口。   唐叶不懂他瞎笑个什么劲,恰好有风扑过来,她缩着脖子赶紧藏进他的斗篷里不出来。   绕过人群密集的前殿,来到一处偏僻的花园拐角处,阿撒兹勒在地上画出一个简易传送符阵,“你让我找的城主的密室,我已经找到了。密道和他的卧室相连。”   “这个传送阵的终点是牧月的房间?”   阿撒兹勒点了点头,“他刚刚和莱西特出去谈判,身边跟着真信者,应该是修建新教堂事宜。”   之前为了顾忌风之圣灵费利克斯,君临一直拒绝和教廷交涉。但现在君临的态度却有所松动。   难道他们其实早就按耐不住,想要在这一段时间内抽走圣灵的力量和神格吗?阿撒兹勒静静地想,但现在费利克斯已经被他放出来了,恐怕希尔德和牧月还不知情。   马上临近祭典,神庙会重重守卫,封印加重。希尔德在祭典前应该不会再去囚禁之地查看费利克斯的状况。   真想知道希尔德看见空荡荡咒阵时的表情啊,这种绝望的情绪惹人垂怜,他忍不住舔了舔舌头。   “我之前就遇见了他,席恩。”唐叶小声说,“他和我一起搭乘刺棘酒馆的马车来君临,中途我们遇见了巫狼。”   阿撒兹勒嗯了一声,一想到怀里的小姑娘还和另一个男人共处了那么久,略有不满地收了收胳膊,把她抱紧了一点,“席恩还活着。”这不是一个感叹句,是一个语气相当冷淡的陈述句。   “他没有死。我不想出是为什么,他看起来和以前一样正常。”   “那家伙已经不是人类。”阿撒兹勒嗤声道,“迟早有一天他会忍不住体内的欲望,那样子一定会美极了。”   唐叶心痒痒,有点不满道,“我刚刚说我们遇见了巫狼,你怎么不问问我们后来发生了什么。”   “好,你们后来发生了什么?”   她漫不经心望着天空,“不告诉你。”   这家伙肯定明知故问,但她就是忍不住逗逗他。   法阵的光芒消失,一间装饰华丽的屋子出现在视线里。两边摆着精致的雕像,墙壁上挂满了高级魔兽的风干头颅,地面铺着厚实的图腾毛毯,宽大的落地窗外映着整个君临的街道,不远处,喷泉上方飞过去一群白鸽,别有一番风味。   阿撒兹勒径直走到卧室深处。   这里挂着一幅巨大的油画。油画上画着一片深蓝色的海洋,中央游荡着一条美丽的人鱼。   海藻般深红色的长发飘散在水中,人鱼绝美的面庞恍若妖物。巨大的鱼尾上布满色泽润丽又斑斓的鱼鳞,华美又可爱。   “真是不可思议……”她喃喃道。   “这就是入口。”   “这幅油画?”   阿撒兹勒点了点头,“是的。但缺少打开门口的钥匙。我猜这幅画的钥匙是冰霜之心。当年君临的上一任主人为了避免君临的财富和文明被战火殃及,所以将一切收藏在他所创造的空间里。”   空间。   这一个词语被唐叶敏锐的捕捉到,心头一阵激烈的跳动,她紧张地望着阿撒兹勒,“你说,上一任城主自行创造了完整独立的空间?”   时空大术士这个词语忽然浮现在脑海里。   “嗯,不过他为此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那就是,生命。”   她的眼神迅速黯然下来,“创造空间为什么需要付出这么重的代价?”   “因为控制时间和空间是神的特权。人类从神灵手中学到了一点皮毛,但这本身就是一种逾越,违背了万物运行和创造的法则。即使是恶魔,也只能让时间和空间停止,但无法改变时空。”   “那……穿越时空呢?”   阿撒兹勒惊讶看了看她,脸上带着不解,“穿越时空?”,他抿唇一笑,“大概只有奥古斯神灵才能做到吧。时间是不可逆的,这是这个世界被创造时的法则,能忽视法则的人只有创造这个世界的神本身。”   穿越时空,难道是不存在的?   不,绝不可能,否则为什么她会来到这个世界。 第53章 夜莺的悲歌【六】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她向油画伸出手,指尖仅仅停在画卷的上方。每一个笔触都活灵活现,画中的波涛仿佛真的能透过纸张奔涌到房间里,人鱼美妙魅惑的歌声隐隐约约响在耳侧。   冰霜之心——她沉默着思索,这是君临城的圣物,也是牧月城主从祖辈那里继承而来的神器。   君临城的城主乃是当年伟大牧神一族的后裔,牧月的父亲牧晨是百年前强大的时空术士之一,而到了牧月这一辈,就不知是更强还是更弱了。相传牧月的弟弟牧星早在多年前,就因为信仰的争纷离开了君临,独自前往落日之森的西境。他生来就是一名占星术士。   如果穿越时空是一个悖论,那她为何会来到这个奇幻的世界?唐叶想不通,心中隐隐约约察觉出某种线索,可是太过于模糊,难以道明。   冰霜之心被牧月慎重保管,恐怕只有等到祭典那一天才能见上一次。   ……   莱西特早已发现了一丝异状。   他匆匆跟在城主身后,天空如同少女的笑容一样纯澈明朗,没有一丝云霓。此时他纤细苍白的指尖却轻轻绕着一丝漆黑的雾气。   恶魔这个词语,如轻盈的羽毛浮现在脑海中。他忽然微阖上眼睑,层叠的眸光里揉浸着模糊的深色,令人难以看清,更显得神秘又清冷,银白的发丝自兜帽中流下,几缕轻轻飘舞在空中。   那个男人,实在是太可疑了啊。   到底怎么才能抓住把柄来呢?视线里,却出现席恩的背影,莱西特不由得眯了眯眼。   他们一行来到议事厅,厅内早已由侍女准备好了芳香的花茶和各种糕点。   分别落座后,一股肃穆的氛围不知不觉弥漫了起来。前两天君临出现了一条龙,希尔德执意独自出面解决,所以牧月就将这一切交给了她,却没想到,这条龙不仅引来了勇士和猎人,也引来了夜莺和莱西特。   君临也曾热闹过,这里是危险者的乐园,脱离外界大陆的法律和制度而存在。即使是王侯,来到君临也只是一个抛却了一切外在身份的普通人。君临城真正的主人另居其后,牧月知晓,自己和希尔德不过是随时会在历史长河里烟消云散的代理管理者,牧神一族只是这座城市永恒的奴仆。   当席恩秘密拜访他时,他心中已有不快。   君临不属于任何一个神灵,即使是风神,也不过是被操纵的工具。但自百年前神魔战役结束后,光明神廷陨落,现在的教廷想要恢复当年神廷的荣光。   神廷想要兴复新神奥古斯,把算盘打到了君临。   “神的奥义运行于天地之间,君临自古便是独立于大陆的一座天上之城。君临的子民受恩于诸神的垂怜,他们最宝贵的便是自由。”牧月道。   席恩望着他,有莱西特在场,语气更加从容,“您说的没错,城主大人,神的光芒庇佑在人间,然而伪神只是短暂的,它们会消失泯灭。我们只信奉永恒的存在。即使自由,也是上天对我们的赐予,想要剥夺相当容易。”   牧月的态度相当模棱两可,“新建教堂之事恐怕还需商议,信仰不是面包,不是分了就有。我不会强迫我的子民。”   君临对新神奥古斯没兴趣,因为君临是伪神(即旧神,在神廷的一神论里,除了奥古斯以外,其余的一切其他神灵和圣灵,都是伪神,比如工匠之神也被看做是伪神。)所创造的城市。牧月心里清楚,这帮人想要恢复当年光明神廷的荣耀,少不了需要各方的支持。   尽管现在教廷学徒的招收已经对平民敞开了大门,但,离当年那副盛大的景象还差的远。   席恩安静凝视着他,白皙清俊的面庞上满是怜悯和宽容。君临在教廷眼中一直是异信者的聚集之地。神廷的教皇梅里克生平最大的愿望便是将奥古斯神灵的神音带到世界各个角落。   “你需要我们,正如我们需要你。”莱西特忽然开口,目光冷冷看着他,“君临已经不再是那个时候的君临了,它无法再脱离五大王国而存在。新的深渊缝隙已经出现,魔魇源源不绝的产生,信仰的确不是面包,无法立刻分下去,也无法填饱人的肚子,但至少现在,它会成为您最有力的的武器和后盾。”   “况且,”莱西特笑着补充,“希尔德一直想要创造新的宗教,或许某一天,您就不能再是这个城市的主人。请原谅我语言上的冒犯,您是个聪明的在权者,您当然知道,这个世界多一条路,多一个朋友,远比拒绝要更好。”   “你说的没错,却也更危险。君临是诸神光辉照耀之地,我们不能遗忘曾经的古神。”牧月望着墙壁上装饰的工匠之神的雕塑装饰,眼里阴晴不定。希尔德想要获得费利克斯的神格,他一直都知晓。他对她骄纵又可怕的拘神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不舍得拒绝她提出的任何要求,凡是合理的他都愿意去完成,不合理的也愿意去放任。尽管他明白,希尔德永远不会多看他一眼。   希尔德想要成为下一个圣灵,在君临信仰旧神和接受新圣灵的过渡中,他们需要一个媒介。这个媒介由神廷来充当当然是最好不过。可是神廷也不是那么容易被利用的角色。   好一个不能遗忘。   莱西特脸上一片晦暗,心道眼前这个家伙只是在等他们做出更大的让利。   这一场交谈以下午的暮钟响起为结束。   席恩安静跟随在莱西特身后,一路沉默,待至人烟稀少之地,莱西特忽然回头,“你提前来到君临,可有寻出半点线索?当年风之圣灵不知所踪,圣音也一度断绝,在诸神黄昏里不曾有过他的记载。教廷的历法记录者最后一次记录费利克斯,是在君临附近,时间落款于两百年前,费利克斯和或许还在君临。找到他才是我们真正的目的。”   席恩抬头看了他一眼,连忙谦卑又恭敬的回道,“我曾试图进入神庙,神庙里圣灵的气息很微弱,这些气息或许来自伪神门的遗物,目前还没有明确的线索。”   “你在历法里见过费利克斯的圣像吗?”   席恩点了点头。   莱西特却重重叹了口气,那眼神仿佛是在怀念一个老友,“恐怕这世间已经没多少人记得他了。若是我能提前几十年,或许还没那么糟糕。”可他自己恢复记忆传承也并没有多久,现在来看,希望一切都不要太晚。   莱西特在离开黑翼之前,派教徒各自带了一封神音的封抄本带到全国各个角落,从黑翼最南端的风鹰城到北境的呼啸高丘,所有的长老倾力相助,将会有约一千名新学徒带着这些封抄本出,每一座小镇,每一个城市,每一间庄园,都有他们的声音,把这个神音封抄本写在教堂的墙壁上,钉在旅馆的门外,让所有识字的人传阅,不识字的人从他人的谈论中获悉。这样做,一是为了教廷,二是要寻找所有曾消失在历史里的伪神。   作为一个信仰奥古斯神的一神论教廷,来寻找伪神,未免有些荒唐。但他们也是迫不得已。   自百年前的征战后,教廷所有的神职和真信者,便失去了和奥古斯神的联系。   奥古斯彻底消失了,再也没有任何神迹降临。没有真神的宗教是无法延续的,当年光明神庭之所以能荣耀一时,也是因为神廷背后有光明神做支撑,神廷的教皇就是光明神的神裔。   和莱西特的处境相比,夜莺此刻心情更为糟糕。   夜罚人一醒过来,就了狂似得对她攻击,无论她怎么劝说和呼唤名字都没有任何效果,招式又急又猛,每一剑都不留任何情面。   “该死!瑞奇!就不能让他停下来吗?难道你给的镇定药剂和虚弱药水都不起作用了吗!”夜莺敏捷地躲避,对着旁边管家打扮的中年瘦削男子大吼道。   夜罚人仰天长啸了一声,双目赤红,猩红的血液从眼角流了出来,肌肉全部鼓了起来,几乎撑破了铠甲,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   他正在迅速消耗自己的生命力,这每一招一式都是以元气和生命为代价。   夜莺不敢真的伤了他,但若是继续放任夜罚人不管,就算他们侥幸没被夜罚人狂的招式打死,夜罚人也会竭力而亡。   “已经尽力了!女王,如果再给他用强行禁锢卷轴,我……我怕他会承受不住禁锢的力量而心裂致死。”瑞奇说出这句话是语气很小心,生怕惹怒了夜莺。   此刻,夜莺就如同一位战败归来的落破骑士,眼里满是复杂。   “小心!女王!快闪开!”瑞奇急声大叫。   原来是夜罚人忽然加了狂暴状态,提升攻,无视所有的防御禁制,竟然直接对她使出了旋风斩。   空间极剧压缩,属于强者的威压铺天盖地倾泄过来,只冲向夜莺娇弱的身躯。她忽然一阵四肢无力,术法吟咏慢了半拍,眼看那剑就要劈砍而上。   不知从哪轻飘飘飞出来一只漆黑的乌鸦羽毛,在这样的场景里显得格外突兀。   夜罚人就像是被忽然抽走了灵魂一样,巨剑从手中掉落,他一言不的半跪在地,面容如雕塑一般。   所有的攻击戛然而止。   夜莺惊出了一身虚汗,扶着墙壁,目光掠过满地侍卫的尸,最后停在了夜罚人身上。   他正凝视着黑羽毛出神。而就在此刻,一封沾满了血迹的信封从他怀里掉落而出。   忍耐着巨大的痛苦和恐惧,夜莺颤抖着手,快速捡了起来。她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打开这封信,心更是如死灰。   漆黑的信纸上用深红色的墨水,只写了一句话:莫纳红茶馆,等候您的来临。   马车行驶在街道上,这里是繁华的贸易区,卖金丝绒斗篷的小店和附魔药水的小店互相比邻,即使是夜里,热闹也不减半分。   莫纳红茶馆的三楼精致包厢内,从雕花的格子窗外可以欣赏月色。君临的夜景是极美的,大概因为君临城本就在建立在天空上,所以月亮看起来格外大,格外近,仿佛触手可及。   唐叶趴着窗户站了一会,看见了那辆插着荆棘花旗的马车,心道这个小姑娘果然是来了。   看着看着,玻璃上反射的光影里,出现了一张人脸,接着是一片黑色。   背后一紧,她已经被牢牢压在了窗户上,漆黑的发丝也随着覆了过来,她的两条腿被后面的腿抵住。   这个姿势简直是暧昧又难为情极了。   唐叶已经窘迫的无地自容,脖子和下巴传来湿润的触感,他又在舔她,紧闭着眼,动作专注极了。   “……你是不是又没吃饱肚子?”她淡定的问道。   “今天去找了密室,会累。”阿撒兹勒拖着尾音,狭长的幽绿兽瞳泛着危险的光泽,缓缓用猩红的舌尖舔了一圈嘴唇,似是回味道,“这是我要的报酬。”   会累才怪!似乎自从那天煎鳕鱼后,他的行为就越来越不顾及了啊!   禽兽!都是欺负萝莉的禽兽!   窗外的楼下,夜莺已经从马车里迈了出来,拖着长长的华丽裙摆。   唐叶眨了眨眼,默默提醒,“黒女王已经上楼了。”   当唐叶垫着脚尖直着两条小短腿趴在窗栏的时候,阿撒兹勒感觉自己的喉咙里传来了一股饥饿感,很饿很饿,还有一股说不出来的烦躁。   闻言,他不情不愿松开手,面无表情回到座位上,多吸了两口蓝莓汁。 第54章 夜莺的悲歌【七】   夜莺推开包厢的门,当视线里出现唐叶那张笑吟吟的脸蛋时,手僵在半空,前也不是,后也不是。   她一咬牙,挺直了脊梁走进来,心中七上八下。但女王的骄傲不允许她露出颓败之色。   唐叶看了眼腕表,笑吟吟道,“您真是准时。”   桌子上,精致的珐琅彩瓷杯里盛着热腾腾的茶水,冒出白烟。但夜莺可不是来喝茶的,她冷冷把茶杯挪到一侧,胳膊肘抵在桌面上,两只手绞在一起,“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你们究竟想要什么?”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故意把音量拔高,显得更有气势一些。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中一点底都没有。   这两个家伙令人头疼,而偏偏这里不是黑翼,是自由之邦君临。   “我们是商人。”   夜莺虽然不信,但此时已经别无他法,她看到唐叶身侧沉默的男子便忍不住怯,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那么,说出你们的价码吧。”   唐叶单手撑着下巴,指关节轻轻敲着桌面,垂着眼眸道,“所以,你是答应同我们交易了吗?”她甜甜一笑,“那真是太好了,让夜罚人恢复原状,不需要金钱,只需要一个小小的代价。”   阿撒兹勒认同的点点头,“对您来说,确实微乎其微,美丽的夜莺女王。”   夜莺眼也不眨的盯紧了唐叶,“说出来,到底是什么?”   唐叶用胳膊肘捅了一下阿撒兹勒,阿撒兹勒立刻抬起头,鼻梁上忽然凭空浮现出一道细框银丝眼镜,手中的黑雾变成了一张印着繁琐花纹的纸,对她徐徐道,“您的代价就是——您的情感。”   他幽绿的兽瞳泛着可怖的诡异光芒,唇畔礼貌性的微笑犹如深渊里的嗜血怪物,淡淡的黑色雾气缭绕着整个房间,隐隐约约有五芒星符阵的图案自桌下亮起。   她已经猜出了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但此刻,她就像是火刑架上的受刑人,即将死去,面对着身后的深渊,她不能拒绝。   夜莺僵硬着身躯,煞白的小脸上渗出冷汗,疏尔站了起来,“为什么是情感?这算哪门子的交易!”   “因为这就是代价,你只需要选择答应,或者拒绝。”阿撒兹勒冷冷道。   她闭着眼,脑海里没有浮现出神灵,而是漫无边际的腥稠暗黑之色。如同一具失去了灵魂的木偶,失去血色的唇缓缓张开,无力吐出两字,“成交。”   朦朦胧胧中,自黑暗处传来一极为苍老的声音,交易成立四个字依稀回荡在紧闭的屋子里,一阵诡异的紫黑色光芒闪过,羊皮纸缓缓降落到桌面上,落款处已经有了她的名字——夜莺。   阿撒兹勒小心翼翼收起协议,背过手,协议被吞进了掌心的血盆厉齿中。   “如果您哪天想要摆脱这幅长不大的身躯,恢复正常女人的生活,也可以来找我们,”他客气的提议道,“代价也只有一点点,非常的微不足道呢。”   “不,不用……”夜莺一脸惊恐地离席,待察觉到周身的压抑黑暗气息消退了几分后,像是逃命一样夺门而出。   一路甚至撞到了两只凳子。   “你得推出一个买一赠一服务,不然会吓到别人。”唐叶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毕竟少女体型挺可爱的,不过情感……这些代价是恶魔随心所欲制定的?”   阿撒兹勒把她捞进怀里,拉好斗篷,“并不是,只有付出和获得大致相等,交易才会成立。获得过多,或是代价太重,都会造成秩序的混乱。”不过他仍然会选取一个平衡范围内的最大值就是了,这句话他没有说,只是在唇边抿出一丝残忍冷漠的笑容。   和恶魔做交易,永远都不会有任何好处。   唐叶心中一惊,“如果失去情感,大概连爱情和友情、亲情都会一并失去,成为一个行尸走肉的活死人,你给的价码还真是不客气。”她已经可以预见夜莺未来孤单的一生,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阿撒兹勒清清淡淡开口,“此等价码也是便宜她了。”两次对唐叶下杀手,按照等价交换原则,已经是对夜莺够仁慈。“买一赠一服务这个注意听起来不错呢,作为我的老主顾,不如就把这项特权给你可好?”   他一收眼中的冷凝之色,眉宇间蛊惑又迷人。   唐叶抓着他散落下来的长发,绕在指尖,心突突直跳。   以前总听说红颜祸水,美人乱世,平日里看见那些留着长故作媚态的文官男人和吟游歌者,她只觉得反感。但这一切放在阿撒兹勒身上,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合适。   她仔细端详着阿撒兹勒的面庞,旋即呵呵笑了起来。   阿撒兹勒抓着她的手心细细舔了一口,眸光妖艳,“笑什么?”   “想起……唔,深渊里有魅魔吗?就是专门迷惑人的那种,一般以长相艳丽、胸部很大、腰肢纤细为主要……等等,别咬我——”   她赶紧夺回小手,白嫩的掌心里多了一排牙印。   这个家伙!   ……   祭典的前一夜,整座君临已经染上了狂欢的色彩,巨大的魔晶灯漂浮在街道上方,灯光连成了一整片,到处都浸润在一片明亮里。   君临的每次风之祭典都会邀请各个国家不同地区的人来参加,旅馆爆满。唐叶和洛伊斯交接完毕,明天就是他正式吟唱圣诗的时刻,按照祭典的流程,吟咏圣诗后,城主牧月会在万目共睹之下,拿出冰霜之心,召唤风元素,届时,圣灵的光辉会落满整座城市。   每年的年末,寒冬之终,这可是来之不易的祭典,她激动地难以安眠,半夜披着斗篷坐起,正打算去厨房捞点夜宵。   小心翼翼推门而出,影魔已经睡了,空间一片安静,只有浴室传来哗啦的水声。   这家伙竟然在洗澡?   她摄手摄脚的钻进厨房,偷偷摸摸翻开柜子,蹲在桌子后面一小口一小口啃面包。身前忽然一暗,淅淅沥沥还带着些热度的水珠滴了下来,一抬头,昏暗的屋子里,阿撒兹勒握着湿淋淋的头发,披着一件漆黑的睡袍,满正是好奇的望着她。   没有亮起照明晶石,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同样是厨房,相同的地点,唐叶忽然想起不久前刚发生的事情,脸腾地一下就烧着了。   “是生病了吗?”看到唐叶傻愣愣脸颊通红的模样,阿撒兹勒疑惑地伸出一只手,放在她额头上。   有些烫,但还不至于到受凉热的地步。   唐叶摇了摇头,脸越来越红,体温在紧张中迅速嗖嗖嗖的上升,两只手紧紧抓着面包,不知不觉面包已经被抓烂了,成了碎渣掉了下来。虽然他只是简单把手背放在她额头,这种近距离的压迫感和强烈的存在感令她一阵气息紊乱。   唐叶被阿撒兹勒的眼神看的一阵心慌,窘迫地不敢瞎动,就像是一只案板上的鱼,剧烈的想要消失,却不知为何停在此处,紧张中又带着一些尴尬,可是这种折磨人的情绪却并不令她厌恶。   难道她真的是自作自受嘛。   阿撒兹勒看了看她手中被捏碎的面包,一下子全明白了。唐叶赶紧把手藏到背后,“我已经吃饱了,现在好困,马上就回去睡觉。”她的语气又急又快,像是要给自己壮胆子一样。   唐叶噌的一下站起来,像是受惊了的千足硬盔虫一样头昏脑涨往卧室冲,赶紧把门关死,双手撑住门,弯着腰大口喘气。   这些动作简直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一转身,看见屋子中央的家伙,她吓了一跳,“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阿撒兹勒淡定的梳着长,“你的速度太慢了。”   她紧张捏着手心,鼓起勇气说,“撒大爷,你的房间在隔壁呢,这么晚还有什么事情嘛。”   阿撒兹勒没理会她,径直转身望着窗台外的景致,银色的月光如水一样落在他身上,溶着一层淡淡的薄辉,“唐,你可曾有想拥有的事物?”   听到他忽然问这么奇怪的话,唐叶更加迷惑了。   “那喜欢的事物呢?”侧着脸,他紧接着问。   唐惊得差点夺门而出,手已经抚上了门把手,听到他这么莫名其妙的问,慌忙说“没有。”   惊觉这个答案过于敷衍,她又赶紧改口,“喜欢的东西很多,比如天晴的时候,美味的食物,毛茸茸可爱的生物……很多很多。”   “那喜欢的人呢?”他语气很平淡,没有一丝表情,月光如霜,覆在他白皙如瓷的面庞上,纤细修长的指尖缓缓勾着自己漆黑的发丝,一下一下理着,十分漫不经心。   大半夜忽然跑过来问这个,唐叶又惊又疑,被问的措手不及,吞吞吐吐着开口,“那个……我。其实……我这个……我……”   喉咙里塞满了石像鬼,望着阿撒兹勒那张精致冰冷的脸,所有的话语都被喉咙里的石像鬼吃了去,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阿撒兹勒见她一脸绝望又慌乱的神情,眼里噙着揶揄,悬浮在半空缓慢朝她飘来,背后萦绕着诡异又浓郁的黑雾。   眼看这家伙离自己越来越近,未开灯的房间内尚有月色,他是比黑暗更漆黑的存在。她心脏跳的愈剧烈,忍不住捂着自己的胸口。   阿撒兹勒已经离她不到十公分,忽然压下来。   她赶紧闭上眼。   想象中的湿濡并没有降临在自己身上,半晌,她疑惑地眯开眼缝,却瞥见阿撒兹勒站在原地,唇畔勾着淡笑,好整以暇望着自己。   心知自己是被捉弄了,她又羞又怒地钻回床上,把头一捂不出来。   羊毛毯被一股无法阻挡的力道拉开了些许,身上一沉,阿撒兹勒欺身压在她身上。   “我我我我要睡觉了。”唐叶赶紧用手挡住脸大喊。   他附身舔了舔她挡着脸的手背,手臂立刻传来酸麻,无力落到了身体两侧。阿撒兹勒的唇已经离她已经这么近,唐叶暗道一声见鬼,熟悉的湿润已经覆了下来。   忽然间,唇上一片冰凉的柔软,冷冷的鼻息洒在她脸上,却把她整张脸都烫的如同云霞。阿撒兹勒低头仔细看着她,越看,眼睛越是温柔的弯起,口中的利牙越是恨不得立刻探出,一饮这触手可及的血肉之欢。   就在她要迷迷糊糊沉沦的时候,冰凉忽然消失。   耳边传来一句清冽的声音,“晚安。”   压抑感烟消云散,房间里浓郁的黑暗之气微微褪去,世界重新恢复了平静。   再睁开眼,屋子已经空了,月色依旧。   若是再有下次,她一定要冷静下来,淡定面对,然后狠狠的反咬他,气势上决不能输,不能输!在睡着前,唐叶如是懊恼的想。   银白色的星霜之尘,将街道染得一片明亮。 第55章 夜莺的悲歌【八】   以白和灰蓝为主色的旗帜插满了高耸的城墙,瞎了一只眼的猎手和身穿丝绒长袍的少女,皮甲的战士和围着油布围裙的铁匠,白苍苍的老妪以及胸前别着烫金徽章的年轻贵族,不分阶层,不分种族,聚集在神殿祭坛周围。   神坛上方是君临城巨大的圣晶,圣晶高高悬浮在半空,城市八个角落里各自筑起一座高塔,圣晶的光芒和这八座高塔相连,形成一张巨大的网。正是这块晶石维护着整座城市的安全和繁荣。   城主牧月和其夫人已经坐在了被红绸装饰的高台之上,右侧依次排坐着君临城各大家族的贵宾和商会里富裕的商贾,右侧,则是从其他帝国受邀来参加圣殿的宾客,高阶的术士和神圣骑士坐在两侧中央地带。   “真是美极了,此生能得见,了无遗憾。”望着台下黑压压的群众,躲在神坛后方的洛伊斯说道,为了这次圣歌吟咏,他特地换上了崭新的雪白歌行袍,袖口和领口用蓝银色的线绣满了雪花的图案。   唐叶拖着裙摆点了点头,黑眼圈尤为明显,呵欠一个跟着一个打。   他惊了,“你的眼睛……昨晚没睡好?”   她立刻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不碍事,不碍事。”还不是阿撒兹勒那个家伙害的。   今天是神的祭典,恶魔一般都不太喜欢这样的节日。强大的圣灵光芒会影响深渊恶魔的状态,给他们带来负面压制。想到牧月和希尔德都会离开城主府,她便让阿撒兹勒先去到城主和希尔德的房间寻找和那副油画相关的东西,散散心,搜刮搜刮,祭典结束后两人再汇合。   洛伊斯笑吟吟看着眼前妆容精美的褐肤少女,误以为她是因为练舞而熬夜,心中多了几分感激和柔软。   圣坛下聚集了上千民群众,观睹风灵升腾的场面。朔风扑面,夹杂着零星的碎雪,从九万里高空缓缓飘落。人们齐齐抬着头,张口便呵出一股白烟来。   祭祀跳着祭灵舞,面带白色鸟类面具。这类鸟形面具是当年光明神廷留下来的传统,代表的是替神执行义法的执法者。百年时间过去,过去曾震惊大陆的执法队也烟消云散,面具成了某种含着纪念意义的象征,不再被现有的教廷使用。   黄昏战役后,古神们都消失了。风神也算得上君临城多数人敬拜了一生的诸神之一,虽然风神并没有位列古神,只算的上是一名圣灵。蓝袍祭祀环绕圣坛九次,用喀则提亚语分别向九大古神祈祷,其余的神灵席恩不太了解,当祭祀口中大喊“奥古斯神”的时候,他连忙垂下头,右手扣于胸前。   “奥古斯神啊!世间芸芸,皆诞生于黑暗和水,”祭祀手执黄金权杖仰天大喊,“您是光之源,是有之所,我们再次将信仰和灵魂都奉献给您!黑暗是您的仇敌,深渊是您的惩戒,请您降下福音和火焰,长夜漫漫,终将有光,寒冬已至,但候天明!”   额   席恩轻声背诵着祷文,用余光悄悄看了眼沉默不语的莱西特,他就站在自己身边,银色的长发如星辰落下的霜,一双同样银色的眸淡淡望着圣坛,面容冷峻,眼神里翻滚着某种压抑的隐痛。   莱西特一言不,紧抿着上唇。他异常的情绪令席恩感到了一丝不安。   君临的神坛,大概是这片大陆上唯一一个不曾被战火连及的地方。当年牧晨为了避免让君临陷入战役,以自身全部血肉为祭创造了空间,升起了保护晶石,将君临封闭了起来,尽管如此,它也没能让诸神在此停留。祭坛再无神灵的光影,神像都落满了灰尘,彩绘琉璃的砖瓦成了过去,就连风之圣灵也不知去往何处。牧晨以生命守护的城市唯一留下来的,便只剩下这每年寒冬之末的祭典。   按理说,诸神曾居住过的天上之城君临,理应成为信仰最虔诚的地方。但也就是这里,却再也没能建起一座教堂。   只剩下这座神坛,无声叙说过去的辉煌。   对唐叶来说,这些神并不存在任何特殊的意义。但在皇宫里,她见过那些贵族如何祭拜和祈祷,在街道上,人们口中最常说的便是奥古斯神在上,耳边听着祭祀的祈祷,多少有了些感动。忽地,一抹淡紫色的絮状物,缓缓飘到了眼前。   她不甚在意地用手一挥,这抹紫色却落到了指尖,触手就成了粉末状。   这是什么?她皱着眉头,脑海里忽然闪现出炼金集里曾描述过的麻痹药水以及致幻剂的配料,正要往下思索。   袖子被拉了拉,抬头,洛伊斯眼里有控制不住的激动,“该我们了!”   她赶紧带好面纱,提着裙摆跟上前。落雪的天气气温很低,幸好衣服内侧被阿撒兹勒画上了火系的法阵,胳膊和腿都没有觉得冷。   几道锐利的目光朝自己射来,不用看也知道是来自于台上的希尔德和夜莺她们。唐叶很淡定,现在正在举行祭礼,就算希尔德真的认出来自己,她也不敢真的冲过来。   洛伊斯徐徐拨动着七弦琴,明朗丽润的嗓音响彻在圣坛之上。她一边跳跃一边注意观察着神坛上的摆设和四周环境。   歌声中,牧月在众人充满敬意的目光中站起,挥手示意后,一步步朝神坛上走来。   此起彼伏的祈福和欢呼声响起,他环视一周,径直站到神坛中央,缓缓将掌心放在了中央的石架上。   奇迹般的一幕发生了。   自他的掌心,一缕缕银蓝色的光芒顺着石架,如同溪流一样蜿蜒着。众人这才看清了神坛的台阶和地面上的图案。光芒四处如水流一样流淌,绘成了一颗巨大的雪花晶体形状,神坛就在这个图案的中间位置。   上方,风之圣晶爆发出一阵白色的光芒,一个拳头大小的银蓝色物什缓缓浮现在空中。   空气里仿佛出现了缥缈模糊的圣诗吟诵声,犹如云端天使的歌唱。   冰霜之心——神器降临了!   唐叶和洛伊斯温顺地退到一侧,众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冰霜之心上,神器所带来的圣灵元素气息浩浩荡荡在空中漫来,不少人虔诚的跪拜在地,神情充满了敬畏。   就在这神圣一刻,忽地,空间一阵诡异波动。   数十条漆黑的影子像是幽灵一样瞬间出现在半空,耳边只听得轻微的破裂声,漫天降下淡紫色的粉末。   希尔德倏尔站了起来,一头金发幻化成了熊熊燃烧的火焰,大吼一声,“护卫!全员戒备!”   牧月脸色大变,一边迅速升起护盾,一边急忙朝冰霜之心伸手而去。   一股诡异的紫色光芒射到了他额心,牧月双腿一软,手慢了半拍,抱着头出痛苦的嘶吼,该死,让别人钻了空子!   这是精神系的强烈干扰攻击!   她终于知道那些紫色的粉末是什么了!纳咖硫粉,专门用来兑制各种强烈的精神弱效药剂,如果这里有强大的精神系术士,对方完全可以利用这些硫粉造成大面积的群体干扰,并且严重影响其他元素术士的施法。   神坛已经被包围了!那些穿着黑袍的人漂立在半空,将神坛团团围住。牧月看到他们的装扮,面上浮现出一丝慌乱。   唐叶发现自己根本走不出神坛,这群人竟然设下了强制屏障!现在神坛上就她、洛伊斯这两个战斗渣,还有城主。   屏障外,已经掀起了惊天骇浪。希尔德和她的下属试图从外部攻打进来,可是显然这群来路不明的家伙中有时空系的高手。在强大的精神干扰之下,他们的攻击屡屡失效。   这些人竟然都带着白色鸟类的面具,黑袍上绣着暗红色的古神图腾!一个不好的念头冲进了脑海中,牧月险些把自己吓了一跳,不,不可能,真正的执法队早已消失了,怎么会凭空出现!执法队早就和光明神廷一起覆灭!   而且他们根本没有理由来攻击君临!   本来准备动手的莱西特,一看到对方脸上的面具,浑身僵硬,几秒后又坐回了原地。   席恩十分惊讶,“大人,我们……不需要帮援君临吗?”   莱西特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冷冷道,“难道你的帝国史学和神历历法学都白学了吗?连那些人都分不清了吗!?他们是神法守卫!”   席恩如遭雷劈,目光忽地沉了下来,不知不觉握紧了拳头。   “请问阁下是谁?既然来到君临,何不报上来历!”牧月悄悄积攒着吟咏的力量,镇定的大声说道。   数十条人影齐齐沉默,一言未。   空间再次波动,这一次的振动比上一次要剧烈的多,竟然直接撕开了一条暗金色的时空缝隙,从缝隙里,缓缓走出一个人来。   巨大的双翼赫然出现,那对翅膀一只是雪白的,另一只翅膀则是黑漆漆的骨架,对方立在半空,一双没有眼白的眼珠里闪烁着诡异的魑红之光。强大的威压从他身上流窜而出,几乎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股难以忍受的力量,不敢随意动弹。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已经眼口流血,倒地不起。   “君临牧月,触犯神戒,论刑,当灭。”那人语气冰冷的说道,面部上的鸟类面具不再是白色,而是金色。   那人缓缓朝冰霜之心而去,眼看越来越近。   牧月忽地大喊了一声,浑身元素急剧叠加,形成了一层坚不可摧的铠甲。他握紧权杖,权杖顶端漂浮的圆球猛地射出银蓝色的光芒,一道刺耳的尖啸爆发而出,打断了那家伙的动作。   唐叶赶紧捂住耳朵,对洛伊斯快说道,“快下到神坛内部!撞开地上那扇石门!神庙内有神法制约,他们伤害不了我们!”   眼前四周出不去了,只能躲进神坛内部。洛伊斯浑身僵硬,手里死死抱着七弦琴,刚刚他没有捂住耳朵,耳朵已经渗出血液。   这是霜雪尖啸,能让对方的行动减缓,并造成巨大的灵魂冲击。唐叶听见自己的心脏在砰砰直跳,虽然他们根本没有收到霜雪尖啸的直接攻击,但这股攻击的余波也非同小可。   洛伊斯的眉毛上已经全是冰雪,屏障内的温度迅速下降,小型的暴风雪正在积攒。牧月竟然打算和他们硬碰硬!   神坛上还有一扇直通向神庙内部的石门。这扇门过于牢固,门上画着奇怪的图腾,还有一个缺口,明显是需要一把钥匙。   脑海间闪电般冒出一个恐怖的想法,唐叶忽然转身,朝牧月的方向跑去。   洛伊斯急的大叫,“快回来!太危险!”   双翼男子冷冷瞥了她一眼,左侧立刻飞出一名黑袍子,一道刺目的金色光芒眨眼便至。   光脉冲击!   这要是打到自己身上,恐怕身体会烟消云散!   感谢这段时间来的舞蹈特训,腰肢柔软的唐叶一个灵巧的侧身翻滚躲开了冲击的正轴线,就地打了个滚,紧张盯着攻击自己的家伙。   鸟面具黑袍子有些惊讶,“竟然能躲开?”   “不要伤害无辜的人!有本事冲着我堂堂君临城城主来!”牧月急的大吼,给她加持了一个冰雪护盾。   双翼男子冷冷瞥了一眼牧月,冷漠宣告,“渎神者,理应受死!”   “君临的尊严不容冒犯!你们这群冒犯者,必定是死路一条!”牧月愤怒的咆哮道。   唐叶能看的出来,牧月现在的攻击已经落了下乘。虽然牧月是极为强大的术士,对方人数实在是太多了,而且他们的元素攻击力不仅有精神干扰系,更有白魔法大系里的光明元素攻击。所有的元素伤害里,就属借用太阳力量的光明系最强大,伤害极高。   尽管他继续调动自己的魔法,不停移动位置避开这些戴着白鸟面具的人的元素干扰,但还是屡屡受创,肩膀和右腿都受到了不同程度上的伤害。术士对决中,最重要的就是专注力。一旦被打断,会造成难以想象的反噬后果。   “你犯了神戒,跪下受刑!”双翼男子敦促道!   牧月一个恍惚,片刻慌乱中失去了防备,被对方的虚空光流中,喷出一口血液,半跪在地上,手中的法杖遥遥欲落。   “我无罪!”   “私自囚禁圣灵,让圣灵堕落深渊,凡人,理应受刑!”冰凉的声音响起。   双翼男子高举起手臂,掌心汇聚着一圈暗金色的光芒,引周围空气一阵阵震动。   “不,不是他,不是他!”一道尖锐的女音蓦地拔出,伴随着屏障破裂的声音。希尔德浑身缠绕着熊熊烈焰,漂浮至双翼男子的高度,大喊道,“你们必须付出代价!”   双翼男子显然已经失去了耐心,漫天金色陨石轰轰烈烈坠落,他急朝冰霜之心飞去,恰在这时,一股天蓝色的风暴闪电从中劈落,将四周的黑袍子震退了几步。   冰霜之心被闪电劈落。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冰霜之心上。   唐叶闪电般摔碎迅速捷印石,脚下立刻充满了力量,如添双翼,轻而易举飞驰到半空中。   趁着他们交战厮杀的片刻,她猛地抱住冰霜之心,迅速蜷缩着身子,一个翻身。   尽管全面提,肩膀仍然被光明脉冲划出狰狞的伤口,狠狠摔落向地面。   唐叶忍着疼,迅速找到石门的位置,再次捏碎迅速捷印石,全朝石门跌去。   重重摔在石门上,就在一刹那间,刺眼的蓝色光芒爆发而出。   轰隆的响动中,石门打开了。   石门下的空间异常巨大,她猛地抓住洛伊斯,把他也扯了进来,自她落入的下一秒,石门再度闭合。   一切人都被关在了外面。没有冰霜之心,他们是进不来的。她刚刚就在猜冰霜之心一定是钥匙,没想到真的猜对了。   摔得五脏六腑都在剧烈疼痛,几乎晕厥。   她一边吻着手腕上的五芒星图案,一边虚弱喃喃道,“阿撒兹勒,现在,我召唤你……” 第56章 夜莺的悲歌【九】   漆黑的雾气自手腕扩散,闪烁了数下,又消失了。   难道是神庙内部的禁制吗?竟然没办法直接联系上阿撒兹勒,召唤内容穿不出去。她不信邪地拿出法印石,法印石此刻都黯淡无光,和普通的石头没什么两样,一切附魔效果都消失了!   似乎情况有点不妙。   唐叶挣扎着站了起来,肩头的创口有些狰狞,刺辣辣的,兀自血流不止,她随便扯下裙角,绕在伤口的位置。还好都是皮外伤,否则好起来恐怕会慢一点。   打量了一圈四周,这里显然是神庙里的前殿,没有用以照明的晶石,一片漆黑,只能靠肉眼模糊地分辨出大概的方位。   不远处传来咳嗽的声音。   “洛伊斯,你在哪?”   咳嗽的声音加剧了,“我。咳咳……在这里。太暗了。”   一抹淡淡的光芒自掌心中的冰霜之心升起,淡淡的蓝色冷光照亮了一小片空间。她惊讶地望着漂浮半空的神器,很轻,冰霜之心几乎没有重量,是一个深蓝色的泪滴形状的项链,轻灵华美,光辉潋滟。   一座城市所镇守的神器就在自己的手中,这种感觉简直是太不真实了。   洛伊斯从地上爬了起来,拍着身上的尘土,目瞪口呆道,“这是冰霜之心!?你拿到了冰霜之心?”   冰霜之心越飘越高,缓缓悬浮在漆黑的空间里,周围溶着淡淡的光,唐叶小手指勾着冰霜之心的细链拴着它,“没有它,我们可打不开这扇石门。它是钥匙。”   他激动的难以自持,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顿时愁眉苦脸,“现在我们带走了冰霜之心,他们一定恨不得撕碎我们。而且这里一点光线都没有,我们被困住了。”   “那可不一定,希尔德他们一定有方法进来,神庙应该还有通往外面的暗道和传送阵,我们必须往里面前进!”   神庙是牧神后裔守护了数代的神坛,他们掌握的秘密数不胜数,她可不信他们没有第二条进来的方式。   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神庙里的装饰雕像不再是惯用的那种石像鬼,两排分布着的过去九大神。地面上堆积了厚厚的灰尘,大殿的中央部分却很干净,或许定期会有人下来清理。在冰霜之心的幽蓝光芒照耀下,沉默的诸神仿佛披着青灰色的长袍,冰凉的雕塑面孔在黑暗里保持静默。   高大的神像俯瞰着大殿,神历历法学历曾讲道,君临的神像当年都是由工匠之神的信徒,去极南的塔克塔利亚高山开采石料制成。彼此是魔法的鼎盛时代,巨大的传送阵和精巧的附魔机械数见不鲜。几世纪的光荣年代里,它们曾被圣灵之光照耀,层层涂上彩漆,眼睛镶嵌珠宝,臂弯里永远躺着被虔诚信徒换上的新鲜花束。神像越是逼真美丽,神灵越是欢喜。   现在它们属于寂静和黑暗。   唐叶小心翼翼在前面探路,大殿空旷,忽地,一道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她迅速把冰霜之心拽向声音的来源处,只见不远处的墙壁上,竟然趴着一只巨大的蝎子!这只蝎子比夜罚人还要大,暗红色的盔甲覆盖着全身,蝎子剧毒的尾刺高高勾着,看起来似乎会随时攻击!   洛伊斯急忙叫了一声“不好!快走!”   唐叶恨得要命,长期在黑暗里,这只蝎子恐怕早就没有了视觉,靠声音辩位。现在洛伊斯这么一吼,蝎子立刻捕捉到了他们的具体位置,狰狞的口器猛地张开,朝他们弹扑过来!   她迅速拉着洛伊斯躲开,但蝎子体型过于庞大,这一扑,溅起了不少碎石,其中几颗重重击在肚子上,疼的眼前黑。   这只蝎子应该是神殿的守护之一了,浑身的盔甲看起来坚不可摧。   没办法硬碰硬,只能够智取,然后乘机溜走!唐叶有些犯难,虽然不知道这只蝎子的底细,但他们肯定是绝对杀不死这家伙的,想要干翻它,是个根本不能完成的任务。   “唐叶……你还好吗?”洛伊斯捂着被击伤的腿低呼道。   本来那只蝎子正对准了自己,听洛伊斯再度开口,立刻方向一边,改成了他的位置。   这个毫无战斗经验的家伙!真头疼!   唐叶迅速跑到一尊巨大的神像前,立刻假模假样的高喊,“我很好,洛伊斯你千万别发出声音,我一点事都没有!”   迅速爬行的蝎子一听到声音,猛然间掉了个头,朝她疯狂撞来!   洛伊斯的心拧在了一起,一想到她的话,连忙捂住嘴,眼睁睁看着那只蝎子横冲过去。   巨大的轰隆和撞击声中,他双腿发颤,几乎不忍睁开眼,心如死灰一般,绝望之际,却看见唐叶好端端地挂在神像的手臂上。   匕首紧紧插在神像手臂和身体的缝隙内,她艰难地紧握双手。最后一颗迅速捷法印石已经用完了,身上的卷轴也所剩无几,如果再拖下去,恐怕真的要玩完。   巨蝎一头撞向了神像,毒刺深深卡在了神像里,两只巨大的钳子来回愤怒的挥砸,一时半会拔不出来。   她赶紧跃下,一声不吭地拽着洛伊斯不要命地往大殿后方的狭窄通道跑。   殿后有一扇破碎的机关石门,通向一个长长的漆黑通道。那只蝎子的体型恐怕进不来!   洛伊斯后知后觉看到了她背部的伤口,惊呼,“你受伤了,如果不处理,会越来越严重。”   “我是个医术师,洛伊斯,相信我,没问题的。我们得赶时间!”她看也不看自己的伤口,十分淡定的说道。   “难道不会痛吗?”洛伊斯满脸不可思议,“你的衣服已经被染透了!”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肩膀一直在流血却不吭声。   “唔,是有点……这个洞你能钻进来吗?快点!蝎子追上来了!”唐叶跨进破碎的门里,对着门外的洛伊斯说道。   身体的复原能力让她感受不到太多疼痛,顶多是有点麻,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家伙解释,只好随便点了下头。   洛伊斯就像是傻了一样呆呆看着她,精致阴柔的蜜色脸庞被一片阴影所覆盖,难受道,“十分抱歉,都是我……”   他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的懦弱和无能。少年时他曾梦想成为一个剑士,但身形瘦弱面容秀气的他却成了一个吟游诗人。唐是为了拿钥匙才受到伤害,刚刚面对巨蝎也是,如果他足有强壮或者足够有勇气,这种危险的行为都完全不必让她来做,他完全可以保护她。   可是在刚刚的几次对决里,他却发现自己根本不敢上前。   唐叶皱着眉头,这家伙好端端道什么歉。   大殿传来巨大的轰鸣和撞击声,蝎子竟然追上来了!   她赶紧猛地一扯他的胳膊,就地一个翻滚,两个人都摔滚了进来,蝎子已经撞到了门口,两只巨大的钳子差点就伸了进来!   “它进不来的!放心!”唐叶看着在通道外不甘心徘徊的巨蝎,缓缓吐出一口气,背后全是冷汗。   通道极为狭窄,两侧的墙壁潮湿,残缺的装饰雕像从墙上剥落,碎了遍地。空气里一股浓郁的霉味,十分难闻。   走着走着,鼻间嗅到了一丝海水的味道。空间立刻开阔起来,并且波光粼粼。她万万没想到,这条通道直接通向了水域!   漆黑的水犹如万年不曾流动的古潭,隐隐有什么在水底浮动,凸显出诡异的形状来。   “现在要怎么办?进到这片水里吗?”他钻出通道,脸色有些难堪的说道,“你的伤口可不能碰水!”   唐叶拉着冰霜之心围着墙壁走了一圈,发现这里唯一的出口就是这片水域,“我的伤没什么,这里已经没有其他的路了。”   恰在这时,隔着墙壁,忽然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冰霜之心就在里面?”   “测灵石盘上的显示错不了!”   她和洛伊斯对视了一眼,立刻都屏住呼吸。这层墙很薄,旁边人说话的声音和脚步声都清清楚楚,那帮人真的追上来了。   而且根据方位辨认,他们所在的通道和空间显然和她自己经过的路不一样,显然他们是从另外的入口进来的。   这两个声音都很陌生,词语的音倒是和那个双翼男子很像,恐怕是那群带着鸟面具的家伙。   难道希尔德和牧月被控制住了?   如果连那种高阶术士都拿这群执法队的人没办法,自己若是被抓住了,也难以存活。洛伊斯的战斗力恐怕还没自己强,好歹她还有一些法印石和卷轴。阿撒兹勒到现在还没有出现,她的召唤竟然被这座神庙的屏障阻挡。   只能靠自己了。   没有任何犹豫,她迅速跳入水中。冰凉的黑水淹来,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了,她的那些涂料都纷纷溶化,露出真实的头发还有皮肤颜色来。而且更诡异的是,她竟然可以呼吸!   呛了几口冷水之后,喉咙和鼻子里变得通畅,窒息感消失了,她像是一条纤细苍白的鱼游在水中。   黑暗的水下,冰霜之心是唯一的光芒。   “天!这是苏伊诺河的河水!”身后传来洛伊斯的声音。   她再次惊讶,水下还可以说话吗?她试着张了张嘴,果然出了一个音节,而且还能听得清清楚楚。   “苏伊诺河的河水是什么?”她骇然地问。   “苏伊诺河是神的河流,传闻死后,作恶之人会经过一条布满寒霜和烈焰的河流去往死之国,虔诚的信者则会顺着苏伊诺河到达神所居住的世界。这条河流象征着永生,利万物,并且能净化一切伪誓。”事实上洛伊斯仍然纳闷,古代史诗中记载的苏伊诺河是清澈无垢的,但他们现在身处的水则是漆黑一片,并非是透明的样子。   没想到史诗里记载的事物竟然真的出现在眼前,他的惊喜大于疑虑,甚至连刚才差点被执法队的人杀死的事情都忘在了脑后,像个孩子一样大笑着。   不,这绝对不可能是神河的河水。唐叶一面迅速往前游,一面想,这片水域里她分明闻到了熟悉的深渊气息。   黯淡无光的水底通道仿佛没有尽头,水下长着幽幽的形状诡异的植物,像是人的胳膊一样缓缓摇动着。   远处,直冲着自己和洛伊斯的位置,如游蛇般蹿来一条黑影。   不好,对面竟然有人!   她立刻摸索着把匕首掏了出来,快转身朝甬道侧面的缝隙里闪避。   “是我。”   脑海里忽然多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她瞪大眼,急促的心跳终于稍微慢了下来。冰霜之心光芒的照耀下,对方的面容一点点从黑暗中显露而出,漆黑的长发漂浮在水中,恍若海妖。   “阿撒兹勒!”她小声低呼。   阿撒兹勒游了过来,把她捞进怀里,略微不满地瞥了一眼洛伊斯,低头道,“神坛被古神遗留的结界挡住了,我只好从另一边赶来,”他说着笑眯起眼,“冰霜之心,了不起!”   “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唐叶小小的嘚瑟了一把,“你是从哪里过来的?我的召唤似乎并没有传出去。”   “希尔德所在塔楼的地下室。它们连在一起,刚刚你的气息全部消失了,我猜你应该是掉进了神庙里面,君临只有这一个地方能干扰我的视线。”阿撒兹勒轻声说道。   看到阿撒兹勒,她心里有了底,可一想到刚才的执法队,紧张开口,“你看到那些人了吗?神法守卫者,他们到了君临,你最好隐藏住自己。”无论是于公于私,她都不太想让阿撒兹勒暴露,而偏偏这家伙还一点危机感都没有。   阿撒兹勒漫不经心点了点头,忽地笑说,“你还是银灰色头发好看一些呢。”   “这都什么时候了!”她忍不住说,“那帮家伙很有可能是神廷异端执刑队。”   “那帮老古董恐怕还不会这么早出来,不是所有戴着面具不敢见人的家伙都是守卫,还有可能是冒牌货。”他嘲讽着嗤声道,轻轻舔了舔她还在渗血的肩膀,眼神微暗,“呐,真是不可饶恕。”   如果不是守卫,那还能是谁?她明明帝国史和神法历法学都学得很好啊,可他嘴里冒出来的东西她却有些不大理解,心道恐怕这群人是另有来历。   光线终于聚集,从水下通道出来,是一处稍微小一点的大厅,看摆设应该是内殿的模样。四周亮着黯淡的晶石,给空间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橘色。 第57章 恶魔的诡计【一】   洛伊斯有些惊讶,这个黑男子是从哪里出现的?这名男子身上强烈的气息和阴冷的面容令他不寒而栗。看他和唐叶如此熟稔的表现,想要问什么,却没有张口。   内殿深处耸立着一座巨大的雕花屏风,屏风上雕刻着瑰丽的神饰,身披彩云的神子,雪白的双翼,还有各种奇花异草。绕过屏风,则是一尊尊精致的人物雕像。一个体态纤细的美少年手里握着短笛,似乎正在轻快地吹奏美妙乐曲,紧闭着双目,神态祥和。还有一匹雪白的独角兽,背上端坐着一名身形丰满、胸部圆润、臀线优美的少女。少女身上的蕾丝裙栩栩如生,她的髻里簪着一朵彩色玻璃和琉璃烧制成的漂亮饰,颈项间缀着漂亮的银制花环。   “美极了。”唐叶喃喃道。   “这两个雕像是牧神和他的恋人。”阿撒兹勒略微鄙夷地扫了一眼牧神的雕像,雕像果然具有美化的作用。他忽然想到,风神费利克斯的雕像应该也在这个殿内,不过因为某种原因而被毁掉了,只剩下残缺的下半部分。   “是牧月上祖一族所祭拜的牧神卡斯特罗和贞洁女神阿卡洛狄忒。”洛伊斯望着雕像如痴如醉的说道。   绕过屏风,大殿内侧暴露在视野里。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封印法阵如同蜘蛛网一样分布着,尤其是中央位置,地面上深深刻着法印槽,形成一个巨大的繁琐图案,漆黑的水流淌在槽中。   真是疯狂又令人不可思议!这么多强大的法印符阵,深紫色、深红色、藏青色,不同的法阵光辉交织在一起,几乎照亮了整个空间。这些光芒都带着冰冷的气息,令人第一眼想到的词汇绝非是光明,而是死亡和湮灭。   法阵内空空如也。   唐叶只能猜测,某个极为强大的家伙应该曾经被封印在这里,但是它已经消失了,只留下仍然在挥作用的封印阵。   希尔德怎么也没料想到,自祖先一代开始便囚禁风之圣灵费利克斯这件事,竟然会在这个冬天暴露。即使是当年光明神庭的巅峰时代,他们依旧安稳地度过了。而现在,本应该消失的异端执刑队正出现在面前。   冈萨洛沉默着看向被自己打飞的妖艳女人,这真的是当年布拉沃一族的子孙吗?原来术士阶层已经衰落到如此地步了吗?   巨大的骨翼在身后缓缓煽动,鸟形面具下,他忍不住咧出嘲讽的笑。如果换做是百年前,圣灵费利克斯根本不值得一提,无论费利克斯是生是死,都不会有人在意。   然而费利克斯是他们目前唯一能寻找到的圣灵,也是联系上那群隐匿古神的最后希望。   可偏偏在不久前的祭祀殿里,费利克斯竟然破天荒降下了最后一道圣谕,圣谕里标记了他的位置。紧接着,他的神水变成了黑色,这只说明一点——他还活着,并且已经抛弃了神灵的教诲,改变了信仰,成为渎神者。   他们想不出为什么费利克斯会突然出现,又突然背叛神誓。唯一能推导的猜测便是,他被封印了,而且被人类蛊惑。   “我们什么都没做!”希尔德张狂的大喊。没有冰霜之心,没有她引路,他们这辈子都进不去神庙,更别提找到费利克斯。希尔德是算准了他们拿自己没办法。   “在你尝尝刑罚的滋味后,就会改口的。”冈萨洛不屑道。   “呵呵,没想到你也有这样的下场……”夜莺站在高台上,澄澈的瞳仁里倒映着希尔德狼狈不堪的模样,捂着嘴出银铃一样的轻笑声。   夜罚人沉默站在她一侧,英俊的面庞上没有任何表情。   君临的骑士护卫队已经忙成了一锅粥,神坛上战况激烈,炫目强大的法术招式令人胆寒。   夜莺扬起稚嫩的萝莉脸庞,眼神一片漠然,语气冰冷的说,“走吧,热闹已经看够了。”   夜罚人点了点头,“是否直接前往荆棘皇庭?”   “当然,是时候该去见一见我的好~姐~姐~了呢。”她露出乖巧的笑容,纯真的大眼里波光闪动,语气温柔又诡异道,“许久不见,真是令人怀念呐~”   她回头示意了一下莱西特,但莱西特竟然已经离开了,座位上空荡荡的,跟着离开的还有席恩。   来君临的意义是什么呢?夜莺几乎都差点忘了,似乎是为了找夜罚人。现在夜罚人就在她面前,可是她却觉得这一切都毫无价值和意义。   不过又是一个护卫和忠狗,夜莺沉默着想,这世间没有绝对能值得信任的人和事物,哪怕是身边的护盾。   真令人厌恶啊,不听话的狗,竟然劳烦她亲自来君临寻找。她已经不记得当初来君临的动力是什么了,心里只剩下焦躁和不快。   牧月和希尔德被束手就擒,冈萨洛飞到牧月面前,粗暴的掀开了他的面具。   “不!”他大喊一声,却还是没能阻挡人偶面具被碾碎的下场。   面具下,赫然露出一副骨架!牧月难堪地遮住自己的骷髅脸。   人类的寿命只有短短百年,牧月为了获得更长的寿命,早在许久之前便开始探索君临城遗存的上古炼金药水。显然,他失败了。他的确成为了不死的存在,但永远失去了自己的肉体,只剩下一具骷髅骨架。人偶面具成了他最后的遮羞布。   “你不配佩戴它。”冈萨洛冷冷说道,“面具是神的造物。”   现在脱身不已,希尔德暗自蕴藏了力量,如果以一半气血为代价强行动禁咒烈焰天降,或许还有保命的机会。她正要力,剧痛传来,刚萨索突然抓住了她的头发,强迫她抬起头来对视着自己。   “你们犯了不可饶恕的罪恶,带我去找费利克斯!”   “我们根本不知道费利克斯!即使你是强者,你如此诬陷我们,我宁愿选择死亡!”   “你会回到暗夜之母的怀抱,但不是现在。”冈萨洛狞笑了一声,狠狠一拳砸在希尔德的腹部,她立刻喷出了一口血。   “大人,现在是否要处决这个女人?”从侧面飞出两只黑袍子,架着希尔德,恭敬对冈萨洛请示道。   冈萨洛点了点头。   牧月像是疯了一样,挣脱开囚禁,浑身肆无忌惮蔓延着冰霜之力,愤怒的吼道,“你敢!你若是杀了她,就永远别想知道费力克斯在哪里!”   冈萨洛脸色相当难堪,阴一阵晴一阵,白红交替。他凝视了希尔德一眼,大手一挥,冷冷开口,“稍缓执刑。”说着,瞬移到牧月面前,狠狠掐着他的骷髅下颚,几乎捏碎了他的头骨,“别给我耍花样,老实说出实话!”   “不,牧月!你若是说出来,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牧月扬起骷髅头,冷风呼啸着从骨间穿过,他对着希尔德开口,“别忘了,我爱你。”,立刻又拔高了音调,冲冈萨洛道,“这都是我一个人的罪孽,放了她,只有我知道,她是无辜的,若你不听从,我会立刻自我湮灭!”   冈萨洛沉思了数秒,十分不甘愿地下令道,“让那个婊子滚!”   他的目光似毒蛇,哪怕是隔着一张金色鸟类面具,牧月仿佛都能感受到对方眼中的震慑力和压迫,“凡人,现在,是你和我们的时间了。”   ……   连接着希尔德卧室的出口就在眼前。   阿撒兹勒将掌心印在封死的石墙上,石墙却没有动。他来的时候已经留下了标记,但现在标记却消失了。   他的眼神蓦地冷了下来,“呐,他们的速度不错呢。”事实上他以为牧月他们能撑久一点。   轰隆声猛地传来,侧面被炸出了一个大洞。   神庙内,偏偏传送卷轴和瞬移阵也没办法使用。他迅速在原地画了个隐匿法阵,“不要离开符阵的范围,他们发现不了我们。”   正要作死去触摸法印光芒的洛伊斯赶紧收回手指,眼里多了几丝震惊。   烟尘中,来者竟然是神坛上的双翼男子。   牧月心不甘情不愿地领着他们来到内殿,他还给自己留了退路。当年牧晨为了守护君临而创造的空间,只有他知道该如何到达。他只是在等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巧妙脱离,顺便将这群执刑者全部困在神庙里的绝佳主意。   当空荡荡的法印阵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时,不仅仅是牧月,包括冈萨洛,都露出了震惊的目光。   这里的封印阵法相当强大,一旦被激,别说是他们,就是神都无法逃脱!   而费利克斯竟然消失了,不存在了!   冈萨洛愤怒的质问,“他在哪?!”   牧月心里多了一份坦然和轻松,“看来你们真的诬陷了我们,我们根本不知道什么他在哪!”   他气的几乎呕血,强劲的气流冲去,牧月被击的狠狠撞向神像,神像轰然倒塌碎裂。   “要不找个机会脱身吧。”唐叶悄悄通过五芒星契约给他传递信息。   阿撒兹勒却摇了摇头,伸手细细摩挲着唐叶细嫩的肩膀,一边舔着她耳垂一边悄声道,“别急,这可是一笔大买卖。”   “你要和谁做交易?”   他笑眯眯看着那些人,幽绿的竖瞳荡漾着诡异的色泽,猩红的唇暗启,“来即是客~既然是客人,哪能让他们空手而归?”   费利克斯早就被他放跑了,那家伙现在恐怕还在他深渊的府邸里恢复肉体和力量。   唐叶也惊呆了,这明明看起来就是要打架的节奏,撒大爷竟然还想从中做买卖!他的言外之意,恐怕是不会轻易放过这帮执刑人。而且根据双翼男子刚刚说话的内容看,这里可能是囚禁过风之圣灵的地方!   现在整个执刑队的人都在殿内,她满脑子只想着怎样千万别暴露阿撒兹勒恶魔的身份。被执刑队抓住,可比绑在木架上火刑痛苦多了。 第58章 恶魔的诡计【二】   牧月捂着疼痛的手臂,歪歪斜斜从碎石中挣扎着站了起来。   费利克斯消失了,他能去哪?   封印法阵并没有被摧毁,中央却空空如也。牧月满是震惊,或许费利克斯逃走了,他一定会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回来报复他们的。但此刻,他的心中只有畅快:现在谁也别想得到风之圣灵!   就让这群家伙永远被困在暗无天日的神殿里见鬼去吧——牧月露出视死如归的神情,勉强撑着破损的骨架,猛地集中全力,将元素能量强行凝聚成一缕极细的光芒,朝墙壁上一处并不起眼的石像射去!   冈萨洛暗道不好!刚刚是他太过于鲁莽,把牧月打飞了,但同时也失去了对他的控制!他试图用光之屏障阻挡,可是牧月的元素冲击过去强厉,这家伙显然是消耗了几乎所有的精神力!   地面上巨大的封印阵快运作起来,成千数万的法印急旋转,爆发出强烈的光芒。   巨大的威压铺天盖地充塞了整个内殿,逼迫的人无法呼吸!   就连殿旁的石像都在迅速破碎、粉末化!   “下地狱吧!我说过,你们得付出代价!”牧月用虚弱的声音狞笑道。   “神罚执刑,现在,杀了他!”冈萨洛语极快地下令,率领着身旁的黑袍子向他直冲过去,疾如闪电。   就在一瞬间,牧月粗暴拽下脖子上的项链,原本灰暗的石头忽地闪烁起冰蓝色的光泽,照亮了他伤痕遍布的骷髅面颊,显得有几丝阴森骇人,“呵呵,忘了说了,冰霜之心早已被我分成了两部分!”他用力捏紧,空间一阵诡异的扭曲。   冈萨洛几乎差点就抓到了他的衣领,可就在触手的一瞬间,牧月消失了!他被吸进了蓝色的光芒里!   这个世界上没有比牧神一族更了解君临神殿的人了,牧月早就为自己计划好了退路。虽然他的实力比不过这群白鸟面具黑袍子,可是这里是他的地盘!   “该死!”   很好,他们现在都被困住了。在牧月消失的一瞬间,恰好是封印阵运转的最后一刻,现在整个内殿都被封印法阵笼罩住了,谁都别想出去。   “呐,真是狼狈呢~”一声轻佻的冰澈男音从空间里幽幽响起。   冈萨洛脸色一变,目光紧追而去,却见一穿着黑天鹅绒料子上衣,衣领和袖口点缀着五芒星形状的银色饰扣,镶嵌着暗红色宝石的实心银细链将他手指和手腕连在一起,肩膀上缝着用黑色乌鸦羽毛装饰的玫瑰与骷髅四分纹章的长发男子,男子怀中抱着一名身着舞衣的短少女。   冈萨洛对少女倒是有点印象,似乎就是那个抢走了冰霜之心的舞娘!紧接着,他脸上的愤怒和疑惑,猛地一变,如遭雷劈,死死盯着阿撒兹勒的脸瞧,难以置信的说道,“你……你竟然是……”   “大人,请问是谁?”跟随在一旁阅历稍浅的黑袍子随从低声询问,看大人的表情,眼前这家伙似乎危险极了,似乎应该是根本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家伙,而且还是个相当恐怖的人物,否则一向以冷漠和镇定著称的骨翼刑罚者不可能录入如此紧张和惊慌的反应。   洛伊斯看了一眼陌生黑男子,又看了看对面的执刑队,选择了安静观望,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如果能将这个场面写进史诗里,一定会广泛流传!   阿撒兹勒的出现让他们有了一瞬间的呆滞。   下一刻,冈萨洛双翼张开,手间的法杖光芒大起,“那是深渊的上位恶魔!”他对下属说道,声音有些不稳。   左翼分队主攻手黑袍子芙兰朵诧异地望着自己的领队,“大人,您说是恶魔?”深渊通往人间的位面不是已经被封住了吗?况且眼前的家伙是人类模样。   能幻化成人类模样的恶魔都是高级精英恶魔,这种恶魔的魔化本体极为强大,实力恐怖,性格古怪。不,绝不可能!深渊里的高级精英恶魔寥若晨星,数量极为稀少,一只手都数的过来!他可不相信自己运气那么好,偏偏在这座神殿里遇见一只!   而且这家伙怀里抱着的少女分明是个人类!   唐叶拉着他袖子,紧皱着眉开口,“现在你被认出来了,似乎有些麻烦。”如果莱西特那家伙没认出来,而这群鸟面具认出来了,这只说明一点,这群家伙远比荆棘皇庭的总术士厉害。   “没关系,亲爱的小公主,这里交给我。”阿撒兹勒顺势抓着她的手腕优雅舔了一口,便把她放了下来,“现在是商人的时间。”   冈萨洛立即低声嘱咐,“先解决掉后面那两个人类。”   四道黑袍子立刻迅速如奔雷般飞出。   唐叶立刻掏出附魔卷轴在上面迅速画着束缚标记,现在可不能让阿撒兹勒分心,对方人太多了!   黑袍子护卫的速度极快,可是恶魔的速度显然更快!   阿撒兹勒的身形在空气里留下一串漆黑的残影,身边两名黑袍护卫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得手腕和后背传来尖锐的刺痛,口腔里瞬间弥漫起铁锈味,浑身软,受重创般撞飞在墙壁上。   真不愧是上位恶魔,果然不好对付,冈萨洛暗暗地想。   可是转瞬间恶魔竟然已经来到了自己的面前,不到三十公分的距离。他大骇,浑身暴起高级护盾,召唤烈日光爆狠砸向他!   的确是砸中了,阿撒兹勒的身形破碎成一堆漆黑的羽毛,嘭的一声散开,羽毛里裹挟着极其浓郁的腥黏黑雾,阵阵死气弥漫,如深渊般诡异。   可是下一秒他又从空气里凝聚在了自己的左侧,脸上依旧挂着礼貌客气的微笑,漆黑的长发划出一条漂亮的弧线。   他就不信自己解决不了这帮堕落者!   空间剧烈震荡,周围的空气迅速压缩,强烈的魔法波动以他为中心散开,亮金色的光剑雨劈下!   若不是有封印法阵在撑着,如此强烈的术法,恐怕大殿早就坍塌了。   唐叶迅速地跑到角落,刚刚避开了一个黑袍子的攻击,她甩出墨迹还没干透的束缚卷轴,对方立刻脚绑到了一起!   漫天光剑雨威力过于强大,她不得不躲到一尊看起来很结实的石像之下。阿撒兹勒显然想瞬移过来,但偏偏被几名肩上绣着红章的黑袍子缠住了!   诡异的一幕生,刺目的光芒里,她紧紧抓着石像,石像就像是个磁铁石,一缕一缕的白光从她掌心冒了出来。   石像庞大的身躯微微颤动,好似随时会复活!   她惊呆了,赶紧抽回手,石像恢复原样,保持着死寂。   漫天剑雨后,只留下一地漆黑的羽毛。   阿撒兹勒立刻通过五芒星低喊了一声,“唐!”   唐叶咳嗽着从灰尘里钻出来,这石像怎么这么结实,所有的雕像都碎了,就它没碎!   再一看,傻眼了。石像原本是双臂垂立,可现在竟然改成了双手撑在头顶的姿势,显然是在挡刚才的剑雨!   她不信邪地把手继续按到了石像上,石像再次剧烈震动,吓得她不敢再乱碰东西。   确认过唐没事后,阿撒兹勒眼神一暗,面容骤然冰冷,眼眶里徐徐弥漫出漆黑的烟雾,看起来甚是恐怖。   冈萨洛看着眼前一片狼藉,以为他们已经被压在了下面,正要送出一口气。   法杖一阵颤动,漆黑的闪电如藤蔓迅速弹射开,刺的他连忙松手!他下意识朝后转去,阿撒兹勒正优雅捡起法杖。   自恶魔手握的位置起,法杖整个都被黑色藤蔓缠绕满了,就连杖顶的核心都变成了漆黑一片!   “您的见面礼实在是太粗暴了,”目光细细打量着手中已经被魔蚀的法杖,阿撒兹勒冷声道,“传闻宗器大师艾尔弗雷德用毕生心血追求武器的奥义,却一直求之不得,他用神的吐息熏陶杖身,将核心放在亚龙血里浸泡,附魔,祈祷,淬以圣火,却在法杖灌注核心之时,法杖光芒全失,犹如死物。他用不同的圣物给核心附魔,厉兽、深渊魔族、匪之心,一一失败,最后,他唤来了自己心爱的女儿佐伊,将爱女的灵魂活生生抽取出来用以附魔,据说是佐伊死前混杂着绝望、痛苦和对父亲的敬爱,使得云霓散开,朝阳提前降临。所以才有了这柄光之守护。”   冈萨洛拳头不由自主握紧,“你到底是谁??”   “因为艾尔弗雷德那个老家伙,就是从我这里买的配方呐,”如覆冰霜的面孔上绽放出一抹诡异又魅惑的笑容,阿撒兹勒漫不经心道,“人类最喜欢编撰美好的故事,可是我却听到了,佐伊的灵魂正在哭泣,就在这柄法杖里,现在是时候放她出来了。”   小拇指轻轻一弹,法杖碎裂成了一堆灰烬,一道白色的灵魂立刻尖叫着冲了出来,狰狞骇人。   冈萨洛的目光里充满戒备,神色复杂,他决不能死在这里,更不能死在一只恶魔手上!   “深渊里的恶魔,污浊之子!无论如何,你的下场只有毁灭!”   还未等他积攒元素魔法,砰的一声脆响,一只苍白的手蓦地穿破光之盔甲,轻轻搭在了他的肩上。   目光往上移,正对着阿撒兹勒幽异的暗绿竖瞳。   “别紧张,大人,我只是个小小的商人,你看看你现在的处境吧,被困在封印阵里,就算你杀了我们,也永远出不去呢。“阿撒兹勒语气轻巧的说道,双眼里的黑雾随着他的动作而轻微晃动。   说也奇怪,一看到他的双眼,冈萨洛忍不住就卸了力气,强烈的愤怒转瞬间烟消云散。   越盯着看,思维渐渐模糊了起来,唯有恶魔清冽的声音无限在脑海中放大,一遍遍重复。   “你到底要如何?你想从我们这里拿到什么?”   阿撒兹勒眯着狭长的睫羽,道,“若是没有神灵的认可,你穷极一生也成为不了真正的神法守护者的一员。即使你戴着这个面具,虚张声势,也不过是永远不被神廷执刑队认可的伪信者。”   他几乎傻了眼,顿时失去了嚣张的气焰,近似痴呆般喃喃道,“没错,没错,那帮老家伙早就隐匿了,我想继承他们,想取代他们!可是没有神灵的传喻,我永远是个冒牌货,一个局外人!就算我重组了执刑队占领了祭祀殿……我不信那帮守护者全死了!他们一定还在,在某个地方冷冷注视着我,带着不屑的神情,否则为什么一直不肯出现?”   很好,又一个被蛊惑而迷失心智的家伙呢。   阿撒兹勒继续诱惑道,“对呢,只要有了神喻,一切都容易而且顺利成章了,你不能被困在这里。所以,不如来进行个公平的合作吧。”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冈萨洛的思维有一瞬间清明,捂着头痛苦道。   阿撒兹勒立刻抬手,漆黑的雾气猛地绕进他双眼。   冈萨洛的视线再度模糊起来,从狂暴中缓缓恢复平静。   “古神已经隐匿了,谁也不知道它们在哪里。你想要世人认可你,不过是缺一份证明,一份力量的继承。我可以给你口谕和神辉之降,修补你的双翼。而代价嘛——”他的眼角弯出迷人的弧度。   冈萨洛有了不好的预感。   暗蓝色的光芒从阿撒兹勒脚底闪烁而出,巨大的契文符阵一点点成型。奔涌的力量流窜在空气里,漆黑的长发肆意乱舞,犹如毒蛇。   “你说这是一个公平的合作!”他难以置信地凝视着空间里出现的诡异图案。   “是呢,绝对公平。以你不需要的东西,换取你一生所求,划算的买卖。”阿撒兹勒蛊惑着开口,“只是灵魂而已,一点也不重要。”   灵魂。   还能有退路吗?   冈萨洛四周环视了一圈,封闭的大殿里密布的封印阵,足以让他一辈子困在这里。   似乎只有眼前这个选择了,否则,只有死亡。   被牧月摆了一道,他心中压抑着怒火,此刻,对于冈萨洛来说,最明智的出路就摆在眼前。   他感到一阵痛苦和无力,愤怒地仰天长啸,颓败不堪地摘下面具,露出一张略显疲惫的脸庞,缓缓道,“我同意。”   “交易成立”,一道苍老的声音仿佛隔着几个世纪幽幽传来。   景色瞬间变换。   早在放出费利克斯的时候,阿撒兹勒就对这些封印阵做了手脚,这些法阵看起来还能运作,其实内部规则早已被他替换过了,只是徒有其表而已。   他等的就是冈萨洛慌张失措然后走投无路只能选择自己。   这种小小的伎俩果然有神效。若不是他们被封印阵迷惑了双眼,恐怕事情也不会进行的如此顺利。   一转身,却发现唐叶正兴致勃勃研究着头顶的石像。   阿撒兹勒吐出一口气,眼里恢复了温度,“刚才怎么了?”   唐也很纳闷,“不知道,太古怪了,我只是摸到了它,它竟然动了。”   他眼神复杂地看着唐叶双手,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角。   “再把手放上去,我就在你身后。”阿撒兹勒忽然说道。   她小心翼翼照做,石像震颤的幅度越来越大,轰隆一声,它竟然站了起来,身上的石块纷纷跌落,露出里面的真实模样来。   是个人偶形状的半兽人,双目紧闭,眼睛皮上被画着两条金漆。   “主人!”蝎尾半兽人单膝跪地尊敬的说道。可能是因为太久没说话,声音十分艰涩冷硬。   主人是什么鬼?她摸不着头脑,后退了两步,“为什么叫我主人?”   “是您唤醒了我!我已经沉睡太久了,也忘了自己是谁。当您的手掌触碰到我时,我就知道,该醒了。”   难道是血脉的力量吗?但她记得自己只是体质变态无限复原而已啊! 第59章 恶魔的诡计【三】   原来她的双手还有这么不可思议的能力,简直令人震惊地直掉下巴。   “看来你现在多了一个仆人,神殿守卫之一,真是划算呢。”阿撒兹勒说道。   唐叶半信半疑,猛地盯着他雄壮的身躯瞧,“你真的要认我当做主人?”   半蝎人恭恭敬敬曲着膝盖,伏下庞大的身躯,声线僵硬道,“是的,主人。”   “可是太大了……家里会不会没地方放啊。”她忍不住小声嘀咕,有点犹豫,毕竟这么大一只半兽人,她伸手还勾不到这家伙的腹部。   没想到半蝎人耳朵听力好的吓人,赶紧接话,生怕眼前的小萝莉不要自己,“其实我可以变更小一点。”   两条金色的光芒从他紧闭的眼皮上迸射出来,体型果然是缩小了,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他的打扮更像是地球古埃及时代的诸神装束,手腕和脚腕上戴着刻着奇怪铭文的金镯子,腰间围着三色印花棉麻裙,上身只戴着一圈半月形的金饰,胸膛上用金漆画着圆形的复杂图腾。   “这体型方便多了,”她说,“我们需要签订什么协议吗?”   阿撒兹勒闻言笑了,心想这孩子果然是跟在自己身边久了,总是会下意识想到交易书。然而被这么奇怪的家伙认作主人,他还是有些戒备呢。或许是她血脉的缘故,可是他并不记得有哪种血脉拥有如此奇怪的能力。   “它是自愿选择你作为主人的兽仆,它的忠诚会属于你。协议,是属于商人的,亲爱的小公主。”   很好,莫名其妙就多了一个下属。   从碎砖断瓦间找到了昏迷的洛伊斯,唐叶先试探着给出了第一个口令:将洛伊斯送回安全的地方。   半蝎人立刻扛着洛伊斯消失在了原地。   她忍不住低呼,“佩恩真是不错呢!”   “佩恩?这只科鲁兹能力尚且可以,留在身边也未尝不可。”   她忍不住大笑出声,“你起名真逊!”   “彼此彼此~你的佩恩也是一样。”   唐叶作势去挠他的腰,却被反抱着舔了一口,阿撒兹勒握住她白嫩的手掌,忽然被一片冰冷包裹,她下意识抬头看他,这家伙轻巧把她的冰霜之心挖了出来,捻在指尖。   “他们应该一时半会找不了牧月的麻烦,牧月藏进了隔绝空间里,我们得去那里。”她兴致高昂的说道。   “恕我冒昧,亲爱的唐,你到底想找什么?”   唐叶张了张口,声音梗塞,眼底闪过一丝慌张。   阿撒兹勒双眼一沉,捧着她的脸,强迫她仰起头来,狠狠含住她的下唇,“请告诉我。”   他早就意识到了,这个小姑娘有东西瞒着没告诉他,可是他却想不明白,她究竟一直在寻找什么呢?既不是力量,如果是力量反而好办了,他完全可以给予她。也绝非神器,反倒更像是上古的书籍。   想起很久之前在黑荆棘的教廷图书馆里,她辛苦找到的羊皮卷。   一个从未接触过外界、备受人宠溺和呵护的帝国三公主,为何会对古代密宗感兴趣?   唐叶被吻的浑身软,面色嫣红,双手忍不住抱住了他的脖子。   要告诉他吗?她的心紧张地砰砰直跳。   已经藏不下去了,没有他,她无法前往隔绝空间,阿撒兹勒迟早会知道这一切。   唐叶趴在他怀里,气喘吁吁说道,“是精灵,我在找精灵。”   阿撒兹勒幽绿的瞳仁里迅速划过一抹淡淡的疑虑,颇为诧异道,“但它们已经隐匿了,比那些古神还早。”   这句话听来简直太打击人了,唐叶不甘心道,“所以这才是我为什么要寻找它们。”   他的目光立刻意味深长起来,“如果我帮助你,你该怎么报答我呢?”   她惊了,“我们以前签订过协议!”   “抱歉,你现在的目标可不在我的服务范围内呢,协议里说的服侍,是指让你平稳度过这一生,可不包括精灵和古神这样的目标。现在困难程度增加了,报酬也得多一点呢。”阿撒兹勒弯着狭长的眼角。   “好吧,”她有点悲壮地看着他,犹如壮士扼腕,腆着脸讪讪道,“你想要叠加新的交易?咱们这么熟,总得有点熟人优惠什么的……”   他点了一下头,“可以。”   唐叶立刻双眼冒光,“你得说话算数!说出你的价码,或许我可以忍痛考虑一下。”   “但是你还有什么能给我呢?”阿撒兹勒抓着她的指尖放在唇边细细舔着,一双狭长的眼很是勾人,眼波妩媚,“金钱和权势,我不接受,你的灵魂,这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事物,不如——”   阿撒兹勒用目光细细描摹着她的面庞。   即使唐叶现在的表情是呈现惊恐状。   她歪着头,捂着胸口小心翼翼道,“不如?”   阿撒兹勒沉吟了一会,忽地勾起一抹优雅的笑容,猩红的薄唇里温柔吐出两个字眼:“卖身。”   唐叶立刻面红耳赤,挣脱着跳了下来,一边朝外跑一边喊道,“我忽然想起还有急事,我先画个眼线再来!”   心脏跳得简直要蹦出嗓子眼。   奥古斯神在上,那只龙到底在想些什么!羞耻感已经爆表了啊!萝莉的小心脏表示接受不了啊!   然而不幸的是她还没跑三步远,就被重新捞进了怀里,紧接着,耳边想起了阿撒兹勒带着揶揄的笑声,“走吧,亲爱的小公主,总不能让牧月他们‘等’太久。”   唐叶立刻羞涩的捂住脸,“我可没答应你的价码!”   “你会的。”阿撒兹勒轻轻说道。   正值他猛地飞出神庙,风声响在耳侧,唐叶追问道,“你刚刚说了什么?”   阿撒兹勒低垂着眼宠溺地看着她,“说你该出了。”   城主牧月的房间内已是一片狼藉。   唯独那张油画好端端的挂在原地,周围干净整洁如初。   冰霜之心的光芒照耀,一瞬间,画卷上出巨大的海浪声,竟然真的有一股海浪从画卷里涌了出来,将他们一卷,直接卷入了画卷中。   阿撒兹勒画出一道法阵,以他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圆形的气泡,将唐叶安全保护了起来。   “当年牧晨的空间应该是设置在海中,这幅画是一个通道。”她观察了片刻,冷静分析道,“波浪卷出来的一瞬间,亮起了阵纹,那种阵纹我曾在神法历法书里见过,属于海洋之神奥杜因塞克。”   脑海中闪过一个恐怖又惊人的想法,她不可思议道,“难道牧晨当年设置的隔绝空间是个假象?”   “何以见得?”阿撒兹勒道。   “我虽然不能使用术能,不过倒是看了不少相关古老宗籍,他应该是强行在某处海域清理出了一个稳定的空间,然后将两个空间用某种特殊的方式连了起来。”   “牧神一族向来多智和狡猾,他们总是会给自己留足后路,不过那老头子的确是精神力耗竭而死,这是他的代价。”   气泡缓缓漂上了一个平台,平台周围笼罩着淡银色的光辉。光辉就像是屏障一样将海水隔绝在外。阿撒兹勒抱着唐叶迈入,一个幽暗的神殿立刻出现在眼前。   “你毁了一切,你毁了我的一切!”尖锐的女音响起,毫不留情面地斥责道,“现在我们完了!彻底完了!”   希尔德正来回踱步,浑身的大红色宫廷长裙破烂不堪,但她没这个心情去理睬。她没料想到这一次竟然会引来神法守护者,如果真的被执刑队追杀,那个后果简直让人无法设想,真亏牧月竟然把一切都说了出来!   立在一侧如石像鬼一样沉默的牧月,脸上挂着残缺不堪的人偶面具,不禁缩了缩脖子,“但他们没找到费利克斯,费利克斯消失了。”   “迟早他会找回来的!那个圣灵跑了,天知道以后会生什么?一切都毁了!”希尔德声嘶力竭的说道。   牧月深深望着她,“但我爱你,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   “可有什么用?你的爱有什么用?你那骷髅架只让我觉得恶心!”或许是过于气急败坏,她口不择言道,说出来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又忙改口,“我的意思是,现在不是谈论爱的时候,牧月,我们得想出法子。”   风穿过空洞的眼眶,即使只剩下骷髅架,为何心脏的位置还是传来剧烈的疼痛?   眼前的女人因为愤怒,一张姣好的面容而变得扭曲。他想,他是爱她的,一直奉她为女神,愿意为她付出一切,不惜包庇她犯下了种种恶行。   “事情或许还有转机,至少他们——教廷的总术士,还愿意帮助我们。”牧月叹了口气。   银色的长发犹如闪烁的星辰,莱西特神色冷漠,银白色的瞳仁里没有一丝情绪。   他并没有在冈萨洛出现的时候阻止执刑队,却在冈萨洛离开后救下了希尔德。   凡是有利于教廷的事情,他都愿意去做。和信仰相比,现得的利益更加重要。如果希尔德和牧神真的被处决了,恐怕下一任城主会更难沟通。至少现在他手里有了牧月的把柄,现在,君临城的城主必须得听他三分。 第60章 恶魔的诡计【四】   希尔德心里清楚,他们不可能在这个空间里躲一辈子,否则那才是真的都毁了,权势,荣耀,力量,都会化作虚无!   这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她辛辛苦苦追求了一生,不能在最后的关头毁于一旦。   “他们怎么会安好心不过是又一群信神的走狗。”希尔德不屑道。   “夫人,你不妨先听听我们给出的建议,你现在遇到了麻烦,囚禁圣灵并不是一项容易逃脱的罪名,我们可以追究,也可以——安静的看着它生,甚至可以让它变成另一种更加令人民可信的说法,比如,这是一场欺骗,闹剧。都可以。”莱西特慢条斯理说道。   “但那些人是神法守卫,你们教廷被守卫统辖,保不准你们是一个殿里的石像鬼!(一个殿里的石像鬼:西西科尔地区的俚语,意思是一伙的。)”   “您似乎理解错了,我们的确代表教廷,可我们是新教廷,过去的神廷不再主宰我们,而且,和那些追求神义的老古董相比,我们更希望在这片真实的世间长存,只有合作,才有最好的回报,不是吗?”   希尔德目光闪烁,对方的意思已经很明了,他们想要的是世俗的权利!他们在拿这个把柄威胁自己妥协。   “那你们能承诺出什么呢?”希尔德冷冷的问。   “只要你选择教廷,我们会出面,帮您掩盖这一切,至于神法守卫,我们也会尽力去解决,证明你们无罪,他们总会看我们几分薄面。”   席恩沉默地扫了一眼莱西特冰凉的侧脸,冰蓝色的眼眸徒然转深。莱西特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难道他不是为了风之圣灵来的吗?   虽然席恩跟在莱西特身边,在莱西特从未真正信任过自己,而且,他体内还有魔魇,这是他致命的秘密,绝对不能暴露出来。   脑海间回想起神法守护者脸上的白色鸟形状面具,思绪从刑戒书里翻过,眼前浮现出书本里栩栩如生的历史,席恩的眼里蒙上了粘稠浓郁的阴影。   心脏处,在衣袍的遮掩之下,一株诡异的漆黑藤蔓悄然在他胸口蔓延、缠绕,缓缓绽放出纤细的暗之花瓣。   神的奥义运行在天地之间,运行在光明和黑暗所交织的边缘里。   神垂怜万物,赐福音于万物。   一切光明和荣耀都属于天上的灵。是世间过于污浊,不洁净的当清理,不存信的当驱逐,若我一人坠于深渊,能换取世界洁净,当甘之如饴。   果然连宫廷总术士都已污浊如此,他悄然将右手扣于心脏处,垂眸。   希尔德怔怔看着莱西特,如果选择教廷就可以完美解决一切吗?可是若是选择了教廷,君临的大权将会被直接分割出一半。对方简直就是在堂而皇之的要求在君临分一杯羹。   没有任何事物比宗教更加蛊惑人心。   权利的游戏里,一旦落了把柄,只能任人宰割。   她张了张嘴唇,深深望着阴晴不定的莱西特,一股疲惫感由下而上传遍了全身。多少年来,她在刀尖上起舞,在死亡和谋杀的阴影里过活,在不幸的婚姻和求之不得的爱恋中煎熬。她将自己嫁给一具骷髅,只因为对方是城主。她亲手用炼金魔药封住了夜莺的身躯,不惜牺牲友情,只因为她们当时爱上了同一个人。   她闭了闭眼,道,“今晚我们会给出答案。”   莱西特行了一个神礼,带着席恩离开了隔绝空间。   他们前脚刚走,砰的一声,漆黑的浓烟散开,一道纤细的身影出现在大厅中央。   “希尔德夫人,生意竞争好激烈,不考虑考虑第二家意见嘛~”唐叶费力扇开脸前的黑雾,心想这玩意果然只适合恶魔那个变态,换普通人不得被窒息而死。   阿撒兹勒提前带着冰霜之心去往内部探路,在她额心画了个符号,就把她扔了出来   两道视线猛地射来。   唐叶维持着礼貌的笑容,客客气气拎着裙角施了一个标准的宫廷见面礼。   待看清来者的面容,希尔德顿时浑身一震,眼睛死死盯着她。   眼前的银灰色短发少女,穿着破烂的舞裙,雪白的手臂和小腿上却布满了漆黑的复杂图腾。瑰丽的线条绕着她的四肢,一直隐没到衣裙里去,犹如一个巨大的人形符阵。   她的额心印着漆黑的五芒星标志。   这个标志的意思是——深渊代理者。   她每走一步,地面上便出现黑色的细藤状雾气,互相缠绕着,如乱蛇般扭动,又纷纷如云烟散开。   这是极度浓郁的深渊之气。   不,不可能,这名少女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眼底划过阴霾,他们究竟是如何进来的!?   牧月也是脸色一变,这名舞女很是眼熟,此刻却不敢轻举妄动。   该死,她竟然是深渊上位者!   空气陷入了片刻的死寂,蓄势待发。   她的每一步都踩在众人的心尖上,缓缓来到牧月和莱西特面前。   “和教廷的要价相比,我们的代价更低呢,先生,夫人,要不要听听看?”   经过上一次夜莺的战斗,希尔德摸不准对方的实力,不敢轻易动手,只横着一双厉眉,“你竟然是……恶魔?”   牧月心一颤,紧紧盯着她。   传闻恶魔可以给人一切事物,满足人的一切愿望,只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唐叶不置可否,“我们不会故意为难您,也不会妨碍您现世的幸福和荣耀。而且,有些事情,交给我们来处理,似乎更方便呢。”她的话意有所指。   纵然教廷能出面解决,私囚圣灵,对圣灵动杀心这种事终究不光彩,还会留下档案,一旦被揭出来,贻害无穷。但若是交给恶魔就不一样了,恶魔完全可以充当冤大头。一切不好的名声和行为都有了一个合理的说辞。   “不要将你的心智出卖给深渊!当你在存侥幸之心时,深渊已经盯上了你!”牧月连忙开口。   希尔德瞥了一眼他,“你觉得我们困住这只恶魔的几率有多大?”   牧月一顿,“我看不清她的实力。”他的心中还有疑惑。这个少女分明就是那个人类舞女,为何会突然和恶魔有所牵连?   “可惜她还有人在外面接应,若只有她自己,反而好办了。”希尔德甘叹出了一口气。   她能辨认出来,少女身后翻滚的死灵雾气里藏着非定向瞬移阵,这种瞬移阵的内部结构和魔理概念极为复杂,魔法吟唱也相当困难,因为是非定向,所以每一秒瞬移的位置都在不停改写,阵法内部铭刻了一个相当庞大的地点位置库,第三者根本无从得知。一旦形势危急,会迅速传送出去。   这些都是古神遗迹的传承。   希尔德眼中的惧色更甚,这是一只相当狡猾又聪明的恶魔呢。   “考虑考虑看吧,城主大人,零风险,净利益,我们为你收拾处理好一切,而你只需付出一点点,一点点的东西。”   在她声音响起时,唐叶身后凭空浮现出了一个诡异而庞大的魔神人形虚影,漆黑的发丝恍若真物。   不知是唐叶的话语起作用,但是她身后的魔神虚影起了作用。希尔德的视线立刻模糊起来,呆滞道,“你想要什么?”   牧月立刻低呼一声,“亲爱的,她是恶魔,她们想要的一直都是灵魂!”   “如果不想付出灵魂的话,也可以选择别的事物。放心,这些我们都可以暂且不提。只要您应允,我们随时愿意为您效劳。”   决不能眼睁睁看着恶魔在面前猖獗!   破空之声响起,大殿里冰霜咆哮。没想到牧月这家伙这么快就反应了过来,双眼汇聚着朦胧的蓝色。   强烈的冰霜元素挤压在这个隔绝空间里,空气的密度徒然增大。   可她赌的就是他们不敢有所动作。   人为制造的隔绝空间具有不稳定性,任何强烈的元素波动都极有可能引空间坍塌。   也仅仅是装了个样子,真的不敢使出高阶术能。   “我牧神一族世代信仰古神,绝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内心!”牧神中气十足的宣告道。   她弯了一下嘴唇,“呐,真是了不起。信仰古神的人却成了亵渎古神的人。不过我可不是来索求你心智的。打开你的密室,众多遗物中,我只会选择一件,这就是代价。”   希尔德一愣,原来打得是遗物的主意?   态度间微妙的变化犹如平静河流下暗涌的水流。   看牧月还在犹豫,希尔德忍不住开口,“你就要一个宝物?就是这些?我们该如何信任你?”   “你别无选择,夫人。我们是商人,不屑于欺骗。”   “我同意。”希尔德犹豫了半晌,心不甘情不愿道。   牧月一脸惊异的盯着自己心爱的女人,绝望又无力道,“你怎么能答应?”   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只是一个遗物,这种交易实在是太划算了,希尔德看了他一眼,“难道你想让教廷来替你收尾?”一份完整的统治权和一个遗物相比,孰轻孰重,心里都知晓。   牧月脸上流露出失望的神色,气焰失去了大半,“既然你已经答应,那便……如此。”   如果牧月和希尔德真的选择了恶魔,将一切归咎于恶魔,囚禁圣灵把柄就不成立了,纵使教廷亲眼看见了君临城和恶魔有交易,可终究拿不出证据,而现在,这一切发生的都神不知鬼不觉。   唐叶笑了笑,打了个响指。一道黑雾缓缓凝聚在空气中,阿撒兹勒浮现而出,手里拿着羊皮卷。   他们忽然意识到想要反悔已经来不及了。   巨大的法阵亮起,手腕忽然刺痛,两人的手腕上都多了一道黑色的标记。   牧月仿佛一夜老了十岁,转身带路,“跟着我走吧。”   “里面有一个密室,钥匙是一颗完整的冰霜之心。”阿撒兹勒将她不由分说的抱进怀中。   这个家伙的占有欲似乎越来越强了呢。   基本上只要有他在的时候,自己都不用走路。唐叶十分担心自己哪天双腿退化。   对于这个忽然冒出来的男人,牧月除了骇然还是骇然,交易达成后,他的心底对这两个人充满了畏惧。   穿过狭长的通道,来到一扇虚空之门面前。牧月从怀中掏出剩下的半个冰霜之心。   两个破碎的冰霜之心互相吸引,缓缓合到了一起,爆发出刺眼的冰蓝色光芒。光芒过后,一个密密麻麻排列满了书籍和宝箱的空间出现在眼前。   地上的宝石堆积成山,各种古老的神灵绘卷几乎铺满了所有的墙壁,精致华美的雕塑和闪烁着朦胧光泽的宝剑比比皆是。   “这是君临所有的上古遗物,也是全部的财富。你想要什么,就拿取一样吧。”牧月有些担忧地看了少女一眼,补充道,“交易里只允许一样。”   “放心,我们说话算数!”   她迫不及待钻进了书架里,然而浩繁的书籍如汗牛充栋,根本无从下手。   刚刚来到书架间,一道纤细的空灵在脑海间响了起来,优美动人,隐约指向一个模糊的方向。   她闭上眼,这个方向更加明晰了。   一个破旧不起眼的瓶子出现在眼前,布满尘埃。她略微一惊,难道脑海中的指引不是一本书,而是一个破瓶子?   半信半疑的捡了起来,一股熟悉的感觉立刻从指尖窜到了脑海,她浑身一震,脑海里忽然多了什么东西,那些东西就像是被白色的雾气包住了,怎么看都看不清。   “就是这个。”   希尔德神色一凛,“你就要一个残缺的瓶子?”   阿撒兹勒眼眸微动,从唐叶手中接过瓶子细细摩挲了半晌,忽然笑了,“是的,我们就要它。”   牧月此刻陷入了震惊,恶魔的脾气果然还真是古怪。 第61章 恶魔的诡计【五】   果然是小姑娘心慈手软,若是换做阿撒兹勒,恐怕整个空间里的遗物都会落入自己手中。   牧月脸上的神色甚是难堪,空间里的每一样宝物都是经过父族精心挑选而留在其内,他能猜出,这个瓶子一定大有来头,现在只能看着他们将这带走。   他凝望着手腕上的黑色标志,目光再度落到希尔德绝美的脸庞上,眼里酝酿着沉痛。   唐叶敏锐捕捉到了城主身上的异样情绪,给阿撒兹勒使了个眼色。黑雾散开,空间变成灰白两色,希尔德被排除其外。   在确定那个女人不会听到后,她才开口,“城主大人,您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没办法当着您的夫人说出来?”   他一顿,喃喃道,“她是我心中的明珠。”   这些话本不应该说出来,可是当面对着小女孩和她身后的长发男子,心底的秘密就像是流水一样自然而然从嘴里冒出。   “您的明珠是您心中的引路灯呐,让您一步步走到现在。”唐叶稚嫩天真的声音回荡在空间里。   “难道这一切是我的错?”牧月不甘道,“我根本没打算做出渎神的事情,父辈一族信仰了牧神千百年。没错,我爱她,纵容她,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甚至交出了冰霜之心。我本想让她回心转意,却从未想过自己会和恶魔同伍。”   “恶魔不算什么,我很好奇,您的臣民可否知晓这一切?”   牧月哼了一声,“我替她解决好了所有,即使我做出不合理的行为,其他子民也只会顺从着点头,顺服于我。但教廷除外,那帮人可不会这么容易应付。让他们全被高墙拦在门外吧!教廷从未安过任何好心!然而一切毁在了她手里。   “您说的话真是直接呢。您的夫人听见了,恐怕要难过了。”   “如果是换做平时,我定要杀了别人,以免别让这些东西传出去。”   “您的做法相当明智,”唐叶微微一笑,“但权力是属于掌握游戏规则的人的,您想掩盖这一切,光靠自己,恐怕是不行了。那帮神法守卫者虎视眈眈,又有教廷不安好心,可是我们不一样,我们绝不参与您的游戏,您若是将我们视作单纯的恶魔,恐怕是错误的呢。我们只是商人,纯粹的利益交换者,我们不会妨碍您的荣耀和您的信仰,不会玷污您所信赖的伟大牧神,到时候真相自然明了,您只需要安静看着它结束。”   “若你们出尔反尔,又怎么能让我信服呢?”   “信任是相互的。”唐叶微微鞠躬,“您得感谢您的夫人。”   这句话绝对不是一句褒义。   牧月紧紧握着拳头,浑身颤抖,“是这样的。”   “您的夫人会理解您的苦心。”苦心两字被念的稍重,果然,对方神色起了波澜。   “但是她不曾理会过我的尊严。”牧月咬牙说道,“牧神后裔一族,即使是死,也有骨气,有神义之精神照耀,不曾妥协!”   阿撒兹勒听到这句话时眼睛亮了亮,果然和牧晨那老头子一样呢。若不是骨气支撑,牧晨怎么可能轻易牺牲血肉创造空间?   “可假若您真的拥有压制性的力量,今日便不必如此了。”阿撒兹勒忽地冷冷开口。牧月为了力量不惜变成了一具骷髅架,依旧未成功。   这番话刺到了他的心头,牧月顿然如老了十岁,泄气道,“终究是我给祖辈蒙羞,若是我能及父亲一半,即使我亲自犯下戒令,神法守卫又算个什么东西。”当初牧晨可是在神魔手里护住了君临,可是到了牧月这一辈手里,竟连伪信者都不如了。   “既然如此,您为何不给自己找第二个副神信仰呢?”   “副神?”牧月倏尔瞪大眼。   阿撒兹勒点了点头。   “一个副神……”牧月浑身都畏惧地抖,“不,我不能违背先祖的意志,况且,那些古神数量纷杂,我并不想去理会。”   “您所信奉的神或许早已不存在了,他给你带来了力量吗?您父亲在时,尚且还能从神音里获得训诫,但现在,古神隐匿了,您失去了自牧神传承的力量,所以才落得今天的局面。如果现在有一个神灵能给你力量,让你不至于让父辈蒙羞,反而更胜一筹,这样的选择,恐怕才是明智的。”   他呆呆的凝视着阿撒兹勒,从灵魂深处传来了战栗。   阿撒兹勒并未再说话,安静收掉了空间限制。   时间和声音重新回到现实中来。   “这一切的选择在您。”   唐叶补充完最后一句,瞬移阵的光芒亮起,他们便消失了。   他们给出的暗示已经足够明显。   浑身上下每一根骨头都传来透心的寒意,牧月呆立了半晌,僵硬转过头,正遇上希尔德那副迷惑又愤怒的脸。   “我想讲一个故事,亲爱的,你想听吗?”   “现在这不是说笑的时间。”希尔德没耐心道。   他神色一暗,不顾希尔德的话语,静静开口,“当我还小的时候,父亲尚且在身边。我曾向他苦苦哀求要一匹高大优雅的独角兽,他总是不允。后来,一次游猎中我遇到了一只受伤了的独角兽,带它回家细心疗养,给它取名为“傲霜”。它长得可真是美啊,浑身雪白,和我关系极为要好。总是爱吃我手中的青草,可它走路有些跛,后蹄受过伤。你嫁给我那天,全城只有那四只独角兽,其中一只就是我的傲霜。因为路途颠簸,你差点在华轿中摔倒,婚礼结束后,你就命人杀了那些害你险些丢丑的独角兽。”牧月转身望着大殿里幽暗的灯影,白森的骷髅脸庞在黑暗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上天宽恕你夺走一只傲霜,但不会宽恕你夺走之后的一切,希尔德,该是你回报的时候了。”   高塔上。   已经彻底沦为老妈子兼保姆的影魔正乖乖收拾行李,一边收,一边道,“哎,我觉得君临这地方真不错,你们真的不打算看看风景吗?这里的男人可真养眼啊,一个个,啧,那肌肉!那大腿!”   “唧唧,唧唧~”从杂乱的衣服里钻出一只粉嫩的小鸡,屁股扭了扭,扑闪着两只嫩嫩的翅膀跳了出来。   影魔摸了摸粉毛小鸡的脑袋,对它叹气道,“别叫啦,你那位不会回来啦,你扭脖子看门口也没用。”   “唧唧!”小鸡立刻狠狠啄了影魔一下,结果啄了个空,穿过他半透明的身子磕到了半蝎身上,疼的叽叽喳喳乱叫。   半蝎人吓得后退了一步,表情惊恐地盯着小鸡,似乎从未没见过这么奇怪又娇小的生物过。   影魔暗忖,这刚来的新家伙半蝎就跟个上个世纪挖出来的老古董一样,说啥都不懂,杵在屋子里跟雕塑一样,一天都不带说一句话。   这家伙的脑子难道是石头做的嘛?   “就知道欺负人家小粉鸡。”唐叶好笑着开口。   “我这怎么能叫欺负呢。”影魔讪讪道,声音不自觉低了几分,小声嘀咕,“这鸡天天吃这么多,怎么还不长肥啊,都做不了菜。”   “小心夜罚人找你算账哦。”   “他怎么可能再回来。”影魔满不在乎地说道。   “会的。”一道凉凉的声音蓦地响起,阿撒兹勒提着一个精致的黑箱子从房间里走出来,然后扭头对唐叶说道,“我们不用千里传送阵了,有新的坐骑,那条亚龙,所以你可以稍微多带点东西。想要去逛街吗?”   唐叶兴奋的睁大眼,“还可以逛街!?”继而表情疑惑地问道,“瞬移不是更方便嘛。”   “沿途风景不错。”阿撒兹勒面无表情开口。   这恶魔可是最讨厌逛街了,每次一上街就挺着僵尸脸恨不得毁灭世界的神情。现在忽然开口主动邀请她上街,事出无常,必然有诈。   她本来还以为这家伙终于开窍了,没想到一到繁华的集市里,阿撒兹勒又开启了安静抱着蓝莓汁乖乖跟在身后的模式。   “其实你可以回家后再喝光它。”她手里提着七八个袋子,很绝望地提议。   阿撒兹勒眯眼看了眼唐叶,两只手都抱满了东西,但尽管如此,他竟然还又强行从肩膀生出第三只手臂,就是为了拿住玻璃瓶子。   “没关系,我还可以长出很多手。”他默默地说,忽然问,“你今天开心吗?”   被问得猝不及防,唐叶惊呆了,诡异地盯着他,“开、开心。”   阿撒兹勒心满意足点点头,看来影魔说的是真的,人类女性果然最喜欢购物。   ……   在接到城主关于拒绝和教廷合作的消息后,莱西特微微有些诧异,却没有恼怒。   “他们送来的书信意思很直接,这并不是我们期待的结果。”席恩说。   “或许他们新找到了靠山……可是谁能替他们掩盖这个罪行呢?”莱西特心有不甘,“他们走错了路。”   拒绝教廷,这只说明一点,君临找到了新的同盟   会是谁呢?脑海间闪过黑男子鬼魅的脸庞,莱西特的双眉紧紧皱起。   “需不需要我再去和他们谈谈?”席恩恭敬的询问。   恰在说话的当头,两道熟悉的身影从视线里经过,正好路过他们所在的红茶馆窗外。   莱西特神色一紧,“就是那两个人,他们带走了女王的亚龙。”   席恩的视线追去,倒吸了一口气。   不,绝不可能!   那女孩熟悉的面庞浮现在眼前,令他险些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一日台上,离得远,少女的脸又是深褐色,所以看不清五官。这一次,他看的清清楚楚。唐叶不是被恶魔带走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那一日在黑荆棘城的教廷图书馆里,唐叶看到了一切。决不能让自己的秘密流露出去!   “你认识他们?”察觉到席恩神色里的变化,莱西特冷冷开口。   席恩立刻定下心神,垂着眸恭顺道,“他们身上的气息很熟悉,又很奇怪,似乎和当时黑荆棘城里作乱的魔物极像。”   莱西特顿时来了兴趣,“是吗?那你先去盯紧他们,任何信息,立刻告知我。”其实他早已怀疑,只是苦于拿不出证据,没想到席恩现在说了出来,不由得对他多了一丝赏识。   君临的城郊。   一只亚龙在空气里舒展开双翼。   为了不被人发现,唐叶特地勾兑了消隐药水洒在它身上。   她忍不住腹诽,阿撒兹勒这家伙不就是一条龙嘛,现在来骑亚龙。   阿撒兹勒空出两只手抱着唐叶,又长出两只手提着他那个宝贝黑箱子。   她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你要是姿势不方便,就放我下来。”   阿撒兹勒看了看手里的黑箱子,又看了眼唐叶,眼里闪烁着纠结的神色,最后,叹了口气,把箱子乖乖放在脚边。   估摸这箱子里装着他的秘密和宝贝。   既然他不告诉她,唐叶也就懒得去问了。   古斯特扭过脖子问了声,“你们都坐好了吗?我要起飞了!”   一干人等立刻乖乖抓好。   没想到还没飞三公里远,一道剧烈的白色光芒忽然在前方亮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屏障。   普斯特巨大的龙身躲之不及,狠狠歪了下身子。   竟然有人偷袭!   阿撒兹勒立刻冷着眼站了起来,目光逡巡了一圈。显然对方故意把自己藏住了,就是不肯露面。   他手心捏着一团黑雾,似游蛇般绕在普斯特周身,检测附近的家伙。   又一道剧烈的光屏突兀出现,就亮在他们的左侧。   接着是右侧。   形成了包围的局势。   影魔气不过,大骂道,“是什么家伙在鬼鬼祟祟!有本事出来当面聊啊!” 第62章 恶魔的诡计【六】   “对方要是出来才怪。”唐叶道,“那家伙借助了虚妄之镜,就是为了藏住自己。”   这么多圣光屏障亮起,这绝非是单人能做到的。君临城不可能有这么多圣术士,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有人借助了圣物。   “你怎么知道会是那面镜子?”影魔惊异地问。   “虚妄之镜的特点是可以将所有的事物完整折射和复制,但只能模拟出大致的形状,并不能完全复制事物本身的实质。譬如这些圣光屏障,里面只有一道屏障是真的,其他的都是镜子折射的虚影。没有人能瞬间起十多面圣光屏障,这是神圣白魔法系的高级魔法,”唐叶紧皱着眉,“可是要判断哪一个才是真的屏障就难了。”   最难缠的是这些虚影打不破消不掉,只会让人白费力气。   “普斯特,加往左前方第三块屏障冲。”阿撒兹勒忽然开口,一双冷眸紧紧注视前方。   普斯特听令,立刻一展双翼,腾空直上。万里的高空,狂风呼啸,云霓几乎就在手边。脚下,是逐渐缩小以致看不见的君临。四周的金色屏障,也随着他们升空而不断延伸。   影魔晃悠着半透明的身子,身上生出数百只纤细的手臂,紧紧抱住行李,惊魂道,“兰大人,这样实在是太冒险了!”   “那就赌一赌好了。”阿撒兹勒幽绿的眸微垂,将唐叶塞进自己的斗篷里,抱紧,扣好,声调蓦地拔高,“就是现在,冲刺!”   普斯特发出一声洪亮清澈的龙吟,浑身环绕着强烈的紫黑色烟雾,犹如旋涡一样奔腾不息。它身上的龙焰都燃烧了起来,全力加,巨大的龙身犹如炮弹般朝正前方金光闪烁的屏障冲去!   “啊啊啊!”,一阵猛烈的震荡,半蝎和影魔差点掉了下去。影魔双手紧紧拽着普斯特的爪子,吓得嗷嗷大叫。   阿撒兹勒牢牢立在普斯特的龙上,旋转中屹立不动。狂风吹起他的长发,烈烈张扬,露出一张诡魅的面庞,隐隐有漆黑的藤蔓细纹蔓延过眼角和额头,但一瞬间又消失了。   他把右手按在普斯特的额头,几乎是眨眼间,一股比黑夜还要浓郁的漆黑光芒自他手心散开,金色屏障在受到冲击之后,震了一震,强烈的光波犹如海浪朝四周扩散,但刚碰到这股黑色光芒,就像是月亮被天狗吞噬了一样,一点点蚕食殆尽。   光屏终于如大雨中的蜘蛛网一样支离破碎,漫天破碎的金色,将天空和大地照亮,后又逐渐消失,普斯特成功冲了出来!   它不顾疼痛,兴奋地吼出一声长吟。   “竟然一下子就猜对了!”唐叶从斗篷里钻出一个脑袋,难以置信地说道。   “我刚刚使用了深渊之力,它对我的力量起了反应。应该是莱西特那家伙的人,虚妄之镜,你说对了一半,还有一半是黎明光辉。这是八阶的圣光屏障,可是却比普通的圣光屏障更加强大、覆盖范围更广。他们利用了黎明光辉来增幅。”   这下子唐叶的表情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而是震惊了。竟然动用两个圣器来拦住自己,这代价可真是不小。   龙背上一片狼藉,半蝎歪歪扭扭地站着,影魔像个小媳妇一样抱着他胳膊。   “哦,东西都快掉光了!”影魔悲伤地望着被狂风卷走的包裹,发出凄厉的嚎叫,“本大爷找了半天才找到的限量版美男画册!嗷呜嗷呜!本大爷一定要扒了那家伙的皮吃了那家伙的肉!”   行李七零八落,在剧烈的碰撞中,被甩掉的不仅有影魔的行李,还有阿撒兹勒那个宝贝的手提箱。   他的脸顿时一黑,周围的空气都下降了几度。   空气中迅速蹿出一条白色的人影,金色的网张开,将那些包裹全部拾取,又迅速离去,度极快!   此时普斯特已经飞远,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生。   唐叶,“真是卑鄙。你那黑箱子里放了什么?”   阿撒兹勒苦着一张脸,很不开心道,“那都是我心爱的收藏品。”   她耸了耸肩膀,轻轻摸着他的手背。   “而且里面还有你给我的礼物!”他语气低沉。   “礼物?”她忽然惊悚地想到,自己似乎从来没给这只恶魔送过什么东西,有点惭愧,悻悻然摸着被风吹乱的头发,“没关系,以后的时间还很多。”   阿撒兹勒忽然温柔低下头,冲她轻声道,“是你给我的第一瓶蓝莓汁。”   “……”其实你的真爱是蓝莓汁对吧啊喂留个破瓶子算什么啊!   一天一夜,终于离开了君临和周边的沼泽林。   地势朝高山连绵,挺拔的群山如倒插的利刃,在寒风中,披着雪做成的纱衣。   日光自东方闪耀,雄伟的山河就在脚下。   风盔城就坐落在险峻的群山之中,四周悬崖陡峭,城池如一只展翅的雄鹰,坐落在山巅。洛尔弗站在高塔之上瞭望,她曾一度不理解自己的母亲为何会毅然抛弃子女离去,那是八年前。当年半兽人吹响了战争的号角,从龙齿山冲向人类的家园。   人们管风鹰城对面的高山叫做龙齿,因为它的形状像极了一排尖锐锋利的龙齿。那天,年仅七岁的她正是站在这里,听见父辈和哥哥们击鼓和咆哮的声音,望着敌军如虫群般密密麻麻到来。   现在,群山寂静,太阳洒下清冷的光辉,一切都冲淡在冬日的寒风中。   一只信号风筝牵引着她的视线,飞过城堡,越过山丘。在高处凝望,斥候队伍就像是一条细线,他们身上墨绿色的软甲几乎和丛林混为一体。斥候队的队长咒骂着新兵的无知、贵族子弟的懦弱还有女人的无情。琼娜拉紧毛绒斗篷,目光从及远处收回。   风鹰城外全是尖利的石头和巨木。整个城堡和山巅几乎结为一体。城墙,石砖,瞭望塔,城门的石桥……这些全部都是用灰黑色的石材制作。斯康纳家族的城堡如同圣骑士的长剑深深嵌入群山之中,经过数百年来山风呼啸、兽族的攻打,至今屹立不倒。   封闭的拱形石桥如蜘蛛网一样分布在不同的山间,形成一张巨大的交通网,这样可以省去许多翻山越岭的麻烦。不过有一些地方比较贫穷,仅仅用木头和粗绳牵起了桥梁,风一吹,就摇摇晃晃。听说每年总有些可怜孩子失足掉下去,连尸体都寻不回来。   斯康纳的蓝色旗帜在瞭望塔和山峰顶端飘动,此时她所在的距离太远,所以看不清旗帜上的图案,但她早已对家族的族徽铭记在心:一只滴血的弓箭。   旗帜高悬,如同一只展翅而飞的雄鹰,在呼啸的山风里撑开双翼,颇有些狠厉的味道。   但是这面旗帜背后,从半个月前就被仆人多放上了另一面淡黄色的家族旗帜。这面旗帜来自黑翼帝城的钮因家族,上面绣着金黄的稻穗。钮因家族来自富庶的平原地带,那些丰盛的粮食和资源,是一直生活在高山的子民所无法想象的。   她也是不久前才得知,自己被许配给了钮因家族的小儿子塞缪。   一股巨大的痛楚从心脏里清晰的传了出来,洛尔弗几乎摇摇欲坠。   这是家族利益的结合,她心里清楚,自己不过是个没用的女儿,最好的用处就是去嫁人,以此换来对方的权势。   钮因家族的家主古斯塔夫,在帝国的政庭内炽手可热。世人都会说,嫁给塞缪,是她天大的福气。   黄昏将近,约定的时间要到了。   她急忙戴上斗篷,遮蔽住自己秀美的面庞,从狭窄偏僻的巷子内绕到城堡后方,小心翼翼掀开角落里地面上被稻草覆盖的地砖,钻进漆黑的通道里。她像是疯了一样的奔跑,好似身后有无数山野狼在追逐。   一缕光出现在眼前,要到了!她气喘未定,对面已经走出一条细长的影子。她含着泪扑进那人的怀中,“哦,杰肯!”她深嗅着对方怀中的气息,一边哭泣一边道,“带我走吧!”   她仰起头,看见对方朦胧的脸,绽放出笑容。下一瞬,杰肯口鼻开始流血,越来越多,浑身都布满了血迹!   啊的一声尖叫,她从噩梦中惊坐而起,后背汗湿一片。   不,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她迅速爬了起来,手指提灯,披头散发冲向父亲的书房。   “求求您,求求您了,不要杀了他!”   伯罗斯从书信间抬起头来,一张皱纹遍生但仍旧充满杀伐之气的脸上含着愠色,“够了!洛尔弗,我对你的宠爱已经足够多了,别再做出那样的傻事!”   为什么?她不懂!她明明爱的是杰肯!她不过是像母亲一样,爱上了一个不该爱上的人。可她是自由的!   她摇摇欲坠,心魂尽失。   如果不能和杰肯在一起,那就,那就陪他一起死去好了。   走着走着,洛尔弗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极淡的微笑。   ……   唐叶刚到这座著名的风鹰城歇脚,城里已经闹翻了天。   “这下子恐怕又要起战争了!”一名矮人老者举着酒杯叹气道。   旁边怀中抱着巨斧的壮汉搭腔,“可不是,要怪就怪斯康纳家族的小女儿,竟然爱上了一个半兽人,还为他闹自杀!”   洛尔弗自杀的小心传的沸沸扬扬。但事实上,她的自杀计划并没有得逞,如今奄奄一息,城主正满世界寻找高级医术师来救治。   “按照小消息来说,这个洛尔弗竟然是钮因家塞缪的未婚妻呢”,若是这个小心传到钮因伯爵耳朵里,古斯塔夫不得气疯才怪,唐叶脸上挂着坏笑。   阿撒兹勒本想安静抱着她离开,一听对方的情夫竟然是个半兽人,又老老实实坐了回来,眼中神色诡异,明显勾起了他强烈的兴趣。   “半兽人和人类一向不合,风鹰城就处于两族人的交界,一直守卫着人类的疆域。”阿撒兹勒若有所思开口,“她不能死。”   阿撒兹勒有意想参一脚,两人在管家处领了登记牌,被仆人带到了城主所居住的堡垒中。   伯罗斯就像是老了十岁,鬓上多了一些白。   浑浊的双眼依旧精明锋利,他缓缓打量了到来的二人,“你们就是接了任务的医师?”   唐叶微微一笑,优雅提着裙摆弯腰道,“是的,城主大人,愿意为您效劳。”   伯罗斯哼了一声,“来我这里的医术师不少,却都无功而返!若是不见效果,非但不赏,反而有罚,你们可要想好了!若敢欺骗,便是喂鹰的下场!”   “这些我们都将谨记在心。”唐叶信誓旦旦道。   伯罗斯反复使劲盯着他们看了半晌,才叹一口气,叫人带他们去洛尔弗的卧室。   层层叠叠的床帘之后,洛尔弗正安静躺在床上,面白如死,双眸紧闭。   唐叶看了她一眼,便心领神会,“她已经没了求生意志,怪不得那些医师都救不好,她在强烈的抵触。”,她皱着眉,“我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恨意,真奇怪。”   阿撒兹勒微愣,心道果然还是小姑娘了解小姑娘,不由得一弯嘴唇,在洛尔弗床边站定,手中勾着一缕黑雾,雾气轻轻试探到少女的眉心。   洛尔弗眼皮动了动,竟然醒了过来,吃惊地望着房间里多出的两人,“你们是?”   “是来救你的人。”阿撒兹勒笑的蛊惑又罪恶。 第63章 兽人的誓言【一】   很多年后,当洛尔弗回想起那天生在风鹰城的往事,心脏仍然会有激烈的跳动,澎湃不息。她不知,正是那一日疯狂的冒险,由此开启了她在半兽族疆域里的传奇一生。   现在,她正被抗在一个高大的怪异男子肩头,前面走着一个漆黑长发男子,男子手里牵着一只个子十分娇小的少女。   “你们要带我去哪?快放我下来!如果被侍卫看见,你们一定都会被杀掉的!”洛尔弗惊恐的大吼,挣扎扭动。   可惜半蝎人那石头做的脑子只听唐叶的话,胳膊比花岗岩还坚硬。   “当然是救你,亲爱的洛尔弗。”唐叶笑嘻嘻开口。   “但这条路……这条路……你们在出城?!”漂亮的瞳孔一瞬间紧张收缩,洛尔弗不可置信,“疯了!真是疯了!”   在寻死当晚被救醒后,按理说身体应该非常虚弱,但此刻,一股陌生的活力充斥在体内,她偏偏有了许多力气。   唐叶摇头晃脑道,“非也,非也,这明明是解开你心结的好事。”   洛尔弗不语,滚烫的眼泪顺着精致漂亮的脸蛋留下,“你不懂,你们都不懂!”   “说出来自然就懂了,你憋在心里,我们又不是你房间里的告音鸟,怎么会知道呢。”   洛尔弗顿时止住了眼泪,愤怒的扭过头去,“说了你们也不会理解,你们人都是一个样子!”   “你这样一棒子把所有人都打死,可不太好哦。既然我们带你逃出城堡,当然是来帮助你的。”   “别妄图欺骗我!”   “佩恩!”唐叶立刻低唤了一声。   半蝎人脚步一听,满脸疑惑地盯着少女,等待她下一个指令。   唐叶朝拱桥两边努了努嘴巴。   半蝎人立刻心领神会,扛着就要扔出拱桥外。但见高山上,桥两边都是深不可测的沟壑,寒风吹来,山风凄厉如诉。   “你、你卑鄙!你们要对我做什么!啊啊啊!”   “瞧,这才是欺骗你。”唐叶满脸无辜道,“可是我是好人,才不会这么做。我刚才只是示范一下。”   洛尔弗吓个半死,老老实实趴在半蝎人肩头不再吭声,过了会又道,“就算你把我带出风鹰城外,也帮不了我。”说罢便闭目不语。   待第二天清晨,太阳从龙齿山后升腾而起。伴随着朝阳的,还有密密麻麻的半兽人士兵。   半兽人大军整齐划一行军到风鹰城脚下。每一座瞭望塔都点起了信号烟,暗红色的烟雾冲天而上,斥候队伍的号角不停回荡在城池的上空,一遍遍,连绵不绝。   城内人人皆兵。伯罗斯焦头烂额。   半兽族兵如此之急,如此之猛,猝不及防。   洛尔弗怔忪望着不远处的大军,双目含恨,眼泪又流了出来。   唐叶端着小碗赶紧凑到她面前,“别哭了,美丽的小姐,你再哭,我都要被淹死了。”   她本是心酸,看这少女竟真的拿只碗来接她的眼泪,又气又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的时候还在流眼泪,叹了口气道,“你看,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他早已被父亲杀了,一切都无法改变了,你们何苦救我,还不如让我死了好。”   唐叶倒也不劝了,“既然你一心想死,我会尊重你的想法。但你莫名其妙就去死,有点可惜呢。”   洛尔弗圆目一瞪,“哪里莫名其妙了!?”   唐叶郁闷开口,“哪有你这种动不动就寻死的。”   洛尔弗气结,“我那也是迫不得已——”语气一顿,话音一收,便撇头看向另一侧。   话在当头,城池下传来巨大的轰鸣声,滚滚浓烟在狂风中散开。   洛尔弗提着裙子连忙跑到一棵大树后躲着远望,焦灼道,“半兽族竟然打来了”说罢颓然倒地,绝望道,“我是个不可饶恕的罪人。”   唐叶耐着性子蹲在她跟前,“这场战争和你有关?”   她惊的下意识摇头,良久,又悲凄地点了点头,“若不是因为我,半兽族的族长子怎会殒命在父亲之手?怎会挑起争端?我是不孝女,是叛徒!我毁了一切。”   唐叶惊讶道,“那看来你本事还挺大,竟然能毁掉百年风鹰的英明,还引一场战争!”这才是典型的女猪脚啊!   洛尔弗恨恨望了少女一眼,却发现自己竟讨厌不起来眼前的少女,算起来两人年纪应该差不多大,无奈“你有爱过什么人吗?”   唐叶脸一红,躲躲闪闪,偷偷侧目,待确定阿撒兹勒正在石头上专心整理书籍不会偷听后,佯装漫不经心道,“唔……这怎么能告诉你!”   洛尔弗捂着嘴一笑,话语里意有所指,“那看来是有了。”   唐叶并没有急着否认,强撑着脸皮小声道,“有就有,反正承认又不会掉一块肉!”   她立刻追问,“那若是你爱上的人是异族呢?”   唐叶眼睛亮亮的盯着她。   洛尔弗又道,“你若是明知对方是异族,是敌人,你却不受控制爱上了对方,会怎么样?”   “这个嘛,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年轻人就得自由恋爱,种族不是问题,性别也可以商量。”   洛尔弗微微一惊,“自由恋爱?这个词真是稀奇!我不懂,可我只知道,我爱他,这就够了。”继而又泪水涟涟,“可是父亲却杀了他!我亲眼看见他中箭!”   “只要对方没死,以后总有机会的。”唐叶牵着她的手,“只是中了箭,你若是寻死了,那可真就是阴阳两隔。”   “就算他还活着,可是我已经被许配给了钮因家族的小儿子缪塞,不能违抗,也无法改变。”她咬牙切齿道。   唐叶正欲搭话,一只冰凉白皙的手蓦地绕上她的腰。   熟悉的冷香漫开,阿撒兹勒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现在到了洛尔弗小姐要出场的时间了。”   洛尔弗惊嗔,“到我?”   阿撒兹勒无奈道,“你再不出现,你的情人就要狂化了。”   她的脸一红,又是痛苦又是羞愤道,“你们怎么知道对方是谁”   “世界上没有我不知道的秘密呢。”他轻声道。   洛尔弗静默了片刻,长长叹出一口气,“这样会害死他的。”   “这一切的选择权在于你的手中,小姐。而我就是帮助你们的人。”   阿撒兹勒画了个隐身法阵,带着一行三人来到风鹰城下,此刻,两军对阵,却没有一方兵马先动。   若真是打起来,必然双方俱惨烈。这是百年来无数场战争总结下的教训,没有人能真正的获胜。   伯罗斯紧皱着眉头,心中苍凉而苦痛。这几年风鹰粮食锐减,不少丰硕之地都被半兽族占领了去。否则他才不会将小女儿嫁给平野地区富庶的家族钮因。   如今又是半兽人来袭,多事之秋,城中资源告急,当下,只能殊死一战。   半兽人大军浩浩荡荡,分成整齐的两列,从中央,疾驰出一名格外高大的半兽人。   只见他身上长满鳞片,虽然有着人类的四肢,但却是个蜥蜴模样,身披黑甲,甲上布满尖锐的倒刺和长刀,面部线条如刀削,十分英俊帅气,一双血红的兽族长眼格外有神。   此刻,他的胸前还裹着白布,隐隐渗着血迹,令下属击鼓,冲风鹰城的城主大吼道,“伯罗斯,你射我一箭,我当以十箭奉还。你杀我妻,我当屠你全城!”   伯罗斯气的浑身发颤,“胡说八道!你这低贱的族类,你毁了我的女儿!她被你蛊惑了心智,你竟然还有脸率军前来!”   洛尔弗在隐形的法阵里急的满头是汗,“完了!肯定是我自杀的消息被误传到了兽族!”   唐叶略微新奇的盯着下面那只蜥蜴人的脸,“这就是你所爱之人吗?”   说实话,这个蜥蜴人放在兽族里,一定能算的上是一等一的惊天美男子。但若是放在人类的审美观里,那就有点恐怖了。   洛尔弗点了点头,双眼紧巴巴投向杰肯,“他果然来了!他还活着!他果然来了!”像是疯了一样大笑,“我就知道,他爱我,他会回来的!”   回头望见唐叶一脸不解的表情,洛尔弗婉声解释,“一个月前,我决定和他私奔,没想到被父亲发现,他为了保护我,身中数箭。那时我被侍卫打晕,强行带了回去,不知他是生是死……他答应会来见我,果然,他没骗我!”   “你愿意为了这个人放弃你身为人类所拥有的一切吗?”阿撒兹勒忽然开口。   洛尔弗一愣,面上浮现痛苦的神色,“我……我不想让风鹰因为我遭受磨难。这场战争已经在所难免。”   “那可不一定。”他双眼一眨,笑的讳莫如深。 第64章 兽人的誓言【二】   气氛一时紧张,如紧绷在弦上的弓箭,不得不。   电光火石之间,杰肯一扬手,他手上的旗帜一旦挥下,军队就会进行进攻。   却偏偏在他即将挥下的一瞬间。   空气中,一股强烈的音波忽然出现,嗡嗡直响,杰肯手中的军旗瞬间成了齑粉,所有人都出现了短暂的失聪。   连风都似乎凝固了下来。   太阳的光线变得迟钝又暗哑,空间似乎被笼罩起了一层无形的实体。   一道雪白的人影从天而降,身形模糊,只有个大致的轮廓。   翩跹若云,缥缈如烟,踏风而立。   四周忽地气息变得又滞又重,压抑地人喘不过气。洛尔弗抚着胸口,感觉心脏像是被人掐住了一样难受。   所有人都望了动作,只呆呆举着头,望着天上之人。   伯罗斯率先发出一声低呼,脸上一片晦涩,又惊恐又畏惧道,“竟然是审判官!”   他连忙跪伏在地。   风鹰城的城主竟然都行如此大礼,左右随从和文官们互相对视了一眼,紧跟着跪伏而下。   人群就像是被风催折的麦子,不消片刻,在场已经没有站着的人了。   杰肯大惊失色,“审判官?敢问您来这里是为何?”   大陆上有一条虽然没有列进法令,但每一个种族每一人都知晓的规则:在人间,游荡着五位强大的半神,各个行迹莫测,性格诡谲,非正非邪,他们负责执掌人间的规矩,维护种族之间的平衡,因此,被称为审判官。   在人们的认知里,审判官一向是传说中的存在,其稀有度和神秘感丝毫不亚于诸神。而现在,竟然就有一只活生生的飘在他们头顶!   如遭雷劈!   审判官冷冷俯瞰着风鹰,虚无苍老的声音幽幽响起,“万物有恒,异族可通,冒然杀伐,必灭苍生。”   伯罗斯脸色大变,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阻止他们争斗?   百年来,半兽族多少次攻打风鹰城,风鹰多少次围剿半兽族,也没见有人出来说过半句。可偏偏这一次,竟然惊动了审判官。   他脸上一阵白一阵青,最终不甘俯在地,恭声道,“鄙凡类必当听命。”   “你该不会把审判官都请来了吧。”唐叶傻眼,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啊!   阿撒兹勒幽绿的眸子明灭难定,“谁告诉你飘在天上的一定会是真的审判官。”   唐叶顿悟,诚心诚意的夸奖道,“你果然奸诈的变态。”   阿撒兹勒眼神微暗,又立刻笑道,“不然怎么能赚到利息养活你。”   唐叶面一阵红,哂道,“那我还得继续夸你贤惠了!”   他语气颇有些哀怨,掰着手指头数,“是啊,你看这吃喝的费用、买衣服的费用、蓝莓……咳,水果的费用——”   唐叶叫道,“哇,你竟然算这么清楚。”   “不算清楚,到时怎么从你身上讨回来呢?”他放低了声音,声若媚丝,缕缕勾人,“你本就是我最大的主顾。”   唐叶干笑了两声,耷拉着脸,忽然有一种此生被吃定了的既视感。   阿撒兹勒心情大好,抱着她徐徐飞上高空。   有审判官在,半兽族和人族必然不会攻打起来。众人目睹审判官的身形消失在空气里。杰肯骑在高高的虎狮兽背上,目光冰冷的注视着伯罗斯。   “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你害死了我的妻子!”   伯罗斯气的一口气几乎喘不上来,狠狠一拍石栏,“洛尔弗不是你的妻子!你竟然如此侮辱她!”   “若不是强行阻拦,现在恐怕就是了!”   双方吵的不可开交,但都是嘴仗,真的不敢动武。   “请停下来!”一道纤细的女音突兀传来。   刹那间,众人都一致地陷入沉默,空气一片死寂。杰肯呆愣了数秒,惊喜若狂,死死盯着忽然出现在空中的洛尔弗。   伯罗斯出惊讶的高呼,“洛尔弗!”他知道自己的女儿即将奄奄一息,魂归奥古斯神灵,又忽然失踪,却没料到,现在洛尔弗正好端端出现在了面前,而且还是在两军对立的地方。   洛尔弗先面向自己的父亲,跪了下来,忍泪道,“是不肖,侮辱了斯康纳家族的英明,请父亲宽恕我的罪孽,实在是因为我无法背叛我的心灵。一切罪责,都让我来担当吧。若一死不足以解您的愤怒,女儿愿意万死!”   伯罗斯双眸紧缩,满脸风霜,好似瞬间老了许多,一双眼怔忪看着洛尔弗半晌,道,“你宁愿死,也不愿意回到斯康纳家族,嫁给塞缪少爷?”   “我的心中只有杰肯,若您执意让我嫁给塞缪,请原谅女儿的罪孽和不孝,女儿会在嫁去的途中自尽,倒是您送去的也只有一具尸体而已。”   他双手颤抖,斥道,“你可知杰肯是谁?他是个异族,是半兽人!”   “女儿知道自己有辱家族的英明,所以甘愿被逐出风鹰。无论杰肯是谁,长什么模样,女儿只愿意嫁给他!”   杰肯浑身一震,疯狂跑到了她身边,把她高高抱了起来,连转了好几个圈,“洛尔弗,我心爱的洛尔弗,我的心脏,我的爱!”   伯罗斯一言未,铁青着脸。   杰肯收了怒气,冷声道,“既然我的妻子安然无恙,伯罗斯,若你肯放过你的女儿,把她归还给我,我可保证,在她在世时,永不攻打风鹰!”   伯罗斯思索片刻,半晌,颓然低下头,头也不回道,“从此,斯康纳家族再无洛尔弗!”   洛尔弗望着父亲离开的背影,滚烫的眼泪流了出来,心中又痛又喜。   杰肯兴奋的扬起手,半兽人大军跟着狂叫了起来,将手中的武器纷纷抛向了天空。   撤离之际,洛尔弗忽地扭头对半空中透明的虚影道,“唐!快出来吧!”   杰肯大惊,“你在叫谁?”   阿撒兹勒抱着唐叶缓缓浮现而出,洛尔弗按住杰肯想要拿起武器的手,立刻解释道,“如果不是他们,你这辈子都见不到我了。是他们帮了我。”   杰肯脸色一变,立刻多了几分尊敬和感激,“敢问二位是?”   “普通的商人。”阿撒兹勒淡淡开口。   “这份恩情无以付还,以后你们来我半兽族的疆域,有任何困难,都可以来找我!”半兽族向来脾气直爽,当下哈哈大笑。   洛尔弗微嗔了他一眼,“还说什么以后不以后,唐,来参加我的婚礼吧。”   唐盯着洛尔弗,“你们现在就要举办婚礼了?”   “这都已经推迟一个月了!半兽族的风俗和人类不一样,爱上就是爱上,婚姻就是婚姻,直截了当,粗犷直率。”洛尔弗温柔道。   真想不到这么个纤细白嫩漂亮的小女孩,竟然爱上了一个高大的蜥蜴人!唐叶感觉自己又增长了不少姿势,拉着阿撒兹勒的袖子道,“既然人家邀请,咱们这怎么好意思推却人家的盛情啊。”   阿撒兹勒眸底含着诡异的微笑,“你确定真的要去?”   唐一愣,欢快叫道,“这有什么!当然要去!”   他的眸光瞬间变得幽深起来,但笑不语。   婚礼从第三天早上开始,一直狂欢到深夜。   唐叶终于明白当时阿撒兹勒脸上奇怪的微笑,高山之上,苍天之下,无论男女兽人,竟然都坦着胸膛,毛浓密,四肢矫健,腰间仅围着装饰性的彩布,每每舞动,露出来的风景她都觉得辣眼睛。   男半兽族人们,会用橄榄油把自己身上的鳞片擦的闪闪发光,也会用动物脂肪将自己的毛梳的光。女性们会骄傲的挺着自己硕大的胸脯,仅仅只戴着一串色彩鲜艳的花环,围着盛大的篝火疯狂舞动,互相敬酒和笑闹。陌生而富有异域风情的歌声响彻,教人醉生梦死。   洛尔弗穿着兽族的婚裙跑到唐叶面前,拉着她的手,瞥了一眼披着黑斗篷看不见脸的阿撒兹勒,笑嘻嘻道,“你怎么还跟着他缠在一起,快来女孩子的帐篷里面,帮我看看型!”   唐叶叫了声好,便跟着她跑进帐篷里,双手拄着膝盖感慨道,“真想不到!这里的风俗太有趣了!”   洛尔弗惊诧看了她一眼,捂着嘴笑道,“我还以为你会害羞的尖叫,根本不敢把头抬起来呢!”   “嘿,你不知道吧,我可是思想观念前的新人类啊!这算什么,以前我们那有海滩,很多漂亮的女孩子就只穿着比基尼什么的。裸奔裸泳也很常见啦。”   洛尔弗惊呆了,“比鸡泥是什么?”   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唐叶摸着头哈哈大笑,“反正就是一种很漂亮又魅惑的衣服,比内衬还要少呢!”   洛尔弗只把这个新奇的词语当做是地方俗话,微笑道,“这里的女人都习惯披着头发,我觉得不好看。”   唐叶围着她打量了一圈,洛尔弗现在身上穿着的婚服是由雪白的狐皮制成,露出一截白皙的腰肢和两条修长的腿,性感灵巧。   若这身装扮被人类领域里的卫道士看到了,不得气死一大片。   唐叶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梳妆台上摆着一束束的花朵,这些花朵格外妖艳迷人,忽地一拍头道,“不如用这些花来给你梳一条长辫吧!”   她慌忙点了点头,乖乖坐到凳子上,只觉得,凡是从唐叶嘴里说出来的,都新奇极了,道,“你说这里的风俗有趣,我倒是觉得你有趣!”   唐叶抓着她的头发,一边梳一边道,“你这是在夸我呢,还是在夸我呢?”   洛尔弗眨了眨眼,忍不住扑哧一下笑了,“今天婚礼可是会出现不少帅气英俊的半兽人男子呢!”   “嘿嘿,你自己结婚,也来给我张罗婚事啦?”   “可算了吧,你心有所属,我替你张罗不来。”   唐叶仔细替她把花瓣插在发间,衷心道,“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我真心祝愿你们。嫁给异族,真是了不起的决定和勇气。”   “不,不是我,是他,我感激他愿意娶我。”洛尔弗垂眸道。   唐叶眼底划过一丝疑惑。   她笑嘻嘻拍了一下唐叶的脑袋,“他是高贵的半兽皇族,他的寿命远比我要长,可是他愿意娶我为妻,愿意将一生的忠诚奉献给我,这难道不是我的荣幸吗?”   唐叶喟叹道,“那他一定爱惨了你,半兽人寿命足有三百年,而人类却不到一百年……”   “爱是罕有的,大多数人都是因为种种原因而匆忙嫁人。我很开心能成为他的妻子,人的寿命太短了,如果全用来思考是否要在一起,思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实在是太不值了,我只想用我有限的岁月全部陪伴他。我时常担心自己的心意有没有被完整传达出去。”说着,她话语一转,盯着唐叶道,“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吧”   唐叶脸一红,没吭声。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前几天不都是承认了吗?”   “承认有什么用,”唐叶叹了口气。   “你不妨试探着和他坦露一下心迹,略微表现一下。”洛尔弗捏着唐叶的肩膀谆谆教诲。   她揪着头发无语道,“可我都不知道那家伙懂不懂喜欢这种情感,没准我在他眼里,唔,大致相当于一瓶他喜欢的蓝莓汁吧。”   “你为什么要等他明白这种情感?”洛尔弗瞠目结舌,“你完全可以让他把这种喜欢转化为更深的情绪。”   “我?”唐叶指着自己,错愕道。   “只要他是个男人。”洛尔弗意有所指道。   “天啊!他满脑子只是想吃了我啊!”唐叶哀叹了一声。   洛尔弗双眼爆发精光,坏笑道,“吃了你?!”   唐叶无语扶额,这特喵是字面意义上的吃啊。   洛尔弗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杰肯正挨个和各个族类的领喝酒,大笑狂欢,互相好玩似得搏斗,不亦乐乎。   不知不觉暮色漫了下来,洛尔弗给她一碗碗的倒鲜花奶,据说这种鲜花奶是半兽族特有的奶饮。   她刚喝一口,立刻双眼放大。   “怎么样?这滋味不错吧。不过可别贪多。”   “入口醇香,香后又带着一股清冽。”唐叶啧啧称赞,不知不觉一连喝了好几大碗。   当月亮升起时,众人爆发出一阵欢呼。节目的高潮要来了!   洛尔弗拽着她袖子,“走!你会跳舞吗?”   唐叶摸了摸自己的脸,感觉有些热热的,“当然会!”   女孩子们的欢笑声响起,男人们在一旁击打着兽皮鼓,唱着当地特色的歌谣。她抓着洛尔弗的手,围着篝火一边笑一边跳。   月光和篝火相交织,灯光烂漫。   跳着跳着,她忽然想起来,阿撒兹勒跑哪去了?   迷迷糊糊中,举目望了一圈,也不见他踪影。   不顾洛尔弗的呼唤,耳畔,朦胧中依稀听见淡淡的七弦琴琴音传来,缥缈悠扬,清幽动人,如一阵初雪,轻巧覆盖在她额头和手心。   她踉跄循着琴音而去,绕过参天巨木,视线里,看见一人曲着单膝坐在一块青石之上,月光如霜寒银练,暗华生辉。   阿撒兹勒抬头看着她,漆黑的长发披在身后,一双幽绿的竖瞳清亮夺人。 第65章 兽人的誓言【三】   唐叶揉揉眼,后退两步,认真打量他。   月光给他的脸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辉,狭长的竖瞳里好似蒙着一层淡淡的雾气,漆黑的长发和夜色融为一体,衬地他肤白如瓷。   阿撒兹勒被看的有点不自在,手一停,把七弦琴扔到一旁,正欲站起身。   唐叶眼底红,双目一瞪,“你别动!”   阿撒兹勒错愕,脚步一顿,停在了原地,一脸不解。   只见他身边还摆着两个熟悉的没开封的玻璃瓶子,唐叶就觉得一口气闷在心里,上上不去,下下不来。   这人活着和一瓶蓝莓汁有毛的区别!?   眼前又模模糊糊了起来,脑海中回想着洛尔弗的话语,她怒火中烧,挺了挺勉强靠挤还可看见一点幅度的小胸月甫,直着两条小细腿,仰着头,一只手放在腰上,一只手摸着自己的脖子,拗了个自认为很性感迷人的造型。   她暧昧地问道,“你觉得我怎么样?”   阿撒兹勒像见了鬼一样,茫然的看着她。   唐叶连忙换了个姿势,一手按着挺翘的小pp,身子前倾,做了个送吻状,冲他抛媚眼,“那这样呢?”   阿撒兹勒面无表情,“你喝了半兽族的酒水?”   “才不是!”她扑到他怀里,冲他诱惑地眨眨眼,“撒大爷~”   阿撒兹勒抱了个满怀,纵容地摸着她已经长到肩膀的头发,鲜活的生命就在自己的掌心中。那因为醉酒而罕见的放纵和大胆,是他从不曾见过的。   唐竟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在他的印象里,唐极为羞涩傲娇,鲜少坦率。   冰寒的夜色里,阿撒兹勒的神情颇有些富有侵略的意味。唐看的不分明,只嘻嘻作笑,迷蒙暗红,呢喃着他的名字,吵闹着要他仔细观赏她的舞蹈。   阿撒兹勒微微一笑,不远处,篝火明亮,异域欢快的歌声传入耳中,笑声震动天际。   唐叶合着远处的歌声,已然跳了起来,边旋转边道,“这是她们教我的,叫齐齐泽尔舞步!”   跳着跳着,这姿势就有点不对了。   她咬着嫣红的唇,水雾迷蒙地望着他,缓缓抚摸着自己的腰线,女夭娆舞动。   这样的场景实在是违和的厉害,如果这是一名丰乳月巴臀的女郎,他大可还能享受,但眼前分明是个胸部几不可见的短少女。   阿撒兹勒憋着笑,他知道兽族的舞蹈都是为了引诱异性,但能跳成这么惨不忍睹的局面,大概也只有唐叶了。   唐叶怒不可遏,“难道我不好看吗?”   阿撒兹勒赶紧摇摇头。   她又指了指蓝莓汁,“你喜欢它吗?”   他赶紧点点头。   她又指了指自己,努力想要把他的面容收入视线之内,可偏偏总是朦朦胧胧,“那我呢?”   阿撒兹勒直勾勾看着她,全身震住,眼底急剧掀起一股压抑的暗流,好半天,悄然按耐住,忽然消失在原地。   忽地又出现,她尖叫了一声,身子一轻,发现自己被抗在了肩上,疯似得踢打着胳膊腿。   “喂喂,快放我下来!我还没跳完呢!”   阿撒兹勒轻轻拍打了一下她的pp,“你喝醉了。”   “我没有喝酒!”   “半兽族族类性格豪放,除了水以外,但凡是入口的饮物都掺有特殊酿制的奶酒。”阿撒兹勒满是兴味的盯着她嫣红的脸蛋,轻笑了出来。   他不由分说把她扔给了兽族的侍女,唐叶只觉得七八只手都在拽自己的衣服。   热腾腾的水烟冒了起来,温泉里,她的眼睛就像是被人塞了两片白蒙蒙的纱布,什么都看不清。   本来头就晕,脸烫,这么一泡一折腾,她走路都走不稳了,几乎是让人搀着,拐进洛尔弗为她准备好的石洞里,直接跌到了地上。   半兽族居多居住在山岭间,地上铺着一层又一层厚厚的兽皮当做地毯,脚一踩,几乎都能陷进去。   长长的兽皮绒毛挠着脚心,又软又舒服。   唐叶干脆躺在地上不愿意起来,白皙的小腿横亘在棕黑色的皮毛之上,脚趾舒服的蜷起。   阿撒兹勒掀开厚厚的门帘,先听到的就是小姑娘喊渴。   唐叶吵着要喝水,在柔软的毛皮上滚来滚去,纤细的腰肢不堪一握,衣服被滚乱了,露出肌肤,裙摆也不知什么时候蹭了上去,盖在肚子上,两条细白的腿胡乱蹬着,挠着嗓子说难受。   他暗叹了口气,在心中默默把鲜花奶等一切酒水都拉进了屏蔽名单,转身端来半杯温水,扶着她的腰,送到她嘴边。   唐叶睁开半条眼缝,一瞧是水,忽地闹了起来,“不、不喝这个!”   水杯被她掀翻在地,眼看就要洒在身上。   阿撒兹勒眼神微动,一粒粒的水珠子就像是凝固了一样,颗颗漂浮在半空中,继而蒸发了个干干净净,伏在她脸侧问要喝什么。   冰凉的鼻息喷在脸边,使得烧灼的脸颊稍微好了一点。   唐叶安分下来,低着头,很委屈的喃喃道,“我想喝你的蓝莓汁。”   阿撒兹勒微微愣住,从掌心的碎齿里掏出他最后一瓶剩下的蓝莓。   唐叶一把就夺了去,咬开瓶盖,当着他的面狠狠喝了一大口。   他眉毛一挑,静静看着她。   喝着喝着,视线越来越迷迷糊糊,困意加剧。她抱着瓶子歪歪斜斜倒在了地上。   这一倒不要紧,蓝莓汁顺着瓶空流了出来,顺着她下巴和脖子,一路蜿蜒。   深紫色的汁水不消一会,就把她米白色的衣领染了个透,尽数泼在了身上。   唐叶犹自死死抱住瓶子,想要睁开眼,眼皮子却好似千斤重。   要把这些也清理干净吗?阿撒兹勒手正欲动,又缓了下来,暗绿色的兽瞳忽地幽暗难名。   最后一瓶蓝莓汁,可不能浪费呢。   他缓缓抚摸着她细腻的颈部线条,少女的身躯自带着一种圣洁又婉约的美丽。手指勾着一抹汁水,放入口中。淡淡的体香和蓝莓的香气交融在一起,这两样恰好都是他最喜欢的事物。   阿撒兹勒忽地半跪在地上,缓缓伏身,猩红的舌尖缓缓游走在她雪白的下巴上,舔舐着那些汁水。   唐叶伸手就要拍开他的脸,却被一只手牢牢按在地上。舌尖一路向下,顺着雪白美好的脖颈,来回舔到了锁骨的位置,可惜有衣服隔着,他眉头一皱,立刻将扣子一粒粒解勾开。   胸前忽地一凉,她惊地睁开眼,迷迷糊糊道,“怎么了”   阿撒兹勒嗓音沙哑,无辜道,“都被你喝洒了。”   黯淡的光线中,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气,漆黑柔顺的长发如流瀑般倾在她身上,因饥饿的欲望而染上幽暗的眼微微眯着,阿撒兹勒伸出舌头舔走唇边的蓝莓液,浑身缠绕着蛊惑和香艳的气息。   唐叶怔住,眼底迅速聚起一潭水汽。   她碧蓝色的双瞳中,此刻,清晰倒影着的人,是他,这影像几乎占据了所有的视线。   抚摸着少女的手指,忽地一缩。   “小撒。”唐叶喃喃开口。   “嗯?”   少女红扑扑的面庞如染晚霞,眼底茫然而炽热。   阿撒兹勒停下动作,安静看着她。   唐叶痴痴一笑,抓住他的手指头,轻轻咬了一口,“你真好看。”   他欲去抚摸她的嘴角,却被躲开,唐叶翻弄着他的手心,抱在脸边道,“我要给你唱歌!”   阿撒兹勒脸上勾起一缕无奈的笑容,把她抱了起来,“太晚了,你该睡觉了。”   “哇!”唐叶叫了起来,一双眼和兔子一样红,泫然欲泣,“你不让我跳舞,也不让我唱歌,放我下去,我不要看见你了!”   看着在怀中剧烈挣扎的少女,衣袍厮磨间,都染上了蓝莓汁的汁液,黏腻的要命,他心中微叹,早知就不应该放任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湿黏黏的衣服贴在身上是很难受的,尤其喝了那么多名字叫做鲜花奶其实是奶酒的东西,她心中又烦又燥。见摆脱不了阿撒兹勒的双臂,便开始撕扯起自己的衣服来。   他只好耐着性子道,“你要唱什么歌?”   唐叶歪着头,直勾勾看着他,忽地抽出两条胳膊,如藤蔓般缠到了他的颈项间,醉醺醺道,“情歌。”   还没来得及思索,在他木讷的瞬间,黏腻的触感在脸侧传来。少女沾着蓝莓汁液的唇已经贴到了他的面颊上,像一只小野兽那样啃着。   他徒然僵住。   少女又笑嘻嘻的闪开,银灰色的发丝早已散乱,她一边叫着“黏死了!好脏啊!”,一边扯开湿乎乎水腻腻的衣衫,精致的银扣散落了一地,裙子敞开,露出浅白色的紧身内衬。   沾满了污迹的外裙翩然落地,阿撒兹勒瞳仁微缩,把她直接扔到了床上。   漆黑的雾气自掌心蔓延开来。   刹那间,厚厚的门帘外,那些欢快的歌声和吵闹声消失了,一片诡异的静谧。   空间只剩下黑白两色,唯一有色彩且令人瞩目的,便是她和他二人。   唐叶歪躺在床上,勉强撑开眼,呼吸间吐出混杂着酒气的奶香味。   她醉眼朦胧地望着立在一侧静默不动的男子,挣扎着往床边爬,一爬一摔,伸长手臂,终于够到了男子漆黑的长发,握在手心。   白皙的肌肤,在这数番闹腾间已经染上了淡淡的粉色。   阿撒兹勒轻叹一声,体内传来的食欲像是疯狂的浪潮,一遍遍冲刷着他的理智。   他不敢动,也不敢向前。   漆黑的鳞片隐隐浮现于眉间,被他强忍着压了回去。   该怎么办呢?   如果现在放任下去,彻底吃掉了,她就会彻底没了呢。   漆黑的纹理缓缓爬上他幽绿的瞳孔,空荡荡的心脏处传来莫名的悸动。   唐叶晕头转向地抬起脸来,贴向他冰凉的发丝,闭着眼轻声道,“好喜欢呐。”   几乎是刹那间,一抹诡异的浅笑在唇角荡漾开来,阿撒兹勒的眼底已经由浓郁墨绿转为漆黑一片,不见半分眼白。 第66章 兽人的誓言【四】   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香甜的血液就流淌在她白皙的皮肤之下,根根血管甚至能隐约窥见颜色。   因为奶酒而变得格外香浓可口。   她就像是一道他等了很久的大餐,每天抱在怀里,忍不住便舔一舔,而如今,终于等来了这样的夜晚。   安静诡异的气氛渐渐晕染开来,少女温顺又喜悦的笑容真是罕见,因此显得格外可贵。   她笑嘻嘻的看着他,醉意朦胧又困意朦胧。   阿撒兹勒的双眸早已漆黑,漂亮精致的唇边荡漾着诡异又安静的笑意。   唐叶感觉自己醉了,又很困,可是阿撒兹勒站在她面前。无法清晰思考的大脑中,只隐约闪现过一句话:为了有今天这样的时刻,她好像已经等了很久,至于在等什么,她却不知道。   心中隐隐有期待,也有恐惧,更有一丝未知的茫然。   阿撒兹勒一点点的欺近。   他的影子一寸寸覆盖在她的上方。   宛如皎洁的明月被乌云渐渐遮蔽,这场吞噬一旦开始,就致死不休。   灼热的气息和冰凉的鼻息混杂在一起。   她呼吸间,淡淡的奶香和浓浓的甜酒香,还有他身上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已令人神志狂。   漆黑的长发垂落在她白嫩的肚皮和脖颈间,逶迤满身。   “小撒……”唐叶轻声叫道。   阿撒兹勒置若罔闻,径自握住她的手臂,放在鼻下深嗅了一口。   猩红的舌围着手腕细细舔着,舌尖感受薄薄皮肤之下的脉搏。   只要轻轻咬一口呢。   好喝的东西和想要的东西就能涌进他渴望已久的胃中。   轻微的刺痛感传来,手腕被划开了一道细微的口子。   渴念已久的血液浸入唇齿间。   阿撒兹勒出满足的叹息,狭长的眼舒服地眯成了一条窄窄的缝隙,犹如终于讨到奖赏的猫咪。   既然是来之不易的东西,当然要慢一点品尝。   细嚼慢咽一向是高级精英恶魔的良好品德。   漆黑的意识一片昏沉,只剩下眼前鲜活的血肉。阿撒兹勒舔干净了手腕上流出的血迹,尖锐的牙齿一路朝下,渐渐吻到了她的脖子。   少女出低口今。   这声音很熟悉呢。   阿撒兹勒微微愣住,漆黑的眼眶里闪过一丝不解。   别管了,现在没那么多时间。现在属于美食。   他理所应当地张大嘴,尖锐的牙齿即将刺入她幺夭嫩的脖颈。   可是下一秒,这个少女的动作却吓了他一大跳。   细白的胳膊已经牢牢勾住他的脖子,少女脸上绽开甜甜的笑容,把他拉近,吻着他的额头,喟叹着喃喃道,“小撒……我的。是我的。”   为了不破坏食物的完整性,他下意识收了利齿。   少女勾的更紧了,竟然直接抱住他的脸,亲舔了一口。   阿撒兹勒歪着头,头一次因为进食而感到困惑。   软糯湿润的舌头,吻在他脸上的刹那。这种感觉,竟然出其意料的令他不讨厌。   那软软的触感,他心中一惊。   脑海中模模糊糊闪过什么,他似乎承诺过会永远不伤害一个人,但为什么要承诺呢?那个人又是谁?   想不起来,看不清脸呢。   食物只是用来品尝的呐。   手背的五芒星烙印传来滚烫的灼疼感,发出耀眼的光芒。   他有些恼怒了,狠狠压住自己的手。   利齿毫不犹豫划开少女的锁骨。   可在他牙齿即将碰到她漂亮身躯的一刹那。   剧烈的灼疼感再次袭来。   他痛的仰躺在一侧,额头渗出细汗。   脑海里模糊的人像似乎又清晰了点。   是谁在喊他?阿撒兹勒……这个名字是在叫谁?   不,不是阿撒兹勒,是小撒……好熟悉的称谓,哦,对了,好像是他自己。   阿撒兹勒拼命想看清脑海中的东西,细碎的光芒在眼前迸射开来。   【我不愿意伤害你丝毫。】这句话,似乎是他自己亲口说的。   不去伤害谁呢?   一张漂亮可爱的小脸缓缓浮现了,银灰色的短发总是被风吹的乱糟糟,那个小姑娘每次都是用很头痛的表情梳理自己的头发。   胸膛传来暖暖的感觉,没有心脏的胸口,因为这个人的笑容,而稍微带了些许的温度。   阿撒兹勒仰躺在唐叶身边,怔怔望着山洞顶端,那些装饰精美的兽骨雕饰,充满了困惑,又充满了渴望。   唐叶。   一个词语闪现在眼前的画面里。   手背上剧烈的灼痛感稍微好了些许,没那么不能容忍了。他再度爬了起来,却被扑了个满怀。   唐叶像是一头小狗,直接把他撞倒在了床上。   “我的……”破碎的词语在唇间跌落而出,根本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的小萝莉对准阿撒兹勒猩红的唇,直直吻了上去。   正逐渐恢复意识的恶魔,再度陷入了一片茫然。   既然不能直接吃掉,到底要怎么办才好呢?   体内的对食物的渴望,一丝一毫都没有得到缓解,反而越来越兴风作浪了起来。   理智和欲望的搏斗中,他第一次见识到了什么叫做艰难。   眼,看的是她白洁的腰线。   鼻,闻的是她血肉的香甜。   手,触的是她皮肤的细腻。   鲜活的,可爱的,又大胆的唐叶。   不能伤害她,他承诺过的。恶魔一向是讲究诚信的族类。   阿撒兹勒捧着她的脸,细细的吻着,继而双手搂紧她的腰,使得她贴向自己,顺势将她推倒。   在她可爱的血肉贴向自己冰凉的身躯一刹那,这种对食物强烈的渴求,似乎稍微平息了一点。   忍不住贴的更紧。   那些多余的东西全部都拿掉好了。   她的齿狠狠咬着他的唇,像一只年幼的小恶魔。阿撒兹勒并未躲开,那颗不存在的心,似乎再次跳动了起来。   两人之间,从未分出主仆。按照契约,他是主人,她是奴仆。但自始至终他更像是她身边的守卫、骑士。   而现在,这样的局面似乎是她造成的,这个罪魁祸,明明醉的意识模糊,像个无赖。   未曾被任何人算计过,没想到却输在了她手里。   理智早已分离,甚至都险些忘了哪一个才是自己。   掌心贴在她滚烫的肌肤上,那一刻,他听到了她痴痴笑着的轻叹。   那轻叹分明是:“你是我的。”   阿撒兹勒不由得露出一丝鬼魅的笑容,恍若收割人类灵魂的妖灵,而现在,即将被收割的灵魂,则是唐叶。   到底谁是谁的呢?他倒要看个仔细,分个明白。   和恶魔做交易的人,哪一个不是赔了个彻底?   只不过有人赔的是灵魂,有的人赔了身心。   还有的人更笨,无论是灵魂和心都不再属于自己。   阿撒兹勒轻笑着吻向她胸前,一点点用牙齿咬开内衬。熟悉而久违的悸动传来,既然不能直接嚼碎在牙齿间,那就换一种吃法吧。   既然主人邀约,怎有白白放过的道理。   ……   清晨,兽族早起的吆喝远远响在山洞之外。   山洞内,火之晶石散着暖意,沾染着蓝莓汁和被撕碎的衣服洒落遍地,柔软的兽皮床榻上,狼藉的景色显然刚刚被收拾好。   阿撒兹勒单手撑着下巴,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刀和一柄叉子,冰凉的刀背轻轻贴在她的腰上,眼里露出一丝怜爱。   少女身上还残留着斑驳的红痕。   阿撒兹勒用叉子一个一个红痕轻轻点过,最后得出结论,“82、83、84、85,85口就可以吃光呢。”如果按照这些有红痕的位置切割下去,大概可以完整分成这么多小份。   思及此,他笑眯眯地弯着眼。   然而唇角和眉梢却是掩饰不住的温柔,显然刚刚的一切只是玩笑,不敢真的去切分。   不知道是不是叉子和刀太凉,还是外面的阳光太灿烂。   唐叶翻了个身,发出一声呢喃,双手搂着他的腰,一点点蹭着钻着爬了起来,脑袋歪在他的肩膀上,低低喊了声,“好饿啊……”   这句话,令阿撒兹勒一怔。   小家伙饿了。   他揉了揉她的头,掌心的黑雾升起,凭空浮出一套裙子,将衬衣束上她的腰和胸。   唐叶好半晌才睁开眼,打了个哈欠,有些茫然的看着床上多出来的人,“小撒?”   阿撒兹勒扬起一抹笑容,“嗯,要吃什么?”   唐叶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好饿啊,我饿的都能吃下一头牛!”说着就要起身去拿鞋。   这才刚抬起腰,她忽然发出一声尖叫,然后歪倒向一侧。   阿撒兹勒眼一凝,紧张把她扶着。   “好疼,好疼!呜呜呜!”唐叶委屈的叫着,双手按在自己的腰和腿上,像个泥巴人一样瘫软在他怀里。   不仅是腰,连胳膊和腿都酸软无力。睡得迷迷糊糊时不觉得,刚刚彻底醒来,这才发现全身真是哪里都疼,尤其是脖子和胸前以及某个不可描述的位置,疼的像是被啃过一样。   然而唐叶显然误会了什么,这不是像被啃过,而是真的被啃过。   唐叶苦着脸道,“我……我昨天是不是跳了一整晚的舞啊”她的记忆只到吵着要给阿撒兹勒跳舞那里,剩下的就模模糊糊了。   可是跳一整晚舞也不能这么疼啊! 第67章 兽人的誓言【五】   唐叶的问话让阿撒兹勒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那双幽绿的瞳仁里不再是往常的平静无痕,那张白皙而蛊惑的面容上,薄唇艳丽,笑容靡靡,看上去和以前似乎截然相反。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连看她的眼神都变了,就像是在看一个已经到手的大餐一样的那种舒适和满足感,以及丝毫不加遮掩的独占欲。   阿撒兹勒但笑不语。   这笑容简直令她头皮发麻。   肚子传来剧烈的饥饿感,四肢虚弱,有种体力极度透支的感觉,就像是在牢狱里当了一个月苦役的既视感。   双腿之间,隐隐传来酸胀和异物感,脑海中闪过一个惊恐的想法,唐叶连忙拉开裙子低着头一看。   两坨嫣红瞬间燃在了脸颊上,她不可抑制的发出一声尖叫。   疑惑又惊慌的眼落向捂着脸嗷嗷大叫的小萝莉,阿撒兹勒一呆。   脑海里的思绪彻底混乱,就像是被火焰陨石袭击过一样,无法思考。唐叶摸着烫的脸,像条小虫子一样钻到了绒毛毯下面,把脑袋藏住。   卧槽卧槽卧槽发生了神马,卧槽卧槽被扑倒了啊!   察觉到有轻柔的手指隔着被子放在自己的头顶,他的动作明明很轻,可是落在她身上,却宛若惊雷。   唐叶羞涩地把自己埋好,闭着眼睛十分害羞的说道,“我……我先画个眼线再出来!”   手的动作果然消失了,她听见了远离脚步声,还有轻盈的门帘掀开的声音。   呼出一口长气,阿撒兹勒已经离开了房间,床头却多了一小块黑色的印石。   手指刚触摸到印石表面,一层黑色荡漾开来,于石头上出现了一幅幅画面。   随着画面的进行,她变得越来越面红耳赤,呼吸急促。   这特喵是昨晚的回放啊!他特喵的竟然还用附魔道具记录下来了啊!   只见画面上,漆黑的长发恍若流瀑,他吻在她的胸前,用缓慢而诱惑的姿势一点点咬开她身上的衬衣,用牙齿轻扯开后背的绑带。   还有她自己勾人的动作和主动的亲吻,醉眼朦胧,桃面粉红,玉臂纤肢,糜烂情浓,怎么看怎么都是一场18x的限制画面,而且主角还是她自己啊!   天啦噜!唐叶吓得魂飞魄散,她还以为是被阿撒兹勒强行推了,这特喵主动的人原来自己啊,卧槽原来她竟然这么有魄力,真想不到。   脚步声再度响起,她浑身一颤,像个蜗牛一样快缩回被子中间,用绒毯盖着头,只露出两条缝。   阿撒兹勒端着一碗香喷喷的肉糜汤走了进来。   唐叶小心翼翼从缝隙里偷看了一眼他。   端着骨碗的手指白皙细长,骨骼分明。这双手也曾仔细捧过她的软嫩,滑过她的脆弱之处。   脸瞬间红了。   好端端的手怎么忽然长的这么少儿不宜这么不正经啊!   她赶紧眨眨眼,撇开视线。这一瞥不要紧,又看到了他的长发。   冰凉柔顺的发丝昨日也是这般垂在自己的皮肤上,顺着腰线蜿蜒。   脸红的都要烧了。   卧槽这头发怎么也长的如此少儿不宜,不行不行,不能看。   视线默默下移,修长的两条腿被包裹在漆黑的长裤之下,看似瘦削,实则充满力量。   模糊间,坐在腿上的触感被清晰传来。   唐叶一头栽倒在床上,发出哀叹,现在阿撒兹勒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少儿不宜四个大字,看哪都是要被和谐的画面。   唇边噙着淡淡的笑意,阿撒兹勒挥手拂开汤碗上的袅袅的雾气。   床忽地微微下陷,他已经坐了上来。   一股莫名其妙的紧张酝酿在空气中,唐叶趴在被子里,被憋得实在喘不过气来,一把掀开绒毯。   毯子边角飞落间,正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   时间似乎慢了半拍,寂静中,她只听得见自己心脏在跳动,一下,一下,急促有力。   执着调羹的手腕皓如霜雪,就连他那双唇,都带有细细吻她全身的记忆。   “小……小撒,”唐叶深呼了一口气,眼神直往天上乱飞,“我们是不是已经……”   话还没问完,阿撒兹勒笑眯眯嗯了一声,把勺子直接塞进她嘴里,轻轻一搅,“你饿了,快吃饭。”   卧槽她明明再度面临了重大的人生和道路危机啊!这种轻飘飘直接给她喂食的行为是闹哪样啊!   尽管很疑惑又气愤,耐不住肚子饿的咕咕叫,唐叶老老实实吞下肉糜汤。   小眼神偷偷瞥向他。   待他挖一勺子肉羹抬头喂她时,唐叶又慌慌张张别过视线,假装看向床架子上的骨头雕饰。   给她喂食的手腕忽地一顿。   她惊讶回过头。   阿撒兹勒目光平静,低声道,“贞洁对一个少女来说价值不菲,”他轻轻吹了一口热乎乎的汤汁,确认没那么烫后,才送进她嘴中,忽地双眼一眯,继续道,“可是我实在是太喜欢你了。”   唐叶浑身一震,每个汗毛都立了起来,心悸的无法言喻,连忙追问,“真的吗?”   阿撒兹勒唇角一弯,“嗯。”   “是比蓝莓汁还要喜欢的喜欢吗?”   他略微思索了一小会,眉眼一展,道,“喜欢到想要用牙齿撕碎慢慢吞进肚子里的那种吧,蓝莓汁喝起来太快了。”   唐叶面无表情往后挪了挪,“我还以为你终于要和我展出越食谱的深刻感情了。”   他忽然笑的诡异,“人类和恶魔,你说那该怎么办?”   阿撒兹勒凝眸,注视着自己悬置在她脸侧的白皙指尖,只要再稍微往下一点,就可以抚摸到她的肩膀,忽然风马牛不相及的说,“恶魔,是需要以人类欲望为食的存在呢,唐。你能和我做交易,说明,你也是个充满欲望的家伙。”   她微愣,疑惑且茫然。   正欲作。   被喝光的汤碗随意放在一旁,阿撒兹勒已经跨上的床榻,双膝跪伏了下来,她身子恰好嵌在他的双腿之间,被牢牢禁锢在他的手臂和床榻之间的狭小空间里。   唐叶气息紊乱了起来,“阿撒兹勒?你要做什么?”   阿撒兹勒盯着她眼睛的位置,轻轻说道,幽暗的眸子转深,“乖孩子,告诉我,你心中的欲望到底是什么?”   他诱惑的声音就在耳边,她的心脏猛然狂跳起来。   欲望……真是可笑,阿撒兹勒这家伙到底在说些什么!   “唐叶,你的确是个不诚实的家伙呢,就这样说出来不好吗?”   “你疯了吗,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是在捉弄我吗?!”   他轻笑了一声,指尖燃烧起一股黑雾,轻巧钻进了她的心脏处。唐叶瞳孔放大了一瞬,身子僵直,心中黑暗角落里的东西就像是被人用手翻出来了,嘴巴不受控制起来,说出那些令她自己都难以置信的话语。   “你只能是我的恶魔,从你带我离开城堡的那天开始,我就在告诉自己,这条黑龙应当是属于我的,我不想一个人在这片陌生的世界。所以,无论你是人还是恶魔,如果离开我,我会疯掉的!阿撒兹勒,我的欲望是你。我爱你,可是我担心你是恶魔,永远不理解我的心声,我控制不了自己对你的喜欢,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你,任何其他人和你有亲密的关系,你应当是我的……”   说完这些话,仿佛用光了一生的力气,唐叶瘫软在床中,满脸不可置信。   “不不不,我……我刚才……那不是我!我根本不是这么想的!”唐叶闭着眼难堪道。   急如暴风般的吻如雨点落了下来,重重印在她的唇上,轻巧撬开了她的牙齿。   冰凉的舌卷着她温热的唇,他用力捧着她的头,重重吮着。   “乖孩子,老老实实说出来不就好了嘛?”含着唐叶的红润,他低低一笑,声如魔魅,轻声道,“以后若是不诚实,是会受到惩罚的。”   唐叶感到自己的身体和意志已经渐渐不再被自己掌控,灵魂漂浮在这世界最柔软之处的顶端,眼前一片灿烂的白色。   头脑要彻底被蒸发了,今天发生的一切都令她无法回神。冰凉的舌探索着她形状优美的唇形,那样从容不迫又好整以暇。唐叶晕晕乎乎,什么都思考不了。   想要抵抗吗?不,不想。   不知道为什么,坦诚的说出那些话,心中的负担终于轻了。她甚至想哭出来,却不是因为悲伤。可是现在她一点都不想抵抗,也不想拒接。   她听到了内心的声音——她喜欢他,爱他,她想要回应。   已经分不清谁在主动,谁在被动。   刚穿上的衣服又被揉开,凌乱一片。   银灰的短毛炸了,也不去理睬。   她只觉得自己在不停的向下陷,陷入柔软的兽皮里。   阿撒兹勒冰冷的鼻息喷在她脸上,却缓和不了她脸上的酥麻和热潮。唇贴着唇,稍微分开一会,又会黏在一起。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像一条灵魂的鱼在游荡。她下意识去用舌头绕着它,阿撒兹勒忍不住低低叹息了一声,长长的尖牙有意无意轻触着她柔软的唇瓣。   她已经有点分不清自己是在做什么,这是接吻吗?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再下去对方会忍不住的。   即使再迟钝再脑子混沌,她也能分辨的出,现在抵在自己身上的东西是什么。   “阿撒兹勒……”脑海里好似绽放出了一簇热烈的烟花,绽放在漆黑的夜幕间,层层叠叠,璀璨烂漫。而他是比黑夜更深的黑暗。   在这片黑暗处,她却感到万分心安。   吻的有些缺氧,体力不支,她只要双手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攀着他的脖子,低低哀求道,“浑身好痛,阿撒兹勒,停下来吧。”   这种亲昵的行为让人舍不得放手,却带着十足的危险性。   阿撒兹勒扬眉一笑,“亲爱的唐,从今天起,我恐怕得认真教你如何正确撒娇。” 第68章 群狼的魅影【一】   在唐叶和阿撒兹勒到达黑翼的帝城荆棘皇庭那一天,正值阴雨,马车顶上一片连绵的灰色。   正是在这灰雨蒙蒙的一天,新一届的执政官换届仪式正在举行。手执利剑、身后飘着银白色披风的白盔骑士分列两侧,中间的位置,是虽已年迈但仍野心勃勃的荆棘皇后。   受到古斯塔夫的邀请,乔装打扮成贵族青年和女仆的两人跟在人群的后方,来到王宫大殿里分别落座。   唐叶把胸前的蝴蝶结稍稍拉大了些许,笑面盈盈,手持小梳妆镜里倒映出一个棕褐色卷发风情万种的女人——恶魔的障眼魔咒果然强大到可怕的地步。   在夜罚人的陪护下,夜莺提着厚重的黑色蕾丝裙摆,身上闪烁着无数珠宝和繁琐的饰品,缓步至自己的座位。   在她对面,正端坐着妖艳无双的红女王。   两位女王同时出现在高台之上,彼此对视。   一诡魅稚嫩,永远长不大的幼童身躯。   一成熟妖艳,浑身撒着御姐的味道。   如果她们站在一起,倒像是一对母女。   夜莺面无表情,殿中人群来来往往,灯火斑斓,华丽的衣饰目不暇接,她却好似目中无物,淡蓝色的瞳仁像是一片薄薄的冰。   若是她看起来相当的冰冷而沉寂,红女王玫棘则更显得从容一些。   红唇如火,眸光妖冶,杀意逼人。   “你觉得谁会成为最终的女皇?”唐叶立在阿撒兹勒身侧,用一柄雪白的羽毛扇遮着下半边脸。   阿撒兹勒漫不经心抬眸,“能活下来的就是女王,啧,不过可惜了。”他的笑声优雅,清冽的声线美的令人心惊,更令人胆寒。   “你的意思难道是说……”唐叶看周围没人看过来,立刻偎在他臂弯里,“她们谁也赢不了王座?”   “莱西特想让夜莺主宰一切,可是他没料到,夜莺已经永远成不了一个女君主了。”   “那也并不是绝对,纵使她现在情感俱失,她也能获得王位。”   “你说的没错,亲爱的小公主,请问,一个冷漠的暴君,会被人民爱戴多久呢?会被她的将军拥护多久呢?更何况,她所依赖的可是最需要虚荣应对的教廷。”他上扬的透着阴晴莫辨的情绪,处在璀璨灯光下的唇畔笑容完美,却掺着无端的森冷和冷嗤,幽暗的眼底闪烁着一片碎芒。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唐叶不禁暗想,夜莺为了要回夜罚人,不惜放弃情感,却反而因此彻底淡忘了对夜罚人变态般的浓烈爱情,甚至将一步步走向阴冷无情的暴君之路。   这一切,只不过是因为阿撒兹勒所提出的代价。恶魔的砝码物果真都是残酷不堪。   “啊,没错……你果然真是卑鄙到变态呢!然而我恰好爱死了这一点。不过别忘了,还有红女王。”   阿撒兹勒微抿了一口侍者送来的白兰地,忽地抬起她的下巴,以唇将这涩甜的酒液渡入她口中。   他的动作如此出其意料,完全出了她的想象。唐叶小小挣扎了一下,为了防止引起周围人关注,急忙卷着他舌头将酒液咽下,与此同时,他的声音贴在被冰凉呼吸喷的泛红的耳侧。   “她当然会成为女皇,但前提是没有爱上一个已婚之夫,”阿撒兹勒顺着姿势轻轻舔着她的耳垂,“啧,要怪,就只能怪那该死的爱情。”   真是一语双关啊!   她满脸通红,却想不出,最后一句这该死的爱情,究竟指的是两个因此走上黑暗之路的女王,还是他自己。   他是如此诡魅而飘忽,让人抓不住猜不透,却偏偏教人沉迷其中,带着危险禁忌的色彩,比水中月更虚幻,比镜中花更瑰艳。   如果换做别人说出这些狂妄的评判之话,唐叶只会把对方当做又一个自以为是胡说八道的自大狂,但偏偏是从恶魔的嘴里吐出来,虚虚实实里,她已经信了七八分。   凯尔西纳泽看样子是精心梳了头,俊美的脸神情严肃,充满敬畏之心。今天,他的银线披风上用一枚金子雕刻的麦穗家族徽章扣在肩头,外衣则是换上了雪白的长袍,对襟的位置用红绸做边,背后绣着一台天秤和一柄利剑,看起来十分得体合身。   他等了许久,该来的任免仪式还是来了。   内心说不出悲喜,生活似乎一眼就望到了头。钮因伯爵正在席位上观看,他已经感受到了父辈的视线,牢牢如利剑钉在自己身上。   “就要这样度过一生了吗?”他暗暗的想,双目微垂,奥古斯神光辉圣洁的面容在眼前闪现。   宫廷总术士莱西特的手正搭在他的肩头,口中念着任职的信条。   “我将忠诚而清正,恪守法律,维护女王的尊严与荣耀。”莱西特每念一句,纳泽便跟着念一句。他的声音郎朗回旋在大厅里,此时,他就是视线的焦点。   荆棘皇后被人扶持着站了起来,一步步来到他跟前,在两级台阶上站定。她抽出一把用金子制成的宝石长剑,鲜红的剑穗在风中摇晃,摆动出妖冶的痕迹。   肩上微微一沉,荆棘皇后已经将剑尖点在他肩头。   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竟然走神了,女皇的眼神分明有些警示色彩。按照惯例,他应当半跪下来宣誓。   纳泽的心不安的跳动着,一阵口干舌燥。   说完这些宣誓词,他就将永远成为宫廷的奴仆、一个新的从政者,一个新的执政官之一,直到他退休那一天。而一直到那天,他都将无法再触碰刀剑,更别提返回丛林猎杀,还有战场。   时至今日,他仍然记得当年私自参加大陆圣骑士团练武的盛况。半山腰上,一座座雄伟的守卫塔高高耸立,骑士的钢铁盾牌刻着不同形状的标记,各自悬挂在不同的营前,五颜六色的长旗在风中飘扬,骑士们身上牢不可摧的战甲和金属马鞍在日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歌声不绝,号角长鸣,吟游诗人弹着七弦琴高唱古骑士英雄的伟大史诗,白天是练武,晚上则是篝火对酒,马蹄阵阵,拍肩扯背,互相搭话,通宵达旦。   这是他一生中最灿烂的日子,那年他才不知是十六岁还是十七岁。   如今回想起,恍若隔世。   战火即将燃起,他却亲手舍弃了铠甲和长剑,舍弃了自由骑马狂奔。   他安静垂眸,正等待荆棘皇后收回肩,正式宣告任命。   极其轻微一声细响。   呲————————   一道极快极细的黑影,笔直穿过人群,其度之厉,甚至引起了空气的嗡鸣声,直直朝荆棘皇后的额头射来!   纳泽眼神一厉,心道不好,身体的动作比脑海所想的更快!他猛地拽住荆棘皇后搭在他肩上的黄金剑,趁着这一拉一扯的功夫,荆棘皇后尖叫了一声往前倾倒。   他迅速抬起胳膊,低声快说了一句“恕臣该死”,把她朝下压了几分,那只利箭已经呼啸而至,几乎是贴着荆棘皇后的衣角射过去的!   砰的一声,利箭穿过王后,直直射到了旁边实心柱子里。   要知道这可是实打实的花岗岩柱,就这么一小只细箭,竟生生扎进了石柱中,一直没到箭尾才停止!   这是何等的力量,若是射到人身上,后果不堪设想,必死无疑。   众人才意识到事情的严峻性!   红女王不可置信地站了起来,迅速召集护卫,同时不忘狠狠瞪着夜莺一眼,显然她怀疑是夜莺搞的鬼!   夜莺一派平静,手却捏碎了座椅的扶手。   王后不停呼救,两侧的白盔骑士已经进入警戒状态,背靠背围成一个圈,将皇后保护在他们之中,撤离。   观众席一片慌乱,发出刺耳的尖叫和吵闹声。   呲——————   又是一只狠厉的细箭!   这一次,它的准心却不再是王后。只见冲在最前方防守戒备的白盔骑士,甚至连眼睛都没看清,额头就正中一只箭矢,头一歪,倒在了地上。   那只箭力道过猛,直接穿过骑士的头颅,又接二连三穿透了两个无辜的贵族,这才停下飞行。   猩红的血液将红色的地毯染得更加妖艳诡异。   尖叫声早已此起彼伏。   竟然真的有人死了!荆棘皇后气的浑身发颤,用苍老的声音怒吼,“必须捉住来犯!”   莱西特等人不敢贸然远离王后,金黄色的光明护盾迅速升起。   然而,第三只,第四只,密密麻麻的箭矢源源不绝,纷至沓来!箭矢射到莱西特的神圣护盾上,立刻就撞碎了一小点,再接下来第二只,就可以直接劈开护盾屠戮里面被保护的贵族和人群。   简直不可思议!这究竟是怎样的箭术才能做到如此地步?这恐怕是高级弓箭大师!   负责守卫殿中秩序的守卫长一声大吼,耳边尽是哭喊声。   阿撒兹勒迅速把唐叶护进怀里,还不忘趁机舔了口她的脸蛋,“别担心。”   “来者是谁?”   “箭矢带有破魔法效果,对方训练有素,很难猜的出来。”阿撒兹勒皱着眉头说道。   挑这一天来下手,恰好常年深居禁闭重重皇宫的王后和两位女王都在,还有不少身居高位的权臣,明显是想要一箭三雕。   阿撒兹勒抱着唐叶快飞出王宫大厅外,厅内空间逼仄,在里面待着就是给人当活箭靶。   但见厅外,荆棘皇庭的护墙上,趴伏着一道道黑影,冰冷的弓箭和箭头闪烁着阳光的色泽。   他们竟然也毫不避讳会被发现,厅外遍地已经积累了不少尸体。   胃口不小,果然是来屠宫的。   高级精英骑士和守护法师们已经和来者颤抖在了一起,四处都是斗杀厮搏之声。   护卫们迎战威猛,那些黑衣人更是完全不怕死一样。   一具黑衣尸体被撞飞,跌落在唐叶面前。她小心翼翼死开对方脸上的黑布,这尸体忽然一动,右手猛地抬起,五指成抓,指甲上布满钢刺,就要掏向她胸口。   唐叶胳膊肘往下狠狠撞击,歪着头朝左缩腿两步,立刻抽出匕首从下方划过,朝他下颌狠狠一插。   鲜血四溅,这个黑衣人总算是死透了。   “果然是半死状态还不消停,”可当她看到这人的脸,却吓住了。   这脸已经不能称作是脸,被炼金药水腐蚀成了无法辨认的样子。而且从腐蚀的程度来看,恐怕早已毁脸多年。   “怪不得杀势如此之猛,来者是从小培养的死卫啊!”   阿撒兹勒认同地点了点头。   他倒是不介意这里面的厮杀,矛盾越严重,仇恨越凶,能做的交易才越大,越能赚取利益呢。   仇恨、痛苦、欲望,这些熟悉的香气扑入鼻息之间,幽暗的绿瞳恐怖异常。   他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看来打荆棘之心主意的,不是我一个人。”   猝不及防的开口,让唐叶顿时摸不着头脑,“荆棘之心?”   “这世间,流落在人间有三颗心脏,分别是冰霜之心,荆棘之心,和血之心。荆棘王后本是个贫儿,靠这颗荆棘之心走到了今天。”   “难道你也想获得它?”唐叶疑惑开口。   “这三颗心本就是魔神的所有物,我只负责回收。” 第69章 群狼的魅影【二】   虽然并不知道这三颗心脏作用是何,但既然是恶魔想要的东西,自然都强大而具有致命性。   与外部冷冷对峙的局面相比,大厅之内形势变得更加惊人诡谲。   荆棘皇后脸色苍白如死灰,枯瘦的手指紧紧拽着丝绸手绢,一边咳嗽,一边用不可置信又愤怒地眼神瞪着凯尔西纳泽。   众人惊惧地倒吸了一口气。   暗红色的血液从皇后的腹部渗了出来,刚刚因为刺客出现,场面大乱,所以未引得人注意。   此时,尖锐的疼痛从身体传来,王后惊惧地看着手绢上深红血迹,发出沙哑的尖叫,手指猛地一指纳泽,“你、你竟然……”   纳泽完全震惊了,眼里全是茫然。明明他成功保护了王后,王后应该不会受伤才对!   当他看到王后腹部的创口,瞳孔猛地收缩——这是一把小巧精致的匕首,样式独特,十分熟悉。   两个字母如烙铁,狠狠烙印进了他的眼中,刺的他险些神志模糊:N.K。   这正是他名字的缩写。   张扬又显眼。   说也巧,当荆棘王后被刺中之后,那些弓箭竟然消失了,黑衣人如退潮的浪水,悄无声息,逐一离去。   来不及撤离的黑衣人当场选择了自尽,尸体迅速自我腐化,最后变成一滩暗红色的粉末。   厅内横尸无数,粘稠的血液将红色的地毯浸湿。   幸存的贵族和客人们都自远离了纳泽几步,此刻,看他的眼神就好比看一个弑君者。宫廷骑士们已经将刀剑对准了他的方向。   他就像是个可怜的老鼠被包围在人群里。   纳泽慌张地无以复加,迅速扫视了一圈四周。现实给他带来的冲击已经完全出了他的认知。   他一边摇着头,一边看着自己的双手,大声道,“不,不是我,王后,我是清白的,不是我!”   王后撑着一口气狠狠看着他,连说了好几个“你”字,双眼一闭,晕死了过去。身旁的侍从再次出因恐惧而微微扭曲的尖叫声,“王后!王后!”   有人行刺!——不知是谁在大喊。   红女王拨开人群,安排好追查黑衣人的事宜后,急匆匆来到王后身边,脸上阴云莫测,咬牙切齿道,“这是谁做的!谁!竟然以下犯上,妄图弑杀女皇?!”   大厅瞬间安静如死,静的连一根胸针落地声都清晰可闻。   红女王阴毒狠厉的目光立刻射向了中央被包围的那人。   钮因伯爵轻轻咳嗽了一声,拄着拐杖优雅迈出,“尊敬的红女王,请允许我为自己的长子辩解,他是今天被任免的人之一,全身心服侍、尊崇皇廷,这里面应该存在误会。”   红女王心中颇为复杂。钮因家族是她的重要支持力量之一,如今,刺杀的怀疑对象又牵扯到了钮因家族。如果贸然撕破脸,恐怕对她极为不利。   她忽然不再言语,只是冰冷望向了王后腹部的匕首柄。   莱西特半跪在一侧小心为荆棘皇后治疗,命人迅速将皇后带回寝宫。   也就是这人影交织的一瞬间,柄上熟悉的花纹如同闪电劈入钮因伯爵视线内。   他浑身血液一僵,不由握紧了拳头:怎么可能?   出自兵器大师克雷蒙特之手,附带卓越的隐形暗刺效果,这是凯尔西纳泽的武器,绝无造假。   纳泽低低喊了一声父亲,但钮因伯爵并未去看他,久经风霜的面容看起来平静又从容,未出现过分的慌乱。目光不偏不倚。   钮因伯爵清楚知道现在事情的严峻性,如果一旦查出凶手是自己的大儿子,无论大儿子是故意行刺还是无意失手,都将难逃一死,甚至会连带着影响整个家族。   这种事情决不能生!他也不会放任这种事情生!   片刻的寂静中,清澈的高跟鞋声响起,夜莺提着裙摆一步步来到红女王身前,面带微笑,字字清晰道,“叛逆之臣,应当现在就被处死!”   钮因伯爵眉头一皱,停止身躯,漆黑的骨杖拄在地面上,苍老的双眼紧紧望着黒女王,那眼神仿佛是在请求。   夜莺脸上尽是冷漠和寒霜,“怎么?钮因伯爵,你认为这里还有你说话的余地吗?所有人都看见了,当时只有您的儿子离女王最近,还会有谁在这个空隙间得手呢?”   她的语气平淡,仿佛一点都不在乎真凶到底是谁,也不关心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简单的杀掉一切怀疑的对象而已。   虽然夜莺看起来只有九岁,是个衣着华丽的幼童。可她的话语,没一个人敢轻视。   “在事情没有排查出来之前,决不能滥杀无辜。钮因家族是老臣,世代对荆棘家族效忠,这里面尚且存在疑点。女王陛下,相信睿智如您,一定会有所判断。”古斯塔夫携着蔷薇夫人,从柱子后走了出来,温和道。   处死贵族,除特殊情况外,必须经过执政官会议的一致通过。古斯塔夫现在绝对是有话的权利。但夜莺直接忽视了他,连眼神都没有递过去。   红女王紧锁双眉,她看得出来,夜莺只是故意来让她难堪。   虽然说按照帝国法律,的确可以率先处死现场的嫌疑犯。但法律对于贵族永远是宽容的态度。   凯尔西纳泽被扣押在地上,护卫的剑正对着他的脖子,只要稍微向下一寸,他就会彻底殒命。   现在,他的生死就掌握在两个女王的手上。   钮因一族是玫棘的权臣,玫棘若是自己过多维护,在这种关键的节点,必然会落下把柄,甚至惹上蓄意放任下臣去刺杀自己母亲的罪过,现在,只能依靠黒女王松口。   钮因伯爵花了不少力气解释,声称家族对皇室的忠诚已经到了无法比拟的地步,绝不会生这种情况,凯尔西纳泽一定是被诬陷。   自始始终,夜莺脸上表情平淡,全不在意。她不在乎会不会得罪这些古老的大家族,更不在乎会不会让自己的姐姐撕破脸。   “那些护卫的剑对不准黑衣人的心脏,却偏偏对的准弱者的脖子,”唐叶轻声贴在阿撒兹勒耳边嗤笑道。   “你相信他是被陷害的?”   “他没有刺杀的动机。在炼金学中有一种高级魔药,可以让人短时间隐形,谁也看不出来。刚刚场面混乱,那些法师们顾及不上厅内的情况,有人趁乱钻了空子。”唐叶拉着他来到一处柱子后面,朝某个不起眼的位置用手轻轻一擦,在柱子上擦到了一抹淡褐色的液体。“骨粉的味道,你闻。”   阿撒兹勒眼中闪现出一抹讶异的光芒,露出微笑。“你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天蓝色如湖泊般澄净的眸子上,泛起一阵阵涟漪,唐叶皱眉思索道,“如果现在放任黑女王杀死纳泽,强行将钮因家族锒铛入狱,这好比拆了红女王的一只肩膀。哦,对了,你和蔷薇夫人做交易,让古斯塔夫心回意转,已经相当于拆掉她的一只胳膊了。”   掌心是少女温热的脸颊,柔嫩的脸蛋像刚出炉的白面包,让人忍不住咬上一口。阿撒兹勒缓缓摩挲着她的侧脸,悄然躲在人群后方,阴影中脸上的神情变幻莫定,“所以,亲爱的唐,你认为我是在帮助黒女王铲除红女王?”   唐叶果断摇了摇头,她的确这么想过,但是阿撒兹勒的行为太出戏了,他看起来既不像是在支持什么人,也不像是在敌对什么人。只是交易,也只有交易。   正是这一场场的交易,才有了今天的局面。因和果,开始和结局。   她认真凝视着对方幽绿深邃的兽瞳,“我之前这样怀疑过,可是我不懂,既然你想帮黒女王,为什么又要让夜莺变成现在的样子。如果我没弄错的话,你在归还夜罚人的那天,给夜罚人开了神识,对吧?”   让一个神裔逐渐恢复自由的心智,是一件相当恐怖的事情呢。   好不容易被驯服成一条狗,如今,成了狼。夜莺付出惨烈的代价究竟换回了什么。   “亲爱的,这只是一场游戏,我们只需安静观看。”冰凉的吻落在她纤细的指尖上,引起她一阵轻颤,阿撒兹勒轻笑着说,“游戏不需要规则,每一个参与的人都身在其中。”   在唐叶懊恼的目光中,阿撒兹勒不动神色从人群里朝前站了几分,来到古斯塔夫身边。   唐叶则乖巧当女仆状,垂着眼眸,紧贴在他身旁。   熟悉阴冷的气息传来,古斯塔夫微微侧目,瞧见阿撒兹勒,紧皱的眉头立刻舒展了开来,“哦,S爵士,您果然来了。”   阿撒兹勒微微颔示意,“愿神恩在您左右,古斯塔夫大人。”   自秋季那一场晚宴之后,古斯塔夫打心底认为,认识S爵士实在是一件极佳的好事。虽然几天后S爵士就外出游历了,(至少S爵士自己是这么说的。)但他们时常保持通信。S爵士对复杂政况独特的观点总是一针见血,能瞬间点醒他。在古斯塔夫眼中,S爵士简直就是一个了不起又博闻强识的学者和探险家,虽然他一直说自己是个商人。   听说但凡有些脾气的天才,做事不按常理。越相处,古斯塔夫越是深信不疑,S爵士就是一个神秘的天才!他渐渐淡去了一开始的轻蔑之心,多了畏惧和尊重。   自阿撒兹勒刚露面的那一瞬,夜莺平静如石的稚嫩幼童脸庞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扭曲的细纹。   她记得这个人!她记得这张脸!纵使世界毁灭,这张带着略微嘲讽之一、阴冷冰凉又诡魅的面容,早已刻进了她的骨子里,无法磨灭,难以忘记!   在夜莺的眼中,阿撒兹勒站在古斯塔夫身后,姿势亲近,怀中搂着一名褐色卷发女仆。他脸上是模糊又诡异的笑容,浑身仿佛被笼罩在一层肉眼可见的漆黑雾气中,如魔似魅,散着窒息般的危险和死灭气息。   从灵魂深处传来的恐惧感,令她再次回想起那一日做交易的场景,响起灵魂被刻上交易烙印的冰冷触感,想起四肢被他一点点拆分的疼痛。   他的眼神正淡淡的看着自己,和所有人一样,等她开口给一个决定——究竟是当场杀凯尔西纳泽,还是不杀。   她想要反抗,想要大声说出杀这个字眼。   既然对方和古斯塔夫站在一起,显然是和对方同一立场。她偏偏不想让他们如意,不想让他们顺心。   可是声音到了嘴边,却又变了。   “暂且押回监狱,待一切水落石出再做判定。”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充满了妥协的意味。   红女王松出一口气,脸色好看了许多,粉色的羽毛扇遮在嘴边,“我们又一次达成了一致,亲爱的妹妹。”   夜莺握紧了拳头,派下属收拾大厅、安抚群臣,便带着夜罚人怒气冲冲回到了自己的庭殿里。   刚进庭殿大门,她立刻举高权杖,打中了手下骑士长。   骑士长艾德温吃了这一记魔法攻击,立刻喷出一口血,半跪在地,双手扶着长剑。   夜莺头也不回,“让你守卫在王后身边,守卫失职。夜罚人,砍掉他的双臂!”   夜罚人抬起头来,“您确定要这样做?”   夜莺简直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尖叫道,“连你也来质问我?违抗我吗?我是女王,我下令,你就去照做!”竟然敢当着侍从和奴隶的面质问她的命令!   “您不能这样。女王陛下。”   “你刚刚说了什么?”   夜罚人安静看着他,目光坚定,“艾德温英勇保护王后,为王后遮挡箭矢,多处受伤。他践行了骑士和守卫的职责。”   “你刚刚说了三两个字,你说了你不能,对吧。你竟然对我说‘你不能’?” 第70章 群狼的魅影【三】   夜罚人沉默了数秒,道,“今日骑士守卫伤亡颇为惨重,臣以为,不必如此。这样对您极为不利。补充新的骑士长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   她气的脸白,“谁给你的胆量让你这么对我说话?你也要像那个逆贼一样对我妄加议论?既然你为他说话,那么你们就都受刑好了!”   “女王陛下,臣……”声音从他坚毅的唇间吐了出来,声调里隐隐含着一丝失望。   若是换做以前,无论夜莺让他做什么,哪怕是杀那些可怜无辜的孩童还有妇女,他都不曾眨眼过,就像是一台精密运作的机器,一味照搬。   可是自从这次从君临回来后,他感到心脏有了跳动,一切都是新的。他闻到的花有了香气,吃到的肉有了味道,听到了话语有了情绪的波澜。   他也学会了思考,也学会了拒绝。   “女王陛下!”这一次,是莱西特的声音。   银色的长发在璀璨的阳光中,恍若天神。   “女王陛下,主教在议事厅等您。”冰冷平静的目光淡淡划过跪在地上的骑士长,“艾德温骑士,如果可以,请您协助统计伤亡人数,并做好骑士护卫队的安排工作。”   “他不再是骑士长了!”夜莺叫着开口。   莱西特:“艾德温是荆棘王后亲自任命在您身边的骑士长,也是行政官会议一同选举出来的管理者。若他让您不满意,请您给他一个机会,至少,让他先处理完这次行刺事件。”   夜莺怏怏不乐,“你没说的没错,把他带走,我不想在看见他了。还有你,夜罚人!我罚你去训诫室反思,不得我允许,不准出来!”   “美丽尊贵的黒女王陛下,您真是聪明睿智,您做的决定棒极了。”莱西特语调平静的说道。   艾德温刚刚才和死神擦肩而过,扶着剑踉跄站了起来,“谢谢您,夜罚人大人,谢谢您救了我。”   夜罚人并未回应他,目光冷冷看着窗外即将下沉的太阳。   暮色将近,逢魔时刻。   黑暗也越来越肆无忌惮,从狂野疯狂蔓延而来。   天地是舞台,万物在暴风的中央旋转不息。   权利的游戏里,这是一场永恒的轮舞曲,你演罢我登场,形形色色的面具,昏暗灯光下鬼魅恍惚的脸庞,斑驳6离。   女王变得越来越奇怪了,无论是举止,还是话语。和之前那个充满新奇想法、热情骄纵的夜莺相去甚远。   莱西特安静带着艾德温离开,眼里却多了顾虑。夜罚人之前跟在那两个疑似深渊魔族的人身边。回到君临后,不仅夜莺,连夜罚人也变了。   果然招惹上恶魔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他徐徐叹了口气,不过,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裴南德将军蠢蠢欲动,就差起兵造反。神廷在君临失力,一切努力白费,深渊魔族的出现,让牧月一干人将身上的罪名推卸了个干干净净。就连那些神法守卫执刑队,都消匿了踪迹,竟然简简单单放过了君临,不再追究。如今又遇此刻暗杀,来路不明。夜莺更是性情大变,帝国之间的局势愈微妙。   难最后的赢家究竟是谁?   脑海中,再次回想起那张少女和青年男子的面庞。   会是你们吗?   将一切人玩弄在鼓掌之中的——恶魔。   动用了两个圣器,只追回一袋子空蓝莓汁玻璃瓶的家伙,神出鬼没,又脾气怪异,让人猜不透啊!   其实不光是莱西特,阿撒兹勒的行为唐叶也越来越不懂了。   离恶魔越近,却是无法理解。比如之前看这家伙,在她眼睛看不见那两个月照顾她期间,一直表现的各种高冷禁欲,尼玛现在就是一只随时要求接吻要求少儿不宜行为的禽兽!   比如现在吃肉吃到了一半,他忽然拉开她的手,把蓝莓汁倒在她的掌心,低头直接吮了起来,一直吮到了她的肩膀。   影魔觉得自己很想死,赶紧说了声“我吃完了。”然后拉着半蝎人佩恩的手跑出饭厅。   啊,真是受不了这两个家伙,天天秀恩爱,这让影魔这种男朋友还在寻找当中的单身好魔族很难办啊!   佩恩好奇极了,为什么要逃走呢!看小主人满脸绯红的模样,真是可爱呢!   唐叶黑着脸,眼神朝窗外还没落下去的夕阳默默投去,“咳咳,现在还是白天!”   阿撒兹勒抬起头来对她低低一笑,“那又有什么关系?我是恶魔,人类的准则对我来说无效呢。”   天啦噜,她情不自禁吞了吞口水,虽然很抗拒但是还是一不小心被恶魔的美色蛊惑到了,喉头一紧,红着脸无语道,“阿撒兹勒,你们龙族有没有发情期?”   问完这句话,阿撒兹勒竟然破天荒地思索了一会,认真道,“没有。”   “没有?一点都没有吗?”唐叶抓着他的袖子满是期待,双眼发光。   “嗯,没有特定的发情期吧,如果是想要的人,哪天都不会有差别的。”他头一歪,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卧槽卧槽卧槽!这尼玛不是没有发情期,而是天天都是啊!   好在他的厨艺真是越来越棒,稍微能缓解一下内心的悲痛!   香喷喷的蜜汁烤猪肉排,简直赞极了!口水横流!唐叶心里乐开了花!   从君临带出的那个残破古老瓶子,一直安静躺在家中的玻璃柜里。期间她让阿撒兹勒释放各种术能,都没能激起瓶子的半点反应。   瓶子里面是空的,自瓶内散着一股淡淡的幽香,难以描述。瓶身整体是淡绿色,没有任何花纹,放在特殊灯光和法阵中央也没有任何回应。   但偏偏是它,那一日在君临的隔绝空间里,强烈召唤她。   此时此刻,它就像是沉睡了一样,和普通的瓶子没什么两样。   唐叶看的出神,待一双手从身后搂到她身前,湿濡的吻落在颈侧,她才意识到阿撒兹勒已经收拾完餐桌,悄无声息来到了她的身后。   “它被封印住了。”阿撒兹勒目光平静道。   “竟然是被封印住了,你怎么知道?”   “这世界任何物体都会有自己的属性,木头,玻璃,钢铁……不同的属性,面对不同的魔法波纹,会有不同的反应。无论它是什么,总会被探测出来。但这个瓶子显然不是。它身上有强烈的隔绝空间魔法,所以看起来平庸又普通。这是一件能抵挡高级探测魔法的物体,唯一的可能性便是:它的本质被封印住了,就如你,可爱的唐。”   “我?”   “你的血脉被封住了,所以只能表现在自我的身体上——你那强大的无限复原能力,让你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或许这个瓶子是关键,也是钥匙。不过怎样都好,无论你是谁,你都是我的唐。”阿撒兹勒弯了一下唇角。   如果真的如阿撒兹勒所说,该怎么解开这个瓶子的封印?   事态似乎越来越不像她所想的那样展了。她想起了在学者之巷遇到的学者菲亚,菲亚似乎也这么说过。   血脉,被封印住的力量。   魔法和武能的绝缘体,她究竟还有什么力量呢?除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保命炼金道具和强大的恢复能力。   【必须找出真相】   正欲把瓶子收回柜中。   一阵轻微的细鸣声传来,嗡嗡作响。   视线猛地追随着声音朝来源处望去,只见漆黑的包裹里,有什么细长而尖锐的东西在震动。   拆开包裹,里面躺着两根今天在黑衣人那里捡来的细箭。这些箭的材质极为特殊,是由某种罕见的木头制作。   而现在,箭身和瓶子竟然在共鸣!   一小排细微的字迹出淡淡的金色,这是刻在箭身上的纹理!   “难道……和那帮奇怪的家伙有关?”她开心的叫道。   阿撒兹勒拿起细箭认真观察了片刻。带回来这些箭,本来是想从中找出线索,好和那帮人做交易换取灵魂,没想到弄巧成拙。   “是材质。”他举起箭,忽地用力,箭身变成了粉末状。奇迹的一幕发生了,之间那些粉末状的东西漂浮到了瓶子的四周,像是星尘一样汇聚着。   一个念头不约而同冒了出来:他们必须找到这帮来行刺的家伙。   是夜,唐叶带着阿撒兹勒撕开瞬移法印,悄然来到了帝国大牢里。   凯尔西纳泽就被关在地下第三层的右手走廊里,只需要拐一个角。   “看来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阿撒兹勒脚步一顿,在拐角处停了下来,掌心散出一股黑雾试探,果然试探到了强大的结界。   黑雾飘散在空气里,一缕缕绕着他修长白皙的指尖。   四周安静如死。   唐叶偷偷朝走廊深处望去,该死,那个结界挡住了一切。   “我们能看到对面的家伙吗?”   阿撒兹勒摇了摇头,目光晦涩,“来者也是深渊的居民,同系的结界,我没办法在不被对方察觉的情况下打开它。”   又一个深渊恶魔?   唐叶已经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耳边却听得“砰嚓”一声,结界消失了,结界里的人也消失了,牢房里,只剩下纳泽如木偶一样呆坐着。   她立刻冲上前,空中飘落着无数漆黑的乌鸦羽毛。   阿撒兹勒带着她轻而易举进到了牢房里,空气中一股腐烂的气味和独特女子的甜香味混合在一起,令人呕。   凯尔西纳泽双目失神,像是被剥夺了灵魂,仰着头,一言不发。   “纳泽?快回过神来!”唐叶扶着他肩膀使劲摇晃。   好半天,纳泽才缓慢聚焦,将实现凝聚到少女可爱的脸庞上来。   脑海中模糊闪过什么,似乎很熟悉,那应该是在黑荆棘城,可是他已经无法回忆起更多细节了,喃喃开口,“你们又是谁?又想从我这里要什么呢?”   “什么都不想要,我是来救你的。”   凯尔西纳泽绝望一笑,“我不会离开这里。如果我离开,就算是无罪,也会被当成畏罪潜逃。为什么你们都想带走我?”   【你们?】   敏锐捕捉到这个字眼,唐叶慎重说道,“我们是调查黑衣刺客的……唔,二人正经交易小组,受人委托,来救你。你还记得上一个来找你的家伙是谁吗?”   凯尔西纳泽面如死灰,自嘲一笑,看了看唐叶几眼,缓缓摇了摇头。   “——是乌鸦女巫。”阿撒兹勒的声音忽地冷冷响起,他的指尖捏着一片散着若有若无灰色雾气的乌鸦羽毛,嘴角一弯,“竟然也有她呢。”   “乌鸦女巫?”这句话不是唐叶问的,是凯尔西纳泽问的。他麻木的脸上重新浮现出类似慌乱的神情。   刚刚的确有个女人来过,穿着漆黑的华丽长裙,领口和袖子上点缀满了羽毛,暗红色的嘴唇如同沾满了鲜血,一双碧绿的眼眸十分吓人,眼角处蔓延着暗红色的图腾形状。   但刚才她并没有说自己是谁,她只是问他:【我可以救你一命,你是否要和我离开?】   他拒绝了。   无论这个女人怎么劝说,他都没有答应。   而且这个女人的装束,看起来太像是阴险恐怖的女性了。   阿撒兹勒眼里闪过惊讶,脸上一副了然。   “听着,无论你们怀着什么样的目的,我都不会离开牢房。”纳泽毫不客气的说道。   “为什么?是因为害怕牵连到你伟大的父亲、你的家族吗?”阿撒兹勒轻声开口。   纳泽拼命拉扯着脚上和手上的锁链,愤怒叫道,“我会维护家族和女皇的荣光,绝不做出任何背叛之事!”   “即使这个家族想为了自保而舍弃你,即使你的王后因匕首上混杂着剧毒而即将死去,即使你被迫斩断翅膀锁紧牢笼?”阿撒兹勒缓缓来到他面前,两只手指抬起他的下巴,强迫纳泽盯着自己,“好一个,了不起的长子。” 第71章 群狼的魅影【四】   恶魔强大的蛊惑能力正在动摇他的心魂。   一股奇特的悲伤从禁闭压抑的心中咆哮而出,他是长子,没错,长子意味着传承、顺从,意味着要高举起父辈的旗帜,在父辈选定的道路上前进,长子也意味着放弃——放弃自由、爱情、梦想,只是为了成为一个家族合格的继承人。   精致诡魅的五官,在漆黑长的衬托下,雌雄莫辨。那猩红诱人的薄唇间,每吐出一个字音,都像是细针,准确扎在凯尔西纳泽最阴暗脆弱的内心深处。   他不敢去看对方幽绿的眼。   这双眼有一种魔力,轻巧洞穿他一切心思,包括内心最卑鄙污浊的部分。   他也不敢去看对方脸上的表情,可是他知道,这个男人在笑,笑声如同铁钩子,狠狠勾扯住了灵魂。   低头,漆黑的发丝如同活物,缓缓漂浮在空气里,一缕缕黑雾缠绕在丝间。   冰凉的触感自肩头传来,阿撒兹勒冰白如玉的手轻轻搭在他右肩上。   “不妨认真想想看吧,纳泽。我已经听到了你内心的欲望,如果你愿意顺从你真实的想法,不妨再做决定。我们随时恭候”他忽地眼角一扬,语气放轻了少许,“而且,荣誉应该挂在右肩,不是左肩,对吧?”   按照帝国的惯例,文职的勋章和绶带放在左肩,骑士和将军的勋章绶带挂在右侧,以作区分。   纳泽浑身一震,僵硬着脸,紧紧咬着下唇。   阿撒兹勒抽回手,掏出一张漆黑的手帕轻轻擦拭完了指尖,将唐叶揽进怀里,安静离去。   他一直目送这两人离开,才缓缓坐回原位,眼眶里竟然充满了泪水。   但离开不是为了回家。   唐叶把乌鸦女巫落下的黑羽毛放进指引石中央的缺口,用方向判定药剂做媒介,一条不甚清晰的路线浮现了而出。   她当初就是这么找到了普斯特的巨龙,没想到对乌鸦女巫也有作用。   暗夜里,淡淡的银光绘出一条难以辨别的模糊长线。阿撒兹勒抱着她飞向在夜空。   光芒的终点越来越近!   眼前的景色从城堡变成了城市中央寂静无人的夜广场。   忽然,数十道漆黑的影子悄然浮现在空气中,成百上千只细小漆黑的箭矢迅速射来!   阿撒兹勒目光一厉,迅速把她安全放到了城市的钟塔顶端,吻了吻她的手心,给她布下一个守护法阵,“看来对方已经料到我们追了上来,这个法阵可以保护你安全,不要轻易离开!   话刚说完,他便消失在眼前,和那些黑影人厮斗在一起。   脚下是百米高的钟塔,往下一看,人和房子变得又小又矮,她赶紧把整个后背都贴在墙壁上。   阿撒兹勒刚走,一道白色的影子诡异地从空气里划出。   和这道影子一并,湿润的东西溅射到了自己的脸上,她连忙抹下来一看——竟然是血。   在空中连续晃过几道虚影,那人缓缓漂浮到了塔顶,准确站到了她面前。   那人正背对着她,银白色的长袍在空中荡起弧度,又垂下。   唐叶屏住呼吸,不动神色掏出匕首。   那人却没有转过身来,而是举目望着天上绯红色的月亮,头一抬,喉咙里滚出低沉悦耳的笑声。   这笑声说不出来的诡异,却熟悉的紧。   瞳孔猛地一缩——唐叶知道这个人是谁了,这家伙是席恩啊!   疯狂传教爱好者,怎么忽然跑到这里来了!?   “这么快就死掉了,真是无趣呢。”   似是撒娇又是不满。   可唐叶却震惊的差点叫出来。那个以仁爱的名义垂怜万物的席恩,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   再仔细一看,只见月色下,席恩洁白的银白色长袍早已被鲜血濡湿,金色的长发上都沾着斑驳的血痕。   似乎是唐叶的倒吸气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寸,一寸,他极为缓慢的转过身来。   周身的阴影仿佛带着实质性的冰寒和阴森,绯色的月光下,他就像是从血渊里刚浮出来的怨灵。   唐叶感到耳边一阵轻微的耳鸣声,心脏不受控制的紧张起来。   席恩的眼睛……   已经彻底变成了暗绿色。   原本白皙的脸上爬满了诡异漆黑的图腾符文,占据了大半边脸,双眼里暗沉沉,没有半丝光亮,平静的面庞上是令人胆颤的死寂。   他缓缓朝前飘了半步。   身子还没靠近,守护法阵的屏障立刻闪烁出银色的光芒,狠狠打在他身上,而他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似得,直接贴在了法阵上面,一双冰冷又血腥气十足的双眼死死盯着她。   “呐……这里还有一个人没杀掉,唐、唐叶,我终于、找、到、你、了!”   明明应该是乖巧无害的面容,明明应该是跪在神像前反复祈祷的真信者。   然而他脸上的血迹、手中被鲜血湿濡的长剑,浑身浓郁的腥臭气、诡异的绿眼。   格格不入,和之前的那个席恩对比鲜明。   同样的绿色竖瞳,唐叶瞬间明白了什么!   她就知道,强行和魔魇融合,一定会有副作用!没想到席恩这家伙终究还是失去理智了!只是为什么时间偏偏出现在了今天晚上?   恰好这么巧?恰好乌鸦女巫出来?恰好他就埋伏在半路上?   有什么线索在脑海里成形,又迅速被对方诡异的声音打断。   唐叶镇定道,“那个……你找我干嘛?有空咱们坐下来好好说,不着急这一会,不如你先回去画个眼线再来。”   “你的心里一定觉得我很可怜又肮脏吧。”席恩忽然笑嘻嘻开口。   她哪里敢点头,生怕惹了这个失去理智的疯子狂,连忙说没有。   “我不相信呢,唐,不然,那天在图书馆,为什么你们要对我露出厌恶的眼神?呵呵,是因为我肮脏吗?你不过是个人类!充满了贪欲的人类!这样的人不应该活在世界上,”席恩的声音越来越尖,越来越高,像个孩子一样诡异地咧嘴笑了起来,兴奋道,“古神正是因为人间的罪恶才退隐,这个世界所有的非信者应该被清理掉!神典里说,我赐予你以恩赐和惩罚的权利。这个权利应该给我!非信者连人都称不上,它们不配成为奥古斯神庇佑的世界的子民,他们应该被清除掉!”   天啊,这种行为和极端洗脑教铲除异己有什么区别?席恩信神都信疯了!凡是不信自己宗教的,就被当成异教徒杀死,实在是太惨无人道。   唐叶不可思议道,“为什么会这样?古神众多,信神者也众多,这世上的确有罪恶,但不是每一个人都是罪恶的!你没有权利杀掉所有人。神灵也不允许!”   他幽绿色眼里迅速激荡起一片波澜,情绪激动道,“因为我这是爱他们啊!和罪恶地度过一世相比,不如早点死掉,好在来世成为一个虔诚的人。我在救赎他们。”   “既然如此,你应该先杀掉自己才对!你和深渊的魔魇融合,这本身就是对真神的背叛!”   “住口!”席恩忽地大叫了一声,“你懂什么?如果我一个人能承担所有的罪恶,这种行为也当属于圣洁的献祭。”   “是你召唤了深渊缝隙对吧?你在黑荆棘城撕开一条缝隙,让深渊的生物都跑了出来,死亡众多!你才是一切的罪魁祸手。”   席恩低头笑了笑,“为了维护神的奥义,我愿意做出任何事。”忽地头一歪,就像是脖子断掉了一样,阴测测的诡异笑容看起来恐怖又惊悚,沾满了血液的脸上一片狰狞,高声道,“既然你看到了我如何和魔魇融合,现在也让你看看,我是如何清理秩序!”   好失望,对世界好失望。   连莱西特也不过是利用宗教的影响力和权势当资本和砝码,意图扩大自身利益的家伙。   他见了太多污浊,一双眼渐渐变得麻木又死寂。   教廷都不再是原来的光辉神教了。   既然如此,这样的世界存在还有何意义。   他的手重重挥向了法阵,一阵剧烈的震动,守护法阵竟然应声而碎。   “你以为这个法阵能逃过我吗?这个法阵是那个恶魔的手笔吧?我和那家伙同是深渊的精英,你觉得那家伙的法阵能阻隔到我?”   一瞬间,唐叶愣住了,努力控制自己不发出尖叫,双手发颤!   决不能死在这里!   几乎是想都没想,动作完全出于下意识。   她猛地从塔顶一跃,双腿豁然充满了力量,仿佛身体某个封印的闸门被打开,一跃,跃到了街道两边的屋顶上,闪电般飞驰。   席恩一边肆意的畅快大笑,一边紧追在后,像是玩弄着猎物的豹子。   他的双目一片墨绿,脸上的图腾越爬越快,很快就盖满了整张脸,肖胜利带着一股令人胆寒的狂热。   “唐,你以为你能逃掉吗,啊哈哈哈哈,你的速度怎么比得过魔魇呢?说到底,我还要感谢它!”   “你疯了吗?快醒醒!你是一名神职!快恢复正常!不要让魔魇控制你的精神和灵魂!”唐叶隔着屋顶对他喊话,度一点都不敢慢下来。   “被恶魔蛊惑的人是你呢,可怜的家伙,本来我只打算切碎你的身体,不过,现在我改注意了,我应该打开你的颅骨还有胸膛,看看你的心和脑子被腐蚀到了什么地步!”   疯了,真的是疯子!   阿撒兹勒在哪里!?为什么沿着广场跑了一圈都没看到他的身影?难道他也被中埋伏了吗?   心脏剧烈的跳动,上一次在去往君临的路上,席恩还表现的很正常,没有任何不妥。但是现在,荆棘皇庭的刺杀刚过,他就失控了,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唐叶浑身打了个激灵,肩膀上的小斗篷在夜风中吹的猎猎作响。   凄厉的风扑在脸上,极奔跑中,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硬拼绝对是不可能,看地上堆积的圣骑士尸体就知道,融合了魔魇的人类已经不能算是人类,相当于半个恶魔,成为深渊力量的宿体。这样的家伙,只能靠圣骑士和高级术士组成的战斗团体应对,危险度极高!   连这些高级骑士都被他一一虐杀,更别提自己了!   早知道来找乌鸦女巫会遇到这种事,她打死也不出来! 第72章 群狼的魅影【五】   但事情偏偏不如她愿。   唐叶高高越过一处宽阔的屋顶,一片漆黑的羽毛缓缓飘在了眼前。   猝不及防,撞进了一片深黑色的雾气里。   身后传来刺痛感。   凛冽的剑芒已经割到了后背,她险险歪过身子,不受控制朝屋檐下滚落,这才躲过了对方的攻击。   从屋顶带着一连串的碎砖碎瓦滚落,摔得五脏六腑都在疼痛。她费力爬了起来,立刻运用治疗的力量修复自己。   周围越来越暗,她似乎已经掉进了黑雾的中心。   两条影子出现在视线中,一男一女,皆身着漆黑。   男子恰是阿撒兹勒,他的对面,是一个穿着乌鸦羽裙的妖艳黑女人,暗红色的嘴唇充满了冷魅的气息。   “小撒!”——唐叶立刻大喊了一声,疯狂朝他疾驰而来。   席恩仍在狂追不休,不过看到了乌鸦女巫,反而是停了。   “呐,这就是你养的小宠物吗?真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兰,竟然会在身边饲留人类。呵~”妖娆的声线回荡在冰冷的空气中。   “你不是早就知道她的存在了吗?故意将我拦截下来,究竟是为何?”阿撒兹勒冷冷道。   “兰,给你一个温柔的忠告:劝你不要插手荆棘的事,否则,会有你无法想象的后果。”   阿撒兹勒眉眼一厉,猩红的唇勾起,“忠告?向来是恶魔给他人忠告,可却从未有人敢威胁过恶魔。美丽的小姐,你可知道?”   “你是聪明人,兰大人,我喜欢和聪明人谈话,因为他们沟通起来毫不费力。这件事背后牵扯的东西出你的想象。你的才能的确令人叹服,但别忘了,你并非无所不能。”   白腻的手指从鸦羽长袖中伸出,在即将触摸到阿撒兹勒脸庞时,忽地一滞。   阿撒兹勒不动神色后退了半步,敛眸轻嗤,“那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事连我都插不了手。”   “兰,你会后悔的。”乌鸦女巫声音冰冷,猛地一挥衣袖。   罡风划过他白皙的脸,划出一道血口子。   乌鸦女巫身体如同破碎的黑色羽毛一样散开,人已消失不见,空空如也。   与此同时,阿撒兹勒迅速伸出右手。   一道漆黑的波纹从他手心扩散开来,对准了席恩的方向。   席恩堪堪举起长剑,被忽然冲来的波纹一震,立刻震出一口气,弹飞了数米远,长剑摔到了一侧。   阿撒兹勒迅速把唐叶抱进怀里,低声说了句抱歉,飞到席恩面前,一双眼寒似冰雪,“原来她唤醒的家伙是你。”   “咳咳。”席恩一边咳着血,一边挣扎着站了起来,腥毒尖锐的视线缓缓凝视了一番阿撒兹勒,染血的唇一张,“你是……兰狩猎?”   “记忆力不错。”   “她们说你的称号是兰,七大领主继承人之一。不过那又如何,你只不过是个丧家之犬被放逐到人间,连深渊都回不去。”   “他认识你?”唐叶低声开口。   “现在他不是席恩了,是魔魇。席恩的意识已经被取代,”阿撒兹勒目光转向他,“我说的不错吧,你诱惑这个可怜的人类召唤你,却强行占用了他的肉身,那可怜的孩子,连自己的灵魂和魔魇都分不清。”   “住口!”席恩抱着头,脸上出现痛苦的神色,又哈哈一笑,“我不是魔魇,我就是席恩,我是替神清理人间的行刑官,谁也控制不了我!”   “可是这具身体你又能维持多久呢?迟早整个身躯都会被吞噬干净,到那时你也会烟消云散。”   “你们是污浊之所在!与其担心我,倒不如乖乖被我杀掉呢~恶魔的血液一定美味极了~”席恩大吼一声,长剑裹着一层腐臭之气四散开来。   阿撒兹勒一扬披风,漂浮到屋顶上,冷冷注视着他。   席恩一剑劈空,周身的腐臭之气愈浓烈。这气息唐叶倒是有几分熟悉——和那日在黑荆棘城遇见的魔魇之气一致。   一连几十记劈砍,他都没能伤到阿撒兹勒,大为恼火。   阿撒兹勒是真的动了怒气,索性不再和他绕圈子。深蓝色的光芒迅速汇聚在掌心,犹如一个小风暴,漆黑的闪电霹雳作响。掌心周围的空气迅速沸腾了起来,阿撒兹勒眼底一片暗沉,眉毛一扬,“既然你想替神灵清理这个世界,那我就送你先去见见他们吧!”   成千数万片漆黑的羽毛忽然出现在了眼前,将席恩笼罩了起来,刹那间就把他带走了!   阿撒兹勒眼眸一暗,很好。本来他还在猜测席恩一介人类如何会召唤深渊缝隙,如此看来,和乌鸦女巫脱不了干细。   唐叶惊魂未定,急的奔跑让体力失去大半,待一切尘埃落定,她支撑不住,终于双眼一闭,昏死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梦。   天地都是白色的,不染纤尘。   她赤着脚,轻轻踩在一片雪白的世界里,漫无边际游走。四周空荡荡的,没有声音,没有物体。   正百无聊赖之际,一个模糊的声音出现了。   “艾尔莎~”   听起来有点像这个身体原来的名字:艾莎。   难道是叫她?   唐跟着声音的来源缓慢追去,雪白的世界里,只看到了一个树。   孤零零的树,枝叶都荒芜了,只剩下苍老的树干,一片灰褐色。   “艾尔莎——”   那声音再次响起。   竟然是从树里传出来的。   也不知为何,看到这棵树,唐的心情莫名就安定了下来。犹豫、慌乱、恐惧、不安,这些情绪统统消失了个干净。   仿佛回到了母亲永痕温暖的怀抱里,心中是从未有过的欢畅和逾越。她鬼使神差来到了大树跟前,跪伏了下来,双手搂抱着树身,如同搂抱着自己深爱已久的人。   “艾尔莎——”   “你是谁——”唐在心中问道。   那声音听不出是男是女,也分辨不出是老是幼。   只轻轻回荡着。   “回来吧,艾尔莎———”   声音如此温柔,似乎是在唤她回家。   一股奇异又莫名的悲伤充斥着心胸,唐眨了眨眼,恍然才发现已经泪流满面。   树上已经没有任何一片叶子,正缓缓死去。   她拥抱着它,却仿佛听到了它的心跳。   微弱又缓慢,耳边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一根根藤蔓从枯老的树干上抽了出来,缓缓爬到了她身上。   她却一点都不害怕,内心反而更加安定。   那些藤蔓将她包围了个严严实实,缠绕着她光洁的小腿和纤细的手臂,缠绕着她白玉似的脖颈和柔软的腰肢。   一道淡淡的半透明幻影,出现在了视线中。   墨绿色的长发长长垂落,一层又一层堆积在地面上,不知到底有多长。   地面的白色雾气散开,她才看到这些头似乎是覆盖了整个白色的世界。   这是一个面容苍白如雪的男子,双眼是孔雀翎的颜色,同样苍白的唇边,噙着一个似有似无、极其脆弱的微笑,仿佛只要轻轻一触碰便会破碎满地。   心脏不受控制的疼痛着,如同活生生被撕裂。   男子伸出手,脸侧传来冰凉的触感。   “艾尔莎——”   有风吹过。   幻影又轻轻地消失了,如烟,似雾。   藤蔓越缠越紧,勒的她胸口都在疼。唐叶拼命挣扎,终于强迫自己醒了过来。只见阿撒兹勒的手正压在她胸口,把她抱得死死地,牢牢困在自己的怀里。   “小撒?”唐叶沙哑着开口。   “睡醒了?”熟悉的声音传来。   “当然,被你活生生憋醒了。”   直接坐了起来,阿撒兹勒还懒洋洋躺在羊毛毯里,漆黑的睡袍早已散开,露出漂亮精致的锁骨和一小片胸膛。   凌乱的黑色长发随意散在床榻之上,有一种奢靡诡异的美感。   他眯着一条眼缝懒懒看着她。   唐叶连忙打消了刚才对梦境的质疑,脸上带着笑,撑着胳膊低头俯视着他,“阿撒兹勒,昨晚在你对面的女人就是乌鸦女巫吗?”   “嗯。”他随意答了一声,低声道,“乌鸦女巫是深渊十大狩猎之一。”   “和你一样的狩猎?狩猎是什么?”   “狩猎人,是上位者的另一种叫法。深渊里强者为尊,称呼并不是按照人间这种官制来。”   唐叶点了点头,心中却不由自主想起了席恩那张鲜血满布、瞳孔发绿的眼。   深渊究竟是什么样子?从世人的言语里,深渊是一切罪恶和黑暗的源头。深渊里的恶魔强大又恐怖。   撑在床上的手一痛。   这家伙竟然咬了一口。   阿撒兹勒不满道,“在我的身边,你还在想谁?”   “哪有!”唐叶笑嘻嘻舔了舔手指,然后将掌心贴在他胸前,趴进他怀道,“当然是关于你的事情。”   阿撒兹勒略微惊异地盯着她看了半晌,轻轻叹了口气。   他忽然开口,“唐,你想要找出关于那个瓶子的秘密吗?”   唐叶一愣,点点头。   他却忽然抱紧了她,不再言语。   在他们起身之时,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从宫闱之中传了出来。   荆棘皇后死了。   匕首上有剧毒,莱西特和一众宫廷医师也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去。   而她一直到死亡,都没有将王位传给任何一个女儿,只是拿出了一幅珍藏多年的地图,亲手分别给了两个女儿。   这两份地图路径显示的不一样,但地点却是同一个位置:神辉山的旧神墓。   两个女儿一拿到地图,几乎是同时带着人手和护卫出,连葬礼都是交给莱西特和内政大臣来安排。   如果她们没猜错,母亲一定是把圣器放在了墓中!   红女王玫棘曾也听说过不少母亲以前的传闻:荆棘皇后当年不过是上一任国王的私生女,流落在外,凄苦可怜,却无意中得到了一个圣器。凭着它,她回到了皇宫,一路铲除了所有的同胞和姐妹弟兄,终掌大权,成为黑翼史上第一任女皇。   黒女王和红女王此时都陷入了僵局。   谁也没办法先迈开一步。   所以这个圣器显得格外重要,成为了力挽狂澜的支撑力量。   此时,一个相对隔绝的隐藏室里。   穿着漆黑鸦羽长裙的女人站在一处诡异的水镜前,镜子里倒映着荆棘皇庭里的景象。一直到荆棘皇后咽下最后一口气,乌鸦女巫终于爆发出一阵狂笑,“该被讨回来的,终究是要讨回来!”   “她死了?找到荆棘之心的下落了吗?”一个轻灵的声音响起。   从黑暗中缓缓走出一名金少女,耳朵轮廓和常人有异,顶端尖尖的,一双紫色的眼睛澄澈明亮,四肢格外细长纤美,竟然比一个兽族的壮汉还要高挑。她穿着雪白的长裙,漂浮了出来。   “大人。”乌鸦女巫一看到这名女子,立刻站直了身子收住笑声,恭声道,“属下已经调查得知,请问是否需要立刻拦截两位人类女王,前往神墓?”   “先等等。那女人生前就奸诈多变,既然她中了这毒,一定料到使我们的手笔,难说忽然做了改变。先派人跟在那两名女王身后。”   是的,大人。”乌鸦女巫尊敬道。   “对了。”正欲离开的金少女,忽然转身,明眸望着她,好似漫不经心的问道,“那家伙给出的态度是什么?”   乌鸦女巫立刻反应了过来,低着头带着些许畏惧道,“兰大人……他拒绝了我们的合作要求。”   金女子忽地紧握起双手,神色未变,“哦?他说出是为什么了吗?”   “兰大人似乎执意介入此事。而且,他似乎一直想要保护一个人类女子。”   金女子深吸了一口气,脸上一派笑容,“人类女子?呵,既然如此,就让他失去点什么东西好了。” 第73章 群狼的魅影【六】   席恩一身被血染红的神职长袍,活像是堕落的牧师,安静跪在奥古斯神像前。   轻盈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女子的手缓缓放在他额头。席恩虔诚的闭上眼,“先知。”他喃喃道。   “乖孩子,你做的很好。”女子温柔开口。   幽幽的蓝色光芒缠绕在洞晓之眼四周。苍白的手指划过他金色长发,温柔而芳香,一如春天的微风。他听见神灵的召唤,感觉到力量在体内的脉动,心跳随着呼吸而平静了下来。   他感受到了,这世界是如此的甜美,几乎想晕死过去。   席恩睁开眼,缓缓凝视着眼前高挑纤细的女子。他见过这个人吗?印象里似乎没有。但是他见过女子身后的女巫。   女子渐渐远去,在空气中留了一阵余香。   待四周寂然无人,席恩缓缓摊开了双手,手心正紧紧攥着一枚被揉碎的紫罗兰花瓣。   恩雅。   【答应我,活下去。你一定要活下去。】漫天大火,世界被印成一片绝望的赤红之色,空气滚烫,露在外面的皮肤传来剧烈的灼烤感。   那个女人满脸都是血污,努力把自己推向地窖,锁好唯一的出口。   【活下去!不要憎恶这一切,活下去!】   女人最后的声音消失在屋顶的坍塌中。   【你是我的儿子,你身上有我的骨血。奥尼斯特家族从不会朝任何人下跪,不会妥协,除了众神……】父亲跪在古神面前,缓缓擦拭着长剑,目光坚定。   他像一只幼兽一样蜷缩着,惊惧不已。他不敢离的太远,躲在满是污烂水渍的地窖中,头顶传来腥臭和人肉烧焦的味道,传来女人还有孩童的嘶吼和哭喊,传来母亲的绝望和刀剑插入人体时的噗嗤声。   有人在这么呼唤他。他不敢入睡,不敢出声响。   浑身泡在冰冷又臭的水中,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刺眼的阳光猛地射入,他下意识捂住眼。   一个穿着洁白衣袍的男人缓缓走了下来。   【回到奥古斯的怀抱,从今天起,你是神灵的孩子。】   【神灵教你爱世间万物,教你清除一切污浊之所在,教你奉献自己的肉身。】   【从今天起,你叫席恩,名字取自古代圣人传里,负责执掌惩戒和火刑的神法守卫者。】   画面一转,梦境里,他独自行走在大火燃烧的灰白世界中,一个浑身漆黑羽毛长裙的女人立在不远处,静静望着他。   【孩子,投身于黑暗中吧。能清理万物的只有黑暗。】   【不要轻易向漫漫长夜屈服。】   【世界皆是污浊,唯有让他们得到净化】   他将花瓣洒落在水镜里。花瓣碰到水镜的表面,便化为齑粉。母亲的面容至今记忆犹新。   乌鸦女巫颇为复杂的看着一直安静的男子。事实上,当初之所以选他作为撕裂深渊和人界缝隙的人,正是因为她在深渊的水镜里,捕捉到了这家伙。   奥尼斯特家族一家被屠戮,活生生绑在长柱上虐杀,连尸体都被烧成了碳。传闻至今路过奥尼斯特家族的遗址,都会听到有鬼魂在哭泣的声音。虽然那只不过是风吹过破落房屋的声音。   唯一活下来的只有一个小儿子,那年才六岁,被教廷收养。   他心中压抑的黑暗是如此剧烈,而这份黑暗越是压抑,越是沉默,他对奥古斯神的敬畏之情越是浓郁,越是强盛。他把一切献给了神灵,甚至长大后对家族被杀戮一案都不再追究,也再也没有回过一次遗址。   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她们的引导之下,竟然成功撕裂出了一条缝隙,让她得以从深渊逃出。   这条缝隙不久之后就被神秘地抹去了,一点踪迹都没留下。   初阳升起之时,万物灿烂。   青灰色的山石连绵,高耸的山峰在日光下挺拔又高大,巨岩参差,怪石嶙峋。   唐叶和阿撒兹勒紧跟着红女王的护卫队赶到了山顶的古神神墓。   巨大的大理石石柱两两对立,在历史的风霜里,被风侵蚀,被战争折磨,地上积累着不少碎砖断瓦。到处都覆盖着幽绿的植被,奇异的藤蔓和花枝点缀其间。   从模糊的形状,仍然可隐约看到当年雕刻精美的装饰,华美奢靡,富丽堂皇。   玫棘深吸了一口气,一步步朝古墓的台阶拾级而上。古墓修建在神辉山的峰顶,云霓仿佛就飘在手边,云层触手可及。   她这次选了最为强大的精英骑士和术士保护在身边。这座古墓已经有几十年不曾开启,石门都被植被覆盖,四周散落着刻着复杂图腾的石头,分别是蛇、鸟、和鱼。   从这里可以料定,她是最早的那一个,妹妹还没有过来,是她快了一步。玫棘心中的压力终于感到轻了许多。这一路极为艰难,到处都是凶狠的魔兽和高级怪物,她几乎损失了一半的人手。   【如果那女人直接死在半路上就好了。】玫棘忍不住得意的想。   她之所以能如此轻松,正是因为阿撒兹勒和唐叶一直全程跟在后面,阿撒兹勒身上强烈的恶魔气息阻止了高级智慧魔兽的袭击,否则红女王根本不会这么快就到达。不过红女王并不知道这一切,只是以为自己运气够好。   红女王割开手腕,按照顺序,依次将鲜血滴在鱼、蛇和鸟上,这样的顺序排下来,轰隆一声,紧闭了多年的神墓门终于打开了。   里面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尘埃缓缓飞舞。   侦察兵和骑士立刻率先进去探查,负责照明的魔晶石飘在人群的上方,能照亮一小段前行的路。   唐叶安静跟在身后,始终隔着一段距离。   看阿撒兹勒的样子,大概是站在红女王这边了。谁掌权都和她无关,她只是单纯想知道刺杀皇后那帮人的身份,以及他们之间的关系。   或许这些事情之间有某种联系,她心想,现在自己寄宿的身躯才刚刚十五岁,但埋藏的秘密却让她折腾了如此之久,如果真的习惯了这个世界,放弃回到地球也不是不可以,反正青春还有大把。但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自己是被逼着前进,前面就是黑漆漆的甬道,身边便是自己所喜爱的人,这样的生活提心吊胆。地上白骨堆积,不知名的壁画和兽类的头骨,无数幽影如同诅咒如影随形,狂奔于古墓中,而她,艾莎或者唐叶,一直在探索和前进,心中却无所畏惧。   通往神墓内的通道曲曲折折,到处都是绊脚的古藤蔓和锋利的石块。前面偶尔传来惨叫声和搏斗的声音,过了一会又停止了,待她路过时,只能看到脚边惨死的身体。   穿过通道处的石门。   忽然,玫棘停了下来。   路已经死了,进入通道的石门,赫然是一个大殿。在所有人进入之后,石门彻底封死,神墓中的空间格外空旷,仿佛是凿空了整座神辉山,就是为了造一座墓。   一株巨大的植被横亘在路中央,周围的骑士和术士面露寒色。   这株植物——长着一张人脸。   守护之腾嘉德戈尔曼,被记载在书籍里的古神护卫之一。   那株植物被忽然吵醒,巨大的藤蔓忽地抽起,整个身子盘旋着立了起来,足足塞满了整个大殿。   玫棘双手抖,但女王的尊严不允许她胆怯。她朝前迈了一步,勇敢举起了手中的皇室徽章。   嘉德戈尔曼睁开了双眼,那双眼是两朵形状诡异的花,花蕾位置着红色的光。   它本来已经做好了攻击的姿态,但看到徽章,迅速猛横扫的藤条迅速停了下来,堪堪停在玫棘身侧,险些就打中了她。   只不过是一小缕藤条无意劈在四周的石墙上,就劈出了深深的痕迹,可见其力道之大之猛!   “通行。”   冷冷的像是机械一样僵硬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层叠着传了出来。   玫棘松了一口气,从嘉德戈尔曼身边穿过。   那些护卫们却被猛地击飞,身后一片惨叫,到处鲜血淋漓。   术士连忙念起吟诵咒语,牢固的护盾也挡不了多久,他们一边掩护着骑士一边迅速后退,根本不敢前进半步。   玫棘不可思议对着嘉德戈尔曼大喊,“为什么只有我能进来?他们是我的护卫,请你放他们通行!”   一根藤条不留情面,狠狠从她脸色劈过,抽在了她身后的石壁上,赫然出现一个大洞。   藤蔓带过的罡风在她脸上留下了一道擦伤。   玫棘立刻疯狂叫道,“你们守在殿外!不要再前进!”   术士们互相对视了一眼,“撤退!守卫队迅速撤离!”   可是石门却牢牢关着。   这道门只能从通道内进来,但不能再出去,是个单向的机关,一旦进入石门,相当于就直接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人群尖叫哭喊着逃命,难逃惨死的下场。   玫棘脸色发白,这是她最精英的护卫队,如果下面再遇到危险,就只有她自己了。可她不敢停下来,只能硬着头皮前进!   在唐进入石门后,看到的便是满地破碎的尸体。   石门悄然闭合,已经和整个山石化为一体,无法再打开。   唐惊讶看着前方的庞然大物,“嘉德戈尔曼,自然女神亲自培育的守卫之一。真想不到,它竟然守在这座神墓中!”荆棘皇庭管辖的神墓里竟然有这样的存在!   “它守的可不是这座神墓。荆棘皇庭还请不动这样的高级守卫。”   “难道它守的是荆棘之心?”   阿撒兹勒点了点头。   巨大藤蔓互相缠绕成了一个人的形状,立在大殿里,绿色的枝叶极为茂盛。   “不准前行!”   声音从每一片藤蔓上的叶子传过来,窸窸窣窣,一声跟着一声,就像是吵闹的蜂群一样嗡嗡作响。   阿撒兹勒毫不畏惧往前踏出了一步。   数十只巨大的藤条在嘉德戈尔曼身上飞出,像是无数条自由扭动的长蛇,疯狂抽打。   “你的速度跟的上来吗?”阿撒兹勒问道。   “当然可以!”唐叶立刻松开了双手,捏碎迅速捷石,“我可以避开这些藤条,剩下的交给你了!”   脚下的速度猛然提升,她轻飘飘跳跃在半空中。每一颗迅速捷石带来的敏捷提升大概能维持半个小时。   好几次藤条就从她后背不到半米远的位置抽过。这些藤条又密又多,几乎布满了整个空间。   阿撒兹勒迅速借着藤条跳到嘉德戈尔曼的肩膀位置。   嘉德戈尔曼浑身坚不可摧,布满尖刺,唯有头部是最脆弱的位置。他已经知道要攻击什么地方了,可偏偏这些密集的藤蔓令人厌烦。   漆黑的雾气可以腐蚀植物,但是刚腐蚀完第一批藤蔓,下一批又会长出来。而且每一根藤蔓都会无限分叉,密密麻麻,防不胜防。   对半神裔来说,元素攻击根本无关痛痒,火攻无效。只能靠黑暗之力腐蚀。   不愧是半神裔的高级守卫,它的再生能力强大到可怕的地步,难以彻底消除。   “你还能撑多久?”阿撒兹勒大喊出声。   照这个度下去,虽然他终能磨死嘉德戈尔曼,但他不能保证在此期间唐叶会不会受伤。   唐一边躲,一边数了数口袋中的迅速捷石。   “还有四枚!”   四枚,也就是两个时辰。这时间不算宽裕。   要动用恶魔形态吗?   这是一个艰巨的决定。动用恶魔形态纵然可以迅速杀掉眼前的家伙,但恶魔形态会失去意识还有理智,他不能保证在这种形态下会不会误杀了唐叶。   不到最后一刻,他绝不会轻易放弃人类的形态。   唐叶躲过一根藤条,却忽地被藤条上忽然分裂出的细枝狠狠抽在腰上。   顿时撕出一条口子。   片刻间,度放缓。这就是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几十根藤条迅速包围而上。   眼看越来越近,阿撒兹勒眼中一急,幽绿的瞳孔迅速暗化,繁琐的图腾即将爬上脸颊,手背一片片冒出漆黑的细鳞,如幻影朝她冲去。   唐叶惊恐地看着已经扑到身前的无数巨腾,猜想着会不会被一击毙命。如果没有一击毙命,她还可以复原。   那些藤条带来的罡风几乎已经割到了她的脸上,头发猎猎飞扬。   在即将碰到她时,却急停了下来,猝不及防!   唐叶闭上眼,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她刚刚将身体调整到了最佳防御状态,可是却忽然没了动静。   她犹豫着睁开眼,所有的藤蔓都已经围到了她身边,将她包围成一个球。   此时,嘉德戈尔曼机械僵硬的声音忽然响起,“大人?” 第74章 群狼的魅影【七】   大人?   难道是在这么叫自己?   布满倒刺的荆棘藤蔓编制成的巨大形体就停在离自己不到十厘米的位置,只要再靠近一点,她就会被扎成肉酱,并且无处可逃!   可是嘉德戈尔曼的动作却忽然停了。   每一根藤蔓缓慢散开,藤蔓上尖锐的毒刺也一根根收进了根部中,只留下光滑碧绿的脉络和新绿的柔叶。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   死里逃生,后背已经全是冷汗。   唐叶迅速冷静了下来,心脏犹自剧烈跳动。她不敢放松,全神贯注,屏住呼吸,小心翼翼观察着对方的动作。   现在她被困在这堆藤蔓编制的网状物里,嘉德戈尔曼刚刚松开了一两条,在她的头顶立刻露出一个小口子,她毫不犹豫跳了出来,气喘吁吁跑到阿撒兹勒身边。   整个空间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的植物都停止了攻击。巨大的藤蔓缓缓收缩,对方已经撤下了战斗形态。   唐叶腰间狰狞的伤口正在快复合,不消片刻已经完全看不出痕迹来了。   “大人。”嘉德戈尔曼再次重复了一遍。   高高低低的声音,犹如风吹过屋檐下的铃铛,层层传来,冰冷僵硬。这是独属于植物的刻板声线,像是枯树枝划在铁皮上的刺耳声响。   “你说的大人……难道是我?”   嘉德戈尔曼两朵由花蕊组成的双眼睁得大大的,它庞大的身躯俯了下来,一条碧绿色的细藤轻轻缠绕在唐叶的腰上,把她举到了半空。   和之前的气息不同,这一次,它身上是相对平和友好的感觉,没有半点杀气。   唐叶镇定和它对视。   一片嫩绿的叶子轻轻拂过她的额头和双眼。   她一动不敢动,生怕行为会忽然触犯到什么。目前还拿捏不准对方的脾气,甚至也摸不清对方的目的。   “是的,大人,我已经等待您许久。”   不可能!   瞳仁猛地紧缩,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你在这里是为了等我?”   “属下根据主人的命令,特地在此等候您。”   “既然如此,可否能让我们通行?”她犹犹豫豫地开口,现在对方停止了攻击,从敌对态度变成了友好,这绝对是个有利的信号。   她本来以为这家伙会稍微犹豫一会,没想到嘉德戈尔曼竟然直接同意了,还温柔的把她放到了殿内,两片叶子很贴心的给她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唐叶惊了,竟然这么容易?   她正要走,后背又被一根藤蔓轻轻拉住。   “主人命令我在此等候您,是为了给您一样东西。”在少女不解的眼神中,嘉德戈尔曼从身体内掏出一枚古老的手镯,通体墨绿色,“主人说,您会用到它的。”   手镯质地很沉,不知是用什么东西打造的。她接过手镯,嘉德戈尔曼便仿佛寿命到了尽头一样,庞大的身躯迅速蜷缩、变小,直到变成了一颗灰扑扑的种子,没了半分动静。   阿撒兹勒半信半疑来到她身边,强忍着剧痛将已经魔化的手恢复到原本正常的人类形态。   唐叶把种子举到他面前,“嘉德戈尔曼变成了一颗种子。”   “看来它的使命已经完成了。盘踞在神墓里,看似是在帮荆棘皇后看守荆棘之心,却没想到是在等你。”阿撒兹勒举起种子仔细观察了半晌。   “为什么……在等我?”似乎嘉德戈尔曼还提到了某个主人。主人又是谁?它还什么都没说清楚便衰竭了。   阿撒兹勒眉宇间浮现出一抹复杂的神色,低低开口,“能支配嘉德戈尔曼这种半神兽的家伙,或许是已经隐匿的古神一族。”或许他应该回去好好问问费利克斯。   早在神廷里,他就知道唐叶的血脉不同寻常。但那时他只把她当成了某个古老英雄的后裔。   可是现在看来,似乎事态并不简单。   风之圣灵费利克斯现在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费利克斯回报恶魔的时间到了。   无论是谁在后面操控一切,他都必须要找出来。但凡是唐叶有关的内容,他都决不允许有其他人插手。   ……   漆黑的通道里,满地碎石。还好有夜罚人在,她可以坐在夜罚人的肩膀上。这里地形陡峭,不适合急前进。一路上她们看到了不少护卫的尸体。   姐姐果然还是快了一步。   或许母亲给她的图纸本就不公平。她绕过了断崖,若不是有夜罚人在,她恐怕还不能保证自己能全身而退。   忽然,前面的侦察兵放出危险的示警讯号,夜罚人护着她往后退,幸而并没有真正的危险来临。夜莺一言不,示意夜罚人继续前进。没过多久,他们目睹了一地的惨景,到处都是浓郁的血腥味,到处都是人破碎的尸,地上污迹斑斑。   两只石像鬼忽地张开翅膀,从头顶飞了下来,呼啸着钻进了恰好开合的石门。   看来姐姐在这里遭遇了大型的战斗。夜莺告诉夜罚人,“慢慢来,注意四周的危险。”他们小心翼翼绕过大殿,直到再也闻不到身后浓郁的血腥味,她才敢叫夜罚人加快步伐。   前面的路干净了许多,空间越来越压抑,但稍微能看到一些光芒。色泽模模糊糊地重新回到了视线当中,古老的石砖呈现出灰青色。   这是一条横亘着的走廊,两边耸立着尖锐的山石,位于深灰山的内部,从走廊朝下看去,是翻滚咆哮的岩浆,空气一片灼热。   走廊前树立着一块石碑,石碑上的铭文显示:只允许两人同行。   夜莺犹豫了片刻,决定将铭文抛到脑后。她才不会傻兮兮抛弃那些护卫!   “要顺着这条走廊前行吗?”夜罚人问。   “我们必须到达神墓最深处。”夜莺目光坚定看着前方。   夜罚人警惕打量了一下四周,石廊看起来非常古老,似乎有千百年历史,所以显得格外脆弱不堪一击,到处都是破碎的桥面,偶尔有碎石坠落。   而四周似乎没有别的路了。   事实上唐叶和阿撒兹勒刚踏到走廊的石桥还没一半的位置,后方传来一阵诡异的轰鸣声,以及后方护卫队的惨叫声。   唐叶立刻心领神会,“是夜莺赶上来了!走!这座桥怎么这么脆啊。”   “荆棘皇后原本的意图便是只让两个女儿通过,自然会设下机关。”   她无奈点点头,“等会出去就麻烦了。”   “那女人一定留好了后路。只是死的太快,一切都没交代清楚。”   石桥竟然开始坍塌!唐叶暗自叫苦,这荆棘皇后真是害人不浅,藏个东西还这么折磨人。   巨大的碎石不断坠落,整个桥面摇摇欲坠,下方的岩浆凶厉咆哮,似乎随时会喷上来!   阿撒兹勒抱住唐叶,猛地高跃到半空中,借着那些从头顶下坠的巨石,一步一跳,迅速飞驰到了对面。   身后,传来巨剑劈碎石块的声响,以及夜罚人的大吼。   有夜罚人这个神裔在,夜莺自然不会有任何危险。但是那些护卫就没这么好命了,纷纷惨叫着坠入了沸腾翻滚的岩浆中。   夜莺气的直抖。这座走廊通过又一道形状更为高大的石门,石门内,半空中,坐落着一个巨大的圆盘,圆盘四周靠四根走廊支撑,悬浮在岩浆之上,四周没有栏杆,一旦跌下去,便是必死无疑。   圆盘中央是一道传送法阵。但是法阵并没有被开启,姐姐的身影终于显露了出来,她站在传送阵前,似乎是在想方法如何开启传送。   唐叶和阿撒兹勒在隐形法阵中安静看着脚下发生的一切。   玫棘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立刻转过身来,目光再接触到夜罚人那一刻,满脸震怒,手指猛地一指,眼神尖利愤恨,如烙铁一样狠狠戳在夜莺身上,“你终于来了,妹妹。不可能!为什么他也能进来!?”   “这还得多亏好姐姐给我开路呢。”夜莺笑嘻嘻道。   玫棘气的脸色发白。   现在对方有两个人,她只有自己,形式严峻。可是这法阵该死的没有任何反应,就像是个死物。   当即,行动比思想更快,冰蓝色的幽光带着噼里啪啦的闪电甩了出去。   他们现在都站在圆盘上,四周便是沸腾的岩浆。这一击若是打实了,夜莺一定会被打落到岩浆里,尸骨不存。   然而夜罚人也极快把夜莺一拉,用巨剑挡在身前。冰蓝色的光球撞击到巨剑上,轰隆一声,夜罚人被击的倒退了几步,堪堪才停下来,惊人的撞击之声让人耳膜生疼。   “好样的,夜罚人,快杀了她!”夜莺立刻拍手大笑。 第75章 群狼的魅影【八】   “抱歉,女王,我不能这么做。”夜罚人双手拄着剑,退立到一侧,目光坚定。   “你在说什么?难道连我的命令也不听了?”夜莺气的大吼。   “这是您和红女王之间的争夺,按照荆棘皇后身前的遗言,属下不能参与。”   “该死!”夜莺尖叫道,“就不能把那个已经死了的臭老太婆放一边?现在我才是女王!”   玫棘闻言大笑,“你听到了吗?现在是我和你的时间!这样才公平!既然想要王位,就来和我争取。”   “哼,从你的嘴里听到公平这样的字眼,真是可笑!姐姐,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   夜莺脸气的通红,眼看夜罚人真的一幅不插手的架势,立刻举起权杖。深紫色的光芒无视玫棘周围的电流护盾,猛地攻击而去。这强大的冲击让四周的岩浆沸腾的更加猛烈,使得周围元素陷入了狂乱之中。   空气在迅速升温。   玫棘躲过了这一击,她身后的岩石壁却没有幸免,被击中的地方迅速坍塌,在深紫色的绚丽飞弹里化成了尘埃,跌入岩浆中去了。   玫棘肩膀一阵痛,看来妹妹是在动真架势。只要夜罚人不插手,她相信自己还有一定的胜算。   两人目光在空气中交接。   既然是下狠手,就不会有任何的客气了。玫棘以牺牲自己防护力的方式,迅速将力量加到了度上,如幻影一样出现在夜莺的身侧。   在她的袖子里,刷的一声伸出一柄锋利的匕首。   元素护盾虽然能抵抗大部分伤害,但主要防御的还是元素类型法术伤害。而玫棘使用的完全是高爆力匕首攻击,夜莺的法术护盾根本不能抵抗这么强大的物理劈刺。   元素护盾出现了一条裂缝。   匕首划中了她的胳膊,饶是她再强行躲避,却难逃这一次的猛攻。   只是夜莺没想到,自己的姐姐竟然会如此擅长使用匕首。   她不喜欢这种被伤害和压制的感觉。   事实上,她厌恶极了玫棘,厌恶极了这个是自己姐姐的女人。从小,母亲更喜欢姐姐,姐姐就像是耀眼的玫瑰,美丽聪慧,夺去了她的一切。以至于当她被玫棘和希尔德的恶作剧陷害,失去了身体成长的能力,也无法向母亲道明一切。   因为母亲根本就不会相信。   在荆棘王后的眼中,只有最优秀的孩子才值得嘉奖。她清楚记得母亲当时失望的脸,尤其是当莱西特告知母亲,她永远只能维持着幼儿身躯之后。   大概正是因为如此,莱西特对她格外照顾。母亲也将夜罚人赐给她当玩伴。   可是她不满足,并不满足!凭什么那个害自己不幸的姐姐可以获得全部宠爱?凭什么自己只能维持着这幅该死的样子直到死去!   “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和你争,一点也不!姐姐,可是我现在非杀掉你不可呢。”夜莺捂着流血的胳膊高声尖笑。   一圈圈强烈的能量波动从身体周围散开,金色的发丝膨胀飞起,无风自动。惊人的杀气爆发开来,她的法杖立刻变成了纯粹的绿色。逼人的诡异绿光向玫棘起了致命攻击。   一直在半空中遁形的阿撒兹勒忽然沉了下眼眸,“有人帮了她。”   “好强的力量,似乎比上一次在君临交手更要强悍。”   “有人借给了她力量。她现在身体里还流窜着另一股魔力,但这股魔力并不属于她。”阿撒兹勒立刻想到了乌鸦女巫,眼神冰冷。   你们想帮黒女王吗?那他就偏偏不如她们的意!   纵使有法力给度加成,玫棘的动作更为敏捷,但是她很快就发现,夜莺的魔力似乎就是用之不尽,这样下去,她迟早逃脱不了。   该死,夜莺现在的力量已经到如此地步了吗?玫棘愕然。   巨大的力量光波爆发开来,从悬浮着的圆盘中央横扫向四周。夜罚人猛地将剑深深插在巨石里,以此稳住身子。强大的能量波动迅速压缩了空间的体积,引空气扭曲。   玫棘以为自己死定了。   却偏偏有一道诡异的漆黑光芒悄然射向了光波中心的位置。正在施法的夜莺,此刻出于防御力最底下的状态。她断然想不到会有人在这种时候忽然袭击。   夜莺的权杖竟然被活生生震出了手!施法被打断,本身也会受到极大的损伤,喷壶一口血。与此同时,后背传来一股吸力,刚刚被扭曲的空间恢复原状,而她位于阵法的中心,由于空间刚刚在这里被压缩的相当严重,所以一旦撤销,她立刻被恢复的空间弹飞了起来。   夜莺胸口直痛,血液顺着嘴角流出。   她可以断定,自己被偷袭了。   光波能量冲击太大,圆盘四周部分已经被震碎,正缓缓破碎坠落。   她猛地抓住一块边缘的石砖,想要爬起来。然而一道漆黑的影子却覆盖在自己身上,抬头一看,正是姐姐玫棘。   她不能输!决不能输在这里!但是,她现在必须杀了玫棘,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玫棘站在她面前一动不动,神色复杂,锐利开口道,“妹妹,瞧,现在是时候做个了断了。我们之间只能活下来一个。”   夜莺死死盯着她,却忽然留下了眼泪。   这张只有九岁的稚嫩面庞上浮现出可怜的神色。   玫棘愣了愣,手停顿了几秒。这就是这停顿的功夫,她听见夜莺用虚弱的、令人心疼的软糯声音低低哀求道,“姐姐,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偷偷翻墙去看骑士的比武大赛吗?那时候母亲惩罚我们不准吃中饭,于是我们就溜去厨房吃剩面包。”   玫棘晃了晃心神。   夜莺露出了难得脆弱又柔软的一面,“自从长大后,我们说话的机会越来越少了。而且我又成了这幅长不大的样子。姐姐,其实我一直很羡慕你,因为你拥有完美的身躯,你才是天之骄子、未来出色的继承人。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和你争,只是我嫉妒心作祟,你太完美了,我却一无所有。我知道,我们两个终有一个人会消失。我不后悔,我这样的身躯无法成为一个女皇。姐姐,你还记得我们一起骑着马跨过栏杆吗?”她的声音越说越软,仿佛能钻到人心里。   玫棘眼神不由得变得温和了一些,叹了口气,“夜莺。我会厚葬你的。”   “我没有别的心愿了,这是母亲赐给我的徽章,只求你能送到母亲陵墓边,让我的灵魂陪着他。若你愿意帮我,我可以让夜罚人不追究你杀我之事。”   一开始玫棘还不愿意,可听到夜罚人,她心中一惊。是的,现在盘上还有一个夜罚人,不能掉以轻心。   玫棘只好点了下头,伸手去接她手中的徽章。   就在这一瞬间。   碧绿色的长藤迅速顺着夜莺的手缠到了玫棘的胳膊上。   玫棘发出一声尖叫,被狠狠往后一拽。   夜莺就借着长藤将玫棘甩出的力道,猛地从破碎的边缘处爬上了圆盘。   “你!夜莺,你!!!!”   玫棘一边下坠一边尖叫道,目光里变得从未有过的愤怒和绝望。   “真是愚蠢啊,姐姐。我可是,真的讨厌你到,想让你赶紧死掉啊!”   夜莺冷冷看着她下坠的身躯,嘴边,爆发出一阵银铃似的稚嫩笑容。   玫棘的身子即将在被岩浆吞噬的一刹那,空间忽地扭曲,她被强行传送了出去。   夜莺表情瞬间冷了下来。   该死!她就知道,这个神墓里竟然被强行设定了空间保护!早知道她应该先杀了玫棘再把她扔下去,这样空间也没办法保护姐姐了。   灰尘中,她犹如一个绝代女王,缓缓站了起来,朝夜罚人走去。   圆盘上传送阵的开启需要一只眼睛的献祭作为代价。虽然说献祭自己的一部分灵魂并不会死去,只会削弱大部分力量,可是她并不想这么做。   然而在刚才的自相残杀中,红女王作为输掉的一方,已经被强行传送到了神墓外,夜莺一阵后悔,早知应该杀了她,至少还能挖出眼睛。   可是现在圆盘上只剩下夜罚人和她自己,走廊石桥也已经断了,唯一能出去的方式只剩下传送阵。   她立刻开口,“夜罚人,你是否愿意对我忠诚?”   夜罚人:“是的,女王。”   “你是否愿意为我献出一切?”   夜罚人抬头看了她一眼,缓慢点了一下头。   “那么,献出你的双眼吧。传送阵的开启需要消耗灵魂力量,既然你说对我忠诚,就表现出来吧。”   夜罚人安静看了夜莺片刻。   他保护夜莺这么多年以来,这是第一次感到了难过的情绪。虽然身为护卫,为保护主人而献出自己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可是此刻,不知为何,他却有了另一种情绪。   作为骑士,一旦献出双眼,他或许还活着,却永远无法像以前那样战斗了。   在他模糊淡远的记忆里,虽然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晰了,可是似乎是有这么一段时间,有这么一个模糊的身影,每当他站出来大喊我是剑与盾,想上前厮杀时,总被拦了下来。那个会担心自己生死的人,究竟是谁呢?他已经无从得知,甚至以后都不会知道。   夜罚人将巨剑很珍惜地一遍遍抚摸着。   这把剑陪伴了他二十余年,是他的朋友,是他的伙伴,生死不离。   夜莺不耐烦道,“快点!”   他回头深深看了夜莺一眼,步伐坚定来到传送阵中央,脱下盔甲。   法阵立刻运转了起来。   眼球传来剧痛,令他差点昏死过去。法阵竟然在一点点抽取他的眼睛。   身体不由自主旋转,往事一幕幕回放。   心脏也跳的越来越慢了,眼看传送阵的阵纹即将成型,一道女音忽地插了进来。   “让一个强大的护卫就这么瞎掉,岂不是太可惜了!”   在唐叶开口的一瞬间,法阵立刻静止了下来。夜罚人好似脱水了一样晕厥在地,眼睛部分尚且还是完整的,却已经渗出了血。   唐叶亲身体验过看不见的痛苦,她可不想让这种痛苦蔓延下去。   夜莺立刻寻声望去,“竟然又是你们!?”   “是啊,是我们,两个无聊的观众而已。”唐叶冷冷道。   好端端的夜罚人被搞成这样也是没谁了,唐叶现在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放心,可爱的小女王,我们不是来阻拦你的,而是来帮助你的。”阿撒兹勒笑眯眯道。   “我可不信!”   “每个人看到我都说不信,可是他们后来都相信了。”阿撒兹勒淡定道。   相信你才怪!夜莺一脸见了鬼似得表情,可偏偏身边已经没人来援助,夜罚人又半死不活的晕在地上。   唐叶赶紧把夜罚人扶出传送阵,对夜莺道,“这道传送门需要眼睛献祭才能开启。夜罚人是神裔,让他以这种方式损失视力,实在是太浪费了。不如这样,我们帮助你开这道传送门,让夜罚人活着。”   “得了吧,天知道你们有什么目的!”自从上一次交易过后,她打死都不会再相信眼前两个恶魔!   “我的目的是让他正常活下去。”   “不过一个护卫罢了。”夜莺嗤道。   “既然不过是一个护卫,那么用来做交换条件,应该没关系吧?”阿撒兹勒从容道,“帮你开门,帮你拿到圣器,你只需要付出他而已。”   “如果我说不呢?”   “那么我们就会迅速带走夜罚人,让您一个人在这里,直到您被困死在这里。”阿撒兹勒轻飘飘道。   夜莺眼眶一片通红。   “别忘了,我们是在帮你,夜莺女王。如果刚才我们插手,恐怕活下来的人就是玫棘了。您难道还不知道吗?我们更愿意让您成为女王。您才是我们心中优秀的那一个,我们相当乐意为您效劳。”   她眼中的疑惑之色稍微缓和了些,心中却一阵后怕。没错,如果刚刚这个恶魔插手,她不能保证自己能活下来,或许这一次他的话语可信。   她妥协着点了点头。   幽幽的光在阿撒兹勒手中亮起,瞬间点燃了传送阵。对恶魔来说,最不缺的就是这些奇奇怪怪的肢体   一个巨魔的眼珠子被放到了传送阵上,传送阵开启了,上面却有人数限制。一去一来,仍然最多只允许两人。   “让我陪您同去吧。”阿撒兹勒幽绿的眼中散出蛊惑之术,“前方或许还有很多危险,您现在是一个人,不能确保能活着返回。至少我能保证您成功。”   “我该怎么确保你说的话是真的?”   “很简单,恶魔的行为受交易规定约束。”阿撒兹勒手一挥,空气里浮现出一些金色的线条,编制成了一个个文字,“现在,由我充当您的护卫,确保您成功取到圣物,并安全返回。”   他每说一个字,空气中的金色线条便拼成一个字。   “有这份契约在,难道您还害怕我做出什么其他的行为来吗?”   夜莺死死盯了恶魔半晌,这才点了下头。   这种金色的约束契约具有单方面的约束能力,可信度相当强。一旦违反,会对被约束者造成巨大的创伤,夜莺很清楚的明白,这个条例对自己是有利的。   可是她却错算了一点:恶魔从不会吃亏。   阿撒兹勒交代唐在原地等她,待他们一踏入传送阵内,四周立刻亮起耀眼的光芒。   光芒消失后两个人也消失在原地。唐叶赶紧从怀中掏出修复药水往夜罚人嘴里灌。   传送阵的另一端是神墓最深处的宝藏室。   中央有一个高高的石台。   一顶王冠就漂浮在石台上,王冠中央镶嵌着碧绿的石头。   四周潜伏着不少活着的石像鬼。这些石像鬼张开狰狞的牙齿,袭击而上,但都被阿撒兹勒一一驱散。   夜莺缓缓来到了荆棘之心面前。   双手已经捧到了王冠。   阿撒兹勒忽然开口,“你知道为何这顶王冠叫做荆棘之心吗?”   “为何?”   “王冠中央镶嵌的宝石,是自然女神的一颗眼睛。传闻自然女神的眼代表生命,可是人类并不能很好的运用它,也不知如何唤醒它,所以只好把它打造成王冠。尽管如此,它仍然拥有强大的兴盛能力,拥有它的国家会兴旺繁盛起来,因此才有人传言,荆棘之心是王权的标志。”   “那你的意思是,你知道如何唤醒?”   “唤醒它的方式很简单呢。”阿撒兹勒缓缓来到她身边,唇边噙着诡异的笑容,“只需要一个贞洁少女的灵魂。”   夜莺双眼爆出光彩,“一个少女的灵魂?”宫廷里可爱的侍女实在是太多了,到时候随便找一个来献祭就好。   可是笑着笑着,她忽然察觉出阿撒兹勒看她的眼神相当不对劲。   夜莺脸上浮现出一丝惊慌,“难、难道你是想……”   “瞧,多美好的少女身躯,至今应该还是贞洁吧?”阿撒兹勒的目光犹如打量一件冰冷的无机物,缓缓将她从头看到了脚,冷冷道。   “别忘了还有协议在!你承诺过让我安全返回!”   “是呢,亲爱的小女王,我承诺过你安全返回,可没郑诺过你的灵魂也一并返回。”   夜莺迅速召唤自然元素,然而,这些元素竟然都被对方像是玩猫捉老鼠一样的打散了。   “如果你敢伤害我,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作为一个恶魔,我很早就劝告过您,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呐~”   夜莺痛苦不堪跌倒在地。   灵魂被活生生抽取的剧痛根本令她无法承受。   她现在终于懂了,为何阿撒兹勒在圆盘上没有帮助红女王,而是帮助了她!   “为什么?为什么!”   阿撒兹勒缓缓吸取着她的灵魂,就像是在品酒一样,眯着眼笑道,“因为我想要荆棘之心啊。没关系,亲爱的小女王,王位依旧是你的,我会抽走你的灵魂,重新灌进去另一个灵魂。你的身体还在,非常的安全。”   “你这个恶魔!”夜莺挣扎着开口,“你就不怕你做下的这一切暴露吗?你就不怕跟着你的人类少女知道吗?”   白皙的手指抚摸着夜莺细腻的脸蛋,“这里只有你和我,你说,谁会说出去呢?谁会告诉她呢?你认为,她相信我,还是相信你?”   夜莺出恐怖至极的痛苦尖叫。   她愤恨的看着眼前之人,视线越来越模糊。在她意识清醒的最后一刻,恶魔脸上温柔优雅的笑容,仿佛已经印入了骨髓。   在她灵魂离体的刹那,王冠上的碧绿色宝石忽然散出刺目的光芒,又渐渐淡了下去。   阿撒兹勒掌心的利齿里吐出一颗漆黑的灵魂。现在没有了灵魂的夜莺已经成了一具活木偶。   他在她额头轻轻一拍,漆黑的灵魂便钻了进去。   夜莺脸上重新浮现出了属于人类的表情,但是表情十分僵硬又别扭。   【夜莺】坐了起来,冷漠的打量了一下自己,对阿撒兹勒开口道,“这就是你承诺给我的帮我找的身子?怎么这么小啊!”   “有就不错了。”   “怎么说也要大一些的。”【夜莺】不满道。   “不想要?我帮你现在就毁去,如何?”   “别别别,先凑合用吧。”【夜莺】露出一副苦脸,是的,现在,夜莺的身体里,是一个男人的灵魂,“早知道当初在后山那唤醒你记忆的时候,就该给你灌输一下正确的审美。” 第76章 群狼的魅影【九】   寄宿在夜莺身体内的男人现在心情,简直郁闷的要死。   痛不欲生啊。   好歹他也是深渊赫赫有名的镰刀仲裁者,仅次于死神的狩猎镰伤。   变成妹子也就算了,怎么着也得给他找一个大胸细腰长腿的肉身,结果忽然变成了平胸矮个子萝莉音的幼女!   天啦噜,到时候一定会被深渊那群老家伙笑话死的。   镰伤苦兮兮道,“喂,兰啊,你看你好魔做到底,这给了我身子,不如顺便对我负个责,养养我什么的。我对人间人生地不熟,借你家客厅睡行不?”   阿撒兹勒声音非常清冷,直接给了他一个闭门羹,“不行。”   “啊啊啊啊咱们是兄弟,兄弟啊!”九岁少女使劲拍打着阿撒兹勒的肩膀,结果被拍空了,力道太大,直接把自己掀在了地上。   “我家里已经养的有人了。”他面不改色道,“而且你现在是一个女王。”   “放心,咱内心是个男恶魔,又不诱惑你。”镰伤更加无语了,稚嫩的小脸耷拉着,粗声粗气叉腰道,“早听说你在外面找了个小情人,竟然是真的啊?这人类有什么好的啊,一戳就死了,一百年就死了,马上就死了。”   一双冰冷暗绿的眼淡淡盯着他,雪似的眉心微聚,阿撒兹勒捏起荆棘之心缓缓朝外走,漫不经心道,“再说下去,你也快死了。”   镰伤:“……”见色忘义,不带这样的,坏人,她要去用小萝莉的样子找老家伙们告状!   嘿嘿嘿~   夜罚人已经转醒,可看到石柱便那个娇小幽魅的身影时,英俊如刀削的面庞上浮着淡淡的疑惑之情,紧紧抿着唇。   那少女身形一转,露出一张精致可爱的容颜,手背上缠绕着繁琐的符咒银链,腰间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法印石。   他虽忽然想不起这少女的名字,却忽然感觉到了身边气氛的变化。   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和惬意,这是她带给他的平和之感,令人心旷神怡。   唐叶眼中闪着浓浓的笑意,“你终于醒啦?先别急着睁开眼,要恢复一会儿才行。”   夜罚人随手一摸,摸到了几个硬硬的玻璃细口瓶子,瓶子里才残余着恢复药剂的味道。   出于礼貌和尊敬,夜罚人低低开口,碧蓝色的眼中一片澄澈,仿佛天上的云海,“尊敬的小姐,请问你是?”   “都说了别急着睁开眼,我是唐,你可以叫我唐小姐。”   夜罚人立刻乖乖把眼睛闭上,这时,他脸上的刀疤更加明显了,从左眼角一直横贯到下巴的位置,一闭上眼,就会连成一条长线。   唐。   某个模糊的面孔闪现在记忆深处,很快又消失不见了。   他认识这个人吗?   如果不认识,为何会有一股强烈的熟悉感……   “我是夜罚人,夜莺女王身边的守卫。”夜罚人沉吟了一会,还是把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为什么我还可以看得见?”   “我们保护了你的眼睛,来替夜莺女王开传送门。她们很快就要出来了。”   夜罚人有些意外,“你们?还有其他人?”   他越来越糊涂。   明明来到这个圆盘上,只有黒女王、红女王和他啊,可是现在,不仅多了一个小女孩,还多了另一个家伙。   “还有一个是我的……唔,男友。”唐叶咧着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笑的特别灿烂。   “哈,你说了什么?男友!”正巧传送到平台上的两人听了个正准,镰伤立刻挤眉弄眼叫道,“你是兰的小情人?啧啧,这怎么审美都一个德行,喜欢萝莉啊。”   阿撒兹勒淡淡看了他一眼,径直朝唐叶走去。   唐叶惊了,赶紧用眼神问:夜莺咋了?   阿撒兹勒用眼神回复:疯了。   唐叶:拿个圣物就开心疯了?   阿撒兹勒:嗯,大概是吧。   唐叶难以置信回头看着夜莺,感觉这个世界越来越奇幻了。   更不理解的是夜罚人。按照以前的惯例,夜莺总是会坐在他的肩膀上,可现在,夜莺一脸要死的抗拒表情,说什么都不行。   让我一大爷们坐大爷们肩膀上算什么啊!   镰伤气的呕血。   阿撒兹勒没理睬她,只是紧盯着夜罚人:“按照你之前主人和我的契约规定,我帮她拿到了圣物,免去了你失去眼睛的痛苦,现在,你应当成为我们的仆人。如果你有任何质疑,可以去向她确认。”   金色线条浮现在空气中,编制成契约书的样子,悬浮在夜罚人之前。   落款处,的确是夜莺的大名。   这种契约书只有本人才可以签下,这说明,夜莺是真的拿他当砝码了。   他从小被教导保护夜莺,主人叫他死,他就会死,主人叫他生,他一定会活着去见她。   夜罚人扭头用询问的眼神看向镰伤,眼里还含有一丝丝期待。   镰伤内心简直已经冷笑出声。   不愧是恶魔中最奸诈变态的兰大人,说谎使诈永远都是这么淡定可信的样子。   这个可怜的家伙连自己主人被换了灵魂都不知道。   不过就算是知道了又如何呢?   镰伤还真不打算把夜罚人放在身边,她并不需要护卫,兰明显是想要这个家伙,她可没想过和兰争,立刻就点了点头。   夜罚人转过身来,嘴角勾起一个惨淡的弧度,只觉得心中对主人的绝望已经到了极致。   “您会后悔吗?女王?”他再次低声询问了一遍。   镰伤:“当然不后悔,放心,兰会对你不错的。”   心中泛起一股苦涩,又被压制了下去。   夜罚人扛起巨剑,点了点头,“是的,主人。请允许我最后一次叫您主人。”   让一个骑士宣誓忠诚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一个忠诚的护卫会一切听从主人安排。唐叶思绪翩飞,心道夜莺何德何能有这样一个忠犬陪在身边,甚至和恶魔做交易,结果最后又甩出手,真算是白忙活了一场。   夜罚人忽然向唐叶走去,在她面前站定,然后静静盯着她。   这一刻,唐觉得自己也琢磨不透这家伙的想法了,毕竟她之前也没怎么了解这个大块头。   夜罚人却忽然单膝跪了下来。   “从今后,我是您的剑与盾!”   唐叶笑眯眯点了点头,“欢迎回来,大罚。”   阿撒兹勒像是宣布所有物一样把她紧紧抱进怀中,垂着眸道,“男友,嗯?”   唐叶脸瞬间红了,“怎么了?对这个称呼有疑惑?”   “没有。”额头抵着她眉心,阿撒兹勒的气息冷冷喷在她脸上,“这个称呼很好。”   她内心就像是吃了蜜一样甜,乖乖在他脸侧亲了一口。   身后立刻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镰伤像是见鬼一样捂着自己的眼,啊,前面这俩人怎么这么讨厌啊!谈了恋爱的恶魔和人类真可怕。   神墓内无法瞬移传送,面对翻滚沸腾的岩浆,只能靠短距离的空间移动来到达出口。   夜罚人打量着自己的新住所,却没想到,先来迎接自己的,是一只从天而降的粉毛肥鸡。   影魔简直是迫不及待的开始冷嘲热讽,“你家主子终于来了,你看看你,都胖成这样了!可算不用我来喂你了。”   天天喂一只粉嫩的鸡却不能吃,多痛苦啊!不让他吃人肉,可手边的鸡肉也不能吃,简直就是人间酷刑!   小粉鸡肉嘟嘟的屁股一扭,狠狠对着影魔的方向啄了一下,“唧!”   “哼!看他还要不要你!不要你就把你炖了!”   “唧唧!”   小粉鸡的屁股动了动,这才惊觉自己是一屁股砸在夜罚人的脸上。   夜罚人伸手把鸡拽了下来,满脸惊恐。   “唧唧,唧唧,唧唧唧唧~~~”   “唔,这是你养,哦,不,这是我们给你买的宠物,你看你喜欢不?”唐叶搓着手说道。   “你瞧,这鸡多可爱啊,多粉啊,多喜欢你啊!”影魔完全不怕惹事道。   似乎是为了印证这俩人说的话,小粉鸡赶紧用自己热乎乎软软的身子蹭了蹭夜罚人坚毅的手臂,嫩嫩的小脑袋就搁在他掌心,似乎是求抚摸。   夜罚人征战一生,见过养狼的,养亚龙的,养猎犬的,养鹰的,就是没见过养小鸡的。   然而,这似乎是新主人交代的东西呢。   那就……勉为其难养养吧。   阿撒兹勒在身后安静看着唐叶欢声笑语的模样,心不由得柔软了几分。   他的指尖,缓慢摩挲着一粒灰暗的种子。   若不是这颗种子提醒,他险些就要被眼前的美好景象所迷惑了。   离真相越近,他反而觉得,自己离她越远。   那一刻,内心传来的恐惧是如此强烈。   他独行了千百年,从未有过这种陌生的情绪。   一种即将失去的失落感,如重拳狠狠捶打在他的胸口。   待看到唐懵懂无知的笑容,胸膛的热度又渐渐恢复了几分,紧握的双手也不知不觉松开。   真是太危险了呢。   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自从魔魇利用席恩的肉身破开了他的防护法阵,他就清楚的明白:将唐叶留在某个安全的位置,是不可能的了,必须随时带在身边。然而即使是在身边,他都没办法彻底保证她安然无恙。   更何况,她身上还藏着这么多秘密。   或许更应该寻找一个完全隔绝又安全的地方,销声匿迹,永远陪伴着她,直到她变老、死去。   反正人只有不到一百年,而他的时间还有很多很多,之前设定的计划就算推迟一百年也无妨。   维持一个绝对的安全空间并不需要付出太大的代价。   思及此,阿撒兹勒暗沉沉的眼里忽然多了一丝笑意。 第77章 魔龙的狂啸【一】   家里现在多了几个人,吃饭的时候就变得很热闹。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晚上。   唐叶洗完澡,顺着脑海里朦朦胧胧出现的指引,几乎没花什么力气就在屋顶上找到了呆的阿撒兹勒。   她嘴唇微抿,扬起一抹淡淡的弧度,笨手笨脚爬过去。   头上星空烂漫,斑斓的辉光点缀在漆黑的夜幕中,衬出一轮漂亮的银月。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清冷的眸继续淡淡看着月亮所在的方向。   唐叶安静坐在他身边,不需要任何过多的言语。一种默契萦绕在心头,仿佛如此便够了。   仿佛是等了很久才有这么一宁静的片刻。   头顶明月高悬,晚风微荡。他的长发就轻轻飘在眼前,触手可及。唐伸出手,抓了一缕在手心,眉眼里俱是一股淡淡的心喜。   “真好。”她忽地开口。   阿撒兹勒回望着她,“什么?”   “我说这样真好!”唐叶眯着眼,语气里掺杂着掩饰不住的温柔,“我们都好久没有这样安静坐在一起了,我希望这个时间能够一直维持下去。”   娇小的身躯如幼兽般,亲昵的依偎在对方的怀里。阿撒兹勒屈着一条腿,让她把头枕上来,冰凉的指尖缓缓勾着她刚刚才长到肩膀位置的银灰色短发。   触手,是温柔的,独属于人类的体温。   “维持这个时间,有何不难?”只需要扩散黑雾让时间静止片刻便可以。   见他抽手欲动,唐一把牢牢抓住他的手腕,“你这样用法术干扰可不算。”   “那怎样才算?”   唐想了想,抱着他胳膊,笑的像一只狡猾的狐狸,“当然是不仅今天,还有明天、后天、大后天、下个月、明年……甚至一百年后,睁开眼都可以看到你,这才算。”   “这也不难呢。”阿撒兹勒勾起标志性的蛊惑微笑,“想要永恒的生命吗?想要永远的青春吗?来做个交易吧,可爱的小姐。”   唐叶纳闷给了他一个白眼,“得了吧,天知道这些代价是什么,就算你是恶魔,也无法脱离里面的交易法则。”   阿撒兹勒笑容蓦地蒙上了一层霜似的冰绡,轻轻道,“放心吧,亲爱的小公主,很快,我们就能过上平静的生活了。”他牵起她的手,放在手边仔细的舔舐着,潋滟着一双暗沉的眸,声若蜜毒,“只有我们两个,绝不会被其他人打扰。”   唐惊讶:“你不继续当恶魔商人了?”   他似笑非笑嗯了一声。   唐叶简直难以置信,这家伙怎么了,忽然要金盆洗手?她定定看着阿撒兹勒,却愣是没从他冰冷漂亮的脸蛋上看出任何可疑的东西,反而忍不住趴上去亲了一口。   果真自己变得越来越没骨气了。   在她的反复缠索之下,阿撒兹勒终于肯把荆棘之心拿出来让她看一眼。   荆棘之心需要灵魂才能唤醒,虽然阿撒兹勒把夜莺的灵魂献祭了进去,但此刻还是半明不暗的,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对此完全不知情的唐内心腹诽,这家伙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好东西肯定不会白白放给黒女王。自从知道他是恶魔之后,她就明白这家伙相当强大。从君临和荆棘的神墓一路走来,让她惊讶的不仅仅是他所展现出来的恐怖实力,而是这家伙从来行事无端,令人难以捉摸。   这样强大的圣器,荆棘皇后将之掩藏在神墓里,动用整个国家的国力去保护,甚至不惜连自己的女儿也算计在内。阿撒兹勒究竟要拿它做什么?   他的目的和想法,她从未真正得知,很久之前她就意识到,这家伙并非仅仅是她的契约黑龙这么简单。让高级精英恶魔心甘情愿过上普通的生活简直是痴人说梦,他花费如此大的力气来到人间,一定还有别的目的。精英恶魔一旦魔化失控,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她已经见识过一次。   正因为如此,之前她才很克制自己的情感,努力不想去爱上他。   但是现在已经晚了。   唐叶不禁背后冒出冷汗:她可不想现在既失身又失恋啊!   果然还是要好好给对方顺顺毛。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不安,阿撒兹勒从后背搂着她,“你在想什么?”   关心的话语,温柔的语气,贴心的动作,怎么看怎么都是好男友的标准搭配。   唐暗暗提醒自己,或许是自己想得太多了。既然已经接受了他并且坦白了心迹,就应该更加坚定。   “我在想你打算拿它去做些什么。”   “回收到深渊里,封存起来。”阿撒兹勒一点都没打算遮掩。   “荆棘皇庭的事情你还打算插手吗?如果日期没错,明天凯尔西纳泽就要被推上断头台了吧?”   “这种事情解决起来很容易,我并不觉得他能拒绝我提出的交易,不过,皇庭的事情现在已经和我无关。”   正在这时,佩恩忽地在楼下高叫,“乌鸦夫人到访!”   唐叶一愣,险些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乌鸦夫人来了?那女人来做甚么?那天差点被席恩用剑戳死,她还心有余悸,而且,这女人似乎和皇后的暗杀还脱不了关系。   “不见。”阿撒兹勒立刻冷冷回复。   “但是她已经进来了!那个恶魔!”这一次尖叫的是影魔,影魔苦着脸郁闷道,“好啊!我刚擦的地板!”   乌鸦女巫每次出场都自带背景效果,走哪哪掉黑色羽毛,影魔很悲伤的把小粉鸡抱进怀里,心中悲酸且绝望,“还是你好,鸡毛掉的也少,地都不用扫第二遍。”   小粉鸡很认同的点点头,“唧唧!”   阿撒兹勒身旁的温度迅速冷了下来,眉宇间含着十足的冰霜之气,满脸根本不愿意搭理的样子。   唐叶赶紧收拾好衣服下楼,乌鸦夫人姿势妩媚地靠在门口,暗红色的唇笑容妖艳,“幸会,唐小姐。”   竟然连她名字都知道了?   唐叶立刻就想关门。   一只雪白的手撑在门上,乌鸦夫人媚眼波光闪烁,胸姿诱人,“唐小姐,我可是专门上门来道歉的。看在深渊的份上,您可不能不给这个面子。”   唐叶往后退了一步,笑容里带着尖刻,“既然是乌鸦夫人亲自致歉,我就勉为其难接受这份心意了,现在你可以走了。”   “等等,”裙摆上华丽的黑色羽毛一阵微微抖落,乌鸦夫人望着他,朱唇轻起,“其实我来,是想和你谈谈事情的。关乎深渊普里阿摩之门,您不想听听吗?”   “不想。”她状似乖巧的回答道。   乌鸦夫人一咬牙,“如果我说这道门和兰大人有关呢?”   伸在半路欲施法的手,又收了回来,唐叶幽幽看着她,“你确定?”   “聪明人只和聪明人合作。”乌鸦夫人笑的婉转动人。   她沉默了一会,碧蓝色的眼眸里闪烁着狡黠的神色,“可是我们家我说了不算,撒大爷说了算。”   正说完这句话,不知何时阿撒兹勒已经到了她背后,冷不防抱住她的肩膀。   唐叶哆嗦的跟触电一样吓了一大跳,“你怎么忽然到我身后了?”   “因为你说我做主。”阿撒兹勒慢条斯理道。   唐叶:“……”   看见正主果然现身,乌鸦夫人脸色好看了很多,“兰大人,真是幸会。上次对您的失礼,希望您没放在心上。荆棘皇庭的形势已经变了,这背后,恐怕少不了您的功劳。之前说过的那些话,就让我收回。同为人界的恶魔,只有互相帮衬,才能立足呢。大人,不妨,让我们各自退后一步,来谈谈合作的事情吧。”   “听起来很诱人,但是不巧,最近我已经没有了这样的打算。所以,乌鸦夫人,请回吧。”阿撒兹勒的态度尚且客客气气,只是一双眼里已经隐隐流出不耐烦的情绪。   乌鸦夫人脸色一厉,察觉到自己失态,赶紧挤出一个不算太完美的微笑,“您不妨三思。和我们合作,只有纯粹的利益。您难道不想顺利返回深渊,拿到您想要的一切吗?还是说,继续要像流浪狗一样飘在人间?”   阿撒兹勒面带笑意,手扶到了门上,“请回去告诉你的主人,我现在并不想协商。”   乌鸦夫人一跺脚,猛地转身。   唐叶看着她消失的背影,疑惑又惊讶,“她来究竟是想做什么?”   “是想要荆棘之心。”阿撒兹勒慢条斯理道,“不过她打错了注意。乌鸦女巫是一个家伙的恶魔仆从,那家伙相当神秘。”   “那深渊普里阿摩之门呢?”她紧追着问道。   阿撒兹勒脸色一僵,垂着眼眸,叹了口气,“普利阿莫之门是深渊和人界的位面之门,由位面的秩序守卫者看守,但在百年前已经封闭了。你是想问我和这道门有什么关系?”他专注盯着她,“这道门是沟通两个平行世界的唯一联系点,我曾经是这扇门的主人。”   唐叶惊了,很危险地看着他,“界门的主人?你以前是界门的主人,为何一开始失去了记忆?”   “我曾有过一段时间守卫着那扇门,直到它被毁去,所以我才来到人间。不过那也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然后,就遇到了你。”   唐叶干笑了两声,“幸好那时候你还傻傻呆呆的。”不然就他这鬼畜变态的样子,她怎么可能接近的了他,肯定是沦落为被拐骗着去做交易去了。   谁能抵抗恶魔的蛊惑呢?   只需一点小手段,一双代表着黑暗的眸,一丝诱惑。   多少人类如飞蛾扑火,甘之若饴。   阿撒兹勒脸一黑,默默收紧了搂在她腰上的胳膊,心道爱上她其实是在恢复记忆以后。   未觉醒之前,这种情感尚且并不强烈。   觉醒之后,才渐渐知道了人类少女的美好。   不仅仅是作为食物的对象。   如果还是那条蠢龙,他想,自己大概会很“乖巧”的顺从真实想法,把她直接撕裂吞进肚子里,而不是用理智阻止自己。   大概是因为这扇门勾起了某些不太好的回忆,他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唐叶见好就收。可是她怎么会放过任何一个了解深渊和恶魔的机会?而且那个叫乌鸦女巫的恶魔很可能和自己有某些关联。   黑翼看起来并不是一个可以留下去的帝国了。   然而当她去询问影魔,影魔竟然一脸疑惑地回她:“深渊的狩猎都极为神秘,我也就认识兰大人而已。乌鸦女巫……听起来很耳熟。”   她几乎是马不停蹄的带着夜罚人直奔学者之巷,幸好那个叫做菲亚的学者还住在那里,满脸的眼珠子依旧很迷人。   菲亚惊讶地迎接着这个忽然到来的客人,看到唐的脸,立刻就懂了似得笑了,“你是想清楚了,所以来找我继续谈谈了吗?”   “您是学者,我想您懂得事情一定非常多,事实上我的确有很多问题想问您。”   “尽量问吧,没什么能难倒我。”   “您了解恶魔一族吗?”   菲亚所有的眼睛同时都睁大,显得兴奋又激动,“小姑娘,你上一次问我是问精灵,这一次又是问恶魔,看来你兴趣很怪异啊。”   “深渊的狩猎排名和身份,我只想知道这个。”唐耸了耸肩。   “稍等。”菲亚立刻掏出一个老旧的本子,翻开其中一页,“我只记载了百年前的情况,现在的倒是不知道。如果你想知道一百年前的排名,不妨看看这个。”   唐叶大致扫了一眼,并没有扫到兰或者乌鸦女巫的字样,心中反而松出了一口气。   “你听说过乌鸦夫人这个名字吗?”   学者摇了摇头,“我没有听说过。”却忽然把手伸到了她的额头,忽地开口,“是不是已经有人试着给你解开封印?”   她惊诧地看着学者,脸上的表情分明是不可置信。   菲亚所有的眼珠子里都闪着微笑的神情,“既然没有人帮你解,那你应该是封印已经快破裂了。”   一瞬间,唐叶的脸色变得有些微妙,“封印破裂会怎么样?”   “看每一个人的承受能力,有的人是承受不住强大血脉力量而躯体破碎,有的人是变得更强大,有的人则继续和以前一样,这要看你。” 第78章 魔龙的狂啸【二】   这看起来并不太像是一件坏事。   “我可以提前解开这个封印吗?”   “你身边有这样强大的守卫,为何还需要自身的力量?”菲亚无语道。   如果她的眼睛没看错,一直老老实实跟在唐叶身边的大高个子是神裔骑士吧。   唐叶耸了耸肩膀,“我恐怕没什么时间了,而且他并不能总是陪在我身边。”   天天和一帮凶厉的恶魔待在一起,太弱会被虐成渣的。   形势堪忧啊。   菲亚当下笑了起来,“人类自己恐怕很难做到。血脉封印开启的魔法准则,和现世中运行的魔法师不一样的。因为血脉的力量往往直接继承自古神。而魔法则是借助元素。”   她捏起唐叶的手腕,拿出一根细针,轻轻刺破唐的手指,取出一粒血珠放进半透明的水晶球里。   血液在水晶中盘绕成了一根血红色的细线,却在一瞬间如同活了一样,蛇似得蜿蜒,然后尾相接,瞬间消失了。   菲亚惊呼:“为什么会这样?”   “怎样,难道出了问题?”   菲亚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几十只眼珠子一起快眨动,浮现出慌乱的神色,“是的,有问题,而且是相当大的问题。你的血液在这个封闭的小水晶法阵里自我湮灭了。”   血液是隶属于人的一部分,理应没有任何自我控制能力。但是现在它竟然对自身的存在进行了抹杀。   这个自我抹杀恐怕是为了遮掩自身的真相。   “会不会是哪里出现了误差?有可能是炼金道具中的元素混合,恰巧和人类血液产发生了反应,然后导致了分解现象。”唐叶若有所思的分析道。   她心中简直如晴天霹雳!   她一直都只是以为自己拥有不死之身而已,现在的实验却显示,她的血液竟然是活的。   一想到自己的血管里流淌的东西都是活物,简直教人不寒而栗。唐叶脑袋里冒出这个想法,连自己都吓到了。   “或许你可以用麦戈洛斯之花做实验,不过这种炼金药材属于高级,用来检验血脉活性度有些太浪费了。退而求其次,如果你能拿到恶魔血的话……”菲亚不是很确定的给出这个小小建议,“最近有很多低级的恶魔在四处作乱,一些赏金猎人会抓捕这些低级货色,也并不是太贵。”   唐叶直勾勾看着对方,“恶魔之血?恶魔可是禁忌的存在!”她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恶魔之血蕴含相当强烈的力量,如果你极其少量的饮下恶魔之血,可以强行调动你的血肉进入一个高应激状态。按照理论来说,这种方法是可行的,不过具有很大的风险性。如果数量过多,可能会引起死亡。”   “实在是太感谢你。”唐叶摆摆手。   离开了学者之巷,外面的大街上正人声鼎沸,到处吵吵闹闹。   一条头高马大的骑兵队伍从街道上行过,远拉成一条银黑色的长线,尘土飞扬,马蹄如雷。骑兵当头,一只巨大通体雪白的鹰狮兽如箭矢穿梭在半空,朝广场直射而去。   为首的骑士穿着当今矮人大师锻造的暗金色普罗秋斯铠,肩上扛着一面纯金色的圣旗,在阳光下金光闪烁,上面绣着一轮巨大的太阳。   这正是大陆教廷总会的圣骑士军。   据说当年这只圣骑士军继承自百年前在神魔之战间大放异彩的神圣兵团,驰骋辗转七大国之间,连魔族也不敢撄其锋芒。   一千高阶圣骑士,浩浩荡荡,气势如虹。   这只军队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它甚至不属于教廷。它只听从图特摩斯圆桌议会的指令。   图特摩斯会议圆桌议会是指由八个百年前便存在的古老神法守护者组成的议会。   这八人神出鬼没,行事诡谲,远远驾驭在教廷和皇室之上。   当年,正是这一只军队,背水一战,直杀进黑暗魔神的神殿,就在那一场战役,几乎覆没了一半的军队,驱走魔神,魔神的宝物也遗散人间。   军队的正中央,是一定敞篷的银轿,轿子上正端坐着一个奇怪的家伙。   从他的衣服上来看,正常人都会觉得他有病。   可是他的周身气度却格外强大,让每个人都不敢掉以轻心。   只见他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葬礼服,苍白的脸被挡在漆黑的兜帽下来,身前挂着繁琐的神徽,身后背着一具巨大的黑色棺材,棺材中央镶嵌着一颗拳头大小的红宝石。   这人,赫然是当年八位神法守护者之一:守墓人棺礼。   棺礼忽然到访黑翼,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   现在皇庭里出现的高阶家伙越来越多了,唐叶暗想,如今必须快快离开才是,早日远离这片是非之地。   可是菲亚的话仍然盘旋在心头。   如果没记错的话,利用和直接获取恶魔血一向是被人类禁止的。并非是因为恶魔血会导致人类死亡,而是恶魔血也可以被某些心怀不轨的法师利用来做人体实验,产生一些畸变者。   人类总是想获取过自身的强大力量,为了这种力量不惜一切。帝国的古老学院曾经也有高阶术士参与过人体改造相关方面的研究,这些都成了黑历史。   百年前的军队中,由于青壮年男子牺牲过多,各国君主虽然明面上禁止,但暗地里都偷偷允许法院法师利用恶魔的力量改造人体,将人变成一种没有意识和思想的强大武器。   这种人也被称为半魔人。   想要获得力量,总会付出代价。   唐迫不及待回到家中,正琢磨着该怎么从阿撒兹勒那里偷一点血过来。   比如晚上扑在床上的时候顺便咬伤他的下嘴唇?   这个主意似乎不错。反正这种事他没对她少干过。   沙发上却多了一个人。   凯尔西纳泽一身狼狈,显然是刚从绞刑架上被放下来的,蜜色的手腕上被绳索勒出伤痕,后背满是鞭伤。   这种模样一看就知道:凯尔西纳泽一定是同意了和阿撒兹勒做交易。   “你回来了?”阿撒兹勒语气颇有些幽怨,那眼神隐含着不满。   “才一小会,你猜猜我在路上看到了什么?”   幽绿的恶魔兽瞳淡淡扫了一眼身后拄着巨剑站立的夜罚人,阿撒兹勒用肯定的语气回道,“你看到了古神法守卫。”   “是的,没错!我们刚刚路过那群人。不过这帮人已经有百年没有出现过了,不知为何会今天忽然来到这座城市。而且出现的人是棺礼。”而且还是如此大规模的行动。   深渊恶魔霸占了一个帝国女王的身躯,这么大的事儿,能不把那群老家伙惹怒逼出来吗?   难道他们真的会放任一个恶魔来统辖人类国家?   恐怕这些老胡子们早就急着跳脚,这才把棺礼放出来。可这正是他的目的。   有镰伤在,这帮老胡子够吃一壶的。   “守墓人棺礼,八大守卫中排名第六。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来的不是一个人。”   “你说,这次来的是两个真正的老家伙神法守卫?”唐叶惊悚地望着阿撒兹勒。如果她还是个良民,她肯定是无所谓的态度。但现在身边这么多只恶魔,自然而然对那些神法守卫多了几分戒备。   “是的。棺礼和缝尸形影不离。那家伙总在棺礼背后的十字棺里面睡觉。”   唐叶只觉得头大。   神法守卫只有在特殊情况下才会现世,难道他们已经查出阿撒兹勒的气息了?唐叶怀疑地望着阿撒兹勒,眉宇间流露出担忧的神色。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亲爱的小公主,我们很快就会离开,别担心。”   唐叶暗暗心惊,目光又重新落到凯尔西纳泽头上,她还记得这家伙当初是怎样气势汹汹闯进教廷里带走纳德,现在,却头垂的像落败的士兵,老了几岁。   凯尔西纳泽有气无力抬头看了眼她,然后又低下头。   “恐怕我得带你去一个地方,唐。”   唐顿时兴致勃勃看向他。   “阿特柔斯之锤。我们今天就会出。”   是不是太急了点。   阿特柔斯之锤,这的确是一把锤子的名字,曾是战神阿特柔斯的武器,从神界坠落人间。   矮人族把这柄连绵几十公里的巨大锤子凿空,建造了一座奇特的钢铁之城,整座城市就建立在锤子的内部。这些伟大的矮人工匠在整片大陆赫赫有名,这里也是全大陆最精英的附魔锻造师聚集之地,每年都有许多强大的武器和附魔道具从这里流露出去。   比如唐叶最喜欢的法印石,都是从这座城市制作完毕运输出来的。   百年前矮人族和人类并没什么来往,互相不搭理。现在,随着贸易的增加和货币流通,双方建立起了一条稳定的供应关系链。矮人通过武器和附魔炼金道具换取新鲜的水、食物还有生活用品。 第79章 魔龙的狂啸【三】   一想到那座奇异的城市,唐叶忍不住问,“你想去那里做什么?”   阿撒兹勒温柔地抚摸着唐娇小可爱的头颅,眼神含着一片柔软的雾气,“织梦者宝石。”这是专门用来稳固强大的空间幻术魔法道具。这种宝石本身也极难锻造。   “我们是不是也要把他们都带上?”唐叶看了眼满屋子的人,很好,她捡回来两个,阿撒兹勒捡回来两个,客厅如今都快站满了。   真是好大一家子。   阿撒兹勒刚要摇头,凯尔西纳泽的声音忽地插了进来,“你承诺过给我自由,对吧?如果你们去阿特柔斯之锤,可否带上我?”   收到两人同时射来的询问眼神,凯尔西纳泽颇为可怜的喃喃道,“我的剑和盾都被熔掉了,我想去找一把中高阶的长剑,还有盔甲。”   “你手里有足够多的物资吗?”阿撒兹勒目光很平静,显然是有些不认同,“矮人族的货物只接受等价的物资。”   凯尔西纳泽蓦地抬起头来,目光里有一丝慌乱,心中泛痛。   当他知道自己的父亲为了保全家族地位,决定舍弃自己这个长子时,他就明白了自己真正的价值:于家族而言,如果他不能成为一个光辉的继承人,那么,连一个棋子的价值都不如。   黒女王即位,并没有继续去追究黑衣人的事情,而是索性把他当成最终嫌疑犯。   身为局外人的凯尔西纳泽不懂,黒女王,也就是镰伤,完全是出于嫌弃调查太麻烦,现在她大权在握,人类的芝麻烂谷子事儿根本就不操心。   莱西特数次提议和觐见都被驳回。   古斯塔夫的妻子蔷薇夫人也听说瞬间暴毙,死前还在高喊什么:“明明承诺过我永恒的美丽,为什么要缩短我的寿命”。   古斯塔夫因妻子忽然殒命,竟一时精神不振,拒绝参加帝国会议,罢官在家。   除了那个尚且还在谋划兵变的裴南德将军以外,现在朝政完全落到了黒女王一人的手中。   不过也有传言,腰细胸大腿长的红女王玫棘被自己性情大变的亲妹妹囚禁了起来,不然怎么会这么多天都看不到红女王了呢?甚至外界都在猜测红女王已经死了。   宫廷总术士莱西特在走投无路之下,只好上书给教廷红衣教主梅里克,最后直接求到了神法守卫那里。   强盛的深渊恶魔气息笼罩着整座皇城,正因为如此,神法守卫们才躁动不安的把棺礼派了出来。   皇庭局面一时变化,所以自然也没人来操心他一个小小的凯尔西纳泽的生死。   他就被潦草的送上了断头台,屡次向父亲投去求救的眼神,都被视而不见。   那一日,他的内心甚至出现了一丝轻松。   如果就这么死掉,离开这片痛苦又污浊的人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偏偏在那一刻,一道漆黑的身影撕裂了空间,来到他面前,并承诺给他梦寐以求的自有。   他犹豫了许久,在即将行刑的前一秒,他听到了内心的呼唤。   这是他第一次顺应自己的内心。   现在,他是如此强烈渴求一把利剑,一套陪伴自己征战的盔甲。   即使这一切的代价是灵魂永远成为恶魔的仆人。   “我的名下还有一些私人的小块封地和酒馆,那些能换取一些物资。”   阿撒兹勒点了点头,大概是又骗到了一个灵魂,他心情相当不错。   可是唐叶琢磨着就有点不对劲了。   作为一个炼金学徒,她当然知道织梦人宝石的用处。这种高阶的附魔宝石材料是创造幻境空间的必须品,没有织梦人宝石,靠外力开辟和维持的空间很容易在这个位面里被挤压坍塌。阿撒兹勒拿到了荆棘之心第一件事没有回深渊把东西放好,反而是找宝石消耗材料。   他想干嘛?   唐叶不是很理解,每次开口,又被这狡猾的恶魔轻飘飘带过。   于是她只好避重就轻的问,“你现在身上是不是还有没完成的交易?”   “没有。”阿撒兹勒暗沉的绿眸扫了她一眼,“凯尔西纳泽目前是最后一个。”   “你不需要回去深渊吗?如果荆棘之心被夺走的话,会有些不妙……嗯……”她假装好心的提议道。   “亲爱的,我们还需要它的自然力量。我答应你,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奔波。”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阿撒兹勒吻着她的指尖,温柔的说道。   他这么温柔无害的表现,唐叶反而不好意思再多想什么了。   但是显然她并没有听出“最后一次”的真正含义是什么。   “没关系,这并不算什么奔波,事实上到处跑还是挺不错的,比如看看风景,三大洲我还没踏遍过。”   阿撒兹勒唇畔荡出一丝别有深意的微笑,语气人畜无害,“即使有危险你也不害怕吗?”   唐叶愕然,危险的确有,想到自己身上的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还有怀里从君临拿出来的圣瓶,以及那帮神秘的黑衣人,就忍不住头痛。   她笑眯眯搂紧了阿撒兹勒的脖子,“有你在,当然不怕。”   阿撒兹勒闻言十分阴暗不定的笑了。   事实上他现在内心想的是,既然唐如此想和他在一起,放心,亲爱的唐,很快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刺杀王后的刺客,乌鸦女巫,荆棘之心,这一切绝不仅仅是巧合,远没有唐叶想的那么简单。她渐渐发现,或许圣瓶和这帮人有密切的关系。   但是似乎阿撒兹勒十分不愿意涉足其中,自从那天晚上以后她目睹席恩魔化以后,阿撒兹勒对乌鸦女巫也是完全不想搭理和接触的样子。   现在只能拖着阿撒兹勒一点一点来了,比如,先确保眼前这个恶魔甘愿和她一起去调查圣瓶的线索。   ——————————————分割线————————   欧布鲁斯高塔之上,灵魂切割者阿蒙拉,正站在霜日圆盘前观看近日的深渊气息和相关分析资料。   由于八大护卫之间都建立了灵魂交流通道,所以现在他可以将所观察的一切随时告知到另外七个人那里。   灵魂切割者阿蒙拉是八大神法守卫之手,也是最后一批神法执行者的队长。   他已经观测到了黑翼荆棘帝城内剧烈的魔法波动,这种魔法不同于死灵和黑暗魔法,是由一股纯正的、来自深渊的术能构成。   两种魔法原理完全不一致。深渊的魔法来源于深渊魔神,人间的死灵黑暗魔法则是来源于太阳的光与影,所以,阿蒙拉很快就判断出一点:这些恶魔越来越猖獗,甚至都没有遮掩自己的行踪,就这么大大方方暴露在他们面前。   “这简直就是一种挑衅!荆棘皇后被刺杀那天,殿内有淡淡的恶魔气息,她就这么死了,她的小女儿也是,浑身罩着一层死黑之气,怕也是被深渊的家伙缠住了。”阿蒙拉枕边的日噬守卫语气沉痛的说道。   “深渊的家伙胆子越来越猖獗了,难道是那帮老不死的出来了吗?”阿蒙拉淡淡道。   因为彼此之间争斗了数千年,所以深渊和神法守卫互相称对方为老家伙和老不死,最后也没分出个胜与败。   “不可能,我曾派夜魇斥候兵去调查过大陆神魔遗址还有那些界面缝隙处,如果有老家伙来到人间的话,通过恶魔和人间之间迥异的力量法则,对方一定会被我们的信息网收集到才对。但现在我们没有捕捉到这样的家伙,反而看到了一些小杂兵。”   阿拉蒙看着远方的落日,叹了口气,目光幽长,“你说的小杂兵,是中等魔族?”   日噬守卫点头,金属头盔出坷垃的声响,一双金色的眼睛散着严厉的气息,“是的,还有一些隐约带有恶魔气息的人。现在黑翼的女王夜莺身上也有些不正常的力量流动。”   “不如把这帮家伙都抓起来吧,”阿拉蒙声音坚定,“宁可错杀,不能漏放!决不能错过任何一个魔族!我绝不允许卑鄙肮脏的深渊生物扰乱大陆帝国的秩序!”   “但是现在,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波动在前往矮人山谷。”   你们派人跟上了吗?”阿拉蒙冷冷询问。   日噬脸上浮现出纠结和难堪的神色,“是的,我们的确是派了侦察兵……可是对方竟然用了千里瞬移传送……不可思议,这种大型的魔法传送阵,已经有许久不曾出现过了,那些狡猾的恶魔!”   “既然棺礼和尸缝已经出,这些就交给他们来做吧。”阿拉蒙说,“似乎阿特柔斯的地下交易场,已经正式开放了。”   白骨祭祀话语里的暗示意味非常明显,日噬守卫立刻心领神会的将命令传达了下去。   唐叶跟着阿撒兹勒坐上矮人族特有的蒸汽飞艇,穿过大大小小的工厂和管道,到达阿特柔斯巨锤的中央位置。   据说阿特柔斯附带着了不起的神力,内部的钢材还有金属矿物永远取之不竭,整座城市就像是山洞里镶嵌的一颗铁钻石,闪闪发出蒸汽之光。   由于巨锤内部磁场干扰,在这里,想要用魔法追踪某个人物,非常难。   空气中弥漫着小麦酒的香味。这些矮人平时最喜欢一边在烧的火红的铁炉前锻造,一边喝着美味的酒。   成百上千架残破的双翼飞行物堆积在废弃的飞艇停靠点旁边。据说这里有一位高级的铁匠,一直梦想着锻造出附魔飞动驾驶机,直到今天也没成功。这些残骸就是最好的真名。   巨锤内部到处都是钢铁,几乎没有可以种植用的土壤,所以,食物和生活资料成了最稀有和珍贵的东西。   这里不仅仅有矮人,唐叶也看到了其他稀奇古怪种族的居民。人类世界由于存在苛刻森严的贵族统治体系,对外来种族而言,是非常不友好的。但是在这里,没有人会在意你的外表,没有人会在意你从哪一个种族来。   这里的气氛格外友好,大家交流技艺和经验,身上往往都穿着脏兮兮的油布裙,在酒馆里高声大饮,或在街头鼾声大醉,或者扛着铁锤和铁片到处游走。   巨锤内部很暗,缺少照明,都是人造光。唐叶被阿撒兹勒从飞艇上抱下来,把兜帽戴好,混迹在人群间。夜罚人还有凯尔西纳泽安静跟在身后。   顺着狭长的道路不知走了多久,两边挤满了奇形怪状的锻造店和铁匠铺,还有一些造型诡异弯来扭去的旅馆,看着就不像是正常人住的地方。   终于,一抹耀眼的暗红色出现在眼前,空气也上升了很多度,周围极其炎热,把人都烘烤出一身汗。   “神火之炼!”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所有外来者的目光都转向了火焰处。这里是巨锤的中心,也是战神当年留下的战神火种。百年来矮人一直靠巨锤内部的神明火种来锻造钢铁。凡是从神火中淬炼的铁器,都会被随机附加上元素属性。   矮人一直引以为豪,认为这是神灵的恩赐。   不过唐叶和阿撒兹勒并没有在这里停留太久:太热了,浑身都是臭汗。   凯尔西纳泽倒是兴致冲冲,听说这道火焰不仅能淬炼钢铁,还能淬炼人身。凡是能活着从神火之炼走出来的人,身体刀剑不侵,刚硬如铁。可惜,这么多年来,也没几个活着出来过。   也有一些不怕死的壮士前去冒险。然后果然就死掉了。   从这个角度看,恰好能看到神火之炼的全貌,犹如一颗燃烧的心脏。绕过神火之炼,终于才来到了阿特柔斯之锤的内部广场。   眼前豁然开朗,狭长的通道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地下平台。广场上白烟阵阵,人群挤挤攘攘,不时有讨价还价买卖兵器的声音传过来。   矮人族天生对魔法绝缘,但他们身体素质极为高强,大多数矮人都拥有绝佳的战斗技巧,行动灵活。高大的夜罚人和他们一比,反而只显得个子高而不是强壮了。   这里的男女矮人都留着长胡子。对他们而言,光下巴是一种耻辱的表现,所以专门用来系胡子的小蝴蝶结和细绳卖的格外火,甚至成了一种礼节。   一个身形粗壮的大汉赤着膀子扛着废钢,下巴系着粉色的小蝴蝶结,这是再正常不过的装扮。   这种奇怪的违和感非常让人想吐槽。   有一条约定俗成的格言,如果你想要真正的好东西,那就来地下交易所。   凡是珍贵的炼金和附魔材料,只在地下交易所出售。这里并不是拍卖场,也不存在竞争拍卖行为,所有的物品明码标价,但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进来。   地下交易所的门口是漂亮的粉色。矮人似乎很喜欢粉色。   就连交易所门口的两尊巨大矮人战士雕像,也都是粉色的胡子,看起来非常顶天立地、充满男子气概。   那两个雕像却忽然说话了,“请出示身份证明或者邀请券!”声若洪钟,简直扎耳朵。   排在他们前面的蓝色斗篷男子递出一张铁青色的券纸,大门在铁链拉扯声中,缓慢打开。   紧接着,铁门内的模样出现在人的视线中。   只见门前有一道深蓝色的火焰墙壁。   据说凡是心怀不轨的人,在越过火焰时,都会被活生生烧死,只有内心坦荡之人才能安然通过。   阿撒兹勒率先掏出一张漆黑的卡片,“这是矮人族的淬炼身份卡。”   也不知道这两个青铜做的雕像有没有真的拿眼睛去看,雕像就直接开口了,“淬炼身份卡一次最多只能带一个人。”   阿撒兹勒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夜罚人还有纳泽,结果这俩人都郁闷的摇了摇头。   “没关系,我还是去广场上挑一下长剑吧。”凯尔西纳泽只好退让一步,有些微微不舍道。   夜罚人点了点头,拄着巨剑便停在了门口,似乎是要一直等在这里的架势。   唐叶和阿撒兹勒只好两人继续前行。蓝色的火焰墙壁近在眼前,火焰之门旁边堆积着不少烧焦的尸骸。   卧槽这是真的?   她干脆眼一闭,放空自己的大脑,直接跳了进来。   蓝色的火焰抚摸过皮肤,是一种冰凉的触感。   待进来后,她的心跳才缓缓平复下来,回望着火焰之门,一阵心惊肉跳。   阿撒兹勒根本没跨越这道火焰之门,身子在空气中扭曲了一下,眨眼间便消失了,下一瞬,直接出现在了她前面。   他自然而然挽着自己的胳膊,从容不破往前走去。   地下交易室里全是人,鱼龙混杂,绿皮肤浑身疙瘩的巨魔族、身高不到半尺的小妖精,还有猫耳少女……这些奇异种族的人应有尽有。   这样一相比,身为人类的唐叶反而是长得最奇怪的那个。   地下交易场内很安静,大家都很默契的保持着静默。阿撒兹勒很熟练的把她带到一个漆黑的小包间里,立刻有兽族的仆人送来了热饮还有新鲜的水果。   在这里,想要什么东西,直接书写在魔石上,谈好价格,就会有仆人给你送上来。这种极其保护隐私的采购方式一向获得许多人喜爱。   和很多人在大众广庭之下竞争拍卖珍惜道具和材料,难免会遭到觊觎。所以,这种隐蔽安静的交易形式越来越流行。 第80章 魔龙的狂啸【四】   阿特柔斯之锤里隐藏的古老锻造大师和附魔大师数不胜数,他们平时行动低调,打扮也相当不起眼。   很可能就是某个喝的烂醉的糟老头子,浑身脏兮兮的,抱着铁锤睡在大街上某个角落里,或者在某个炽热的铁匠铺里叮叮咚咚作响。   正是这帮奇怪的家伙,创造了一柄又一柄稀有的武器和盔甲。   艾尔弗雷德研究锻造技艺已经整整六百年,在矮人族里,他算是非常长寿的一人。   他脾气相当古怪,为了追求锻造的奥义,甚至不惜把自己的女儿灵魂提炼到武器中。但他又是一个相当宽容大度的人,无论遇到什么都不会着急到跳脚的地步,除了————胡子。   是的,六百年来,艾尔弗雷德就没长过胡子。这在以胡子美为荣耀的矮人族中,简直就是莫大的耻辱。   他一早就知道某个老朋友要来了,特地在镜子面前戴上了漂亮的天蓝色假胡子。天蓝色是最近的流行色。   半兽族仆人端着魔石走进唐叶所在的包厢内,盘子上盖着一块暗红色的丝绒布。   兽族仆人恭敬地半跪在阿撒兹勒面前,正等在他揭开丝绒布。   苍白修长的指尖正要触碰到丝绒布的边缘,却被唐叶猛地一拽,扑倒到了一边。   与此同时,五六个椭圆形的黑色圆球迅速飞了出来,在半空中爆炸开来。   兽族仆人显然受过良好的训练,立刻向后弹跳。   黑色圆球爆炸出的烟雾将整个屋子都塞满,难闻的气味灌入鼻腔里,十分的不舒服。   “我刚刚闻到了巫师沼泽泥的味道,这是魔弹的配方之一。”唐叶无语道。   阿撒兹勒并没有过多惊讶,反而是露出了然的神色,把她护在怀里,对浓雾弥漫的位置冷冷开口,“又是你,这样的偷袭实在不能称得上是新鲜。”   “哈哈!”一道苍老粗壮的笑声传了过来,接着,一个矮胖的身影如同灵活的老鼠一样,出现在了房间中。他的形态看上去笨拙,但实际上敏捷极了,手里握着一把巨斧,运斤成风,周围的浓雾立刻消散了许多。   这不得不让唐叶默默吐槽:真是个灵活的胖子。   那个矮人笑呵呵走了出来,双眼爆发着明亮的色彩,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和雀跃,“我刚锻造的新型迷烟魔弹,怎么样,威力不同凡响吧!”   艾尔弗雷德一生锻造研究武器成狂,这个传言是真的。   唐叶被这浓雾呛得咳嗽不止,满眼泪花道,“咳,的确不错,只是稳定性稍有欠缺,如果你里面添加了海吉尼斯花蕊,效果会稍微好些。”   是谁在说话?艾尔弗雷德擦了擦眼睛,立刻锁定到阿撒兹勒身边娇小的少女身上,看到这样一只人类少女,老头内心起了疑惑,难道是兰新收的仆人?可是这个打扮也不像。   “海吉尼斯是炼金药材,怎么能加到武器锻造里去呢?”艾尔弗雷德吹着胡子瞪眼道。   但凡是和武器锤炼相关,他都格外较真。   “巫师沼泽泥是半土半黑暗属性,你利用济金铁屑中的电元素和土元素生撞击爆炸反应,接着利用黑暗元素造成迷烟效果,的确是不错,不过三者的配比并不平衡,如果用海吉尼斯这种温和的花粉来调和,效果会更佳。”   老矮人眼里闪烁着惊讶,这真是出乎了他的意料,没想到这个小女孩仅仅是通过观察就能辨别出锻造的原料,不由得多了一丝赞叹,“好啊,兰,你上哪找的小姑娘!真是不错,艳福不浅啊!”   迷雾散去,艾尔弗雷德这才看清对方的脸。兰还是那一副阴冷傲娇又闹别扭的模样,看谁都像是在冷嗤,面无表情,真是一点看头都没有。   他身边的小姑娘,这么一对比就显得可爱多了。粉嫩的可怜脸蛋上挂着一抹令人垂怜的温柔笑容,天蓝色的眼珠清澈见底,腰身不堪一握。   从这两人的姿势上来看,艾尔弗雷德立刻意识到,这个小女孩在兰的心中地位相当高。只见兰一直将胳膊搂在她的腰上,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架势,眼角里的眸光时不时瞥向少女,细心关注着她。   “唐。”阿撒兹勒指了指唐叶,介绍相当简练。   “你好啊,小家伙,我是艾尔弗雷德。”艾尔弗雷德爽朗的笑道,“你的炼金学水平不错,有没有兴趣留下来当我的炼金锻造学徒呀~”   “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不过能被你夸奖的确是个相当不容易的事。”阿撒兹勒显然很不给面子的拒绝,语气含着一丝不动声色的疏离感。   可是在唐叶的脑海间,无疑是划过一道闪电。   艾尔弗雷德,传说中的矮人宗器锻造大师!关于他的传言数不胜数,都可以写出好几部小说来了!   现在一个活生生的传奇大师就在面前,她能不兴奋吗?   简直有无数可视化的星星从她双眼里冒出来,闪闪发光。   矮人老头忍不住尴尬的干咳几声,摸了摸天蓝色的假胡子。   他现在似乎有点看懂了,那个冷冰冰性格古怪奸诈又变态的恶魔兰,终于也有珍惜的东西了啊。艾尔弗雷德还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见到这一天来临呢。   实在是太有趣了。   似乎是不满于艾尔弗雷德刚才的打扰,阿撒兹勒一幅平静中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势。   艾尔弗雷德是何许人也?脸皮早就比冰原还厚了,笑嘻嘻凑到他面前,两撇假胡子一抖一抖,“你都好些年没来阿特柔斯之锤了,怪想念啊。还记得你当初来这里做交易,可帮了矮人族不少忙。”   阿撒兹勒点了下头,礼貌性的弯着唇角,“是啊,这里面自然也少不了你的支持。”   “不过我仍然是想感谢你。当初你和我做交易,卖给我神圣武器的附魔方式。我却鬼迷心窍,以至于后来误入歧途,把亲爱的佐伊也献祭了进去……诶,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听说光之守护被摧毁,有人把佐伊放了出来,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因为除了你,没有人知道怎么做。”   说这些话的时候,艾尔弗雷德苍老的脸上浮现出一种类似温情的东西。他的眼神很真诚,甚至带了点感激的成分在里面。   阿撒兹勒的神情也松动了少许。   “做这样的事情只是顺手罢了。并不需要感谢。你去忙你的事情吧,我来这里,只采购几样简单的材料就走。”   他之所以对艾尔弗雷德如此冷漠,也是因为佐伊这一事。阿撒兹勒当初卖给他配方,没想到他却做出如此疯狂的事情。这不得不让阿撒兹勒对人类更加鄙夷:为了欲望甚至可以牺牲骨肉,这可不是所有人能做出来的。   现在,艾尔弗雷德的忏悔稍微拉回了点好感度。   也不知是真的和恶魔是朋友,还是为了救赎自己的一丁点良心,艾尔弗雷德拿出了自己的身份晶卡,“虽然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不过,如果你想要高级材料,必须有矮人族的信誉担保才能顺利购买。这是我的晶卡,你可以用这张卡来作为自己的信誉担保。”   白来的宝贝当然不能放过。   艾尔弗雷德见阿撒兹勒把卡收走,心头一阵舒坦。   阿撒兹勒:“感谢你的帮助。如果想要交易,不妨继续来找我。”他笑的意味深长。   事实上艾尔弗雷德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立刻喜笑颜开,“我会的,会的!祝愿你们采购顺利!”   送走了传奇锻造大师,阿撒兹勒立刻用这张晶卡刷了不少珍惜的织梦人宝石,顺便询问了一下唐叶想要些什么。   唐叶看了看魔石上的炼金材料,只挑了几样外界很难获取的魔粉。这里的种类要比外面全很多,非常适合囤货。   反正阿撒兹勒看起来级有钱,她根本没管这些魔粉是何等的稀有何等的价格昂贵,统统点了对勾。阿撒兹勒似乎并没有任何异议,在她勾选完之后,继续问她要不要买点附魔衣饰。   唐叶暗自咋舌:这家伙大方起来没天理了。   阿撒兹勒的大手笔引起了矮人仆从的强烈关注。在检验过他的货币真假之后,一个穿着礼服的矮人目光尊敬的走了进来,“您刚才购买的金钱已经达到了办理巨锤黑石贵宾卡的条件,请问是否要办理?”   矮人侍者看起来相当体贴。   可是在他们看到阿撒兹勒手中的晶卡之后,表情都骇然大变。   “是艾尔弗雷德大人的晶卡吗?抱、抱歉,我们眼拙了,十分对不起。这就立刻给您打包完毕,请您随时查收。如果您有任何不满,可以随时来找我们。”   “艾尔弗雷德宗器大师的名声真好用。”唐叶被这帮矮人贴心的服务震惊到了,若不是阿撒兹勒强行阻止,险些一个矮人跑过去给她捏腿。   “作为现在仅存的三位矮人传奇宗器师之一,他可是相当难得。”   阿撒兹勒把织梦者宝石统统塞进掌心的嘴巴里,看着他手上的嘴一直在吞咽材料,唐叶浑身打了个冷战,“这张嘴是真实的嘴还是某个异物通道?”   他直接把手伸到了唐叶面前,一点都不顾忌。   在以前他或许还会把这只手当做是秘密掩藏起来,但是现在,出于对她完全的信任,他的动作十分坦然,语气听起来也再正常不过,“这后面连接着我用来存放东西的空间,方便取用。”   唐叶的手指大大咧咧抚摸在他掌心的牙齿上,这些牙齿非常的尖锐,和他肌肤一样冰凉的触感,滑腻锋锐,心想这家伙真是身体奇形怪状。   只是她没注意道,一丝诡异的红嫣悄然爬上了阿撒兹勒的面颊。   阿撒兹勒微微轻吟了一声,便别扭的撇过头,迅速把手收了回来。   这时,一阵兵器击打的声音传来。地下交易所内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竖着耳朵听门外的动静。   如雷般轰鸣的整齐脚步声直奔而来,仿佛是某个军队忽然从天而降。   “出去,快出去!执刑人军队来了!”一个身材纤细的蛇族小伙子爬到了高处,忽然大喊了一声。   整个地下交易所都一遍遍回荡着他的呼喊声。   场内忽然变得乱哄哄的,很多人连生意都来不及做了,争先恐后朝外奔走。   哪怕矮人侍者一直在重申不要慌,请大家保持镇定。   一群身穿银白色铠甲的护卫如瀑布般冲了进来,高喊着“清理违禁交易场所”,各个身形高大,虎背熊腰。他们显然都是人类,个子比矮人要高上许多。   那些矮人并没有因此而胆怯,反而都高举起手中的青铜战斧。   护卫的长剑和矮人的斧头厮斗在一起,别看这些矮人身高不占优势,偏偏身子异样灵活,钻来钻去。   阿撒兹勒立刻把唐叶抱了起来,拉下漆黑的兜帽,混迹在嘈杂的人群中朝外走。   神法守卫者虽然在这片大陆拥有绝对的权威,但他们忽然闯进地下交易所,引起了矮人族相当强烈的不满。地下交易场所近期才开放,虽然说是违禁的,但大家都已经彼此默认了这个交易所的存在。可是谁也没想到神法守卫会多管闲事管到矮人的领域来。   这些护卫看似是在随便劈砍厮杀,但是目光都在搜寻着什么。   矮人们为了维持地下交易所的秩序,自然都是拼了老命,而这些护卫也不留情面。地下场地里,一把把飞斧劈开砍去,伴随着剧烈的爆炸声响。   这些矮人肌肉达,身高不到一米,但体重都在一百五十斤以上,再加上双手的铁斧,战斗力相当强悍。矮人族和半兽族前仆后继,可是谁也没弄清楚这场战斗究竟是为何而起。   趁着他们正在昏天地暗的战斗,阿撒兹勒已经迈出了交易所大门,正要叫夜罚人一起前去广场。   忽地,头顶一黑。   传来了某种巨物腾空飞驰的声响,撕裂空气,发出急促的气流声,咣当一声直接狠狠砸到了他们面前,恰好拦住了他们的路。   入目的是一顶巨大的黑色棺材,棺材中央的红宝石,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如同一颗血红的眼珠子。   “你以为你们走的了吗?”一道男音传来,声若洪钟。   这个男人身材格外高大,身边不断有矮人拎着斧头劈上,可是他看都不看,直接手一挥,就把那些矮人打飞,甩到了墙上。   那雄浑的声音简直震得耳膜生痛。   穿着葬仪服的男人一步步靠近,浑身气流涌动,地面的碎石纷纷溅散,交易所门前两尊巨大的矮人石像被震了个粉碎,就连门口的蓝色火焰壁,也被活生生踩熄灭。   四周场地面目全非,到处都是被军队毁灭的痕迹,建筑物被轰炸成了碎石。   唐叶心头一颤,竟然被发现了吗?   棺礼……棺礼真的追上来了。   但她的心中仍然有疑惑,棺礼是如何知道他们准确位置的? 第81章 魔龙的狂啸【五】   这一切看起来都不太正常。   “那个人就是棺礼吗?竟然用棺材当做武器战斗……”凯尔西纳泽扛着新买的长剑跑到夜罚人身边,疑惑的喃喃道。   “不仅仅如此,这个棺材里装着可怕的东西。”夜罚人神情严肃,嘴唇微动。   很显然,他们并不是棺礼的目标。因为棺礼浑浊的双眼一直牢牢盯着眼前两个家伙。   他们已经见识到了这个棺礼的强大和变态之处,可是这还只是个开始。矮人以战斗力见长,却被他当做沙包一样轻易的踢来踢去,连近他的身都做不到,更别说伤到这家伙了。   食用人类是一件污浊卑鄙的事情,只有恶魔才做的出来,这群以人类血肉和灵魂为食物的家伙们,注定只有死亡。   棺礼自己也杀过不少无辜的人,妇女,幼童,什么都杀,甚至因为好奇而尝过人肉。可是现在,他浑身的鲜血都在燃烧,好久没有杀过恶魔了啊!   这种手感,真令人怀念。   “呐,竟然是一个瘦美人和一个洛丽塔。”他冰冷的眸光冷冷看着眼前的存在,“真是有意思。”   他一直认为自己和尸缝不同,尸缝虽然不是守墓人,却是他最好的搭档。那家伙酷爱人类的尸体,用这些破碎的肢体来做成可笑的玩偶。但是尸缝是个彻彻底底的走狗,把阿拉蒙的话当做圣旨。   虽然棺礼也是神法守卫者,但他始终认为自己是自由的。成为守卫,不过是因为他喜欢虐杀的快感。只有为神廷办事,他才可以随心所以的释放内心的罪恶和黑暗,享受撕裂血肉的淋漓爽快!蠢货!他才不会像尸缝那家伙一样沦为阿拉蒙的走狗!   自由才是最可贵的,将信仰和心灵卖给早已死掉的神灵,多么的可笑。那无疑是给狼拔去利爪,给鹰锁在冰冷的笼子里。   一听说有恶魔,他马不停蹄的赶来。   但是恶魔都是狡猾的生物,若不是那个金女人的帮助,他恐怕还没办法从人类的伪装中迅速找到这两个家伙的具体位置。   棺礼将目光从黑男子转移到穿着精致黑色连衣裙的洛丽塔身上,心中有一个声音在提醒他:这是个人类。   真是不可思议!   恶魔身边竟然有一个完好无损的、活蹦乱跳的人类!?   昏黄的晚霞中,棺礼胸前的十字架中央,镌刻的不是奥古斯神灵神徽,而是一颗散着冰冷光泽的银色骷髅头。   “请问你有何贵干?”阿撒兹勒冷漠又平静的开口。   棺礼就像是听到了一个可笑的笑话。   当然是来杀恶魔的了!   他苍白阴森的脸上浮现出兴奋的神情,双眼发光,手指蠢蠢欲动,“啊~你就是兰,对吧,大名鼎鼎的兰狩猎,呵呵呵~~~”   阿撒兹勒眼神一厉。   这家伙,居然知道他的名字?   这只能说明——他被自己的同类出卖了。   “既然你知道了我,那么我就不能放你回去了。棺礼。”   棺礼出不屑的笑声,挥舞着棺材朝他们狠狠砸来。棺材立刻把周围的石阶砸了个大洞。   真是奇怪,这棺材明明是木头做的,却比花岗岩还坚硬。   唐叶看自己也变成了攻击对象,无语捏碎了好几个敏捷法印石,足下生风,跟躲喵喵一样躲着他浑身溅射过来的碎石。这种攻击还不足以伤害到对方,她猜想这个棺材一定很不简单。因为从刚才打斗开始,这棺材浑身就一直在震颤。   棺礼显然是进入了癫狂的状态里,双眼呈现不正常的血红。   棺材忽然出一道黑光,无数片骨头飞了出来,密密麻麻变成一个由白骨拼凑而成的巨大人形。而棺礼就像个优雅的乐队演奏家,从容指挥这些数量庞大的骨头碎片。   “危险!”夜罚人高吼了一声。   这些白骨迅速分散,然后形成了一张网的形状,朝阿撒兹勒快笼罩而去。   为了防止唐叶被误伤,阿撒兹勒迅速给她加了一道力量光波,把她送出网外,用刚幻化的漆黑甲胄来抵挡这些白骨的围攻。   可是没想到这恰恰就是棺礼想要的。   凯尔西纳泽站在一旁,完全插不上手,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神法守卫者竟然这样强大,真是完全想不到。”   夜罚人对他的话语颇为认同。事实上,这帮奇怪的家伙也只有在史书中才出现过,谁会真的见到一只神法守卫?   他对自己的现任主人更加疑惑起来。   他们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被强大的神法守卫追杀?   “我插不进手。”巨剑根本无法击破棺礼周身的白骨屏障,这些力道被原封不动的还了回来。巨大的能量光波让他难以呼吸,夜罚人靠着神裔的血脉,勉强还能进入战斗,但凯尔西那个这个纯人类就完全没办法了。   夜罚人好像完全不知道疼痛一样,疯狂的往前进。白骨碎片拍打在他身上,划出一道道狰狞的血口子。   唐叶借着阿撒兹勒的力量迅速跳了出来,给夜罚人扔下一道修复增益剂,目光紧张盯着棺礼。   偏偏这家伙目光满眼都是狂热,像个疯子。“杀了你,杀了你!我的第1489个恶魔,棺材里已经装了1488具恶魔身躯,就差你了!!!啊哈哈哈!!!”   “唐!”看见唐被阿撒兹勒强行送出了棺礼的白骨攻击范围,夜罚人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可不想自己刚上任的主人就这么死掉。   唐叶暗自叫糟。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她并不清楚阿撒兹勒的实力如何,面对着传说史诗级别的刑罚者守墓人棺礼,这里面究竟有多少胜算,恐怕阿撒兹勒自己也不清楚。   棺礼倒是颇感意外:这家伙竟然把人类送出去了。   不是说恶魔都是残忍冷酷的家伙嘛,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有恶魔为了救人类而把自己至于险境的。   “呵呵,还在反抗吗?”棺礼冷笑出声,“你该知道我是谁吧?我是神法守卫,而你只是个普通的狩猎而已,在深渊只能算高级精英,我却是专门虐杀精英的行刑人。你是太久没有尝过死亡的味道了吧?”   阿撒兹勒平静看着他,“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哈,好大的口气!就留下你的骨头来吧!”   白骨网忽然收缩,聚拢,却看见阿撒兹勒竟然谜一样的消失了,甚至连点黑雾都没留下。   棺礼微微一惊,目光猛地穿梭在空气里,企图寻找出这家伙的踪影。   恶魔的气息就像是烟雾一样消散了。   他终于察觉到了危险。   空间瞬移术法!   一个不祥的词语出现在脑海中。不,这不可能!棺礼的表情变得严肃又谨慎。撕裂空间,进行短距离小范围的传输,这绝不是每个恶魔都能做到的!空间系魔法只有高等魔族血裔才会传承,因为时空属于诸神的领域。   难道这家伙拥有神魔的血裔?棺礼倒吸了一口凉气。   虽然说恶魔的种族天赋相当高,实力强悍。但,时空停止和时空传送这种能力,也只有魔神后裔才可以运用。   对手这样轻易的从自己的攻击内逃出,是一件颇为恐怖的事情。这让棺礼意识到,之前阿撒兹勒一直在掩藏自己的实力。   他浑身紧张。   蓦地,一只冰凉的手忽然搭在了他的后肩。   棺礼几乎是条件反射似得回头攻击,却只扑进了一层黑雾中去,阿撒兹勒度惊人,空气中残留着一道道虚影。   “你想要我的骨头?是吗?”   话音落,指尖传来剧烈的刺痛感,棺礼不可置信看着自己的双手。   一截小拇指被对方活生生切了下来!   他低吼一声,双目红,却反而高声尖锐的笑了起来,“啊哈哈哈,你让我更想杀你了,就放马过来吧!”   阿撒兹勒安静舔了舔手刃上的血迹,冷冷扫了一眼对方。   寒霜之刃出莹莹的蓝色。   “你可算用我了,我还以为自己要一辈子沦为切鱼肉的菜刀了呢!”寒霜之刃颇为不满的抱怨道。   “你能切下这家伙多少?”阿撒兹勒低声询问。   “你想让我切下他哪一部分,我就切他哪一部分~”寒霜之刃的声音忽然妖娆了起来,恍若魔魅,“嘿嘿嘿,让我来慢慢的凌迟你吧!”   夜罚人带着唐叶和凯希尔纳泽躲在碎石后面,以免被空中飞舞的白骨碎片划伤。   她惊讶地看着阿撒兹勒:这家伙实力什么时候这么强了,真不愧是恶魔。   可是没想到棺礼并没有过多的攻击,而是保持着防御的姿态。他的目光竟然直接越过了阿撒兹勒,看向了身后。   阿撒兹勒心中一惊。   这家伙目光扫过的方向恰是夜罚人等人的藏身处。   瞬间,一个巨大的暗金色法印阵在地上忽然爆了出来,放出耀眼刺目的光辉。   一个诡异的金尖耳女人突兀的出现在视线里。   她手中拉着一柄金色的弓,拉成了满月,一只金黄色雾气组成的箭矢快在空气里成形,牢牢锁定住唐叶的方向。   呲————   声音破空传来。   那只箭忽然分裂出了无数只,如漫天雨水一样,让人防不胜防。   唐叶只觉得胸前一紧,一股力道猛地传来!   她看见自己的身子忽然飞了起来,耳边伴随着夜罚人还有阿撒兹勒的大叫。   暗金色的法印阵再次爆出刺目的光芒!   空间忽然扭曲了一下。   夜罚人只看到唐叶被那只金黄色的箭射中,然后带走,消失在了法印阵里。   “不,这不可能!”他咆哮道!   与此同时,金女人也消失在了原地。 第82章 魔龙的狂啸【六】   夜罚人吃惊的看着这一切,不可置信、惊讶、最后定格为愤怒。   阿撒兹勒静静看着她被带走,双眼逐渐变得愈阴沉,一缕缕漆黑的藤蔓迅速爬过他的眼珠,直到把眼白彻底覆盖。   被骗了!   这是个骗局!恐怕棺礼使用棺材中的白骨网就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好给后面那个金女人机会。   棺礼格外兴奋,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那个女人果然说的没错,这家伙是有软肋的。   “你不该打她的注意。她是我的。”一抹诡异的笑容犹如腥毒的死亡之花忽然绽放在阿撒兹勒冰冷的唇角。   强烈的占有欲爆发了出来,棺礼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看到了什么?一个恶魔为了人类变成如此可笑的样子,真是个大新闻。   如果能杀掉眼前这个恶魔,他一定要好好把这个消息带回图特摩斯会议圆桌议会,给那帮老家伙和老古董们看看。   恐怕这个恶魔要暴露出自己真正的实力来了,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棺礼渴望的就是一场真正的战斗。一百多年来没有动过筋骨,他都快闲的慌!   “一个人类而已,小美人。”   “我本来还打算把你当做成一个顾客,不好意思,你只能沦为我的收藏品了。”   话音刚落,阿撒兹勒的半只手已经彻底变成了漆黑的利爪,眼眶里散出漆黑的雾气,看起来相当恐怖。   棺礼忍痛低呼。   这家伙的速度实在是太快,比风讯鸟还要敏捷。他一早就小看了他!   阿撒兹勒消失在了空气中,棺礼浑身紧张,目光严肃的盯着四周,到处寻找和锁定目标。那些白骨就跟着他的视线一起来回飞射。   “我在这里。”幽冷的声音猝不及防从身侧传来。   阿撒兹勒手中银蓝一闪,冰霜之刃附带的强烈霜噬效果立刻把棺礼身边的棺材活生生劈出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四周的空气都扭曲着震动了一下。那一瞬间,棺礼面如死灰,紧接着,胸前一痛,他看见自己身上的血液喷射了出来。   那把寒霜之刃就牢牢插在棺材上。   棺礼实在是太大意,所以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胸口被这个恶魔用利爪贯穿了!   阿撒兹勒迅速收回手,只在他胸前留下了一个黑漆漆喷血的创口。   剧痛感传来,他险些瘫软在地,出现了一瞬间的迷惑和僵硬。痛,非常痛,胸前的肉被生生让人用利爪挖了出来,如何不痛!   棺礼艰难的捂着胸口,满嘴鲜血,脸上却露出狂热的微笑,“这是什么?我受伤了!?不可思议,太棒了!那就来撕裂我吧,撕裂我吧啊哈哈哈哈哈!!!!”   话音刚落,棺礼猛地撕开浑身漆黑的守墓人长袍,众人这才看见,他的四肢是分开的,然后又被用某种奇特的银色针线一阵阵缝合在一起,就像是一个傀儡娃娃一样。   这他妈就是个怪物。   阿撒兹勒暗吃了一惊。怪不得刚才没有掏到对方的心脏,原来这个棺礼本身已经放弃了人类的身躯,成为了一具强大的战斗人偶。   人偶没有心脏,想要让人偶死掉,只有彻底让它化为灰烬。   只见棺礼的四肢以古怪的角度扭曲在一起,这种角度和姿势是人类完全无法做出来的。他嘴里出桀桀笑声,那些白骨附在了他的手臂和腿上,形成了一层白骨盔甲。   夜罚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凯尔西纳泽看了眼战场,又摇摇头乖乖躲回了巨石雕像后面,“一群怪物!”   他以前还梦想成为一名骑士,甚至在答应恶魔成为奴仆的时候,心中尚且不甘。   可是现在,这种力量的绝对性压制让他不禁一阵后怕。   “是的,他们都是怪物。这样强大的实力,人类根本无法拥有。”夜罚人额头渗出汗水,可是他更担心的是唐叶,那个小女孩,他对她尚且还有些好感,现在她被法印阵带走,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去找到她。   “来撕裂我啊,撕裂我啊~~~~美人~来啊~~!!!”棺礼兴奋的大喊道,四肢被银线拉扯着,猛地朝面前位置如疯狗一样扑去,“一起撕裂吧~~!!”   接下来的画面,夜罚人猛地按住了凯尔西纳泽的头,把他身子压低了几分。   一道近乎磅礴的黑色光芒,以阿撒兹勒微中心,迅速辐射扩散开来。   所过之处,一切物体,犹如被某种锋利的东西完整切开,横切面犹如丝绸般顺滑。   “不,这不可能!!!我的身体!是经过改造的,你不可能伤到它!”棺礼出刺耳的尖叫。   他所说的东西是指用来缝合他身体的银线。这线传说是奥古斯神的头发,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损伤。可是现在,他似乎看到了什么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面容变得恐惧。   “死亡蜃波,你究竟是谁?你究竟是谁?!”   周围的矮人都快吓疯了,根本不敢有人靠近,而且刚刚那道霸气无比的黑色光波太过强悍凶狠,若不是一开始阿撒兹勒就很贴心的释放了空间结界,恐怕矮人的居所会被全部毁去。   一道声音在心中响起。   “你在哪?唐。”   唐叶感到浑身都痛的厉害。   她看到了什么?这是一个巨大的礼堂,周围跪着许多穿漆黑长袍的人。这些人的打扮,倒是和当初刺杀荆棘皇后的此刻很像。   她的手腕开始剧烈疼痛。   一个金女人出现在她的面前,面容圣洁美丽,恍若降临人间的天使。她穿着洁白的长袍,白皙的脸上挂着祥和温柔的笑容。   可是唐明白,这个女人远没有看起来那么“友善”,面对金尖耳女人身上的威压,她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气的想咬人。   这就是真正的神裔吗?   一个完全形态的、不被压抑的、真正觉醒的神裔。   虽然说夜罚人也是神裔,但他从小被人类驯化,尤其是到了夜莺手里,更是摧残的半点自由性格都没有,最后只沦落成了一条忠狗,幸好现在跟在阿撒兹勒身边,阿撒兹勒有意恢复夜罚人身上的神脉。   可是现在,唐叶惊悚的发现,她面前站着的这个女人拥有十分恐怖的力量。   “我本来想直接杀了你,”金女人缓缓走到她身边,洁白的玉指轻轻触摸在唐稚嫩的脸蛋上,“可是没想到,你竟然是嘉德戈尔曼选定的继承者,该死,你不过是个没用的废物人类而已!”   金女人始终是微笑的表情,可她嘴里说出来的话语相当凶狠。唐叶紧张的盯着她,不知道这女人在打什么主意。   她俯下头,脸凑近了唐叶,贴在她耳边说道,“只要你交出精灵族的圣瓶和时空手镯,或许我还能放了你。”   荆棘之心已经派棺礼去拿取。棺礼的战斗力相当强大,她非常信得过。   唐叶出现了一瞬间的茫然。   圣瓶?   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天,该不会是那个从君临捡回来的破瓶子吧,就那玩意竟然是隐匿的精灵族圣瓶?那个破绿镯子是时空手镯?   原来她手里的东西是神器啊!!真正的神器啊!!   而她却一直以为是某个不起眼的道具……orz   唐叶心惊肉跳,可是内心却在迅速的思量。这个女人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如果她真的乖乖交出这两样神器,一定还是会被金女人杀掉。   若这个女神裔想要杀她,简直比击碎一尊石像鬼还简单。   “我现在恐怕没办法拿给你。”唐叶淡定开口,心中却在想着如何拖延时间。   “你的眼珠子在转,你是在思考什么吗?难道……你是想迅速联系上那只恶魔?”金女人笑眯眯开口,“真是不幸啊,可爱的小姑娘,恐怕你再也见不到他了,他现在应该成了棺材里的骸骨才对。那个自大的狩猎,是叫兰,没错吧?”   唐叶一言不,眼神尖锐。   “别这样看我,我说的可是实话,他逃不了的,一个精英狩猎无法敌过一个神法守卫,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事实。况且……就算他活下来了,我们也留有第二手。你看到你身下的封印阵了吗?”   唐叶低头看了一眼,忽然神色一凛。   这是一个相当庞大的封魔阵,哪怕是神魔,恐怕都难以轻易出去,更何况只是一个恶魔。她心中暗道不好,死死咬着牙,第一次痛恨自己是何等的无力。   “有本事你就召唤他,让他过来啊!啊哈哈哈哈,就算逃得了棺礼,也逃不过封魔阵。他还是会死在这里。你说说,你一个小小的人类,何必要和一个卑鄙的恶魔纠缠在一起呢?给你个机会吧,交出圣瓶和时空手镯,我就放你一条命,如何?”   金女人微笑着站在她身边。   身下,七八条金色的细线紧紧缠着唐的身躯。那些细线越勒越紧,如果再勒下去,恐怕会把她活生生分尸。   “我只给你三分钟的时间,亲爱的小姑娘。”   阿撒兹勒的声音再一次在心灵平台上传来,”你在哪?唐。”   听到阿撒兹勒的声音,唐几乎兴奋的咧开嘴角。   太好了,他没有被棺礼杀死,他还活着!   可是下一秒,她的心脏却紧紧悬到了嗓子眼。   不,决不能告诉他!   “别过来!”唐叶在内心迅速回道。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过来。   这就是个圈套! 第83章 魔龙的狂啸【七】   不,千万不,如果他真的来了的话……   那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如果按照以往的事实,按照她这么久对阿撒兹勒的了解,那家伙一定会来找她。   唐叶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笃定。   她几乎要崩溃了,透过灵魂上的联系,她能清楚感知到阿撒兹勒现在内心有多焦急,而且,更重要的是——   他正在寻找她,不顾一切的寻找她。   阿撒兹勒脸色阴沉的几乎能滴出水,浑身笼罩在一片深黑的雾气里。   他相当平静的望着被切分成一块块破碎肢体的棺礼。   这家伙即使被分尸,仍然还没死掉。   棺礼痛苦的叫喊道,“有本事杀了我啊!杀了我!”   可是阿撒兹勒并没有这么做。只要让棺礼化为粉末就会彻底死掉,阿撒兹勒才不会这么好心。   “这是对你的惩罚,你就这样继续永生下去吧!”他语气冷冷的说道,对棺礼丝毫没有任何同情心。   他扬起手,将一块块棺礼的肢体放进一个大瓶子中,棺礼就像是人彘一样被封存着。   凯希尔纳泽简直看不下去了,难受地捂着眼,“真是太变态了。如果是我,还不如直接死掉。”   那家伙的双手双脚被拆开,和头颅摆在一起,恐怕连自杀也做不到。一想到要保持着这种样子痛苦地永生,纳泽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夜罚人冷冷看了他一眼,“谁让那家伙动了主人。”   “你的主人是唐?”纳泽惊讶道。   他记得夜罚人明明是夜莺的忠狗,可是现在人物关系乱了套,夜罚人竟然也成了唐那小女孩的护卫。   夜罚人重重点了下头,“走吧,现在情况恐怕不妙。如果她真的出事了,相信我,你也不会过的太好。”   阿撒兹勒沉默地走到刚刚消失的法印阵前,一遍遍用寻迹追踪术法搜寻刚才的传送阵终点。   明明战斗已经解除,现场的气压却比之前还要低,空气压抑的令人难受。   此刻,唐叶忍受着巨大的痛楚。不过这些疼痛对她来说并没什么。   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可以强行隔离人体无法承受的疼痛。   那些金线一道道勒进了她的皮肤,切开了她的皮肉,甚至马上就要切向骨头。   一旦彻底切割下去,她恐怕会死的相当痛苦又难堪。可是她还在忍。   决不能说出来,她不能让他至于险境。   金女人脸色不太好,眼里划过愤怒,“你到底还在犹豫什么?说出来,弱小的人类,我可以放过你!只要你交出一切!别忘了,就算你不说,我仍然可以掏出你的心脏,用你的心脏来召唤神器!”   唐叶咬着唇,没说话。   金女人怒瞪着她,“你知道的,我没那么多耐心!还剩下最后一分钟,你就会被分尸。”   唐叶皱着眉,嘴唇已经被咬破了。   “还不肯说是嘛,没关系,我可以帮你。”她不怀好意的接近,长长的指甲直接刮进唐叶的手臂上。   唐叶忍不住痛叫了一声。   金女人终于哈哈大笑起来,“啧,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呢,声音挺好的嘛。”   “主人。”身边的乌鸦女巫说道,“如果她死了,我们可能会惹上麻烦。”   “这有什么,你以为恶魔会对人类如此上心?”金女人笃定道。   乌鸦女巫浑身一惊,“不,不可能,我看的出来,兰相当重视她……”   “相信我,乌鸦,我比你更了解恶魔。”她捂着嘴唇,愉快的说道。   不就是个人类,杀掉一个又怎样。她相信,以自己的美丽和强大的实力,那个恶魔一定会同意为自己效劳。   如果实在不行,还有封魔法阵,大不了直接杀了兰。   到时候,不仅是神器,连荆棘之心都会乖乖落到她的手中。   “还剩下最后十秒,可爱的小公主。没关系,就算你只剩下尸体,我也能拿来有用。”   就在她打算收拢最后的金线,彻底给这家伙一个了解。   一道冰凉的黑雾忽然缠绕上了她的手指。   礼堂内的空间就像是被人用锋利的刀活生生撕开一样,劈出了一条漆黑的口子。   “洛克萨妮大人,小心!”乌鸦女巫忽然叫了一声。   金女人,也就是洛克萨妮,忽然后退了几步。   好险!   差点就被直接割掉手了!   她已经彻底惊呆了。   直接撕裂空间,追寻千里传送阵来到这里,兰那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历!   洛克萨妮微微愣住,却忽然一笑,“没关系,这不就是我们想要的吗?一石二鸟,刚好!只要杀了她,杀了兰,一切都是我们的了!”   唐叶疼的几乎没办法呼吸。虽然强行分开了疼痛的部分,可是浑身上下被勒上的地方太多了,这些金线密密麻麻,她根本没办法让自己全部身体进入麻痹状态。   意识渐渐开始涣散。   没关系,不会死掉的,顶多只是疼一会。   肉体在不断地恢复,又在不断的被损伤,这种过程简直……撕心裂肺。   身边的空间忽然发生了变化,可是她已经来不及去察觉那些。身体的疼痛占据了她的大部分思维能力。   阿撒兹勒被挡在结界外面,面无表情望着浑身是血的唐叶,夜罚人拉着凯尔西纳泽,并不敢多做言语。   他扭过头,静静望着洛克萨妮。   目光相互交汇中,暗绿色的眸好似粘稠着郁结的黑暗。   洛克萨妮忍不住得意的笑着,“哟,这不是兰大人吗?兰大人,你也来了呢。”   那双漂亮蛊惑的凤眸里噙着清冷疏淡的光,其间墨绿的瞳仁仿佛被冰雪僵住,却仍然不失客气,阿撒兹勒淡淡看着她,“幸会,美丽的洛克萨妮小姐。”   “不愧是传说中貌美的恶魔,啧,真让人舍不得杀掉。我想要的东西很简单,兰,我们直接一点,不如来合作吧。你看到了吗,你的人类小女孩,她的血脉不同寻常,只要杀了她,我可以用她的心脏召唤神器。”   “很抱歉,这种态度下的合作,我并不打算同意。”阿撒兹勒冷淡的说。   “你觉得自己还能拒绝我吗?我知道,你是骄傲的兰狩猎,你地位崇高,你是最优秀的恶魔,我比那个无用的小女孩可强多了,这里面孰轻孰重,你应该了解。”   “比起合作,要不要来做个交易,美丽的小姐?”黑暗和血腥铺天盖地而来,他眼中清晰地倒映出洛克萨妮美丽圣洁的脸庞。   洛克萨妮有点不耐烦,但是为了手中的东西,还是忍了下来,”别耍花样,你现在别无退路!”   “难道你不敢?”   “这怎么可能!”   “放了她,你想要的东西我会给你。”   洛克萨妮脸上露出微笑,“荆棘之心,你确定?”   阿撒兹勒点了下头,指尖飘出一道暗绿色的水晶状物体——荆棘之心。   这就是这个女人一直梦寐以求的东西。   洛克萨妮小心翼翼收敛着眼眸中的贪婪,事实上,她不仅想要荆棘之心,还想要那两样神器。   不过,既然现在荆棘之心已经出现了,那就先拿到手里再说。   不过这仍然出她的意料。   没想到这个恶魔竟然真的会为了一个人类拒绝她,而且放弃荆棘之心!   太可笑了。   不过是个愚蠢又弱小的人类而已。   洛克萨妮得意洋洋说道,“可以,交易成立!”   忽然一轻,金线似乎都消失了。   唐叶感觉到自己被人轻轻搂抱了起来,因为怕伤到自己,那人的动作格外轻柔。   熟悉冰冷的气息扑入鼻尖,令人莫名其妙十分安心。   回到这个怀抱就像是回到了永久的家乡一样。   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轻轻地摆好,动作细致温柔,修复的术法缓缓落到了身躯上,疼痛逐一减退。   “没关系的,疼的话就告诉我。”低沉温柔的声音在耳边传来。   这是阿撒兹勒。   唐叶挣扎着睁开眼,一看到他,眼睛都红了,“快走!这是个圈套!那女人想要的不仅是荆棘之心,她想杀掉你!这里是封魔阵!快出去!”   “我知道。”   她身上的金线迅速蔓延开来。   只要恶魔站到唐叶所在的位置,这个封印阵就会自动启动,开始高剧烈运转。   阿撒兹勒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个圈套。因为洛克萨妮并不算得上是一个布置法阵的高手。他亲自拆过一个封印法阵,那时候是在君临,那个法阵里困着一只风之圣灵费利克斯。   洛克萨妮从一开始就在骗他,但他还是拿出了荆棘之心。   “啧,真是抱歉,既然你已经看到了这一切,那就只好被困住了,谁让你宁愿要这个人类,也不愿意和我们合作呢?荆棘之心我就收下了。”   阿撒兹勒单臂一震。   一道强大的黑色保护光屏迅速升了起来,恰好笼罩住封印法阵和一小片多余的位置,正好把洛克萨妮等人排除在外。   他迅速对着夜罚人说道,“接住她,带她从我撕裂的空间缝隙离开!”   唐叶只觉得自己浑身一轻,被高高抛了起来,天旋地转间落入一个坚硬的怀抱。   “该死,他打算做什么!?”   “主人,他恐怕是把我们拦在外面,给那个小女孩逃跑的机会。”   洛克萨妮迅速拉出一道金色的箭,射向黑色光屏上,却被挡了回来,魔法箭碎成了粉末。   “不,不可能!他竟然用自己的生命力来支撑结界!”   唐叶震惊看着这一切,迅速让夜罚人放她下来,“阿撒兹勒,快出来!”   阿撒兹勒回过头,给她一个极淡的微笑,“快跟着夜罚人离开,没关系的。”   封印法阵已经成型,他被彻底关在了法阵里。   唐叶鼻头一酸,心脏绞痛,眼泪忍不住流出来,“快出来,求你了!没有你我不行的!”   “唐,我的保护结界支撑不了太久,快走。”   “不,你不出来,我就不走!”   他艰难地看了她一眼。   “别做梦了,小女孩,这种封魔法阵连神都可以囚禁,更何况一个恶魔!”洛克萨妮声音尖锐,却字字清晰的传到了唐的耳朵里。   她不相信,她绝对不相信!为什么会这样!   漆黑的雾气在封印法阵里扩散开来,法阵起效果了,一道道金色的闪电毫不留情劈在他身上。   唐红着眼睛道,“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夜罚人低声开口,“在这种封印阵内,恶魔会被逼出恶魔形态,若一旦彻底变成恶魔形态,就会永远困在这个法阵里,而且这种变化是不可逆的,无法阻止。”   “那我就偏要阻止看看!”她挣脱开夜罚人的双手。   随着闪电的劈中,阿撒兹勒的身体形态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他的头发越来越长,痛苦地出低吟。这种恶魔化对于人类形态的恶魔而言相当痛苦。   身形似乎被拉长了几分,手指又白又细长,指甲漆黑如利刃,一双诡异的兽瞳已经彻底漆黑一片,没有半点暗绿,连眼白都没有,散出恐怖的黑色烟雾。   猩红的唇角往两边拉了少许,一片片黑色的龙鳞覆盖到了他露出的小臂和脖颈上,整个人就像是从地狱深渊里走出来的恐怖黑暗之皇,原本白皙精致优雅的男子,已经彻底蜕变。   如果这个过程再继续下去,再继续兽化魔化,就没办法逆转了。 第84章 魔龙的狂啸【八】   一定会有什么办法阻止!   一定有!   她记得当初正是自己的血唤醒了他的神志。这一次,或许她的血液也能起到类似的作用。毕竟他们两个之间存在固定的交易契约。   或许能以此拖缓阿撒兹勒魔化的速度。   “你打算去做什么?”凯尔西纳泽拦在唐叶身前,法阵周边的狂风将他漂亮的金吹了起来,烈烈舞动。   “我必须让他保持清醒!”   “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对吧?这是封魔法阵?如果你冒然闯进去,兰大人做的一切就白费了!”   封魔法阵的原理并不算复杂,它本是由时空术士所创造的空间魔法道具,通过强行割裂空间,制造出一个封闭的场所,在此场所内一切力量的流转都被判定为无效,因此才能成功的囚禁住强大的神魔。   “我不能让他意识不清的困在这里!”   若是努力维持清醒状态,总会有办法。可是如果阿撒兹勒彻底失去了理智,就真的一切都完了。   她忽然推开凯尔西纳泽的阻拦,趁着众人不备,冲进了法阵里。   “不要——!”   夜罚人脸色苍白的可怕,很好,他可以预感到这两人的结局了。   法阵中多了一人,闪电不再只集中到阿撒兹勒的位置,也朝她噼里啪啦抽打了过来。   先是冰凉的触感,像是被扔进冰潭里,接下来就是火烧火燎般剧烈的刺痛。   唐叶几乎疼的晕过去。   这种情况下,决不能放弃!   她咬紧牙关,一步步艰难向他的方向前进。   一重重的闪电如带刺的花丛包围住了她,空气传来皮肉焦灼的味道。可是她顾不上这些了,幸好身体还能一遍遍复原,被劈裂的伤口又快愈合,衣服早已破烂斑驳。   她却是微笑着看向阿撒兹勒。   没关系,近了,一点点接近了。这些痛并不算什么,比起眼睁睁看着他被囚禁,她更希望和他在一起。   这种心情是如此强烈,以至于可以让她忘掉一切后果。   洛克萨妮面色阴沉,立刻唤人全力攻击阿撒兹勒设置的漆黑保护屏障。   她已经清楚的意识到这个少女要做什么了。   “怎么能让你得逞呢?狡猾又可怜的小姑娘!”咬牙切齿。   双手紧握着黄金弓,金色的箭矢如漫天流雨疯狂射向了屏障。   每一次攻击,屏障都会微微颤抖,一层层变薄。   而且随着阿撒兹勒意识的不断模糊,他渐渐没办法维持完整的屏障结界。   近了,就快要触摸到了!   唐叶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疯狂扑向浑身都是尖锐鳞片的恶魔,捧起他的下颌,吻住他的嘴唇。   恶魔天性的撕咬令他很快就尝到了血液的味道。   “她究竟在做什么?”纳泽满眼震惊,手心冒出冷汗,这简直出了他的意料。   可是随着那些血液的传递,阿撒兹勒果然变得镇定了很多,不再声嘶力竭,就连手臂和脸颊上的细碎黑鳞都在缓慢的褪去。   一个可怕又大胆的念头出现在了纳泽的脑海里。   “天!她果然能叫醒他。”   “该死!快!攻击!”必须阻止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女!洛克萨妮镇定的面容上竟然破天荒露出了惊慌的神色。   唐叶忍着剧痛,随着血液的流失,体温正在一点点下降。但是身体的复原度能够勉强维持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所以内心并不害怕。   甚至还有喜悦。   她紧抱着阿撒兹勒的头颅,阿撒兹勒漆黑的双眸,终于出现了一点淡淡的墨绿。   视线重新开始聚焦。   瞳仁里再度倒映出她的脸庞。   “太好了!小撒!”她就知道,一定没错的!   刹那间,一道清晰的破裂声传来。   胸口一痛,有什么东西,冰冰凉凉的,快穿过。   唐叶不可置信往下移去目光。   一柄金色的箭矢正准确无疑插在她心脏的地方。   身后其他人的声音就像是从无数个屋子以外的地方传来,缓慢而迟钝。   耳边出现了强烈的耳鸣。   景色颠倒,如同湖面的水波一样模糊不堪,视线一层层荡漾了起来。   与此同时,一道极为苍老而富有压迫力的声音,在礼堂内幽幽响起:“交、易、解、除。”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阿撒兹勒的恶魔化程度陡然加剧,毒雾似得漆黑蜃烟从他身上疯狂漫溢了出来,成为了一只彻彻底底的深渊恶魔。   根据当时和阿撒兹勒签订的交易法则,现在,她心脏中箭,已经被判定为死亡状态。   交易主死亡,按照交易,她的灵魂应当被立刻对方吞噬。但由于她是死于意外,签订协议的恶魔并没有完全执行签订的条款,即保证她平安一生,所以算是交易失败,她的灵魂仍在归自己所有。   就这么,死掉了吗?   就是这样吗?   为什么她的意识还很清醒?甚至清楚的知道一切事情是如何生。   她没有出现眼前一黑的状况,只是感官变得很迟钝。   为什么会生这种情况?   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躯飘了起来,然后被一股强大的规则力量弹出封印法阵之外。   周围的一切声响都变成了刺耳的杂音,嗡嗡低鸣。   交易失败,是因为自己被判断为已经死亡。现在,没有了她的限制,阿撒兹勒应该彻彻底底自由了吧?   过了好一会,眼皮稍稍能动了。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正悬浮在半空。   头发变长了很多,一直长到脚踝处,宛如银灰色的星河。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有些惊讶,这纤细的手掌更像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而不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女。   胸口处,那只扎透了心脏的箭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温柔的绿色。   一个名字自然而然浮现在脑海里:荆棘之心。   一幕幕陌生的画面出现在回忆中。这些记忆显然并不属于她,但是现在全部涌入了她的脑海里。   天上的神殿、巨大的海上庙宇、拥有无与伦比美丽双翅的诸神、金色云霓缠绕的苍天柱……   【艾尔莎——快回来】画面一闪,猛地闪现一个陌生男子的脸庞。   【艾尔莎,看着我。】   模糊的幻影忽然出现,又消失不见。   唯独一双深沉犹如蕴含了宇宙奥妙精髓的双眼,在冥冥之中牢牢注视着自己。   “我是唐叶……唐叶!”唐叶捂着绞痛的脑袋,低吼道。   头颅内的剧痛平息了几分,但是回忆并没有停止。   根本来不及消化那些近乎于磅礴的信息,她只能简单的先放空自己,把注意力先转移到身下的封印阵位置。   “为什么会生这种事?为什么会这样?”洛克萨妮气急败坏的叫道。   明明荆棘之心已经得手了,明明她已经成功杀了那个该死的小女孩,成功计划好了一切。可是刚才荆棘之心竟然回到了她的胸腔之中,变成了她的心脏!   “主人”,乌鸦女巫忽然开口,“我们现在必须撤离!”   一声巨响从法阵处传来,周围人立刻调头看去。   交易解除,饶是洛克萨妮再笨也能想到那究竟意味着什么。   法则判定【交易解除】的那一瞬间,会爆发出惊人的规则力量。   规则力量是凌驾于世间万物的存在,也是约定这个世界的根本法则,并不会被任何形式的禁锢而限制,这一瞬间忽然涌现的强大规则力量,足以冲破法阵所附加的时空限制。   高运转的封印法阵竟然直接停了下来。   漫天烟尘中,只见一道修长漆黑的身影立在中央。   彻彻底底没有了人间的交易束缚,没有了力量压制,也没有了和人类的任何羁绊,阿撒兹勒现在只是一只强大而自由的恶魔。   这是一件相当恐怖的事情。   他挥起手,七八根漆黑的烟雾如同活了的触手一样猛地向那群礼堂内的黑袍人射去。   防不胜防,强大的力量压制下,只听得“噗噗”几声刺穿肉体的声响。   一颗颗蓝色的灵魂从刚刚倒下尚未散去热度的尸体上飞了出来,尽数吸收到他的掌心处。   阿撒兹勒歪着头,猩红的唇角几乎咧到了耳根,瞳仁里的绿色已经消失不见。   “咯咯……”   ”快走!快走!!撤离!!”乌鸦女人大叫一声,在被黑雾接触到的一瞬间,身形转眼间破碎成了满地的乌鸦羽毛。   那个女人竟然赶在自己之前先逃了!洛克萨尼愤怒的跳脚,可是她明白,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这是一种出自灵魂上的畏惧感,彻彻底底的碾压,毫无还手之力。   冷汗顺着额头滑落。   天晓得她究竟做了什么!她竟然放出了一只深渊恶魔!没有了封魔阵束缚,她完全是在自食恶果!   洛克萨妮后悔的肠子都青了,手忙脚乱掏出转移卷轴,声音颤抖的连吟咏都没办法完整唱下来。   身后不停传来下属的惨叫声。   温热的血珠子几乎喷到了她的脸上。   阴冷蚀骨的气息直扑向后背!   洛克萨妮双腿一阵软,毫不犹豫甩开卷轴,狠狠咬向自己的手腕。   以神裔之血为祭,瞬移卷轴立刻燃烧了起来,在即将被黑雾缠绕的最后一秒,她猛地将自己传送了出去。   唐叶呆愣愣看着眼前一切生。   她一向都知道这家伙的恐怖性。   地上堆积满了黑袍子的尸体,而他正站在尸体中央,清瘦修长的身影宛如一株吮吸了血肉而生长起来的死亡之花。   他正背对着她们,雪白的指尖,暗红色粘稠的血液正顺着他漂亮的手背和尖锐的指甲一点点下滑。   滴答着落到地面上。   他松开手,两颗破碎的人类眼珠子啪叽掉到了地上,滚落了几圈。   唐叶立刻飘到夜罚人身边,用眼神示意:快从空间缝隙离开!   事实上夜罚人和纳泽早已惊讶的不知如何是好。他们明明看见唐叶心脏被贯穿,明明目睹了她的死亡,可是现在她却活生生飘在他们面前。   纳泽张了张嘴巴,可是当目光触及到恶魔身上奇怪的肢体和诡异的鳞片,还有那杀伤性强大的指甲,立刻哆嗦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咯咯……”嘶哑的声音从恶魔喉咙里滚落而出。   恶魔一寸一寸转过头。   唐叶心中暗道不好,立刻猛地抓住两人,把他们拼命拉向缝隙处。   手中似乎多了很多力量。要是以前,以那副弱的要死的萝莉身躯,她的力气根本不够推动强壮如小山一样的夜罚人。可是现在,几乎是轻轻松松,他们就被她拽了起来。   “那你怎么办!”夜罚人压低声音道。   “快走!他不能一个人在这里!相信我,他不会伤害我。”   纳泽心里急的要死,什么不会伤害你,这家伙现在特喵的看起来不正常啊!   纵有千万个问题,现在也没时间问了。   唐叶一口气把他们全部塞入了缝隙里,这才放下心来。   她刚转过身。   一阵狠厉诡异的冷风扑面。   那家伙已经瞬移到了她的面前,几乎是鼻子对着鼻子!   浓郁的血腥味蹿进鼻子里,唐叶的心脏悬停了几秒。   不能害怕,不能惊慌。   他是阿撒兹勒,是那条小笨龙,是她爱的恶魔。   黑漆漆空洞的眼眶就正对着她,散出冰冷的寒物,嘴唇跟染了血一样红,露出一排锋利的尖牙。   “咯咯咯~~~”歪着头,他出模糊不清的字音。   肌肉因为紧张而紧绷的有些痛,唐叶镇定的对着他的目光。   或许是因为顾忌着什么,这家伙并没有直接攻击向她,真是谢天谢地。   【封魔法阵内的恶魔化是不可逆的】夜罚人的话语再度响在耳畔。   她爱他。爱一个人就应当接受一个人的一切,无论是那条蠢龙也好,还是现在的深渊恶魔也好,都是阿撒兹勒。   两人之间的僵持维持了半晌,也不知是谁先动了一下,打破了片刻间的尴尬。   脖子间一凉。   阿撒兹勒尖锐的牙齿已经贴到了她的脖颈处。   只要这家伙稍稍用力一点,人分离那是妥妥的。   她立刻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盯着他黑漆漆的脑袋,“小撒?”微微尝试着开口。   没反应。   “阿撒兹勒?”   牙齿收拢了几分,但没有割破她的皮肤。她能感觉到,对方在小心翼翼控制着力道。   布满倒刺的舌头舔过细嫩的脖子,火辣辣似得痛。   然而对这个名字,还是没反应。   难道这两个都不是真名?好啊,这个大骗子,竟然一直在用假名诓她!   最后一次,她张开唇,轻轻吐出,“兰?”   阿撒兹勒终于稍微有了反应,舔舐的动作微微一顿。   “兰。”这一次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唐叶尝试着伸出手,拥抱住他的腰,让自己完全靠在他怀里……   他却忽然松开了她的脖子,仔细闻她。   唐叶立刻僵硬着身子,没敢动。   阿撒兹勒就像是一只刚刚厮杀完毕的豹子,从她的脖子一直闻到了她的脚踝,包括最隐秘的位置,最后闻到她的唇前,这才仿佛像是确认了什么一样,喉咙里流出愉悦的笑声。   “我的。咯咯~~~”不甚清晰的字句响在耳侧。   唐叶刚要松出一口气,挺好,看来这家伙脑子没有彻底坏掉。   可是转眼间,一股黑雾忽然蒙上了眼睛。   她意识一沉,记忆如同流水般从眼前走马观花似得闪现而过,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85章 魔龙的狂啸【九】   【神的奥义运行在天地之上,万物空虚,自云天而降,自深渊而沉。】   【神将光挥洒于存在之所,于是万物出现,虚无缥缈。神给予万物以实感,乃有了生命的火焰。】   【万物在火焰中升腾,生于光,堕于暗。】   少女轻盈的声线如湖面上轻柔的烟雾,缓缓荡漾在空旷的大殿里。   漆黑的石阶下,盛开着大片的黑玫瑰。经常有吸魂兽在周围徘徊。这些吸魂兽有着死青色的皮肤和血红的眼睛。它们牢牢盯住每一个可能在深渊迷失方向的可怜蛋儿,用美妙的歌声和幻想迷惑他们,然后再毫不犹豫吸出对方的魂魄。   或许正是因为顾忌着某种力量的存在,这些可怕狰狞的吸魂兽并不敢越过荆棘花丛,只偶尔露出一些肢体和影子。   淡黄色的长裙清新又可爱,漂亮的面容看起来虔诚圣洁如天使。她的身后,正立着一道身影。   雪白的长发几乎快垂落到地面,一双漆黑的双翼收拢在背后,清冷的幽绿双眸倒映着黑玫瑰妖艳的花枝。   费利克斯半跪了下来,缓缓抚摸着少女浅蓝色的长发。少女乖顺的抬起头,冲他微微一笑。   “大人,您好些了吗?”   “嗯。”费利克斯清清淡淡道,眉眼却柔和了半分,“伊泽,你已经不必再重复念这些神音书上的内容了。”   “大人,可是我喜欢。我想念给这些花听,而且还有很多人也在听呢!”她随手一指,恰都是那些吸魂兽所在的位置。   伊泽是他在堕入深渊前的祭祀。   每一个神灵在人间都会有一个对应的主职祭祀,祭祀的寿命和神灵等同。伊泽在废弃的风神殿里等了他两百年,又跟着他来到了深渊。   这是兰那家伙的府邸。   他已经在这家伙的府邸里疗养了许久,身体渐渐恢复,失去的力量重回体内。   但他已经不再是当年纯洁美好的风之圣灵费利克斯,现在,他更宁愿叫自己守夜军团的魔灵。   如果不是因为刚刚被影魔吵醒,他根本懒得睁开,更别提挪动自己的身子。   “我们遇到了麻烦。兰大人他……他失控了!”影魔当时颇为凄惨的尖叫道。   影魔脸上那副焦灼的样子骗不了人。   “等等,慢点说,他怎么了?”   “混乱深渊形态,是的,第二形态,他现在是深渊形态!”   听对方七嘴八舌的说了好一阵子,费利克斯总算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恶魔总共有两种形态。   恶魔秩序状态:类人形态。恶魔为了方便在人间生存,方便社会交往而演变的形态,与人类同化,拥有一定的人类情感和价值判断。   恶魔混乱:深渊形态。由于深渊生存条件过于恶劣,年幼的深渊居民往往都是依靠杀戮和掠夺存活。这种形态下恶魔只剩下最基础的本能。大多数恶魔往往只会在战斗中开启深渊形态,这种状态下,恶魔只会记得脑海中印象强烈和偏执的东西,比如杀死敌方。   想要恶魔从混乱恢复到秩序,并不难。但若是恶魔脑海中的刺激点过大,会导致短时期内精神难以恢复。   影魔简直急的跳脚,“我们试过了一切方法,兰大人忽然消失了!我们已经联系不上他……用各种追踪法阵都没有任何效果。”   以兰的变态程度来讲,只要他不想被人找到,就一定不会。   再了解那家伙身上发生的事情之后,费利克斯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啧,没想到那个精明狡猾的恶魔,也会有这样的一天啊。   狼狈不堪,竟然会栽到一个区区神裔手里。   显然,费利克斯堕落之后早就把自己栽到人类手里的事情忘光光了。   可他绝不会放任不管:谁让他曾和这家伙签订过交易。   影魔接下来说的话,却让费利克斯大吃了一惊。   “你说,他身边现在还有一个人类?”   “是的。唐小姐,一个人类女孩……所以我在想,你能不能用神音降临的方式联系到她。”   神音降临是神和人类之间沟通的唯一渠道,神的声音会出现在人的脑海中,这种信息的传达可以忽视一切结界还有空间障碍。   费利克斯的脸色一刹那黢黑:“我已不再是圣灵了。我现在是魔灵。”   “至少你曾用这种方式和人类交谈,一定有某种规则存在。”   费利克斯沉默了数秒,微微叹了口气,“好吧,我尽量试试。”   ……   唐叶很早就醒了。   睁开眼,四周是熟悉的景色:那栋君临有着漂亮鸟嘴形状阳台的塔楼房子。   她发现自己被换上了整洁的衣裙,款式是阿撒兹勒偏爱的那种黑色连衣裙。   这种黑不拉几的裙子曾一度被她所鄙视。   现在可来不及思索这些。   难道那家伙带她回到了君临?   她试着找鞋,但是床边上没有可以穿的鞋子,地面被铺上了厚厚一层羊绒毯,细腻柔软的长绒很抓脚,痒痒的,走起来相当舒服。   这种感觉很奇妙,平静的就好似什么都没生。   她坦然来到了门口,推开门,才发现外面并不是熟悉的走廊布局,而是又一个相对大一点的房间。   这个房间看起来也很熟悉。   脑海中电光火石一想,她记起来了,这屋子几乎和在荆棘王庭附近的那栋小别墅一模一样。   左边的侧房,则和她兰诺帝国的公主塔楼别无二致。   这栋屋子就是个奇怪的杂糅体,混乱而毫无秩序。   像是凭着什么模糊印象而随便拼凑成的一栋抽象物。   唐叶赤着脚,发现地面都被铺满了地毯,不仅仅是走廊里,连台阶上也铺了。她小心翼翼往楼下走,扶着旋转楼梯,下了楼就是大厅,大门外就通着外部世界。   但是毛毯到最后一级台阶时,戛然而止。   她尝试着迈开脚。   几乎是在她脚迈出毛毯的一瞬间,一道冰凉的触感从脚踝上传来,于此同时,有锁链互相碰撞的细微声响。   空气中忽然浮现出一道长长的锁链,银白色的锁环正束缚在她的脚踝位置。   她收回脚。   锁链又消失了。   很好,这是个强大的附魔道具。   唐叶感觉就像是被人从领口灌了一盆冰块,顺着脊梁一路下滑,浑身寒。   怪不得没有找到鞋子,怪不得到处都铺满了地毯。她现在能基本判断:她的活动区域大概就是毛毯铺到的位置。   绝对不正常。   与此同时,一道诡异狠厉的阴冷气息,犹如镰刀的锋芒,从背后割来。   寒芒逼近。   在即将触碰到她后背时,又被生生掐断。   唐叶的心脏猝不及防慢跳了半拍,立刻转过身,阿撒兹勒不知何时正站在台阶最上方。   他手里握着一把冰蓝色的刀,刀刃上淌着血迹。   漆黑的长发整齐柔顺披在身后,那宛如被冰雪覆盖的脸上,漆黑的眼眶如死亡一样冷寂。   唐叶和他对视一眼,心脏猛地无穷下坠:这家伙的眼珠子果然还是漆黑一片。   只是外貌形态更接近了人类一点,那些锋利的鳞片、长长的尖齿和龙爪都消失了。   “你要去哪?”他平静的注视着她,开口问道。   “睡醒了,没看到你,我只是随便逛逛。”她扯出一个微笑。   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办?   直接逼问他?声嘶力竭?反抗?试图挣脱?   但这样做绝对是作死,而且她也没什么理由去这么做。   有没有什么《恶魔狂化指南》啊,欲哭无泪。   他站在原地,目光宁静的有些诡异,如一尊冰冷僵硬的石像鬼。   唐叶毫不犹豫跑到他身边,乖巧的依偎在他怀里,拉着他空出的那只手。   这家伙浑身散的压迫感果然消失了那么一丢丢。   “刚刚我在做饭。”语调没有一丝的起伏,阿撒兹勒晃了晃手中满是血的刀。   被他的视线所包围,那两道弯月眉压在漆黑如深渊的眼睛上,好似能直接看透到心底,一切都无法遁形。   平静,诡谲。   她微微怔住:原来是在给她做饭吗?   那为什么这么多血……   她不敢继续往下想,一瞬间变得老老实实,任由他拉着自己,一步一步往卧室的方向走。   “能在这里等我吗?”到了房间门口,他忽然低下头,漂亮狭长的眼尾微微压低。   视线里是他雪白细腻的下颌,唐叶胸口剧烈跳动,“好。”   “不出去?”视线牢牢对准自己,犹如添了毒的利刃。   唐叶呼吸一顿。   这绝对不是一个友好的疑问句,而是一个语气有些强硬的陈述句。   这不是询问,而是要求。   她捏了捏有些泛白的手指,再度回道,“好。”   他稍微点了下头,唇间弯起微不可察的弧度。   “唐。”自己的名字被轻轻放在唇间重复了一遍,呢喃在口中。   她猛地抬起头,这样低沉又熟悉的呼唤,让她心脏为之一颤——那无法掩藏的温柔,突如其来。念完这个名字,他的身形立刻破碎成了一片黑雾,原地消失在了空气中。   阿撒兹勒应该是去了厨房。   他消失之后,空间里的冷滞感散去了几分。   唐叶惊讶地坐回床上,现在要怎么做?   她无聊地打量周围的摆设,只一眼,瞳孔猛地收缩。   柜子上全都是她曾经无意间逛街时夸赞过的饰和珠宝,各种珍贵的炼金药材整齐码放,这些都是她喜欢的东西。   她买过这些吗?   柜子的另一侧,摆满了一整柜子的蓝莓汁。   很好,看来这家伙的口味爱好还是没有变。   不知为何感觉亲切了几分。只要这家伙继续喝蓝莓汁,看起来还有救。   空气中传来肉香,不知何时阿撒兹勒已经将饭菜摆上了桌子。   叫不出名字的肉汤被放在最中央,里面红红白白一片。   她想要自己拿碗,却被忽然拦住。阿撒兹勒执起勺子,送到她嘴边,姿势不容拒绝,也根本没有要退让的意思。   她看着他。   那双薄唇抿出一条直线,长柔顺的贴在脸侧,漆黑平静的眸光让她蓦然一怔。   他看起来有些陌生,甚至有些可怕。   这样亲昵而温柔的动作,如果不是脚踝上还锁着附魔锁链,她险些以为这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早晨。 第86章 魔龙的狂啸【十】   阿撒兹勒一言不地盯着她,勺子就放在嘴边,漂亮白皙的手指紧紧捏着勺子的细柄。   她完全有理由相信,如果现在拒绝,一定会被强行灌到嘴里。   伸脖子一刀,缩脖子一刀。她毫不犹豫吞咽了下去。滑腻的肉类质感从喉咙深处传来。   他摸了摸她的脑袋,像是在抚摸一只做得好的猫。   喂完了早饭,阿撒兹勒安静收拾桌子,唐叶本来想帮忙,手还没伸过去,一股顿感力传来,把她挡住了。   他回过头,漆黑的眼眶显得有些暗。   她下意识舔了舔嘴唇,没察觉对方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极其具有侵略性。   只觉得唇上一凉,他忽然压低身子,抬起她下巴用力吻了起来……   唐叶浑身紧绷,仰头承受着这个吻。他冰冷的脸颊压来,柔软的发丝挠的她有些痒。   这个姿势很别扭,被吻的浑身无力,她只好搂住他的腰当做借力点。   阿撒兹勒伸手一按,把她拉到了自己的胸膛里,抱紧。   黑暗冰冷的气息迅速包围了她,铺天盖地,仿佛世界都暗沉了下来。   这家伙还是和以前那样喜欢舔她啊。   很好,他无论变成什么样都不会伤害自己。他应该还强烈的喜爱着自己。   脑海中确认了这一点,唐叶放下了些许的戒备,双眼心满意足的眯着。   被吻的有些缺氧,他终于才松开了她的双唇,猩红的舌尖缓缓围绕着自己的嘴角舔舐了一圈,白皙的面容上带着一丝罕见的红晕。   真令人震惊。   这简直比神廷被毁灭了更让人难以置信。   恶魔也会脸红!这可是头一次见!她笑嘻嘻钻到他怀里使劲蹭了蹭,“小撒,好喜欢,好喜欢你。”   他很别扭的扭过头,语气淡淡地,“嗯,我知道。”   唐叶:“……”   这家伙果然一直都改不了死傲娇的本性。   转身想钻回卧室里,胳膊还没松开,腰上一紧,被他重新按回了怀抱中,胳膊搂得紧紧地,甚至有些疼。   ……怎么了。   唐叶乖巧站着没动,刚想问这碗还收不收拾了,扭头一看,别说是碗,连整张桌子都被黑雾所溶解吞噬。   分明是极其恐怖的一幕,有他在,却莫名很安心。她把头枕靠在他的胸膛上。   依旧是冰冷而空荡。   这一刻却多了一些温情。   如此维持了许久,他把她横抱了起来,手臂紧紧扣着她的腿,缓缓顺着走廊往前走,一路上根本没有要她下地的意思。   这个方向和大门的方向截然相反。   冰冷的铁门自动打开,外面,是一座被环绕的小型花园。   各式各样奇异的花朵妖艳绽放着,美丽纷繁。花园中央立着一座精致的白色大理石喷泉,左侧是一个装饰精美的亭子,雪白的鸟儿停驻在亭子上方,见有人来,忽地振翅而飞。   这样的府邸里竟然藏着如此精美的花园。   她本来想高声欢呼,却在无意间瞥到一抹本应该在冬季开放的芙兰时,蓦然愣住了。   这时她才仔细留意道,除了花园以外,天空是一片模糊不清的雾气,视线也并不能放远。苍茫的宇宙里好似只有这座房子和这个花园存在。   那些白色的鸟也只能在花园的上空附近徘徊,并不能真的飞出去,像是被困在一个巨大透明的笼中。   甚至这些花丛里,也根本不分季节和品种,胡乱交织着,乍一看繁花似锦,却处处透着假。   他牢牢盯着她,“喜欢吗?”   唐叶张了一下嘴,心中却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记得阿撒兹勒去矮人居所的目的是为了织梦人宝石。织梦人宝石最主要的作用就是维持空间稳定。这个房子里没有影魔,没有夜罚人,没有佩恩……只有他们两个。   一个可怕模糊的想法在脑海里逐渐成型。   脚上的附魔锁链,还有眼前的花园更是让她确认了这一点。   或许是察觉到了唐叶一瞬间的慌张,阿撒兹勒的目光忽然变得非常阴暗逼人,甚至周身的黑雾都在肉眼可见中浓郁了许多。   “喜欢吗?”他平静地看着她,猩红的唇角轻启,淡淡地再次问道。   唐叶怔怔地望着他,那张漂亮又熟悉的脸就倒映在她的瞳仁里,可是他的眼中却没有任何影子。   她明白,这个答案或许会直接决定他下一步的行动。   脑海里电光火石一闪,她立刻扑上前去,勾着他的脖子,疯狂亲着他的脸。   在对方处于精神极度不正常的情况下,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顺毛,顺毛,顺毛!   她一边吻他冰凉的面颊一边暗自思索:若想恢复自由,只能等对方心甘情愿。人身限制说明他现在极度缺乏安全感,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顺毛,一直顺到他肯乖乖露出自己柔软的腹部,彻底信赖自己。   阿撒兹勒后背一僵,目光里划过惊讶。深渊般的黑眸里翻滚过某种焦灼的情绪,他忽然大步迈开,带着她来到亭子中央。   这里不止何时多了一张宽大的软塌。   唐叶只感到自己被放了下来,阿撒兹勒那张俊美又冰冷的容颜近在咫尺。更深的吻层层叠叠印来,她挣扎着抽出一只手,从吻的空隙间喊“会被人看见的。”   墨沉沉的眸子里漆黑无光,阿撒兹勒一勾唇角,“放心,没有人会看见的。只有我们。”   唐叶心头一凉,眼角微微有些湿润。   他仔细盯着她,目光却变得格外尖锐,“怎么了?”   果然被这只恶魔关在空间里了啊。   这家伙!   她想起以前无数个日夜里阿撒兹勒对她的体贴和放纵,眼角湿的更加厉害,轻声道,“我很开心~你在我身边,真好。”   ……抱歉,一直以来让你如此缺乏安全感。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被神裔带走,不是因为那个法阵,就不会让你变成如此模样。   阿撒兹勒细细舔去她眼角的泪珠,吮吸着她白嫩的耳垂。一股幸福又酸涩的情感盘绕在唐叶的心头。她只感到自己被不断的往下压去,某个稍硬的部位紧紧贴在自己身前,他抬起眸来,宁静注视着她。   “可以继续吻你吗?”   被他那双灼热的黑眸盯着面红耳赤,唐叶微微喘着气,羞涩点了点头。   有点不对劲。换做是之前,这家伙向来不由分说先舔为敬,哪里会提前问一下。   阿撒兹勒舔了舔她的嘴唇,从下巴滑到了脖子,牙齿一颗颗咬开她衣领上的衣扣。   “那个……你”   话音未落,胸前一冷。   比空气还冰凉的湿润触感贴了上去,她发出一声低呼,身子往下仰倒,忍不住说了声“痒。”   交易契约已经中止了,她忽然惊悚地想到,现在,没有任何规则能制止他食用自己。   阿撒兹勒逐渐变长的尖锐利齿,正轻轻咬合在自己柔软之处!   “小撒……”她半是惊恐半是羞涩的开口,“不准咬!”   ……   唐叶失神地看着灰蒙蒙模糊不清的天空,浑身黏腻不堪。   她确信,阿撒兹勒是真的拼命在忍了。无数次尖牙想要咬下的瞬间,都被疯狂的舔舐所取代。她就像是一块香喷喷的肉,被含在嘴里就是舍不得撕碎。   舌尖的倒刺把她刮得又痒又麻,这种倾略性的“吻”足以让人腰酸背痛。   已经舔到了湿泞处,动作突兀地停了下来。   暗沉的目光盯着自己某位置半晌,他忽然抬起头,低声道,“可以吗?”   平静的面容上透出隐隐的期待和狂热。   唐叶被他“吻”的满脸通红全身微麻,心道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头晕眼花地点了点头。   一股熟悉的力道将自己贯穿。   冰冷而粗糙,一点点变大,填满,直到不余留半丝缝隙。   她只能努力的扬起脖子,发出细弱的声音,脑海间如烟花般闪现无数片巨大的白色。   在这一瞬间,她听见阿撒兹勒清冽的声线在耳边响起:   “你是我的——永远,永远。”   ……   直到天彻底黑下来,阿撒兹勒才念念不舍把她抱进了浴室,唐叶的脸红的和被火焰系魔法打中了的稻草人一样,泡在宽大的浴缸里稍作休息。   阿撒兹勒的手仍然牢牢抓在她的腰上,一回头,竟然发现这家伙枕在浴缸壁上睡着了。   纤细浓密的睫羽如蝴蝶的双翼一样温顺地垂着,脸上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倦。他安静躺在浴缸里,漆黑的长发像水藻一样散开。   哪怕睡着了手还不松开。   这一瞬间,她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黑荆棘之城教廷,仿佛又看见那头笨蛋龙因为太困而在浴缸里睡着,害的她担心他被淹死。   就像是绕了一个大圈子,终于又回到了原地。   唐叶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有眼泪流出来,却不是因为悲伤。   恰在这时,一道陌生的男音忽然浮现在脑海中:   “是唐叶吗?快回应我!”   “你是谁?”在心中快回道。   “我是魔灵费利克斯。你被困在了隔离空间里,处境相当危险。如果不早日让兰那家伙恢复正常,他会慢慢退化,甚至永远无法清醒过来。” 第87章 魔龙的狂啸【十一】   唐叶一怔,不确定的回道,“魔灵费利克斯?”   “听着,我的神音传达维持不了太久的时间,那家伙的空间防御太强悍……只能趁他虚弱的时候传到你脑海里。”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强行制造了一个空间。空间魔法已经触犯了神的规则,他正在迅速消耗自己的深渊之力。必须让他恢复。”   “我该怎么做?”唐叶蓦地睁大眼。   空间魔法,她早就该想到。当年君临城的城主牧晨为了守卫君临,用自己的生命开辟空间。时空术法属于神的特权,无论是人类还是恶魔,若想私自维持空间,必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现在度过的每一秒,都是在迅速燃烧他的生命。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要这样做。   阿撒兹勒昏睡在浴缸里,清澈的水波微微荡过他白皙的有些透明的脸颊,美好诱惑的唇角因为心满意足而微微勾着,可怎么也遮掩不住一股骨子里传来的疲倦和虚弱感。   这一幕,如利剑刺中了她的心脏。   男子清晰的声音忽然变得嘈杂模糊,像是隔了无数个遥远的星系传来,被人为打断一样。   “你必须找到……”声音断断续续,“薄弱处……唐小姐,空间薄弱处……”   翩跹如蝶翼的纤细睫羽骤然睁开,阿撒兹勒漆黑的眸中清明而镇定,他牢牢盯着她,仿佛能看穿所有的想法。   费利克斯的声音已经彻底被掐断了。   唐叶悚然一惊,整个人如绷在弦上的箭矢。   “刚才怎么了?”他坐起来,抱住她,直视着唐叶的双眼,显得有些阴沉。   难道是她出现了幻觉?   风神费利克斯,怎么变成了魔灵?可是费利克斯说的话不假!   “只是有些担心你。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唐叶镇定道。   压在两条长眉下的狭长眼角忽地一弯,阿撒兹勒轻轻用舌尖触碰了一下她的上唇,仿佛是某种温柔的试探,反反复复,这才彻底含在口中,漫不经心道,“没关系,困了吗?”   她说了声“有点。”。   阿撒兹勒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抱着她一路来到卧室。   然而,唐叶的脑子里却打了一个激灵——空间薄弱处。   她的活动范围只有地毯铺就的位置,这个存弱点绝对不在她能到达的范围之内。   虽然说阿撒兹勒已经抱着她躺到了床上准备休息,可是她内心根本无法平静下来,只能假装闭着眼,一直在想空间的事情。   必须救他!不能继续放任下去。   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自由,更是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沉迷在这个虚幻的世界里退化虚弱致死。   ……   “传达到了吗?”影魔紧张地看着面前高大俊美的男子,揪心道。   “竟然……被强行掐断了……”费利克斯脸色有点难看,忽地捂住胸,似忍受着巨大的疼痛,喷出一口血。   身为魔灵,堕落深渊,再强行借用神音,必然会遭到规则的惩罚。   “大人!”伊泽惊呼了一声。   “真不愧是兰大人啊,起疯来也这么威猛。”两条白嫩的小细腿晃荡在石柱上,镰伤懒洋洋道。   影魔看了一眼外表是九岁小萝莉但声音却是轻佻男子的镰伤,满脸不可思议,“你说疯了?这绝不可能!”   “就算是陷入狂化状态,也不会如此失去理智吧?我和他认识了千百年,每一次浴血厮杀,他都不曾变成这种样子”镰伤颇为震惊又无语的开口,哪怕当年那家伙一个人去暗杀混乱领主的继承人霜月先知玛幸,也不至于疯狂到这种地步。   寒霜之刃,正是霜月先知的灵魂神器,也正是因为那一场暗杀,这把神器才落到兰大人手里。   “简直是毫无征兆啊……”   镰伤默默望天。   刚认识兰的时候,那时候兰还不叫兰,是一名界门守护人。   神魔之战后,深渊上位者死伤过多,为了竞选七大领主之一,兰那家伙几乎把所有的继承人都残害了个遍,终于成功拿到人间试炼的唯一机会。   若是那些被杀掉的继承人知道兰也有今天,估计会从坟墓里笑醒吧。   为了目的而不惜手段,甚至连命都能不要,兰一向如此。   影魔仔细回想了一遍夜罚人当时的复述,忽地双眼一瞪,“我想起来了……封印解除。当时规则对唐小姐的判定是死亡,所以兰大人和人间的交易契约被强行中断。”   “兰喜欢人类?”费利克斯面无表情地问。   “大概在他的深层次意识里,和规则一样,把唐叶判定为死亡状态了吧。所以才会这么毫无顾忌的支撑空间,误以为自己能让唐活在那个世界里,维持她灵魂存在的状态。”镰伤惊讶地喃喃道。   “但她没有死。”影魔一时也摸不到头脑了。   “可那家伙已经如此偏执的做出行动了。”   “现在,只能看唐小姐怎么应对了。”费利克斯忽地沉默了一阵,淡淡开口。   “如果试炼者死掉的话,魔神那边也会很麻烦的吧。毕竟再要挑选一个七大领主继承人,那是相当耗费精力的事情呐。”镰伤叹了口气,表情十分无奈。   费利克斯优雅擦拭掉唇边的血迹,仰头望着漆黑的天幕,“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一声刺耳的类似乌鸦啼叫声传来,方向正是镰伤的方向,骷髅形状的追踪法印石爆炸开来,喷出一股粉色的雾气。   与此同时,一个戏谑的稚嫩男音传播在空气中,“伤宝贝,你的四肢要好好保管,我会随时来取的哦,噢哈哈哈哈~~~~”   “好吵……”银光一闪,法印石已经被切成了碎片,镰伤收回刀,一脸头痛的表情。   瞥见众人疑惑的眼神。   镰伤捂着太阳穴,无语道,“啊,人间一个白痴缠上我了。是圆桌会议的那帮变态。”   事实上,深渊界门之外。   明明一直追着镰伤到了这里,偏偏只能眼睁睁看见那帮恶魔穿过被封印的界门回到深渊。   阴暗的光芒下,正立着一名面容精致可爱的正太少年,年纪大概才十五六岁的模样。一头暗紫色的头发顺服贴着面颊,猩红暗沉的瞳仁犹如被浸泡在血池里的天鹅绒。   他的怀里,抱着一个诡异的人偶娃娃,娃娃的每一个关节都被沾满血迹的绳子粗糙缝在一起。娃娃的脸上笑容格外阴森,看起来让人不寒而栗。   明明是乖巧的表情,却偏偏令人不敢接触。   对着界门封闭的位置,尸缝阴测测地笑了起来。   “镰伤呐————”   两字细腻的吟喃在唇齿间,宛如情人之间至死不渝的缠绵呼唤,而音掉却突兀的延长。   “一定会收藏你的哦~所有的恶魔,都会收藏到柜子里哦~”   正太露出格外乖巧的模样,笑嘻嘻说道。   在他背后,地面穿出破土之声。一个个表情僵硬的仆人从地下钻了出来,各个皮肤灰白,阳光下细看,仿佛都被涂上了一层釉质,关节噼啪作响,如抽线木偶。   这家伙正是让镰伤格外头痛的人。   但是最头痛的不是镰伤,而是唐叶。   金色的日光从窗外斜穿进来,世界宁静的就像是一片巨大深沉的海洋。   唐叶观察着窗户外的日光,却没看见太阳的位置。她趁着阿撒兹勒准备早餐的功夫,偷偷把整个屋子都跑了个遍,若不是脚上的锁链是灵魂附魔道具,她甚至都想先把双脚锯掉跑出门外,反正过一会还是会长出来。   和昨天一样,红红白白不知道是什么肉的肉汤,被满满灌了一大碗,直到再也喝不下。   阿撒兹勒变得像附藤花一样黏人,有时间就抱着她舔舔尝尝,舔完了脸蛋舔耳朵,刚穿好的衣服被折腾的松松垮垮,舌尖又滑到了锁骨的位置,专心致志,反复仔细。   她心中焦急,却不敢直言。   和他腻歪了好一会,唐叶把他的肩膀推远了点,紧张地正对着他。   他一愣,嘴角勾着笑,摸了摸她的腰,继续想俯下身吻。   却被唐叶躲开了。   阿撒兹勒盯着她。   唐叶深吸了一口气,“小撒,我想去外面走走,可以吗?”   阿撒兹勒眉头微皱,“外面?”继而一笑,“花园吗?换到花园里去吗?”   “才不是花园,我说的是大门外,我们……我们去逛逛街吧?我想出去看看。”   阳光穿过深蓝色的床帘,落到他脸上,仿佛也蒙上了一层可感的蓝色,显得面容有些阴沉暗。在听到她的话之后,那双漂亮狭长的黝黑双眼,忽地透出隐隐寒气,令人不敢直接面对。   唐叶顿时有些慌,心中诡异的咯噔了一下。   或许是因为这个表情有些恐怖,阿撒兹勒迅速敛去眼底的寒光,声音忽地轻柔,“明天好不好?明天再去。”   唐叶瞬间一醒。明天……   不是今天,偏偏是明天。   这说明,外面世界的空间,他还没来得及去塑造。   门外,应该还是一片荒芜和时空混乱之处。   只要能跨出这道门,就能打碎这个空间,就能救他!   心中确知了这一点,唐叶小心藏起内心的喜悦,趴伏在他怀里,以撒娇的口吻嬉笑道,“好,听你的。”   对方僵硬的身躯稍微缓和了些,阿撒兹勒温柔抱起她,“你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先好好在家中静养一些时日。” 第88章 魔龙的狂啸【十二】   唐叶状似乖巧的回抱住他,将脸蛋贴在他的胸膛上。   先顺毛为上。   出去游玩的话,她不敢再多说,怕引起他的怀疑。   现在已经能确定阿撒兹勒的空间只覆盖到了这栋房子,唐叶心中跟即将奔赴前线的死士一样,忐忑不安。   缠了好一会,直到唐叶喊着说饿,他这才念念不舍起身,双脚悬浮在半空中,朝厨房的位置飘去。   在他离开房间的一刹那,她唇角的笑容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从未有过的冷凝。   【要解开锁链吗?只有当主人失去意识时,灵魂附魔锁链才会失去作用。】   一句话猛地出现在脑海中。   这句话就像是凭空冒出来一样,像是烙铁直接戳在了心脏处,强烈的凸显在她的意识里,不容忽视。   剧烈的疼痛从头部传来,唐叶痛苦不堪闭着眼,好一会,耳边的耳鸣声才渐渐退去。   她的后背满是冷汗。   这句话却如当头棒喝。   要主人失去意识?   怎么才能让那家伙失去意识?   唐叶的心脏猛地打了几个跟头,双眼前却仿佛出现了一排字符。   瞳仁微缩,她立刻冲向了花园的位置。   目光在千百种植物间来回搜寻。   回来时,手心内握着数片形状奇异的花瓣。   这样形状的花朵,似乎之前并不存在于这座花园中,更像是忽然之间长出来的。   她怔怔望着掌心的深紫色花瓣,耳边持续传来某种低沉的耳鸣声,宛如深渊底部未知怪物的压抑咆哮。   在这些花瓣中央,安静躺着一根漆黑的发丝。   如蛇一样蜷缩着。   完全的是凭直觉,唐叶能肯定这根头发不属于阿撒兹勒,而她的发色又是银灰色。   到底是谁把这些炼金药草放在了花园里,还留下了一根头发?   她的掌心全是汗水,可是此刻,已经来不及犹豫了。   “唐?”阿撒兹勒已经出现在了门口,一双眸淡淡望着她。   唐叶几乎是下意识抬起头,拼命扯出一丝温柔的微笑。   她安静跟着他来到房间,强行镇定地走向壁橱,扭开蓝莓汁瓶。   阿撒兹勒的目光牢牢粘在她背后。   手指微微发颤,险些拿不好玻璃杯。   要放进去吗?   耳鸣声似乎更大了点,震的头皮发麻。   她用胳膊微微一挡,瞬间,深紫色的花瓣落入了瓶口。花瓣安静漂浮在蓝色的汁液上,片刻消融了下去,一丝不剩。   阿撒兹勒声音微微一沉,“你想喝蓝莓汁?”   唐叶迅速转过身,微笑,“是的,想要来一杯吗?”   他探究的双目如蛇缓缓爬过她的四肢,看着她,没说话。   视线最终聚焦到她的手指上。   唐叶惊骇地低下头,这才惊觉,刚才花瓣的花汁和碎末蹭到了她的指头上,还来不及擦干净。   心中一怔,唐叶后背阵阵寒,就像是犯了错误即将被逮住的顽童,害怕可能会到来的惩罚。   过了好一会,阿撒兹勒抬起头来,忽地出声,“过来。”   唐叶悚然一惊,根本不敢动,别说过来,她现在腿吓得软。   心虚的要命。   他轻轻叹了口气,看唐叶像傻了一样呆愣在原地,缓缓来到她身边。   一道实质性的黑暗覆盖到了自己的身上,仿佛把阳光都遮住了,让她浑身都凉。   那张漂亮带有蛊惑意味的面容被黑雾罩着一层诡谲的气息,十分平静。   是不是被发现了?暴露了?她犹豫地捏着蓝莓汁瓶子,甚至考虑要不要迅速把这瓶蓝莓汁扔掉。   一旦这一次失败,以阿撒兹勒的性格来说,绝对不会给她下药动手的第二次机会。   或许会把她的双手也用灵魂锁链束缚起来。   她是真的害怕。   不是害怕自己受到伤害,而是害怕会永远的失去他。   微微垂着眼,她不敢看他,不敢去猜测他会对自己说些什么。   却没想到,他从怀中掏出一张雪白的手帕,拉起她的手细细擦拭,漆黑无边的双眼,如幽幽寒潭,不见半丝眼白,注视着自己,声音温柔,“真是一只小花猫。”   唐叶疑惑地抬起眸,乖乖伸出手,一动不动。   心中几乎是掀起了惊天骇浪!   他……竟然没发现吗?   这说明,这个计划还可以实施!   暗自吐出一口气,唐叶从容将蓝莓汁分别倒进两个高脚杯中,递给他一杯,自己先喝了一口。   唐叶紧张地握起了拳头,一直看到他将蓝莓汁喝进肚子里,手指才微微松开。   喉结一阵滚动。   白皙的脖颈令人垂怜。   她简直心惊肉跳,牢牢看着他仰起如天鹅般优雅的下颈。   阿撒兹勒蓦地抬起头来,漆黑深沉的眼中闪烁过一道寒芒,随即变成不可思议的神情。   “你……?”他艰难吐出一个字,漆黑的眼眶里,如裹藏了浓烈的黑雾,一把捂住胸口,从椅子上跌了下来。   “抱歉,”唐叶迅速将口中的蓝莓汁吐到手帕里,蓝莓汁已经变成了绯红色,快说道,“我必须救你。”   “你放了……什么?”   她忍住不去看他挣扎的模样,“我爱你,所以,请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阿撒兹勒无力的躺在地上,一双无边无际如黑夜般浓烈的双眼紧紧盯着她,手臂朝她虚弱伸去,“别离开我,唐。”   她一边后退一边迅速朝门口方向奔去。   身后传来他的嘶哑的大喊。   直到唐叶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阿撒兹勒终于缓缓放下手,仰躺在地面上。   一层阴影渐渐漫上他森白的面容。   前面就是地毯的尽头,脚踝处的冰凉感消失了,锁链应声而落。她回头看了一眼渐渐扭曲变形的房间,猛地冲出了大门。   漆黑的冷雾猝不及防撞了过来。   唐叶下意识闭上眼,半晌,四周的挤压感没有那么强烈了,周围是一片混沌不清的灰白色。   无边无际,空虚混沌。   没有时间,也没有空间。   扭曲破碎的图像和声音被糅杂在一起。   果然,她猜的没错,门外的区域还没有构建完毕,处于混乱无秩序状态。   究竟是谁把对深渊生物都有效的阴影之花放在了花园里?   阴影之花的麻痹晕眩效果能持续多久?   是谁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情况棘手的令人可怕,她能隐隐感觉到,有一个庞大的力量正在注视着自己。   这股力量并不属于阿撒兹勒,而是,另外的一个人。   这意味着,这个空间,有很可能还有另一个家伙存在。   来不既思考,她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   唐叶朝前奔跑,整个苍白空间里,只剩下一扇门。   那扇门内正是她被囚禁的地方,而门外,什么都没有。   一颗颗耀眼的东西出现了,若繁星照耀。   在这些亮晶晶东西的中央,先是一个小黑点。   黑点渐渐拉长,变成了一个少女的模样。   那少女有着一头漆黑长发,身穿漆黑长裙,长裙下是一双白皙的腿,赤着脚,双目微阖,姿态慵懒。   她的身后凝结着如同九头巨龙一样翻滚不息的黑雾,近乎磅礴的黑暗威压肆无忌惮弥漫在空间里。   熟悉的耳鸣再次传来,头疼的越来越剧烈。   唐叶柳眉微蹙,这少女实在是太奇怪了,还是先走为上。   她正欲转身逃开。   那少女却忽然睁开了眼睛。   和阿撒兹勒一样漆黑无边的眼眶,恐怖骇人,没有一丁点的眼白,少女嘴角露出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   【他还是爱上了你。】   少女明明没有张开嘴,一句话却突兀的出现在了脑海中。   就和之前那句一模一样。   没有任何声音。   就像是文字图案一样直接浮现在意识中。   唐叶脚步一顿,心头瞬间弥漫出一丝恐惧,“你究竟是谁?”   少女没有回答她。   少女摊开手,一朵妖艳的阴影之花正在她掌心绽放。   漆黑的发丝如同游蛇般浮在空气中。   【破开这个空间。】   【他要追上来了,你现在拥有力量,可以和他一试】   【命运之纺已经开启,生命长线终将汇合】   仍旧是紧紧抿着唇,少女无声的微笑着。   66续续的句子如经文一样浮在脑海中。   在少女消失的一瞬,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实质性的出现在眼前,黑色的雾气扭曲成字符的形状,拼凑出一句话:“再会,艾尔莎。”   唐叶忽地瞪大眼。   少女彻彻底底消失了,她的背后,露出一条漆黑的缝隙。   缝隙外,仿佛有什么斑驳破碎的东西在微微闪烁。   这条口子,或许正通往外界。   真的可以离开了!   唐叶心中涌现出狂喜——出口就在眼前,只需要用力打破四周的障碍,让这个口子变得更大!   只要能和外界取得联系,影魔和夜罚人他们就能快找到自己了!   几乎是一瞬间,一道阴沉冰冷的声音劈空斩来。   “唐——”   是阿撒兹勒的声音。   他竟然已经醒了。   传说中作为炼金圣物的阴影之花,能够让一切生物陷入沉睡状态,可是没想到,这才不到半个时辰,阿撒兹勒就醒了!   唐叶吓得几乎魂飞魄散,实在是太惊悚了,她内心不断祈祷阿撒兹勒能醒的晚一点,还是追了过来。   她镇定的转过身。   背后的空间已经开始扭曲、压缩、变形。   如一张狰狞恐怖的鬼脸,被拉扯出极为怪异的形状。   混乱扭曲的空间中央,阿撒兹勒就站在那里。   漆黑的目更加空洞了,他的脸微微抽搐,似乎在努力隐忍着什么。   “过来——”遥遥伸出一只雪白的手,阿撒兹勒歪着头,微笑。   唐叶疯狂摇头,“小撒,我必须救你!”   “过来——”   这一次,是无数道声音从所有的方向传来,一声叠着一声,耳朵嗡嗡作响。   所有的声音都在叫嚣和引诱着让她回到他的身边。   空间都似乎有了意识,一股柔和却不失力道的空气波推着她朝他的方向走。   “不!”唐叶咬定牙关拒绝,疯狂迈开双腿朝缝隙破裂处狂奔而去。   阿撒兹勒脸色一变,阴沉的可怕,漆黑的眼眶冷冷正对着她,压抑、痛苦、冰冷。   “你不能离开这里,你只能在我的身边。”   几乎是同一瞬间,一股猛烈的威压从背后传来,伴随着阿撒兹勒低沉的咆哮声。   他已经完全变了样子,猩红的唇难掩一排尖锐的利齿,嘴巴几乎咧到了耳根,漆黑的发丝烈烈张扬,鳞片迅速覆盖到了双手,比刀刃还要锋利的长指甲泛着诡异的光泽。   “我的、我的……我的……咯咯~~~”阴森冰凉的笑声响彻。 第89章 魔龙的狂啸【十三】   疯狂的黑暗如苏醒的猛兽   朝她咆哮而来。   漆黑的身影在混沌模糊的空间中,只留下一道道虚幻的痕迹。   他的速度相当快,已经快到了肉眼难以看见的地步。   阿撒兹勒所到之处,浓郁的黑雾肆意蔓延开来。   一头漆黑的长发飘扬而起,在空中划出妖艳的弧线。   四面八方,密不透风。   可怖的黑雾凝结成藤条的形状,从阿撒兹勒背后猛地飞出,以相当刁钻古怪的角度,密密麻麻向唐叶包围而去。   唐叶眼底充满惊恐。   卧槽,现在分手还来不来得及啊!这特喵的太丧心病狂了啊!   她根本不敢回头,也没时间回头。   倏而一个侧翻身,那些黑雾连成的藤条险些抓住了她!细看,这些藤条上都布满尖锐的黑色鳞片,寒光闪闪,富有极高的杀伤力。   快的奔跑中,她并没有感到体力的流逝,相反,身体内的力气越来越充沛了,手和脚仿佛有着使不完的力量。   淡银色的光芒在手腕处浮现了出来,冰冰的。   一大段记忆忽地如潮水涌进了脑海中。   是一片极为绚丽灿烂的白光,光芒中,立着一名银灰色长发的少女,少女漂浮在半空,笑声不断。   【艾尔莎,不要这么淘气,如果被埃尔索普大人知道了的话……】   【不要,我才不要整天坐在神殿里听那帮老头子念神音书。】   少女的笑声更加欢快了,她高高的飞翔在半空中,银色的光芒不断从手腕和脚踝生出来,轻轻托着她。   朦胧模糊的形状出现在脑海中。   是两片细长花瓣拼成的一个徽章标志。   少女肆无忌惮在高空飞翔,忽地转过头,正对着唐叶困惑的双眼。   冲她微微启唇。   【生灵万物,皆归汝驭】   如烙印般重重击在灵魂之上。   唐叶几乎是跟着一起念了出来,“生灵万物,皆归汝驭”。   话音刚落,银色的光芒大耀。   几乎照亮了整个空间。   她被裹在光芒的中央,后背传来撕扯般的剧痛,一双小巧的白骨之翼生长了出来。   大段的符文填充了脑海中的每一个角落。   唐叶看见自己的身子被拉长了,头发疯长到了脚踝处,她扬起手,刺眼的光辉裹挟着强大的力量,顺着手臂挥舞的方向散射开来。   磅礴,又温柔。   刹那间,那些环绕的黑色藤蔓来袭的速度慢了下来,空气中的钝感力变大,仿佛是被一层看不见的空气墙拦住了。   飞旋上升的银色光芒如盔甲一样保护着她,唐叶立刻飞出黑藤的包围圈,立刻专心将力量汇聚成一束束光柱,疯狂朝空间的缝隙处击去。   整个混沌空间都在猛烈晃动着。   视线内的景象扭曲的更加厉害了。   “你是我的……我的……不能离开……咯咯~~”破碎又执拗的声音传来,阿撒兹勒偏执者一遍遍重复道。   如闪电般朝她飞来!   一个躲,一个抓。   一点一点,缝隙处的口子越变越大,越来越多的光芒从外面涌入了进来。   “我是你的,但我会带你一起离开这个地方。”唐叶坚定的说道。   阿撒兹勒阴冷的气息充斥在身边。   在力量的冲击中,她身上的衣服早已破破烂烂。阿撒兹勒已经陷入了癫狂,下手毫不留情,不多时,她身上到处都是细碎的被黑雾之刃割出来的口子。   眼看缝隙即将被撕出一个完整的洞口。   阿撒兹勒忽然停止了追逐,正面迎接着她的攻击,无视所有伤害,驻足在了原地,淡淡看着她。   唐叶不敢真的伤害他,立刻就停了手。   也就是趁她撤下光芒冲击的功夫,阿撒兹勒忽地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已经如幻影般来到她面前。   两人几乎脸对着脸。   “你……”卧槽,这家伙作弊!   一股力道从肩膀传来,阿撒兹勒紧紧捏在她肩上,尖锐的指甲几乎掐进了她的血肉中,若不是身边有银光护盾保护,恐怕早已被捏碎。   “不能,不能离开。”阿撒兹勒漆黑诡谲的双瞳平静地注视着她,猩红的唇里,缓慢吐出这几个字。   唐叶心中咯噔一下。   死定了!   “外面,是危险的。在我身边,才最安全。”   卧槽明明你才是最危险的恶魔啊!   唐叶吐槽无能,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缓慢举起手,掌心的血盆大口已经张开,即将把自己吞噬。   刹那间。   空间猛地一震。   缝隙处传来惊天动地的巨响。   阿撒兹勒微愣,倏而扭头,锐利尖刻的目光直视向空间缝隙处。   一如泰坦般巨大的透明双手从外面伸进了口子里,疯狂朝两边斯拉。与此同时,一个模糊的人影在外面大叫。   “唐小姐!快带着兰大人出来!”   是影魔的声音!   他歪了歪头,喉咙里传来咯咯的冰冷笑声,“没关系,等我杀了他们……就过来。在这里,等我。”   唐叶毫不犹豫张开银光保护盾,口中迅速念着吟咏诗,胸前急汇聚出一股强大的银色光球。   光球在她的身前越来越大。   “虚空狂啸!”   光球飞到了半空,如烟花般炸裂开来,无数银色的风从光球中涌出,引空间一阵阵如旋风般激荡!   狂风中,她险些站立不稳。   阿撒兹勒已经成功被吸引住了注意力,朝光球而去。   就是现在!   她猛地一展骨翼,笔直朝缝隙处撞来。   银光如同火焰般剧烈的燃烧着,一层层包裹在她的身体之上。   这一击的力量相当大。   清晰的碎裂声终于在期盼中到来,混沌的天幕如同破碎了的玻璃,一片片开始分解。空间已经开始解体,疯狂的扭曲和压缩着。   阿撒兹勒独自立在漩涡的中央,脸上露出了惊讶,继而变成了痛苦。   “唐——!!!!”他大叫了一声。   身子便如枯叶般从高空坠落。   唐叶逆着狂风飞到他身边,抱住他不断下坠的身躯。阿撒兹勒已经失去了意识,此刻,陷入了昏迷状态。   获救了!   唐叶几乎开心的都要哭出来。   真好,终于能出去了!   影魔和夜罚人已经在缝隙外等候。空间彻底坍塌、收缩,最后在狂风中消失不见。   视线变得清晰,露出了世界原本的模样。真实的阳光洒落在自己身上,唐被日光刺的双眼痛,下意识闭上了眼。   在眼泪的滋润下,这才缓缓睁开眼皮。   入目的是一片蔚蓝色海洋,和煦的海风微微吹拂着她的长发,白色的沙滩就在足底。   耗费了大量能量,唐叶支撑不住,抱着阿撒兹勒跌坐在地。   她紧紧搂着他的腰,生怕他化了一样。   夜罚人和影魔远远跑来。   “好险,唐小姐,你可算是出来了!”影魔相当激动,七八根透明的手在空中一阵乱舞,“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要失败了。”   唐叶呆愣愣看着阿撒兹勒一会,这才慢悠悠抬头,“你们怎么会在外面?”   “多亏了你,你在里面撕裂了一条口子,这条口子在他的空间和现实世界之中建立了一个微弱的联系点,我们迅速确知了空间的具体位置。”影魔兴奋的说道。   唐叶一怔。   口子。   这条口子并非是她撕出来的。当那个黑少女离开时,这条口子就已经存在了。   难道是那名黑少女帮了她?   为什么?为什么要给她阴影之花,为什么要帮她撕裂出一个出口?为什么会出现在阿撒兹勒的空间里?   脑袋传来剧痛,唐叶干脆不去细想,猛地抬头,“阿撒兹勒昏迷了!快救他!”   影魔为难地看了一眼兰大人,“他的深渊之力消耗太多,恐怕是因为累极。没有大碍,放心吧,唐小姐,恶魔可都是强大的存在,没什么问题。”   听到了影魔的话,唐叶心中就像是被下了一个保证书,所有的重担忽然消失了。   她露出一抹疲倦的微笑,目光温柔的凝视着阿撒兹勒苍白优雅的侧脸,缓缓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颊,眼皮一沉。   昏昏睡去。   ……   猩红色的阳光穿过精致的窗帘,斜照在房间里,留下一道道笔直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唐叶的手指头动了动。   耳边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模糊不清,仿佛正对着自己在叙说着什么。但她听得并不分明,也不愿意去仔细辨认。   半晌,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被盖着温暖的羊绒毯。这是一间相当陌生的房间。   拉开窗帘,外面的太阳是暗红色的,天空也昏昏沉沉。   她推门而出,看见一个个仆人正忙碌穿梭,手中端着各式各样的物什,却没有一个人看向她。   唐叶走到一名正在修剪花枝的女仆面前,拍了拍女仆的肩膀。   女仆抬起头来,赫然是一张骷髅脸。白森森的骨头架子直接出现在目光里,吓了她一大跳。   “您醒了,小姐?”   唐叶懵了,“这里是哪?”   “小姐,这里是凋零宫,兰大人的府邸。”   幸好,还以为又被那家伙抓起来关住了。   “阿撒……兰现在在哪里?”   骷髅女仆指了指右边中央房间的位置,唐叶道了声谢,风风火火冲去。   门口站着两名巨大的守卫,浑身散恐怖铁血之气。冰冷的长剑横亘在她面前,“任何人不得入内!”   她正欲张口解释。   一道声音忽然穿插进来,“让她进去,她有兰大人的特许!”影魔端着奇怪的炼金药物飞驰了过来,扭头对唐叶很是惊奇的说道,“你都醒了?我还以为你要睡上三天三夜呢!”   守卫收回长剑,恭恭敬敬打开门。   “他现在怎么样了?”唐叶一边问一边进到房间里。   影魔欲言又止。   之间床上,沉睡着一名……额……十五六岁的美少年。   是的,他的样子似乎缩小了。   “那个……那天回来后,兰大人就变成这幅样子了。”影魔很头痛的说道。   唐惊了,这个模样,不正是当初她第一次看见阿撒兹勒的形态吗? 第90章 魔龙的狂啸【十四】   她疑惑不解的走到床边。   猩红色的光辉从窗外轻巧落入,映在他苍白如雪的面容上,徒添一层妖冶的华光。   “阿撒兹勒……”唐叶轻轻的唤了一声,抓起他冰凉的手,将脸贴在他的掌心里。   这种冰凉的触感让她感到了一丝灵魂的温热。   “现在兰大人还处于精神极为不稳定的阶段,大概还要沉睡几天。”影魔道。   唐叶深吸了一口气,扭头道,“我来照顾他就好。这几天辛苦你了。”   影魔连忙挥手,“在兰大人身边是我的荣幸。”他把炼金药材放到床头柜子上一个小巧的金瓶中,指尖燃烧起一缕暗色的火焰。炼金药物焚烧时所散的袅袅白雾飘散在空气里。   这股香味很熟悉,正是她醒来时所闻到的。   “你在里面放了独角兽的瞳仁?”唐叶嗅了嗅。   影魔点了下头,“这是用来增加药剂稳定性的中和剂,我之前试过用费根莫斯之叶,不过那种叶子还具有冰霜元素,对灵魂有一定扰乱效果。”   这些药剂专门用来稳定魔物的精神状态。唐叶紧盯着空气中焚烧的白烟,由于她曾学过一段时间的炼金术,对这种东西并不陌生,她立刻意识到了什么,抓紧他的手。   银色的光芒经过她的掌心传递到了他的体内。   “你在做什么?”影魔张大了嘴。   “你提醒了我,影,我知道该怎么唤醒他!”   唐叶格外专心致志,影魔惊讶地看着这一切,唐叶他是认识的,一个人类小公主,可他万万没有料想到,这个小公主拥有如此强烈的生命系魔法。   而且自她醒过来,影魔就觉得她变化了不少,先是头发,她的头发变长了,一直到脚踝,身高也增加了一些。   一波波银辉笼罩住了沉睡的恶魔。唐叶坚定的相信,他沉睡是因为精神力耗费太多,维持空间消耗了相当庞大的力量,只要补足精神力的需亏。   由于别的危险已经被排除在外,这里又是阿撒兹勒的府邸,唐叶完全可以心无旁骛,不必担心有别的东西来打扰。   其间只有夜罚人来提醒她吃饭。   为了防止自己输送力量过多而虚弱,她提前让影魔给她准备了十块上好的固体能量晶石,这些晶石能够分担一些她的负荷。每一个晶石都蕴藏着一个相当于人类圣阶的力量。如果进行的足够顺利,这些晶石完全可以支撑她的力量消耗。   唐叶颇为小心翼翼。这么大型的力量输送法阵,还是她第一次施行,不能失败,只能成功。   整个过程进行的相当安静。她浑身被笼罩在晶石淡蓝色的光辉中,像一尊石雕。   唐叶是尽心尽力的努力了,在晶石消耗到第五块的时候,躺在床上的人终于动了动。   翩跹的睫羽缓慢睁开,赫然是一对墨绿色的瞳,纯净如秋天的湖泊。   阿撒兹勒缓缓扭过头,瞳中,倒映着一张精致可爱的少女脸庞。   他皱了皱眉,沙哑着声音道,”你是……?”   唐叶险些从床上摔下去,愤怒的大吼,“你竟然给我玩失忆!”   阿撒兹勒很委屈的缩成一团,一双幽绿色的眼湿蒙蒙的,憋着嘴道,“浑身都好痛哦。”   唐叶没骨气的心软了,本来还想斥责这混蛋一番,但是看这家伙可怜兮兮的模样,叹了口气,“真想不起来了吗?”   阿撒兹勒捂着头思索了一会,又像是遭遇到剧烈的疼痛一样,歪倒在床上,哼哼唧唧道,“想不起来了。”   这家伙先前精神失常成那副模样,耗费精神力维持的空间被击碎,恐怕受到了不小的冲击,难怪会身躯缩小,难怪会丧失记忆。   想到这里,唐叶只感到一阵无语,她几乎愤怒的想要狠狠揍他一顿,这家伙做完丧心病狂的事情后竟然用失忆来一了百了,简直不能忍。   “听好了,我是你主人。”她面不改色道。   “我有了主仆协议?”阿撒兹勒一脸茫然。   “你现在有了。”唐叶面无表情。   恰好推门而入的影魔忽然喷出了一口水。   两道目光同时射去。   影魔赶紧识相的退回门外,“你们聊,你们聊啊。”   阿撒兹勒呆愣愣盯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少女,墨绿的眼里划过一丝茫然。   头很痛,几乎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有一些破碎的片段。   可是不管如何,这个少女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熟悉到无法自拔,让他忍不住去亲近。   更何况————   阿撒兹勒忽然俯身,凑在她身边仔细闻了闻,有点委屈道,“可是你身上有我的恶魔印记,这是只有爱侣才会留下的东西。”   唐叶脸一抽,好啊,这家伙,瞒着她做了多少事啊,这下好,全抖出来了。   “咳咳,这说明我们之间关系很亲密。”唐叶瞪着他,脸上一片淡淡的绯红。   阿撒兹勒歪了歪头,目光安静注视着唐叶,不愿意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嘴角忍不住开心的上扬,“真的吗?”   唐叶叹了口气,“是啊,所以我才会在你身边。”   阿撒兹勒立刻表现的乖巧极了,低头哦了一声,揪着她的袖子小声道,“那我应该很喜欢、很喜欢你。”   第一次从这傲娇的要死的家伙嘴中听到这样的话,唐叶不由自主脸红了,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内心简直开心的要跳起来,故作矜持的问,“为什么?”   他舔了舔嘴巴里不由自主冒出来的小尖牙。   少女甜美的香味和他留下的气息混合在一起,无一例外表明,少女是他的私有物,越是如此,越让人忍不住独占。   阿撒兹勒忽地抓起她胳膊,细细舔了舔,一边舔一边道,“因为看到你肚子就很饿。”说着,还特意张开嘴给她看了看冒出来的小尖牙。   心脏稀里哗啦碎了一地,唐叶笑容一僵,面无表情收回手。   很好,现在阿撒兹勒变成了这种样子,果然让人很难办啊。   ……   唐叶穿梭在漆黑的大殿里,殿外,密密麻麻长满了漆黑的玫瑰,偶尔有吸魂兽穿梭在阴影中央。   少女纯净的圣诗吟唱声传来,那是伊泽。   她走到大殿中央,费利克斯已经等在了那里。漆黑的双翼在他背后舒展,很难想象,这人曾经是高贵的风之圣灵。   “你就是唐叶?”费利克斯脸色有些凝重。   “是的,是我。”好奇怪,为什么一个圣灵会变成魔灵?唐叶欲言又止。   费利克斯淡淡点了下头,手中的法杖一挥,空间出现了一个破碎的图案。图案中央,是一张圆桌,圆桌的边上有八只椅子,每一只椅子对应着一个人。   “你必须看看这个。”他冷声道。   “圆桌议会的八名神法守卫?”唐叶困惑了,她认识这个图案。圆桌议会的传闻在各种神法书里记载颇多,到处都流传着关于他们的传奇故事。   “现在,守墓人棺礼已经被兰那家伙处决了,这一行为显然惹怒了那帮人。”费利克斯皱着眉,忽然叹气。   自从棺礼被兰处以那样痛苦的惩罚之后,圆桌议会之首,灵魂切割者阿蒙拉相当愤怒。棺礼是身法守卫者的新晋之辈,在棺礼面前的那些老家伙才是真正令人头痛的强大存在。   更何况,这帮家伙不仅仅只是神法守卫这么简单。   唐叶目光一冷。   “兰的行为威胁了深渊的安全,深渊的领主必然会怪罪下来。凋零宫,岌岌可危。”   费利克斯说的不假,作为领主继承人,兰的一举一动被多方关注。如今他在人界惹下了麻烦,若不能独自妥善处理,只会引来攻击。   “他现在不能回到人间。”唐叶看了眼猩红色的天空,定定说道。   “但身为试炼者,他并不允许在深渊长留。除非成功通过试炼,否则他将一辈子遭到流放。”   唐叶闻言沉默了几秒,扭头正对着他,一字一句道,“我会保护他。”   “你只是个人类!人类没有任何力量,哪怕是人类中的圣阶,放在深渊只会被轻易碾死。这就是种族和力量的差距。”费利克斯嘴唇抿出不屑和残忍的弧度,“人类根本就一无是处。”   “可别忘了,你曾经是最爱人类的圣灵!”唐叶并不恼火。   “你知道现在是谁在追杀他吗?是神法守卫,是那群疯子!”费利克斯感到一阵无力,这个小女孩是傻了吗,那帮守卫当年是仅此于神灵的存在,守护着人间的神圣规则。   “我不会放弃的!他是我的恶魔,现在,由我来守卫他!”   费利克斯愣了愣,目光里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半晌,喃喃道,“真是个怪人。果然是会喜欢上恶魔的变态。”完全无法理解,这种自寻死路的愚蠢做法,心甘情愿和恶魔在一起的行为,费利克斯根本无法理解。   唐叶对着他笑了笑,并不是很在意。现在形势危急,她当然心里很清楚,眼前这个堕落成魔灵的家伙显然对人类有很深的憎恶和鄙夷,不过这并不会有任何妨碍。   至少,她现在明白了自己的责任和使命。   以前都是那只傲娇的恶魔保护她,如今,就当是换了一个角色好了。 第91章 灵魂的审判【一】   时空手镯——据说是当年神级的锻造师留下的伟大遗物,里面藏着一个小型的空间位面,大概有一栋小楼这么大,相当于一个独立的小空间,用于保存储藏必须品。   空间魔法早就凋零了,而且时空法术的牺牲代价太大,所以世间流传下来的时空戒指时空手镯数量极为稀少。   唐叶摸索着打开手镯,顺便把圣瓶也放了进去。   那玩意明明看起来是个破瓶子,也不知道能拿来做什么。   现在时空手镯唯一的用处,就是用来藏阿撒兹勒。   影魔兴致勃勃打量着缩小版的兰大人,双眼发光,像是看什么罕见的稀奇物一样,“啊啊啊,兰以前竟然如此可爱,真想不出来啊~”   阿撒兹勒变成了幼龙的模样,抱着自己软嫩的小龙爪,缩成了一个球,盘旋在角落里安静沉睡。   唐叶瞥了影魔一眼,“你不是认识他好久了嘛,他以前年幼的时候你没看到过?”   影魔一听,七八根诡异扭曲透明的胳膊齐齐插在腰上,语气十分沧桑道,“那种样子怎么可能看得到嘛,我遇到兰大人的时候,他已经接受封号成为兰狩猎了啊。”   本来还想从影魔嘴巴里挖点这家伙的趣事出来,看样子是没办法了。   唐叶哈哈大笑,“好吧,现在你现在可以知道了。”   唐叶离开手镯后,影魔再度转过身想和这只退化了的黑龙聊聊天,却猝不及防被阿撒兹勒周身的结界挡住了。   影魔非常的失望。   “就算失忆了,这家伙生来也是一条黑龙,而不是一只普通的深渊怪物。你想冒然接近他还是很困难的。”一直安静坐在一侧闭门养神的费利克斯冷嘲热讽说道。   “我当然知道。了不起的黑龙嘛,传说拥有魔神的血脉,不过那些传说也太多了,都不知道哪些真哪些假。不过,你为什么要跟着唐叶离开深渊?”影魔呆愣了半晌,问道。   费利克斯冷冷看了一眼他。   身为高贵的圣灵,他一直是被众人仰望的存在。却因为过于信任人类,被君临世代囚禁。他对人类的仁慈之心已经彻底变成了厌恶。   恶魔给了他自由,也让他变成了不伦不类的样子。   “我已经恢复了,为何要在那种地方呆一辈子?”费利克斯忽地扭头看向兰,“影,你想知道这家伙现在的实力吗?”   影魔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紧张地问,“你想做什么?”   费利克斯微笑,“放心,我不会真的伤害他,我只是想知道,恶魔究竟有多大的能耐!”   他说完了之后,掌心浮现出一把透明的权杖,造型别致独特,杖端漂浮着一颗白色的水晶球。费利克斯显然对这把权杖爱不释手,这曾是他的主武,两百年后,再度重现。   “风之祈福?”影魔好歹也是活了数百年的老恶魔,对当年那些强大的圣器多少有些了解。这把通体莹白的权杖,又是出自当年风之圣灵之手,定然是风之圣灵的主武器风之祈福无疑了。   圣器拥有极为强悍的力量,哪怕费利克斯堕落成魔灵,这并不代表他的实力会下降。风之祈福一击下去,足以让一个中等恶魔瞬间殒命!   影魔的心脏绷成了一线,“你要干嘛!我、我告诉你,你可不能乱来!”   “我只是试试而已,没什么的。而且,你难道不想知道这家伙现在的自保能力吗?我是为了他好。”   “但你这是在谋杀他!你明知道他现在退化成了幼年恶魔阶段。”影魔立刻挡在阿撒兹勒面前,语气急促,“你跟着唐叶出来,可不是为了做这些的!”   费利克斯冷冷微笑。   他恨透了这一切。   他恨自己成了如今堕落可鄙的状态,也恨人类,但同时,他更恨兰。若不是兰,他也不会陷入如此矛盾纠结的状态里,痛不欲生。神界已经无法容忍他这种堕落者的存在了,人界也没有他的立身之处。   从高高在上的圣灵跌落到深渊深处,神性和魔性在痛苦的折磨着他。是他自己选择了和恶魔交易,改变了自己的信仰,从信神变成信魔。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可是他内心有着强烈的不甘。   费利克斯神色复杂地瞥了一眼兰。   他现在的痛苦,都是拜眼前这个家伙所赐。   “放心,我怎么会杀他?若真的想杀他,我那时可不会帮你给唐传话。”费利克斯表情古怪的说道。   “就算只是试探,你也不能伤害他!”影魔气急败坏道。   费利克斯闭上了眼睛,“别妨碍我。”   “你简直是疯了!背信忘义!”影魔气急吼道,冲了上去,却被费利克斯轻飘飘打落到一侧。   身为精神系的恶魔,影魔只擅长读心,实战能力却差的要命,根本不是堕神的对手。   “背信忘义?我对那只恶魔有什么信,有什么义?听着,我一点都不喜欢深渊,虽然我改变了信仰,但我也痛恨着自己。你不明白,你不会明白我的痛苦。我很想杀了他,我承认,之前我并不是他的对手。当他身处空间里魔化的时候,我也想救他出来。他曾带我离开囚禁,我给唐叶传话让他出来,现在,我已经不欠他什么了,我们一切都抵消。”   “别假惺惺了,你敢动用武器,这说明你是个懦夫,你趁虚而入!唐叶答应带上你,并非是让你趁机杀了他!你这个骗子!”   “就算是骗子又如何?我已经是堕落的魔灵了,还有什么是我做不出来的吗?”费利克斯凄惨一笑。   “去你的魔灵圣灵!你这个卑鄙的家伙!”影魔愤怒的大骂道。   “圆桌议会在追杀他,教廷在追杀他,他以这幅模样,能活多久呢?还不如交给我,杀了他,能稍微宽慰一下我对奥古斯神的罪过。”   权杖所需要的咒语吟咏时间已经准备完毕,费利克斯毫不犹豫对准了阿撒兹勒的方向,刺目的光芒呼啸着朝他袭来。   影魔大叫着说不,想要去阻止,却被费利克斯挡在外面。   刺目的圣光已经到了阿撒兹勒面前,猛烈炸开。   影魔几乎不敢仔细去看,悲伤地委顿在地,“全毁了,一切都毁了……唐一定会疯掉……我出来还有什么意思。”   时空手镯里,角落位置几乎被费利克斯炸毁。   硝烟缓缓升腾,却没想到,那条幼年黑龙已经消失了,   一道阴冷的气息忽地扑来,费利克斯暗道不好,却见阿撒兹勒正站在他身后,少年稚气未脱的白皙面庞上,一派冰冷和平静,幽幽绿眸淡淡看着他。   “你……你在这里?没受伤?”影魔难以置信的大叫道。   “你们太吵了。”阿撒兹勒面无表情道,“都把我吵醒了。”   费利克斯瞪大了眼,死死盯着完好无损的兰,满眼不可思议,他明明看见冰之祈福准确的攻击了上去,可他却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于此同时,一道淡银色的光芒缠绕在阿撒兹勒的手腕上。   这缕光芒迅速吸引了费利克斯的注意。这股力量绝对不属于恶魔,而是来自手镯的主人:唐叶。如果他的攻击没有落空,这只能说明,阿撒兹勒受到了时空手镯的保护!   在时空手镯内,时空手镯的主人是免疫一切内部伤害的。相当于,在这个空间里,手镯的主人媲美于造物神。这是只有主人才拥有的特权,但主人也可以通过特定的仪式,将这份神器的权利赋予给其他人,从而使得对方拥有对手镯内空间的控制权限。   费利克斯脸色顿时铁青。   他只以为唐叶那个人类少女被恶魔蛊惑的神志不清,没想到唐叶已经被蛊惑到了如此地步,连神器都要分给这只恶魔一半!   要知道,天下多少人为了一枚神器不惜自相残杀、出卖妻子或者丈夫、反目成仇。偏偏她就这么把上古神器遗物白手送给了深渊的恶魔!   想到了这一点,费利克斯彻底无语了,除了佩服高级精英恶魔的诱惑太过成功意外,竟然找不到半点词汇,内心满是挫败感。   影魔则是松出了一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真的要完了!”   费利克斯狠狠瞪了一眼他,别扭的把脸朝向一边,大大方方对着阿撒兹勒承认道,“没错,刚才我偷袭了你。”   阿撒兹勒淡淡看了眼费利克斯,幽绿的眸子澄澈、平静,似乎没有一点不满,“没关系,我原谅你。”   费利克斯一愣,“难道你不想问问我为什么吗?”   阿撒兹勒头一歪,漆黑的长发垂落在肩上,勾勒着他好看的侧脸,乖巧地笑了起来,“唐说,不能伤害你们,不然她会生气的。”   看到阿撒兹勒这么一笑,费利克斯立刻顺着身后的阴凉看去,只见一道道漆黑的阴影埋伏在自己身后,每一道阴影的顶端都呈现尖锐状,如同一排倒刺。   两人看的心惊肉跳。   是的,在这个空间里,阿撒兹勒受到绝对保护。他们不能轻易的伤害他,但他却可以把他们当做案板上的鱼肉随意宰割!   影魔倒吸了一口气,喃喃道,“兰大人,你不是已经退化了吗?”   阿撒兹勒没说话,翻墙倒柜搜出来几件衣服,安静拿着缝衣针坐到角落里。唐说,无聊的时候可以缝补一下衣服打时间,而且,补的好还有蓝莓汁喝。   一想到美味的蓝莓汁,阿撒兹勒就觉得生命很美好,做什么他都心甘情愿。   费利克斯已经看呆了,“这是他的本能攻击吗?”   “兰大人的原身是黑龙,你以为黑龙是人间那种龙的黑色版吗?黑龙是深渊魔物,那些黑雾是龙息的能量实体化,具有强大的腐蚀能力,极为难缠,我可是见识过的,被这玩意缠上了,不死也要脱层皮吧。”   果然恋爱中的女人都是偏心的家伙,影魔也跟着忍不住吐槽。所有的优先权全给了阿撒兹勒,他们啥都没有。   费利克斯寒着脸,心中一阵后怕,直到那些黑雾缓缓散去,他才敢收回目光,浑身肌肉紧绷的有些酸。   “所以,我们现在的生死都交在了兰手上?”真不愧是爱上恶魔的女人,怪不得放心他们待在失忆的阿撒兹勒身边,原来她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奸诈的水平和恶魔有的一比。   马车已经驾驶出了黑翼的边境,即将朝西国而去。   兰诺帝国和黑翼这两个被教廷势力掌控的国家都相当危险,到处布满教廷的眼线。   这一对比之下,位于沿海地带的西境倒成了比较安全的场所。 第92章 灵魂的审判【二】   唐叶坐在马车外面的挡板上,凯尔西纳泽正驾驶着马车,他头顶带着一顶田园风格的草帽,手里捏着一朵快枯萎了的风信子。   手镯传来微微震动,唐叶已经知道空间里发生的一切,不过,她并没有立刻钻进去。费利克斯为什么内心抱有恨意,她不太了解,但是她放心的很,空间手镯的另一份使用权在于阿撒兹勒,手镯里,费利克斯占不到任何便宜。   现在马车还没有离开黑翼的国境,为了防止被圣廷和圆桌会议那帮家伙追踪到,所以她先让他们躲在手镯里避避风头。   夜罚人抱着巨剑坐守卫在她身边,怀里抱着一只粉红色的小鸡。   和煦的风吹拂过面颊,空气中掺杂着柔和的花香,怡人温柔。   春光袅袅,远处,郊外的田野如油画般铺展开来,视野里一片澄澈宁静。别致的村庄错落点缀着,高高的瞭望塔如鹰爪从大地直插向云霄。   凯尔西纳泽的心情颇有些说不清道不明。本应该被绞死,直到那个男人出现,他终于知道了,这世界上还有一种叫做恶魔的生物,这种生物并非是存在于古老的传说中,而是真实出现在眼前,可触可感。   从此世界观被扭曲,来到一个相当夸张离奇的领域里。在得知兰恶是恶魔时,他认为自己表现的还算淡定,读过不少骑士小说的他,并没有觉得这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可当得知唐叶和那个恶魔的关系后,一切都变得匪夷所思。   那个少女——他的脑海中还存在一些印象。穿着破破烂烂,头发是耀眼且让人过目不忘的银灰色,和弟弟纳德在一起有说有笑。可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小家伙,竟然和恶魔同行。   “唐小姐,恕我冒昧的问一句,您不后悔吗?”纳泽忽地开口,目光认真盯着她,“您现在已经完全是自由身,灵魂上的恶魔协议已经消失了,您完全可以拥有正常的生活,不必这样被追杀和排斥。”   唐一愣,眼角弯了弯,“为什么要后悔呢?这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既然已经决定走下去,我就一直会陪在他身边。”   凯尔西纳泽的神色有些复杂,“可对方是恶魔,而你是人类。你不本必受到胁迫。但我们不同,我和夜罚人都和恶魔有了交易,被交易所束缚,而你是彻底自由的。”   “无论他是恶魔也好,还是别的什么生物也好,先,他是阿撒兹勒啊。我曾看过一本书,上面有几个很好玩的种族,有欧洲人、非洲人、亚洲人,你一定都没听说过,他们之前的世界也是互相隔绝,后来慢慢互通,形成了一个多元的世界,大家相处的很好。人种的差异在我的眼里,并不是那么重要。最重要的是对方是谁。”   凯尔西纳泽更加糊涂了,有这么一本书吗?唐嘴里冒出来的奇怪新奇想法,让他根本难以置信。   他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实在是令人无法理解。   唐叶也很无法理解,自从遇到过那个叫做洛克萨妮的金女人之后,她原先还对神裔充满了好奇和敬畏,现在,内心一点好感都没有了,只剩下冷漠和鄙夷。   胸前传来陌生的心跳,她缓缓捂住自己的心脏——原本的心脏已经被洛克萨妮那个女人射碎了,现在在她体内跳动的是荆棘之心。   从外表上来看,根本看不出任何异样,可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若不是身体拥有的变态能力,换做其他人,早就死的尸体都腐烂了,心脏破裂,根本就是一击毙命!   可她却奇迹般的活了下来,有了一颗神器充当心脏。阿撒兹勒为了救她险些被封魔阵困住,这一切都是拜那群神裔所赐!偏偏那个金女人是和守墓人棺礼一起出现,她早已经猜到了,联系这些线索,这只能说明:神法守卫和神裔进行了合作!   一想到阿撒兹勒现在这幅虚弱的状态,唐叶揪心似得难受,凝视着原野的双眸有些湿润。   “唐?”熟悉的声音在心灵平台上传了过来,唐浑身一震。   “你已经睡醒了吗?刚才发生了什么?”她的语气里有一股难以遮掩的兴奋。   “没事,只是被吵醒了。不过我已经缝好了衣服上的扣子,可以……可以喝点什么吗?”阿撒兹勒很乖巧的说道。   “……不行,吃过中午饭才能喝蓝莓汁,而且甜的东西吃多了对牙齿不好。”唐叶噗嗤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这家伙果然无论变成什么样子都念叨着蓝莓汁啊!唐叶后悔的要命!早知道就不应该让他接触到才对!   虽然她假装气势汹汹,内心对他仍然非常纵容,甚至感到很暖心。   “那……我想听见你的声音。”被拒绝了要求,阿撒兹勒也没在意,安静捏着手心中的布料,低声道,“可以吗?”   柔软熟悉的声音就在耳边,唐叶感到内心满是幸福,没有什么比眼前的温暖更珍贵的了。   即使明知道身后危险重重。   唐叶的心如刚破壳而出的小鸟一样雀跃不已,点头如捣蒜,“当然没问题!你想听我讲什么?”   “什么都可以。影魔说我失忆了,我想知道以前发生了什么。”   唐叶的心剧烈跳动,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她娓娓讲述第一次相遇的场景,第一次因为矛盾而分开的场景,误打误撞的协议,美丽的君临城,两位奇怪的女王……越讲,唐叶忍不住眼中的湿意,泪水安静流淌了下来。   没想到已经走过了这么长一条路。   “你……很难过吗?”他微微一顿。   “没有,一点都没有。”唐叶赶紧擦掉眼泪,“我是太开心了。”   “我也很开心。”阿撒兹勒安静道,“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你就很开心。听到声音也很开心。”   猝不及防被情话撩到了啊!   唐叶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内心的欢喜之情了,嘴角一直往上扬起,“你还是第一次这么说呢!”   “我以前没这样告诉过你吗?”阿撒兹勒疑惑道。   “以前啊,以前你很别扭呢,傲娇又古怪,那种很开心、很喜欢的话,很难得。”   阿撒兹勒理所当然道,“那可能是因为太麻烦了吧。”   “啊,麻烦?!”   “直接舔一口不就好了嘛,人类的语言好麻烦。”   “……”唐叶忽地捂着肚子哈哈大笑,“你果然还是你!”   清风扬起她的发丝,阳光一片柔和。   一切,都会向好的地方出吧!她一边笑,一边想。   ……   马车已经行驶到了边境,前方,出关的关墙已经出现在了视野里,高大巍峨,戒备森严。   一道巨大的真理法阵设在关口的位置。   只要踏上这个法阵,一切魔法类的伪装都会被打为原型。   唐叶立刻正襟危坐。长长的头发被编织成马尾,藏在宽大的草帽里,压低了帽檐,心中叫苦。   没想到这么偏僻的边境管卡也设置了如此严密的巡查点,看来圆桌会议那帮人是真的动真格了。   唐叶还不知道棺礼被阿撒兹勒肢解,否则阿拉蒙也不会如此暴怒。她迅速躲进马车内,从帘外暗暗观察着外面的景象。   武器精良的卫兵正在一个个排查所有出境的人员,就连货物都不放过。更糟糕的是,城墙上还站着两名灰袍子。   灰袍子在教廷内的等级比普通的神职人员白袍子高多了!那两个家伙恐怕已经到了神圣级的魔法职业等级。   士兵已经掀开了马车帘子,冰冷的视线扫了进来。   唐叶表现的相当平静,安静接受检查。   士兵用长剑挑开一个个箱子还有包裹,那里面只装了她特地准备用来遮掩耳目的杂物,里面什么都没有。夜罚人和凯尔西纳泽顺从的立在一边,衣服都被搜寻了个遍。   领头的家伙露出失望的眼色,目光再三在他们三个人身上来回搜寻。   上面的大人说,近期内,很有可能有十四五岁左右的女孩出境,人数不等。   现在被扣押的这辆马车上的是两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壮汉和一个打扮老土的乡下小女孩。   会是他们吗?   领头立刻用眼神示意了一遍塔楼上的灰袍子。灰袍子立刻飞身而下。   众人的心脏都被紧绷到了嗓子眼。   唐叶后背挺得笔直,她可不想在这最后的关头被活捉。灰袍子用探测法印石对着他们绕了好几圈,探测法印石上一点反应都没有。   灰袍子摇了摇头。   棒极了!唐叶心中忍不住撒花。   “让他们过去吧。”其中一个灰袍子僵硬地说道。   不愧是时空系的神器,时空手镯果然没有被发现!三人都松了口气,驾驶着马车离开境内,踏上通往西境的官道。   就在这时,一道纤细的身影出现在马车前方。   来者怀里抱着一个形状古怪的娃娃,脸上挂着纯真和善的微笑,“小姐姐,我们能聊聊吗?”   唐叶好奇瞅着他,浑身一震,“你是谁?”   “小姐姐,你身上好香啊,那是什么味道呀?”正太咧着嘴,精致如傀儡人偶一样的白嫩脸颊上浮着一股不正常的红晕。   夜罚人不动神色将手按到了剑柄上,目光冷厉。凯尔西纳泽也停止了动作,三人齐齐望向他。   “抱歉,我们还在赶路。”唐叶客气的说道。   精致的正太捂着嘴嘿嘿嘿轻笑了起来,猩红的瞳仁看起来相当诡异,“小姐姐,别人闻不出来,可是我闻的出来呢!小姐姐,你这么香,是因为身上有恶魔的味道呀~”   三人神情一肃。   唐叶立刻意识到了,这家伙恐怕相当危险。   一排神殿的侍卫不知从哪里齐刷刷冒了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一丝缝隙不漏!   唐叶强行淡定,目光紧紧盯着对方。   “发生了什么,需要我们出来吗?”影魔立刻在手镯内询问。   “没什么,无论如何都不准离开手镯空间!”她丢下这一句,立刻封死了空间所有的出入口。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决不能让那帮人得知恶魔的下落!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恐怕你认错了呢。”   “的确认错了哦~”正太露出腼腆的笑容,森森白牙咧在空气里,“那我是应该叫你唐小姐,还是叫你艾莎公主殿下呢?”   这一次,唐叶如雷劈在地。   怎么可能!为什么他会知道她的身份?自从跟着阿撒兹勒离开兰诺皇宫之后,她再也没用过公主的身份了啊!难道说,是席恩那里泄露出去了吗?   对,一定是。猛然想到那一夜去见乌鸦女巫,席恩在高塔上直言曾查过她的背景。席恩是乌鸦女人身边的人,乌鸦女巫又为金洛克萨妮效劳……一条线顺下来,她瞬间明白了什么。   索性破罐子破摔,唐叶笑道,“那你应该知道,既然我是兰诺帝国的三公主,未来西国国主的皇后,我便受王权保护,你不能擅自拦下我。”   其实唐叶也不确定这个婚约还有没有效,这都一年多过去了,估计西国的国主早就娶别的老婆去了吧。不过,她说的的确是实话。   皇室之人拥有无可比拟的特权,尤其是对于千年皇族兰诺帝国来说。兰诺帝国史上曾出过无数屠龙勇士和高级预言师,就凭这一份血统,神廷之人都不能对她轻易出手,哪怕她和恶魔做交易,最后的惩罚顶多只是紧闭,绝不会危及到自己的人身。 第93章 灵魂的审判【三】   心中打定了主意,唐叶反倒是没有那么紧张了。   尽管身边已经围满了护卫,尽管所有的剑尖都对准了自己。   不管会遇到什么,她只知道,现在,她必须保护他!必须隐藏他的下落!哪怕会被带回皇宫永远囚禁起来,她无怨无悔!   一道金黄色的临时禁锢阵法降落到了自己身上,她现在已经被空间封锁了,无法指望利用魔法逃开。   护卫银色的鹰狮铠甲在阳光下闪烁光,小正太身边迅速靠近一名白袍子。这名白袍子身上的刺绣相当精美,滚边是红色,这说明他的地位相当高,可能仅此于教皇梅里克。   “就是她吗?”白袍子眉眼微沉,低低开口,“她就是艾莎公主?那个一年多年被黑龙抓走,和恶魔纠缠在一起的小公主艾莎?”   “恐怕是了。”   白袍子炽热的视线射来,藏在斗篷下的脸上悄然浮出一抹微笑。神法守卫那帮家伙果然说的没错,她们一定会想方设法离开边境,为了追踪到这群人,神法守卫们不惜调遣了大半教廷的神职和兵团看守在每一个出关口,以提升活捉对方的几率。   没想到,竟然真的找到了这些人,功夫不负有心人!   “奥古斯神在上——”白袍子右手扣于心脏前,无比虔诚地说道,“感谢您的指引,让我们得以抓获堕落者!我将永远是您的仆人,让一切被黑暗诱惑的灵魂重回正轨!”   第一次看见兰诺帝国的小公主艾莎,白袍子辛克莱困惑而又不可思议。很难想象,就是眼前这个少女和她的恶魔,把整个黑翼荆棘皇庭搅得天翻地覆!   简直如烫手的山芋。   唐叶紧盯着面前正虔诚祈祷的神职,暗道这帮神职果真都是一个德行。   “迅速盘查他们的身份!”白袍子指了指唐身后的两人,冲随行的下属道。   “他们只是我雇佣的马车夫和护卫!”唐叶毫不犹豫道,“神教你怜悯仁慈,可没教你妨害到无辜的人民。”   夜罚人惊讶地看了唐叶一眼,沉声开口,“我是你的剑和盾!”   “但你并非铜墙铁壁!带着他们快点离开!越远越好。”唐叶悄然给他传达指令,“这是我的命令!”   “作为您的护卫,我不能走!”   既然已经被发现,那么,动用千里传送卷轴也不碍事了吧。唐叶以迅速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怀中掏出千里传送卷轴,和阵法上只有公主城堡、龙巢和教廷后山三个位置,她选择了龙巢,启动卷轴,和时空手镯一起,猛地朝夜罚人身上扔去!   虽然她自己被白袍子和灰袍子用魔法禁锢,但她不能让夜罚人纳泽也跟着被捉!   “快阻止她!”白袍子狠狠丢下一句话,飞快朝卷轴扑去!   世上绝无仅有的千里传送卷轴,竟然会出现在她手里,出乎意料!   可惜白袍子已经来不及了,一股气流猛地旋开,深紫色的光芒疯狂闪烁,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空间剧烈扭曲,那两个壮汉已经消失在原地。   数十把剑齐刷刷比到了唐叶的脖子下面。   尸缝脸色阴沉,“小姐姐,你刚刚把他们传送到了哪里?”   “我有权处置我的雇佣。”唐叶不屈不挠的说道。   “可别忘了,你现在是一名被捕的囚犯!”   “在成为囚犯之前,我是一名公主!”她高昂着头。   龙巢,虽然依旧在黑翼境内,但至少能安全一小阵子。   尸缝精致可爱的脸庞一阵扭曲,青红交加,最后,只阴测测诡异的笑道,“好,可爱的小公主,恐怕你得跟我们走一趟了。”   唐叶不服输地以微笑回应,“非常愿意!”   白袍子立刻紧张起来,“派所有高阶守卫还有法师看在她身边,她是重要的罪人!决不能让她逃走!”   灰袍子法师把她用炼金道具困成了一个粽子锁在笼子中,运往最近的神圣候判所。   唐叶都无语了,她什么都坐过,就是没坐过笼子。那帮人生怕路上有人劫走她,用上了最严密的法阵保护措施,那规模,简直媲美军队。   尸缝全程都在紧盯着她,以防有任何意外生。   当初阿拉蒙派他和棺礼来到黑翼,他负责紧盯着被恶魔置换灵魂的夜莺女皇,而棺礼负责追寻恶魔去向。根据线人说,守墓人棺礼恐怕被恶魔杀了,当那具破破烂烂的棺材被送到他手中时,他愤怒的要命,恨不得撕碎了这帮可恶的堕落者。   棺礼爱那具棺材如命。   舍不得让十字棺有任何磨损。   可如今,他所心爱之物已经千疮百孔,自身也去向不明。   尸缝非常想把这些人都做成人偶,可偏偏这该死的小女孩竟然被查出来是个皇室!   当他们把唐叶运送到候判所时,几道熟悉的人影出现在眼前。   兰诺帝国的宰相索尔茨伯利脸色颇为难看,如覆冰霜,一双清冷的美眸向笼子中的少女看去。   他的怀中,抱着一顶缀满珍珠翡翠的斗篷。唐叶刚被放出来,缩在笼子里好几天,腿和脚都麻了,险些站立不稳。   索尔茨伯利立刻扶了上去,把她揽到怀中,斗篷盖在她肩上。   他毕恭毕敬的说道,“公主殿下,臣下终于找到您了。”   唐叶看见索尔茨伯利就像看了鬼一样,“你怎么在这里?”   他冷冷俯视着她,时隔一年多没见,整个兰诺的皇庭找人都快找疯了,偏偏这个令人头疼的小公主还故意躲得远远地。天晓得,当初听说她被黑龙抓走,君主动用了大半的军队来搜剿国境内的一切魔兽怪物,连蜥蜴都不放过。   唐叶感到胳膊传来一阵疼痛,低呼一声抬眸看去,却见他眼底如暴风雨即将来临的深蓝色海面,平静的表面下逆流暗涌。   索尔茨伯利不动声色松开了手指,别过脸,轻声说了句抱歉,接着又忽然抱起她,朝已经安排好的休息室大步而去。   “快放开我!”唐叶剧烈地挣扎着,“放下!我是公主!你逾越了!”   深蓝色的眸子里弥漫着如霜似得冰冷色泽,仿佛为了掩盖某种极为压抑的痛楚,索尔茨伯利深吸了一口气,脚步一顿,牢牢盯着她,“是的,我逾越了。我早该逾越了。”   唐叶就像是活吞了一排石像鬼一样,瞪大眼,尖叫道,“你疯了吧!”   利落的关门,落锁,将一切人排除在外,给了正好赶上来的白袍子一个闭门羹。   白袍子恶狠狠盯着嘭的一声关上的门,险些被撞了鼻子,没好气儿道,“哦,那个铁血宰相,该死!”   “现在该怎么办?”候判所的仪式主持者玛雅目光惊讶的问道。   “放心吧,她已经在我们手中了,接下来只是时间早晚问题,一切都得心应手。”   玛雅从白袍子的眼中看到了好似能撕碎一切的恐怖欲望,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她能确定,那个叫艾莎的小公主恐怕不会太好过。   白袍子回到尸缝面前,尸缝正在和守卫交接恶魔审判的事宜,他看了尸缝一眼,“虽然没有找到恶魔的下落,但是我们已经抓到了艾莎。”   “你觉得,那只恶魔会过来吗?就像上次洛克萨妮失败的那次一样……封魔阵这种把戏,洛克萨妮那个蠢女人已经用过一次,对高级精英恶魔来说,不会再生效第二次了。”尸缝抱着人偶娃娃,状似乖巧的说道,但语气相当狠戾。   “放心吧,只要人在手里,总会有办法。就算那个恶魔不出来,至少,我们已经掌握了证据。”   “前一阵子剧烈的空间波动是怎么回事,你查出来了吗?”尸缝忽地问道,一双血红的眼酝酿着冷意。   那天,在魔法探测仪上,所有教廷的长老都看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南边的海边炸裂开来,恐怕是某个空间被强行毁灭,造成了巨大的能量流散。   无论这个空间毁灭和恶魔有没有关系,他们都必须弄清楚。因为从那近乎磅礴的力量散失里,制造那个空间的家伙可能是个相当恐怖的存在,他们必须保持警惕!   白袍子瞬间脸色相当严肃,“还没有,等我们赶过去的时候,空间已经流散了!”   “这是一次相当严重的空间破裂事故,已经严重危及到了秩序的平衡。必须由圆桌议会禀告给大陆的审判官。”尸缝看向门口紧紧关住的位置,目光阴冷,“顺便把艾莎也审判了吧,她已经触犯了当年神廷立下的规约,无论是否是皇族,都必须受到惩罚。”   白袍子神色闪了闪,“可是……索尔茨伯利那家伙相当难缠,不好对付。他有心维护艾莎公主。而且,在正式审判之前,考虑到她是公主,我们必须还得邀请兰诺的皇室参加,并且给她皇室的待遇。”   “哼,这些不要对我说,对梅里克那个老顽固说去吧,他会教莱西特来处理的,我可不想参与这些琐碎的杂事!”   “是的,大人。”白袍子敏锐捕捉到了尸缝眼底不耐烦的神色,立刻恭敬告退。   室内,唐叶寒着脸,面无表情看着索尔茨伯利。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她可在他手里吃了不少苦头。   这个冷面的宰相,天天找她麻烦,故意给她请了最严苛的宫廷嬷嬷,故意向君主请柬让小公主去学习神法,害的她为了背书每天都是黑眼圈……   反正她简直被压迫的喘不过气来。   甚至和西国主的婚约,都有他的一份“功劳”在里面。她甚至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天生就看自己不顺眼,想方设法折磨自己。   “小公主,你可知道你现在的处境?”索尔茨伯利低声说道,“你很有可能被废除皇室的身份,遭到流放或者监禁!”   “宰相大人,幸好你还记得,我是个公主,而不是某个可怜的小猫小狗。”   一双大手猛地按住了她挣扎的胳膊,索尔茨伯利附身压下来,冷冷看着她,“听着,我来,是为了救你。小公主,我知道你在生气,你生气我提议让你嫁给西国主,但现在可不是胡闹的时候。” 第94章 灵魂的审判【四】   唐叶整个人都无语了。那场令人厌恶的婚姻是拜谁所赐?还不是眼前这个脾气差的要死总是冰山脸的家伙。   可现在,索尔茨伯利竟然还在说她胡闹!   真想一巴掌呼死眼前的混蛋。   “那好,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就因为你的进谏,父王莫名其妙就给了我一桩根本不想要的婚姻!我还要谢谢你呢!若不是你,我也不会选择出逃。”唐叶气极反笑。   索尔茨伯利死死盯着她,神色一痛,颇为痛苦和窘迫地低下头去,好半天,才缓缓说,“我会保护你,小公主。”   唐叶冷冷瞥了他一眼,不再言语。   “我保证,绝不会让他们伤害你一丝毫毛,就算我自己陷入万劫不复,都不会让你有半分闪失。”他极为认真一字一顿的说道,眼里不含一丝假,定定看着身前因为气愤而脸颊红的公主。   “这是谁的意思?是父王让你来的?”   “国王陛下前几日就从神廷得到了你的消息,放心,你的婚约已经被取消了,西国的国主娶了大公主茉莉……陛下很疼爱你,他坚持认为你是被恶魔蛊惑的,你是无辜的,只要圆桌议会那帮人肯证明你灵魂的纯净,你坦白一切,你就可以被无罪释放!”   “你的意思是说,让我承认我是被恶魔蛊惑和欺骗,就能获得保护?”唐叶忽然扭头问。   索尔茨伯利重重点了下头,信誓旦旦的保证道,“是的,只要你肯配合我们的证词,交出恶魔的下落,皇室绝对会不惜任何代价护你周全!”   唐叶忽然颇为嘲讽地笑了,“那我若是说,我是自愿的呢?”   “你……”索尔茨伯利极为震惊,屏住呼吸看了她好几秒,脸色大变。   “放心。”唐叶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我知道该怎么做,感谢你不辞辛苦赶过来,父王对我的关心我已经收到了,记得替我向他转达我的敬意。”   “难道你……不想回去?”   “怎么会呢?”唐叶看了他一眼,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会回去的,不过,圆桌会议那帮人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就算你动用兰诺的势力,审判是逃不过的。”   让她交出阿撒兹勒的下落,那简直是做梦!她可不相信阿拉蒙那帮老家伙会如此轻易放过她!那帮人为了深渊的恶魔什么都能做的出来!   “我知道,所以我已经收集了所有对你有利的证词。在审判之前,这里就是你休息的地方,如有任何需要,我就在你隔壁,可以第一时间通知我。”   索尔茨伯利简单交代了一下审判时间安排,屋子里便只剩下她一个人。接下来的这几天,每天都会有仆人送来饭菜。   整个屋子被极为强大的法阵所禁锢,一旦有任何魔力波动都会被迅速感知。本来还打算利用力量试图画个传送阵,但为了防止荆棘之心的秘密被泄露,她还是放弃了。   平时除了吃饭就是呆无聊然后睡觉。其间索尔茨伯利那张冰山脸像幽灵一样出现。那帮白袍子和神殿守卫会时不时打开门对她进行物品检查,每天她的情况都被监视了下来。   这种日子可真不好过。   唐叶很想知道那帮家伙怎么样了,夜罚人看到龙巢一定会惊讶的要死吧!可惜龙巢什么吃的都没有,只有那种看起来很鬼畜的巨型虫子,也不知道阿撒兹勒会不会继续烤虫子吃。   尸缝很失望,阿拉蒙特地派白骨祭祀前来检查她的灵魂,结果法阵仪式显示,她的灵魂仍然归自己所有,没有任何恶魔契约。   唐叶暗自松了一口气。还是要感谢洛克萨妮,若不是她一箭射穿了自己的心脏,被规则判定为死亡,协议失效,恐怕她早就成了那帮神法守卫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尸缝一直在暗自观察着唐叶,等这个小女孩露出马脚。他就不信,身为堕落者,她不会向深渊求救!可唐叶偏偏不如他意,表现的正常极了,甚至还会定时向奥古斯神祈祷!   那些神职来盘问唐叶,唐叶的神法学学的相当好,所有的神音书和经文都背的上来,条条是道,甚至还能找出他们口中错误的地方。   白袍子辛克莱很是尴尬,他笃定,艾莎小公主若不是被恶魔诱惑,一定会成为想当出色的真信者。他不懂,不懂一个对神历和帝国历史如此深入了解的贵族,为何会和恶魔有联系。   审判的那一天简直热闹极了,贵宾席上几乎被高级神职人员坐满,到处都是一片白袍子和灰袍子,偶尔有几个地位极高的红袍人员出现。   教皇梅里克亲自出席了会议。这一届教皇是圆桌会议亲自选出来的。早在百年前圆桌会议就放弃了对人间教廷的统治,他们隐匿在人世。若不是深渊缝隙出现,他们绝不会重新返回到世俗事务里。   由阿拉蒙亲自裁定的审判法官坐在最前方的位子上,这位审判法官曾被认为会成为下一个神法守卫,自从棺礼被判定为失踪状态后,神法执刑队一向都是八人,现在缺了一人,很有可能他会补上。   因此,今天,审判法官穆德相当兴奋,颇为自豪荣耀。他穿着光鲜亮丽的黑色法官长袍,特地梳了个标志的型,带着银白色的假,所有假的圈圈都被打理得当,脸上甚至还特地扑了一层粉。   众人翘首以盼。   传说中隐匿的神法执刑队会出席在这次审判里,每个观众的眼里都有狂热色彩。几乎一大半观众都是冲着神法执刑队来的,这帮执刑队被称为神法的守卫者,每一个都是传说中的存在。   事实上,真正出席的只有白骨祭祀和尸缝,神法守卫之阿拉蒙并没有参加。白骨祭祀看起来兴致缺缺,手里一直在掰弄着骷髅头,尸缝更是无聊的要死。   “怪不得阿拉蒙那个老家伙不来,哼!还不如出去杀几场痛快!”尸缝趴在桌子上不停敲着桌面。   要怪就怪每次审判前的祈祷仪式太冗长无聊,这都半个时辰了,还在念神音祷词。   “这是规则,不能轻易被打破。”白骨祭祀很恪尽职守。   “什么破规则,还不如那个老女人奥康纳想出来的!当年若不是她非要搞个什么仪式,也不会流传到现在变成这么琐碎的程序。”   “这个嘛……”白骨祭祀摸了摸聊胜于无的头发,一双灰色的眼瞟来瞟去。   在阿拉蒙的授意下,其实对艾莎的裁决早已经内定了,所谓的民主审判只是走个流程,没有人给观众投票的选择书,穆德只是在上面掌权者的示意下念一念判决议程而已。   梅里克神色不定。   当时在教廷里他已经注意到了这个小女孩,本来打算派席恩去细查,但由于后山忽然出现魔魇,这件事便忘在了脑后。   他以为这个小女孩没能从那次劫难中活下来,没想到,却在审判台上重新看到了她。   审判之前,先是梅里克对所有抓住艾莎的神职加以褒奖。   “莱西特,出列!”穆德拿起纸叫了一声。   银色的长发恍若星河,一抹修长的人影出现在了高台之上。莱西特漂亮的容颜在灯光照耀下,更加神圣高贵。   “根据圆桌会议的指示,由于你和你的下属席恩对搜捕恶魔这一行动,提供了相当重要的情报和线索,理应是一大功劳。但是,由于你的失职,导致荆棘皇庭的皇后和女王接连遇害,现在,教廷将罢免你宫廷总术士这一职务,你的爵位、身份和封地将被收回,以苦修者的神职身份从事教廷事务,异议无效,本判决即日执行,请教皇解除莱西特胸前的徽章!”冰冷无情的声音响起。   莱西特温顺的低下头,似乎早已猜到了自己的结局,面上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   教皇梅里克来到了他面前,冲他摇了摇头,细细解下他胸前所有的荣誉徽章。   莱西特以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忽然开口,“梅里克,你知道吗?我为教廷几乎是奉献了一切,没想到还是落到了如此局面。”   “莱西特……”梅里克叹了口气,“这是圆桌议会的裁决,我帮不了你。”   莱西特嘲讽一笑。苦修者,也亏那帮家伙想得出来。一旦成为苦修者,就相当于变相囚禁,永生永世侍奉在神殿内,不得外出半步,过着清苦悲悯的一生。   他自认为聪明一世,却输的如此惨烈。   “席恩,出列!”穆德又点了一个人名。   席恩穿着崭新的白袍,沉默走到法官面前。   “席恩,虽然你的资历很浅,但在本次事件中也挥了不少力量。我们根据你的表现,认为你无论是对教廷的忠心程度还是能力,都已达到了晋升的标准,决定让你成为下一届宫廷总术士,此决定即日生效,若其他人有异议,请向教廷审判团提出。”   席恩毕恭毕敬接受了授勋仪式。在他下台阶和莱西特肩膀交错的那一瞬,席恩忽地开口,“莱西特大人,您曾对我说,不要过于聪明,可我想,您的话是错误的。您说,是嘛~”   莱西特猛地冷睨向面前金俊秀男子,“是我大意了,没想到在身边养的不是一只听话的白鸟,而是一只无情的猛兽!”   席恩笑的文质彬彬,“我感谢您对我的教导,教我一生受益无穷。”   莱西特握紧了拳头,指关节微微泛白。   一直被囚在台上的唐叶看到这一幕,内心简直冷笑出声。真搞不懂这帮信神的家伙,席恩明明就是个疯子,体内还有深渊的魔魇,却被重用!   她想到了那个金女人洛克萨妮,洛克萨妮是个神裔。唐叶不清楚为什么洛克萨妮会任用乌鸦女巫作为自己的左膀右臂,但她清楚,席恩这次能高迁,恐怕和洛克萨妮脱不了干细!   身为神裔,洛克萨妮或许在圆桌会议有一定的言权,她美言了几句也说不定。   洛克萨妮为了自己得到荆棘之心的野心,而暗杀荆棘皇后,红女王和黒女王遇害,这对各个国家的皇室来说,无疑是一场重大的灾难预警,有相当糟糕的影响,对守护皇室的教廷来说,极为不利!   洛克萨妮将皇室遇害都推卸到了恶魔头上。但这么大的事故,在人界总要找出一个负责背锅的替罪羔羊。   显然,身在高位的宫廷总术士莱西特成为了最佳的牺牲品。   可是唐叶不懂,难道夜莺也遇害了?她上一次看见夜莺,夜莺还活蹦乱跳地嘲笑她和阿撒兹勒秀恩爱啊!难道忽然就遇害了?   事实上唐叶还真不知道夜莺的灵魂早已被置换一事,所以对这一切真不是特别了解。她也只能猜出个大概,立刻对洛克萨妮还有圆桌会议丧失了一切好感。   若不是对神器荆棘之心的贪欲,恐怕荆棘皇庭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莱西特也不会成为上位者争夺神器的牺牲品   权利的游戏里,只有生和死两条道路,没有人能彻底抽身事外,不想沦为牺牲品,唯有努力往上爬。   宫廷总术士莱西特被判决成为苦修,近乎大半的神职都险些惊掉了下巴,纷纷惋惜起来。   “兰诺帝国三公主,艾莎!”这一次,终于点名点到了自己,唐叶顿时来了精神,后背挺的笔直。   很多人的眼神如箭射来,都聚焦到了她身上。   唐叶表现的很淡定,纤细娇弱的身影坚强挺立着。   穆德放下审判书,惊讶地看了唐叶一眼。时隔一百年,终于能判决堕落者了,没想到百年后的第一个堕落者,竟然是一个帝国公主,而且看起来实在是小。   “根据你的种种行为,你已经严重违反大陆和教廷对深渊的规约,私自和恶魔有牵连,并且包庇恶魔,犯下了极大的罪孽。依照神法,你应当被剥落公主的封号、待遇和封地,并被处以烙刑后以火刑处死,尸体游街示众,以警醒世人。”每一个字都钻入了她的耳朵里,也让在场所有人听清了。   唐叶知道教廷的法规极为严苛,没想到会严格到这种丧心病狂的地步。   她知道自己的处境相当困难,而且放开她触犯规约私自和恶魔同行这条不算,就冲着阿撒兹勒这一精英恶魔,神法行刑队都不会轻易放过她。   阿撒兹勒做过的交易太多了,每一个交易的对象都是极为重要的贵族和皇室。他以交易的形式几乎毁了整个黑翼。   她相信,阿拉蒙若不亲手彻底杀死阿撒兹勒,这帮老家伙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穆德又拿起另一张申诉审判书,“但,根据兰诺丞相索尔茨伯利还有兰诺君主的亲笔证明,鉴于你尚年幼,且有被黑龙恶魔拐走的事例,考虑到你是为了求生而遭到了威胁,外加白骨祭祀已证明你灵魂纯净,圆桌议会决定对你从轻落。”   清了清嗓子,穆德看向她,以温柔宽容的语气说道,“只要你愿意虔诚悔改,重新回归教廷,帮助教廷绞杀恶魔,执刑队将撤销对你的惩罚,并重新赐予你无上的光辉荣耀。若你存在欺骗的行为,执刑队将对你进行灵魂肃清。”   所有人都牢牢看向她。   她知道,现在,她所说的一切,将彻底决定她以后的命运。   帮助教廷绞杀恶魔?灵魂肃清?   这一句话令她心底寒。圆桌议会之——灵魂切割者阿拉蒙绝对拥有这样的实力,操控她的灵魂和精神,找到阿撒兹勒!   阿拉蒙之所以还没有对她使用这一手段,不过只是在等她自愿答应而已。   这已经不是简单交出恶魔藏身处这么简单的事情了。似乎审判团对她的裁决相当宽容,就连那些凶巴巴的神法执行者都看起来温和善良了许多。   但若是她真的同意这份审判,这无疑是对阿撒兹勒的背叛!   “若无异议,本决定将即日执行。”穆德举起小锤子,蓄势待发,即将一锤定音。   清脆的女音忽地响彻大厅,“我,艾莎,有异议!” 第95章 灵魂的审判【五】   索尔茨伯利心中暗道不好,这个小公主怎么不按照协商好的议程来?!   他紧张盯着台上的少女,狠狠锤了一拳桌面。   穆德也愣住了,万万没想到小公主会忽然来这么一出,颇为错愕地朝教皇梅里克看去。   两人视线相对,在梅里克的授意下,穆德回望着艾莎公主,“你对你的审判有异议?”   唐叶淡淡看着他,用洪亮的声音道,“对于教廷的判决,我认为相当公正公平,对此,我感激涕零,非常敬仰,感到自己得到了净化。但作为罪者,我希望能清楚知道自己的每一项罪行,以便日后悔改!因此,我申请教廷协同四大帝国皇族重新审查荆棘皇庭遇害一事。在具体罪行和证据被确认之前,我有权申请裁决悬停。”   既然要被审判,唐叶是下定了决心把那帮人一起拉下水,能多争取一点时间就多争取一点。   她可不会心甘情愿让阿撒兹勒背锅。   尸缝险些惊得掉了下巴。换做普通人,早已被这种审判吓得不敢造次,可台上的小姑娘竟然牟足了劲要跟他们对着干。   穆德铁青着脸,手里举着裁决书游移不定。   “够了!证据不是都清清楚楚嘛!一切都是恶魔在作恶!恶魔杀了荆棘皇后,杀了两位女王,这是每个人都知道的事实!”尸缝低声对着白骨祭祀说道。   白骨祭祀眼中神色恍惚,“难道真的要重查?荆棘皇后被刺杀,明明是……明明是……”明明是神裔为了得到荆棘之心有意为之,不过是推卸到了恶魔头上而已。若只是让教廷审查,还能包庇下来,但若是有帝国皇权势力参与,万一真的找到什么蛛丝马迹,寻到他们头上,那就是真的糟糕了。   索尔茨伯利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生怕小公主说出什么会造成难以挽回局面的话。他紧紧盯着唐叶,可在听完她的话语之后,忽然,眼中一亮。   当即从审判席上站了起来,索尔茨伯利举起代表兰诺的荣誉石牌,道,“克里斯蒂安家族,兰诺帝国现任宰相,索尔茨伯利,谨授兰诺君主帕特里克之令,愿教廷协同四大帝国重查荆棘一案。在此之前,兰诺帝国申请帝国联盟对兰诺的公主进行人身保护。”   洪亮沉稳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大厅,让所有人为之一肃。   唐叶有些错愕,向审判席上遥遥望去一眼,忽地,嘴角勾起了一抹淡笑,暗自垂眸。   没想到那个冰山脸会在这种情况下坚持为自己说话,先不管他意图如何,至少,这说明那个冰山脸并不算笨。   台下一阵骚动。   眼看观众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场面险些控制不住,梅里克眼沉如水,“这……”   “根据审判会议约定俗成的规则,只要在场过三分之一的人对审判持质疑态度,那么,裁决执刑必须缓停重查。”唐叶冷冷望着穆德,面带微笑。   说完这句话,她回头看向索尔茨伯利。   这一眼,极淡,又似乎极有深意。   索尔茨伯利立刻回过神来,再度大喊,“我,有质疑!”   丞相身后的下属面面相觑,对视一眼后,也跟着站了起来。   “我,有疑问!”   “我也觉得有问题!”   “是的,证据的细节都没公布出来!如此急不可耐给给我们的小公主判罪,太不公正了!”   “根本就是侮辱我们国家的王权!”   一声声,不同的年龄,不同的打扮,或老或幼。认识的或者根本不认识的,凡是臂膀上有兰诺国徽的人都已经站立了起来,黑压压一片。   瞬间,观众席已经站起来了相当多的人,但数量离三分之一还是少了一部分。   若是人数不够,这一切的努力也就白费了。   唐叶看了眼下,那群穿白袍子的家伙都恨不得撕了自己,根本不用指望他们声。   屏息以待之际,一道熟悉的女音从观众席的角落传了过来。   “我,菲亚学者,谨代表受邀参与审判的所有学者对此提出质疑。”   满脸的眼珠子齐刷刷看向唐叶,对少女眨了眨眼。   “那也加上我吧,看着恩人如此受苦,实在是过意不去呢。”一个高大的蜥蜴兽人也站了起来,怀中抱着一名娇小可爱的少女,“所有的兽人们,起来欢呼吧!”   白袍子的最后方,在最偏僻的位置中,一个个高大怪异的身形相继站立了起来,甚至还有几声诡异的怪物嚎叫!   教廷为了体现所谓的民主性,会邀请各界人士,一般情况下,这些人只是名义上有参与权,根本微不足道。   可如果质疑的人数一旦过了指定范围,根据规则,就必须重查。   “该死!”娇媚可爱的精致正太脸蛋上露出一丝阴狠,手中的人偶娃娃被捏的噼里啪啦作响,“那个狡猾的小公主!”   “现在……有些棘手啊。”教皇身边的随行官员神色冷峻扫了一圈,大致清点了一遍人数,“的确已经过了三分之一。”   “如果强行执刑仲裁的话,以后审判团在帝国内的威信会下降。”梅里克沉思数秒,道,“她申请重查后再做裁定,但她并没有否认自己的罪行,只是让裁决延迟几天而已。既然如此,就先拘禁她吧。”   按照规则,审判的仲裁必须即时生效。但艾莎公主所做的行为,显然是将这延后了。   唐叶并不打算洗干净自己的罪名,她只是在努力为自己争取逃脱的时间。   被重新关入了房间中,按照要求,她获得了皇室的礼遇。尸缝担心她逃跑,干脆也住到了她对面,每天蹲在门口盯着她。   除了沐浴以外,所有的事情都是在房间内完成,包括用餐。三天后,唐叶已经摸清了这帮梭巡护卫的巡逻时间安排。但她洗澡的时候,只有女性护卫看守在门外,而且浴室一角是教廷法阵稍微薄弱的地方。   索尔茨伯利已经召集了所有帝国优秀的将士和情报搜集人员。   暮色降临,天晚如霜。   他骑马快奔,急匆匆驰向候判所。   在马即将到达大门时,门口传来的喧嚣让他隔了一段距离便慢了下来。   几百人组成的教廷讨伐军队正从候判所内整齐划一奔出,马蹄踏起阵阵尘埃。   发生了什么?   索尔茨伯利神色焦急冲向大厅内,连马鞭都没来得及放下,迎面,却见一穿着灰袍的审判人员脸色发白,神情恐慌。   “逃跑了!艾莎公主逃跑了!”大厅内一片混乱,从破碎的音符里,能依稀判断出这样的字眼。   他跟着人流来到被护卫紧紧看守的房间,只见浴室赫然被炸出一个巨型的大洞,银色的能量还没有彻底消散干净,巨大的割裂空间法印阵几乎把整个地板铺满。   索尔茨伯利一阵眩晕,只听到身边有个疑似是法官的人怒斥出声,“不是说艾莎小公主天生没有魔力吗?这力量是怎么回事?”   “不清楚,我们一直看守在房间外,而且浴室被囚禁阵法所保护,我们以为会很安全,没想到……出了那样的事情。”   被严密看守的艾莎逃走了!简直是惊天霹雳!索尔茨伯利根本就没办法相信他听到的话语。   艾莎天生术法绝缘,这是公认的事实。而且就算她忽然学会了法术,也不可能拥有如此强大割裂囚禁法阵的力量!要知道,这种囚禁法阵,除非达到圣阶,否则根本出不去!   除非,她用了神器。   但根据守卫的搜查,艾莎公主身上所有的饰品都被清理掉了,就是为了防止可能有炼金附魔道具。   索尔茨伯利一瞬间面如死灰,跪倒在地上,一言不。   她还是逃走了吗?原来,她在审判台上说的那些,只是为了让教廷分心,为自己争取时间。   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选择恶魔?   明明只要接受,就能重新成为公主了啊!   铺天盖地的通缉令如洪水冲刷整个帝国,到处都是流言蜚语,尽管教廷再三下令制止谣言,但似乎并没什么作用。   “恶魔真的现世了,不仅是恶魔,连神法执刑队也出现了,没准会有下一场神魔大战!”   “嘿,你们知道吗,兰诺帝国的小公主堕落到了深渊里!恐怕王室也要完蛋了!”   “真可怕,最近死了那么多人……”   “教廷又继续扩招,募集所有的术士。”   话音刚落,一队全副武装的精英骑士浩浩荡荡从路上飞驰而过,人们纷纷后退躲避。在精英骑士之后,天上,一大片阴影降下来,是数百只鹰狮兽!   “那是北部的鹰狮军团!”   “快看!上面坐着的是高阶法师!”   队伍的最前方,凭空漂浮着一个诡异的正太少年,少年手里抱着一个破碎的娃娃,身后跟着肢体怪异的白色人偶。   “……那就是传说中的神法执刑者……”一个满头发白的老者喃喃道。   “这些只有在画卷中才出现过吧……”年轻的小孩子嬉笑着叫出声来,“我记得,那是壁画里画过的驭尸人尸缝!”   “这个人真的会驾驭尸体吗?”   “不知道。”   每一个居民都被严密的搜查和验明身份,因为这,很多人的日常生活被彻底搅乱。   “该死!天天都来巡逻!我上街买面包都要被盘问!”   “那群人就知道拿我们老百姓出气!什么恶魔,我可没见过!一群扰民的家伙!”   平民从一开始的兴奋变成了怨声载道,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每一座城市和教堂前都贴满了通缉令。他们见过艾莎公主,但对阿撒兹勒的长相没什么印象,因此画师们按照自己的想象把恶魔化成了通体漆黑脑袋长角的家伙。   洁白的大厅里,奥古斯神像缄默不语。   被擦洗的几乎能照见人面容的大理石地板上,倒映着一抹瘦削的身影。银白色长发如瀑铺散在地面。   莱西特安静跪在神像前。   这片大殿已经被封锁,没有任何出口。   艾莎逃走了是嘛?他现在已经不太关心这种事情了,也根本没什么兴趣。   那帮道貌岸然的老家伙……   纤细的睫毛在眼睑上落下一片阴影,莱西特幽幽看着身前的银白色蜡烛,银白色的烛泪缓缓滑落,像一哀怨女子的哭泣。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   轻盈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银灰色的长发落在他银色的发上,两种颜色看起来和谐极了。   少女温和的声音响起,“看来我们现在都一样了呢~” 第96章 灵魂的审判【六】   听到并不算陌生的声音,莱西特偏过头,望了过来。   像是灵魂被封印的躯壳。   银白色的眸上被蒙着一层淡淡的雾气,朦胧一片,眼波里噙着的情绪并不分明。   宛如死寂的荒野里空芜荒凉天空的颜色。   唐停在他身侧,挽起他一缕长发。   柔顺如冰泉,从白皙的指尖里纷纷泄落。   他沉默了数秒,垂眸开口,“能从那帮家伙的守卫中逃出来,你还真是不简单。任他们想破头,也绝不会料到你会在这里。”   “都说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只是冒险尝试。”   当天撕开法阵,她并不敢离开太远。那帮执刑人的守卫们就在附近,趁乱,她藏到了押送莱西特的队伍里,躲在运送文书和杂物的马车上。   所有的神职都以为艾莎公主逃脱出候判所,可是谁也没料到,她根本就没离开,一直跟着莱西特的队伍,成功到达奥古斯神殿。   “难道你就不怕我立刻呼叫守卫吗?”莱西特似笑非笑看着她,淡淡出口。   罅隙的阳光从厚重的雕花窗户外落入,破碎一地残影,昏暗,阴凉。   唐的目光转向前方圣洁巨大的神像上。只见神像前,摆着一束靠魔法维持的百合。   新鲜里透着单调和死寂。   “你不会的,”唐瞥了他一眼,慢条斯理道,“难道不甘愿成为一名苦修者?甘愿不明不白地在这里孤独至死?”   瞳孔一窒,莱西特猛然抬起头,平静空洞的面容划过一丝波澜,又冷嗤出声,“和我相比,你的处境恐怕更令人堪忧呐。”   唐叶大大方方点头。“的确很堪忧。不过至少我可以获得自由,但是你……”锐利的目光倏而射向他,笔直、尖刻,“你觉得,你又能得到多少好处呢?或许你应该清楚,你已经被放弃了,成为了无数可怜牺牲品之一,尽管你曾为教廷效劳了数十年,你曾为了扩大教廷的势力前往君临,到处派神职张贴神音书……你做过的还有很多,可是这又有什么价值?你曾是宫廷总术士,是冷傲清高的圣血子民,但也是不被他们所喜爱的、过于聪明孤僻的莱西特。”   一字一句,如刀深剜在他的心中,血肉模糊般剧痛。   “你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莱西特望着她,眼神复杂地说道。   “很简单,以前我总觉得恶魔做交易的方法太过于莫名其妙,但现在,我终于发现了交易的好处。它建立了一种合作机制,双方合取所需,利益最大化,而不是简单地命令和威胁。我开始喜欢这样~你知道的,你知道如何做才会带来好处。交出我,并不能改变你的处境,不如,来合作吧。”唐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身为前任宫廷总术士,莱西特了解一切教廷的机制运作。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只要能获得莱西特这家伙的情报,对她来说极为有利。   莱西特紧紧抿着唇,目光牢牢盯在眼前的少女脸上,似乎是为了找出什么可疑之处。但他发现自己做不到,少女笑的自信和没心没肺,也笑的从容耀眼。   在得知自己将被审判的前几天,每一天他都在挣扎,在反抗,企图用自己建立的势力和关系网络为自己扳回一局。   但得到的只有一次次失败、一次次打回。   他甚至都以为,或许以后的命运就该如此了。   身体内的圣血让他无法脱离自身信仰,他做不到,做不到背叛教廷,也做不到甘心接受。   “你似乎搞错了呢,可爱的小公主。虽然你是有一些手段,可别忘了,你现在是帝国通缉的对象,你没有任何值得拿出来让我心动的东西。来和我这样一个人合作,你的意图究竟是什么?虽然我现在成了苦修者,但,只要我一声令下,真正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将是你。”   唐叶淡淡一笑,银灰色的长发衬着白皙如雪的肌肤,犹如魔魅。她并没有否决对方的话语,甚至轻轻鼓了鼓掌。   “那如果我说,我知道线索呢?如果我说,恶魔也是被算计的那一个呢?如果我说,其实我们的目标是一致呢?并不需要改变你的信仰,也不需要你背叛教廷。我们都只是为了真相。如果我一旦落到阿拉蒙手里,你一旦被关在神殿内,那么,真正的获利者会笑的开心吧?”   眼帘似风中落蕊无力翻动,半晌,莱西特虚弱的唇微蠕动道,“好。但你必须起誓,若是你敢有任何欺骗,我会立刻把你的行踪告诉教廷。”   唐叶松开掌心的银,看着那些发丝在空中划出优美的扇形,“这还不简单,我一个单纯无辜的小女孩,能骗得到大叔你吗?”   莱西特神色微变,睫羽微微垂下,“大叔?”   “放心,我可不会随便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你看你都银拖地了,能不是大叔嘛。”   冷哼一声,莱西特高傲的别过脸。   嘴角勾着微笑,“既然你没有别的话要说,那,祝我们,合、作、愉、快~”   银色的能量被小巧收集在一个圆环内,牢不可破的空间立即被烧出一个大洞。   莱西特瞳孔微缩,“你这是……什么法术?”   简直是闻所未闻,身为宫廷总术士数十年来,他还从未见过长成这样的元素魔法。   如此强大的能量控制能力和爆发性,绝不会是人类所拥有。   唐叶随便嗯了一声,抓着头道,“有可能是白魔法增益系的小分支吧……”   事实上,她自己也并不是很清楚。   联想到那日幻境中被称为艾尔莎的陌生少女,以及那句古怪的魔法吟唱,大概,估计只有神才知道荆棘之心的真实来路吧……   莱西特顿了数秒,忽地嘲讽大笑,“那帮老头子,千算万算,还是少算了一步!你把他们骗的真是惨。”   “他们害我也真是惨。”相当容易找出一个偏僻的出口,唐回头看着他,“意想不到,才有趣。”   ……   春天已经来临,到处都是四月的芬芳。   龙巢附近的荒野,也从深沉的灰色变得绿意斑驳。   这个地方真的会有村庄吗?实在是太偏僻荒凉了点,能食用的唯有硬壳甲虫和某些诡异的生物。   夜罚人暗自皱眉,猛地一用力,刀刃准确切入甲虫的腹部,非常熟练的清理出内部柔软的肉来。   远方,模糊到几乎看不清的山峦犹如惨白色的图画。山顶的冰雪未消。   少年拖着长长的黑,从早到晚就在龙牙附近的一块白骨上坐着。   “进来吧,兰。”夜罚人扛着一天的战利品,走到他跟前,敲了敲巨剑,“已经要天黑了。”   晚霞降临,暮野四合。   天先是从视线的尽头开始昏暗的。   恍若一整匹漆黑的丝绸从九重天上覆盖下来,严丝密合紧贴着大地的肌肤。   “我还想再喝一瓶。”兰低声道。   夜罚人立刻叫了一声影魔,影魔相当无语地翻开木箱,还好,距上一次去小镇采购,还剩下几十瓶蓝莓汁,应该能够兰喝上两天。   “再喝下去,我们又必须前往人类密集的小镇了。”影魔很抓狂。   “哦,只要一瓶,今天最后一瓶!”阿撒兹勒苦着脸,一双幽绿的眼眸眼巴巴看着影魔,“我想喝蓝莓汁。”   纳泽听到门口说话的声响,抱着剑走到龙巢外,一看地上无数的空瓶子,立刻什么都知道了。   “好吧,你可要说话算数,兰大人。毕竟……现在的日子可不像之前那么好过。”影魔叹了口气,十分不愿意的递给他。   用舌头撬开瓶盖,他一小口一小口抿了起来。   纳泽悄悄来到影魔身边,小声问,“他以前也是这样吗?”   以前?影魔眼珠子转了转,时间似乎又回到了在人间和兰大人第一次相逢的时候。兰大人独自一人在书房里,一边监视着唐小姐的行踪,一边疯狂喝着蓝莓汁。那时候空瓶子几乎堆满了房间!直到后来,唐小姐重新回到了兰大人身边,那家伙终于停止喝了。这期间,他快把当地的蓝莓汁喝断销啊!   想到这里,影魔有些难过。唐小姐啊,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新鲜的蓝莓汁真的很贵啊!   “有过一次吧……”影魔叹气。   “难道恶魔都喜欢喝这种果汁吗?”纳泽更奇怪了,他还是第一次见有家伙能疯狂到如此地步。   “也不是吧,恶魔并不吃人间的食物。不过……我想到了,或许能用魔纹复刻来复制蓝莓汁!就这样,一变二,二变四!”   影魔立刻双眼放光。   不是吧……   凯尔西纳泽拔高了声调,“你动用黑暗系的圣阶术法,就是为了给兰复制蓝莓汁?!”   “这个术法并不难啊~”兰不知何时诡魅般出现在了两人背后,将他们吓了一跳。他一边吸着果汁,一边看了两人一眼,很开心道,“真是个好办法,这样我们就不用去城镇采购了!”   “你就为了一瓶蓝莓汁,使用黑暗力量?消耗的精神力该有多少!”凯尔西纳泽觉得自己要疯了。   阿撒兹勒扫了他一眼,径自抱紧怀中的小瓶子,垂眸道,“喝蓝莓汁的时候,和闻到她一样呢,这样就不会很难受。”   纳泽捂着头,愣愣看着他,呆住了。   为什么有这样奇怪的恶魔? 第97章 灵魂的审判【七】   这帮主子到底靠不靠谱啊!   这哪里是恶魔,这特喵就是个蓝莓汁狂魔!   纳泽不禁为自己的前途和未来担忧起来。被和深渊扯上关系,他打死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有成为全大陆教廷追杀的那一天。   或许从绞刑台上被救下来,就是个错误的决定。纳泽抱着长剑,重重叹了口气,怎么看还是那只粉色小鸡更让人顺眼。   得到了想要之物的黑龙终于乖巧了,抱着小瓶子乖乖坐在洞穴门口,一双墨绿的瞳平静无波。   视线里,一抹小点点迅速靠近,犹如闪电穿梭在云霄间,是一只灰色的风讯鸟,从暮色里飞了过来。   影魔透明的手指头含在嘴里,发出尖锐的啸声。风讯鸟蓝宝石一样锐利的眸子微动,准确飞降至影魔半透明的肩膀上。   咯噔一声,鸟嘴里吐出一个密封的小蜡丸。蜡丸上面印着一道紫色的魔徽。影魔的手在魔徽上虚晃而过,魔徽立刻燃烧了起来,蜡丸溶解成一小张迷你的羊皮纸。   纸上的文字如活着的虫子一样蠕动着。   “天!”他发出一声惊呼,引得两人转过头来,“唐小姐,逃出来了!”   夜罚人一把抢过羊皮纸,双目紧紧盯着纸上扭曲的文字,“这个消息是从哪里来的?”   “要知道,我们的眼线到处都有。这消息绝对错不了,瞧,下面还盖着魔徽。”   “可是……她该怎么过来?我们要在哪里碰面?”纳泽忍不住皱眉道。   影魔一窒。   这的确是个问题。   没有了千里传送阵,也没有了时空手镯,她无法传送过来。更何况,这片区域的确很难寻找。   他懊恼的钻进洞穴,猝不及防,一些奇怪的物什出现在了眼前。   被缝制的衣裙,还有那些生活用品,这些都是唐叶很久之前留下的物件。   “等等,有了!”影魔一拍脑袋,惊喜的尖叫道,“我知道怎么让风讯鸟找到她!”   ……   枯木城要塞。   一辆破旧的马车出现在官道上,马车里,塞满了各式各样的食物。   驾驶马车的是一名头发花白的瘦高女子,女子身边依偎着一名穿着破旧马甲短裤的褐小正太。   “我非打扮成这样不可吗?”莱西特压低了声音,十分不满地说道。   唐叶叼着嘴里的草叶,笑嘻嘻,“以你的长相,你觉得,你扮成老人被认出来的概率大,还是扮装成女子被认出的概率大?”   莱西特狠狠瞪了她一眼,“没错,若不是为了逃出来,我死也不会穿上这种衣服。”   但见前面的白美人,虽然面容在药剂的影响下苍老了数十年,但风韵犹存,五官优美,依稀能见当年是个绝色大美人。   时不时有驾驭着鹰狮兽的侍卫从天上巡逻而过,两边都停满了遭到临时检查的人群。   “前面的那辆,停下!”冷酷的训斥声传来,手握着缰绳的莱西特一顿。   两名手握尖刺长矛的神廷圣军来到马车面前,“下来,打开马车,让我们查看一下!”   “大人,我们只是普通给城区贵族提供食物的农民,这上面都是我们的粮食!”操着一口腔调纯正的达克荷尔语,莱西特用碎花手帕捂着嘴,惊慌害怕的说道。   圣军骑士鄙夷了看了他一眼,“粮食?万一里面有什么不好的东西,那可就说不准了,来人,查!”   一位士兵立刻来到他们面前,仔细搜了遍身。   马车里,全是桶装的小麦和成串的熏黑了的香肠。还有一箱箱香料,空气里飘着香芹、肉桂和胡椒的味道。正前方摆着两罐用橄榄油浸泡的猪腿和鹿肉,以及各种腌制的鲱鱼。   当他们看清内部的货物后,互相点了点头,一个士兵大声禀告,“没问题,长官!”   圣骑士点了点头,示意放行。却在他们即将驾驶马车离开的那一刻,猛地拔出长剑。   尖锐锋利的剑尖猛地朝莱西特身边的正太刺了过去。   正太非但没有躲,反而吓得一屁股差点从马车上跌了下来,哇哇大哭,满头草屑狼狈至极。   周围的士兵立刻哈哈大笑起来。   圣骑士满意的收回剑,“好了,这一次,你们可以走了!”   “奥古斯神在上,别再折腾我这可怜的侄子德特里希了。哦,我的宝贝!”白老女人哭叫着扑了下来,把正太少年紧紧搂在怀中,“受伤了吗,没事吧?”   正太吓得脸色发白,瑟瑟颤抖,像一只幼兽一样拱进了女人怀中。   一不小心把胸拱歪了。   莱西特眼角一抽。   正太赶紧用手扶正,乖乖趴在他胳膊上。   马车越驶越远,莱西特面无表情注视着还在装的某人,“你可以松开我的袖子了吧。”   唐叶眼泪一收,懒洋洋靠在马车壁上,看向他,“不得不说,你的边境方言说的好极了。尤其是……”   锐利的银眸清冷射来,“是什么?”   肩膀不停的抖动,唐叶笑趴,捂着嘴道,“那句宝贝~”   莱西特黑着脸转过头,目光直直看着前方,唯有胸口的起伏透露了他此刻的不淡定。   “那应该是教廷圣鹰军团麾下第四纵队的圣骑士和士兵,他们负责守在边境西北部。再往东边行三十公里,那里由于地势和种族部落原因,没有常年驻扎的军队,是个突破口……其实,我以为你会趁机离开这个国家。”   “现在出境太引人注目了,而且,我还有同伴在境内。我必须先和他们汇合。”   莱西特微微错愕,“难道你现在要找的同伴,是恶魔?”   唐叶的回答似是而非,“只是认识的朋友而已。”   “……其实你回到皇宫也不错,至少你还能继续成为一名公主,不一定非要冒如此大的险。”莱西特手握缰绳,缓缓道。   唐叶露出一抹微笑,“神音书,义法,第109页52条,还记得是什么吗?”   他十分惊讶,像看幼小无知的孩童一样,茫然问道,“你来考我神音书?”   “哈哈,是的。”   莱西特不假思索的迅速说出,“当然是——永不违背心中真誓。”   “既然如此,还需要我说理由吗?”   “你……好吧。”莱西特叹了口气,果然都是脾气犟的家伙,一旦下定了决心,都是固执的可怕。比如艾莎公主,又比如——他自己。   永不违背心中的真誓。   莱西特摇了摇头,却忽低心中暗惊——她竟然如此了解神音书。   这样一个小丫头怎么会走上深渊的堕落之路……   两边的植被变得越来越奇怪。   据说枯木之城里居住着大量植物系的学者和药剂师,这里,以盛产各种诡异的炼金药材出名,也是巨灵族部落的盘踞之所。   因为种族的问题,教廷并不敢在枯木城过分张扬,人手驻扎的也极少,相对自由一些。   马车急前行了一天一夜,唐叶撤下魔法伪装,拉着马车的两匹马赫然是两头被隐藏住真实长相的独角兽。   即使如此,独角兽也很劳累了,一进城,步子就慢了下来。   唐叶安排好独角兽的粮食之后,用马车内的粮食在食品交易站换取了些当地的金钱,租住进一个不起眼的旅馆里。   “犀牛横叫旅馆。”莱西特看了一眼,嘴边挂着冷嗤,“真是荒唐的名字,为什么横叫不是竖叫,为什么是犀牛不是猎犬?匪夷所思。”   “得了,老太婆,这可是偏僻的小城和普通的旅馆,比不上大城市里豪华的街道。名字起得古怪点,也是情有可原的。”恰好旁边一老头子听到了,不满的哼哼了两声。   听到老太婆三个字,莱西特的脸都绿了。   唐叶赶紧拉着他就往楼上走,“就当是辛苦一下啦,毕竟旅途在外,住的地方不会那么舒适。”   莱西特不情不愿钻进屋子里,把门嘭的一声关好。   真不愧是教廷出来的大美人啊。   都一样难伺候。   唐叶独自在街上兜了一圈,买回来一大堆炼金草药和还没有附魔的法印石。   该怎么找回龙巢,真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即使她做出了专门用来寻踪的法印指路石,由于距离过于遥远,指引的方位极为不准确。   咚咚两声,门被敲响了。   她警惕的从猫眼往外看去,发现莱西特大美人正裹着毯子站在门外。   “这么晚了,你来要做什么?”   莱西特从她头顶往屋子里看了一眼,“你在制作附魔道具?”   唐叶点了下头,皱着眉道,“可惜失败了。”   他眼中露出惊讶的神色,“高阶的法印附魔石,真不愧是你,你难道在尝试画出传送阵符?这并不容易。”   “但靠我们这两头独角兽,如果能侥幸通过所有的检查,要回到腹地,至少也得半个月时间,实在是太久了。”   “为何不考虑古代的传送遗址?在神魔之战之前,城市之间的魔法传送系统相当达,每一座城市几乎都建立了巨大的固定传送点。如果我没记错,枯木城的北部也曾有一个传送点,现在应该被废弃,如果有足够多的魔晶,应该能重新运作。”   唐叶惊住了,“古代的传送点遗址?别蒙我了,就算有遗址,我们也用不了。”   莱西特脸上露出得意和冷傲的神色,双手背在身后,清冷道,“说起来,在一百一十年前,我也曾有幸参与过传送点图纸的绘制。即使那时我还只是个年幼的杂役。不过,这已经够了。”   “了不起!”唐叶笑了,“看来我的合作对象果然没挑错!”   ……   金碧辉煌的大殿里,洛克萨妮正来回踱步。   乌鸦女巫恭敬的站在一侧,并不敢上前言语。   “竟然跑了……竟然让她跑了……就算是尸体,也要找回来!该死!”   那个女人带走了荆棘之心!简直不可饶恕。   “请大人不要过分担忧,”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阴影后方传来,身穿崭新雪白长袍的席恩,眉眼温顺仁慈,脸上笑意淡淡,“我们会找到她的,到时候,原封不动完完整整呈现到您身前。”   洛克萨妮一抬头,金色的卷发如华丽的绸缎,尖尖的长耳立在脑侧,目光尖锐看向席恩,“你知道她现在的价值,她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否则,一切都毁了。”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洛克萨妮把头扭向一边,露出极为痛苦的表情。   在席恩离开后,她独自一人静默着坐在大殿中央。   幽幽的水池倒映着她雪白漂亮的绝美容颜。   自从神魔之战,她被神界遗落在深渊里。深渊和人界的通道彻底被封死,只有七大领主和魔神特允的家伙才能离开。作为神裔遗子,每一天,都是在痛苦和折磨中熬过来的。活着的每一分一秒,她都在挣扎着想要离开深渊。   若不是有乌鸦女巫这个忠实的仆人在,恐怕,在深渊里的那些年,她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遍布的诡异植物、食人花、撕碎灵魂的吸魂兽,还有那些可怕的怪物。   伤痕累累,苟且偷生。   终于等到人间席恩的召唤,撕裂一条缝隙,让她得以重新回到人间。她立刻着手重新获得荆棘之心的计划,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明明已经到手了,阴差阳错之下,竟然又被一个叫做唐的少女抢走!   这让她怎能不气!?   她不甘心!不甘心自己追求了一生的东西就这样被抢去!   【洛克萨妮,记住,你是高贵的精灵后裔,你的祖先是伟大的神之一族。即使我族覆没,你也应当将这份血缘传承,让英灵的旗帜插遍整片大陆!】   【逝者不死,我们终将归来!】   长老的声音几乎响在耳边。   她不由得伸手缓缓抚摸着胸口,那里,衣服的遮掩下,是一幅完整的藤蔓刺青,妖娆瑰丽。   “是的,我不能输。我是伟大的生命赐福、归属之地诞生的伊格纳茨精灵家族最后的遗子洛克萨妮,我必须坚持下去,再痛苦的道路,我必须走完!” 第98章 灵魂的审判【八】   尖啸山岗。   狠厉的风从两边破碎的山师中央吹拂而来,一切都是灰褐色的,石头、天空、荒野、村落,都显得孤独寥落。   道路被遮掩在一片杂乱生长的刺棘中,到处都是黑色的乱石。不远处的小山坡上,有一座荒废的小城堡,一半已经塌掉了,从破碎的屋顶里伸出一颗巨大的白蜡树。   继续往山坡方向进行了约一个小时,一条被荒草模糊了边缘的小分叉路终于出现了。蜿蜒向前,通往城堡的后侧,在杂草、野刺棘和榆树之间,散乱铺着许多残砖断瓦,依稀能看到当年精致的图腾。   莱西特从马背上敏捷的翻身而下,来到一处不起眼的荒地上。周围有几堵挂满了青苔的花岗岩墙壁。   破损的堡垒和石像,如星星一样散布着,东倒西歪。半尊已经碎了的石像鬼雕像深埋在泥土下方,只露出一只沾满了泥土的翅膀尖。   “就是这里了。”莱西特蹲了下来,捂着鼻子将地上的沙石用清洁术清扫干净。   一个被岁月磨损消噬严重的大理石圆盘缓缓浮现,上面雕刻的符文已经很浅了,还残留着大片深褐色的血迹。   唐叶摘下头盔,从高高的独角兽背上跳了下来,将栓绳挂在附近的墙墩上。   “这里就是传送点的遗址?实在是太隐蔽了。”   莱西特望着不远处城堡的高墙,上面的尖刺装饰都曾绘有月亮的形状,这是术士界著名的斯尔维尔家族的标志之一。当年赫赫有名的时空猎手西蒙·斯尔维尔大术士曾居住在此,专门参与城市交通传送点的研制和规划。   现在,只剩下残垣断壁。   “时间会吞噬一切真相,也会蒙蔽世人的双眼。”莱西特淡淡道,“如果传送点下面的魔法核心没有损坏的话……我说如果,当然,这也许只有百分之一的概率,可以让我们成功打开传送点。”   “那时候从帝国历史里读到这些,我还以为只是传说。毕竟……高阶炼金术和时空法术早已陨落,遗传下来的文明还有知识,都少的可怜。”   “你曾读过帝国历史?那可是相当枯燥的东西。”莱西特微微一笑。   唐叶走到他身边,跟着他观察地上的符文阵型,疑惑地问“我们只要复制模拟出当年的魔纹就可以了吗?我记得曾在一本书上看过,时空法术里,空间的传送有赖于两地之间建立特殊的契合点,所有庞杂的信息和计算都被刻进魔纹里,就像是唱片机一样。”   莱西特优雅地戴上手套,掏出破碎零散的魔晶石,“是的。远距离的时空传送是个极为困难的命题。当年整个帝国的时空术士相聚一室,互相研讨,无数个日日夜夜,终于得出了定点传送的运行计算法则,让活生生的人长距离瞬间传送……那曾是最光辉耀眼的时代。但现在……已经什么都不剩了。”语气里怎么也藏不住心中的惋惜。   唐叶耸了耸肩膀。说实在的,她也很想见识见识百年前整片大陆文明的顶峰是何等瑰丽壮阔。   “知识是甜美的苹果。”   “甜美?如果你看到那些时空术士的结局,就不会这么说了。他们……都付出了惨烈的代价。”莱西特低沉着声音道,“神的领域向来不容觊觎,也不容侵犯。”   唐叶注视着莱西特。离开枯木之城,他第一时间卸掉伪装,头上的神饰早已被去掉,银凌乱,这几日风餐露宿,圣洁的白袍下摆早已污迹斑驳。他看起来已经不再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神廷大术士,而是一个流浪的吟游诗人。   魔晶石被熔炼成金色的液体。清理完所有的灰尘,莱西特和唐叶站在传送圆盘旁边。   她轻轻咬着嘴唇——这并不是一件太容易的事情,重新催动传送阵需要极为强大的精神力。莱西特用特殊的器皿装着晶液,先把能用肉眼辨认的魔纹重新绘制了一遍。   “如果一旦启动,周边强大的能量波动一定会被教廷和帝国的魔法检测站发现,我们的行踪就会暴露。”莱西特特专注凝视着逐渐亮起来的魔纹符号,“风险相当大,到时候我们会被彻底包围起来。”   “不过这已经是最好的方式。”唐叶给了他一个相当坚定的微笑,“让我们放开手脚试试吧!”   莱西特微微一愣,嘴角勾了勾,“你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数百枚细碎的魔晶石,凭借着奥术的力量,悬浮在传送圆盘上,形成一个巨大的立体网状图案。如果有人在旁边,一定会第一眼就认出,这个立体图案正是帝国的版图。   每一颗魔晶石都代表一座城市。有的魔晶石是亮着的,有的则是黯淡无光。这取决于这座传送点下面的魔法核心,如果核心里曾有某座城市的传送记忆,那么对应的代表相应城市的魔晶石就会亮起来,反之亦然。   这还是唐叶第一次看到如此复杂奇妙的空间传输装置,满眼不可置信和兴奋。这就是百年前曾遗留的奥术遗迹吗?还有多少秘密被隐藏在大陆的各个角落里?想一想,就觉得热血沸腾。   随着法阵的形成,莱西特脸色越来越苍白,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精神力和术能的输出相当巨大。维持了数十秒,他双臂一痛,猛地撤走了所有的力量,漫天魔晶石噼里啪啦摔落了下来。   剧烈的喘息着,莱西特倒退了几步,靠在一个破损的石柱上大口呼吸,“我们做不到……传送点需要的精神消耗里太过于庞大。”   这些破损的石柱当年都是专门用以给传送阵提供能量的晶石柱,可以早已被毁坏。   “要怎么做?或许我能帮你。”   “你?”莱西特无语了,“我是研习奥术魔法整整百余年的圣阶奥术师,就算你是个天才,你的年龄和体质决定了你的精神力极为有限。这种高难度的传送阵,如果妄自输送魔力,很容易被彻底吞噬。”   唐叶眼珠子转了转。体质两个字猛地引起了她的注意。   炽热的视线猛地转向莱西特,“你是说,年龄和体质决定精神力。”   莱西特叹了口气,“是的。精神力需要岁月的积攒,长期修炼。”   如果是她这种带有无限复原变态体质的人呢?   唐叶走到法阵的中心,问道,“只需要将精神力灌输到这个传送点,就可以了吗?”   莱西特眼角一挑,连忙扑上去,“你疯了吗?这是在自寻死路!”   但他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一缕缕银色的光芒灌输到魔晶石中,魔晶石重新飘到半空,缓缓构成一幅巨大的地图形状。   传送点的法阵一旦开始运转,冒然打断,只会给输送者更大的损伤。   唐叶咬紧了牙关,这种浑身力气和魔法被抽取的感觉真是不爽,极度虚脱,能量一次次洪水泛滥般流失。   她的脸色一片苍白。没错,她的力量的确有限,但,每一次即将耗竭的时候,身体内的修复机制便高运转,重新将损耗的力量补足。   就像是一个不停排水又重新加水的水池。   肉体再一遍遍的重塑,精神力一遍遍重新回归。每一个细胞、每一条血管,都像是被反复淬炼了无数次一样。   莱西特不可思议凝视着法阵中央漂浮在半空的少女,眼底划过一抹复杂的神色。他一直以为神法守卫那帮老家伙们已经够变态了,没想到这个小姑娘能对自己的身体残忍变态到这种地步。   随着传送阵的逐步成型,耀眼的蓝色光柱如利箭直入天际。   银色的能量驾驭着无数魔晶升到半空中,闪烁着璀璨的光芒,底盘,巨大的传送圆盘上,每一道魔纹都如叶脉般清晰可见,但有一部分是缺损的,光芒在缺损出中断,在下一个连上的地方又重新汇合。   龙巢,龙巢在哪里?   忍受着体力耗竭的痛苦,唐叶目光流转,迅速在成千上万枚晶石中搜寻相应的地点。   直到一个模模糊糊有印象的小镇名字从万千玫悬浮魔晶中脱颖而出。   那个阿撒兹勒买了第一瓶蓝莓汁的小镇:盐份湿地小镇。   就是那里!   “他们已经发现了!”传送点外,莱西特忽地拔高大叫。   现在必须加快度了!   蓝色的光芒像一条小蛇,从传送圆盘上爬了上来,逐渐朝代表盐份湿地的晶石蔓延而去。   快点!再快点!   不远处,一排黑压压的鹰狮兽骑兵出现在视线里。   “发现目标!就在前方五公里处,全员加!”一名斥候吹响了号角。   领头的圣骑士长狠狠下令,“法师队!远距离围剿!”   一排白袍子从人群后方飘了出来。   “果然是那两个逃逸的家伙。”负责这一带区域的圣骑士长伦道夫兴奋的说道。当教廷的法师魔力检测塔第一时间检测到巨大的时空能量波动时,塔内的高级术士立刻汇报,在这种时间期间里试图动用如此强大的时空魔法,应该只能是艾莎公主和莱西特苦修者无疑了。   试问除了他们,还有谁会不惜一切代价利用时空法阵逃逸呢?   “没想到竟然回出现在我们的领域里,太棒了,大人!”随从官双眼绿,精明的微笑道,“如果活捉了他们,大人您就等着升迁吧!”   伦道夫哈哈一笑,“看他们还能往哪里走!让前排的冲锋士兵率先锁定目标!” 第99章 灵魂的审判【九】   一道道法术闪电将整个传送点包围了起来,十分刺目。远处的人们只看到古代传送点遗迹被一片白色的烟雾笼罩。   “他们就要到了,唐!”莱西特大吼了一声,立刻飞身支撑起一道巨大的神圣屏障。   群体法术攻击都被神圣护盾拦了下来,内部绝对安全。但随着法师数量的越来越多,护盾隐隐有破裂之势。   “快了!”唐迅速看了他一眼,咬紧牙关,加大了输出的速度。   “神圣护盾是嘛?让斥候弓箭手集合,用炎爆破魔箭锁定目标!”圣骑士长微微一笑,从容下令。   “可是……会不会把附近的山林烧毁?”一旁的副指挥面露怯意,“炎爆的杀伤性太大了,很有可能把莱西特大人误伤。”   圣骑士长鄙夷了冷嗤,“放心,哪怕是重伤也没关系,只要不让他们溜走,我可以担保。”   副指挥一愣,扭过头,声色俱厉;“斥候弓箭手到位!”   “是!”回应声齐刷刷响彻。   “准备!蓄力炎爆射!三、二、一!开弓!”   一道道黑红色的箭矢如同流星朝神圣护盾上飞去!度之快,几乎难以看清!   漫天箭矢犹如瓢泼大雨,遮云蔽日,黑压压袭来!   第一只炎爆已经到了,轰的一声巨响,炎爆箭在遇到圣盾后原地炸开,爆炸的余波荡起厚厚一层气流,刹那间,周边的荆棘和榆树都化为了灰烬。   莱西特脸色寒。   如果后面那么多箭矢都射到了圣盾上,恐怕这整片山坡连炸都不剩。   “快!”他已经没办法淡定了,猛地怒吼!   几乎是刹那间。   以传送点为中心,巨大的红色光芒刹那间散开,耳边轰隆巨响,炽热的高温气浪直冲上天,一股燃烧的气流散开,方圆五百米内的植被瞬间碳化,大地干裂出漆黑的痕迹。   就像是被地狱里的业火焚烧过一遍一样,寸草不生。   离得近的士兵被蒸的浑身通红。   用来攻城的炎爆箭竟然被拿来围攻一个小小的遗址。   众人沉浸在炎爆箭齐齐炸开的余浪和震撼中,久久说不出话来。   如果里面还有人的话,恐怕早已被这高温热的蒸发了吧!   “尸体呢?迅速去找尸体!”圣骑士长第一时间直接下令。   冰霜系的法师迅速给周边环境降温,斥候才敢稍微接近。   原地已经空空如也。   连最后的传送点废墟都已经荡然无存,成了一片黑色焦地。   这时,别在腰间的传讯法印石忽然亮了起来。骑士长拿起来一看,传讯法印石里传出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   “蠢货!你让他们跑了!谁让你用炎爆的?!”   灰袍子的一句话,骑士长呆愣在原地。   “不可能!这里已经什么都不剩了,他们逃不走。”骑士长木讷望着一片焦黑疮痍,僵硬着说道。   “蠢货!蠢货!炎爆的能量正好盖过了时空传输的能量波动!都被你这蠢脑子给耽误了!”传讯法印石的另一头,灰袍子焦头烂额。   刚刚,有一道极其微弱的时空能量被检测的法师塔捕捉到。但是很快,炎爆的威力将这股信息冲淡了,导致他们只是检测到了波动,却没办法去跟踪调查!   白袍子辛克莱脸色阴森的像一个上了岁数的老女巫。   “帝国的大多数传送点早已被废止了吧?他们怎么可能通过一个废弃的传送点逃走?”辛克莱绞尽脑汁,也想不通究竟发生了什么。时空传送是绝对不可能的,除了时空大术士和特地的法术卷轴,几乎很难有人类能做到。而且,枯木城传送点的能量供应晶石早已被摧毁。要启动这么一个庞大的时空传输装置,艾莎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实在是出常理!要多磅礴的精神力才能驾驭如此大规模的空间传输装置……几乎不敢想。   “那小丫头……不是人吧?”灰袍子冷着脸,喃喃道。   “一定是借用了神器,对,神器!他们手里肯定有厉害的东西!”辛克莱有点绝望的说道。   毕竟,那个小公主曾和恶魔在一起如此长时间,肯定从恶魔手里索要了不少宝贝。   可惜神廷的判断出了差错。唐叶顶多向阿撒兹勒多要了几顿饭……   这一次,枯木城周边区域的骑士长,恐怕非但不能升迁,还有可能被革职。   辛克莱愤恨不已,这两天事态的转折,足够让他多长出一头花白头发。   尸缝懒洋洋看着他,两条纤细的小腿晃来晃去,眼神看起来乖巧极了,一边揪着人偶脑袋上的头发,一边奶声奶气道,“很好,我们现在既失去了犯人,被炸毁了一个候判所,还失去了一个前宫廷术士。”   辛克莱暴躁不已,恨恨道,“她究竟是怎么说动莱西特的?莱西特那家伙,从我认识那天起,就是个自以为是又假装清高的混蛋!那家伙竟然也会叛变。”   “恶魔都是歹毒卑鄙的种族,他们黑暗又肮脏,唯利是图。跟在恶魔身边,艾莎恐怕也学会了不少让人堕落的手段。”   “但我已经失去了她的踪迹。”辛克莱狠狠一砸桌子,咬牙切齿,“我一定要找到他们,就算那帮家伙躲进深渊,也要挖地三尺!”   “别担心,我们会找到他的。”尸缝目光十分不屑。   果然是无能懦弱的人类神职,什么事都做不好。   尸缝很天真的笑说,“很有可能我们被那个小女孩欺骗了,她根本不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这样的猎物,才更有意思了。活的久一点,折腾的也就好玩一些,哦呵呵呵呵~~”   辛克莱目光露出几分惧怕意。眼前的人虽然只是个无辜可爱正太的外表,让人很容易就失去防范心理。可是他清楚,尸缝是个活了几百年的老魔猎,是被选出来的神法守卫。   这帮神法守卫脾气古怪又性格难以捉摸。   “大人,请您再给我们一次介入的机会,这一次,我们不会失手!”辛克莱恭敬的请求道。   “可是你拿什么来寻找她呢?你们凭借什么来抓住恶魔?”尸缝单手撑着下巴,温柔的说,“从现在的状况看,你已经失去了价值,我已经不需要你了。”   “大人!”辛克莱连忙跪了下来,“这只是个失误!我也被她蒙骗了!那女孩太过于狡猾!”   尸缝缓缓走过他身边,压低了声音,眼角可爱的弯起,声音稚嫩而寒凉,“我知道,所以,我代表神灵宽恕你的无能。”   五天后。   一家破旧的养马馆里,唐叶围绕着几匹身材稍微小一点的马转来转去,摸摸这匹马的鬃毛,拍拍那匹马的脑袋。   “为什么你不选一头高大一点的马?”莱西特大美人很是没耐心,远远躲在栏杆外面,冰着一张雪白漂亮的脸。   “你没看我个头这么矮吗?”一提到身高,唐叶就心痛,再提到胸围,她更是痛的不得了,“这么高爬上去很费劲。”   莱西特无语,“走吧,我去雇佣一辆马车。”他已经站了老半天了,天晓得女人挑东西为何会这么麻烦。   唐叶赶紧眨巴着星星眼,“你还有银币?太棒了!”   对于称赞性的话语,莱西特一向很受用,当即露出微笑,“不仅仅只是银币。”   啊,贪污腐败的教廷!强烈谴责!   唐叶赶紧从脏兮兮的马棚里一路小跑出来,乖乖跟到大美人身后。大美人不着痕迹朝前快走了两步,暗自屏住呼吸。   从马棚里带出来的味儿,果真受不了。   再看一眼唐脑袋上横插的稻草,莱西特大美人更面无表情。   真难相信,这个敢直接跑进马房里的少女,竟然曾经是个公主。   他微微咳嗽一声,实在是忍不住,一挥手。   唐叶只觉得一股冷飕飕的气流撞到了自己身上,从头到脚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接着浑身上下的灰尘都被卷走。   唐:“……”   谁特喵的用风系魔法代替清洁术用啊!   她无语地瞟了过去,恰看到莱西特嘴角终于舒展出的满足微笑。   拜那个残缺的传送点所赐,他们的传送位置出了偏差。这里离盐份湿地,还足足有八十多公里,恰好横跨一片高大的山脉——落语峰岭。   最快的路径便是先搭乘马车到落语峰的山脚下,再直接翻过山岭,到达前方的盐份湿地。   落语峰的南侧森林茂密、湖泊遍布。北部,则是大片的盐碱荒地,到处都是枯石散乱的荒野。   乘坐马车到达落语峰下的秋叶小镇,还没到中午。大概由于这里靠近山区,地势较偏,神廷的通缉令还没张贴到这里。   秋叶小镇的教堂破破烂烂,一幅年代失修的模样。   横跨落语山峰,就算是用足魔法,最快也得两天的功夫。她背着一个大袋子先去商会采购食物。   一个看起来十分精明的商人忽地从门外风风火火闯了进来,把钱袋往柜子上一扔,“快,给我把所有的盐和香料都装起来。”   旁边的人都纷纷看了过去。   “会不会要打仗了?”一个老妇人窃窃私语道。每到战争爆发的时候,香料就会疯狂涨价,商人奇货可居。   “也许是啊,据说北部出了大事情,皇室都死了,还有一个恶魔也放了出来,真可怕。”   “啊,怪不得!”   唐叶沉默着用银币买了足够的粮食,提着包裹刚踏出门外。   一只白色的风讯鸟忽然飞到了肩上。   她蓦地瞪大了眼。   只见这只风讯鸟的口中,含着一条缝补的破破烂烂的布条。   这布条赫然是她曾经裙子上的布料,而这糟糕的手艺,不用猜就知道,定然出自那家伙之手。   唐叶欣喜若狂,赶紧看了一眼四周,确认没什么人注意,抱着风讯鸟一路狂奔回马车上。   “你带了什么东西回来?”莱西特把手上的书一阖,抬起头来问。   唐叶神秘莫测的笑了,“接下来的路,好走了。”   为了防止两波人恰好错过,唐叶把见面地点定在落语山岭其中一处隐蔽的瀑布旁边,让风讯鸟带去了消息。   他们爬山刚爬到一半。   山脚下,一只黑压压的军队如乌云般卷过秋叶小镇。   “该不会是神廷的圣教军吧?他们的消息真是快。”唐叶惊了。   莱西特驻足凝视了几秒,忽地,从领头马匹上看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惊诧开口,“竟然是他,是裴南德将军!”他叹息道,“裴南德将军果然还是起义了。”   “裴南德?帝国军队大统帅裴南德?”   “没错。”莱西特收回视线,淡淡望着山上郁郁葱葱的树,无奈摇头。皇室遇害,现在,由教廷代替掌控世俗权利……裴南德那人的脾性在此,肯定是不愿意的。他为了起兵谋逆早已策划许久……早在两位女王还活着的时候,他就存了这份心思。没想到,会在现在这种时刻登场。   先从偏僻的小城镇开始,一个个征服、招兵买马,最后到达主要的大城市,这本来就是裴南德一开始的打算。   裴南德一生天不怕、地不怕,又失去了一个儿子,妻子抑郁而终,孤身一人,没有任何牵挂。   这样的人往往会做出相当可怕的事。   莱西特暗自思岑,在他掌权时期,他给了裴南德不少指点和帮助。当初他在时,裴南德至少还能听一听他的话。或许自己被贬为苦修者一事,也助推了裴南德将军的行动。   两人各怀着心思到达目的地。   天色渐晚。   瀑布的轰鸣声被藏在树林的后方,绕过山石,景色豁然开朗。   瀑布边上有一个荒废已久的小木屋,打开门,灰尘满面。唐叶简易清扫了一下,在天黑之前就先升起了篝火,抱着小毯子来到篝火旁休息。   一颗颗星星从漆黑的夜幕中浮现而出。   莱西特这人睡觉极为浅眠。   当他察觉到有人悄无声息接近时,他第一时间就睁开了眼,立刻坐了起来。   极为诡异的一幕出现在了眼前。   只见唐叶睡着的地方,从黑夜虚空之中,伸出来两只白皙的手臂,把唐叶轻轻往怀里一搂。   诡异的黑色蜃雾弥漫开来。比黑暗更为浓郁,仿佛透不进一丁点光,让人下意识的颤抖和恐惧。   莱西特刚想提醒唐叶,正欲大叫。   一柄剑已经抵到了他的脖子上,触感冰凉!   好快的速度!好强的隐藏气息的功夫!竟然已经到了他身后!   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唐叶揉了揉眼,睁开,阿撒兹勒那张精致诡魅的面容出现在视野里。   阿撒兹勒抱紧她,舔了舔她的脸蛋,轻声道,“好想你。”   她笑了。   忽地又想起什么,猛地坐起,一回头,“等等,别杀他!他是莱西特!”   剑刃在即将切过莱西特雪白脖颈的前一秒,夜罚人手一顿,收回了剑。   莱西特惊魂甫定,赶紧摘下兜帽,露出脸和头来。   “你怎么会跟过来?”夜罚人也愣住了,摸着头莫名其妙的问道。 第100章 灵魂的审判【十】   莱西特望着眼前的夜罚人,这家伙还是和记忆中的形象一样大块头,当即寒着一张脸,“那你可要问问艾莎小公主。”   夜罚人退到一侧,神色颇为纠结。   “天!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大嘴巴影魔咋咋呼呼叫道,“我们都快担心死了!咦——这家伙是谁?怎么有点眼熟啊。”   唐耸了耸肩膀,“他是帝国教廷的总术士莱西特,我们耗费了一些力气。只是……”漂亮的眉毛不耐地皱起,“恐怕以后麻烦了,他们已经知道了我在隐藏自己的实力。”   影魔惊呆了,一脸不可置信,“你把他带出来了?”   “是啊,新的合作伙伴,不过……”唐叶笑眯眯的说,“现在帝国联盟已经介入恶魔事宜,又有裴南德将军造反,够神廷吃一壶了,我们能暂时歇一歇。”   当晚,所有唐叶钻进时空手镯里。费利克斯还是一张冰山脸,唐叶忽然觉得这两个家伙很是般配,都冷冰冰奇怪的样子。   “你消耗了很多能量?”费利克斯一看到她,立刻说道,“你身上的能量波动让我有种熟悉的感觉。”   “没错,我正要问你这个!”唐叶坐到他面前,惴惴不安的试探道,“你曾经是风之圣灵,应该了解很多诸神的事情,你记不记得一个……叫做艾尔莎的人?”   “艾尔莎?”费利克斯正襟危坐,皱着眉想了半天,朦朦胧胧里似乎出现了一丁点线索,但很快又模糊不见了。这个名字实在是过于古老。   唐眼巴巴盯着他,就指望他能说出几个关键词。可费利克斯就像是卡壳了一样。   “八大神灵里,似乎没有这样一个人……而且在那些圣灵里,我也未曾遇到过一个叫艾尔莎的圣灵。”   “啊~不会吧……”唐瞬间耷拉着小脸,忽地眼一亮,”那你知道时空手镯的前主人是谁吗?”   费利克斯的目光猛然锐利起来,“是的,我也很疑惑,为什么时空手镯会在你手上?毕竟很多神器都遗落了人间,可时空手镯……它曾是时光女神的私有物,后来,似乎被精灵族所供奉……不过精灵族早在千年前就消失了,怎么现在会出现?”   “消失?你还记得精灵族消失的原有吗?我曾试着找答案,可一无所获!”唐双眼爆发出明亮的光彩,牢牢盯着他。   费利克斯无奈叹了口气,“精灵族的消失可是诸神缄默的秘密,我们圣灵一辈都不知,更何况你们人类。”   “那……精灵圣瓶呢?”   费利克斯腾的一下子站了起来,目光闪烁,“你说什么?精灵圣瓶?你有精灵圣瓶?”   “我就随便问问。”   费利克斯轻松了似得呼出一口气,拍了拍胸口,“如果圣瓶现世的话,这世间恐怕又将陷入无尽地狱里!”   “有这么严重吗?”她目瞪口呆,默默抱紧自己。   “但凡是普通的水,只要灌入精灵圣瓶中,都会变成永生泉水,赐给人强大的能量和永远的青春。传闻生命女神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用圣瓶专门给精灵树浇水。此物一旦落入凡人手中,后果不可想象。”   卧槽!永远的青春!好像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怪不得那个金女人洛克萨妮为了神器恨不得弄死自己。   一股不好的危机感忽地弥漫上她的心头。她有预感,冥冥之中,这后面似乎隐藏了一个相当庞大恐怖的秘密。   唐干笑了两声,“呵呵,听起来好棒棒。那如果倒卖永生泉水,感觉能富可敌国。”   “比起精灵族,该怎么让那家伙恢复正常才是当务之急吧?在这两天,我做了不少研究,”费利克斯掏出一本古老破损的卷轴,“女巫的心脏拥有恢复深渊之力的功效,或许能让他重新唤醒。”   目前就兰那家伙拥有画出千里传送阵的力量,可惜他又变成了这幅样子。   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这帮人,都必须让他早日觉醒。   卷轴上的图案是一颗血淋淋的心脏。   唐无语,“女巫的心脏?这并不太好找啊!”也不知道炼金集市有没有女巫心脏出售,估计价格高的吓人。   小说和电影害死人啊,小说电影里精灵族满世界跑,可惜到了她这里,精灵族比神还稀缺。   然而那一日在黑荆棘里找出的时空古籍,语言又是用精灵语写成。   一环套一环,令人头疼。   她甚至都有点怀疑,自己是否和精灵族存在半丝联系。   莫名出现的嘉德戈尔曼、手镯,圣瓶,还有那忽然涌现在身体里的记忆。   这一切都告诉她,事情不同寻常。   咚咚咚,身后传来敲门声,两人还没应,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门缝里探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阿撒兹勒声音哀怨极了,绿幽幽诡异的竖瞳凝视着房间内的少女,“你都和他谈好久好久了。”   费利克斯一幅见了鬼的表情。   唐:“!!!!!”特喵的还不到半个小时啊!   费利克斯:“咳咳……我们已经结束了。”   闻言,阿撒兹勒立刻闪现在唐身边,把她往怀里一带,手不动声色搂紧。   离开了房间,阿撒兹勒忽地轻轻开口,“他身上有杀气,我不喜欢他。”   唐叶抱着他胳膊笑嘻嘻,“知道了,撒大爷~”   阿撒兹勒又恢复成那副乖模乖样任人欺负欺负的温顺状态,眯了眯眼睛。   比起瀑布边上的宁静,外面的世界几乎吵翻了天。   乔装打扮去山脚下小镇采购食物的莱西特,不仅带回来物资,还带回来厚厚一叠通缉令。   “八千万金币!”唐看着通缉令下面的数字,咧嘴笑了,“原来我这么值钱。”   “貌似我比你还贵一点。”阿撒兹勒指了指被画成一坨黑黑的不明形状的自己,“瞧,我是奖励是一片丰饶的封地和贵族爵位”   唐:“啊!不公平!竟然比我多这么多钱!”   阿撒兹勒:“真好,应该能买好多好多蓝莓汁。”   唐:“……”   唐白了他一眼,默默对着镜子给自己变装。胸小就是好,打扮完了更像是可爱的男孩子。   “你在做什么?为什么头发要剪这么短?好可惜呢。”之前好歹还到肩膀,现在已经彻底和男生没什么两样了。   “当然是变装,头发嘛,想变长就能变长的,没事啦。”   阿撒兹勒盯着缓缓飘落到地的头发丝,喉咙一阵滚动,感觉自己又饿了,“那我能吃掉它们吗?”   唐吓个半死,想到之前莫名其妙因为头发而生的事情,“不准!”   阿撒兹勒委屈的憋着嘴,脸上写满了“你好小气”四个大字,“反正都是你不要的东西,都浪费掉了。”   “……你以前也吃过头发,后来被束缚住了自由。这种奇怪的东西不能瞎吃。”   “哦。”不情不愿应了一声,阿撒兹勒悄无声息贴近她身侧,磨了磨牙齿。   唐毛骨悚然,“……你要做什么?!”   “我就只闻一下。”脸上【你好小气】四个大字更鲜明了呢!   唐:“……”   怎么办我家蠢龙又恢复成每时每刻都想生吃自己的状态了啊!   那帮老头子印的通缉令上写的是一个少女和一只恶魔,绝想不到,他们现在是两个少年。   “你真的打算去找洛克萨妮?”得知了唐的打算,影魔一边替她收拾东西,一边问。   根据风讯鸟的消息,洛克萨妮目前住在教皇梅里克的府邸旁,也就是黑荆棘城。   传送卷轴上,除了龙巢之外的第二个地点恰好就是黑荆棘的教廷后山。   “当然,离开教廷的追捕范围比较麻烦,还不如直接去找那女人。”洛克萨妮身后一定有阴谋。在经历了候判所一事后,她明白了,与其像丧家犬一样躲着,还不如率先出击。   阿撒兹勒抱着她肩膀,“我也要去!”   “你是恶魔!会被发现的!”   “我可以躲进手镯里!”他固执的坚持。   唐叶盯了他半晌,终于被这家伙的倔脾气说服,“好吧,不过你可要藏好。那帮守卫的鼻子比狗还灵。”   为了防止再次被尸缝那种变态闻出来,唐专门在衣服内侧缝满了扰乱系的符文。   重新回到黑荆棘,唐五味杂陈。   后山的深渊缝隙已经被消除了,但神之臂膀仍在。   据说神之臂膀高墙的后方,曾是怪物魔兽聚集的地方。   莱西特领头走到一处偏僻的巷子里,掀开一个不起眼的井盖,“下来吧。”   “这里通往哪?”   “一直顺着往里走,会走到教廷的下水管道。这里是排雨水的通道,还算干净。”   地下通道很是宽阔。黑荆棘每年夏天雨水众多,所以修建的地下排水沟格外大,恰好能容下一个成年男子行走。   在地下排水沟里兜兜转转,莱西特点燃了火炬,忽地停在了一个十字交叉口,“大概就是这里。这上面便是教廷的内院。我们需要找个楼梯上去。”   “你对这里真了解。”唐捏着鼻子皱眉道。   “身为总术士,当然要对一切教廷的建筑了如指掌。”莱西特得意的扬了一下嘴角,“如果洛克萨妮那女人要搬进来,肯定会住在左侧的殿内。那里常年打扫,专门用以给皇族暂时居住。洛克萨妮的行宫大概还没修好吧。在行宫修好之前,她应该会长居于此。” 第101章 灵魂的审判【十一】   冬季少雨水,开了春才淅淅沥沥下过几场春雨。   地下水道里只余着小滩的水渍,两边通道墙壁都是半干,爬满了湿漉漉的苔藓。   再往前走几步,阴暗处有一个小小的楼梯,铁架搭成,便体铁锈。   莱西特小心翼翼沿着边沿推开井盖,一抹银白色的月光从缝隙里直射而下。   他探头往上看了几眼,秘密传话道,“教廷的夜间巡逻,每隔二十分钟一趟,分两个小组,第一个小组的路线是从北厅到西边的神像,第二小组是从大殿到内院,呈十字交叉形。刚刚北厅来的队伍正好过去。”   跟着莱西特,逛教廷总部就像是逛自家后花园一样熟悉。   唐暗暗吃惊,没想到这家伙把巡逻掐算的如此准,点了下头。   隐蔽药水的功效只有十分钟,一旦过了时间,他们随时可能会被人察觉。   而且教廷里设有保护,任何传送阵都将失效,到时候逃脱起来恐怕不易。   低沉的钟声传来。   两人一前一后,如魅影般朝左侧洛克萨妮的院落掠去。   前方传来脚步声,莱西特拉住唐猛地朝柱子后一闪,紧贴着墙壁。第二组巡逻队恰好经过。   洛克萨妮的院门前,一左一右分别卧着两只烈焰三头狮,每一只雄狮都有三只脑袋,金色的兽毛里火星点点,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声,金色的兽瞳在黑夜里如星辰闪耀。   一抹娇小的身影悄然爬到了房梁上。   银色的粉末缓缓飘落,散落在雄狮的鬈、利爪和鼻头。   烈焰三头狮在闻到了银粉后,喉咙里滚出的咆哮声越来越低,越来越小,纷纷趴下来进入了睡眠状态。   唐收回沉睡药粉,本来以为这个会用在人身上,没想到率先用在了魔兽身上。   荆棘皇后的死因并不是刺伤,而是毒杀!   莱西特曾仔细研究过匕首上的残留药剂。这种炼金药极为罕见,药液里有相当珍贵的穆尼科尔花的根茎粉末。   当凯尔西纳泽被当成替罪羔羊送上绞刑架,莱西特也曾心存质疑:一个普通的人类侯爵之子,如何能弄到这种生长在黑岩禁地的稀有黑暗系草药?   莱西特在前面探路,确保没有任何侦查还有守卫。他的手里紧握着权杖,这柄权杖曾是上一任教皇莫兰亲自派人寻来恩赐于他,却没想到终有一日,这柄权杖会指向教廷本身。   两人躲在尖塔上方,院落里灯火通明,洛克萨妮还没入睡,她的房间中尚伫立着第二条影子。   弄倒了两个神职,唐叶麻利的拽下他们身上穿着的白袍子,另一套扔给了莱西特。   对于这种下等的粗制白袍,而且上面可能还有会别人的汗水,莱西特脸色变了变,极为不情愿往身上穿好,拉低了兜帽的布片,彻底将脸挡住。   似乎神法守卫料定了他们不敢直接回到教廷,守卫并不算严格。   唐叶看的出来,自从洛克萨妮那个女人来了之后,教廷里的布置有了很大的改观。她用眼神示意莱西特要去哪里,莱西特比划了一个书的符号,应该是书房。   两人尚未走到书房,拐角处,一抹漆黑的乌鸦羽毛忽然飞了出来。   唐赶紧拉着莱西特站好,做出晚间冲着神像祷告的模样。   清脆的脚步声响起,从走廊另一头吹拂过来的风中,掺杂着诡异的艳丽香气。漆黑的长裙摇曳于地,犹如美人鱼的鱼尾。   乌鸦女巫神色匆匆,从他们身边走过。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乌鸦女巫快朝他们投来一眼。   好险!   唐赶紧拉低了兜帽。   一股试探的魔力朝心脏处袭来,唐努力放松紧绷的身体,衣内缝制的扰乱符文悄然亮起了光芒,魔力在外面兜转一圈,又消失了。   此刻乌鸦女巫已经远去,她才敢送出一口气。   待她走远后,莱西特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直射向她,喃喃道,“那竟然是个女巫。”   唐迅速钻进书房里,反关上门,“当然,你才知道?”   “教廷里竟然会有一名女巫……”莱西特看起来有些绝望和愤怒。   “既然她存在,总会有原因的。据我的消息,乌鸦女巫是神裔洛克萨妮的下属。”   “我记忆中的教廷,是连一丝黑暗和罪恶都不能容忍的神圣归属之地。”   “这世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事物。”唐叶耸了耸肩膀,嗤之以鼻,“人间有恶魔,教廷有女巫,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对吗?”   传闻神裔是决不能容忍一切黑暗之所在,任莱西特抓破头,都搞不懂为何那帮天天喊着要惩罚黑暗的神法守卫,会容忍一只深渊女巫。   莱西特笃定那帮人会把重要的信件和消息藏在书房里,唐叶倒不置可否,翻箱倒柜了好半天,莱西特都一无所获,正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了吵闹声。   两人对视一眼,迅速洒上隐形药水。   书房的门被嘭的一声砸开,来者气势汹汹。是一个从未见过的男人,留着八字胡,一双眉毛坚毅而果敢。   “那帮白痴要搜查教廷,他们简直是胆大包天!”   乌鸦女巫紧跟在后,“我们绝不会让那些人踏进我们的地盘,您放心。”   “该死的小公主,给我们惹了这么糟糕的麻烦。帝国联盟派人来重新审核王后谋杀案,如果你们的药剂暴露了,你知道会带来多大的后果吗?”男人怒气腾腾道。   乌鸦女巫脸上尽量挂着温和的笑容,表现的谦卑又恭敬,“放心,之前我们就已经处理过了,保证没有一丁点的痕迹留下。”   “那把匕首呢?”男人忽然问道。   乌鸦女巫脸色一变。   所有的物证都被摧毁,唯独那把刻有凯尔西纳泽名字缩写的淬毒匕首不知所踪。当初她已经暗地里联合好了宫廷的神职,要求法官快定罪,可那时莱西特仍然担任着宫廷总术士一职。   穆尼科尔花的最大特点,就是属性极难被检测出来,很容易误判。   这把匕首应该还在莱西特那里。   就在这种关键当头,莱西特现在竟然反水了!   “我们会尽快找到匕首并且摧毁,放心,大人,事情不会暴露的。”   “最好如此,否则,看你怎么收场!”男人冷冷看了她一眼,挥着长袖离去。   乌鸦女巫悄然握紧了拳头,低声嗤,“呵,若不是你目前是教廷高层,就凭你一弱小的人类,也敢对我大呼小叫。”   猛地一扬手,乌鸦羽毛如刀刃一样齐刷刷射出,深深插进了墙壁里。   “你确定现在就要跟着她?”莱西特悄然问道。   “书房里不是没证据吗?我猜她肯定把东西藏进了密室里。现在她应该会去再检查一遍。”唐小声回道。   跟着乌鸦女巫出门,两人始终和女巫保持着一段距离,既不算近,也不算远。   七拐八绕,终于来到一个偏僻的储物间。乌鸦女巫回头看了几眼,确认没有异常后,忽地从胸口掏出一枚黑色的钱币,放在掌心,喃喃有词。   随着她吟唱,地面冒出了一个通往地下的通道。   等她彻底消失在通道深处,唐叶才走到洞口前,“已经到了这里,我们下去吧。”   “你觉得,如果我们被发现,逃脱的几率有多大?”莱西特深思熟虑的问道。   “逃脱的几率当然是零。”一个声音冷冷的插了进来。   莱西特大骇,猛地转身。   却发现乌鸦女巫正站在身后,阴森着一张脸。   乌鸦女巫略微嘲讽地看着眼前两人,“刚才我就在想,怎么会有熟悉的气息,没想到果真是你们?真是千算万算,没算到你们会送上门来。”   如果此时乌鸦女巫将消息送出去,一旦被大部队包围,就麻烦了。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银白色的光芒猛地从掌心肆意散出,支撑起一个向内锁死的结界。   乌鸦女巫敏锐地看向她,“好你个狡猾的小知更鸟!”   “现在二对一,你的胜算不大,夫人。”唐叶冷冷的说。   “那也要看对的是谁,如果是你们这种人类,呵。”话音未落,结界里,漫天飞起漆黑的乌鸦羽毛。   每一根羽毛都变成了一片片尖锐锋利的刀片,在夜色里闪烁着寒光。莱西特立刻给自己还有唐升起了神圣护盾。一道道尖锐的刀片插在护盾上,霹雳啪啦作响。   手腕传来一阵骚动,阿撒兹勒的声音响在了耳侧,带着几分不安和痛苦,“唐,我饿了。”   “稍微等一等,我们马上就出去。”唐无奈的说。   “让我出去。”手腕传来灼痛感,时光手镯滚烫的吓人,把皮肤都烙红了。   唐赶紧把手镯摘下来塞进口袋里,轻轻拍了一下手镯,“阿撒兹勒,你再忍忍。”   “我忍不了了……好痛苦……”轻轻的声音传来,但这个声音被耳边法术攻击的呼啸声盖了过去,并没有引起她的注意。   视线被无数片漆黑的羽毛所包围。   阵阵狂风飞卷,乌鸦女巫站在中央,以她为中心,漆黑羽毛旋转成了一个小型龙卷风的样子,每一根羽毛比匕首还要锋利。龙卷风卷过的位置寸草不生。   唐叶根据脑海里模模糊糊的印象,操纵着风术漂浮在半空,一边躲着密密麻麻的羽毛,一边说,“可千万不要小瞧任何一个人类,亲爱的夫人,万一人类伤到了你美丽的容貌,就不太好了。”   银色的光球绽放出刺目的光芒,照亮了一小片附近的建筑物,惊人的能量在黑暗中爆发出来。   唐叶也惊了。   事实上她只是上试着催出两个霹雳弹,可没想到威力会这么大。   乌鸦女巫狼狈的躲到一边,“你竟然是个高级术士,你果真是狡猾,以前伪装的那么好。”   远处,一大片火光正迅速接近,伴随着嘈杂的人声。   这么大的动静和能量波动显然招来了不少人。   叱——一道金色的光芒劈风而来,直直射到了结界上。   结界应声而碎。   唐脸色微变。这力量很熟悉,赫然是洛克萨妮的金箭!   金箭爆炸开来,烟尘滚滚。唐和莱西特堪堪躲开对面射过来的箭矢,这些箭矢可比乌鸦女巫的羽毛要恐怖多了。   漫天法术光芒夺目刺眼,远处忽然传来了剧烈爆炸声响。   唐一摸口袋,才发现时空手镯竟然不见了!她慌张抬起头来,耳边传来一道刺耳的女音尖叫。   漫天灰尘和碎屑里,一道修长的身影缓缓从浓烟中踏出。   于此同时,一道庞大的黑色阴影笼罩在洛克萨妮别院的上方,将一切月光都遮挡了个干干净净。   就连外面那些嘈杂的人声都听不到了。   漆黑的长发如魔似魅。   阿撒兹勒修长白皙的手中紧握着一颗正在跳动的心脏,心脏赫然被咬了一半,另一半还在他漂亮的唇间,喉结一阵滚动,咽了下去。   “抱歉,来晚了。”狭长诡魅的双眼微微弯起,幽绿的竖瞳在黑夜里散着森森寒光,阿撒兹勒沾着血迹的猩红唇角边挂着标志性的优雅微笑。   虽然嘴角和手上的鲜血一点都不优雅。   莱西特眼里充满了惊悚。   这无疑是一个相当强大的终极恶魔,富有蛊惑性。   随手将心脏扔到了一边,阿撒兹勒瞬间来到唐面前,慢条斯理从怀中取出手帕,轻轻将血迹一一擦拭干净,对着前方金飘扬的女人,很是礼貌的开口。   “身为商人,我一向不喜欢这种血腥场面,不如来做点更文雅的事情吧,亲爱的——洛克萨妮小姐。” 第102章 灵魂的审判【十二】   兰的话让莱西特忽然吐槽无能。   不喜欢血腥场面……   呵呵。   让他相信一个恶魔不喜欢猎杀血腥,还不如让他相信恶魔都是萝莉。(大误)   唐叶满眼激动的望着前方熟悉的人影,一瞬间有些迷惑:这家伙是怎么忽然觉醒的……   心中忽然升起一个恐怖至极的念头。   她僵硬着脖子缓缓朝后方看去。   乌鸦女巫正半跪在地上,皮肤苍白,张着嘴,双目充血瞪大,如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她的胸口位置,赫然是一个血淋淋的大洞,往外噗嗤渗出暗褐色的液体。   正欲张口,一双冰凉的手贴在了她的眼皮上,耳边传来阿撒兹勒的声音,“这么晚了,好女孩应该入睡。”   “等等,阿撒兹勒,你听我——”话刚说到一半,脑袋里传来相当剧烈的眩晕感,唐叶双脚如踩在云朵上一样,摇摇晃晃,手紧紧抓住他的胳膊,“你对我做了什么?”   “当然是——晚安吻。”如羽毛一样轻盈的触感从额头传来,阿撒兹勒在她眉心落下一吻,满目温柔。   他徐徐转过身来,目光如含着阴影的重量,落在莱西特脸上,“帮我把她带回去,有问题吗?”   莱西特满脸呆滞。   什么鬼?!卧槽这就打他滚蛋了吗?不,他还有好重要好重要的事情要做!   但是面对着那双似乎蕴含着让人无法拒绝的魔力的双眼,莱西特顿时浑身紧绷起来,“可是……”   阿撒兹勒轻轻打了个响指,两只漆黑的难以名状的鸟类从黑暗中幻化而出,轻轻托着少女熟睡的身躯。   “你不需要触碰她。”声音里含着轻微的告诫,他脸上仍然是笑眯眯的表情,掌心的尖齿唰的一声张开,吐出一团漆黑浓雾。蜃雾降落到地面,如蘑菇云一样朝四周推散而开。   “快阻止那个恶魔!他在召唤传送阵!”洛克萨妮皱着眉头尖叫,浑身抖。   圣光效果的破魔利箭密密麻麻射入阿撒兹勒布置在周身的黑雾里。只见雾气中忽地伸出无数只纤细诡异的手臂,纷纷将箭矢拦截,尽数腐蚀。   没有一个人敢轻易靠近那些黑雾。至少,在神法守卫来之前,没有人愿意直接上前送死。   蜃雾形成的暗紫色传送阵,光芒大作。   “他竟然……无视空间封锁法则吗?”洛克萨妮身边的副神官惊讶的喃喃道。   和所有的副神官一样,尼达姆刚刚被神廷派遣到神裔洛克萨妮身边,担任她的行政副手。他才不到三十岁,卓越而年轻,白嫩的脸庞透露出十足的优渥之态,眉毛都被很好的修剪过。脸庞算不上秀美,额头饱满,正是那种看起来很温顺虔诚的人的类型。   或许正是因为岁数过于年轻,当亲眼目睹眼前惊人的一切,他浑身都在战栗。   整个教廷都被一道巨大的神圣空间防锁机制所保护,如果妄自动空间传送,会遭到空间的秩序封锁。秩序封锁的原因很简单,从核心上来讲,仍然属于紊乱魔法中的一种,较为高级。   可是他看到了什么?   总觉得有一种理论知识都白学了的既视感。   “那家伙在百年前就小有余名,是我大意了。他是精英恶魔,曾担任深渊和人间界门的门主……可是后来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忽然变成了魔神的试炼者、七大领主的继承人,极其难对付。”   是她太掉以轻心!当初被困于深渊里,她就有所耳闻。传闻兰狩猎是出了名的奸诈狡猾,连同类都直接屠戮,死在他手中的高级恶魔不计其数。   “属下已派斥候通知了神法守卫,现在是否撤离?”尼达姆擦了把脸上的冷汗,紧张地问道。   “不需要。现在,尽力拖长时间,等他们来!”洛克萨妮目光凶厉。   梅里克教皇披着长衣,站在高塔上远远看到这一幕。   虽然说洛克萨妮住在教廷的左院,但教廷黑荆棘分院占地极大,覆盖了一整个山头,左院和他所在之地尚且还隔着一道道墙壁和教堂。   “大人,请问我们是否需要派人增援?”红袍子马兰多问道。   梅里克苍老却清明的双目遥遥望着不远处天边炸开的白色光芒,思虑了半晌,淡淡道,“那是一只什么恶魔?就是神廷追捕的那只?”   “是的,已经被确定为SSSS最高级别的危险恶魔。”   “马兰多,教廷现在有高阶术士多少人?魔导士多少人?”   马兰多眼神闪烁,教廷最近两年一直在扩招,急缺人手,逮捕一只危险的恶魔,需要赔上大量的性命。   算下来,实在是太不划算了。   马兰多万般纠结的说,“目前驻扎在教廷法师塔内的高级术士还有五十余人,魔导士两人。”   梅里克教皇点了点头,看了远方很长时间,才说道,“百年前,光辉神廷宣布退出人间事务,于是被神廷抛弃的教徒重新建立了自己的教廷。我们是教廷,不是当年的神廷。可是现在,神廷那帮人又出现了。他们气势汹汹,一来就操控了我们的权利,要求获得最高裁决权,连我这个教皇都形同虚设。整个教廷的管理层都如履薄冰。因为他们古老而强大……”   梅里克转过身来,目光和蔼地看着马兰多,“我们只是人类,为什么要替别人收场?我虽然才活了六十余年,可我也知道一个道理:恩赐在我,屠戮在人。”   “那您的意思是……让他们神廷的人去解决?”马兰多惊讶的问。   梅里克忽然重重咳嗽起来,一边咳嗽一边扶住栏杆,道,“处决的权利在于神,就让神法守卫出面吧。”   烈烈狂风中,洛克萨妮眼睁睁看着恶魔动了传送阵,阴影逐渐弥漫到了脚边。   直到唐的身影彻底消失,阿撒兹勒才抬起头来,将风中吹乱的长发别到耳后,冲洛克萨妮比了个手势,清晰的声音回荡在空中。   “接下来,就是属于我们的时间了,可爱的小姐。”   洛克萨妮举起长弓,双指并拢,猛地拉开箭弦。金色箭矢如风一样直击向他的心脏。   在距离不到对方半米的位置,箭矢就像是撞到了一层无形的墙壁,充满了钝感力,度活生生拖慢了下来,接着直直坠落。   “拖住他!快!”洛克萨妮高声下令。   越来越多的白袍子出现在屋顶上。   阿撒兹勒嘴边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极淡,刹那间,消失在了原地。   洛克萨妮暗道不好,迅速给自己升起风元素护盾,那家伙却如鬼影似得闪现在黑暗里,一步收割一条灵魂。   从他方向漫过来的黑暗气浪,将尼达姆震飞了数十米,直接摔到了墙上,砸出一个大洞。   洛克萨妮迅速念起法师吟唱,风元素形成的小型旋涡连成一道风墙。   可那只恶魔竟然巧妙的从这些旋涡中躲避了过去,他玩弄着那些旋涡,优雅的如一名拉丁舞舞者,退步,并脚,旋转。那些黑色的蜃雾则是他的舞伴,从容不迫,优雅智慧。   “雷之裁决!”洛克萨妮迅速低吼道。闪电盘旋在一起,照亮了一角天空。闪电如游蛇一样快移动,每一根都有百年巨树的粗细。   阿撒兹勒只在空中留下一道道残影。   洛克萨妮忽然惊悚的意识道,她已经没办法靠自己的力量拖下去了。   “该死!守卫呢?”她焦急的大吼。   “洛克萨妮大人!尸缝带领的军团已经入城!”   周围的白袍子根本不敢接近,只要稍微靠近了些许距离,都会被毫不留情取走灵魂,幽蓝色的亡灵在夜空中漂浮着,拖着长长的虚幻白影,又尖叫着被那只恶魔吞噬。   但远距离的法术攻击杯水车薪。   从闪电中抽身而出,手腕里银光一闪,她看到了对方手中的寒霜之刃。   她不得不意识到,自己已经失去了乌鸦女巫,魔导师和神法守卫赶过来也还需要一定的时间,不是每个家伙都能像眼前的恶魔一样能随时开启千里传送。   “拦下他!”她再度下令。   “别担心,小姐,我们的时间还很多。”阿撒兹勒已经出现在了她眼前,对她客客气气的说道。   他身上的漆黑长衣几乎和黑雾融为一体,脸如月色一样苍白清冷。和所有的高级精英恶魔一样,阿撒兹勒拥有无可指摘的五官、迷人蛊惑的美貌和阴冷寒森的幽绿竖瞳。他让洛克萨妮想到了那段曾在深渊中的岁月……不过现在,她已经成功来到了人间。   阿撒兹勒挥手,黑雾在掌心扩散开来。   声音、焚烧的气味、风、光影都消失了,天地一片黑白。   绝对静止空间——洛克萨妮蓦地瞪大眼,不敢再往下去想。   操控时间并且让时空暂停,这是从魔神身上诞下的纯血恶魔才拥有的能力。   她紧张地盯着他,一言未语,暗自思虑脱身的方式   “幸会,美丽的洛克萨妮小姐。”阿撒兹勒笑眯眯的说道。   他脸上的笑容令她毛骨悚然。   。   洛克萨妮深呼吸了两口,握紧拳头,强行露出一抹笑容,“幸会,兰狩猎。”   阿撒兹勒颇为悠闲地围着她转了一圈,低沉的感慨道,“现在,神裔已经不多见了,真可惜。”   洛克萨妮拿捏不准他要做什么,只觉得他现在阴阳怪调,不敢贸然开腔,只冷冷道,“彼此彼此,深渊里的恶魔,也让人意想不到。”   他看了看她,忽然手虚空一挥,洛克萨妮背上挎着的金弓落入他手中。   洛克萨妮惊道,“你要做什么?”   阿撒兹勒却忽然扬起声调,打断了她的话,“传说中的月神之弓,精灵族的神器,传闻里的称赞果真不如亲眼一见。”   半晌,洛克萨妮错愕地瞪着对方,慌张无措,柳眉横竖,怒道,“你不妨直接杀了我!我伊格纳茨家族,从不畏惧死亡!”   漂亮的眼角微微弯起,阿撒兹勒把玩着手中的弓箭,很有礼貌的说道,“别紧张,我怎么会杀掉你呢?我只是个商人,这种残忍的事情,我怎么能用在您这样可爱的小姐身上?”   “既然你认出来了这把弓箭,就该知道我是伟大的精灵一族,你若胆敢伤害我,你知道这一切的后果!”   他客气的点了点头,似乎很认同对方的说辞,接着拉开了弓弦,对准洛克萨妮的方向,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弓箭是这样用的,对吗?” 第103章 灵魂的审判【十三】   怒火交织着恐惧,在洛克萨妮心中突地升起。   不等洛克萨妮发出声音,阿撒兹勒继续漫不经心的说道,“你在害怕什么呢?害怕我这样拉开弓??害怕我将愤怒和复仇的火焰施加在你身上?还是因为——我是恶魔?”   尾音被突兀的拉长,恶魔两字如粘稠的松子糖一样喃喃在他漂亮的唇间。阿撒兹勒微笑着看向她,墨绿的瞳仁却没有一丝温度,清冷诡谲。   胸口剧烈起伏着,她想朝他尖叫!反抗他!狠狠杀了他!把刀刃插进他的胸口!但她做不到,被困在对方的领域空间里,连伤到他一根小手指头,她都做不到。   她绝望的开口,声音都在发颤,“你说过,你是个商人。”   “没错,商人。”   “那么,你应该知道,你杀了我,没有任何的好处,也没有任何利益可以获取。谋杀神裔可是相当大的罪过。想想你接下来的日子吧,永无止境被大陆围剿、承受神的诅咒、失去一份你做梦都想不到的宝藏……”   阿撒兹勒微微挑眉,“宝藏?”   上钩了!   洛克萨妮紧张观察着对方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放缓了语,“我是高贵的精灵,世间传闻精灵族已经隐匿了,我可以证明,他们没有!他们只是离开了这片大陆,重新创造了一个隔绝的定居点。我,正是沟通他们的唯一后裔。”她忽然露出一个魅惑的笑容,白嫩无暇的手指抚摸着自己的肩膀,指尖勾向肩膀上白色的肩带,一点点扯开,“你是商人,也应该知道其中的利益。你会明白的,如果精灵族重新现世,这个大陆会重新走上复兴之路,甚至越百年前的光辉阶段。”   精灵族掌握着最高的文明和最强大的法术,他们拥有浩瀚的图书和详实的知识,是最接近神明的存在。   “这和荆棘之心有什么联系?”阿撒兹勒笑而不语,半晌,忽地问道。   洛克萨妮霍地挺直了后背,“你不是想要做交易吗?或许可以考虑一下:让我们签订契约吧,只要协助我,对我尽忠,我可以不计前嫌,委你以重任。你将被免除神廷的责难,你将见证一个伟大时代的来临,一个种族的兴起,你将是创造历史的那个人。权利、荣誉、财富……都会有你的一份。”   “听起来的确很诱人,”阿撒兹勒双眼危险的眯起,“但你现在连精灵族在何方都不知道,又怎么让他们兴复?况且,你只是个神裔,并不是圣灵。”   洛克萨妮迫不及待的低吼道,“荆棘之心!它是钥匙!只要拥有荆棘之心!它能开辟通道!”   阿撒兹勒眸光一沉,“尽管如此,亲爱的小姐,你之前差点杀了我,现在却想和我合作,而不是向阿拉蒙和盘托出,作为商人,我能看清哪些是欺骗,哪些是真诚。”   “我承认,我现在受你威胁,不过……”洛克萨妮挪动着曼妙诱人的身躯,来到他面前,丰盈的胸部呼之欲出,妖娆的曲线惹人疼爱,“你远比阿拉蒙那老古董要聪明,在深渊里,我就听闻了你的大名,传闻你狠厉果断、富有才谋,你是我见过最强大的恶魔。听着,如果我们能放下前嫌,或许这片大陆都是我们的掌中之物。”   “荆棘之心,这就是你想要的东西?”   “是我们想要的,兰,你和我,只要我们拥有荆棘之心。况且荆棘之心本就是我的财富,我们有绝对的理由从那个人类女孩手中拿回。杀了她,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如果我是一个足够明智的人,我一定会选择你,美丽的小姐。”阿撒兹勒不紧不慢说道,“但,你所说的那些回报,对我来说,并不足以引起我的兴趣。”   洛克萨妮一咬牙,抽开了肩带。   洁白圣神的长袍顺着腿滑下,飘然落地。   在她的手即将触摸到阿撒兹勒胸膛的那一刻。   黑雾忽地散开,阿撒兹勒闪现在了几米远的地方,手指搭在弦上,扣紧,拉开,“谢谢你告诉我那些,忘记告诉你,其实我的箭法不太好。”   洛克萨妮狼狈地捡起衣服,一边躲避月神之弓射出来的暗黑色箭矢,一边咬牙切齿大吼,“你说过你是商人,你说过你想要交易!”   “当然~”阿撒兹勒微笑着点点头,“交易也分很多种,你对我做过什么,我绝对会一分不少的还给你,绝对公平~”   洛克萨妮惨叫了一声。   一只漆黑箭矢正中她的手掌中心,伤口迅速溃烂,腐蚀之雾缠上她的手臂。   这家伙!显然是故意的!箭法不准?她可不信!   “接下来,是右手。”他好心提示道。   “不!!!!”   ……   清晨的第一缕日光歪斜着穿过彩色琉璃图案厚玻璃,在黑色的大理石地板上投射出一个个斑驳模糊的菱形投影。阳光透过轻薄的羽纱,勾勒出少女娇美的身躯。她穿着宽松的米色纱衣,对襟上缀着用珠子穿成的饰带。   从彩窗外能瞥见远处城镇高耸的建筑,街道上有赤着身子的孩子在围着喷泉嬉戏。马车拖着沉重的货物吱呀而过,小商的叫卖声在这里并不算听得很清晰,毕竟这条巷子离市区还有一些距离。   唐很早就醒了。夜罚人告诉她,他们已经搬到了一个国家。   一切都是在一夜之内完成。她极其郁闷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会使用千里传送阵真是方便,果然纯血恶魔的优势得天独厚,让人羡慕啊!   她决定不能每次都在危险时被那家伙扔到一边,一直到天亮,阿撒兹勒还没回来。唐坐在门口,打算等那家伙回来了,给他一个教训。   织梦人宝石、还有莫名其妙把她弄晕,这些账得好好算算。   轻盈的脚步声传来,她悄悄捏碎扰乱法印石。   一道修长的身影推门而入,空气中飘着醋栗和蓝莓的香味。阿撒兹勒走了进来,结果被从旁边像一只小野兽一样冲上来的唐扑了个正着。   两人齐刷刷摔在了柔软的地毯上,不偏不倚,唐迅速爬起来,坐在他腰上,双手按住他胳膊。   “唐?”阿撒兹勒挑眉,微笑着看向她。   “现在力量回来了?”   “嗯。”   “都想起来了?”   “嗯。”   “你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唐似笑非笑说道。   “有吗?”阿撒兹勒假装很惊讶的反问。   唐无语地看向他,一样样的开始数,“是不是还得我提醒你啊,织梦人宝石?空间隔离?高级眩晕术?还有,昨晚去哪了?”   每数一个,阿撒兹勒脸上的笑意就扩大一分,狭长的眼都眯成了两条缝,像狐狸一样。   “影魔买回来当地最新的盛夏馅饼,听说里面的馅料是柠檬熏肉,和你之前吵着说想吃的那种腊肉有点相似,要尝尝吗?”   唐:“……”肚子传来咕咕叫声。   是的,她从醒来到现在,还没吃东西,就一直躲在屋子里蹲点呢。   阿撒兹勒轻而易举卸去她手上的力气,翻身坐了起来,把她抱直。   唐叶感到一阵天翻地覆,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被人拎起来了。   她知道,以这家伙的脾气来看,他若是不主动张口,无论用什么方式都不可能从这家伙的嘴里套出话来。   但这种被挡在一切之外的感觉令人相当不爽。   唐叶挣扎着抓住他手腕,目光直视向他,“阿撒兹勒,无论出于什么理由,你不能总是瞒着我,我们的距离应当更近,而不是更远。”   轻松的语调消失了,阿撒兹勒发现自己的眼神变得专注了起来,甚至有些灼热。   他微微垂下眼眸,狭长的睫羽落下一小片阴影,忽地抽出一只手,轻轻抚摸在她的胸口位置。   冰凉的鼻息猝不及防喷在耳侧。   她意识到他的唇已经近在咫尺,脸腾地一下子红了起来。   “我以为你差点死了,感谢它,让你的心脏重新跳动,让我重新拥抱到你。这就是我想隐瞒的一切,如果你还想知道更多,我们一起去吃盛夏馅饼好吗?”   唐叶一瞬间呆愣了起来,半晌,叹出一口气,妥协道,“好。”   阿撒兹勒抱着她往楼下走,楼梯两边的装饰极具异国风情,每呼吸一口,仿佛都能呼吸到盛夏的味道。   这里是泰恩海姆,靠近海洋,太阳炎热,一座盛夏之国。   影魔把馅饼分开,还热气腾腾的,一边感慨一边说,“这下好了,我们可算是不用躲来躲去。”   凯尔西纳泽用叉子叉起一大块肉放进口中,“我决定去接英雄酒馆的赏金任务,已经找好了猎手团。”   唐,“这附近有英雄酒馆?”   “蜜蜂和海妖,就隔着两条街道。”英俊的面庞上浮现出一丝微笑,“他们通过了对我的试炼,我可以先成为一名捕猎。”   “了不起!”   “真是皆大欢喜,夜罚人,你呢,你要做什么?”影魔大大咧咧的问道。   被点名的夜罚人一愣,错愕抬头,颇为严肃道,“我是唐的剑和盾。”   影魔耸了耸肩,“啊,真是无趣啊……”   唐喝了一口夏地果汁,侧目轻声问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你似乎还没有告诉我,洛克萨妮可不是个太好摆脱的女人。”   “嗯,没错,的确不好摆脱,所以我把她带回来了。”优雅的用刀切开一块肉,阿撒兹勒歪头道。   唐:“???!!!!!”   “她被我放在瓶子里,要看看嘛?”阿撒兹勒很真诚的邀请道,“绝对没有瞒你。”   “……不、不用了……多谢。” 第104章 火神的祈愿【一】   泰恩海姆。   又被称为火神的呼吸。   人们常说泰恩海姆是从天上陨落的城市,环绕着天神的火焰,常年盛夏,永无寒风。泰恩海姆的居民是出了名的热情、洒脱,拥有漂亮的褐色皮肤和艳丽的华服。他们明明和水居住在一起,信仰却是火焰。   莱西特站在窗前,灿烂的阳光炽热夺目,远方,一艘巨大的航船在天际露出木桅。   身后传来轻微的声响,门被推开了。他隐隐感觉到一股可怖的寒气。   是那只恶魔。   他太了解恶魔的可怕、凶残、冷漠、狡猾,他也清楚,那个男人一定会来和自己谈谈。   兰走路都是没有声音的,他似乎总是悄无声息接近目标,然后一点点吞噬。因此,当他出现在莱西特身后时,莱西特拿起另一只高脚杯,倒了半杯红酒,朝身后递去,“我知道你会来的。”   阿撒兹勒并没有伸手去接酒杯,漫不经心来到窗前。窗外是一座古老的喷泉,白色大理石已有破损。那儿传来小孩子的嬉闹声——这些小孩子是对面商铺平民的子女。他们赤身,光着脚踩在水池里,活像是一群可爱白嫩的小天使。   “这儿风景不错,我想,你或许会习惯。”   兰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默认了他可以留在这里?莱西特心中浮现出万千猜想。他清楚的明白,站在身边不到一米远的位置,是一个强大的恶魔,只要对方愿意,随时能掠夺他的灵魂。   莱西特手握着酒杯,目光凝视半晌,声音越低沉,“泰恩海姆,在我还是总术士时,曾随皇室来过这里一次,那是一次难忘的出使。”   “舞蹈、女人、香料,还有扎巴尔琴,对吗?”恶魔笑了笑,“现在你不是总术士了。”   “一个苦修者——诸神在上,我仍然是一名神职。而你,我曾想查过你的背景,原来你是……”   莱西特的话没说完,阿撒兹勒就已经吐出了那两个字——“恶魔。”   莱西特表情冷硬如坚石,“你是一名恶魔。我也曾见过不少恶魔,甚至在我的手上,也洒过不少恶魔的血液。但我承认,就如我从没见过神灵一样,我未遇见过狩猎。”(狩猎:深渊中最高等级的纯血恶魔,获得封地之后的称号)   “先,我是一名商人。对我来说,你是一名客人,并非神职。让我猜猜,你和唐达成了什么协议?”   他就知道!忽然和唐一起出现在兰面前,兰一定会单独和他好好聊聊。凡是和唐有关的事,他相信兰绝不会掉以轻心。   莱西特反复摩挲着高脚杯的杯身,“一个合作而已。自由和真相等价交换,我要真相,她要从候判所逃离。”   阿撒兹勒眼里流露出一丝惊奇,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打着窗台,漫不经心道,“我从未想过她愿意和你合作。无论你的目的是什么,听着,我有一个建议。放下和她的合作,你想要真相是吗?很简单,交给我。”   “恶魔的交易吗?”莱西特微微错愕,苦笑道,“我知道,我不能拒绝。”   “放心,不需要付出灵魂。我只是帮她来做这件事而已,义务,公平。”   莱西特蓦地瞪大眼,“怎么可能……恶魔可不是慈善家。”   阿撒兹勒目光冷沉了下来,嘴边勾起一丝诡异的弧度,“的确不是慈善家,但我怎么舍得让她操心你的事?既然之前选择和她合作,就应该知道,她背后是我。”   莱西特神情一肃,好一会儿,才颇为无奈道,“神灵告诉我,身为神职,应正义、虔诚。”   “神灵也应该告诉你,人的欲望远比深渊要可怕。”   他忽然直直看向兰,“那你告诉我,你为何要来到人间?为何要缠在一个帝国的公主身边?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毁了这一切?报复诸神?”   阿撒兹勒很鄙夷的笑了,“无数人正在战火中残喘,圣堂里挤满了伤员,贵族们互相刺探和猜忌,诸神的守卫是一群随意屠戮人的杀手,白袍们点起灯火,照亮的是被士兵杀死的平民,你却认为,是我毁了这一切?这世上最黑暗可鄙的,可不是深渊,而是贪欲,人人都有贪欲,就连神也不能避免,我只是个商人,从中做一些交易,换取一些无可厚非的物什。至于毁灭和复仇?那并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莱西特脸色越苍白,他曾听长老如此训诫自己:沉默和虔诚是真信者之友。恶魔向来擅长蛊惑人心,他不停告诫自己,决不能因为恶魔的话而动摇心神。   “尽管如此……你想让我信服你是无辜的?那不可能……我知晓黑暗和光明并非总是泾渭分明,这也是为何我站在这里,而不是直接拔出长剑指向你的原因。没错,我是需要合作,但你已经杀了乌鸦女巫,杀了洛克萨妮,我恐怕再也找不出什么线索出来了。”   “那可未必,她还活着。”   “洛克萨妮还活着?”   阿撒兹勒轻轻打了个响指,用眼神示意跟他前行。   莱西特半信半疑,此刻并无他法。   他们来到一楼大厅隐蔽的角落,阿撒兹勒随手散了一阵黑雾,雾气散开后,一扇门出现在眼前。阿撒兹勒显然是故意将房间隐藏了起来,或许是担心被人发现。这扇门一直通往地下深处。   来到一个宽阔的房间,房间里摆着一个巨大的瓶子。   待莱西特看清瓶子里的东西之后,他下意识想呕吐。   瓶子里是一个人,准确的说,是一个女人。   只见洛克萨妮被以一种相当扭曲的方式封存在瓶子里,双手双脚严重腐蚀,一片漆黑。在洛克萨妮旁边的瓶子里,是一堆巨型肉块,肉块下压着一颗头颅。   他立刻认出来了这颗头颅是谁:守墓人棺礼。   “她还活着?”打死他都不信。   阿撒兹勒敲了敲玻璃瓶身,在空气里发出清脆的声响,微笑道,“我的一点收藏小爱好。的确是活着的。你站在瓶子前的蓝色符阵中,对方可以听到你在说什么。”   莱西特挪着脚步来到蓝色符阵里。   光线一阵扭曲,空气压抑的厉害,莱西特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贯穿在自己和洛克萨妮之间……   瓶子里的人果然真的动了一下,极为缓慢。洛克萨妮费力睁开眼,疼痛已使她意识不清。当她看清瓶外是谁,立刻挣扎着挤向前,浑身的骨骼都噼里啪啦作响。   “救救我!!莱西特!!是我!洛克……咳咳洛克萨妮,救救我!!”   莱西特微垂下眼眸,手指却微微发颤。这就是恶魔的惩罚吗?他不敢想象洛克萨妮和棺礼曾遭遇了什么,但他知道,兰是个相当恐怖的家伙,不能轻易招惹。   “你想要的真相,大可以从她口中得知。她或许会告诉你那些东西藏在何处……不过,你确定,即使你拿回了证据,教廷一定会承认你吗?你被判罪,恐怕教廷和神法守卫早已沟通好。他们想要一个牺牲品,实在是太容易了。”   “我不相信!我必须试一试!”   阿撒兹勒怜悯地看着他,“那就,祝你好运。”   大门重新关上,黑暗再次来临,恶魔已经走了。莱西特浑身瘫软在瓶前,捂着双眼。   “我必须保持清醒,找出答案,决不能被黑暗诱惑。奥古斯神,愿您赐我智慧和力量……”   ……   唐叶恢复精力第一件事,便是迫不及待跑上街。   五月,正是爱恩海姆进行火誓的节日。   阳光明媚,似乎能驱走一切黑暗。阿撒兹勒向来不喜欢这种天气,不过考虑到时陪唐,把斗篷穿的严严实实才出来。   海岸边的篝火在炽热的太阳下燃烧着,空气似乎都滚烫了起来。篝火旁排着一条长长的队伍,都是年纪岁数不大的少男少女,无一例外赤着身子,不着寸缕。   穿着火红色长袍的祭祀站在篝火旁,挥了挥手中的长杖,“下一个。”   显然,这个即将接受火誓的男孩子比之前的人都要勇敢的多。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他坚定自信的走进火焰里。   火舌舔舐着他的皮肤,他开始剧烈挣扎了起来,但周围的火誓守卫却一遍遍把他往火焰中心推。男孩脸上从容的表情消失了,显得痛苦而狰狞。   他疯狂的大呼大喊,声音凄厉。周围却没有一个人阻止,眼睁睁看着他被火焰吞噬。终于,他停止了呼喊,如黑炭一样躺在地上。   这时,火誓守卫把他拉了出来。   他趴在地上,四肢一动不动,浑身焦黑。   唐惊的不敢再看,把头埋在阿撒兹勒怀里。   阿撒兹勒摸了摸她脑袋,赶紧对她说,“那个男孩又活了。”   “我不信!”   “那是真火之誓,并不会让人死去。”   唐眯开一条眼缝,朝那边望去。只见守卫开始用木杖轻轻敲打男孩的身躯。焦黑的部分如泥巴一样脱落,露出白皙光嫩的皮肤来,就像个刚刚出生的新生儿。   周围的居民们开始齐声祷告了起来。等所有焦黑的部分被撕去,祭祀用他冰凉苍老的手按在男孩胸膛上,赐予火之祝福。男孩动了动,睁开了眼。他的眼一片茫然像是幼小的鸽子。   “站起来!念祷文!”祭祀大声命令道,“现在,你已经获得了新生,你的一切罪恶和病痛都被火焰洗涤,从今往后,你是火神的子民!火之真焰!”   “燃而不殆!“男孩举起了手,用力挥舞着,”燃而不殆!”这就是生命,男孩现在还不太懂,他只是从父母口中听说了这句誓言:生命就像是火焰,燃烧不息。火之真焰,燃而不殆!   还在排队等着火誓的少年少女们把他围住,在他脸上亲吻。   这时,真火祭祀忽然看了过来,目光紧紧凝视着唐,“你经历过火誓了吗?女孩?”   唐立刻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吓得直往阿撒兹勒怀里钻,“谢谢,我可能不太需要。”   “怎么会呢?”真火祭祀目光炯炯,“你的身上富有一股旺盛的生命力,充满自然灵性,如果经过火神淬炼,或许会更好。”   啊,那种活生生被火烧一遍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阿撒兹勒笑着指了指自己怀里的某人,“比起火焰,我会给她更好的淬炼。”   “啊~”真火祭祀颇为惋惜的摇了摇头,“生命应当奉献给火神,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大人?”   “南方。”阿撒兹勒随口道。   “南方?听说南方的国度爆发了战争。到处都是邪恶的战火燃烧。”   “邪火是无法战胜您的真火的,祭祀大人。”   真火祭祀点了点头,继续呼唤着下一个接受真誓的人。   “要继续观看吗?”阿撒兹勒抱着她离开人群,篝火被远远抛在身后。   唐摇了摇头,“当然不!不过,黑翼的战火会蔓延到这里来吗?”   “不会。泰恩海姆信仰的是火神,教廷并不被这里的人所接受。战火一旦涉及到这里,将演变成异信者之间的战争,阿拉蒙不会做出如此冒险的事。”   唐无奈耸了耸肩,“至少希望战火不要蔓延到兰诺。毕竟那曾是我的帝国。”   “呐,真不公平。”阿撒兹勒忽然拖着长音道。   唐茫然地抬起头,却见他笑盈盈抓起她的手,按向自己的唇,漆黑长犹如泼墨,幽绿的竖瞳里倒映着她的脸庞,“你的帝国在兰诺,可我的帝国在你这里,还真是,不公平呐。” 第105章 火神的祈愿【二】   这恶魔是不是在撩我啊!!!   唐叶心脏跳的跟一只喝了风燕炼金药水的猫一样,(风燕:能提高肾上腺素,增强精神力和活力),冷静地把视线调到人群方向,装作在看风景,“你为何要来泰恩海姆?而不是泰莫利亚?   这片大陆共有四个大国、无数零散的小邦国。横跨北方和中部的黑翼、东部沿希尔瑞斯海的泰莫利亚、西部沿科德海洋的西瑞尼亚拉瓦丁共和国,简称西国,以及南部毗邻黑降绝境的兰诺。泰恩海姆是紧挨着泰莫利亚的独立小国。   “这片土地上的火焰不会伤害到任何一个人,你看。”阿撒兹勒指尖冒出一团火焰,直直往她手腕上放去。   唐叶以为自己会被烫伤,下意识手臂往后缩了一下。但睁开眼,什么都没有生。   火焰就像是空气一样漂浮在她的手腕上方,轻轻环绕着她。   “这就是神辉的力量吗?不可思议!如果火神的神辉依旧守护着这片土地,恐怕……”她忽然明白了阿撒兹勒的打算,“他就在这里!”   阿撒兹勒露出赞赏的神色,“但没人知道他究竟藏在何处。费利克斯只是圣灵,他接触不到那些真正的神,我当初释放他,原本想从他嘴中得知诸神的消息,但他被囚禁了太久,和那些神早就断了联系……我们必须在神廷之前找到火神。”   “对于一只恶魔来说,主动寻找神可不是一个明智的做法。”   幽沉的绿眸安静凝视着她,仿佛一眼根本看不够似得,徐徐道,“我不能容许一个危险的神器成为你的心脏,不能容忍任何会带走你的可能。如果你只是个普通的人类,我有自信给你全世界最尊贵荣耀且无虑的一生,但,你不是。”   她记得,阿撒兹勒深渊七大领主的试炼,魔神让他寻找冰霜、荆棘和血之心,曾提及这三颗心脏分别是三把钥匙。而现在,荆棘之心正在自己的胸口跳动,这绝对不正常。   她意识到自己正偏离最初的轨道,朝一个黑暗未知的方向滑去。   “恰恰相反,我并不认为它对我来说是危险的。我对荆棘之心总有种熟悉的感觉。如果你从未退缩,那么我也是。阿撒兹勒,无论我会成为谁,下场会如何,生或者湮灭,我愿意和你比肩。”   “如我所愿,如你所愿。”阿撒兹勒眼角一勾,露出一抹淡笑。   正谈论间,不远处传来一阵骚乱。   几个身穿锁链盔甲手持长矛的护卫骑着马朝人声沸腾处赶了过去。   隐隐约约有人在大喊“死了,已经死了”这几个可怕的词语。   唐立刻和阿撒兹勒飞上屋顶,来到动乱处的中央。这里正是刚刚举行过火誓的地方,卫兵拦着人群不要冲上前,篝火旁躺着两个年纪不大的孩子,浑身白嫩如婴儿,却紧闭着双眼,嘴唇紫,脸色青灰。   真火祭祀不停念着神誓,周围的随从齐刷刷跪倒在地,口中念念有词,每年一句,仰头朝天行礼。   “为什么会生这样的事?火焰从未伤过任何人,可那两个孩子竟然在火誓中被烧死了!天道变了!”说话的是一个衣着华丽手持马鞭的小贵族,领子上别着有火焰花纹的四分纹章,蒜头鼻,海棠色的嘴唇,脸颊微肥,一双褐色的窄眼露出惊恐的神情。   “邪火,那是邪火,只有邪火是杀人的!真火只会庇护人!”人群中传出骚动不安的吵闹声。   他们说这两个孩子是被烧死,但孩子身上并没有灼伤的痕迹。   真火祭祀掰开他们的嘴唇,果然,口腔内布满了黑色的烟灰,恐怕肚子里已经熟透了,只是外表看起来还像是在熟睡。   逝者的家属冲了进来,抱着孩子的身躯嚎啕大哭。   副神官利维亚有些慌张无措,“他们在向您讨要一个说法,该怎么办?”百余年间从未出现过这样的事情,被火杀死,还是第一次,绝对不正常。   真火祭祀卓尔坦脸色如水一样冷沉,手持火红色的长杖,重重往地上一跺。   这声音立刻让人群安静了下来。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充满了恐惧、疑惑和不安。   他并没有任何言语,而是一下一下用长杖捶着地面。   根据长杖的节奏,卓尔坦大声喊道,“真火之焰!”   人群也跟着被鼓舞了起来,顺应着节奏整齐呐喊,“燃而不殆!真火之焰,燃而不殆!真火之焰,燃而不殆!”   一传十,十传百。强大的感染力立刻让在场所有的人加入了进来。无论是心中怀有恐惧还是悲伤,此刻,呐喊誓言仿佛成了唯一能让信仰坚定、让恐惧退散的方法。   “他们已经去了火神的怀里安眠,他们是洁净的灵魂,无垢、无暇。遵循神的旨意,我,卓尔坦,发誓,我会找出邪火的根源!”   真是了不起的手段,唐都想给那个卓尔坦鼓掌。   这是整个大陆离奥古斯神最遥远的国度,泰恩海姆的臣民在海洋中劳作,他们相信有真火之神庇护,能让他们远离水的吞噬。很多人从生到死都在家中点燃火焰,当火种熄灭,代表一个人逝去。   人群被守卫清走,广场重新空荡荡了下来。卓尔坦派人带着尸体回到神殿。   “真火不会伤人,除非那火焰被外面的普通火焰侵蚀。”卓尔坦深思道,他的思绪飘到不久前的一桩纵火案上。   火焰在这个国家是相当神圣的存在。但,半个月前,在一个靠近边境的村庄,发生了一起相当大的纵火案,整个农场被焚烧殆尽,农场主一家子都没能逃出来。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些人狰狞的尸体,面部表情极为痛苦,似乎生前对最为信仰的神灵充满了畏惧和疑惑——是的,火焰本应该是他们的庇护,现在却无情取走了他们的生命。   为了防止引起动乱,他强行隐瞒下了这桩事故,秘密派人查询,但一无所获。而今天,当着广场那么多人,又有两个无辜的孩童在烈火中死去,邪火伤人,恐怕已经瞒不下去了,必须尽快找出原因。   深夜。真火牧师在瞥见了银白色的新月后匆匆骑着马回家。真火神殿早已伫立了千年,它的形状相当古怪,看起来并不想是个神殿,倒像是一个形状粗犷的高塔,塔尖笔直向上。   卓尔坦拖着长袍来到神殿的大厅里,按照往常的习惯,给神殿里每一尊火神像前的座灯添加灯油,另一个神仆负责清扫地面的灰尘。他点亮了所有的灯,殿内,跳跃的烛火将人的影子投射到雪白的墙壁上。   他忽然注意到,有一个影子格外的奇怪。那影子就像是活物似得,每分每秒都在向外扩张、扭动、如一条龙的形状,诡异而狰狞。这时他才发现,神像前的座位区,还有两个人没有离开。   “先生还有小姐,你们还在祈祷吗?神仆们已经要休息了。”座位区里,坐了一个穿漆黑斗篷的年轻人,他身边的少女身穿浅紫色的薄纱长裙,看起来价值不菲。   年轻人抬起头来,摘下了宽大的黑色礼帽,卓尔坦看见对方幽绿的瞳仁反射出微微泛红的烛光,因此显得有些诡谲。卓尔坦立刻认了出来,这两个年轻人正是白天广场上的观众。   “我们并不是在祈祷。我们在询问。”少女抬起头来,银灰色的长卷发披散在肩膀上,纯洁无辜的看向他。   卓尔坦语气和蔼,“我记得你们,白天可爱的小姐,还有这位先生。那请问,你们在向真神询问什么呢?或许有一些疑问,我能给你们解答。”   “真火之神和其他神灵一样,都会消失不见吗?”唐装作奶声奶气的模样。   “消失?不,他不会消失。小姑娘,真火之神无处不在,当你点燃木柴时,当你手握火炬时,当你在冬日获得温暖、在夏日围着篝火尽情的起舞……那都是真火之神,它消除一切罪恶、洗涤一切污浊。你无须去求亲自见他,哪怕在烛光之中,都有他的神迹。”   “那他为何不把整个人间的火焰都变成真火呢?”   “世上有光明,也有罪恶。有真火,也有邪火。邪火是带来死亡和罪恶的。”卓尔坦语气温柔,对于年轻的女孩,他一向很有耐心。   “但为什么他告诉我的答案不一样?”   “他?答案”   唐认真看向他,“真火之神告诉我,你在说谎。”   卓尔坦脸色微变。   “不要着急否认,祭祀大人。”身旁,年轻男子声音略显清冷的开口,修长的手指轻轻理着少女柔软的头发,“让我们来猜一猜,今天广场的事故,您恐怕已经知道了,真火之神的神辉正在下降。我想,您已经开始怀疑,是否有邪火入侵、损坏了真火的神迹,对吗?”   卓尔坦险些站立不住,压低了声音,冷冷道,“你们怎么知道?你们是谁?”   “你不必知道我们是谁,只需明白,我们现在目标一致。不如来做个交易吧,祭祀大人,我们协助您找到背后的原因。”   “真火拒绝一切邪恶,我怎么知道你们是带着什么目的来的?”卓尔坦立刻变得谨慎起来,手心悄然凝聚起火焰,“况且,你们看起来更像是外乡人。”   “外乡人。”阿撒兹勒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露出一抹微笑,“真是个稀罕的词语。我们恐怕不只是外乡人。我记得古神曾留下这样一句话:美酒留给朋友,鸩酒留给自己。别拒绝一份协助,也别轻易将杯中的毒液递给陌生人。”   阿撒兹勒状似无意触碰了一下卓尔坦的手臂,刹那间,卓尔坦只觉得胳膊一麻,凝聚的火焰元素消散的无影无踪,怎么召唤都召唤不起来了。   “协助……”这个陌生年轻男子的措辞出乎卓尔坦的意料,刚刚这轻微的触碰,更是让他大骇,握紧了拳头,“看起来您来头不小,让我们开门见山的说吧,您想要什么?”   白天在广场见到时,卓尔坦还并没有觉得对方是个多危险的家伙,对方看起来普通极了,除了长相有点出众。可是现在,他忽然感到自己惹上了一个大麻烦。   “您不用担心,并不是什么重要的物什,现在,我们可以暂且不提。”阿撒兹勒笑的如狐狸一样狡猾。 第106章 火神的祈愿【三】   恶魔的话语让他头晕目眩,一股神奇的魔力缠绕在了他的思绪中。   卓尔坦险些站立不稳,杂乱的声音涌进了脑海,眼前一片模糊,光怪6离的图案遮挡在眼前。   朋友、协助……   这些词语纷纷钻进了他的脑子在,在耳边一遍遍重复,扰乱了他的视线,混杂了他的判断里。在他的目光中,黑男子的面容显得相当诚恳可信、少女也可爱娇美极了。   他们是朋友,是来帮助这个国度的友人。   他们并不是敌人。   我应奉以美酒,而不是戒心。   他呆滞着眼神,缓慢的点了一下头。   几乎是同一瞬间,一股漆黑的火焰砰的一声在神像前燃烧了起来,诡异扭曲的倒影投射在雪白的墙壁上,犹如挣扎的群蛇。   “太好了。谢谢您对我们的信任。”阿撒兹勒很有礼貌的将宽大黑色礼帽扣于胸口。   “是……是的。愿真火之神庇护你们。”卓尔坦开口。   “既然如此,我们就不打搅了。祝您今晚做个好梦。”   猩红的唇角边缓缓扯出一丝淡笑,阿撒兹勒带着唐起身离开。   直到两人的背影再也看不见,卓尔坦才收回目光。一坨漆黑的雾气在他的身后抽出,他就像是刚刚睡醒的人一样,一下子清明了过来。   头顶,一轮银月正逐渐被染上黑死之色。   真火神殿外接连数天都站满了手持长矛的士兵。路人们纷纷开始怀疑是否有大事将要生,躁动不安。   午后的阴影长而晦暗,落在被路人匆匆踩踏而过的青石板上,两边贩卖从海里打捞起来的鱼还有贝壳,以及从内陆运来的价值不菲的香料。   “啊,都怪这帮人,害我连符印纸都买不到!”影魔无语的抱怨。   “想想吧,毕竟这里是泰恩海姆。他们只信仰真火之神,符印纸可是奥古斯神的创造物,他们怎么会卖这种异教物。他们只要有火焰就够了。”凯尔西纳泽忍不住打断了他的抱怨。”   “用火焰来干嘛?用来烤猪蹄吗?”   唐耸了耸肩膀,“接受火誓的人就可以操控火焰了,他们不需要魔法。”   “啊,那可太好了。连木柴都不需要了,随时烤猪蹄!”影魔扯着嗓子道。   “现在可不是烤猪蹄那么简单。如果神辉再黯淡下去,整座城市恐怕会变成一盘烧烤,毁于烈焰。”唐摇了摇头。   “烤人肉……听起来味道不错。”影魔眼神一亮,很小声的喃喃道。   走在他身边的凯尔西纳泽,跟见了鬼一样往旁边挪了两步远。   不过奇怪的是,不仅仅是符印纸,一切和铭刻法术力量有关的附魔石都被买空了!   “不会吧,就剩下这最后一个附魔石了吗?”唐叹气。   店老板是个清瘦苍白的学者,手里捧着厚厚的羊皮卷,扶了一下细眼镜框,慢条斯理道,“我们啊,这里啊,附魔石啊,很是畅销的嘛,这个啊,卖断货啊,也是有原因的啦~你们啊,要是啊,想买啊,可以再等一周啦~我们上……”   影魔立刻拉着唐往外走,“哦,我可受不了这家伙奇怪的语调。”   唐叶很尴尬的摆了摆手,“或许下一家就有了,这座城市大着呢!”   出乎他们的意料,接连逛了数十家炼金道具店,竟然都空空如也。   笑容僵硬在唐的脸上,一点点破碎。   已经是数不清多少个店铺,三人精疲力尽走到小巷子里的炼金店里,柜台前,卖炼金药材的女郎懒洋洋眯开一条眼缝,“小姐,我们这里只有这些啦,就算你去别的地方,也买不到附魔石。”   她紧抓不放,“为什么?难道有人在大量收购附魔石?”   女郎磕了一下烟斗,“是啊,来了个大金主呢,高价收购!”   大量回收附魔石?唐一下子打起了精神。阿撒兹勒今天让她出来买一些附魔石回家,没想到竟然遇到了这种事!究竟是什么家伙要买那么多附魔石?!   唐扶住女郎的烟斗,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脸上绽放出一抹状似天真的微笑,“整座城市的附魔石,这可不是一笔小生意。对方恐怕是个阔绰的商人!”   “才不是商人!”女郎想也没想就打断,“看那样子是个闲着没事想学术法的高级贵族还差不多。”   很好!恐怕直接询问对方的身份,会引来怀疑。唐装作吃惊的样子,“高级贵族?从小到大这么多年,我还没见过高级贵族呢,他们穿着华丽吗?”   女郎很怜悯的看了一眼身前的小姑娘,“以后你有机会见到的。不过那人胸前的家族徽章奇怪极了,哈,那些贵族,就喜欢用复杂的东西装饰自己胸前的四分纹章!之前我见过豹子和鹰爪,女妖和翅膀,这次是一朵紫罗兰!”自觉说的话有点多,女郎颇为歉意的笑了笑,“不知不觉说了这么多,客人,你还想要什么?”   紫罗兰……   敏锐捕捉到了这一词语,唐露出乖巧的微笑,“如果可以的话,请您帮我把您身后柜子上的鹰身女妖爪,两个,谢谢。”   “八百泰恩币,概不赊账,小姑娘。”   唐接在手里,道了声谢谢,摸出钱袋子,打开一看。别说八百,恐怕一百都不够,她只好回头看了眼身后两人。凯尔西纳泽赶紧摇摇头表示自己很苦逼,影魔跟着摸出钱袋子,一拍脑袋,“哦!早知道应该让佩恩多换一些泰恩币给我们!”   唐只好道,“你需要金币吗?我们身上还有金币……”   女郎露出惊奇的神色,“你们是外乡人?”她点了点头,“金币也可以。”   接过金币,女郎却大叫了一声,满脸戒备,“你们从南方的国度来?你们是异信者?”   “夫人。我们只是普通的行人。”   “这是黑翼的金币,布满肮脏的邪火和死亡气息。抱歉,黑翼金币在我们这里不流通。如果你们再不走,我就要叫警卫了!”女郎顿然变色。   ”看样子是说不通了。”唐叶摇了摇头,手心洒出迷惑药剂。女郎立刻变得温顺,乖乖拿出鹰身女妖爪,像一只可爱的小羊羔一样重新趴在了柜台上,露出呆滞的微笑。   “他们讨厌黑翼……”影魔喃喃。   唐叶好心的纠正,“他们讨厌的不是黑翼,而是战争。”说着,眉头皱了起来,“可我们现在手里的金币怎么办?”   “希望佩恩能及时到达中央银行——现在兑换货币越来越麻烦了,泰恩海姆这种小国家的货币真是伤脑筋。话说那个半蝎人小子还不错,看着呆头呆脑,却是个算数的好手。”   “还要去中央银行?”唐极度无语。   “还要去中央银行!”影魔用极其肯定的语气重复了一遍,“人类的规矩真麻烦。”   回到家后,影魔手捧着厚厚的账务本,头痛不已的说,“这件事,麻烦一个女士,简直是天大的罪过。但我不得不去处理冰冻资产的问题,如果你有时间,可以帮我把这本账务送到兰手里吗?”   唐正在研磨着鹰身女妖爪,头也不抬道,“好,不过他在哪?”   事实上,今天当唐提议出门采购时,这家伙破天荒逃得远远地。   “他在……唔,做生意。”影魔七手八脚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型指路法印石,“捏碎它,就会指向到达兰的位置。”   随手翻开账务本,发现里面竟然都是恶魔语,字形诡异难认,简直头都大了。   唐捏碎指引法印石,一条只能被她看到的暗红色路径浮现在空气中,周围零星闪烁着银色的光点。   她雇了辆马车,下午的街道热闹的出奇,打扮夺目的游骑兵、城市守卫来回巡逻。看样子他们都相当喜欢红色。路径一直通往一座华丽的城堡,高耸的尖顶犹如古代绘画里骑士手里握着的长矛。   “请下马车。小姐。”礼仪官在前方大喊。   唐掀开马车门帘,被眼前的阵仗立刻吓了一跳。城堡门口站满了护卫,侍卫队长正冷冷看着她,这样的面容让她想起了候判所里的守卫。   在看到她手里的凭证之后,侍卫队长亲自带着她进入大门。唐捧着厚厚的黑皮本王前走去。   “夫人在三楼会客厅。”穿过挂满了藤萝的拱门,送到楼梯口,侍卫队恭敬的敬了一个礼,漂亮的长剑闪闪发光,附带着一层火焰附魔效果。   空气里飘满了弗洛汁的味道——通畅就是那种盛在精致陶瓷容器里,由酵的牛奶勾兑蜂蜜、浆果以及樱桃的饮品。   她的手还没有触碰到会客厅的红色大门,门就自动被打开了一条缝隙。天鹅绒地毯实在是柔软极了,唐保持着良好的礼仪迈入,正犹豫着如何行礼,一个苍老女人的哭声传入耳中。   尽管对方满头白发,但梅娜夫人仍然穿着得体优雅。精致的白丝绸上绣着闪闪发光的淡紫色宝石,丝制斗篷一看就是上等货色。她现年六十七岁,白色的长发被编成一条长辫子,精致不失可爱的盘在头顶,缀满珠宝。   从这张已经被岁月夺去了青春的脸上,依稀能窥见当时的眉毛。高耸的颧骨、玫瑰紫的嘴唇和松垮却白皙的肌肤,都使她充满了一种格外引人注目的美丽。   “唐?”   唐一眼望去,就注意到了坐在桌子另一侧的男子。   阿撒兹勒眼里露出一丝疑惑,接着释然微笑道,“从艾恩区到这里,距离可不算近。”   “幸会,美丽的夫人。”唐提起裙子快行了一个礼仪,来到他身旁,“这是你要的账务本。”   阿撒兹勒拿起账务本,翻到其中一页,对照看了看后,对梅娜夫人冷冷道,“我们已经谈的差不多了,如果您同意这笔买卖的话,请您立刻在羊皮卷上签下名字。”   “二十年青春,你保证不会骗我。”梅娜双目炯炯。   “以神名义发誓,绝无欺骗。而且我已经向您证明过了。”阿撒兹勒很耐心的回答。   梅娜叹了口气,写下自己的大名,“希望您能说到做到,财产契约书以及相关的文书都会在三天内转移到您的名下。”   “非常好。”阿撒兹勒勾起了唇角,“我也该走了。祝您有个愉快的下午。”   离开了城堡,唐立刻抓了抓他的袖子,“你今天出去一上午就是为了来这里做买卖?!”   “他们找到了我在黑翼的账户,冻结了我的财产,大笔财产无法取出。”阿撒兹勒叹了口气,冷峻诡魅的气息消失的一干二净,可怜兮兮看着她,“赚钱养家好难哦。”   唐面无表情,“这笔买卖的交易额是多少?”   “梅娜伯爵夫人三分之一的财产,”阿撒兹勒在内心快计算着,“包括恩雅庄园、湿地酒庄还有一处红茶馆,以及七百万泰恩币。”   唐:“!!!!?????”谁说赚钱难,打死她都不信!   恶魔简直赚钱利器啊!!   怪不得这家伙买稀有炼金药材和矿石都是论斤买,卧槽有钱啊~ 第107章 火神的祈愿【四】   “我还以为你不用人间的这些。”   “的确不用……事实上我对人类的银行深恶痛绝,但那一百三十七处庄园,还有数不清的商铺,都需要雇佣人类来打理,以S爵士名义开启的黑晶卡账户目前已被教廷查了出来。”阿撒兹勒缓缓抚摸着唐柔软的长发,神情冷漠,“恶魔有帐必还,反过来,同样如此。一分一厘,我都会讨回来。”   “一百三十七处庄园?仅仅只是在黑翼?我从不知道你有这些……”唐难以置信的望着这家伙。   “你从没问起。”阿撒兹勒眨了眨眼,很无辜的说道。   唐继续惊了!她一直以为这家伙在人间的住宅只有君临和荆棘帝都的那两栋别墅而已。   卧槽这家伙竟然偷偷瞒着她存私房钱。   “你找到魔法晶石了吗?”显然,对于地皮、庄园、商铺被教廷查封,阿撒兹勒并没有过分心痛,反倒是漫不经心,好似根本不甚在意,开口道。   唐叶无语的摇了摇头,“有个家伙买走了一切。”   “果然和我想的一样。”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整座城市的魔法核晶、法印石都被收购了,对吗?”   唐嘟着嘴说,“据说是个胸前佩戴紫罗兰徽章的人。但在我的印象里,似乎从未有家族以紫罗兰作为标志。”   阿撒兹勒脚步一顿,低头问道,“紫罗兰?”   “对。我探测出了几个魔法力量波动异常的地点,其中一处位于城市的西南角。”   整座城市的真火神辉正在下降,这意味着,有人在使用强大的扰乱术法。她甚至开始怀疑,大量的魔法核心被人购买,是为了拿去制作强大的扰乱法阵。   如果神辉一旦彻底消失,真火将不受控制,人口密集的泰恩海姆会变成一片火海。   她们的运气果然不算很好。唐本来还打算先在异域风情的泰恩海姆度个浪漫的蜜月……很显然,泡汤了。   “紫罗兰,在某种信仰里,代表着异族。”阿撒兹勒的神情忽然冷峻了下来,又忽然转过头来,突兀的问,“昨天事故发生的时间,你还记得吗?”   “如果没记错,应该是下午四点左右,接近黄昏。”   阿撒兹勒看了眼天空,“时间快接近了。”   话音刚落,不远处,一道火光直冲向天空,如蘑菇云一样,火浪爆炸开来,迅速遇冷下降。   其间惨杂着人的尖叫和哭喊、马蹄的声音、以及护卫的大叫。   真火从不会伤人。   至少在泰恩海姆的信仰里,事实如此。但现在,当火焰如邪恶的妖灵从地面腾空而起时,周围的人都愣住了,眼睁睁看着火焰扑到了自己的身上,如饥饿的狼群。   那些火焰就像是火了一样,它们有脑袋,有手臂,有利爪。   唐和阿撒兹勒立刻瞬移到了爆炸点附近,入目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一只通体火红、形状诡异的火焰怪物正在咆哮嘶吼。它足足有五米多高,浑身都燃烧着火焰,所到之处,皆成灰烬。它随便喷出一口鼻息,便将眼前的一切烧毁了个干净。   不少人惊慌逃走,护卫只敢躲在盾牌后面。   这只怪物并非是火焰妖精,也不是魔兽。它似乎没有身躯,火焰就是它的身躯。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显然已经错过了最佳逃命时机。破碎掉落的杂物将她堵死在店铺里,而那只怪物就在店铺的门口。   她无助地紧抱住怀里的幼童,浑身颤抖,一遍又一遍低吟真火誓约。但此刻,火焰并不会庇护她。   不远处,一个打扮是文职的男子正试图冲过去,撕心裂肺的大喊女人的名字,但他却被护卫用盾牌拦在外面。   冒然闯到火焰怪物身边,明显是个相当愚蠢的决定。没人知道这东西是什么,也没人能说出怪物的名字。怪物身上的火焰,随时都可以将这对母子无情烧死。   眼前地上又要多了两具尸体,一阵冰蓝色的风暴出现,刹那间,怪物身上的火焰虚影竟然被人强行打散。   一个身穿天鹅绒上衣、衣着华贵、面容甜美的贵族出现在火焰怪物面前。怪物错愕了数秒,还没来得及动攻击,强大的水系元素弹已经落到了它身上,空气中传来呲呲的声响。   怪物被整个冻住了,变成了一个大的冰块。它就像是熄灭了的炭火一样,迅速碳化。   男子惊魂甫定,一头撞开护卫的阻拦,奋不顾身冲到店铺里,紧紧抱住自己的妻子,孩子嚎啕大哭了起来。   “你救了我的妻子,救了我的儿子,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男子红着眼睛说道。   贵族神情冷漠,根本没有理睬这对夫妻。他踢了一脚冰块,冰块就碎成了无数的渣滓。里面的怪物也被分解成一块一块。   众人呆愣愣看着这一切生。那怪物在贵族手中就像个可怜待宰的幼兽一样,被轻而易举的解决了。刚刚还是火焰燃烧的地方布满了冰刺。   当贵族转过身来,唐却目瞪口呆——他胸前,赫然是一枚紫罗兰的徽章。她从未想过正在寻找的人,竟然就这么出现在了眼前!   受了惊吓的人群渐渐恢复原状,一个个互相热烈讨论刚刚生过的事情,甚至有人直接跪在了地上念起祭祀火神的誓语。但人们谈论的焦点,仍然是刚刚大出风头、救了平民的“英雄”,猜想他到底是什么人。   “是他!”唐立刻追寻那贵族离开的方向。贵族的速度相当快,但并不是为了避开什么,他似乎有个强烈要到达的目的地。   黄昏来临,暮色四合。天空如染了血般嫣红。   风中传来一丝不同寻常的气味,唐紧跟在贵族身后,只见他已经到达了城市的边缘,一个诡异的暗红色点悬浮在半空中。   以这个暗红色点为核心,散着邪气的火焰,如触手一样在空气里蔓延着,犹如活物。   周围到处都是被烧死的畜生尸体,和无辜的过路人,血花飞溅。   唐纵身一跃,和阿撒兹勒躲在附近一棵枝叶茂密的树上,眨巴着眼睛,险些怀疑自己看错了,“出现了侵染点。”   阿撒兹勒目光深邃,幽绿的瞳仁里倒映着色泽诡异的火光,“原来已经这么严重了。”   神辉,对这座城市而言,就像是一座神留下来的屏障。在屏障之内,火焰纯洁而无垢。但这些红点,显然是外界邪恶火焰入侵留下来的痕迹。   贵族在红点之前停下。在黄昏到来的时刻,侵染点变得越来越鲜明,一个暗红色的东西正通过侵染点逐渐成型,四肢和五官越来越清晰,最后的形态,显然就是刚刚被贵族击杀的那只火焰怪物!   贵族快出手,在那只火焰怪物即将张开眼之前就迅速杀了它,身手相当敏捷。但这仅仅只是第一只,随着暮色加深,越来越多的火焰怪物从那个红色点里滋生了出来,源源不绝,竟然多大数百只。   熊熊烈火照亮了周边的一切。贵族快掏出水系魔弹权杖,冰蓝色的光束如雨点一样洒落在怪物的身上,空气里充斥着树木烧焦的难闻气味。   如死一般的寂静。   “过圣阶?”阿撒兹勒颇有些意外,“他的术能绝不是人类所能拥有。庞大的能量已经过了人类身体的负荷。”   那家伙竟然不是人类?唐叶有些出乎意料。   不过那个贵族表现出来的实力的确相当彪悍,竟然一个人杀死了那么多变异的火焰怪物。   待冰蓝色的光芒消失,深红色的点已经黯淡了下去,地上堆积着厚厚的黑色粉末,只有零散几只怪物被什么东西操纵着一样企图钻进有人群居住的城市中央。   贵族急急上前,但还是漏过了一只。眼看一只怪物的火焰即将烧到恰好路过的马车夫,空间忽然凝滞了数秒,眼前一花,便见那只怪物消失在了半空中。   他露出惊讶的眼神,继而了然道,“请问阁下是谁?”   暮色低沉的旷野里逐渐浮现出两条人影,阿撒兹勒手心静静躺着一玫暗红色的石头。这颗石头正是刚才火焰怪物体内取出来的物质。   “和你一样,并非是人类。”阿撒兹勒笑眯眯的说。   贵族忽然沉默了下来,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僵持状态,他悄然握紧了魔法权杖,谨慎开口,“看来您知道的不少,先生。如您所言,我的确不是人类,我是一名海族。”   “泰恩海姆出现了大量的变异怪物”唐把目光从地上的灰烬移开。   “你说的不错,变异怪物,不过我并不这么叫它们,它们是实验体。从一开始,我就在避免这样的状况生。”   唐听的心惊肉跳,“实验体?”这个名词足够新鲜,也足够具有震慑力。   男子苦笑了一声,“你们应该并不知晓,这些怪物都是用火焰元素和恶魔之血培育的实验体。那些人收集深渊恶魔的血液,用那些强大的深渊力量来制造元素活体武器……”   阿撒兹勒破天荒愤怒了起来,冷哼了一声,“倒是个不错的注意。”   “何止是不错!他们已经瞄准了泰恩海姆的神辉……我一直在努力阻止这一切。”   正谈话间。   “一切都是枉然,弗朗西斯,趁早放下这一切吧,让她出来见我们!”暮色昏沉里,一道冰冷阴柔的声音,在风中回荡。   这声音赫然从四面八方传来,不知具体在哪里。可唐也猜的出,恐怕说话的人和那个暗红色的侵染点脱不了干系。   “别做梦了!”被称为弗朗西斯的贵族男子愤怒朝天空大吼。   那道阴柔的声音怪异的笑了两声,便消失了。   弗朗西斯不由自主松开了手,魔法权杖掉落在地。他就像是失魂落魄的流浪旅客一样来回踱步,继而抓着头发,叹出一口气,对身边的两位陌生人道,“我劝你们离开这里,无论你们是谁,不要和这些有任何牵连!”   “只有你,你能保卫下这整座城市?”唐看着他,“你就是那个买下了所有魔法石的人吧!” 第108章 火神的祈愿【五】   弗朗西斯目光一沉,他并不确定眼前两人是否可信。   “你在调查我?”弗朗西斯语气极为严肃,紧紧盯着唐,反问道。   “准确的说,我们在调查这整座城市。”唐并没有直接否认。   弗朗西斯神情相当冷漠,“泰恩海姆不属于外来的人。”   寒风里,淡蓝色的飘带烈烈张扬,他的权杖上布满了血迹和黑色的灰尘。当第一缕月光从天边露出,在月色的照耀下,他的脸发生了变化,普通的人耳刹那间变成了漂亮半透明的鲛人纱羽耳,斑斓瑰丽。   他有一丝慌张,连忙拉低了帽檐,“就此别过。”   海水在他身边汇聚,弗朗西斯消失在一片浪花中。唐清楚看见了他那双充满了痛苦的眼。   海族,难道就是人鱼?唐叶在心里惊呼,这一美丽的只在神话中出现过的生物,竟然刚刚就在自己面前……真是不可思议。   而且根据他刚刚说过的话——实验体。早在黑翼她就听说有家伙收集恶魔血来做实验,没想到白天出现的怪物竟然都是用恶魔血培育出来的合成生物。神廷到底都做了什么!明明以正义和光明自诩,为何会制造出这种畸形的怪物出来。   她失神望着弗朗西斯消失后留下来的泡沫,心中久久不能平息。   “这是一条人鱼”阿撒兹勒很肯定的开口,“但他还不到一百岁,却能独自在陆地行走,拥有人类的双腿,恐怕……他并非纯血人鱼。”   普通的海族无法长时间离开水域,行动能力也会受到极大的限制。所以海族一向不喜和陆地打交道,也鲜少登上地面。   “他刚刚提到了实验体。”唐叶侧头看向他。   “那都是不成器的东西,”阿撒兹勒目光冷冷注视着狼藉的现场,“大规模用恶魔血培育实验生物,可并非每个人都有胆量去做。我们认识的人中,就有一个完美的先例,不是吗?”   唐双眼一亮,“你的意思是……席恩?他和深渊魔魇融合,变成那副样子。”   “既然对方能想到用魔魇和人类结合,也会想到用恶魔血和其他生物结合,制造强大的变异军队。仅仅是火焰元素,就拥有如此强大的战斗力,如果换做是其他,将不可设想。”   “我记得这在帝国公约和术法协会里是禁止的!”   “亲爱的唐,你和我同行也是被禁止的。但它的确是发生了,不对吗?人类总是喜欢挑战未知又禁忌的领域。”他冷嗤了一声,“那帮家伙认为自己能操控一切,但他们显然并不了解恶魔,恶魔血是属于黑暗的馈赠,他们制造的不是军队,而是毁灭自身的利剑。”   恶魔不会受人类指示,被恶魔血培育的变异怪物也是。那帮家伙操控不了这些怪物,才会想到直接把传送巢穴放在泰恩海姆的边界。   这些变异怪物会不分敌我厮杀。   真是个干净利落的嫁祸手段。   身后传来马蹄急奔的声音,负责这片区域安全的守卫策马狂奔了过来,剑上的长缨在黑夜里如燃烧的火炬。   他匆匆下马,目光焦急环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两人身上,声音颤抖的询问,“是你们吗?刚刚清理了这片区域的人,是你们吗?”   唐摇了摇头,“很显然,好心人还是很多的。”   “啊,真火之神在上!”守卫松出一口气。当风讯兵将消息传来的时候,出现了入侵者,他本来以为这里这片区域的居民会遭到不测,但……结果似乎比猜测的要好。   “泰恩海姆是否有宿敌?最近可有遭到侵略?”阿撒兹勒平静的问道。   守卫有些困惑,“泰恩海姆热爱和平,这里从不曾生过战争。”   阿撒兹勒毫不犹豫向他泼了一盆冷水,顺便道出了残忍的情况,“但现在泰恩海姆有了劲敌,对方不仅是觊觎你们的神火,还派出了变异军队,形势不容乐观。”   守卫脸色发白,愣了半晌,忽然扭过头,“这种消息应该第一时间通知大将军。我必须及时传达!”   他就像是逃命一样走了。   对着守卫的背影,阿撒兹勒露出一丝微笑,“看来我们亲爱的卓尔坦隐瞒了很多事实,这件事远比我想像的要复杂,他的心中有一个秘密,但是理智告诉他,不能轻易将这个秘密说出来,哪怕是赔上性命。”   唐错愕了数秒,“秘密?”   卓尔坦畏惧于恶魔的力量,在做交易时并没有完全坦白。唐陷入了思考,如果这些变异怪物也和神辉的下降有关……那么,是否说明,这其实是一场有规模、有预谋的进攻呢?对方已经派出了这些怪物,或许下一步,就会有真正厉害的家伙到来。   会是谁?圆桌议会那帮神法守卫?他们绝不会轻易放过恶魔,但也没有理由用这种手段算计一座无辜的城市。   除非————和当初的荆棘之心一样,这座城市里,藏着他们想要的东西。   不择手段的掠夺。   ……   夜色深沉,没人会知道一只人鱼住在高耸的山峦顶端,也不会有人猜想一只飞鸟潜游在深海的中央。   弗朗西斯匆匆穿过灰白色的城墙,这里,偏僻荒芜,据说曾是上一代君主修给最爱情妇的城堡。弗朗西斯推开一扇又一扇的门。每一道门上都雕刻着瑰丽的图案,在他小时候,母亲曾用亲切的声音在他耳边诉说门上的故事。   他明白这些门是他最后的庇护之地,哪怕那些人已经盘踞在泰恩海姆的外围,哪怕风暴即将来临。   只要心中的希望不曾破灭,他就一直要负隅顽抗下去。   闻到空气里传来的衰败气息,他的肠胃阵阵翻腾,内心绞痛。   这里,空气冰冷,寒意刺骨。巨大的神像高耸在面前,他穿过那些长廊,那条直通向塔顶的楼梯,犹如命运的楼梯,荆棘、藤蔓和壁虎,风中带来覆盆子的香甜。他手握长杖来到一个堆满了卷轴和法印石的房间里。   房间里是一个巨大的水池,黯淡无光的室内,水是漆黑的,犹如一张深渊的巨口。   弗朗西斯刚踏进来,水花一阵波动,从漆黑的水下冒出一个人影。那人有着微卷的长发,手腕上戴着漆黑的手环,衣服上缀有无数精致的小珍珠。   “弗朗西斯……”那人在阴影中转过头来,露出温柔的微笑。这是一名极为美丽的男人鱼,面容精致,气质高雅。   弗朗西斯微微垂,“父亲。”,语气一顿,“母亲大人她……可还好?”   人鱼漂亮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愁容,微微摇头。巨大华丽的鱼尾在水中划出扇形,一道漂浮的半透明墙出现了,“她还在昏睡。”   跨越这扇门,他知道,自己将到达另一个世界。另一个他无法诉说的瑰丽场所。那里,只有赤红的火焰,永不停歇的燃烧着。火焰的中央,安静漂浮着一名绯色长发的女子。女子缩成了一团,双目紧闭。   在女子周边,是无数堆积如山的魔法晶石,那些晶石都被吸光了能量。   “还是不够吗?”弗朗西斯极为痛苦地开口,“我已经搜寻到了所有的晶石……还不足够让她睁开眼吗?”   “孩子,你已经做的够多了。”父亲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弗朗西斯目光沉沉看着眼前的火光,“他们还是找来了,父亲,求您给我指示,该怎么办?我不知道……”   人鱼从水池中飞了起来,漂浮在半空,摆动着巨大的鱼尾,温柔看着自己的儿子:水和火焰巧妙的融合,弗朗西斯拥有蓝灰色的眼睛和暗红色的长发,看到他,人鱼仿佛又想到了百年前那段疯狂的岁月。弗朗西斯有他母亲的冷傲、顽强和坚定,也有人鱼的贴心、细致。弗朗西斯脸庞瘦窄,五官带有古瓦利亚血统特有的美丽。   “命运会给我们最好的安排。”父亲抚摸着孩子的脸庞,“毁灭和新生都早已注定。神和人的轨迹并不相同。她早已算到会有今天这一天,所以安然接受了一切。无须担心,我的孩子。”。   “您和我一样,不想失去她,父亲,神辉在消失,您不知道,外面的世界肮脏又邪恶,这是她想庇护的城市,我不想让这座城市被践踏,也不想看着母亲永远陷入沉睡。”   “黑暗即将来临,格罗瑞娅是唯一的火,神灵自有归属。”人鱼低声道。   “可我不相信命运!我不相信!”弗朗西斯猛地站了起来,人鱼想要去拉他,却没来得及赶上。   弗朗西斯冲出房间,黑暗跌撞而至。   他感到自己好似被放逐到了一片陌生的大陆,遗世独立。窗外的夜色暗沉而缥缈,凄冷沧桑。他从高塔之上跌跌撞撞一路向下,行走在静谧的阴影里。他抬起头,只见一轮银白色的月亮镶嵌在城市的一角,如一把锋利的刀。   他走了许久,深吸一口气。弗朗西斯忽然想起,百年来泰恩海姆的王朝迎来了一届届帝王,送走了一任任的祭祀,唯有真火之誓永不改变。   “就让我们来看看吧,我会改变这一切,守卫住这座城市,保护好母亲!”和有着宿命论性格温顺的人鱼圣伽利不同,他的心中满是反抗的意志。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瞭望塔,一簇火焰燃烧了起来。   火红、热烈、奔放。   是热情舞动的迷人俏佳人,是满心欢喜的狂热。红袍祭司宣称,这世上只有两样东西值得敬佩:一是光,带给人们光明。二则是火焰。   弗朗西斯着迷的看着火焰,直到胸前传来灼热感。他摸了摸胸口,但见一只漆黑的不可名状的羽毛飘落而出。   羽毛飞舞在半空,立刻浮现出一排扭曲的字符来。   “您诚挚的朋友,将在下一个绯月隐匿之地等您。”落款,赫然是一个恶魔的标记。   他呆愣愣看着手中的物什,忽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第109章 火神的祈愿【六】   “谁?”   高脚烛台上烛光山货,梅立克教主正在读关于深渊的书,抬头,门口传来轻微的声响。   这是不同寻常的。门外理应站满了护卫——自从洛克萨妮那个女人被恶魔带走后,教廷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堂堂一个神裔被深渊的怪物弄的如此狼狈,这种消息传出去,无疑是打在神法守卫脸上一个响亮的巴掌。   所以,他们选择了隐瞒下去,绝不让任何一丝消息流露。   梅里克是从柜子最下面找到这本书的,随着年代的啃食,只剩下一些稀稀拉拉的牛皮纸散页。他细心把它们装订了起来,用绳子串好,一页页的看下去。他本来试图从这些书里找到关于深渊恶魔的蛛丝马迹——实在是太微芒了。历来,对于黑暗的恐惧就潜藏在每一个人的内心深处,人都是敬畏死亡的。他们将一切可怕、粗俗、恶毒的词语毫不留情施加在这片诡异的领域,导致鲜少有学者真正研究深渊的种族和文化。   梅里克自认为自己算是个和平派。早些年,由于他独特的宗教理论,收到过不少排挤。人们觉得他被恶魔迷惑了心智。直到贵族血脉的父亲出面,让他成为了长老,最后成为教皇,终于,那些反对他的声音消失了。   他曾以为自己不会再见到恶魔,也曾以为教廷会在自己的理念下不断扩张,救赎被战争、阴谋、饥饿、魔兽所威胁的可怜人民。   直到那条深渊缝隙出现了。   直到神法守卫亲自找上了门。   他恍然发现,毕生所求之物,或许只是一个幻影。   作为一个人类,梅里克德高望重。但作为一个生命存在,和其他种族相比,他实在是太过于无力。他还记得年轻时跟着宗师前往月神山峦,海拔很高,到处都是洞穴。那些洞穴里住满了孽鬼和食尸魔。宗师对他说,你害怕吗?别像个老鼠一样胆小。在我年轻的时候,深渊里的怪物可比这些东西可怕多了!那时他抱着法杖,哆嗦胆颤。当孽鬼墨绿色的血液染满了他的双手,他整夜无法安睡。   和恶魔、神裔、先民之血相比,人类实在是渺小不堪。   “但我们有希望。”   他对自己轻声说道。   漂亮的银色蜡烛滴下如眼泪一样的蜡油,他凝视着火光,再次听到了门外的西索响动。   梅里克合起书,“请进。”他对门外说道。   门外漆黑一片,唯一的火光也消失了。他感到了不妙,从柜子下拿出长杖,悄然朝门旁边移去。   隐约有一道影子逐渐靠近。   会是传说中的恶魔吗?   这里是戒备森严的教皇塔楼,从第一层楼到走廊门口到处都是全副武装的护卫,更别提塔楼前的术士们。   门吱呀一声开了,那道黑影如闪电般迅速钻了进来。出乎梅里克的意料,这条影子并没有亮出武器,而是半跪在了地上。   那人缓缓掀开兜帽,银白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如闪烁的星河。   “是你,莱西特。”梅里克颇有些惊讶,思考了半晌,压低了声音质问道,“你去了哪里?你现在正在被整个教廷搜寻。”   “您已经听到了那些传言。”莱西特道,“梅里克,请您信任我,我们已经相识了至少五十年,您知道我的忠诚如一。若您仍然怀疑我,大可将利刃放在我的脖子上,我也丝毫没有怨言。”   梅里克摇了摇头,“你来是为了什么?”   “证据。”莱西特定定吐出这两个字。   梅里克沧桑的眼忽然锐利了几分,“你拿到了什么证据?”   “我是被陷害的。梅里克,杀了荆棘皇室的并非恶魔,而是神裔洛克萨妮。”他声音冷硬道,“他们利用了我。”   梅里克很早就在猜想幕后黑手究竟是谁,但此刻,从莱西特的嘴中得,他脸上平和的表情尽失,变成了一派威严,“你明白你现在说的是什么,你明白这些话语的后果!”   “你也明白那些人的私心。”莱西特回敬他,“教廷的信仰从来都是荣耀无上的奥古斯神,而不是那些先民之血!”   梅立刻怔在原地。   莱西特拿出当时刺杀的匕首和炼金药物对比,“我在洛克萨妮的房间密室里找到了谋杀王后的毒药。”他并没有说出见到洛克萨妮这一事实,有选择的将阿撒兹勒隐瞒了下来。   谁知梅里克却神色大变,忽地高叫了一声,“来人啊!”   莱西特苦苦哀求道,“梅里克,我曾当过你童年半个导师,也是你的朋友,你的后盾。你现在是教皇,我的奢求不多,只希望获得公正!”   梅里克脸色苍白,无奈道,“你可知你现在做的一切都违反了禁忌!你竟然质疑一个半神!这相当于,你在反抗整个神法守卫!听说我,莱西特,就算你把这些东西拿到阿拉蒙面前,都无济于事。”   “梅里克!只需要你亲自写出证明信,出来作证。”莱西特近乎绝望道。   “莱西特,教廷里还有数十万普通教众,近千教廷术士,我不能拿他们的性命和未来开玩笑!”如果帮助莱西特,就相当于率领教廷和神廷翻脸。   后果无法设想。   一旦那些神法守卫对教廷的无辜神职开启审判模式,梅里克几乎已经预见了自己和那些人的下场。   莱西特咧嘴苦笑,“奥古斯神在上,别忘了我们的信条——永远保持光明和正义。”   梅里克手中的长杖已经开始汇聚元素波动,一字一句道,“但,大部分人默认了的事实,就是正义。”   门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应该是护卫兵赶了过来。   莱西特迅速将匕首和药瓶塞进怀里,戴上兜帽,跳出窗户,在离开教皇塔楼的一刹那,他回头一瞥,瞥见的是梅里克眼中无尽沉痛之色。   夜风撞来。   这片城市的月色能割痛人心。莱西特疯狂的奔跑,心中有什么正在一点点的破碎和坍塌。   那声音清晰可闻。   【你们被神的光辉照耀,七种罪行不可触犯,你们的心灵应时常保持敬畏。无论富贵荣禄亦或是穷困卑微,无论是豪门望族,火籍籍无名。这些都将被清除,一文不值。此刻,在奥古斯神前,你们有了一个新的身份,一段新的人生。朝阳会升起,夜幕会隐去,你们宣誓。从此以后,你们都将是真信者,重获新生!】   那还是一百多年前,体内流淌着一半古老血液的他,拥有异于常人的体质和永不老去的身躯。这样的人一般被称为放逐之子,意味着被诸神和恶魔抛弃的非人类怪物。   饱受冷眼,直到他遇见了刚刚崛起的新教廷。身穿白袍的神职给了他食物和水,命名他为莱西特——意思是,东方破晓时分的曙光。   他敬畏这个名字如敬畏神灵,热爱教廷如热爱自己的生母。   那是最美好的年代,炼金和魔法文明极为达。每一座城市都有巨大的传送阵,作为一个普通的神职,他安心整理文书,跟在大人物身边打杂。直到四十余年后,他见到了梅里克,梅里克是个普通人类,也是个了不起的贵族后裔。   回不去了。   莱西特忽然发现,再也回不去了。   忠诚了百余年的教廷、结交了近五十年的老友,都如烟云般破灭。   曾经费尔南将军总是畏惧他,叹服他的聪慧和心智。可到头来,被耍的团团转的,竟然是自己。   “呐……我该怎么办,奥古斯神,请回答我。我不甘成为一名苦修者。”莱西特轻声道,“神教我宽恕,可我,只想复仇。”   想复仇的不仅是莱西特。   千里外的泰恩海姆,此时此刻,另一个人也说出了这句话。   “我要复仇!”   泰恩海姆城外。   满目疮痍,越来越多的变异怪物从侵染点钻了出来,简直和军队数量一样多。   卓尔坦擦了一把脸上的汗,他身边最亲密的副神官被烧成了火炭,看着狼藉的尸体,卓尔坦仰天大喊了一声,“我会为你复仇!”   这些变异的怪物极为难缠,不仅仅有火元素变异,还有魔兽形态的变异恶魔,头上长着好几个脑袋,狰狞可怕,更夸张的是,他们的肢体被削断了,竟然还能长出来!   这些怪物是从哪里来的?卓尔坦想破头都不明白。泰恩海姆百年来风平浪静,从来没遇到过这种可怕的袭击过。   眼前这边术士人手越来越少,他咬开引线,啪的一声,信号箭直冲上天,如烟花般绽放开来。   就在他专心拉信号弹的这一刹那,一只五头魔兽犬疯狂撕咬了过来,尖锐森寒的利齿还挂着新鲜的血迹。   卓尔坦根本没料到身后还隐藏了这么一只怪物,心神一乱。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被扑倒的那一刻,只见一道漆黑的雾气如游蛇般蹿了过来。刹那间,那只五头魔兽犬僵硬在了原地,嗷呜一声,竟然好似万分恐惧般逃走了。   惊魂甫定,卓尔坦浑身冷汗层层。回头一看,只见一条熟悉的人影站在自己身后,好整以暇,带着宽大的黑色礼帽,手持装饰用的白骨拐杖,另一只手里握着一块精致镶嵌着瑰丽黑宝石的怀表,低头懒散看了一眼,“还有四十秒。”   “您在说什么?”卓尔坦吓得腿都软了。他知道,刚刚因为自己拉信号箭分神,引来变异怪物的袭击。可刚才这么快的速度,这么短的时间,那诡异出现的黑雾,几乎是在瞬间就到达了眼前,如此强大的控制力,仅仅以黑雾作为武器,闻所未闻。   “距他们发现我,还有四十秒,不过现在已经变成了三十五秒、三十四秒……”阿撒兹勒气定神闲的数着,仿佛战场和自己无关。   若不是害怕唐叶生气,他其实更想找个阴凉的地方站着,这里的太阳太晴朗,晒得人难受。当唐看过来的时候,阿撒兹勒就假装救救人,打打怪物。她眼神若是闪到别的地方去,他就开始划水了。   人类的生死并不在恶魔的考虑范围内,除了唐和做交易的人。   但在刚刚救真火祭祀的时候,因为事突然,他不得以用了深渊之力。这股力量应该很快就会近距离内被隐藏在幕后的家伙察觉到。   果不其然,在成百上千的变异怪物之后,终于出现了一个女人。那女人悬浮在变异兽上方,急朝阿撒兹勒飞来。   “啊~了不得,这里竟然有一只活的恶魔~”恶魔血极为难寻,为了做实验,他们想方设法寻找恶魔,越是强大的恶魔,恶魔血培育出来的怪物也越是高级。   所以当女人看到阿撒兹勒时,眼里充满了贪婪的色彩。毫无疑问,泰恩海姆竟然有一个极品恶魔猎物。   但是她似乎弄错了一个事实。   对精英恶魔来说,人类才是猎物本身。 第110章 火神的祈愿【七】   那个女人,也就是丽贝卡,勾起了好看的嘴唇。   泰恩海姆的勇士们个个骁勇善战,但他们都是人类,完全在用血肉之躯对抗这些怪异的变异混合生物。   丽贝卡并没有将这群人类士兵放在眼里,此刻,她目光如刀,闪闪发亮——恶魔,一个成熟的恶魔,极其具有价值。   听说尸缝大人那边在黑翼放跑了一只高级精英恶魔。丽贝卡暗暗感叹,人形恶魔非常稀有,她还以为见不到了,没想到运气真好,竟然在泰恩海姆还发现了一只。   卓尔坦目光谨慎,尽量降低自身的存在感,由于现场士兵阻拦,丽贝卡前进的速度并算不上快,偶尔会有停顿。他趁其不备,召集火元素朝她背后劈砍,形成了一道火刃。   “呵……”丽贝卡冷笑了一声,头也没回地避开了,眼里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你可不是我的对手,人类。”丽贝卡冷冷吐出一句。   卓尔坦不敢再轻举妄动,脖子僵硬。她看都没看他一眼,便如幻影般掠过众人,直直朝阿撒兹勒飞奔,身形分裂出五个残影,从不同方向包围。   幻影追击!这一能力非同小可,五道残影里,每一道残影都有着原来身体‘百分之百的攻击,即使被击碎,也不会给原身体带来惩罚。“恶魔血,是我的了!”——双手的环形刃对准了阿撒兹勒的脖子!   寒光一闪,丽贝卡以为自己会取到这家伙的级。没想到这家伙竟然一瞬间从包围中消失了,无影无踪。   瞬间传送?隐匿法阵?女人有些错愕,连忙眨了眨眼睛。就在此时,一道鞭子狠狠抽在了自己的肩上,女人出痛呼,猛地避开身后传来的破空之声。   刺骨的冷意在空气中爆发开来。这个男人再次出现在了眼前,手里没有任何武器,只有一只外形精美的怀表。   丽贝卡丝毫不敢大意。   男人动作优雅地摘下了帽子,扣于胸前。漆黑长如瀑布般倾落,那张被帽檐遮挡的面容彻底暴露了出来。   一双暗沉的幽绿竖瞳如寒潭中浸泡过的冷玉,散着不详的气息。   丽贝卡紧盯着对方的脸,自从成为神殿的高级行令官以来,她从来没胆怯过。可是现在,一股巨大的恐惧如海藻密密麻麻侵占了心中每一个角落。   急前行的身躯猛地停下。   丽贝卡只感到一股利风刮了过来,被狠狠撞飞。阴冷到令人窒息的雾气缠绕着她的四肢。她以为自己会落在很远的地方,可是下一秒,强大的吸力传来,她就像是风筝一样再次被狠狠急拉到那个男人的身前。   这一撞一拉,肩膀和胯骨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度几乎达到了思考的极限,可丽贝卡连一根头发丝都动不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   竟然是……一只狩猎级别的恶魔。   此刻,她是多么痛恨自己的莽撞。常年来被人类的高级官员捧在手心,骄傲已经冲昏了她的头脑。   璀璨的阳光不知不觉黯淡了下来,一块可视的漆黑云霓遮住了悬挂在正中央的太阳,只从缝隙里落下淡淡的光芒,给战场和周边的景物勾上了一层淡金色的轮廓。   男子慢条斯理地将怀表收进兜里,漆黑的袖口间露出雪白的手腕,在浅色的阳光下散着细腻的光泽。   他那张美丽、充满了蛊惑力的秀气面容,落在贝丽卡眼里,却如同死亡的召唤。对方唇边牵起的优雅笑容,仿佛自带一层诡谲嗜血的色彩。   恶魔缓缓朝她迈进了一步。   她知道,当下应该把关于高级精英恶魔的消息第一时间向神法守卫汇报!可是她不敢估算自己成功逃脱的几率。恶魔的实力显然要远高于自己。绝对的实力差距,足以让她直接投降。   一般的圣阶术士和普通种族,遇到这样的恶魔,基本上只有死路一条……   “别害怕,美丽的小姐。他脾气还不错。”一道娇俏的女音从侧面传了过来,贝丽卡有些惊讶。视线里是一名穿着炼金术师长袍的少女,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子,里面塞满了东西。   一个怪异的肢体从袋子的系口缝隙里冒了出来——很显然,这个少女正在收集战场上变异合成物的核心部件。   唐扫了一眼脸色发白、浑身颤抖的陌生女人,视线移动到了女人手臂上的刺绣上,忽然明了似得一笑,压低声音在阿撒兹勒耳边低语了一句,“那个标志是真理女神之杖。”   阿撒兹勒的目光唯有在接触到唐时,才稍微带了些许的温度,“她并不是幕后的主谋,只是个先行官。”   眼看这两个家伙竟然都齐刷刷无视了自己,贝丽卡强自镇定,“你们……你们是恶——”   恶魔用手指在空中轻轻画了个符号,焦灼的疼痛从喉咙里穿了出来,贝丽卡发现自己竟然不出任何声音了,魔这一字被生生卡在无声的停顿中。   泽诺骑着马匆匆到达,身为泰恩海姆的将军,在看到神殿祭祀射出的特制信号弹后,第一时间赶到,他看了看一片狼藉的现场,“发生了什么?”   拉紧缰绳,马长嘶了一声,脚步顿住,身后紧跟着三百精兵齐刷刷停在原地,传来震耳欲聋的踏步声响。   恰好卓尔坦跌跌撞撞来到大将军泽诺身边,声音急促道:“大人!刚刚我们已经抓到了来袭者!”眼里充满敬意。   泽诺的目光带着一份审视色彩,“那家伙是谁?”   “一个外来的高级术士,愿意……无偿帮助我们调查神火侵染一事。”卓尔坦挺直了后背,表情严肃的开口。   泽诺若有所思点点头,常年的日晒让他的皮肤变成了迷人的深褐色,天生身材高大,英俊魁梧,充满了男子汉的气概。所以,当他看到皮肤白嫩、容貌艳丽如女子的恶魔时,有些不屑道,“外来的术士并不一定值得信任,既然已经抓到了来袭者,问问他要什么赏金。”   卓尔坦一愣,“是的,将军。”   泽诺皱起眉头,“源源不断的怪物滋生,光靠护卫去拦截,并不是长久之计。”   “唯一的办法是转移怪物滋生的巢穴!”卓尔坦神色严峻,指着身后暗红色的点说道,”您看到这个侵染点了吗?它是个空间传送阵,另一头连接着怪物的巢穴。只有引走这个侵染点,才能解决问题。”   “你打算怎么办?”泽诺认真地询问道。   “如果不清理掉这些侵染点,每天不定时总有怪物钻出来,现在的怪物一次比一次强大,能关闭这些东西的只有高级魔法术士。”说着,卓尔坦目光移到远处阿撒兹勒身上。   “或许他们只是招摇撞骗的异教徒,”泽诺冷冷道,“那帮信任新神奥古斯神的伪善者们大多数都是这幅嘴脸,以自愿效劳的方式来干涉别国内政,另有所图。”   卓尔坦沉默了数秒,“他们并不是奥古斯神的信众,而且,如果没有那个男人,我们恐怕防守不住这里,他刚刚也救了我,帮我们抓住了那个幕后的女子。”   “很好,你现在也失去了判断能力,仅仅因为那么一个小小的帮助。”   泽诺还想话,眼里忽然多了一抹身影。   米白色的炼金术师长袍,腰间挂满各色口袋,里面塞满了乱七八糟的炼金药材。银灰色的长发神圣而美丽,娇嫩白皙的肌肤仿佛弹指可破,这个少女就像是尊贵的公主一样可爱。   “你是谁?”泽诺声音放低了几分,眯着眼,细细打量起眼前的少女来。刚刚看到她,他竟然从内心生出一种亲和感。这个少女浑身洋溢着一股向上的生命气息,纯粹美好,如传说中的自然精灵一样。   “星辰,这是我的同伴,S先生。”   “你们是异信者。”泽诺的语气相当肯定。   “尊敬的将军,我们并不算是异信。火神作为七大神灵之一,也是我们赞美和敬畏的对象。”唐微笑着回答。   “如果你们是高级魔法术士,你们现在可以转移这些侵染点吗?”泽诺带着几分试探问道。   唐回头看了眼阿撒兹勒,阿撒兹勒很诚实的回答道,“现在并不能。”   泽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一幅果然如此的表情。   阿撒兹勒却微微一笑,“不过这并不是什么难事。这些侵染点背后的魔法运行地点,如果被得知的话,我们就知道如何拆解和转移这些东西。”他一边说着,一边朝一个从来没有学过魔法的将军细细解释其侵染点背后的运行机制起来。   很显然,泽诺听的头都大了,但是碍于面子,不得不装模作样听下去。   “侵染点也是一种转送阵,只不过普通的传送阵都是即时的,有传送数量限制。而这种侵染点,相当于在两个地点之间直接开辟了一种稳定的空间联系,一般只有非人类物种才能穿越这些侵染点,人体承受不住时空的扭曲变形度,会直接被撕裂。我们只需要找出侵染点背后的地点,然后中断两个地点之间的魔法通道,改写地点名词就可以,一点也不困难。”   一点也不困难?卓尔坦只觉得闻所未闻。   时空方面的术法早已遗失了,也不怪他们如此孤陋寡闻。   “多快能解决这个问题?”泽诺只关心这件事。   “七天左右吧……”唐举了举手中的袋子,“我需要时间分解这些部件,制作阻隔空间的封印阵也得花点功夫。”   “泽诺想了想,目光尖锐,“你们想要什么报酬?”   “报酬方面,我们已经和卓尔坦谈好了,这点您不必担心。”   泽诺将军点了点头,牵着缰绳带领士兵离开。只留下部分人马清理现场。   看到那个女人被抓,卓尔坦内心松出了一口气,只觉得危机感小了几分,希望仿佛就在眼前。他暗暗感叹,那个男人真不愧是个厉害的高级术士。   可当他接近贝丽卡时,贝丽卡立刻激烈的反抗。卓尔坦不敢再轻易靠近。   阿撒兹勒立刻很有眼力见的提议道,“她的力量已经被牵制住,你不必害怕。鉴于这名敌人的危险性,我很乐意协助押送要犯到监狱里,以防她半路脱逃。你看如何?”   卓尔坦简直感动的热泪盈眶,内心感叹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好的人。虽然很想亲自派士兵护送,不过,考虑到这个女人之前爆发的力量,卓尔坦还是选择将如此大任交给眼前的男子,好感值自动加了不止一星半点。   事实上,唐仍然有些担心此番动作会引来埋伏在暗地里的人的关注。如果把神法守卫那帮变态们招惹过来,极为麻烦。 第111章 火神的祈愿【八】   市民们被军人用武力拦在城门内,吵闹不已,叫喊着要冲出去打到侵略者。   卓尔坦祭祀宣称近日的突事件是由于盗贼和野猎团入侵,那些普通人对真相并不知情,大多听信了官方说辞。   当伤痕累累的护卫回到城内时,平民都涌上前,飞快在那些护卫身边合拢,嘴里不停对他们说着什么。那些护卫的亲人则叽叽喳喳要求他们快讲外面的具体情况。   为了防止短时间内怪物入侵,卓尔坦只能下令让城内所有的火焰术士在城外建立起一道巨大的火墙。   唐叶为了迅速找出巢穴的位置,把那些合成变异怪物的心脏拿来做实验,果然发现了不同寻常的东西。   那些怪物的心脏都被人标记过,她猜也许是它们刚被制造出来的时候,实验者在它们的胸口印了魔法标志。   她毫不犹豫在第一时间内将这个消息告诉了阿撒兹勒,没想到那家伙竟然一点都不惊讶,反而侧头询问她,“你的阻隔法阵还需要准备什么?”   唐就像是拿了奖状却被家长忽视的学生,被泼了一盆冷水,无精打采,“还有一些增益的东西。”   阿撒兹勒淡淡开口,“它们的核心都已经被改造,通过这些标记,有一定几率反向追踪到巢穴的具体位置。”   “理论上是可行的,但我没有如此操作过。”唐耸了耸肩膀,眼睛瞟向阿撒兹勒,“如果有增强追踪灵敏度的材料在,或许可以。”   阿撒兹勒想了想,“高级恶魔血,如何?”   唐简直被他吓了一跳。不过这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那帮人用恶魔血合成怪物,如果用恶魔血去追踪,或许成功的几率更大。   但……   阿撒兹勒毫不犹豫划开了自己的手腕,银白色的血液如同璀璨的星河,语气平静道,“这些够吗?”   唐错愕极了,下一秒,急忙上前捂住他的胳膊,“只需要几滴而已,你简直疯了!”   当她说完这句话,她忽然意识到。   此时。   此刻。   两个人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而且她犯了一个常识性的错误——恶魔是会自愈的。   被割开的手腕数秒后就恢复了原状,皮肤依旧白皙完好。   她抬起头,阿撒兹勒浓密的睫毛如小扇子一样,在他漂亮的眼上落下一层阴影,微薄的唇角抿出好看的弧度。   他的唇色偏深,有点像暗红色,因而显得诡秘。她清楚的记得这家伙长有尖尖的利齿,那些尖锐的牙齿被藏在柔软的唇下,还有一条布满倒刺的舌头。   唐叶忽然感觉自己有点渴,双脸烫,如做错了事情想要逃跑的孩子一样,急忙松开手,身子鬼鬼祟祟往后缩。   刚缩到一半,如裹了腥毒甜浆的声音就贴着耳侧响起,轻微的呼吸喷在耳朵轮廓上,有些痒,语气里充满了令人无法抗拒的诱惑力,“所以,我可以开始索要报酬了吗?”   “你————”   下颌被忽然抬起,湿润的触感落到了唇上,紧接着是疯狂的吻,空气一阵阵脱离,她双腿软,价值连城的炼金素材纷纷落地。   唐叶无力的闭上眼睛,郁闷地想,果然,这家伙做一切事都是有原因的。   看在他贡献了辣么多恶魔血的份上。   影魔发现门没关,正想问这两个家伙怎么处理丽贝卡,结果瞬间被眼前的一幕亮瞎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双脚就像是黏住了一样顿在原地,紧接着被强大的黑暗魔法弹出了门外,像个皮球一样在地上连续滚了好几圈,最后停在了夜罚人的脚边,若不是夜罚人好心伸出腿拦了一下,或许他还会被弹的更远。   影魔十分悲伤的揉了揉摔痛的屁屁,“哦!这群混蛋!灭绝人性!”   夜罚人老老实实拄着长剑,纹丝不动。   只有他肩上的小鸡主动用怜悯和宽慰的鸡大眼看着他。   还叽叽叫了两声。   影魔忽然感到了安慰,望着夜罚人……肩上的鸡,   满目含情,款款动人。   深情道,“现在才发现,只有你对我最好了。”   什么?这家伙是在对我说话吗?   夜罚人吓了一跳,浑身打了个冷战。   双目紧张地看着前方,笔直的身躯绷得像钢剑一样,不由自主往后面的墙贴了贴,努力降低自身的存在感。   鸡皮疙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银白色盔甲之下一颗颗突起。   影魔还在垂影自怜当中,想到自己悲惨的命运,声音哀怨的感叹,“哦~我可爱的小宝贝~你比兰温柔多了!”   小、宝、贝、儿!!!!!   警钟大响!!!!   夜罚人生平第一次,把巨剑的把手握的那样紧。   紧的就像立刻要冲上去杀敌的将军!   小心翼翼用余光留意对方的动作。   然而。   夜罚人瞳孔一瞬间放大。   “宝贝,来让我摸摸看你长胖了没有~”   影魔已经伸出了他那纤细的、柔软的、数十条柔软的手臂,齐刷刷朝自己方向射来。   漫天的触手~   唰的一声,寒光一闪,身体的动作比思维更快,夜罚人毫不犹豫抽出了巨剑,护在身前。   影魔的手刚刚抓住小粉鸡,被巨剑这么一挡,吓得浑身一抖。   忽然,动作前也不是,后也不是。   两人陷入了诡异的对峙。   一秒。   两秒。   十秒。   谜之沉默。   影魔把手中的鸡,往夜罚人递了递,“要、要不,我……还给你?”   夜罚人:“……”   转身。   迈开腿。   “……你别跑啊,我就摸个小鸡……而已……”   嗖的一声,人已经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影魔:“……这群人今天怎么了?”低下头,哀怨道,“我把你养这么肥,还是你对我最好了,哦,我的小粉鸡。”   小粉鸡挪了挪肥肥的大屁屁,点点头,“叽叽!”   ……   丽贝卡的日子就不是那么好过了。自从被关押在火神神殿下的囚牢以来,她愤怒地挣扎着四肢,锁链咣当作响,对着笼子外的黑暗大声控诉道,“你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卓尔坦曾试图审问过贝丽卡几次,显然,他并没有问出任何有意义的内容。他不得以只能向阿撒兹勒求助。原本约定的时间就在上午,但来的人并非是帮助过他的男子,而是另一个穿着小丑礼服的家伙。   小丑男子怀里抱着一只小鸡,看起来有些悲伤,掏出名片,示意自己将临时代替阿撒兹勒。   关在囚牢里的贝丽卡本来以为自己会被威胁,被那只恶魔折磨。   但没有,什么都没有。除了穿着红袍的狱卒和火神祭祀时不时来回进出递送食物以外,房间里黑漆漆的,透不进半丝光,只有一片安静,如死般寂静。所以当封闭的门被打开一丝缝隙时,微弱的光线渗透进来,贝丽卡就像是一只终于看到了食物的野狼,猛地趴到笼子前,嘶哑着叫道,“你们要拿我做什么?”   “什么都不做,小姐。”一道她从未听过的声音传了过来,“我们其实很人性化的。”   人性化————   贝丽卡仿佛听到了自出生以来最可笑的笑话。   “那只恶魔呢?”贝丽卡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对着门口的人影不依不饶地询问道。   “这是个好问题!”影魔出现在她面前,“不过,我先得确认一下,你问的究竟是哪一只恶魔?”   在离开了人类的视线之后,影魔脱去小丑服,卸掉一切属于人类的伪装。   贝丽卡心中大骇,她眼里映照的是这样一幅景象——面色苍白的俊美男人,披头散发、长舌翻滚、半透明的阴戾恶魔,无数条长长的纤细手臂如巫女的长发般在黑暗的房间里涌动着。   贝丽卡难以置信看着眼前。   她从未见过眼前出现的恶魔,显然,这只恶魔并非是把她抓进来的那只。   但它们身上的气息同样具有危险性。   一个小小的泰恩海姆,两只成熟的高级人形恶魔!   影魔冲她挤了挤眼睛,一道漂亮的镜子悬浮在半空,镜子里反射出她倔强的脸。   贝丽卡浑身剧烈颤抖,胸口传来恶心感,迫不及待想要呕吐。她拼命扣着嗓子眼,意识一阵阵模糊。   这只恶魔在对自己读心!   这种精神系的邪恶读心术法,会给人带来剧烈的眩晕和恶心感。贝丽卡恨不得连胃都呕吐出来,视线晕,渐渐丧失了自主意识。   影魔喜出望外,成功了!   “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   贝丽卡僵硬着声音道,活像是一具毫无感情的木偶,歪着头任由人摆布,“贝丽卡,神殿第七分殿麾下真理实验室的先行官。”   “谁是你的下令者?你们制造这些变异怪物来泰恩海姆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贝丽卡张开嘴,影魔满怀期待的听着,一切都那么顺利,他就差搬好小板凳拿个小本本认真做笔记了。   然而就在她即将吐出字句的一刹那,金色的光芒忽然爆发开来,齐刷刷刺在影魔身上。若不是他身手够敏捷,恐怕就被扎成了一个大窟窿。   贝丽卡翻到在地,口中吐出白色泡沫,双眼白,浑身剧烈抽搐着。   一个令人头疼的词语浮现在他脑海中:缄默法则。   一些地下秘密机构为了防止人员背叛透露信息,在进行较为隐秘的实验时总会采用缄默法则。凡是一定等级以下的人,只要试图说出相关关键词字,都会受到规则束缚,强制闭口。   “该死!”影魔简直想抓狂。   满含十足的挫败感,影魔将这个消息带了回来。唐叶正坐在沙发上慢条斯理整理着颇有些凌乱的衣领,将黑曜石纽扣依次扣好。   影魔无可奈何摊了摊手“缄默法则,她对我们来说没有任何价值。” 第112章 火神的祈愿【九】   唐叶摸了摸下巴,嘴唇看起来有点肿,“那不一定。如果她的确是真理实验室的先行官,她的高层一定会来寻找她。”   “可他们的目的何在?真理实验室应该是神殿那帮老东西开辟的炼金实验室吧……传闻目前有着整个大陆最先进的符文炼金体系……可他们为什么会利用恶魔血制作合成生物?”   “恶魔血具有强大的力量,并且具有强大的腐蚀侵染力,这些合成生物可以用来削弱神灵的庇护力量。别忘了,泰恩海姆是一座火神神辉照耀的城市。”   影魔视线搜寻了一圈,显然是在找某个人。唐叶当然察觉了他的意图,立刻出声道,“他去用恶魔血制作追踪法阵了。”   影魔满是惊讶的问道,“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哦,我开了几颗怪物的心脏,找了点东西……阿撒兹勒决定用他自己的血当做符文的引线。”   “那这么说我们岂不是用不到那个贝丽卡了?”   “她可以当成诱饵,别忘了,她好歹也是真理实验室的人。”   阿撒兹勒那家伙每次做事情都神神秘秘,唐叶找了一圈也不知道他钻到那个角落里去了,唐叶披上外套,背着小挎包,前往蜜蜂与海妖英雄酒馆。   周边的小商小贩沿路叫卖,有孩子用稚嫩的声音欢呼。   焰火表演!   其实那根本不是焰火表演,而是红袍祭司用来包围城市的火焰之墙,只不过为了降低居民的不安,他们又搞了一点新的花样。   人群不断壮大,声音越来越嘈杂,唐捂着耳朵钻进酒馆里,还没进门就被门口的矮人壮汉拦住了,“小姑娘,这里,未满十六岁,禁止饮酒。”   唐叶正纠结着该怎么溜进去,视线忽然捕捉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纳泽!”   凯尔西纳泽手握长剑,回头略微惊讶的看了一眼唐,急忙走过来,在矮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矮人哈哈一笑,声音洪亮,“您实在是太瘦小了点啊,女士。”   唐脸一黑,忍不住腹诽那你一定是没见过万年老萝莉夜莺。   “这里可不适合小公主。”纳泽好心提议道,看着她的目光颇有点惊奇,“到了夜晚,这里都是醉汉、剑士、猎人和游荡的魔法师。”   “游荡的魔法师,那可不正是我嘛。”唐满不在乎摊手,坐在纳泽旁边的凳子上,要了一杯蓝莓汁。   人群正在激烈争吵这这几天发生的大事件。一个瘦高的男人站在酒桌上,做即兴演讲。   “……只是几条人命就让你们乱了阵脚。”瘦高男人手舞足蹈,用夸张的语气说道,“哈,就告诉你们吧,南方的邪火已经烧空了一切,从黑荆棘到摩西大洋边,从古神废墟到暗鸦森林,处处都是尸体,处处都有死亡。你们担心野兽吃了你们的牲口,盗贼掠夺你们的房屋、杀害你们的孩子,邪火毁了你们的信仰,可告诉你们,这世间也有让野兽胆寒的东西,也有叫盗贼哭泣的家伙,也有让邪火熄灭的存在。无论是牲口还是房屋,无论是人命还是火焰,它们统统都要夺走!它们比野兽和盗贼可怕多了。”   一个壮汉不屑地哈哈大笑,猛地灌下一口酒,“那你倒是说说看,究竟什么才是最糟糕最恐怖的东西?难不成还是恶魔?恶魔都是老生常谈的东西!”   “是人类自己。”瘦高男人忽然冷静的说道。这一次,他的语调相当沉静,见不到刚才一丝醉态。   瘦高男人的回答引起一片倒抽气声。   周边议论声逐渐火热了起来,甚至有人开始骂去他妈的。   “是战争。人们都觉得最后一次战争已经结束了一百多年,可远不止这样。新的战争正在开始。我听说哈伦斯山脉的雪都被人血染红,那些昨日还称兄道弟的人第二天就持着长剑互相残杀,信教的人和不信教的人彼此猜忌,乌鸦充斥着树顶。”   唐聚心会神的听着这一切,全然不知纳泽已经落下了热泪。   去他妈的。   多么简单四个字。受过良好教育的纳泽曾一度不会说出这四个字,但现在,他竟然能放纵地和周围的矮人还有游侠一起大骂出声。   一个穿着学者之袍的老头子忽然出声,“那是因为龙!黑龙出世,会带来战火和不详。”   “龙!”人群齐刷刷高喊。   “是暗黑之主——深渊巨龙在兴风作浪!”   老头子将酒杯中的小麦酒一饮而尽,“真正的龙会颠覆整片大陆。我曾在祖母的传奇书里见过,在数千年前的黑暗时代,大家都知道这个故事,一条黑暗巨龙吞噬了生命女神,让所有人类陷入了水深火热,地面枯死,不再长有植物,冰雪蔓延,成千上万的人为此丧生!”   “黑暗的时代!但现在我们可没有龙,老头子!现在的龙都是亚龙。”   关于龙还有这样的传说?唐感到有些惊讶,正欲喝点什么,脑海忽然闪过了一幅画面。   她的手不由自主颤抖起来,瞳孔缓缓放大。   【“艾尔莎,你如何选择生死?”   “有你则是生,无你宁愿死。”   冰雪连绵千里,不见一丝其他色彩,天地白茫茫一片,寒风刺骨。   银少女却赤着脚,孤独行走在庞大的雪地中,她的身后,留下长长一串孤独的脚印。   她不停朝前走,仿佛永远没有尽头,此时,时间和空间都消失,这个世界唯有雪地如此真实。   她每走一步,脚踩过的位置,都会长出无数幼嫩的绿苗和树木出来,可下一秒,又会被深深的雪无情吞噬。   天上传来陌生的话语,没有任何声音,仿佛文字直接印在了脑海中一样。   “艾尔莎,这是你应当付出的代价。你毁了这一切。”   “我不后悔。”少女抬起头。】   在少女的脸印入唐视线的那一刻,背后传来吸力,她仿佛是被重新拉回来显示世界,耳边传来剧烈的耳鸣声,嗡嗡作响。   “快睁开眼!”纳泽焦急的疏导,“你差点晕死过去!”   唐恍然,愣住,“我……可能有点困了吧。”   纳泽惊了数秒,“犯困?!你刚刚脸色发白,差点窒息而死!”   唐,“真的有这么严重?!”   她心中一阵后怕,正欲说点什么。   心灵平台却急传来阿撒兹勒的声音,“唐,有人来劫狱了!”   果然!   唐起身飞快地朝外跑,纳泽急忙跟在身后喊,“你要去哪里!?”   “真火之囚!”   真火之囚。   这绝对不是一个法术的名字,而是一座地牢的名字。   夜风烈烈,有人来劫狱,可绝对不是一个好兆头。   不得不承认,那帮人的动作实在是够快。唐还以为自己要等的久一点。   如刀似得明月下,真火之囚建立在真火神殿的下方,神殿高耸的尖塔似乎要一直插进明月里去,如两把交错的剑刃。   唐叶来到了真火之囚,地上已经散布着不少护卫的尸体。为了不引来周围无辜平民,卓尔坦给整个真火神殿布下了一层隔届。唐穿过隔届,如穿过了一层水雾。   神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战士。劫狱者有了一些小动作之后便藏起来了,正在等下一次袭击。   真火神官们跪倒在地,一个个紧张地向真火之神祈祷,希望真火之神能够重新回到泰恩海姆。而阿撒兹勒则立在尖塔塔顶,安静注视着这一切。   唐小心翼翼来到神庙后方,把引诱粉药剂洒在建筑物的周围,甚至还偷偷在隐蔽的角落布下八个尖锐的能量水晶,形成一个力量约束符阵,自带减缓度的效果。   “他们竟然还真的来了……”唐忍不住腹诽道。那群人竟然能擅自来到这里劫狱,摆明了就是要放弃正常的外交手段,直接采取敌对的态度。   速度极快,夜幕里出现了一道纤细的紫影。   影子缥缈闪过。风讯兵大叫了一声,有人!   声音刚出口,那个可怜的风讯兵就被轻易的肢解,四肢纷纷散落下来,如烂肉一样掉的满地都是。   众人大骇!   好恐怖的手段!   “嘻嘻~~”奇怪的笑声回荡在夜空里,又迅速消失不见了。   紧接着是第二个。   “那家伙又开始动攻击了!术士们!准备!”   一个个五颜六色的法术球砸到夜色里,又被黑夜吸收了去。那家伙实在是过于敏捷,以至于肉眼极难辨别看清。   终于,那个劫狱者肯停顿了两秒,唐也正是在这一瞬间看分明了那家伙的样子。   戴着一副眼镜,四肢又细又长,像是蜘蛛腿一样,度极快,手中拿着两把专门用来切割动物身体的解剖刀。   “死亡学者——塔瓦伦。”幸好在遇到棺礼那帮人之后,做了不少功课,唐现在脑海里迅速闪过这一名字。   难道专门负责炼金实验室的人竟然是行刑队之一的死亡学者?   敏捷系的卓越天才,若他敢自称为天下第二的盗贼,恐怕无人敢称第一。但这家伙早在数十年前就放弃盗贼这一职业,成为了一名炼金学者。   两把小解剖刀,擅长背刺和暗影袭击,最快能在五秒之内将一个成年人分尸,如果那家伙手中的刀换成神器,她相信,就算是神,他都能活生生解剖出来给人看。 第113章 火神的祈愿【十】   卓尔坦紧张的要死,劫狱的消息已经第一时间通知了防御护卫队和法师塔,将军那边也派出了人手。   如此强大的实力,如此敏捷的身手,以及如此残忍的手段……   他心有余悸,手中的长杖不停释放专门用来清理眩晕和迷惑效果的恢复术。只因为那个奇怪的家伙每隔几秒都会从偏僻古怪的角度,朝真火神殿砸来负面魔法。   “该死,那是个什么东西?!”卓尔坦扭头朝秩序维护骑士长维特问道。   维特目光紧盯着夜空中一闪而逝的黑影,恨声道,“不清楚,或许是血王座的人。”   “我们能判断对方的数量吗?”   “目前估算是至少五个人,一个人领头,其余四个应该为仆从。“   “至少得杀一个仆从!”卓尔坦语气颓败的吼道,“我们这里有这么多的人,这么充足的火光!”   常年的和平已经让不少士兵忘记如何正确作战。卓尔坦心神紊乱,他无数遍再想,不过只是一两起真火伤人而已,为何会演变成这种情况?   夜风烈烈,一抹光忽地闪烁了一下,维特的武器是一把碎齿巨斧——他管这把斧头叫做美神的眼泪,斧身重达一百五十公斤,把手上缠着一层又一层密尔棉纱,据说这种棉纱吸汗能力非常强,而且具有缓冲力量的作用。   巨斧在威尔的手中轻盈的像一片薄荷叶,他将巨斧轮了个圆,重重挥在半空。只听得一声刺耳的声响,一枚尖锐的淬毒薄刃被斧头拦住,贴着斧身,活生生擦出火花。   幸好维特敏锐地拦了下来,否则恐怕卓尔坦的脑袋就要落地了。   卓尔坦一阵后怕,后背冒出颗颗冷汗。   夜色里,对方怪笑了两声,好似在不屑。   卓尔坦气的直呕血。   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一阵巨响传来,整个大殿都在震动,殿顶的高塔轰然倒塌,灰尘四溅。   黑夜之中,一只巨大的长剑出现在半空中。这柄长剑显然是由无数元素凝聚而成,通体散着耀眼的光辉。长剑的柄上雕刻着蒙着面纱的女人图案。在长剑之后,是一只半透明的虚空之手。   但凡是学了点魔法常识的人都能认出来,这把长剑叫做“秩序守则”,属于元素能量武器,需要耗费巨大的魔法能量在驱动。秩序守则身寸出来的箭矢也全部都是能量凝聚的元素魔晶弹,身寸到目标物之后会如炸弹一样轰炸开来,造成爆炸和穿透效果。   人群开始躁动不安,卓尔坦不敢保证自己布下的结界能够隐瞒一切。如果这被泰恩海姆的民众知道,恐怕会引起巨大的恐慌。   长剑正对着真火神殿。   秩序守则曾在百年前专门用来攻打城市,属于大型杀器。而雕刻在长剑身上的女人,正是传说中的真理女神。   唐仰头看着这座巨大的长剑,仅仅只是刚才第一下,就毁了神殿的塔身。   阿撒兹勒落脚的地方被轰炸没了,他只好重新飘回地面。事实上,不仅仅是那些护卫,就连阿撒兹勒都愣住了。   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把这种老古董都搬出来了。   “真火之神在上!这已经可以算的上是国家入侵行为了!”简直是丧心病狂,而且这种大规模的出动,的确严重违反了外交准则。   即使他们只是一个独立小国,仍然也有尊严。   碎砖断瓦中,唐只觉得腰上一轻,被人抱了起来,找个偏僻的位置藏好。   “他们是想毁了泰恩海姆。”唐惊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他们毁不了,只能起到示威效果。”阿撒兹勒淡淡道,“秩序守则里填充的能量魔晶,只有五。这个数量显然没办法用来攻城。呐,看到当年的元素武器堕落如此,真教人欣慰~”   唐万分惊奇,像个好奇宝宝一样盯着阿撒兹勒看,眼里充满崇拜的神色。   对于阿撒兹勒这种活了无数年见证过神魔时代的家伙来说,他就像个博学的历史学家和百科全书。唐不曾体验过那个辉煌的纪年,但每次从他的只言片语里,都仿佛能窥见一个斑斓诡秘的世界。   阿撒兹勒只对着夜空牵起一丝鄙夷的微笑。   在魔法巅峰的时代,大型魔法能量元素武器数见不鲜,随随便便充能都能充个上千,只要一身寸,元素魔晶弹如漫天大雨瓢泼而至,瞬间将一座城市湮灭。   如今,在魔法堕落、骑士上升的年代,纵使那帮家伙搬来了“秩序守则”,“秩序守则”也成了一幅空架子。   那笑容里,也藏着一丝怅然若失。   “那他们为何还要耗费如此大的功夫,将秩序守则搬过来?”   “或许是为了引诱,”阿撒兹勒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好奇,“那个来劫狱的家伙,显然没打算认真劫狱。他一直在和守卫们玩捉迷藏。”   唐叶脑海里闪过了什么,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心中升腾而起。   难道他们的目的是火神?   很显然,死亡学者并不知道她和阿撒兹勒在这里,他们的目标一开始就不是恶魔,而是真火之焰。   巨大的机械轰鸣声传来,曾经毁掉了无数座城墙的秩序守则再次被动。长剑被拉开,随着天空中巨大的铭文符阵亮起,魔法能量迅速在长剑附近汇聚。   这一次,长剑的方向改变了。它不再对准神殿,而是忽然换了一个位置,箭矢的顶端正对着泰恩海姆国王居住的城堡!   温度越来越高,空气几乎沸腾,刺目的金色光球逐渐凝成一道笔直的长箭。   卓尔坦的隔离结界再也隐瞒不住,泰恩海姆的居民发出尖叫,纷纷从窗户探出脖子,朝天上看去。   被称为神之右眼、在圆桌议会排名第四的美丽女人——维康妮亚,像个受人瞩目的明星一样。她喜欢这种感觉——被人所仰望、畏惧。   通过特殊的法印石,维康妮亚对还再下面玩的不亦乐乎的塔瓦伦道,“别再耍弄那些可怜的人类了,你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早就过了午夜!”   “放心,距离天亮还早着呢!”塔瓦伦顺手切下了一个士兵的耳朵,直接放进嘴里咀嚼道,“我敢打赌,他一定马上就会出现!”   “那小子对人类有那么多好心肠?”维康妮亚完全不信。   如果不是有人试图通过那些侵染点找到他们的所在地,如果不是贝丽卡被抓信息可能泄露,维康妮亚可不愿意亲自带着大家伙露面。   “谁知道。但我们毁了这座城市,那小子一定会乖乖出来的!”塔瓦伦怪笑道,“你的秩序守则真不错,宝刀未老!”   “也不看看是谁的收藏品!”维康妮亚高傲道,“如果给我充足的魔法能量晶石,这片城市早已成了废墟!”   “你也下来玩玩吧,维康妮亚,这么久不活动身子骨,我觉得我的骨头都要僵硬了。哈哈,只有杀,只有清除,才能教我充满活力。瞧,刀切过骨头和肉,这样的触感,多么顺滑,真令人着迷!”   维康妮亚笑吟吟说了句“真是个疯子!”,手里的动作却没停下,操纵着长剑,蓄势待发,“你说我该给那小子多长时间?十分钟?五分钟?”   “我猜是五秒!”   “可我担心那个小子是个怂包,早就撇下泰恩海姆逃走了!”维康妮亚捂着嘴出清脆的笑声。   “那样岂不是更好?这座城市也毫无价值。”   “那可不一定,别忘了,探子告诉我们,这座城市新来了两个厉害的魔法师。”虽然是用不屑的语气说出来的,但维康妮亚的眼神却是充满敌意和戒备的色彩。   尸缝和棺礼办事不利,放跑了恶魔,弄丢了一个神裔。那个可怜的男孩差点被阿拉蒙罚去分水岭紧闭反思。那小子本来可以当上半个副队,独自率领一只行刑军团。   她可千万不能让自己也出笑话。   “好久没解剖过魔法师了啊~”塔瓦伦舔了舔唇角,“魔法师的身体都漂亮极了~!”   ……   唐看着箭矢即将成形,虽然王国城堡早已筑起了防护结界,能够吸收大部分的能量。但如果操纵长剑的家伙将剩下五击都对准了城堡的位置,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她抬眸看着阿撒兹勒黑夜里清冷的侧脸,露出询问的神色。   “按照和卓尔坦的协议,小小的帮助他也算是份内之事。”破天荒地,阿撒兹勒竟然决定出手相助。唐颇有点惊讶,她一直以为这家伙只会对搞破坏和做不公平交易感兴趣。   阿撒兹勒手指捏出一个瞬移法阵,带着唐瞬间来到国王城堡处。   “你要阻止秩序守则?”唐问他。   “为什么要阻止它?”阿撒兹勒很惊讶的反问。   唐蒙圈了,“可你刚才说……要帮助他,而且还跑到了这里来……”   阿撒兹勒点了点头,嘴角咧出一丝诡异的笑容,“阻止它,会让我们错过很多有意思的东西。况且,光凭秩序守则,恐怕毁不了我设下的屏障。”   他指了指身后的护盾,这层护盾拦在城堡前,元素爆炸箭矢会先身寸在护盾上,其次才能到达城堡位置。   唐瞬间明白了——这只恶魔果然就算是做好事都做的那么狡诈,恐怕阿撒兹勒也很想知道死亡学者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如果直接毁了他们的武器,那帮家伙绝对会立刻撤离,留不下任何有意义的信息了。   第二元素炮弹刚刚身寸而出。   维康妮亚忽然兴高采烈的大喊,“他出来了,他在那!!!”   夜空中,缓缓浮现出一道身影。   在潋滟的月光照耀下,弗朗西斯半透明的斑斓如纱羽的人鱼耳鳍暗自散着瑰丽的华光。   弗朗西斯试图把元素魔晶炮弹拦截下来,但炮弹的速度相当快,而且周边的能量波动相当剧烈,他只能勉强拆分出一小部分,就被后面追上来的死亡学者塔瓦伦缠上了。   弗朗西斯暗道不好,他必须拦截下那一元素魔晶炮弹。他明白,这两个人是陈红这自己来的,如果泰恩海姆的无辜群众和国王皇室因自己而死,他将永远在良心上过不去,也愧对母亲的心愿。   令人惊奇的一幕发生了。弗朗西斯本来以为一切都完了,可只见那炮弹即将落在城堡上方,却似乎被是一道无形的墙壁阻挡了一下,爆炸成无数璀璨的光芒,紧接着,一个漆黑的小点出现。那个小点就像是个无穷的黑洞,将元素能量一丝不少尽数吸收。   眼前的一幕深深震撼了维康妮亚的双眼,“有人用了吸收能量的装置!” 第114章 火神的祈愿【十一】   这对维康妮亚来说绝不是一个好消息。   对方竟然有帮手!   是谁?难道是那个抓走了贝丽卡的魔法师?   维康妮亚压抑着怒火,低声咆哮,“塔瓦伦!那个臭小子后面藏着人!或许是魔法师!”   塔瓦伦非常兴奋,“这正是我想要的!”   这一元素魔晶弹被成功拦截,弗朗西斯再次充满了斗志,对她大声叫道,“你们的目的是我!”   月色下,弗朗西斯的身影清清楚楚,无所遁形。   塔瓦伦就像是闪电一样,朝吸收能量的魔法装置点狂奔了过去。他自诩度极快,当他赶到的时候,却没有看见一个人,只有一层强大的防护盾。塔瓦伦气的用匕首快袭向护盾,护盾坚不可摧,甚至连一丝破裂的缝隙都没有。   调虎离山之计。   塔瓦伦猛然反应过来,通过法印石对维康妮亚高叫,“快注意你那边!他们早就离开了原地!”   维康妮亚一直将视线锁定在弗朗西斯身上,当她听到塔瓦伦的警告,吓了一跳。她忽然意识到身边的空气安静了几分,扭头一看,“秩序守则”的控制架旁边,站着一道漆黑的阴影。   她的眼睛眨了眨,阴影消失了。   维康妮亚迅速朝另一侧扭过头,再次捕捉到了那抹诡异的残影。   “该死!他们进到秩序守则里来了!”   维康妮亚离开秩序守则的控制室。这座控制室就建立在秩序守则的上方,通过魔法符阵来调节秩序守则的瞄准位置和发射。   情况和她想的一样,负责看守秩序守则外围的两名法师已经被击晕,倒在地上。维康妮亚心情糟糕的要死,立刻飞身离开秩序守则,现身到夜色中。   作为被称为神之右眼、大陆数一数二的预言师,维康妮亚最擅长的不是魔法,而是预判。   弗朗西斯就像是被猫玩弄的老鼠。他的每一个即将吟唱的魔法,都会被维康妮亚预判在脑海里,然后灵巧的避开。   双手紧紧握住权杖,弗朗西斯额头上满是汗水。维康妮亚戏耍了他一阵,想到那个神秘莫测的阴影,她脸色一沉,显得有点没耐心起来   “别做无用的挣扎了,弗朗西斯,我知道你是一个骄傲的人,但现在,可不是你逞强的时候。”   “就算我死,也不会让你们得逞。”弗朗西斯倔强的说道,不屈不挠地将法杖放在身前,双手紧握。   “愚蠢之极!”她毫不留情的怒骂,转守为攻!   这一转变,就不太妙了。弗朗西斯只能狼狈的躲闪着维康妮亚的攻击,转眼,整洁的长袍已经破破烂烂,身上都是被烧焦和冰霜元素冻住的痕迹。维康妮亚一直以自己对奥术力量精准的控制力而感到自豪,外加上神之右眼的招式预判能力,她一度战功累累,横扫沙场。即使是当年的神魔世代,也小有威名。   一丝魔法都没有浪费,亮白色的光球在维康妮亚掌心瞬间形成,暗自蓄力。   弗朗西斯徒劳地召唤着水之元素,在他的头顶升起一个巨大的冰霜之环,环内冒出一个个小的冰锥。没办法命中维康妮亚,弗朗西斯寄希望于以量取胜。   但这种僵持的情况坚持不了多久。   塔瓦伦正在光朝战场靠近,战势即将逆转。弗朗西斯暗自捏出了一把冷汗。如果一旦被这两人夹击,他逃脱的几率只会大大降低。   和那些活了不知多久的守卫相比,年龄尚不满百岁的他,实在是无力同时对抗两人。   弗朗西斯脑海迅速闪过一个念头:母亲曾告诫过他,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使用神之辉耀。   那是从血脉里继承的、来自母亲的力量,属于神的领域。   他的体内流淌着禁忌之血,一旦打开神之辉耀的闸门,将把自己处于一个极其危险的、面临力量崩溃、灵魂消散的局面。   为了泰恩海姆。   弗朗西斯吞下一口粘稠的血液,口腔中的铁锈气味提醒着他,这将是一场不公平的对战。   要么生,要么死。   为了真火之神,为了泰恩海姆,为了……母亲!   “我会复仇!”弗朗西斯以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遍,眉心,赫然出现了一个嫣红的红点,无数细纹从红点滋生,一点点爬满他的脸庞,顺着脖子朝四肢蔓延而去。   “阻止他!”维康妮亚冲赶过来的塔瓦伦说道。   果然是那小子,塔瓦伦心中冷笑。那小子身上蔓延的脉络,那股熟悉的气息,显然属于火之真神——格罗瑞娅。   维康妮亚手中的吞噬之球魔法吟唱已经即将结束,正欲集中力量,朝弗朗西斯直身寸而去!   忽地,眼前闪过一片蓝色阴影。   滞钝缓。   这个魔法是每个魔法师都会学习的基础魔法之一,相当不起眼,顶多只能让一只中小型魔兽缓十五秒左右。   紧接着,她想到了刚刚看到的那抹阴影。吞噬之球就在手中,她已经来不及分心了,而且也没把那个滞钝缓魔法放在心上,想也不想就将风元素环绕在身边,形成一圈防御罩。   但她犯了一个相当严重的错误。   维康妮亚正欲施放,胳膊传来一股阻力,她的动作竟然被放缓了!   不、不可能!   匪夷所思!   以她巅峰魔导士的实力,神法守卫的力量,一个小小的基础入门魔法根本影响不到她,更穿透不了她的法术防御结界。   可现在,她是实打实的收到了负面阻力,四肢就像是承受了千斤重!   她正在吟唱的魔法,也就是因为这一个小小的滞缓,而被中断了!   这就好比一个乡下的小孩子手拿一把小木剑,却把装备精良身穿附魔矮人金属钢盔甲的骑士给刺伤了一样,出乎意料。   中断吟唱会带来一定的反噬影响,维康妮亚胸口一阵闷痛,唇角狼狈地咳了些许血迹。   弗朗西斯有些错愕,他已经做好了应对维康妮亚攻击的准备,但预想中的魔法攻击并没有到来,甚至还白浪费了他给自己施加的加术。   维康妮亚立刻瞬间释放圣光信仰,清除身上的负面判定,可就在这个时候,下一道滞钝缓魔法又来了!   该死!   维康妮亚不再犹豫了,选择所有能够瞬且不需要吟唱的魔法,持续朝弗朗西斯靠近。   黑夜渐退,在黎明到来之际,真理炼金实验室会打开所有的侵染点通道,让实验室全部变异合成怪物放出来围攻泰恩海姆。那些怪物会不分敌我厮杀,她可不想被那些可怕怪物们缠住。   维康妮亚本能的借助神之右眼的力量,进入预判状态。在这个状态下,一切攻击她的敌人,无论藏在何处都会暴露在神之右眼里。   之间前方左侧,一道少女的身形出现在神之右眼的视线中。   很显然,这个少女用了相当高级的隐蔽魔法,怪不得之前他们一直没找到。   维康妮亚高喊:“她在那个钟塔上!塔瓦伦!你先别管弗朗西斯了,先去杀了那个魔法师!”   “哦,你总是使唤我来使唤我去!不就是个魔法师,也让你慌成了这幅样子。”塔瓦伦小小抱怨了一句,脚步一顿,转身换了方向。   就在这个时候,神出鬼没间,一道清澈妖异的男音从他身侧缓缓响了起来。   “你要去找谁?”   塔瓦伦浑身一震,想也不想,毫不犹豫捏碎鬼雾弹,墨绿的毒雾漫开的一瞬间,电光火石里,绕到说话者的背后,掏出一枚暗影之刃背刺而去。   这一串动作行云流水,相当漂亮。   如果换做其他人身上,恐怕早已沦为塔瓦伦手中被活生生毒杀解剖的可怜蛋儿。   可他的一刺,竟然刺了个空。   手腕被蓦地捏住,男音再度响起,“太慢了,我在这里。”   塔瓦伦喉咙里发出阴冷的怪笑,“呵呵,竟然有两个魔法师!那个释放护盾的魔法师就是你吧!”   手腕用了巧力,灵巧挣脱而出,塔瓦伦身子朝旁边一侧,另一只手绕过后背,对着声音出的位置弹出密密麻麻数百根淬毒细针。   这么密集的细针散出去,只要被其中一根击中,针上附着的毒素爆炸效果,会立刻让对方变成一堆烂肉。   塔瓦伦已经忍不住要露出成功的笑容了,可谁知,那个声音却犹如幽灵般再度响起,而且听起来相当悠闲。   “啧,这么细的细针,应该是矮人工匠师的杰作吧。”语气就好比在谈论一杯下午茶。   此时,毒雾已经消散出去,在月色下,塔瓦伦清地看到了对方的双眼。   诡异的竖瞳,暗沉的幽绿。   一个不详的词语浮现在他的脑海中——这是一只精英恶魔。   潜伏在泰恩海姆的根本不是魔法师,是恶魔!他们一开始就猜错了!   ……   呼————————   就在这滞钝迟缓魔法的间隙之中   唐迅速来到弗朗西斯身边,迅速打断了弗朗西斯的神之辉耀召唤,“别做疯狂的事!”   弗朗西斯扭过头,脸上的纹理像是红色细蛇一样,一条条扭动着,“你是谁?”接着眼神一变,“是你……”   “你还好吗?”唐一边快的问道,一边迅速释放最基础的魔法。   唐从来没有学过高级魔法,脑海里只记得最基本的术士技能。但,一个术士学徒来释放这些基础魔法,和一个继承了强大冰霜之心力量的人来释放这些魔法,效果显然天差地别。   哪怕一个小小的奥术飞弹,都堪比一个八阶高级的能量呼啸。   法师之间的对决,有时候更重要的,不是那些华丽的魔法招式,而是实打实的能量实力。   恰恰这些最基础的魔法,没有任何花哨的外观,不需要冗长繁杂的吟咏,是经过千百年无数卓越前辈的筛选和提炼,总结出的最实用最基础的东西。   维康妮亚气的只想呕血。   偏偏塔瓦伦还被什么东西缠住了,无法过来帮助自己。   她引以为豪的神之右眼,当然能预判出唐下一步要释放什么魔法,但偏偏那些魔法的真实伤害和实际效果,远她的判断,陷入完全被动的阶段。   更可恶的是,这个小女孩她竟然不停的砸附魔法印石!   乱七八糟的攻击增益效果和魔法符阵,令人头晕目眩。   当然,砸法印石一向是唐的习惯,她只是扔的比较顺手。   维康妮亚的作战经验相当丰富,唐暗衬自己如果用伤害类的魔法,只能拖住她一小会,只会对自己不利,可她并没有困住维康妮亚后就离开,相反,而是朝维康妮亚的方向缓缓靠近。   一个魔法师,最忌讳的就是拉近和敌人的距离。一旦被贴身,除非是相当厉害的近战大师,否则,只能是送死。这也是阿撒兹勒把塔瓦伦留给自己,让她去弗朗西斯那里的原因。   但唐叶现在做的这一切,明显有点出乎意料。   果然还是年轻的小孩子啊,莽莽撞撞,凭着了不起的魔法天赋,尝到了点甜头就乘胜追击,丝毫没有战术的头脑——维康妮亚心中暗想,嘴边浮现出一丝冷笑。   “镜像投影!”   刹那间,唐忽然吟唱了一句。   七八条影子从她身体内剥离出来,围成了一个圈。   “啧,老掉牙的招数也敢拿出来显摆,小女孩,还是让姐姐教教你!”维康妮亚目光快巡视,这种魔法,她太熟悉了。那些影子里,只有一条影子是真实的,其余都是幻术。只要把虚影打破就能解决。   可在她刚出手的一瞬间。   一重又一重的捆缚术向自己定了过来!   那种活生生被定住、魔法不停中断的感觉,简直比用刀砍她还难受。偏偏这个小女孩死活不动带有实质性伤害的攻击,专门用这种负面影响魔法恶心人。   论杀伤性的魔法技能,维康妮亚绝对要比唐控制的更加厉害。   可她还在等,等对方魔法耗尽的那一刻。   只要是魔法师,魔法能量总是有限的,不可能无限挥。但她明显不了解唐,作为一个身体素质可怕,哪怕被砍了十刀,只要没死还能复活的唐来说,魔法能量恢复和身体恢复一样简单。   “你到底是什么目的!你要做什么!”维康妮亚发怒了。   唐一脸无辜,“抱歉啊,我还在等人。”阿撒兹勒叫她困住维康妮亚就好,唐自认为自己完美又乖巧的照办了。而且,唐心里也清楚,一旦正式展开对决,在经验方面,维康妮亚是作战了数百年的老守卫,唐的魔法熟练度远不及她,丝毫没有优势   只有不给维康妮亚任何反抗的机会,才能确保压制的场面。猥琐打法,最为制胜。   维康妮亚脸色黑的像碳一样,“让我们来一场公平的对决!”   “没事,不用公平,你再忍忍,过会就好了。”唐面无表情的说道,手中还不忘继续扔停顿滞缓和束缚术。   维康妮亚可算明白她用镜像幻影是为了什么——十几道影子一起砸,一个滞缓魔法刚消失,下一个又砸过来,接着是束缚。   她的胳膊和手都快动不了了,不仅行动极为不方便,而且魔法也被不停的中断。   还有完没完啊!   卑鄙!   维康妮亚愤怒的想杀人!事实上,不光是维康妮亚,就连弗朗西斯都觉得唐有点可怕。   没见过这种不好好打架,专门定人玩的。 第115章 火神的祈愿【十二】   塔瓦伦和那只恶魔周旋着,他心中最坏的打算就是——拖到天明。   只要天一亮,浩浩荡荡的变异合成怪物大军就会围攻这座城市。届时,所有的后援也会到来。   只要到曙光来临那一刻,也正是他们胜利的这一刻,是泰恩海姆荡然无存、火神之光落入手心的那一刻。   是塔瓦伦他自己低估了——如果他们早就得知泰恩海姆有精英高级恶魔,绝不会只带着秩序守则就跑过来,起码至少还得带上专门捕杀恶魔的神器。   尽管恶魔的存在带来了巨大的风险和失败的可能,塔瓦伦却反而更加兴奋——百年后,这算是第一次和恶魔交手呢。他的心情激动又带着一些后怕:他并不能保证自己在全力以赴后再次全身而退,很可能战亡。   他完全捉摸不透眼前这只恶魔的想法,和恶魔对峙,当年贤者大师就告诉过他们——千万不要用常理来判断深渊里的恶魔。深渊的恶魔狡猾聪明,比人世间任何怪物都更要难缠,也更加难以对付。   每一个招式、每一次回击,都必须经过深思熟虑,容不得半点差错。对战斗的渴望令他浑身颤抖。   塔瓦伦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那只恶魔的攻击上,不敢多分出半点心。   阿撒兹勒望了眼即将变浅的天色,黑夜正在慢慢褪去。他忽地停止了这场无聊的博弈,直接出现在塔瓦伦身前。   感受到对方眼神和气息的骤然改变,塔瓦伦立刻紧张了起来,“来吧,让我看看你又要耍出什么花样!”   “太麻烦了。”阿撒兹勒平静的说道。   塔瓦伦精神高度紧张,双目死死盯着恶魔的每一个动作,“麻烦?”   并没有理睬对方的问题,漆黑的光芒包裹着阿撒兹勒的手臂。原本白皙、优美的手臂,暗黑的护甲从关节出生长了出来,以鳞片的形状覆盖住他的四肢。阿撒兹勒的胳膊肘和肩膀上甚至形成了尖锐的骨刺,看起来诡异而恐怖。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掌心朝上。手指头被迅速拉长了,每一根手指上都长出长长的指甲,锋锐如刀刃,手背被龙鳞覆盖,掌心内的血盆大口更加狰狞,一排利齿突出。   这种临时的恶魔形态,使得原本瘦削的他,身形更加修长诡魅。   漆黑的长发飘散在夜空中,那双幽绿的兽类竖瞳,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寒光,叫人不敢直视。   塔瓦伦倒吸了一口气,后背蹿起一股冰寒。   这家伙就是个十足的怪物!   可当他理解恶魔嘴里那句“太麻烦了”的意思时,已经晚了。   人类化的身躯,对深渊恶魔来说并不算方便。阿撒兹勒的武器就是他的利爪,掌心喷出的蜃毒之触犹如无数条蔓延的巨蟒,诡异的黑雾弥漫,连月亮都被笼罩住了,透不下一丝光,天地顿时暗沉了下来。   阿撒兹勒的身躯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弧度,整个人犹如一把出鞘的利剑。他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仿佛无处不在,又无处在,人眼根本难以分辨,顶多只能看到他消失后留下了一长串漆黑残影。   光是躲避这些蜃毒之触就占据了不少精力,塔瓦伦放弃了攻击,只能仓皇朝秩序守则的方向逃离。   塔瓦伦一边甩出高级迷雾弹和剧毒蜂刺逃开,一边转头看。   剧烈的能量波动,甚至差点将他从半空震落在地。   “该死!维康妮亚,快驾驭你的秩序守则!这家伙不是魔法师,是一只恶魔!”塔瓦伦气急败坏的大喊。   维康妮亚先是惊诧,继而无力的摇了摇头,“我被困住了!”   “你也会被困住?”塔瓦伦满脸不可思议,“你可是有神之右眼的预言师!”   “他们太怪了!”   “找出机会对准那只恶魔,否则你和我就都完了……”话音刚落,用来传讯的法印石被阿撒兹勒准确打落,碎成齑粉。   塔瓦伦勉强稳住身躯,被一只深渊恶魔缠住,可不是个好兆头。他焦急的放出讯息,第二批埋伏在城区的精英随从应该很快就能赶到。   听完了塔瓦伦的话,维康妮亚眼中一沉,握紧了双手,竟然生生冲破了唐设下的数十道禁锢术。   唐叶十分惊讶。   作为预言师,有一道禁忌术法,那就是噬血真谛——以牺牲一半生命为代价,强行脱离,瞬移到标记过的安全场所。   秩序守则正是她之前标记过的场所之一,能够瞬间到达。   在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任何一个预言师都不会轻易释放。   果然把人逼到份上,潜力总是无穷的。   强行冲破滞钝魔法的禁锢,也给维康妮亚带来了巨大的反噬,狂喷出一口血。   维康妮亚心中恨得要命,多少年没用过的保命大招,竟然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家伙用基础滞钝缓速术给逼出来了。   秩序守则里还剩下四发元素能量魔晶弹,这可是耗费了半条命换来的机会,维康妮亚依旧坚持,立刻将发身寸点瞄准到被塔瓦伦标记过的位置。   那个方向恰好就是阿撒兹勒所在的地方。   “快点,再快点啊!快点充能!”维康妮亚暗自祈祷,手心已经全是冷汗。   唐心神一凛,疯狂冲向秩序守则。   维康妮亚竟然直接在秩序守则四周设下了一道防御障,眼看已经充能结束,能量魔晶弹即将发射。   唐猛地高喊一声,“阿撒兹勒!”   脑海一灼,眼前忽然出现了白茫茫的景象。   【“这世间最美的花,长在哪里?”少女的声音轻轻问道。   “艾尔莎大人,最美丽的花就在我的眼前。”面容模糊不清的男子说道,声音清澈妖异。   “即使它沐浴着鲜血和死亡?”   “即使它遍布白骨,我最尊敬的、女神大人。拥有你是荣光,哪怕与毁灭相伴。”相当笃定的语气,隐隐含有压迫感。】   画面一闪而逝,等唐叶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的浑身忽然疯狂爆发出银白色的光芒。   已经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身躯了!完全是被力量驱动着,唐看见自己瞬间来到了秩序守则的外面,瞬间将掌心贴在了秩序守则坚不可摧的秩序守则上。   掌心相贴之处,不同的能量剧烈冲击着,秩序守则周围的护盾噼里啪啦如玻璃般破碎,庞大的圣器摇摇欲坠!   维康妮亚勉强抓住驾驶台,像是看鬼一样惊悚万分地看着唐叶。   但是已经晚了,魔晶弹发射而出!   刺目的光芒爆散开来。   天上被设置了结界,地面的人并不知道头顶激烈的战况。卓尔坦只知道,风讯兵带来消息,那些侵染点隐隐有复苏和扩大之势,恐怕又会有怪物潮出现。   他焦急地带着人手奔赴城外,只希望情况不要太糟。   就在这时,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响从半空中传来。卓尔坦惊恐地抬起头,只见天幕上方,一道诡异的亮光冲击开来。   巨大的能量冲击,甚至引起了空间的扭曲,让光线偏折,产生了混乱的旋涡。   亮光一瞬间出现,天空被照亮,紧接着,又缓缓恢复了黑暗。   好了,一切都结束了,维康妮亚瘫坐在原地,浑身都是汗水,刚刚她的心脏已经悬在了嗓子眼,数百年前,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严阵以待。幸运的是,她的魔弹终于成功发射了,想到这里,正想松出一口气。   却陡然怔住。   那个被塔瓦伦标记的恶魔正好端端漂浮在半空中,而他的旁边,塔瓦伦浑身盔甲都已破碎,血肉模糊,一双不甘的血红大眼正紧盯着自己,仿佛是在愤怒地质问。   瞄准的位置没错,魔晶弹爆炸的位置,却偏了。   本应该击中恶魔,却击中了塔瓦伦。她的确成功地发射了魔晶弹,但万万没想到的是,魔晶弹的轨道,竟然活生生被那个女孩给更改了!   塔瓦伦被轰炸地半死不活,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落在恶魔手里,如一块被人任意宰割的羔羊。   这一场景刺激到了维康妮亚,浑身的力量都在狂躁着,她险些红了眼睛,迅速继续给秩序守则充能。   拼了!   秩序守则摇晃的越来越厉害,甚至为了加快充能的速度,维康妮亚最大限度的用上了自己的精神力。   为了控制秩序守则,她已经赔上了半条命。现在不惜再赔上半条!   “杀了你们!罪恶的堕落者!”维康妮亚脸上浮现近乎癫狂的笑容,“决不能、决不能让那帮老家伙看我的笑话!”   充能只充到一半,过程便强行被中止。秩序守则剧烈颠簸了起来,身后传来巨响,似乎有什么东西坍塌。   维康妮亚瞪大眼。   这家伙在拆圣器!   没错,是直接拆!一点点的,用手拆!   唐就像是失去了意识一样,动作僵硬又机械,满脑子只有一件事:毁了它!   简直是疯了!作为百年前专门用来攻城的圣器,她竟然再一点一点的拆掉!完全用蛮力!   左半边已经只剩下架子,被生生拆下来的部件从半空陨落,要知道,整个能量发身寸弓足足有一艘军舰那么大!   维康妮亚已经彻底没办法理解这群人的行为。刚刚的一切,耗费了她大量的生命力和魔法,她认命的坐在地上,等待着对方给自己最后的裁决。   唐机械地拆着,那样子,像极了给一台精密的仪器分尸。直到有人从身后搂抱住她,冰凉的手贴在她的额头。   “停下来吧,已经不需要再做这些。”   唐叶僵硬的扭过脖子,瞳仁变成了白金色,无限扩散,“你是谁?”   阿撒兹勒微怔,幽绿的眸子微暗,“兰。你是谁?”   “艾尔莎。”   “你想做什么?”阿撒兹勒缓缓地问道。   “毁了它。”   “为什么?”   唐叶此刻的双眼呈现空洞的白金色,宛如一尊被抽离了灵魂的精致玩偶,双手机械地重复着拆卸的动作,一字一句呆板的说道,“内心的声音叫我这么做。”   过了数十秒,唐就像是即将濒死一样,张着嘴大口喘气,胸口剧烈起伏。   她的瞳孔渐渐恢复了原状,趴在他怀里,浑身都是汗。   阿撒兹勒眼神相当复杂,他清楚地知道唐身上发生的一切——随着她记忆一点点恢复、血脉一点点被释放出来,她身上的力量也越来越不稳定。 第116章 火神的祈愿【十三】   “阿撒兹勒…”恢复了意识的唐,颇为惊讶看着被拆的七零八落的秩序守则,发出感叹,“你怎么把它砍成这个样子了?”   阿撒兹勒低头看了她一眼,“这可不是我做的。”   唐扭头望向身边的弗朗西斯,弗朗西斯赶紧往后飞了几米远,拼命摇头。   部件七零八落,巨大的弓身已经开始崩坏,周围的小型护盾一个个跟着破裂,如同陨石般直砸向地面。再继续崩裂下去,恐怕会发生爆炸!   维康妮亚来不及惊慌失措,被猛地从控制台里甩了出来,迅速给自己加持了风元素的悬浮阵,勉强飘在半空中。   还能逃得掉吗?   如果塔瓦伦告诉她的消息是真的,那么她必死无疑!   秩序守则的充能核心紊乱,爆炸果然如期而至,就像是一朵巨大的烟花,嘭的一声,火浪四溅,剩下三发还没来得及发射的能量魔晶弹也跟着相继爆炸,形成一个个灿烂的白点。   狂风将这些紊乱的能量吹向了整座城市,泰恩海姆的火焰术士们纷纷召唤真火元素,在半空形成了一道巨大的火焰之盾。两股不同元素的力量冲撞在一起,形成惊人的闪电链条。   阿撒兹勒把她迅速揽进怀里,单手撑起一道透明的结界,冲击波砸在结界上,如水流般分开,只剩下一点点小的能量余波,却根本不足以伤害到结界内的人。   黑夜渐退,天,缓缓地亮了。   负责城市防御的塔楼上,一声嘹亮的号角声传来——攻城警报。随着这第一声号角声,一道又一道的号角此起彼伏,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维康妮亚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点血色。刚刚的爆炸,幸好她逃得快,否则早就被炸成了肉沫。   听到了号角声,维康妮亚立刻反应过来,后援军终于来了!   只见城外,那几个侵染点,大批大批黑压压的合成怪物如蝗虫潮一样涌出,疯狂冲向城内。   那些怪物丝毫不惧怕火焰墙,宛如飞蛾扑火般冲了上去,烧死大片,下一批就踩在它们的尸体上继续前进!   眼看数量越来越多,如蚂蚁般密密麻麻。真火术士的火焰墙根本维持不了多久。   弗朗西斯脸色铁青,浑身微微颤抖,身形一闪,朝城外闪电般冲去。   那帮人绝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泰恩海姆,不会轻易放过母亲。   维康妮亚正欲趁着爆炸带来的骚动和混乱离开,腰上却忽然一紧,心中一个天翻地覆间,就被带到了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人面前。   一股窒息般冰冷寒彻的恐惧感,如跗骨之蛆,蔓延了全身。   出于一个战斗预言师的本能,她的每一寸肌肤都紧绷了起来,汗毛直立,几乎不敢抬起头来!   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字——逃!可是她逃不了,这份恐惧感实在是太久远了,当年她也曾随着神圣军队讨伐深渊魔族,死在她手中的怪物不计其数,经过两百年的潜心学习,她甚至成功将圣物神之右眼和自己的身躯融为一体——神魔之战最危险的一次决战,她跟着阿拉蒙去刺杀深渊里的高等魔族黑暗附魔师奥美拉,那是她第一次接触狩猎级别的精英恶魔。   她很清楚自己面对的是什么,这种恐惧和压迫感分明昭示着,对方拥有领主级别的强大实力,很有可能是个活了长达数千年的老怪物。   维康妮亚不敢和对方直视,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停下!她留着还有用!”   在少女声音出现的一瞬间,窒息般的压迫感一刹那消失,甚至腰上的束缚也无影无踪。   如此好的时机,怎能不逃!?维康妮亚想都不想,立刻召唤风元素凝聚在脚下。   然而,还没来得及使用力量,体内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了一般,那该死的滞钝负面魔法又来了!   四肢异常沉重,甚至比之前还要缓慢,就像是有人用千斤坠绑在她的身子上往下拉扯,连血液的流动都如同被僵住,体内传来巨大的痛楚。   她宁愿对方用实打实的攻击性魔法,也不愿被这种负面效果困住——简直是生不如死。   维康妮亚艰难扭过头,看到了那个令她万分厌恶的魔法师小女孩。   “你是个人类!却和深渊的恶魔做交易!”维康妮亚愤怒不甘的吼道。一定是这样,在稚嫩的岁数里拥有如此不同寻常的奥术之力、不需要吟唱就随意释放魔法,还有那、令人匪夷所思的行为,维康妮亚十分笃定,这个小女孩,一定是以灵魂为代价和深渊里的恶魔签下了协议!   唐叶摊了摊手,咧嘴一笑,“交易也有多种做法,你想知道哪种?”   维康妮亚气的差点翻白眼,“丑陋而可鄙的人类!你的灵魂已经堕落了!”   “总好过你们这群把恶魔血来制作合成生物的家伙!”唐冷冷回应,“不过我并不会杀你。追踪法阵最后一个准确的地点名词尚且待定。我们本来打算将那群合成生物返送回它们的巢穴,但是刚才,我改变主意了,我决定将它们作为一份礼物,送到你们的总部。”   望着少女脸上甜美乖巧的笑容,维康妮亚脸色大变。这个小女孩竟然拥有如此恶毒的心思,如果那批进攻的合成生物被传送回去,整个真理花园都会被毁于一旦!   “堕落的灵魂!你们是怪物,一群怪物!”   “有兴趣听一个故事吗?”阿撒兹勒轻轻开口。   唐叶迟疑地瞟了一他一眼,“该不会又和一个宝物相关?”   “没错。深渊七大领主之一蛇身女王,她用自己褪下的鳞片制作了一把蛇形杖,这柄杖最妙的地方,在于杖顶蛇头部的两颗眼睛,是淬炼了数百条处子灵魂的能量结晶。传闻只有最纯洁的灵魂才能看到未来,于是,这柄预言之杖就诞生了。很可惜,在战争中,预言之杖遗失,连它的结晶也七零八落,上一次在蛇身女王宫殿时,女王还颇为惋惜,没想到,原来它的部件自己送上了门来。”阿撒兹勒不紧不慢的说道,幽沉的绿眸淡淡看着前方被困住的女子。   维康妮亚爆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不,不可能,我是神之右眼!这是神的眼睛!不可能是这样!”   “啧,真可惜,那并不是神之眼,而是一颗浸润了无数血液的魔晶啊。融合过久,性情也会变得暴戾弑杀,心脏被一点点染黑哦。”唇边牵起一抹好看的微笑,阿撒兹勒徐徐来到她身侧,修长白皙的手指扣在她的双眼上,低声吐出极为危险的话语,一字一句道,“拿了深渊的,总要还回来。”   维康妮亚心中暗惊,蓦地,眼部传来剧烈的刺痛感,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她疯狂的发出尖叫,不停哭喊着。阿撒兹勒在空中绘制了一个漆黑的图腾,图腾烙向维康妮亚的胸口,维康妮亚就停止了挣扎,像个牵线木偶一样,一动也不动,乖乖说出一串复杂的地点。   唐很自觉地将视线转向一边。虽然说她早就知道这家伙丧心病狂起来相当恐怖,但还是猝不及防被他掌心的两颗眼珠子吓到了。   维康妮亚空洞的眼眶里流下一连串血泪,“杀了我!杀了我!”   阿撒兹勒很礼貌地开口,“对于一个美丽的女士而言,这种行为过于残忍,请允许我拒绝。”   维康妮亚:“你们这群恶魔!虚伪的恶魔!”   阿撒兹勒直接把她关进虚空之笼里,不再理睬她,带着唐传送到城外的交战地点。   护卫们惊慌失措,那些合成怪物杀伤力极其巨大,到处都是破碎的肢体、粘稠的血迹,视线之中,只剩下杀戮。   空气里传来被火焰烧焦的肉的味道,令人作呕。阿撒兹勒漠然无视身边咆哮的合成兽,一步步朝侵染点走去。   那些合成兽疯狂涌向他,却在即将扑到他身上时,又诡异的四下逃散了,好似看见了极其恐怖的生物。很快,阿撒兹勒身边就空出了一小片场地,低级的合成兽逃的干干净净。   “你想要把地点名词直接写成他们的居住处?”阿撒兹勒布下强大的追踪传送魔法,回过头来认真问道。   “也让他们尝尝自己的恶果,这样才公平。”唐抱着胳膊。   阿撒兹勒忽然笑了起来,漆黑的长发形成一道可感的阴影,“他们应该很快就能查出我们的具体位置,泰恩海姆也并非久留之地。既然如此,就让他们好好忙一阵子。”   漆黑的长袍无风自动,巨大的符阵散发出暗红色的诡异光芒,周围的护卫受到了惊吓,纷纷疑惑地朝这边看过来。   光芒大盛,一道诡异的六芒星图腾冲天而起,一直上升道云层中央,与此同时,巨大的吸力从符阵中心传了出来,所有的合成兽都被吸到符阵中。   有阿撒兹勒自己的黑龙恶魔血作为引,恶魔血之间的共鸣,没有任何一只合成兽敢脱逃。   暗红色的光芒散开,一股旋涡在刹那间出现,又在刹那间消失。就是这短短几秒之内,符阵内的合成兽都消失了个一干二净,被传送了出去。   很快,城外只剩下聊聊十几只遗漏的合成兽。   弗朗西斯吃惊地望着战场,刚刚他还整做好了架势,要进行击杀。结果,被他瞄准的合成怪物竟然一刹那间就没了。他好奇的扭过头去,只看到了一层符文的影子,以及符文法阵上悬浮的那两人。   “他们还会来的。但短时间内不会轻易再有动作。”唐望着眼前的一切,侧目瞥了一眼跑过来的弗朗西斯,对他说道,“他们的目的是你吧?”   弗朗西斯浑身一震,苦笑着摇了摇头,犹犹豫豫才开口,“准确的说,并不是。”   “我们或许很快就会离开,下一次,希望你能好好保护这座城市。”既然他死活不说,唐也懒得问了。浑身都是灰,她现在超级想拖着阿撒兹勒去泡个温泉。   弗朗西斯目送两人的背影,从怀中抽出那根破损的漆黑羽毛,反复看了又看。   他握紧双拳,追了上去,“等等!”   两人脚步一停。   弗朗西斯气喘吁吁拦在他们身前,目光直直盯着他们,“绯色之月的邀约,是你们给我的,对吧。”   唐疑惑地瞥了一眼阿撒兹勒,谁知道这家伙竟然点了点头。   “我已经看到了你们的实力,你开条件吧,我需要你们的…”弗朗西斯憋红了脸,显然,他并不愿意低头求人,但此时,这是他唯一的选择,吞吞吐吐道,“请你们帮助我。”   阿撒兹勒转过身来,很有礼貌的微笑了,“啧,那实在是太巧了,谁让你这么幸运,遇到了我这个热心的商人呢?我们十分愿意为你效劳。” 第117章 火神的祈愿【十四】   每当阿撒兹勒开始做交易的时候,唐就觉得不会有好事发生。   弗朗西斯似乎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面覆冷霜拒人千里之外的家伙,竟然如此好说话。   这一刻,他的内心不知是喜是忧,看了阿撒兹勒好半天,才说道,“当月亮升起之时,我会在城南第三座瞭望塔下等你们。”   “真火会指引最终的方向,就让我们按照这一约定来。”阿撒兹勒点了点头。   唐注意到了,阿撒兹勒对这座城市有相当强烈的偏执。他表现的过于专注,她更是明白,他这么做是为了自己。   直到弗朗西斯走远,唐叶一咬唇,壮着胆子,忽然伸手,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被忽然这么一撞一抱,阿撒兹勒身体立刻僵的跟石头一样,绷直了后背,大脑一片空白   此刻,这只精通于交易、阴谋、欺骗的恶魔,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腰被搂住了!!!   算不上最脆弱、但也是极其敏感的位置,阿撒兹勒卸掉骨状盔甲,唐似乎是嫌隔着斗篷麻烦,所以直接掀开了他的外衣。   “唐?”阿撒兹勒低下头,看着趴在自己身上像个小野兽一样的家伙。   唐闷闷的开口,声音细弱蚊蚋,“那个……谢谢。”   “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可爱的小姐。”阿撒兹勒看起来客气极了,但怎么也掩饰不了眼角里的笑意。   唐很紧张,她也不太清楚在这种场合下直接搂住杀气还没收的恶魔会如何。阿撒兹勒手臂发力,下意识就想把她抱进怀里。   但她已经不再像之前那么娇小,大概由于每天吃的很好,力量觉醒,身子如雨后的春笋般往上嗖嗖直长。   “我已经长高了很多了!”唐很别扭的蜷缩着,姿势十分不舒服。   阿撒兹勒很是不舍的松开她的胳膊和腿,一直到她的脚踩到地面上才松开手。   “是啊,你都长高了”,阿撒兹勒有些叹惋的说道,“以前的你像只小安哥拉地穴甲虫一样,轻轻用力就抱起来了。”   唐叶两眼喷火,本来酝酿的好好的气氛,结果被这家伙成功破坏。什么叫做安哥拉地穴甲虫啊!那种口器里钻出七八根触手的生物!就算要形容,也应该把她形容成可爱美丽温柔大方的小萝莉啊!怒摔!   阿撒兹勒看着她这幅气鼓鼓的模样,笑眯眯的说,“我们还有一下午可以放松的时间,你想去哪里?”   唐十分郁闷的说道,“一下午根本不够!”她嫌弃了拉扯着自己脏兮兮布满血浆和不明脏物的长袍,“要是能泡个澡就好了,比如温泉就不错,天知道我现在多想好好休息几天。”   “说起温泉,人界的温泉恐怕远远比不上深渊。在深渊东部靠近一处火山的地方,有万年魔髓流淌,能润肤养颜,景致也很好。”   “真的吗?”唐叶立刻双眼放光。但兴奋仅仅只维持了一小会儿,又接着皱眉,“但我记得你并不能在深渊停留太久。”   “几天也是可以的。”   等这股兴奋劲过了,唐叶才开始感到头晕目眩,非常的疲倦。被艾尔莎附体,消耗了极其多的能量,之前由于精神高度紧张一直处于紧绷状态,所以没觉得有什么,现在终于回归了平静,那股疲倦就像是浪潮一样袭来。   唐也懒得再和阿撒兹勒说话了,闭着眼往他怀里一靠。   阿撒兹勒颇为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只勾了勾唇角,悄然把她搂紧,悬浮起来,朝前一小段距离一小段距离传送。   本来只打算闭目养神,可唐有个毛病——就是闭着眼睛的时候脑袋里很容易想事情,这一想,就想到了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人鱼,以及真火。   为什么真理花园的人要抓弗朗西斯?难道弗朗西斯和真火有关?可他明明只是一条鱼啊!   阿撒兹勒那家伙挖了一个守卫的眼睛,另一个塔瓦伦又被元素魔晶炮弹炸的半死不活,如果这个消息传到阿拉蒙那里去了,他们一定会开展更加疯狂的报复。   他们明明闯了如此弥天大祸,被神廷下达通缉令在全大陆范围内追杀,可偏偏阿撒兹勒表现的那么淡定,就像个没事人一样。   就算躲在泰恩海姆也不是长久之计。唐现在真是一头雾水,难道真火之神会是一切的突破点?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经彻底站在了神廷和整个大陆主流信仰的对立面上,可是那个时不时出现的艾尔莎又是什么身份…   脑海里,艾尔莎这个名字越来越模模糊糊,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阿撒兹勒颇有点佩服起唐来。除了床等一系列常规的地方意外,这个小姑娘不仅能在马车上睡着,还能歪靠着他怀里睡着,毫无戒备。   他低头看了她一会儿。   幼年时期的恶魔由于身体无法承受过多深渊力量消耗,极喜爱睡觉。   他已经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真正入睡。自觉醒了恶魔力量以来,酣畅大睡,似乎只在恢复记忆之前存在过。   睡着的唐就像一只毫无戒备的恶魔小幼崽。   阿撒兹勒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她的脸,软嘟嘟的,轻轻在她的脸蛋上留下一个小窝,小窝又迅速弹回,恢复原状。这样反复了好几次,唐不耐烦的挥了一下手,砸吧一下嘴,脸换了个方向继续睡着了。   当她在睡着的时候,额心隐隐浮现出银白色的纹路。   她梦到了什么?他曾从她的口中模模糊糊听到过那个名字——艾尔莎。   但她却从未主动告诉过他详情,正如他从未向她坦露过自己的过去。阿撒兹勒有些不安,甚至有一种会随时失去她的预感,一股烦躁感弥漫上心间,浑身罩上冰冷的气息。   他们前脚刚回到府邸,后脚真火祭祀卓尔坦就找上了门,手里还拿着一张盖着火漆的精致请帖。   卓尔坦满是惊讶的看着忽然就出现在门口的两人,事实上,他还正打算举起手敲门,胳膊刚抬起来,就僵在了原地。   “先生,您…”话说到半截,阿撒兹勒轻轻一抬手。   卓尔坦感到有一股风从嘴巴里灌了进去,接着,声音被堵在了嗓子眼。   阿撒兹勒低头看了眼熟睡的唐,用手指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如魅影般闪进屋内。   在对方进入房间之后,卓尔坦浑身突然升起一股惧意,他举步不敢再向前,因为这整栋房子,似乎都随着主人的回来,而染上了一层黑沉的死寂之色。   卓尔坦双手都在发颤,暗自轻声念了几遍“真火之焰,燃而不殆”后,心情才稍微平复了下来。   看来对方的心情并不好,卓尔坦自讨了个没趣,犹豫要不要改个时间再登门拜访,谁知就在他打算离开的时候,背后传来吱呀一声响动,门开了,凯尔西纳泽冲他道,“欢迎光临寒舍。”   卓尔坦眨了眨眼,仔细盯着离自己不到半米远的年轻俊美男子。男子腰间斜挎着一柄长剑,衣饰精美,连皮坎看起来都很昂贵。   “请问…您认识那两个魔法师大人吗?我想来拜访他们。”卓尔坦尴尬地问道。   “恐怕不仅仅是认识,准确的说,是那家伙的侍从。这里是椅子,请坐。”凯尔西纳泽颇为冷淡的说道,让他进入屋子里,顺便给他倒了一杯刚沏的红茶。   很明显,阿撒兹勒的心情不太好。虽然阿撒兹勒什么话都没说,可刚才他进门的时候,空气徒然下降了好几度,一屋子的人都意识到了这点,但没人敢去问。   都说魔法师脾气古怪,看来果然如此啊。卓尔坦内心暗自感慨,如果他们都能信仰真火之焰,接受真火的淬炼,就不会这么古怪。   他很有礼貌的把请帖递给陌生青年,“鄙人是泰恩海姆的真火祭祀,名为卓尔坦。感谢贵主人出手相援,无私帮助泰恩海姆脱离攻城灾难,所以特地想邀请贵主人参加庆祝的宴会。”卓尔坦一边开口一边思虑,当初和那个魔法师做交易,对方答应他找出真相,但并没有谈报酬这一事,现在那个魔法师帮了这么大的忙,也许会狮子大开口,趁机要价。   可不管怎么说,对方都是恩人,拯救了神火危及。就算要价高,也情有可原。   到时候该拿多少黄金出来呢?   凯尔西纳泽忍不住嗤笑,无私帮助?他跟在那只恶魔身边也有一段时间了,可从来没见过这帮家伙无私帮助过谁。但他并不厌恶阿撒兹勒,也一点都不反感这种交易的做法。   比起伪君子,他更钦佩阿撒兹勒这种光明正大把交易摆出来的行为,对阿撒兹勒更有几分敬意。   “大人,您的请帖我一定会转交给我的主人。请您放心。”   “啊,既然如此,就多谢了。”   ……   唐一直从上午睡到了黄昏时分,最后被饿醒。   腿上传来酸酸麻麻的诡异触感,她往下一看,吓得几乎跳起来。   阿撒兹勒竟然就坐在床头!   不,其实这也没什么,可让她心惊胆战的是,他他他又在抱着她的腿啃啊!   唐紧绷着身体,脑海中电光火石闪过许多画面。   难道是因为最近事情太多一直没有时间亲昵,所以他是想要索取更多了吗?   可是,看他脸上的表情和浑身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也并不太像。   唐脑海里一片杂乱,有些紧张,警钟大作——他现在的状况,很危险,相当危险。   但起码,她能确认这一件事:事出反常,顺毛为上。   唐迫使自己缓缓放松身体,小心翼翼抽开了腿。她这么一动,阿撒兹勒果然立刻抬起了头,幽沉的绿眸静静看向她。   半晌,他继续低下头,挑开她的长裙,覆唇而上。   “阿撒兹勒……”   阿撒兹勒很认真的抬起头,“叫我兰。”   唐暗自一惊。   警报,警报,警报!   这语气不太对!   唐纠结了一会,鼓起勇气开口,“阿撒兹勒,你…生气了?”   阿撒兹勒的动作停顿了数秒,抬眸看她,平静开口,“我怎么会生气,嗯?”   如果没生气,是不是证明她想多了?唐暗自微喜,起身就要去搂住他。   谁知这家伙身子微微一侧,手掌用力,不仅躲开了她,还把她给按回去了。   绝对不正常!这家伙闹起别扭来很要人命啊!卧槽比磨人的小妖精还恐怖啊!她紧张的无以复加,琢磨着,她不过是睡了一个午觉而已,这家伙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古怪…   如果能有本《饲养恶魔指南》就好了,她真的搞不懂啊。   就在她即将放弃沟通打算安静躺着充当尸体的时候,一声轻轻的叹息传来,“你曾说我们的距离不应该更远,但,你打算什么时候才将一切都告诉我呢?”   唐立刻浑身一个激灵。她就知道,他一定会有忍不住问起的那一天,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而且还直接炸毛了。   唐很小心翼翼地开口,“你是说,艾尔莎的事情吗?”   “不仅仅是她。”阿撒兹勒张口衔住她大腿侧的一块肉,轻微用力,“说出来。你知道的,我有太多种方式来彻底了解你,但我愿意让你亲自开口。”   唐怒火中来。   好啊,关于他自己的事情,他总是对她瞒着骗着,现在反而来质问她?   唐气的恨不得咬他一口,“那也要有个前提,恶魔最喜爱的方式难道不是交易吗?既然你想知道,就让我们来公平交易。”   阿撒兹勒一怔,万万没想到小公举会如此回答,微微一笑,冷峻的面容在床幔的遮挡下,诡异又模糊。她听到他的声音清澈且带着几分戏谑地传来,“如果你愿意的话,你想要什么”   “当然是多了解你一点!你的背景,你的过去,你曾做过的每一件事,你的那些令人难以捉摸的想法,这些,我都想知道。”   “恐怕你不会喜欢恶魔的故事。”阿撒兹勒眼眸微垂,轻轻吻着她的腿腹,“那些,并不适合讲给一个人类来听。” 第118章 火神的祈愿【十五】   “为什么不?”唐很挑衅的努了努嘴。   说出来恐怕要吓死你,宝宝看过的暗黑故事比你吃的盐还多!   比如触手XX(哔哔消音),地下道的美人鱼…咳咳,是不是暴露了什么。唐赶紧晃了晃脑袋,把某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清空。   她自认为做好了心理准备,双眼特亮,跟狼一样,闪闪发光。   既然要她开口,怎么着也得从他嘴里掏点东西出来。每次这么偷偷摸摸到处问影魔他们也不是个法子。   阿撒兹勒抬起身,温柔捻起她一缕银灰的长发,细语轻喃道,“你这么坚持,那我们来一条一条的交换。这种事情,是不是当尊崇一下女士优先的礼仪?”   用小腿勾着他的腰,借力坐了起来,一手撑在他冰凉的胸膛上,唐无畏地看向他,“现在可是新教变革的时代,这种僵硬的礼节我们就不必恪守了。我相信,深渊里应当没这么多礼法。”   阿撒兹勒敛眸,眼神定定黏在她因为勾腿而无意露出的白皙皮肤上。   唐心脏突地一跳。   每当他忽然沉默的时候,她就有一种场面即将要失控的预感。   卧槽绝对不能怂!   正所谓,敌进我退,敌退我打,敌跑我追。   硬着头皮赶紧把裙子拉扯了下来,却未料到,一只手忽地横来,拎开她的手腕,从脊梁柱一路点火,最后托住她的臀,往前一拉,抱紧。   挺好,贴的十分标准,严丝密合。   阿撒兹勒眼尾一挑,“既然如此,就恭敬不如从命。”说罢,牢牢盯着她,一直盯到唐觉得十分不好意思了别开脸,才淡淡的说,“问吧。”   成功了成功了!这只老恶魔妥协了!!!!!   可喜可贺!   唐阴测测开口,“我想了解身为狩猎的你。”   “那只是称号,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阿撒兹勒一语带过。   唐丝毫不退让,“从界门看守者到成为狩猎,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阿撒兹勒瞳孔微缩,“看来你不问出什么,是不肯罢休了。”   唐反唇相讥,“我等这种时候已经等了太久。秘密让你变得迷人,也变得危险。”   “危险?”阿撒兹勒微扬起声调,轻笑,摩挲着她的腰背,似爱不释手,“真相才是最危险的东西。小公主,我已经一千岁了,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但清醒的岁月至少也有数百年,我见过太多危险的东西,也见过太多好奇的人。你从未在深渊生活,所以你并不了解深渊。并不是所有恶魔一开始就是精英,在成为界门守护者和狩猎之前,我不过只是一条黑龙,一个仆从。”   唐惊诧地看向他,“你以前当过仆从?”   “没有恶魔天生就是狩猎,西南高地的血腥伯爵,极喜爱吃幼年孩子腰上的肉,就是这里。”阿撒兹勒顺手一捏,暗哑着声音开口,语调里充满了蛊惑的意味,“这里汁多柔嫩,富有弹性。我的第一份工作就是猎捕他们,宰杀,知道怎样才能最快把血液放干净吗?你听过那些绝望的哭声吗?人们抱怨帝国的军阀领主是地狱,不,他们没有见过真正的地狱。这样的故事数不胜数,每一只恶魔都觊觎我的龙血,但他们从未成功过,活下来的是我。这双手里挣扎着的灵魂成千上万,你要一个个来听吗?”   唐浑身一僵,脖子到尾椎都冷的彻底,就差没开始哆嗦。   喵喵喵?这和她想的不一样啊!   阿撒兹勒微微勾起唇角,“怎么,害怕了?”   “当,当然不是!我怎么会害怕这些?你也太小瞧我了。”   “不过那都不是重要的东西,小知更鸟。”他漫不经心说道,继而语气一转,“我倒是,对你很好奇。”   原来这家伙丧心病狂的性格是从小养成的,虽然说从影魔那里,她已经多多少少了解到了他的凶险程度,但此刻听他亲自说出口,心境全然不同。   并非恐惧害怕。   简简单单的震惊。世界上最后一只黑龙,她几乎能想象,在那个暗无天日的深渊,为了能从高级恶魔的口中活下来,他给自己杀出了一条血路,双手染满鲜血。   就是这样一双手,现在,正温柔的抱着她,力度控制的刚刚好。   显然他并不太愿意再细讲下去,“该你了,唐。”手一抬她的腰,搂紧,近身冷冷逼问她,“告诉我,你是谁?”   “唐。兰诺帝国的小公主,原名叫艾莎,就是这样。”唐忍住不去颤抖,耸耸肩装作随意轻松的模样。   阿撒兹勒很富有侵略性的眯起眼,“仅仅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她壮着胆子说。   幽暗的绿眸倒映着她的面容,紧紧盯着她的脸,仿佛要透过这具身躯,一直挖掘出她的灵魂。   “别试图欺骗我,唐。如果我想知道,”他优雅客气且礼貌十足的说,“套取一位人类女士的秘密,非常容易,亲爱的唐、小、姐。”   被这样的眼神看的有点毛骨悚然,更何况他的语气和气势,她知道,玩起心智,她不是他的对手,只好无奈的承认,“我发誓,我绝非故意隐瞒,我只是担心我说说的太离奇令你难以相信,所以才一直没有提起。”   他一言未发,可浑身凌冽的气势表明了他寸步不让。   唐认命地坦白道,“也许你根本不相信,在这个世界之外,还有另一个世界,另一种文明。在那个文明里,没有魔法,也没有其他的智慧生物,没有神,也没有魔族,只存在人类这一种智慧种族。在那个世界,魔法都是天方夜谭,相反,工业文明极度发达。他们离不开电力,正如同这里的居民离不开奥术,那正是我的故乡。”   “不同平行世界之间有不可触犯的规则作为结界,你是如何来到这里?”阿撒兹勒一怔。   唐抓了抓头发,一边小心翼翼观察着对方的表情,一边挑选着语言说道,“我不清楚。但我知道,我并非艾莎,只是意外在她的身体内醒了过来。”   “灵魂壁垒法则?”阿撒兹勒皱眉,唐所说的一切,虽然令他相当震惊,但,也并非毫无由头。   唐疑惑道,“灵魂壁垒法则是什么?”   “在上古时代,死灵魔法师会召唤不同的魂魄灌输到不同的肉体里,导致世界一度混乱。于是众神创造了灵魂壁垒法则,宿主只能接纳自己的灵魂。”   “那意思是说…艾莎的宿体能接纳我,是因为我就是她?”唐根本不信,“这并非是来自一个发了高烧的人的胡言乱语,我也并不担心会被当做女巫抓起来烧死,我确信,我不是她,我叫唐。”   阿撒兹勒勾了勾唇,“当然,你是唐,不是那个小公主。否则,你怎么会选择和恶魔待在一起?况且,并不是每一个深居宫中的小公主,都会疯狂寻找关于精灵和时空魔法的东西。”   唐一阵后怕,“你、早就知道了?”   “一开始我只以为是你一时兴起,可现在——”阿撒兹勒浑身染上一层冷意,意味深长的说道,“你想离开这里?回到真正的家乡?”   “唔…”唐开始打哈哈。   腰间微微一紧,他的胳膊加大了力气,逼得她不得不抬起头,四目相对。   “其实。。”唐只好硬着头皮,万分忐忑的开口,“最开始的确是想离开…”   阿撒兹勒冷嗤了一声,拖着懒洋洋的音调,“啧,真教人伤心。”   唐白了他一眼,“后来遇到了你,我才有了别的想法。”   阿撒兹勒眯着眼看她,脸上写满了我好生气快来哄我八个大字。   唐一掐大腿,她差点忘了,刚开始认识的时候这家伙就是个成天嫌弃脸的冷面死傲娇啊!!!   但她心里也明白,这只恶魔对她的纵容程度已经远远超过这世间任何人,比任何一个她见过的骑士都要体贴上百倍。至少,在这个流行家族联姻、女人只是附属品的年代,不可能出现男人主动侍奉女人、甘愿下厨的场景,更何况是他这么一只高傲清贵,狩猎级别的大恶魔。   如果没有他,她根本没办法在这个变异怪物、非人族变态和疯子环绕的世界独自生存,或许早已嫁给了那个五十多岁的糟糕君主,成为高墙内永远无法离开的一员,每日跪在神像前可怜的祈祷。   “这么说,这还是我的荣幸。”阿撒兹勒薄唇微抿。   “可后来,事情超出了我的意料,已经不仅仅是离开与否的问题了。自从有了这颗心脏之后,我总是梦见一个奇怪的女人。她叫做艾尔莎,可我并不知道她是谁,一切都在滑向未知,我也会胆怯,也会害怕,可当我知道你在的时候,内心却是充满了力量。阿撒兹勒。”唐极为认真的说道。   幽沉的绿眸藏着晦暗难明的神色,目不转睛看着她。一直以来,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被应验了。脑海间闪过一系列念想,最终,还是因为舍不得,不愿意对她下手。   她想回到哪里去呢?一想到她要去往一个他无法想象的未知世界,内心就有一种烦躁感,嘶吼着去毁掉一切。   手臂忽然用力,唐低呼一声,发现自己被搂紧一个格外热切的怀中。   几乎喘不过气来。   “忘了那里吧。”下巴抵着少女的发际,阿撒兹勒用平静的语调轻轻说道。   只有那后背肆意钻出的蜃毒之雾昭示了主人内心的不平静。   唐叶明亮的眼眸闪烁着,忍不住红了眼睛,“在这个世界上,一切都是陌生的,和我同行的人一直都是你,阿撒兹勒。”   “有你在的地方都会有我,恶魔从不食言。”阿撒兹勒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极了大型魔兽安抚自己的小幼崽。   唐征征的看着他,半晌,忽然笑了出来,这笑容如此灿烂动人。“我信任你”说完吻在他的唇上。   唇齿间勾着银丝,细细研磨,吮吸着甘甜的气息,靡靡又华艳。   那双冰凉的薄唇,已如刀刻进她心中。   阿撒兹勒眼尾一挑——小安哥拉甲虫竟然主动亲了。   虽然的确很想加深这个吻,顺便再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可是门被敲响了,影魔壮着胆子小心翼翼来通知晚上的行程安排。   我仿佛是见了鬼。   影魔的内心简直遭受了一万点暴击。怪不得纳泽死活不肯来送请柬。太欺负人了。   特喵的,这俩人一回家就亲在一块,还要不要人活了!难道不知道他还是个可怜的单身狗吗?而且说好的帮他找他男票呢?虽然在偌大的人世间找一个人的确很难,但,每天看着别人秀恩爱,好凄惨啊。   悲叹一声,影魔弱弱的抱紧了怀里的小粉鸡。   阿撒兹勒慢悠悠回过头看着门口一脸悲愤的影魔,“是什么事?”   “真火祭祀送来了请帖。”影魔抱着小粉鸡难过的说道,“他想邀请你去参加晚宴。”   “很不凑巧,我已经有约了呐。”一弹指,请帖燃烧成了粉末,“告诉他,我将去拜访另一个人,另一个,可爱的羔羊。”   …   绯月艳丽,鸦羽暗夜。   弗朗西斯内心泰特不安,他明白,那只羽毛上留着一个古老的恶魔痕迹。   此刻,站在光与暗的交织点上,他的心脏是从未有过的痛苦。   神廷的人对他斩尽杀绝,似乎,前方已经没有路了。还能去哪里呢?决不能放弃泰恩海姆,更不能让母亲陷入沉睡。   那两人果然如约而至,就是不知道什么原因,那个女孩一直死死拉着自己的衣领,缩在斗篷下面不肯露出脸。   “这里是我居住的地方,我其实是…是想…”弗朗西斯带着他们来到隐匿的高塔。扭曲的塔身被一层古怪的魔法所覆盖,杜绝一切外部追寻法术,周围散发着淡淡的暗光,“我的母亲陷入了沉睡,她若是继续沉睡下去,整座城市都将迎来灾难。”   阿撒兹勒眼神一凛,“你的母亲?原谅我斗胆询问你母亲的身份。”   弗朗西斯把手贴在门上,巨大的石门缓缓朝两侧打开,他带着他们来到一个隐蔽的房间前,“等进去了,你们就知道了。”   隐隐约约,唐似乎听到了美人鱼的歌声,缥缈动人。   房间里坐落着一座巨大的水池,漆黑的水面幽暗无光,下面隐隐有什么活物在游动。绕过水池,是一扇魔法门,暗金色的旋涡永不停息旋转。   弗朗西斯来到魔法门前,吟唱了一连串复杂的语句,门燃烧开来。   阿撒兹勒一行人到达火焰的中心,一名女子蜷缩在半空之中,在她的身边,是永不停息的火浪。   女子绯红色的长发蔓延开来,如一朵玫瑰。   “格罗瑞娅——我的母亲。”弗朗西斯平静的说道。   唐被震撼到了。   这才是真正属于神的光辉,拥有一种强大的亲和力。   仅仅是站在这里,内心莫名平静了下来,温和的气息涤荡在灵魂最深处。   吐息之间,是从未有过的平和。 第119章 火神的祈愿【十六】   果然是她,格罗瑞娅。   传说中的真火之神,竟然躲在这一个小小的国家。   “这就是你买下了整个城市所有魔晶石的原因?”唐问道。   弗朗西斯脸色相当难堪,声音里透着无限的痛苦,“我试过很多种方法,父亲说,这是她的命运。但,我不相信命运!我想要和命运抗争!”   阿撒兹勒细细思虑着命运这一词语。他清楚,神都有预卜的能力,他们可以提前知道自己的命运之线。这种命运线很难被改变,“格罗瑞娅在沉睡之前可有留下神音?”   弗朗西斯摇了摇头,脑海中反复回想那天发生的一切。   忽然燃烧的巨焰,沉睡的神灵,父亲来自深海的歌声……斑驳的画面纷至沓来。   “我可以唤醒她,但,要付出一定的代价。”火浪的光芒照着他苍白细腻的下颌,如冰冷的白瓷,那张诡魅的脸庞上浮着一层幽冷疏淡的柔光,暗沉的绿眸淡淡看着弗朗西斯。   弗朗西斯望着身前那个浑身散着古怪气息的男人,目光有那么一瞬间恍惚。   代价,是的,代价。   要付出什么给他呢?   他的脸苍白青,嘴唇也不见任何血色,有的只是茫然和恐惧。   “你想要什么?”弗朗西斯感到浑身的肌肉都在微微抽搐,艰难开口。   “当然是,绝对公平的东西。放心,并不需要付出太多。”阿撒兹勒慢条斯理戴上漆黑的手套,脸上笑意不减,衣领上刻着骷髅头和玫瑰的四分之一纹章闪烁着冰冷的光泽,“如果你希望我帮助你,唤醒她,并非难事,但恐怕,她将不再是神。”   弗朗西斯一脸死绝地望着他,“不再是神,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含义。力量的交换必须遵从一定的法则。改变命运线,也需要付出同等的代价。她如果接受了恶魔的力量,会成为堕神。”   心中顿然凉,好似闯进了一片雪地中,不可置信的喃喃道,“为什么会这样?一定要这样吗?”   清冽兽瞳里只有一片昏暗难定的朦胧磷光,阿撒兹勒低柔的声音缥缈如梦,温柔优雅的笑容被染上了一层蜃雾似得诡谲,“既然你选择了我的帮助,就该相信我。你难道不想让她醒来吗?被真理花园的人围剿,见过了他们的手段,你说,这世上又有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人们都是逼不得已向前,万物都在痛苦之中,光与暗本就模糊不清。你是无罪的,弗朗西斯。”   痛苦的捂住眼,堕神。这一可怕的词语如惊雷。   如果成为了堕神,就永远无法到达光之彼岸,虽然仍然可以维持真火之焰,但格罗瑞娅就彻彻底底成为了深渊魔神的仆从,而不是自由的火神。   先是引诱一个圣灵堕落,现在还要引诱一个神堕落。唐叶惊得目瞪口呆,这家伙的心简直大!   恶魔的言语一旦吐出,就具有无可比拟的蛊惑力。   弗朗西斯感到自己漂浮了起来,对方的声音好似只有自己听得见,轻缓的仿佛是虚幻,多么的温柔温暖啊。   他的双眼渐渐涣散起来。   堕神,也没什么不好。   就让这个世界更混乱吧。   只要能保住泰恩海姆,让母亲活下去,让真火永远燃烧。   他张了张嘴,目光转向火焰中心,愣住。   一道火焰凝聚成了手的形状,朝三人扑来!这么一扑,弗朗西斯清醒了大半,浑身都是汗,跪倒在地。   眼里忽舔一抹凶戾,阿撒兹勒猛地一扬手臂,轻巧将那阵火浪挥散。   平静的火焰忽地剧烈燃烧起来,形成了一片火海。   【艾尔莎——】   唐仰起头,“谁?”   阿撒兹勒神情一肃,立刻把她搂进怀中,抚摸住她额头,“你听到了什么?”   她皱着眉头,想要张开口。   巨大的吸力传来,灵魂都要被活生生抽离了般。   耳鸣声嗡嗡直响,那种眩晕感又来了。   明明她就在阿撒兹勒的怀抱里,可他们的声音,就如同隔了千山万水一样,被无限放缓。   望着唐脸上细密的汗水,阿撒兹勒目光一转,眸光生寒,对弗朗西斯礼貌道,“抱歉,恐怕得失陪一会。”   弗朗西斯暗猜,这名女性魔法师似乎遇到了一些状况。可她的模样如此古怪,一时半会也说不上来——毕竟恶魔的情绪和行为都是难以捉摸的。   可他们已经出不去了,那扇离开空间的魔法门在焚烧中消失,脚边,越来越多的火焰,如自由生长的触手般缠绕到他们身上。   呼唤她的声音越来越响,脑袋传来剧烈的疼痛。一道白光袭来,她一挣身子,竟然轻轻飞了出来。   等等,飞了出来?   唐低头一看,自己正漂浮在半空中,下面,阿撒兹勒抱着她还抱的好好的。   很好,她现在成了一个幽灵。   火焰自动让开了一条小路,直通往中心沉睡的女人。   唐是个聪明人,立刻知道了对方的意图——恐怕今天自己不去她那里,就没办法出去了。   火神沉睡的躯体之上,同样也飘着一抹半透明的影子,绯色长发在空中翩飞,带着一种荒废的美感。   “你是……火神格罗瑞娅?”唐惊诧地看着她   半透明的幻影缓缓睁开,“原来我要等的人是你,怪不得从刚才开始就觉得很熟悉。”   唐郁闷道,“为什么要等我,难道你认识我?”   “我也没想到现在还能看到你,老实说,近千年之别,没想到你我还有重建之日,艾尔莎,你还是回来了。”   唐越听越糊涂,但立刻抓住了重点,艾尔莎回来了?火神竟然把她当成了另外一个奇怪的女人!   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她开始出现那些荒诞的梦境起,一切都变得很蹊跷。可她总觉得,事情一定不会这么简单。在君临城得到的那个圣瓶,还黑翼得到的时空手镯,以及那颗荆棘之心。   难道这一切都在暗示着什么?难道她和那个艾尔莎有关联?   唐现在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火神身上,她坚信,这里绝对是个突破点。   “如果你认识艾尔莎,艾尔莎是谁?”   如她预想中的那样,格罗瑞娅很惊讶,“你难道不是她?不,不可能,我不会认错。这熟悉的力量波动,独一无二,生命法则……我当然认识你,哦,我想起来了,你不是她,你只是她残缺的一部分,应该没有那么多记忆。”   唐的表情十分严肃,“的确如此。她对我来说是个完全陌生的存在。”   格罗瑞娅忽然沉默了下来,半晌,一双火红的眼睛牢牢盯着她,充满了真诚和善意,“如你所见,我是真火之神,可因为我私自留在人间,遭受到了规则的惩罚,陷入沉睡。我不能放弃这座城市,也不能放弃我的爱人,还有我的孩子。”   唐一下子就领悟出了她话语里的意图,直接道,“你想让我为你做什么?”   “我一直在等待生命法则的主人出现——那就是你。你能让我的神火重新燃烧,作为报答,我愿意告诉一个秘密。”   “可不是所有的秘密都能让人冒出如此大的风险,越是秘密,越危险。”唐语气坚决。   “那如果是关于精灵族和艾尔莎的呢?”格罗瑞娅凤眸一扬。   两人之间,在诡异的周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唐叶忽地勾起唇角,“好,我答应你。按照人间的规矩,神灵主宰一切,不妨请火神您先说出口。反正我的灵魂在你的空间里,可逃不了。”   果然是个狡猾的小家伙,和当年的艾尔莎一样,格罗瑞娅微微一笑,“我留在这座城市,是为了守护一座海岛。那个被迷雾包围的小岛上封印着一个道门,唯有掌控着生命法则的人才能打开它。虽然我在沉睡,但我也清楚,神廷的家伙已经开始对我动手。他们的目的正在于此。”   唐万分惊讶,“那扇门通往哪里?”   谁知道,格罗瑞娅竟然摇了摇头,“恐怕只有那扇门的主人才知道。”   唐摇了摇头,“可我得说,我并不会什么生命法则。”   “你的身体被封印住了,”格罗瑞娅目光热切的开口,“虽然你重新获得了荆棘之心,让你拥有了一部分能力,可那并不是一切。”   说着,一团火焰猛地蹿向她眉心。   格罗瑞娅得意洋洋,“一切都是命运。无论怎么逃避,那些道路终究会通往同样的结局。去感受她的存在吧,小丫头。”   背后传来一股推力,眼前一花,格罗瑞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原。   天地全白,堆着厚厚的雪,一眼也望不到边,冰冷而死寂。   唐轻轻呵出一口气,离唇,白烟缥缈。   卧槽,忽然就换了场景,很懵逼啊!   地上只有一条长长的脚印,这些脚印并不新鲜,却不知为何,一直保存道现在。唐只好顺着脚印,走了许久,终于看到了一个疑似高塔的建筑。   走进了才发现,这不是塔,而是一个由无数白骨堆砌而的王座。这些白骨体型巨大,显然并不属于人类。王座后方,是两颗龙族的尖牙。   整个王座连同座位上的人都冻成了一个巨大的冰雕。她费力攀爬了上去,吓得差点跌倒。   被封在冰雪里的家伙,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在梦境里经常出现的艾尔莎。   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难以言表。她曾想象过无数种见到艾尔莎的方式,却从未想过会是这种场景。   苍白的容颜,紧闭的双眸,艾尔莎如一尊精致无暇的琉璃,双手搭在王座的扶手之上。此时,唐离她如此之近,近到只隔着一层厚厚的冰。   心脏剧烈的收缩着,好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紧握住,唐大口大口的喘息,双手都在颤抖。   该怎么做?   掌心传来灼痛感,唐心中暗喜,把手贴在冰块上。   令人惊讶的一幕发生了,无数缕光芒抽条而出,如新生的嫩芽,以她掌心为中心,冰雪在迅速消融。   随着冰块的融化,艾尔莎的身躯渐渐出现在眼前,直到她跌在王座上,唐才后知后觉,她们竟然已经牢牢抱在了一起。   艾尔莎的手臂就像是活了一样,死死缠着她,无法挣脱。   是不是诈尸了啊!   四肢都被捆住,她想尖叫,但这个纯白色的世界里,根本不会有人来救她。   唐干脆放弃了,任由这个奇怪的女人紧抱住自己,那颗银色长发的脑袋,竟然缓缓抬了起来。   心猛地翻了个跟头。   不得了,果然是诈尸了。   艾尔莎张了张嘴,一连串字符凭空出现,如电影画面一样清晰,【接受我。】   唐微微皱着眉头,“你是谁?”   【接受我。】对方固执的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我总能看见你?你究竟是谁?”   【接受我!】这一次,不等唐开口说话。一连串白色的光芒钻进了她的脑海中。   隐隐有什么巨大符阵破碎的声音,于此同时,整个冰原都在崩塌,空间剧烈扭曲着,形成了一个个恐怖的旋涡。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视线重新恢复清晰,世界变得明朗起来。   冰原世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仍旧是那片火海,烈焰滚滚。   她抬头一看,发现自己正落在阿撒兹勒的怀抱中。   阿撒兹勒浑身散着强烈的黑暗气息和杀意,目光焦灼,“你刚刚遇到了什么?”   唐怔住,“我昏迷了很久?”   “一小会吧。”他淡淡的说道,但手臂却搂的很紧。   弗朗西斯面白如纸,是的,他确定,如果刚才那个少女还不醒过来,恐怕这个恶魔会做出弑神的事情。   “我刚刚见到了格罗瑞娅。”   弗朗西斯立刻大叫了一声,“你看到了我的母亲?”   “是的,她告诉我,利用生命法则拯救她,作为回报,她说出了一个相当不错的秘密。”唐说的轻描淡写。   可阿撒兹勒眸光一闪。他清楚,那个女人说出来的内容,一定和唐相关。   唐来到沉睡的女人面前,如果今天不顺了格罗瑞娅的意,恐怕谁都没办法真正离开。   按照记忆中的信息,她缓缓念出一大串模糊的句子。由于年代已久,唐背出来磕磕绊绊,同时,双手在空中一点点编制出法印。 第120章 火神的祈愿【十七】   【万物生灵,皆归汝驭】   脑海里忽地重重响起这句话。   惊人的白光从她掌心照耀开来,形成两束光柱,引导着火焰,钻进格罗瑞娅的胸膛里,待那些火焰都消失,格罗瑞娅终于睁开了眼。   自她睁开眼。元素忽地开始紊乱,唐惊觉自己体内的神辉不受控制起来,冲来撞去。   弗朗西斯冲上前去,“母亲!”   格罗瑞娅温柔的笑了笑,可笑容立刻一僵,被唐的尖叫打断了。   在冰雪世界里还好好的,可自从刚刚她使用了生命法则开始,便感到额头猛地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用针去扎一样,那一刻,她的眼前一片空白,仿佛穿越了千万年的时光,景色不停的倒退,高大的神殿,闪烁着金光的云霓,身穿洁白长袍的诸神,无数人的声音如潮水般涌来,她的身子被不停往后拉,来不及看清周围一切,陌生的画面一幕幕闪过——这是神辉带来的记忆。   最后,一切痛楚都消失了,画面也消失了。唐看到自己身处云端,高高在上,冷漠的俯视着地上发生的一切——这是属于艾尔莎的记忆!   果然,她一定和艾尔莎有所联系!她们的灵魂是如此紧密,无法区分。   新奇的感官给了她冒险的冲动和从未有过的刺激感。一切生物在她的眼底无所遁形。她能够一眼看透火神格罗瑞娅的真身,准确捕捉到周围所有的生命物体,不漏放任何一个。   但凡是有了点能耐,人就容易嘚瑟。唐忽地兴致冲冲把精神力放到阿撒兹勒身上,勾起坏笑。   可显然,她的行动逃不过阿撒兹勒的眼睛。   在阿撒兹勒的身上,她只看到了一团浓的化不开的黑雾,漆黑无光,好似深渊里的寒潭,没有一丝光亮,裹挟着浓郁的血腥气味。   阿撒兹勒似有所感的朝她看来,腰上被什么东西重重一拽。她又重新回到了身体里,像是个做了坏事被活捉的孩子,人证物证俱在,顿时老实了。   “你的报酬,想必刚才,你已经拿到了。”格罗瑞娅温和的说道。   “可是我的手……”唐好奇的盯着掌心溢出的白光,完全没办法控制这些白光,它们自己就出现了。   格罗瑞娅刚想出声提醒她千万别用手去触碰乱七八糟的东西。   已经晚了。   唐单手撑在木质桌子上,接着,几乎是一瞬间,无数朵花争先恐后从那张桌子上生长了出来,瞬间就淹没了桌子本身。   一朵小野花嘭的一声从她脑袋上冒了出来。   唐:“!!!???”   众人陷入了谜一般的沉默。   好特喵的尴尬。   格罗瑞娅扶额,打破了死寂,“你刚刚接受了艾尔莎的神辉,第一次使用它,神辉的状况还有些不稳定。”   唐无语了,天!如果这是含有生命法则的神辉,那她岂不是摸哪长哪!以后去当个花农都能富可敌国了!   “这种状况要维持多久?”   “待你的身体彻底接受生命法则之时,再次之前,尽量避免用手触到任何生物,哪怕那个生物已经死去。”   说时迟,那时快,阿撒兹勒竟然直接握住了她的手。   唐吓了一跳,她不确定现在自己去摸别人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所以她特别担心他会忽然浑身开遍了小花。   那画面太美,她不敢看。   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并没有印证她的想法。   修长的五指紧紧扣着她的手,阿撒兹勒的声音出现在她的脑海中,带着淡淡的愉悦,“这种感觉,不错。”   源源不绝的生命气息通过手传递到他的体内,唐叶忽地想起来,这家伙的掌心藏着一张布满利齿的嘴巴。那张嘴就在有滋有味的吞吃着她溢出的神辉气息。   他一向热衷于她的气息。如今,能一次吃到够,这种感觉真是舒服极了。   “既然你的母亲已经醒来,那么,这笔交易,就算已经完成了。”阿撒兹勒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弗朗西斯点点头。他并不清楚中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他清楚,这恐怕和那个小女孩拖不了干系。尽管如此,他仍然要感谢他们。   “我会登门拜访,择日再谈及报酬一事。”弗朗西斯点了点头。   “我可都给了你们一个报酬了!”格罗瑞娅忍不住说道。   “这是两码事。”阿撒兹勒优雅一笑,“我相信您的仁慈和宽宏,绝不会亏待任何一个为您效劳的人,美丽的格罗瑞娅夫人。”   那笑容,相当冰凉。   让他的唐这么辛苦,他简直都快心疼死了,怎么可能白白放过这两个家伙,不过只是一介火神而已。   “真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恶魔商人。”格罗瑞娅一看到阿撒兹勒,就什么都懂了。   从名义上来说,神和深渊的高等大恶魔势不两立。但在许多情况下,并非如此。只要利益没有绝对的冲突,双方都会尽力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他们心里都明白,一旦开始厮杀,只会两败俱伤。   消耗了大量精力,唐累的要死,往阿撒兹勒怀里一趴。阿撒兹勒怜爱地抚摸着她的长发。   格罗瑞娅和弗朗西斯为了避免被深渊、神廷双面追杀的局面,对阿撒兹勒的存在很是宽容。阿撒兹勒察觉到了这一点,也知道了下一个可以利用的对象。但看在小家伙这么累的情况下,他并没有急着就在这一天有所行动。   唐之前提到过想要去温泉,他早已派人下去着手准备了这件事,顺便借此机会见见深渊的老友。   “你不是想要泡温泉吗?”阿撒兹勒抱着她回家,对她温柔的说道,“深渊里的水妖温泉,是个非常不错的地方。我们可以稍事停留。”   “水妖温泉?那是深渊里公共温泉吗?”唐立刻动了心。   “一小点不起眼的私人领地而已。”阿撒兹勒很是随意的说道。   呵呵,看来没有我的时候,你过得相当滋润奢侈嘛。   一回家就张罗着去深渊,当他们一行人到达水妖温泉时,早已有深渊的家伙在等候。   镰伤提着小裙子笑呵呵跑到唐身边,“听说你要来,都盼你好久啦~我们一起愉快的泡澡吧,小妹妹~”   唐惊,“你、你你是夜莺?”   夜莺不是遇害了吗?为什么会在深渊活蹦乱跳。   还没等她开口问,一道冷风刮来,直接把镰伤扇走。   “少打她的主意。”阿撒兹勒语气冰冷的说道,继而转过头,低声告诉唐叶,“她的灵魂已经被置换了,是个恶魔,性别,男。”   “哦,死兰,别这样!你太过分了!人家只是个幼。女!”   猝不及防,影魔感觉胃里有点恶心。   镰伤很委屈的拽着小裙子娇滴滴的说道,“你们太坏了,难道要人家和你们一起进男人泡的地方,光明正大看人家美丽的身躯吗?”   影魔忽地一口喷了,凯尔西纳泽憋笑憋得很痛苦,肩膀一抖一抖,只有阿撒兹勒,依旧面无表情,冷冷看着她,“你敢靠近她一米试试。”   “嘤嘤嘤,坏人!想想,我们可认识了数百年啊,兰!连个温泉都不让人家泡,人家好难过哦。”   “可你曾经是个足足有三米高的巨型魔族壮汉。”阿撒兹勒毫不客气的指出。   他后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就应该把夜莺的身体毁掉!   “人家这么可爱,怎么能是男孩子!小妹妹,你说是不是?”镰伤眨巴着大眼睛,拉着唐的袖子摇啊摇。   事实上,这是一个战斗力相当彪悍、排名前十的凶残恶魔狩猎,竟然做出这样的动作,如果被那些中低阶魔族看见了,都不得哭死。   唐呵呵笑了两声,鸡皮疙瘩抖了一地,自觉往旁边挪了两步远,“抱歉,其实我对壮男和幼、女都不感兴趣。”   宛如一只箭身寸穿了心脏,镰伤捂着胸口做出很受伤的表情,感叹道,“啊,人情真是冷漠啊。”   进入温泉府邸内,管家早已安排好了房间,温泉就在宫殿的后方,处于活火山的山脚下。这座火山靠恶魔的强大力量被封印住,永远不会爆发。   还没靠近温泉池,就已经感受到了热气的弥漫。周围开着许多说不上名字的花束。泉池附近,用特殊的幻术屏障作为隔墙,确保空间的密闭性,绝对安全。   魔族的温泉装饰极为简陋,鲜少人为修饰,全是借用自然特有的景色,那些形状古怪的石头和诡异的植被,就是最好的风景。   唐一来到这里,心情便轻松了许多。连日里的战斗和奔波令人头疼,终于可以好好放松一下。   她迫不及待跑到侍从给她分配的房间,深渊特有的石头搭建的城堡,极其黑暗气息,非常有特色,上面仿佛都黏着血浆似得,宛如暗黑女王的卧室。   拿出准备好的柔软浴袍,唐兴致冲冲抱着东西就往温泉跑。   这里的温泉男女隔开,涉及的不错。地板的石头下面流着岩浆,做了特殊的法阵保护,并不会被烫伤,反而相当温暖。   顺着漆黑的石头走廊一路来到温泉池边,唐小心翼翼踩着步子,生怕自己滑下去。热腾腾的泉水烟雾弥漫,白烟缭绕,一切都如梦似幻,看的模模糊糊。   阿撒兹勒估计已经去了男浴池,想到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唐就忍不住开心的尖叫,自由自在。她迅速脱掉长袜河衣服,站在池边,小心翼翼用脚试了试水温。   温度刚刚好,稍微有点热,非常适合泡温泉。   正欲跳进去,脚似乎碰到了一个古怪的东西,低下头一看。   竟然是一小瓶蓝莓香型的精油。   唐浑身一震。   蓝莓香型!天底下谁特喵的会用蓝莓香啊!   顺着精油再模模糊糊朝前望去,果然,一排蓝莓汁好端端摆在那里。   唐羞涩的想跳脚,恨不得把蓝莓汁都扔掉。   脸烧红了起来,浑身燥热,一阵风吹来,迷雾缓缓散开,另一道脚步声清晰的响起。   她缓缓朝池边游去,琢磨着现在跑还来不来得及,手正按在石板上,打算借力撑起来。   风再度吹来,眼前一暗。   明明十数米之外的脚步声,竟然直接瞬移到了眼前,阴影覆盖了下来。   一只白皙的手抓在她的手腕上,来者神情淡定,“我害怕镰伤闯进来,所以来这里保护你。”   唐浑身一抖,赶紧又缩到水里,跟个受惊了的小野兽一样。   那张精致诡魅的面庞,从雾气冲浮现而出。   漆黑的长发柔顺披在肩头,阿撒兹勒穿着黑色的浴袍,手里端着一些瓜果,暗沉的眸轻轻扫了她一眼,便自顾自坐下,将蓝莓汁倒进高脚杯里,执于掌心,微微摇晃着。   唐更懵逼了。   卧槽,这家伙他喝上了,喝上了啊!他他他无视她了啊!   难道没看见宝宝美色言秀人、身无外物各种言秀惑吗?难道没看见宝宝都浑身通红了吗!?   她在池子里待了半天。   阿撒兹勒老神在在,死活不下来,就安静坐在边上,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蓝莓汁,眼神平静的望着前方。   唐感觉自己都快被泡晕了,实在是憋不住,费力的爬起来。   肩膀刚冒出温泉的水面,被人轻轻一提,柔软的毛巾盖在身上,耳边传来他清冽的声音,“别着凉。”   然后他盘腿一坐,神色平和,似笑非笑,朝她递来——没错,递来一杯蓝莓汁,压低了眉眼,淡淡看着她。   不知为何,唐很想把这杯蓝莓汁扔掉。   她强忍着性子喝完,结果他还不走了,喝的特别特别慢。   一直被动惯了,一旦阿撒兹勒开启这幅冷漠诡异令人捉摸不透的状态,唐就不知道该怎么办。   要不要稍微惑、诱一下他会不会被觉得太奔放了啊真的好害羞啊这死鬼他特喵的心里只有蓝莓汁!   唐小心翼翼朝前凑了凑,故意一撩长,用自认为很温柔诱人的声音说道,“你不下去试试吗?”   阿撒兹勒嘴角拉出一丝弧度,“试什么?”   不得不承认,无论是动作,眼神,恶魔都极为撩人。   唐猝不及防就被撩到了,脸红的要炸,眼神往旁边躲躲闪闪道,“温泉啊,你来都来了,也不下去泡。”   “可那不是我想要的呢~”微微拖长了尾音,狭长的睫羽眯起,阿撒兹勒单手撑着侧脸,任长倾泄。   心脏一跳,“那……那你想要什么?”   阿撒兹勒神色微闪,唇边荡漾起笑意,“喝够了吗?”   “啊?”唐愣住,赶紧放下杯子,这不是废话,她喝的都想打人了好不好,立刻说道,“够了,够了。”   “那就好,”他极为平淡的开口,“我怕你等会嗓子干,所以准备了一些饮品。”   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一股凉意从胸口传来,阿撒兹勒杯子一斜,直接将所有的蓝莓汁从她领口灌了下去。   卧槽,逆天了!这家伙竟然还拿蓝莓汁泼我!!!   唐气的正想火,身子却忽然悬空,被扔进水里。   唐脑子空,四肢并用想爬起来。   紧接着,却被一句冰凉的身……体牢牢、压住。   “你看,这不是又脏了,这次换我来帮你吧。”   “啊?……唔”所有即将要出口的话语被一双冰凉的唇所吞噬。   微微的刺痛感传来,灵巧的舌尖就这么趁她张开嘴的片刻、划入,如一尾脾气不太好的小鱼。   她颤了颤睫毛,脑海昏昏沉沉。   他的唇是冰凉的,冰凉中单着一丝丝的温柔。   他的手也是冰凉的,冰凉的手指在温热的泉水中紧紧贴着她的身躯。   被吻的昏天地暗,浴袍早已揉到了一边,空气还有些冰凉,但是水的温度极为热,她下意识抓紧他,在泉水之中,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地方,只有眼前人,如一块浮石。   她趁着空隙努力睁开眼。   阿撒兹勒狭长微挑的眸里闪烁着妩媚的幽光,宛似寒潭的瞳仁里渐渐浮起了一层烟雾。他的目光一直凝视着她的样子,在他的眼底,她也清楚看到了自己的模样——热情、放纵。   “乖,唐,看着我。“满足的叹息,被填的满满的,满的都有些胀。   在水的沉浮间,唐默默看了一眼天色,敏感的神经几乎崩溃。   夜色,还很早啊。   蓝莓汁这个东西,有毒啊! 第121章 群魔的狂欢【一】   天色昏沉,一切都被笼罩在灰蒙蒙的雾气里。   声音、光影、线条、气味——模糊到难以辨认。   湿漉漉带着些许轻微的刺痛感,从脸颊、脖颈一路传来。唐皱着眉,破碎的光芒从那双微微掀开的睫羽中一闪而逝。   世界再次明亮而清晰,一股浓郁的花香袭来。   她下意识伸出手,抓了抓。   轻而易举就握到了一束漆黑长发。冰凉的发丝穿梭在指尖,随意横斜在她的身上。   视线里出现一道身影,熟悉的气息传来——阿撒兹勒竟然还伏在她上方,如魔兽一样,用舌尖舔舐着。   倒刺刮在皮肤上,引起阵阵麻麻的触感,如涟漪般扩散荡漾。   一瞬间,所有的困意被尽数蒸发殆尽,一股凉意顺着脊梁骨猛地蹿了上来,唐睁大眼,碧蓝如琥珀般澄澈的眼底,哪还见刚才的模糊,眸里一片清明。   唐顺手就捞来毯子,往身上一盖,只露出两只眼,像条泥鳅一样扭来扭去,企图逃开对方的束缚,“你……你已经醒了啊。”   阿撒兹勒直起腰,昏暗的光线从窗帘交错的缝隙处落入,他的脸庞被笼罩在阴影里,长及腰的黑随意垂落,在空中划出诱人的弧度来。   “一直不曾睡去,如何醒来?”清澈的低笑贴着他的唇响了起来,他一点点拉开毛毯,颇为从容且悠闲的看着她。   此刻,唐一幅心慌意乱满脸通红的模样,明显令这只恶魔十分愉悦。   唐赶紧捂着脸,“要不你先出去,我画个眼线再来。”   阿撒兹勒靠着床栏,视线落在她的双手上,开口,“你且回头看看,这里哪还有你画眼线的地方。”   画眼线遁一直是她的托词,被他这么一提醒,唐回头四顾,差点弹跳而起。   怪不得刚刚闻到了如此强烈的花香。   虽说深渊里的城堡大多是由特殊的魔岩堆砌,但,这并不代表家具也是。   只见原本是沙发的位置长出了无数藤蔓,那些桌子凳子上也爬着零星的小花,就连床头的木质围栏,都冒出一排生机勃勃的小嫩芽。   唐一脸懵,赶紧薅了薅自己的头顶,果然准确无误抓到了两朵可爱的小花朵。   昨天她到底经历了什么!难道作战场面已经如此壮观了吗?   完蛋了好想找个洞躲进去。   阿撒兹勒轻笑了一声,把她直接捞了起来,替她穿好衣服,不紧不慢道,“当你意识模糊的时候,紊乱的神辉会自由散溢。”   就说嘛,那天花板上的挂画还长着几朵花,总不能她用手碰到那里去。   那姿势太美,不敢想。   等等,意识模糊?她扭头狠狠瞪了这家伙一眼,脸上写满了强烈谴责四个大字。   阿撒兹勒附身,舔了舔近在眼前的亮片水润红唇,气息萦绕,如腐败的玫瑰般滋生出一股诡异的缠。棉悱恻之感,“喜欢这里吗?”   再大的愤怒和别扭,都在这份轻柔的吻中消失殆尽,唐笨拙又贪恋地回应着道,“喜欢,这里风景和环境都都棒极了。”   “等我找到了最后一颗血之心,我们永远留在这里,如何”蛊惑的话语缠绕在耳边,带着如魔的魅意。   阿撒兹勒一向很少对唐施展恶魔独有的蛊惑术,可偏偏在此时,他忍不住如此做了。   此刻,他不是以她伴侣的态度,而是以一只等待着交易的高级恶魔的态度。   一旦完成回答,将自动形成协议,悄然影响对方的心智。   没有人能逃过高级精英恶魔的蛊惑,他已经预料到了她的回答。   永远堕落入深渊吧。   他轻轻吻着她的唇畔,墨绿色幽深的眸中氤氲着深不可测的晦暗。   唐思维再度变得混沌了起来,正在此时,一束明亮的光线忽地穿过脑海,惊的她瞬间清醒。   “永远?”暗黑的光芒从他身上弥漫开,唐打了个寒颤,警钟大响,双眼蓦然一沉,脸上仍然带笑,主动拥住他,“南方诺顿山区的风景相当怡人,那里也不错。等我们有了时间,我们可以环游整片大陆,闲暇时再回来深渊小住。”   阿撒兹勒微怔。   昏暗的眸底倒映着她兴致勃勃、一派欢喜的模样,愣了半晌,自嘲一笑。   竟然失败了啊,艾尔莎的神辉,真是麻烦。   指尖缓缓摩挲着她的脸侧,“呐,这次,就暂且放过你了。”   恶魔果然是一种难以揣摩的生物,唐立刻双手叉腰,“哼,下次才不会让你这么嘚瑟!我们走着瞧。”   捏住她的下巴,阿撒兹勒双眼微眯,微笑着开口,“亲爱的唐小姐,我们的时间还有很长,我,并不着急。”   镰伤正在苦兮兮的清理着温泉附近忽然滋生的花草,一个人打扫起来十分麻烦,他不得不多叫了几个骷髅仆人。   昨天晚上,镰伤一个人蹲在池子里很伤心的泡温泉,本来泡的好好地,忽然,一根巨大的水藤抽地而起,几十根藤蔓来回滚动,差点把她那颗纯洁的幼、女心吓炸裂。   到底出了什么事?   在这鸟不拉屎、植物难以存活、方圆五十里只长着诡异的食人花和变异深渊植被的地方,竟然一夜之间疯长出如此多花花草草。   吓死恶魔了都!   整个温泉庄园都几乎被巨型植被覆盖,唐一看到这幅惨景,非常想原地消失。   没事没事,羞耻心和骨气这东西,扔掉了还能捡回来。   偏偏不知情的影魔,看到唐出来后,马不停蹄跑过去抱怨道,“好端端的温泉,又不能用火系法术烧,真令人头疼。”   “是啊,是不是昨天晚上溜进来一个自然系的恶魔,对我们恶意报复!?”镰伤毫不客气的吐槽道,一脸受伤的表情。   唐叶尴尬的笑了两声,琢磨着要不要随便找个借口溜走。   “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我可不信会有恶魔有这么大的胆子,敢私自闯入兰大人的地界。”影魔愤怒道。   镰伤惊奇的看了眼俨然已经成了一只废猫的唐叶,“昨天你去哪里了?我找遍了所有的温泉都没找到你,”说着,形影自怜道,“兰那家伙真无情,天地良心,我这么可爱美丽的一个人!”   “如果你是美丽可爱,我都貌比天仙了!”影魔无语道,把手中的工具分了一把给唐,“还有很多池子没清理。”   一个黑不溜秋的小家伙却风风火火冲了过来,满头大汗,对影魔急声道,“影魔大人!梅斯菲尔德大人来了!”   影魔脸色大变,七八根手中的工具纷纷掉落,跟见了会飞的石像鬼一样,结结巴巴说,“梅、梅斯菲尔德?”   “他已经到了庄园外,要求进来,门口的守卫把他拦住了。”小家伙吐字快的就像是机关枪,噼里啪啦说道。   唐纳闷地望着他,“梅斯菲尔德是谁?这名字听起来好怪异。”   影魔捂住脸,十分头痛道,“他来肯定没什么好事,我去拦住他!”   一溜烟似得消失在眼前。   镰伤小脸白的跟纸一样,一仰头,“天!竟然是那家伙!我得躲一阵子!”说罢,迈着两条萝莉小短腿,立刻召唤出一把巨型镰刀,跳到镰刀柄上风风火火飞走。   唐无语了,这两个人,跑的一个比一个快,就像是见了洪水猛兽一样!   她万分无奈的看了眼手中的植物系破坏药剂,认命般走到一处被藤蔓萦绕的石柱附近,将这些肆意蔓延的藤蔓一点点清理走   空荡荡的院落,瞬间一个人都没有了。   待清理到一处喷泉附近,唐轻轻用工具拨开垂枝,突然,一只白皙漂亮的手伸了过来,拨开垂条,紧接着,从无数垂落的藤枝背后,走出一个相当漂亮的美人。   浅紫色柔顺的长发,诡异的术士长袍微微浮动,那腰间繁琐的银链不得不让人怀疑对方是否有捆绑之类的爱好。   小巧的银丝烟斗上雕刻着瑰丽的花纹,温润的祖母绿戒指戴在小拇指上,来者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睛,眼睛上的银链就拴在他的衣领上。   “好巧,小姐,我们又相遇了。”美人轻声开口。   唐叶呆住了,她认识这家伙吗?为什么看起来好陌生。   将少女脸上的震惊收于眼底,美人温柔一笑,冲她伸出手,摊开掌心。   上面,赫然躺着一枚金耳环。   晴天霹雳般,一道雷光闪过她的脑海。   这个人,分明就是在盐份湿地小镇遇到的那个奇怪男子啊!   最开始的那个小镇,她曾用一枚珠宝,在这个男子的手中换取了两百金币。   唐叶心中忐忑不安。那时候她只以为这个男人是个普通人类,可现在,他竟然出现在了深渊!对方来历绝对不小!   “呵呵,是啊,好巧,请问你是?”   美人脸上挂着温柔优雅的微笑,深紫色的双眼如旋涡般引人迷醉,笑吟吟开口,“一上来就问姓名,我可不答应哦。”   管你答应不答应,我只是随便接个话呀啊喂!   唐摸着下巴,一脸人畜无害纯洁善良正直的眼神,“如此光天化日,良风美景,这位大人,不知你打算做些什么事。”   “我看你才智双全,相貌可爱,所以来和你聊聊天,赏赏诗歌,谈谈恋爱,不知你意下如何?”   唐浑身一抖,活像是见了鬼,把他从头到脚细细审视了一遍。   这人看起来古怪又温润,怎么都不像是能说出这种戏谑之语的人,可偏偏嘴里的话不着调。   唐冷笑回道,“啧,那还真是可惜了,我已经有婚约了。”   美人微微一笑,“你上次就说过,我早已知道。你的灵魂上还没有婚誓,我还是有机会的。”   婚誓?   唐眼角一阵抽搐,这家伙脑袋进水了吗?   索性不再理他,转身就走。   却不料,对方竟然一瞬间就来到了她的前方,把路堵死,抚了抚眼镜框,“这么快就走,真是狠心呐~”   “抱歉,”唐努力维持着面容上的礼貌和客气,“我稍微有点忙,还有事情要做。”   “是清除这些你的神辉泛滥造成的元素流溢吗?”凉凉的声音传来。   唐心中一惊——这家伙,他竟然知道!连影魔和夜罚人都不知道的秘密,他怎么会知道她身上神辉的事情!   “这么小的事情,我来帮你不就好了。”美人很体贴的说道。   唐下意识往后躲了躲,她知道,自己必须趁早溜走。 第122章 群魔的狂欢【二】   “不必了,这种事情,我自己来就好,不敢劳烦大人。”   眼前的恶魔绝非善茬,此人实力深不可测,她竟然都无法探测出他的气息,哪怕他就站在她面前。   一双薄唇暗红,目光流转之前,他看她,又像是透过她看另一个人,“让可爱的女士做这些苦活,实在是说不过去呢~,谁让我是个体贴又友爱的人,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   这说话的口吻,倒是和阿撒兹勒极像。   唐意识到了自身处境的危险性,掌心暗自捏了一把汗,“来即是客,哪有让客人辛苦的道理,我得尽一下地主之谊。”   精致的眸蓦然一凝,倏而,层层漪光闪烁,美人满脸通红,爆发出一阵笑声,前仰后合,不能自已。   唐懵。   这人笑声渐止,温润优雅的脸上噙着十足的戏谑意味,双目仔细凝视着她,“地主之谊,这个词语,可从未有人敢对我说起。”   唐摊了摊手,“那还真是可惜,难道你都没有朋友吗?”   美人缓缓朝前迈了一步,漫不经心道,“以后若是有你,要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做什么。”   真是三句话不离调戏人的本行啊。   这家伙难道是传说中的魅魔吗?   此时,一道清幽亮澈的声音,伴随着魔法波动,响在头顶。   “来既然都来了,为何不上来小坐?”   清澈的嗓音里蕴着淡淡的怒意。   暗黑之雾带动一阵劲风,似乎昭示了庄园主人的不愉快,美人却笑意未减,并未恼火,反而顺手理了理被吹乱的发丝,别在尖尖的耳朵后方,长声喟叹,“这么快就被发现了,真是无趣。罢了,罢了。”   话音落,翩然转身,“美丽的小姐,不妨和我一同上去吧。”   唐嘴角不禁轻扬,“愿意奉陪!”   暗自色的魔法阵在脚底瞬间爆出光芒,好家伙,这变态只不过上个楼,竟然懒到用时空瞬移法阵。   光芒消散后,一间宽敞的书房出现在眼前。   雪白的天鹅绒床帘垂着,被风扬起浪花般的涟漪,如一白衣女子,临窗而望。   高大的书架密密麻麻排列,空气里浸润着一股羊皮卷的淡香。深渊里的阳光都极为黯淡,被这斑斓的琉璃彩窗一罩,更是显得模糊无比,投射在大理石地板上,形成一道道古怪的光晕。   对于这个奇怪紫男人的忽然造访行为,阿撒兹勒表现的相当淡定。   那沉稳专注的神情,令他面容柔和了几分,没有了贯日里的诡谲和凛冽气息,令唐惊讶的是,阿撒兹勒的鼻梁上,此刻也架着一副银丝掐边细框眼睛。   是不是恶魔都流行带那种古董眼镜啊!   好一群近视眼。   美人散漫地来到了阿撒兹勒书桌前,一只腿半跪在桌子上,整个人都快爬了上去,弯腰,附身。   如瀑布般的紫色长发一直垂在桌子上。   美人轻轻勾起阿撒兹勒一缕黑,放在眼前,温润的声音怎么也掩饰不了语调里的怅然,“真让人意料不到,第一次,你没有躲开。”   阿撒兹勒目光直视,丝毫不躲闪,幽绿的眸里透着几分凉意,“唐说要尽地主之谊,我怎能让她失望。”   两人目光对视。   几乎都快贴到了一起。   冰凉的鼻息喷在阿撒兹勒脸边,只要稍微侧一侧,简直都能直接吻在一起。   唐浑身冰凉。   卧槽难道恶魔间也有搞基这个说法吗?   那冰凉的唇仅仅是在阿撒兹勒白皙的脸颊上隔空擦过,美人便直起了身子,手腕间,银饰链条叮当作响。   “久闻不如一见,这个小可爱,我也是喜欢的很呐~”他回头,冲唐叶笑的温柔又甜腻。   然而这种笑却令人不寒而栗。   只觉得此刻,这个陌生的美人相当奇怪,立刻用询问的目光投向阿撒兹勒。   没想到这家伙反而唇侧带笑,动作充满了强势,站了起来,逼得紫男子连连后仰。   两人之间的动作好比深爱已久的爱侣,这明明是属于情人间的亲密和行为,放在他们身上,一样的动作,却说不出的暗潮涌动、锋芒毕露,每一个细节都藏着杀机。   就在两人僵持之时,门被砰的一声撞开,人还没看到,影魔刺耳的声音早已传来,“兰!不好了!血腥伯爵来了!”   “血腥伯爵?”等等,这个听起来好熟悉。   卧槽,这不就是那个很喜欢吃小孩子腰腹上的肉的凶残恶魔吗!!!!   影魔风风火火跑进书房里,如遭雷劈,表情转瞬僵硬在了脸上,一点点破裂开来,尴尬的笑道,“呵、呵呵,领主大人,您已经到了啊。”   “真可惜,你慢了点哦。”笑容在梅斯菲尔德脸上绽放开来,异常炫目。   唐表情一脸古怪,悄悄朝影魔挪了挪,“那家伙是血腥伯爵?”   影魔一幅想死的表情,点了点头。   阿撒兹勒应声望向这边,冰凉的指尖直接擒住对方的下颌,身躯悄然贴近,声音冰凉,“亲爱的唐,恐怕不得不向你介绍一位客人,唐。他是梅斯菲尔德,七大领主之一,封号血腥伯爵。”   “可不仅仅是血腥伯爵,那家伙又被叫做地狱美食家。”影魔戳了戳她的胳膊,小声补充道。   怪不得镰伤吓得直接逃走,唐状似无奈的摆了摆手。   很好,这世界变态到处跑。   “那他们……”唐相当无语,压低了声音,“他们是不是……”   影魔吓得一呆,“别误会兰大人。梅斯菲尔德对每个人都这样,在那家伙的眼中,向来只有吃,和不能吃之分。据传闻,他一直很垂涎兰大人的黑龙肉。”   “那看来他并没有成功。”唐嘴角一阵抽搐。最开始认识阿撒兹勒,还以为他已经是吃货的典范,自从看到了梅斯菲尔德,新世界的黑暗大门要开启了。   有病的是这个世界,为何吃药的总是她!   掀桌!   “真不识趣,”梅斯菲尔德微微抬眸,不轻不淡道,“我本来还想慢慢告诉这位可爱的小姐,我的名字。现在全被你说出来了,一点乐趣都没有。”   “乐趣?”阿撒兹勒微眯着眼,语气刻不容缓,逼迫而至,“你的乐趣是将一切都当做食物吗?慢慢的欣赏,一点点品尝,直至对方血肉无存。”   “怎么能说出这么残忍的话语来呢?我可是,真心恋慕她呢。”   阿撒兹勒嗤笑,“不巧,她已经是我的了,恐怕你的真心里,都是收藏欲和食欲吧。”   梅斯菲尔德微愕,似乎没想到阿撒兹勒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忽地哈哈一笑,挣脱开了他的手,从容移开步子,依靠着书柜,“看来你这个学生,我没有白教。最了解我的,还是你。”   “我的荣幸。”明明是万分客气礼貌的回应,自阿撒兹勒那双唇间吐出,赫然就带了骨子戾气和阴冷。   “小唐唐,恐怕他一定还没告诉过你,我是他的老师,在许久以前,亲自带过他一段时间。”梅斯菲尔德似乎很习惯了阿撒兹勒这种说话口气,温和开口。   “学生?我可从来没承认过你是我的老师。”阿撒兹勒毫不犹豫打断了他。   就算不是师生,举手投足之间,两人都有些相似之处。   一样的阴晴难定,一样的妖异又诡异,令人捉摸不定。   “那时候我刚看到的你,你还只是一条幼年黑龙,时光飞逝,你也即将成为领主,真令人感叹,不如一起到我的府中小聚,如何?我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午宴。”   面对深渊七大领主之一的邀约,阿撒兹勒知道,此时此刻,他还没有回绝的资格。   所以,面对他的邀请,阿撒兹勒似笑非笑道,“既然是领主的邀约,我怎敢推辞。”   他清楚的明白眼前的梅斯菲尔德,纵使看起来柔美优雅,温润似水,心里却阴暗无比,相当强大可怕,诡谲古怪。   梅斯菲尔德拥有一切精英恶魔身上的特质——冷血、骄傲、高贵、残忍、古怪,就连他的府邸都相当古怪。   一只巨大的魔兽白骨被当成城堡的装饰。   在经过白骨时,梅斯菲尔德驻足,声音藏着一丝得意,目光凝视着她,“这是我迄今为止吃过最高等的一只魔兽。他还曾差点成了北方部落的王。”   唐虎躯一震,面不改色道,“那肉质应该相当劲道。”   梅斯菲尔德似乎仍然在回味,声音充满了幽怨,“可我听说,上古龙肉才是最美味的肉。如果你嫁给我,我做给你吃,如何?”   阿撒兹勒不着痕迹搂紧她,冷冷回视,“可我听说,上古巨蟒的肉炖来也相当可口。”   梅斯菲尔德的原身是一头古蟒魔兽,听这话,脸色一僵,皮笑肉不笑,“那得看唐小公主喜欢吃什么了。”   我能不能吃素啊,我特喵什么都不想吃啊。   “那恐怕要让大人失望了,我只吃的惯阿撒兹勒的厨艺。”唐坦言道。   竟然直接在对方面前挖墙脚,简直匪夷所思,唐纳闷了,这个领主究竟要做什么?   她能感受得到阿撒兹勒对梅斯菲尔德的抵触和忌惮之处。显然,梅斯菲尔德不可小觑。在拥有十足的实力之前,阿撒兹勒一向习惯于玩阴的,这种场合自然是暗暗忍下,然后拿小本本记好,秋后算账。   深渊各大领主之间的斗争丝毫不亚于人间,本就是一群恶魔,互相厮杀起来,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复杂和恐怖。   梅斯菲尔德也不是一个傻子,他早就看出来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不简单,而且十分亲密。可他还在纳闷,兰那个家伙明明是个恶魔,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人间的人类?就算这个人类拥有神辉……   放进嘴里吃掉不就好了嘛。   拥有神辉的少女,吃起来是什么味道呢?久违的饥饿感从腹中传来,险些隐忍不住。   梅斯菲尔德唇边噙着一股浅淡的微笑,“这一次,我准备的食材相当丰盛,唐小姐,在尝过我的手艺之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第123章 群魔的狂欢【三】   荆棘,教廷。   教廷似乎和世俗的帝国联盟之间发生了争执,布伦塔尔隐约听到了吵闹声,当飞过去的时候,只看到身披洁白长衣的席恩,一头金色长发垂肩,神情倨傲而冷漠。   自从裴南德叛变之后,来自奔流城的布伦塔尔临危受命,成为临时掌控兵权的大将军。布伦塔尔身材高大魁梧,拥有漂亮的肌肉,脸庞却偏瘦且窄,显得有些精明   他刚刚率领士兵们攻下了被裴南德手下占领的红堡,夜里偷袭果然是个不错的主意。战火绵延到现在,荆棘皇庭已经被神职的神圣军队所占据。   席恩一个人站在那里,那群穿着华丽衣饰的贵族竟然一个都不敢靠近。布伦塔尔离得够近,能够听清他们交谈争论的语言。   显然,自从裴南德将军反叛之后,各地区的大贵族的利益遭受到了巨大的损失。他们的封地被战火烧毁,到处都是瘟疫、尸体和乌鸦,每一个村庄都流传着绯言绯语,人人自危。   那些一直信赖着骑士力量的贵族们,此刻不得不选择妥协。他们需要教廷排除神职来治愈那些被战火和疾病折磨的平民。   “席恩的要价太狠了,别看他总笑眯眯的,内地里,其实相当不简单呐。”一道女音从身侧响起,布伦塔尔立刻认了出来,这是教廷里的学者莎莉曼,也是一名出色的魔导师。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布伦塔尔不得不承认,现在,他是越来越搞不懂席恩的想法了。如果说一开始,席恩只是个看似顺从懦弱又卑微的神仆,可自从洛克萨妮被确认死亡后,他的行动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以教廷所有人的眼光来看,席恩俨然成了新起之秀。他的优雅举止、谦和的态度和总是挂着温柔怜悯微笑的俊美面容,成了被无数吟游歌者称颂的天使。   “那些贵族需要他的帮助,但他提出了一个相当苛刻的要求,但凡是借助教廷势力的,必须将封地挂在教廷的势力下,并且取消帝国联盟就荆棘皇室的谋杀案对教廷的肃查。”   “好大的口气,”布伦塔尔嘴角挂着一抹讥诮的冷笑,“即使是当年的神廷,也不敢如此轻易向大贵族讨要领土。”   “所以这才是神廷最终消失的原因呐。”莎莉曼无限伤感的喃喃道。   身为奔流城的贵族之后,布伦塔尔对神职百年前消失的历史无动于衷,甚至还有些庆幸。若不是那帮白袍子烟消云散,帝国的王权又该如何确立?   “人民会选择真正的主宰,虚无的幻影终究将消失。人人都祭拜奥古斯神,可谁见过他呢?比起神灵,我相信,捍卫国家的,是士兵,而不是信仰和神音书。”   莎莉曼脸色一变,优雅端庄脸蛋上浮出一股阴沉之色,“曾经,为了对抗那帮从深渊里跑出来的怪物,神廷牺牲了十数万的神职,每一个长老手中都沾满鲜血,但成功的代价是什么?神廷解救了帝国,伤亡惨重之际,却反被帝国咬了一口。太过于信任人类,只会被人类所伤。吃了胜仗的人被毁灭,被保护的人反而猖獗。”   布伦塔尔大为恼火,但面对魔导士莎莉曼,他当然不敢直接撕破脸,半真半假恭维道,“现在的教廷正冉冉升起,相信不久之后,会重现荣光。”   荣光?让荣光毁灭的,正是帝国。想要让荣光升起,唯有教世俗的帝国崩塌,重新建立信仰的国度。   莎莉曼的脸上挂着一抹阴冷的笑容,转身离开。鹰狮兽队伍已经王城,地上倒映着一道道巨大的影子,一片棕褐色的羽毛轻悠悠从天而降。   三个小时后,太阳西斜,那些贵族此时已经谈完了,零零散散离开大殿,席恩带着随伺的神官消失在大殿深处。   布伦塔尔整理了一下胸前的徽章,多年的骑士训练岁月让他浑身带着杀伐之气。如今,皇室陨落,黑翼已经成了一块混乱之地,无论是宰相还是教廷,都想分一杯羹。   就算是虎口夺肉、遍地荆棘,这条路,他必须坚持下去。   否则,怎对得起奔流城黑赛家族的英灵。   布伦塔尔敲了敲门,走进房间里,按照惯例,需要把佩剑等一系列武器放在门口。不过由于他是将军,拥有特权。所以,他并没有理会仆人的劝告,直接向阳台上的男子走去。   席恩背对着他,似乎在很认真的用剪刀修饰着手中的花草。阳台上摆着几盆他精心照顾的康奈亚玫瑰和妖冶生长的风信子。一直听到布伦塔尔问候的声音,才慢悠悠转过身来,认真打量起眼前的家伙。   布伦塔尔脸上有一道巨大的疤痕,从眼角贯穿到鼻梁,棕褐色的头发被梳的一丝不苟,皮衣锃亮,胸前束着的宽腰带非常新。   在此之前,席恩还从未和这个男人打过交道。   席恩的眼里闪烁着思虑,他知道,当年莱西特可以像耍狗一样耍弄着裴南德,给自己找一个靠山。那他也可以如此吗?将眼前的男人驯服成一条忠实的猎犬,让兵权归自己所有。   直到此刻,席恩才发现,自己嫉妒莱西特嫉妒的狂,甚至在行动中也会不由自主跟随莱西特曾经的步伐。   莱西特如一道魅影,罩在他头顶。   不过,他并不着急,无论是权利,还是仆人,他都会一个个自己来获得。   “看来你今天很忙,总术士大人。”布伦塔尔用他那低沉的声音开口。   “比起应对贵族和绅士,为帝国和人民奋战在前线的将军,才是最忙碌的人,对于这点,我应向你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席恩手捻花枝,漫不经心。   “若没有奥古斯神神辉的庇佑,恐怕我也不会完好无损归来。”布伦塔尔假惺惺的说道。   席恩弯唇一笑,仿佛根本就没听到布伦塔尔在说什么。在黑翼的诸多大贵族之中,他早就听闻,奔流城的黑塞家族是最危险的,甚至比风盔城那帮和异种通婚的家伙还要难以对付。   “布伦塔尔将军,你在到来之前,我想你一定已经知道了我最关心的问题。风讯士兵给教廷带来了一份求助信,地点,来自红堡。”   “我也听到了这个消息,博隆家族驻扎在红堡,不过很可惜,就在昨天夜里,他们没能坚持下来。”   “红堡地区的贵族领主恳请我派出神职,你现在被任命为将军,我认为,让神职参战,还得和你商量一番。”席恩定定看着他。   布伦塔尔心中已经知晓了几分。恐怕席恩这家伙,不从他嘴里捞点好处,是不会轻易让教廷牵扯进战火里。   “大人,帝国联盟的人希望教廷派出神圣军团和神职,接管红堡地区的防御和管理,眼下叛乱四起,”布伦塔尔摸着下巴,“裴南德将军麾下的部队已经到了红堡,如果他们再沿着盐火大道前行,恐怕还不用一个月,就会抵达王庭。到时候,那样的场景,对你我都不太好。”   “所以我们需要合作。”席恩微微一笑,“恐怕你已经对裴南德有所了解”   “裴南德?”布伦塔尔重重叹了一口气,备感挫折又无奈的说,“那个男人,靠打仗搞砸了一切,我们之前就漏算了一步,没想到裴南德那家伙在民间拥有如此高的威信。”   沉浸在花朵的芬芳之中,席恩不由自主想起,跟随在莱西特身旁,第一次见到裴南德将军的时候。那个男人心里只有疯狂的复仇,对皇室充满了敌意。   “他当将军当了整整四十年,而你,还不足四个月。”   “不知总术士大人打算派出多少神职?”布伦塔尔认真盯着他的脸,企图不放过任何一个表情。常年的征战岁月能令他闻出死亡的气息,显然,面前这个男人身上也带着某种恐怖的东西。   “你恐怕已经知道,如今,神法守卫和教廷的神职,为了解决恶魔而焦头烂额、损失惨重。”席恩微敛着沉静的蓝眸,“教廷这几年一直在扩招,北部神职数量本就极为缺乏,神职的培养不比骑士那么简单。”   教廷的重心在于深渊的恶魔,而不是人间的战火。可现在,教廷的局势相当被动。   真是令人头痛的恶魔。   “至少每支军队需要五个神职,总术士大人,战争的日子真是苦啊,大人,恐怕您不知道,骑马的颠簸令人痛苦,更何况背上总是背着沉重的战斧和弓箭,耳边的战鼓令人头昏眼花,往往都听不到身边的人在说些什么。矮人钢锻造的铠甲,虽然说坚固无比,可每当太阳照耀的时候,那流汗的滋味,也的确不太好受。若您亲自到达战场,看到那横尸遍野的场景,您就该懂得了,我们需要治疗伤患的神职,也需要无所不能的神法守卫的援助。”   “我无权下决定,这一切还得需要梅里克教皇的同意。”   “覆巢之下无完卵,您得亲口告诉他。”布伦塔尔的语气彬彬有礼,可眼神里却浮现一抹焦急的神色,“裴南德将军目前正驻扎在南方黑羽森林附近,我们必须想出办法。”   席恩表示理解,他拿起摆在窗台上的银质水壶,给那些花朵浇水。妖艳的花叶上滴落晶莹的水珠,在阳光下,形成彩色的光影。   “我十分愿意继续同你谈论国事,但此刻,我更想提另一个人的名字。”   布伦塔尔眉毛一扬,“不知您说的是?”   “莱西特。”   淡淡三个字,如同炸雷。   “我听说过这个名字,”布伦塔尔强迫自己露出镇定的表情,“上一任宫廷总术士,莱西特。”   “不过你了解的莱西特,已经烟消云散了。”席恩浅浅一笑,那双天蓝色如琥珀般美丽透彻的眼中,满含着审视的意味,“我要说的莱西特,是裴南德忠守的莱西特。”   “他们!?”布伦塔尔嗅出了危险的气息。他已经预感到了,接下来,眼前这个男人将说出极为令人震惊的事实。   “莱西特曾是放逐之子的群裔,寿命极长。裴南德将军年幼时曾跟在他身边,对他极为信任。莱西特被定罪后叛逃,在他叛逃后不久,裴南德将军就动了战乱。”   席恩慢条斯理整理着手中的花朵,语气悠然。   “我总算知道那家伙为什么每年都要去皇庭献贡礼。可若不是审判庭对他的惩罚过重,也……”   布伦塔尔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席恩直接打断。   席恩手指微微用力,竟然直接掐下一朵花苞,深邃的视线落在掌心刚摘下的花苞上,如给花苞蒙上了一层可感的阴影,声音冰凉,“事情可并非如此简单。不管莱西特的下场如何,这一切早就成了定局。”   他慢悠悠回过头,金色的阳光落在他脸上,“毕竟,裴南德曾付出过一个儿子,但现在,我们不妨让他付出第二个。”   布伦塔尔半信半疑的说,“他的妻子早就死了。”   “斥候告诉你裴南德驻扎在黑羽森林,可没告诉你,裴南德将军养了个情妇。”   布伦塔尔摇头,“换做别人我还信,但裴南德……那个男人呆板的像一块石头。   席恩一步步走到布伦塔尔面前。   明明席恩的身材远不及布伦塔尔高大,纤瘦修长的像一道凛冽的孤影。可伴随着他的步伐,却隐隐给人一种窒息般的压迫感。   阳光照在他的背后,一半明,一半暗。   正是这光束明与暗的交织,令席恩俊美无比的面容徒添了一层难辨的色彩。   “尊敬的将军,有的胜利需要靠鲜血和宝剑,有的胜利,则是靠纸和笔。不是所有的征战,都需要厮杀。”。   “您说的非常有趣,或许我早该知道,仁慈和死亡、精明和愚蠢,都是彼此伴随,互相交缠。我应该怎么做?”   “我会尽可能说服梅里克派出足够多的神职。将军,你重兵在握,精通战争的艺术,而我,我精通的是另一种。不妨来认真考虑一下合作吧。不是教廷和军队之前的合作,是,我和你的合作。”   布伦塔尔来教廷,原本只是想从席恩嘴里要到足够多的神职,却没料想到,对方竟然说出了那番话。   “如果,我说不呢?”布伦塔尔声音一顿。   “任谁手握大权,都会脑袋变得不清楚。我理解,也原谅你这一点。”掌心忽地亮起幽暗的绿光,席恩歪了歪头,瞳仁中暗绿色的光芒一闪而过,“可你,不过只是个人类。”   三分怜悯,七分鄙夷。   那幽暗的魔魇之光仿佛能直射到布伦塔尔灵魂深处。   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和战栗感,顺着脊梁骨肆意蔓延。   布伦塔尔胸闷气短,耳边嗡嗡作响,却鬼使神差的不敢冒犯眼前之人。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你别无选择,只能臣服。   “我还有什么理由拒绝您呢?不过我得提前知道,您究竟想要什么?”布伦塔尔艰难开口。   想要什么?   一幕幕画面从脑海间闪过,冰凉的嘴角缓缓勾勒出一个无声的微笑。   万物都在沉沦,无所谓光明与黑暗,无所谓死亡与新生。   幽冷的声音响彻。   “当然是—— 第124章 群魔的狂欢【四】   高耸的塔楼伫立在荒野之中,血腥伯爵的府邸如一排从大地钻出来的巨牙。   府邸内,穿着漆黑长裙的侍女各个美艳动人。魔族的女性天生长相妖娆。   她只去过阿撒兹勒的凋零宫,还以为整个深渊的女仆人都是骷髅人。走廊两侧装饰满了各类巨兽和魔族的风干头颅,每一个下面竟然都很贴心的用金字注释怎样烹饪最美味。   “这是地下穴居巨鳗虫,肉极为柔嫩,用来煲汤的话,会稍微有点腥呢,如果用来切碎放进柏根尼牛肉汤里,却会出奇的鲜美。”当看见唐正盯着一个长着尖锐獠牙的巨大蚯蚓呆时,梅斯菲尔德很是优雅的开始了他的介绍。   唐叶听了浑身一抖,不过目光看起来很坚定,根本不虚。   阿撒兹勒当然知道她是在强撑面子,于是很贴心的把她往怀里带了带。   其实唐根本不怕,就是胃里直恶心。   真怀念二十一世纪的贝爷啊,不知道贝爷和梅斯菲尔德究竟谁更强悍。   “您的品味还是一如既往独特。”阿撒兹勒嗤道。   “别忘了那些安哥拉地下甲虫,你曾经最喜欢吃他们。”最字被梅斯菲尔德伯爵故意加重了音调。   “当然,若是没有领主大人您的介绍,恐怕我会遗憾地错过那一美食,真要抱撼终身呐~。”   唐很想翻白眼,听他们就食材斗嘴,说着稀奇古怪相当鬼畜恐怖的食物,一直斗到宴客厅里。   如果能忽视摆在桌子中央硕大的烤巨人眼球,唐一定会乐于接受这一桌美食。   但现在,她,不敢吃了啊!   每个人的手边,都摆着一杯酱绿色不明液体。   这都是什么鬼!唐仔细看了眼所有的食物,差点吓疯。   那确定不是凉拌人耳吗?还有左边的那盘,别以为伪装了就看不出来,那特喵是活着的巨型带鳞刺的食人蜘蛛啊!虽然说要讲究食材新鲜,也不是这么个讲究法啊!   梅斯菲尔德一脸兴致勃勃,双眼期待的简直要光,“这是我特地准备的丰富食物,亲爱的小姐,一定要尝尝!”   唐面无表情,“实在是太感谢您了,尊敬的领主大人。”   阿撒兹勒举起高脚杯,冲梅斯菲尔德遥遥一敬。   她偷偷瞥眼看,阿撒兹勒喉结微动,似乎是咽下去了。   很好,看来能喝。   抿入唇,甜腻中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气。   梅斯菲尔德大美人眉毛一挑,撑着脸,微笑道,“看来我的选择没错。”   唐动作一顿,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紧接着,就听他淡笑的声音传来,“森林妖精的血液对女士有好处,能驻容颜。”说着,客客气气道,“还需要再来一杯吗?”   妖精?血?   唐的脑袋空白了数秒,费了很大力气才努力咽下去,脸笑的十分僵硬,“还真是多谢款待,领主大人。”   “这样的血液极为难觅,随着精灵的消失,妖精一族也渐渐变少了。”梅斯菲尔德惆怅万分,“如此难寻的血液,只有在款待最珍贵的客人时,我才会拿出来。”   “如果您能稍微爱惜一点妖精族,恐怕他们的数量会更多吧。”唐忍不住吐槽。   “那么美好的生物,不能用来食用,该是何等的可惜啊。”梅斯菲尔德由衷的感叹道。   果然,变态恶魔和正常人类之间,是无法顺利沟通的。   看到阿撒兹勒竟然面色如常的开始吃起各种丧心病狂食材,唐的内心是崩溃的。   她只好硬着头皮,将叉子伸向一个看起来很正常的烤肉,叉子还没叉下去,心灵平台上忽然传来阿撒兹勒清冷的声音。   “那是矮人肉烤肉。”   唐手一抖,立刻机智的转向旁边一道看起来很清纯的蔬菜。   阿撒兹勒:“冤鬼藤,被海水溺死的人的亡灵所化,你想尝尝吗?”   她举着叉子,在桌子上兜了一大圈,最终认命般的戳回了一串烤人面蜘蛛。   果然还是昆虫科看起来最正常啊。   这一顿饭相当折磨人。   梅斯菲尔德脸上挂着戏谑的微笑,“尊敬的小姐,如果您已经享用完毕,不妨让我的仆人带您去参观一下吧。”   阿撒兹勒目光幽沉,“这是个不错的选择,唐,你觉得如何?”   恐怕这两个大恶魔还有些事情要谈,况且,离开这个饭桌也正合她意。唐一溜烟似得跑了出去。   虽然血腥伯爵的府邸挂满了吃的,没什么看头,但府邸附近的弯月湖倒是极美。   待小公主离开,梅斯菲尔德和阿撒兹勒两人之前的气氛,忽地发生了剧烈的变换。   阿撒兹勒优雅将叉子和刀放到一边,手指轻轻敲打着桌沿,“我猜您邀约我进餐,可不仅仅是为了享受这顿食物。”   梅斯菲尔德咬了一口肉,“你是我的学生,我们相处了百年。我想做什么,我想说什么,你总能猜出来。兰,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声,你的时间所剩不多。”   阿撒兹勒微垂着眼眸,静等他说完。   “那些消失的古神正在归来,你必须尽快收集那三把钥匙。七大领主的换任即将开始,如果延误,恐怕你会被当成失败者,永远失去成为领主的机会,被放逐人间。”   “啧,那帮老头子已经忍耐不下去了吗?”   “兰,他们迫不及待想要复仇,他们需要你成功。”说着,梅斯菲尔德微微一笑,“你已经很久不曾吃过人肉了吗?”   阿撒兹勒看着餐盘里的人类心脏,不置可否。   梅斯菲尔德用叉子叉起一块心脏,伸向他,“那孩子真是可爱极了。到时候,你该怎么拿出冰霜之心呢?直接像这样,用利爪掏出那孩子的心脏?”   阿撒兹勒微微蹙眉,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看了他一眼,缓缓开口,“我会想出办法。”   “那我,还真是期待呢。”   “但我不会伤害她。”阿撒兹勒淡淡道,“成为领主与否,并不重要。那些老家伙们的复仇,深渊的生死,也和我无关呢。”   梅斯菲尔德一僵,死死盯着眼前的家伙。   他太了解兰了。兰的冷酷孤傲在百年前就享誉整个深渊。他差点忘了,这家伙是最纯正的黑龙之血,体内流传着魔神的力量,残酷而冷漠。   “那你为何当初要选择领主的试炼?”梅斯菲尔德呵道。   “界门被损坏之后,想要离开深渊,唯有获得深渊长老们的一致同意,利用他们的力量撕裂缝隙。梅斯菲尔德,我曾经也很困惑,不明白为何自己如此想要成为领主,可后来,我才知道——我只是,想要离开深渊,到达人界。”   “我可不相信是因为那个女孩,恶魔没有心脏,更不会有爱情。”   “我也不知道。”阿撒兹勒若无其事的吞下那块人类心脏,嘴角挂着一抹诡异的微笑,“可是,她是我的呢。你知道的,我不仅很久没吃人肉了,我也很久,没有尝过恶魔的肉了呐,我亲爱的老师,梅斯菲尔德。”   那双诡异的暗绿竖瞳正牢牢盯着自己。   他的回答,让梅斯菲尔德惊讶错愕。   看兰的表现就知道,兰一向不屑于说谎。   如果兰的灵魂是完整的,他还能勉强相信恶魔里存在爱情。可兰的灵魂残缺不全,连基本的婚誓都无法完成。   黑龙都是极致邪恶的存在,处处暗藏杀机。难道这家伙真要为了一个人类和他翻脸?   高级精英恶魔之间的对决,向来只需要凭借实力的威压。梅斯菲尔德心中明白,哪怕他是领主,但在兰面前没有丝毫的胜算。   这家伙当年为了拿到继承人的资格,生生杀掉了所有的候选者,成为唯一具备七大领主候选资格的家伙。   这一消息传出来的时候,震惊了整个长老层。   “看来我的学生已经成长的如此迅速,真令人欣慰。”梅斯菲尔德冷笑道。   兰忽地站了起来,伸出舌尖,缓缓舔走了唇畔人类心脏留下的血珠,咽了下去,“尽管您被称为深渊美食家,可您知道,我并不介意让自己的食谱变宽泛一点。虽然,您算不上可口。”   说完,阿撒兹勒就消失在了原地。   梅斯菲尔德僵坐了半晌,将他的话一遍遍回放在脑海中,忽地,嘴角弯出一个妖娆的微笑。   “终有一天,你会成为我的食物!”   弯月湖旁。唐遣退了伯爵府邸里非要跟过来的美人仆从,一个人独自坐在月牙舟上。   舟身忽地往下一沉。   “我已经在思念你了。”一道黑影从身后袭来。   阿撒兹勒把她抱直,一只手兜着她的臀,使她贴向自己,另一只手紧紧拦住她的肩膀。   唐头也不回就开始揶揄他,“这才不到一个时辰。”   “是啊,竟然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一个时辰,挂在塔楼顶端的钟足足要走三千余下,每一下我都在想你。”鼻子对着鼻子,眼睛对着眼睛。那双漂亮的薄唇轻轻衔着少女可爱的耳垂,他深嗅了一口她的芬芳,轻轻的开口。   “最近吃了什么?说话这么好听。”唐笑着抱住他肩膀。   “蓝莓汁和你。”阿撒兹勒淡淡的说道。 第125章 群魔的狂欢【五】   唐深吸了一口气,心跳如鼓。   这家伙一脸平静又淡定的样子令人无法侵犯,偏偏嘴里却说着这么撩人的话。   小船安静飘在湖泊的中央,绯红色的湖水浪漫而怪异,正是这样的景色,忽然令她生出了一种糜艳的感觉。唐每动一下,都害怕自己掉下去,尽管她知道,有特殊的魔力阻隔,他们根本不会落水。   “走吧,我们该回去了。”唐揉了揉酸痛的肩膀。   阿撒兹勒往船上一躺,“你这么着急回去,我都要些嫉妒人界了。”   “嫉妒人界做什么?”她惊呆。   阿撒兹勒十分不满的抱怨道,“你这么迫不及待想回到人界,而不是安安静静在这里陪我一小会嘛?难道我不应该嫉妒它?”   唐眼角一阵抽搐,不知道这家伙又忽然在闹哪一出,只好并排靠在他身侧。她意识到阿撒兹勒的状态有些奇怪,立刻想到了那个梅斯菲尔德,恐怕刚刚在梅斯菲尔德那里,阿撒兹勒并不好过。   想到这里,她立刻平静了下来,抱着他的胳膊,“你想在这里多久就多久,我会一直在这里。”   阿撒兹勒翻了个身,把她紧紧搂在怀中,脸埋在她的脖子里。   她感受到了他冰凉的鼻息。   船慢悠悠摇晃着,越飘越远,也没人去管。   没想到这一躺,就是整整一个白天加晚上。   阿撒兹勒宛如石雕一样,一动也不动,根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可他并没有睡着,眼睛睁开着。唐趴在他怀里趴了一会,忍不住沉沉睡去。   自从格罗瑞娅真火之神苏醒后,泰恩海姆的真火终于恢复如常。养千算万算,没想到自己的队伍里又多了一个人——镰伤。   看着镰伤顶着一张夜莺的九岁脸庞跑来跑去,不知为何,心有点累。终于到了最炎热的季节,影魔怕热怕的要死,干脆什么都不穿,半透明飘在空中。   唐淡定的把视线挪开,“你就不能稍微在腰上围个东西?”   影魔直截了当,“哪有影子还穿衣服的,多热啊,话说……”他脸上忽然爆发出诡异的坏笑,“你看到了?你看到了!!”   唐看他像看死人一样,“我可什么都没看到。”   “哈哈,我就知道!你看到了!怎么样!是不是很壮观!八百年前,我可是深渊赫赫有名的美男子呐~”   “是啊,了不起的美男子,如果你连那点幻影都想失去的话,不妨继续露着。反正也没什么好看的。”唐反唇相讥。   “啊,坏人!”影魔大受打击,“你说话和兰越来越像了,嘤嘤嘤。小粉,你说是不是?”   蹲在夜罚人头顶的小粉鸡默默翻了个白眼,用两只小翅膀捂住眼睛,“唧唧!”   泰恩海姆临近海边,但泰恩海姆最大的港口,并非是它的都,而是位于呼啸海角的千屿群岛。   毗邻泰摩瑞亚,完备的交通体系和繁盛的商业贸易,让这座群岛连缀起来的港口城市成为世界上有名的港口之一。   一行人始终饱受着影魔裸奔的荼毒。自从神法守卫连续在泰恩海姆失去了两个守卫之后,对恶魔的搜查越来越严苛。为了不被认出来,他们只好选择了变装。   唐迅速把自己的头发伪装成最普通的金色,扎成两条可爱的小辫子,银灰色的头发实在是过于打眼,会被立刻认出来……   神廷在满世界搜查男恶魔,阿撒兹勒干脆把自己伪装成了一个慈爱温柔的老太婆,身穿洁白的白魔法系长袍,而唐和镰伤则是他的孙女们。   老婆婆的身后,跟着两个温顺可爱的仆从,其中一个个子很高,带着古董眼镜和复古礼帽,头发被烫弯,很显然是贵族管家。另一个则是个大胡子武士,脸上布满疤痕,耳朵竟然是兽耳,看起来是个半兽人。   这两个人就是夜罚人和凯尔西纳泽。   所有的地区人民,对于白魔法师都有一股敬意,尤其是岁数如此苍老的夫人,更是礼貌有加啊,并不会过多上前打扰。   这些岛屿靠巨大的锁链桥互相连接,天南海北的船只都在一座座岛里汇合。岛旁的护栏早已被海浪冲刷的腐坏。密密麻麻的大型船只如蛋糕一样码放在一起,空气中传来淡淡海水的味道。   天气热的可怕,唐驾轻就熟来到港口边,迫不及待想要寻找到一条合适的中型适合战斗的船只。港口边上传来一阵骚动,原来是有士兵在散悬赏单。   其中一张悬赏单,被风吹起,慢悠悠飘到了唐的脚下。拿起来一看,头像相当的熟悉——这可不就是自己吗?!   已经被通缉过一次,唐有点习惯了。可翻过来悬赏单一看,背面还印着一个人的头像。   虽然轮廓极为模糊,仍然只有一团黑漆漆的影子,不过,下面的描述却令唐倒吸了一口凉气。   男,年约24,黑绿眸,恶魔商人,酷爱喝蓝莓汁。凡是短期内购买蓝莓汁的人,请积极接受士兵的搜查,若有民众发现周围有人短期内大量购买蓝莓汁,请积极向军队举报。   唐满脸黢黑,看来那家伙相当了解阿撒兹勒,并且对阿撒兹勒的习性、爱好都做了一定的调查。   “不凑巧,这一次,我的赏金又要比你多呢。”阿撒兹勒看了眼悬赏额度,捂着嘴如妇人般嗤笑道,可看到下面的介绍,脸色一僵。   “是啊,谁让你是恶魔。直接封为帝国大贵族,还有整整八千万魔晶币,这个数量,都可以培养一支强大的军队了吧。”   而自己的悬赏额度,仍然只有阿撒兹勒的一个零头。唐一脸挫败。   看到悬赏单的人纷纷炸开了锅。   其中一个流浪骑士打扮的人说道,“啊,这可不是个新鲜事,传闻那只杀了两个神法守卫的恶魔,经常在有蓝莓汁卖的地方出没。黑翼已经有三个酒馆老板被教廷带走审问去了啊。”   “可不是,他们甚至怀疑,深渊生物和蓝莓汁之前的习性是不是有什么关系。毕竟,深渊生物和大陆生物,完全不一样啊。”   果然,街上数家卖蓝莓汁的店铺纷纷倒闭,恐怕是这段时间不再敢开下去了,生怕自己和恶魔扯上什么关系。   阿撒兹勒越听,脸越黑,相当痛苦,“为什么那帮愚蠢的家伙要牵扯到无辜的美食?”   “难道你不知道吗兰大人!您在深渊,可是无数青年恶魔的偶像啊,您的爱好也会被模仿。那帮年轻恶魔为了追随您的脚步,腰边也总是挂着蓝莓汁瓶子。咳咳。”   天晓得,他吃掉整个城市灵魂的心都有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唐叶感慨道,“我一直在想,蓝莓汁会不会被你喝断销,没想到这个假设提前来临了啊。”   简直是无理取闹!阿撒兹勒一阵无语,想到空间里仅存的十几瓶蓝莓汁,就忍不住哀嚎道,“是该让他们适可而止!”   纳泽感觉自己要疯了,难道这只恶魔要为了蓝莓汁杀向神廷吗?   幸好,阿撒兹勒的理智及时阻止了他,虽然他两眼冒红,但脸上表现的相当平静。   影魔笑呵呵的说,“你可以换个口味啊,找一种食物来代替。”   这的确是个不错的建议。阿撒兹勒的眼神飘着飘着就落到了唐脑袋上,点了点头。   为了掩人耳目,一行人立刻买下了一条货船,刚要出海,两个护卫立刻冲上前,对他们喊道,“现在出海,必须要有特殊的通行证!”   “这里没有通行证,但是有金字,你们要吗?”老太婆阿撒兹勒很和蔼的笑眯眯道。   摊开手心,黄灿灿的金子闪闪发光。   护卫有些心动,但仍然义正言辞道,“这是我们最新的法条,十分抱歉,女士,您不能出海。”   “请相信我,我们都是无辜的良民。至于通行证,可以暂且忘记它。”   魔魅的声音钻入脑子里,护卫头脑发昏,但仍然倔强着说道,“我们并不相信你!”   阿撒兹勒微笑,“没事,你们马上就信了。”   暗光涌动,两个护卫如同被操控的傀儡,点了点头,接过金子,就消失在人群中。   海上明明没有风,可小船却好似一条灵活的鱼,直接冲进了大海。   岸上的人都惊呆了。没见过沉重的货船能跑这么快的,像是一艘舰艇一样!   唐通过魔晶粉勾兑出指引符阵,一道暗色的光芒浮现在海水之上,如同一条路径,带着他们朝目的地而去。   唐暂且估算了一下,如果按照这个度行驶下去,不出半个月,就能到达那片神秘的岛屿。   很显然没有蓝莓汁喝的恶魔整个人都坏掉了,来回在她身前走来走去,当她终于从航海图抬起头来的时候,阿撒兹勒立刻拂开她面前的图纸,伸出手给她看,“辛苦的付出都没有得到报酬和奖励,真叫我难受呢。”   那只漂亮白皙的手上,模模糊糊印着一道极浅的伤痕。   鬼才相信恶魔会在身上留疤,就凭他那彪悍的修复能力,怎么可能会受伤。   他委屈的说道,“那些变异的怪兽很厉害呢,打斗起来很辛苦。解决神法守卫很辛苦。陪你去找神秘小岛很辛苦,没有蓝莓汁也很辛苦。”   唐像是见鬼了一样,“你脑袋里在盘算着什么?”   阿撒兹勒非常沉闷的开口,“奖励。”   “我想方法弄来五十瓶蓝莓汁怎么样?”唐试探着开口。   阿撒兹勒低着头,心情十分低落,周围的气压都低了几分。   “好吧,”唐偷偷瞄了他一眼,这家伙,平时做交易的时候狡诈厉害的要死,怎么到了现在就变成了这种呆萌的样子,于是艰难的说道,“那一百瓶?”   “全都倒在你身上然后喝掉吗?”他瞥了她一眼,“如果是那样的话,交易成立。”   唐红着脸,腾的一下子就飞了起来,边往外溜,边大叫道,“想都别想!”   还没飞三步远,又被一道无形的黑雾给扯了回来。   房间立刻形成一道封闭的结界,而肇事者正得意洋洋的看着她。   看着小公主一脸抓狂的模样,阿撒兹勒微微叹了口气,“好担心最喜欢的东西都消失掉。”   她一怔,肩膀一抖一抖,捂着嘴笑了出来,“只是食物和商品而已,不用担心。”   事实上,阿撒兹勒反常,不仅仅因为没有地方卖蓝莓汁了,而是那天离开深渊时,梅斯菲尔德说过的话。   少女的心脏和未知的未来。   那帮老家伙到底要做什么呢?如果消失的古神即将归来,是否,又和那个未知的艾尔莎有联系?   他想起了洛克萨妮曾经说过的话。一扇门,一扇通往精灵族隐匿之地的门,打开的钥匙,正是唐的心脏。   没有了心脏的人类,是无法活下去的,尽管她拥有神辉。   一样一样,都要被夺走吗?   他像个小孩子一样,忽地抱住唐的肩膀,黑垂落,语气低沉道,“我想要奖励。”   唐好不容易收住笑,“行吧,你想要什么奖励?”   他忽然不说话了,定定的看着她。   舷窗外,阳光正好。深蓝色的波浪起伏,一望无际。   看着他安静的墨绿色眼眸,唐叶的心脏忽地轻轻翻了个跟头。   忽然到来的寂静,让彼此之前的气氛,一瞬间微妙起来。   这才是她的恶魔。人前精明强大、优雅客气,只有在她面前,会为了一瓶小小的蓝莓汁耿耿于怀,会无理取闹,会乖巧的像只猫咪,又时又会诡谲而反复无常,令人摸不到头脑。   他漂亮的脸颊宛如魔神最杰出的作品,此时此刻,尽管他一语未,她想,自己似乎也听到了想要的答案。   就这样对视了许久,唐抚摸着他的侧脸,微微一笑。“这是给你的奖励。”   话音刚落,被整个抱起,放在刚刚铺着图纸的桌子上。   那张图纸瞬间就皱了。   这家伙,果然连图纸的醋都要吃。   唐只觉得好笑,壮着胆子,抓着月白色的繁琐裙摆,在他期待的眼神中上拉过头。   其实她很想用一种妩媚诱人的方式月兑下来,可惜裙子的腰部位置收的很紧,而且,最近,她的某个地方,也丰满了不少。   唐使劲拉了拉。   裙子原封不动留在她胸下的位置。   她的脸迅速红,甚至有点绝望,两只手挥在半空中,脑袋被裙子蒙着,啥也看不见,只觉得周围空气都冷飕飕的。   很好,卡住了。 第126章 群魔的狂欢【六】   这特喵的就尴尬了。   唐挥着两只手,被罩住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耳边只听得刺啦一声。   外衣和裙子飘然被一股暗风扬起,华丽丽落到地上。   一瞬间呆滞在原地,唐仿佛听见内心哗啦一声破碎的声音。   阿撒兹勒慢条斯理收回刚刚作案的手,撑在桌子上,脸上的笑容优雅极了,“呐,这个奖励,真是有意思。”   “那个……那个……”   卧槽丢人丢大了完蛋了肿么办好怂啊他会不会笑死啊混蛋阿西吧!   只可惜这只狡诈的恶魔并没有给对方任何后悔的余地,立刻出声道,“接下来的表演是什么?尊敬的唐小姐,你的忠实骑士,还在等哦。”   哼,让她临阵退缩,没门!   舷窗外波光粼粼,阳光闪烁。   他已经辨认不出来,究竟是大海更迷人,还是少女脸上的红晕更引人沉醉。   第一次在如此奇特的地方,海水温柔的荡漾着。   “接下来,你得认真看了哦,不准休息!”唐气鼓鼓的说,半跪着直着身子,用勾人的速度,一点点,拉开最后一层细带。   美好的事物需要一点点的呈现。   极致软柔之所在,白玉般的色泽,不知是因为她的羞怯,还是暮色渐染。此刻,她的一切都变成了浅淡的绯色。   “怎么会休息呢?我还在等待你的精彩演出。”呢喃似得声音如羽毛般轻盈,恍惚坠地。   白色的柔软薄纱短衣一寸寸滑落,直到离开脚尖,唐一只手按在腰上,摆出一个自认为相当迷人的姿势,另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肩头,“那现在呢?”   肌肤米分嫩,的确秀色可餐。   阿撒兹勒抬起头,淡淡看向她,目光专注。   那眼神虽极淡,却似乎压抑着某种疯狂翻涌的情绪,幽绿的瞳仁宛如深不可测的湖泊。   他轻轻鼓了鼓掌,不答反问,“我的小公主,接下来,你又要做什么呢?”   唐脸上挂出一幅狡黠的表情,立刻俯身,柔软的银灰色长发落在他肩上,唐两只手抓着他的衣领,“当然是用你曾经的方式,来好好教训你。”   “为什么是教训?”阿撒兹勒似笑非笑问道。   唐不由分说,把他的两只手绑在椅子两边,严肃道,“过会你就知道了,说好了,手不可以动哦!”   “就这么简单?”   背后唰的冒出两条漆黑的长触手。   唐脸一黑,“这个也不行!无论是手,还是……咳咳,都不准动。”   阿撒兹勒微微一愣,眸光转暗,满是兴味道,“那就,如你所愿。”他可要看看,她还有什么花样。   他一向喜欢穿装饰着骷髅玫瑰四分之一徽章的刺绣宽袖衬衫,这种衬衫,无论是穿,还是月兑下来,都相当方便。   可如果换成是用嘴,就不那么容易了。   两只手撑在他两侧,唐整个人趴在他胸膛之上,只觉得自己嘴唇酸的要死,鬼晓得这家伙的衬衫扣子竟然如此难解。   回想起之前的场景,为何他总能轻而易举把她繁琐的绑带和扣子舔开。   果然舌头有倒刺就是好啊,掀桌!   黏濡的温热感觉,从脖颈传来。她的吻一个个留在他白皙优雅的脖颈之上。   随着一颗颗扣子的解开,湿濡的痕迹已经辗转到了胸部。   阿撒兹勒半躺着,他感觉到了她的手掌、柔软的舌尖、还有盈盈的鸽乳,正隔着一层半解的衣料,贴在自己的胸膛上。她的动作笨拙而小心翼翼,可爱的令人欢喜。   只要他想,那拴住他双手的绳子不需要花费任何力气就能解开,他偏偏没有那么做。   这是属于她的款待。   思绪翩跹,仿佛在某个极为遥远的地方飞翔着。   他真的是爱极了她,爱她曾经的岁月,爱她总是凌乱的发丝,爱她阳光下微笑着的脸,爱她笨拙羞涩的吻,爱她的慌乱,爱她的决心……但凡是关于她的,一切都好。   他想起,当自己还只是一条幼龙的时候,第一次离开深渊,望着大地上那条巨大的裂缝,问界门守护者,【为什么深渊有这么大一条缝隙。】   守护者告诉他,【万物皆有缝隙,所以才会有光照进来。】   尽管没有心脏,他猜自己的胸口,一定早已有了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裂缝,而那里,正是她所存在的地方。   唐吻麻了嘴唇,干脆用手代替,向腰部的宽锦带移动。   可惜还没来得及触到,一件柔软的衬衫披在了自己肩头。   船身猛地摇晃,似乎是什么东西重重砸落到了船身上,差点被掀了个底朝天!   唐立刻穿好衣服奔到甲板上,船上所有人都已经到了。远处,天色竟然突然变黑,好似酝酿着一场巨大的暴风雨。   这是一艘货船,左侧的船身破了个洞,似乎被闪电劈过,破碎处都是烧焦的痕迹。   “很好,我们遇到了一点麻烦。”镰伤年幼的身躯,扛着那把和她体型完全不符合的巨大漆黑镰刀,皱着眉头道,“有人包围了我们!”   “能查出他们躲在哪里吗?”唐快出声。   货船行驶的速度很快,这里,已经没有其他的船只。那些袭击者又能躲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他们从刚才就没有露面。小心!右侧!”镰伤大叫了一声。   顺着右方望去,只见一道刺眼的闪电链亮起,迅速朝货船劈来!这一击的威力非同小可,若是船身被击中,船体一定会四分五裂!   唐叶握紧手杖,用杖顶快在头顶画了一个圆形。顺着这道圆形的波纹,白色的生命元素快汇聚,赶在那道闪电劈下之际,迅速形成了一道半透明的护盾。   闪电狠狠砸在护盾上,电花噼里啪啦作响,银蓝色的脉络瞬间显示出来。这道闪电所携带的魔法令她惊讶万分。   可更惊讶的不是唐,而是镰伤。这个小丫头除了体内一大坨乱糟糟的奇怪力量,似乎没有接受过任何魔法师的训练。高等魔法释放时间不到十秒,甚至直接跳过了吟唱的部分,这种对魔法元素的控制力和凝聚力,简直是任性又大胆。   深蓝色的海水荡漾着,犹如巨兽漆黑的大嘴。   风将一阵浓厚的迷雾吹来,很快,周围的景色越来越模糊,只剩下白茫茫的颜色。   唐将护盾罩在整个船的上方,根据护盾被劈砍的位置,稍微能判断对方究竟身居何处。   阿撒兹勒已经消失在了甲板上,他的行动一直令人难以捉摸。   继闪电链之后,竟然是疯狂的冰雹,如漫天大雨般砸下来。那可不是普通的冰雹,唐吓了一跳,每一个冰雹里都是用水元素裹挟着铁元素,里面竟然是燃烧的流弹!   水和火如此诡异的融合在一起,明明是两个完全对立的元素,却被应用的如此和谐——对方的力量,不容小觑。   随着攻击加剧,附近的水元素也变得狂躁不安,海浪一波比一波高,层层叠叠冲刷过来,推挤着这艘可怜的航船,摇摇欲坠。   狂风呼啸,唐定定站在原地,一头长发被吹乱。天空越来越暗。尽管唐的护盾相当彪悍,但仍然隐隐有破裂之势。   镰伤干脆跳出了结界,挥舞着巨大的镰刀,将那些冰雹劈散。就在这一刹那,一道洪亮的号角声传来,悠扬古老,仿佛穿越了数千里,极具年代感。   白雾散开,唐竟然发现,自己的船竟然被包围了!   一大群船只就停在周围,形状都极为怪异,用鬼畜的章鱼头或者古怪的海底野兽身躯做装饰,就连船身的图案都相当独特,用深深浅浅的蓝绿色画出古老而繁杂的图腾。   这些船宛如幽灵,短时间内,风一样的出现。但周围的空气里,却没有任何空间法阵波动。难道这些船是瞬移出现的吗?直接跨越空间的情况,是不可能存在的。   唯一的可能是,他们一直都在海水下面!   这个恐怖的事实令所有人惊愕不已!   镰伤和夜罚人清理着那些杂乱的元素波动,附近的魔法已经乱成了一团。所有人都紧紧盯着古怪的航船,生怕对方再次动攻击。   密密麻麻的船只一眼望不到边,这似乎是大型舰队群,为离他们最近的那只双层甲板三桅巨船上,林立着一排穿着破烂水手服的骷髅,黑洞洞的眼眶无神而冰凉。   若有所感似得,唐猛地仰起头,一双清澈的蓝眸冷冷,猛地投向桅杆顶端。   只见一个穿着漆黑长袍、带着诡异章鱼面具的男人正立在桅杆的顶端。风呼呼地挂着,从那被吹起的衣袍下露出来的,不是人腿,而是八根粘稠的漆黑触手!   那根本……不是一个人类!   男人轻轻一跃,从高高的杆头直接跳到了他们的船上,八根带着吸盘的章鱼触手托着他的身躯,使得他在狂风中纹丝不动。   “这里,不允许通过!你们是谁?”   无数道声音汇聚着传来,不像是从一个人嘴里发出来的,可发出声音的地方,的确只有眼前的古怪男子。   唐惊愕了半晌,她很清楚,这个男人恐怕是海族里的高级祭祀,光从他手中诡异木杖上雕刻的人鱼花纹就能看出来。可奇怪的是,为什么他们会突然袭击?海族一向和陆族不相往来。   现在硬拼可不是个好主意,对方的数量太多了。一旦开战,恐怕意味着和整片海域下的怪异海族为敌。   所以镰伤他们只能勉强抗住对方的攻击,形成一个相对安全的结界。   在不知道对方来历的情况下,唐并不打算说出自己的身份,只冷冷道,“我们是送货的商人,途径这片海域,不知你们是谁?”   “骗子!”   “她在说谎!”   “人类果然都是不可信的!”   密密麻麻交织重叠的声音再次从这个男人的衣袍下面传了出来,男人摇了摇头,脸上的章鱼面具摇摇欲坠,“不可能,这片海域是诅咒之海,没有任何船只能够到达!你们若是不老实交代,别怪我们无情!”   “杀了她!杀了她们!”   “骗子!”   “我们可没有说谎,我们只是无辜的人类!”唐淡定的说,随便从脑海里搜寻了一个附近的地点,“我们要把货物送到克里斯岛!不信你大可以搜查!”   “克里斯岛根本不在这个方向!”男子冷冷道,八根触手扭来扭曲。   唐神色如常,“那是因为风向变了,我们遭到了迷雾,迷了路!”   剧烈的魔法波动传来,消失了好半天的阿撒兹勒又回来了,一脸欲求不满,手里拿着一个残旧的罗盘,轻悠悠漂浮在货船的上方。   “你又是谁?”黑衣男子呼喊道。 第127章 群魔的狂欢【七】   显然阿撒兹勒并没有心情回复对方。   不久前才战斗过,他的动作敏捷而熟练,面对奇怪男子的攻击,丝毫没有任何慌张,反倒像是一个遛着猎物玩耍的捕食者。   “他到底想做什么?”影魔惊呼道,“我们可解决不了这么多海怪。”   “说实在的,看到那个奇怪的家伙,我都有点饿了。”镰伤捂着肚子喃喃道,“天晓得,我都好久没见过这么大群的海鲜了!”   “那可不是海鲜!”影魔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很震惊的看了镰伤一眼,“小心!”   镰伤迅速跳开,他原来站立的地方,被混乱的水元素球砸出了一个大洞。   货船到处都在漏水,咕咚咕咚的水花从破裂的地方冒出来,很快,唐的鞋子都湿透了,黏答答的十分不舒服,整条船已经开始下沉了。   “我还以为按照他那个古怪的脾气,会先来哄骗别人做交易呢!”影魔透明的身子飞来飞去,乱叫道。   唐拿捏不准阿撒兹勒的想法,将法杖扔向头顶,法杖迅速旋转着,将那些如雨点般倾泄而下的水元素攻击弹开。   水元素弹四处飞溅,炸断了桅杆,折坏了船帆,一片狼藉。   面对阿撒兹勒的挑衅,黑衣男人相当愤怒,七八根触手像是触了电一样乱抖着,“你们若是不说出个一二三,都会葬身在这片海洋里!不管你们是谁,也不管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紧跟着水元素攻击之后,一大群奇怪的家伙朝货船游来,企图从海中爬上他们的船只。夜罚人和纳泽马不停蹄挥舞巨剑,一道道剑光在空中划过,将那些古怪的偷袭者击落入水中。   这些包围自己的家伙,都长得奇形怪状,风吹来一股子腐臭的味道,叫人直作呕。骷髅海员们的脑袋上,竟然还顶着水生植物和乱糟糟的海带,腐烂的碎肉和骨骼和海带纠缠在一起,像是刚从海底浮上来的。   “哦~我这辈子再也不想吃海带了。”镰刀下意识作呕。   “得了吧,你刚刚还夸下海口,说要吃他们这群海鲜!你面前不救有一个吗,海泡排骨!”影魔戏谑的说道。   难道阿撒兹勒真的要跟这群人直接对决?海水已经漫过了夹板,唐调动风元素凝聚在脚边,把自己轻轻托了起来。影魔和镰伤都担心,可夜罚人和纳泽就不行了,人类并不会飞翔,更何况,他们也不是魔法师。   唐叶手中亮起暖白色的光芒,引导着光芒形成一朵云彩的样子,立刻对夜罚人大喊道,“快上来!船要沉了!”   转眼间,那艘货船就七零八落,被浪花拍打而散。   影魔急的跳脚,可偏偏阿撒兹勒淡定的要命,船沉了也不理不睬,仍旧安心的戏耍着那个章鱼男人。他手里拿着黄金罗盘,一会儿对着这里找找方向,一会儿又跑到另一个地方去瞧瞧看看,不知道究竟在做什么。   唐注意到了他手上的东西,阿撒兹勒看似是在飞来飞去,可随着他的移动,周围的雾气竟然渐渐变淡了。   一道巨大的身影忽地出现,遥远的天际传来了绵长的龙吟,厚厚的云海被分开,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要出现了。   很快,一头威风凛凛的亚龙出现在视线里,双翼震开,乌云被它巨大的身形搅动的来回翻滚,天空瞬间暗了下来。   普斯特用他那嘹亮的声音说道,“我来了!希望没有来的太晚,啊,夜罚人,我的兄弟,我的旧友!”   笔直的身躯立在云朵之上,宛如无法摧折的巨剑。夜罚人双眼爆发出明亮的色彩,甚至带着一丝不可置信。   “普斯特,好久不见!”   龙翼一挑,将他们轻松甩上了后背。   有了亚龙的威慑,气氛一下子就变了,海怪们吓得瑟瑟发抖。黑衣男人慌张了起来,八条触手狠狠压缩,猛地用力,如炮弹一样弹飞出原地,朝半空中的阿撒兹勒扑了过去。   可惜他的动作仍旧慢了,阿撒兹勒轻轻往旁边一闪,一团诡异的金光从罗盘中央弥漫出来。光芒照耀的地方,那些骷髅海员吱哇乱叫,一个个像是逃命一样钻进了水里。   其余的怪物更是全部化成了原形,衣服空荡荡落地,从衣领子里钻出一条条奋力挣扎的海鱼,费力用鳍往船边爬。   “那都是幻觉……”唐不可思议说道。   “蜃雾,海族最擅长用蜃雾制造出海上幻境,一旦被迷惑住,往往会命丧在海水中。”影魔愤愤不平的说道,“哼,迟早吃光他们!”   “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你刚刚还吐槽我吃海带!”镰伤讥笑着提醒。   没错,那些数不清的巨大船只,竟然全是幻觉。在罗盘光芒的照耀下,纷纷变成了海水泡沫,一触就破。只不过这些幻觉看起来都真实无比。显而易见,阿撒兹勒手中的罗盘似乎有相当强大的功能,能够让海怪族恢复原样。   黑衣男人扑了个空,直直掉落进海里,姿势相当不雅观。   立刻,他从逐渐恢复平静的海水中冒出一个脑袋出来。章鱼面具在摔落的过程中被冲散了,露出了一张蠢萌的章鱼脸,圆圆的眼睛像是两颗蓝色的大纽扣,失神,无措。   “该死!你们究竟想做什么?!”他气急败坏的大吼道,顿时黑了脸色。   从他那黑色的衣袍下面,钻出一只只小水母,每一个水母都晶莹剔透,发出细小的尖叫声。   “完蛋了!我们被识破了!”   “死定了,死定了!埃德加,我们快跑!人类是追不上我们的!”   “走吧,埃德加!”   唐叶从水中捞起一只小水母,那只水母鼓鼓的身子,立刻吓瘪了,“别吃我,别吃我!”   “恐怕不是我们想做什么,而是你想对我们做什么。”唐拎着手里的小水母,笑嘻嘻道。   “可恶的人类,快放了她!她是无辜的!”   “无辜的是我们,你们莫名其妙就毁了我们的船,而且,是你们先动的手。”唐眨了眨纯洁的大眼睛,可怜兮兮道。   “是啊,相当不公平,你们得赔偿呢~”幽幽的男音传来,阿撒兹勒翩然落在海水上,如履平地,一双诡异的绿眸淡淡看着他,“你说,你该拿什么来补偿我们呢?”   被叫做埃德加的章鱼男人脸色相当难堪,七八根触手一用力,下意识向逃进海水深处。   一股古怪的力量缠住了他,他发现自己的腰上被锁着一道漆黑的链子,怎么挣脱都挣脱不开,这下,连搬救兵的机会都没了。   阿撒兹勒早已得知刚刚的景象都是幻觉,所以立刻找出了专门用来驱散海上幻境的黄金罗盘。   在恐惧之下,那个章鱼男人竟然直接从他那迷之所在之处,喷出了一大堆漆黑的墨汁,空间瞬间被一阵黑雾包裹。   影魔愕然——卧槽,这都可以。   阿撒兹勒冷冷瞟了他一眼,单手一挥,风元素魔法剧烈的波动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形成无数凛冽的风刃,立刻将空中弥漫的黏人墨汁吹了个干净。   “别试图逃走,”阿撒兹勒面无表情地说,“否则,我会杀了你。”   话音刚落,阿撒兹勒如一道闪电的残影,在空气里徒留下几处破碎的痕迹,直接出现在章鱼男人前方,手指头一拽,竟然直接把这个八根触手扭动的埃德加扯了上来,活像是一个渔夫用鱼竿钓起了一只章鱼。   这还是她第一次从阿撒兹勒身上,感受到如此磅礴的杀气,凛冽,尖刻,冰寒刺骨,不留任何情面,不去任何伪装,完全不像是他以前那种虚伪诱惑的样子。   “兰……兰大人是不是有点不正常?”影魔虚着声音弱弱道。   唐撇撇嘴,心神忽地一凛。想到刚刚在船内的事情,不免面红耳赤,又觉得好笑,漫不经心回道,“呀,你也看出来了?”   一直坐在龙背上的凯尔西纳泽,几乎是吓了一跳。除了那一次唐心脏中箭以外,他很少见过兰真正怒的样子。明明面带微笑,可浑身却缠绕着近乎于恐怖的杀气。   这种惊人的杀气绝不是一天两天爆发出来的,而是需要漫长血腥岁月的积攒,给人一种无法拒绝和反抗的压抑感。   正面对着阿撒兹勒的海族埃德加浑身都在发颤,感到自己的水分都要蒸发干净变成烤章鱼了。面前的男子明明看起来优雅温柔极了,可他知道,自己的下场将相当惨——这并非是夸张,现在,这个诡异的黑男人,一定是想杀了自己!   可他并不想死!   埃德加有些绝望,内心满是求生的挣扎。他拼尽了魔法力,但面前的男人太强大了,他根本没办法从这个男人手里逃脱。   埃德加惊慌不已,甚至还想祈求海神的帮助。一开始袭击货船果然是个错误的决定!   一股黑暗肆虐的能量近乎是贴着埃德加的脸擦过去,险些擦破了他深蓝色的皮肤。狂风呼啸,他有些无法稳住自己的身子,彻底慌张无措了起来。他见识过海啸,见识过极其恶劣的天气,可从来没有过一次,像今天这般慌张。   “我、我不会逃走!”埃德加嘴硬的说道。   阿撒兹勒明显是手下留情,并且在刻意控制。如果他想,这条章鱼早已变成了肉酱,仅仅是一丝的黑暗力量涌动,就让这只小海族吓得不能言语。   作为一个海族,埃德加甚至怀疑自己会淹死。在缝的波浪中起起伏伏,被像放风筝一样,在阿撒兹勒的手中飞动。   他害怕极了,就在自己以为自己即将命丧于此。   就在此时,一道轻盈曼妙的歌唱声悠悠传来。   正是这歌声,让狂风瞬间宁静,宛如天使一样温柔,教人听了便心生欢喜。   在听到这歌声的刹那,埃德加内心忽然平静了,并且有了一种终于获得拯救的慰藉感。   隐隐约约,有绯红色的光芒在深蓝色的海水下面一闪而逝,缥缈难寻。   阿撒兹勒用来锁住埃德加的黑链子也不知不觉被人用东西割断。   是谁?会是谁来拯救自己?   埃德加茫然看向四周。   一道绯红色的影子缓缓浮现在埃德加的背后,宛如慈母对待年幼的孩子般,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对他说道,“没事了,可怜儿。”   这声音真是曼妙无比,好似妙音鸟,引人沉醉。   可是转眼间,那声音忽地变得无比冷漠,带着十足的怒意,“充斥着罪恶和欺骗的恶魔啊,你们究竟想得到什么?时至今日,仍然不肯放过这世间最后的净土吗?”   绯红色的影子来到众人面前,赫然是一个美丽极了的女人,唇色嫣红,精致的脸庞魅惑至极,令人百看不厌。最妙的,是她一头绯红色的长发,热烈似火。   在这一望无际的深蓝海洋里,她如此红艳,仿佛整片海域,就独她热闹似得。   白至透明的肤色上隐隐有银色的繁杂纹理,尤其是当她动怒,这纹理便更明显了。   女人仅穿着用贝壳制作的上衣,链子用珍珠制作,在贝壳上用红纱作为点缀。   红纱漂浮在海水里,妖艳极了。   这样的存在,简直是美神维纳斯的化身。若是能忽视她自腰部以下那条粗长的水蛇尾,她绝对是人间第一美人。可那眼神里流露的凛冽,和眉宇里睥睨天下的气势,又令她仿若海中女神一样,让人不敢侵犯。   仿佛整片海洋都是她的乐土,他们只不过是无知的过客。   “你已经安全了,可怜的孩子。你做的很好。”女子队埃德加温柔的说道。   埃德加呆呆望着女子,过了半晌,才急急忙忙行礼,“珊瑚女王大人,十分抱歉~您竟然亲自来救我,哦,我实在是……实在是……”   女王用一根手指放在他唇前,“快离开吧,孩子,这里不是你能停留的地方。”   “是的,是的,女王,我这就走!”   埃德加刚钻进水里,一股汹涌的肃杀之气,就从女子脸上弥漫开来,那双同样绯红色的瞳仁里立刻迸出惊天杀气。   随着杀气的汹涌,就连刚刚平静的浪水,再次猛地掀起,形成高大几十米的巨浪,宛如一道不可跨越的蓝色巨墙。   女子就立在这海水巨幕的中央,冷冷而对。   看样子,这个女人是动真格了。   这女人这么一来,阿撒兹勒反倒是不生气,将杀气收敛了个一干二净,重新换上那副彬彬有礼、客气优雅的样子,露出纯净、乖巧的笑容,“原来您就是大名鼎鼎的珊瑚女王,百闻不如一见,这是我毕生的荣幸。”   女子仍旧是冷冷看着他,充满了戒备。   这是一个来自深渊的大恶魔,珊瑚女王清晰用海水感知到了对方力量的强大。 第128章 群魔的狂欢【八】   “我还以为数百年不曾回到陆地,陆地的居民早已忘了我的名字。”珊瑚女王冷嗤道。   “怎么会呢,您的盛姿永远不会从人们的心头淡去,如海上盛开的妖艳玫瑰。”阿撒兹勒悬浮在半空中,右手扣在胸前,微微一弯腰,漆黑的长发划成一道扇形。   “哼,少恭维我了,虚伪的恶魔。”珊瑚女王盘旋着粗壮的蛇尾,冰凉的光芒从绯红色妖冶的瞳仁中一闪而过,“你是深渊的恶魔狩猎吧?你和七大领主是什么关系?不要以为会说几句漂亮话就能骗取我的信任!恶魔一族向来能言善辩,巧言令色!我是这片海域的主宰,你若是胆敢伤害任何海族,胆敢欺骗我,你将永生受到海域的诅咒!”   阿撒兹勒微笑不变,精致的眉眼温柔客气极了,“女王,您若是这么说,那可真是伤了我的心呐。欺骗这个词语,真是对我莫大的误会。我若心有冒犯,也不会带着这些无辜的人类来,况且,刚刚我可从未还手,更没有伤害任何一只无辜的海族。”   经过这么一回想,事实果然如此。阿撒兹勒只是简单散了杀气,却没有下手屠杀任何偷袭的人。   可珊瑚女王根本没打算放过他。   一只找上门来的恶魔,怎么可能会安好心!   手中暗蓝色的光芒汇聚,珊瑚女王身后的巨浪,就像是活物一样,听随着女王的手指,形成了一条巨大的水龙,呼啸着朝阿撒兹勒扑来!顷刻间,整片大海都剧烈的搅动着,狂风烈烈。   阿撒兹勒身上黑色的蜃雾一瞬间漫开,和奔涌而来的水龙撞在一起,顿时,水元素和黑暗元素撞击炸裂开来,散落四溅,引空气阵阵扭荡。   淡淡的笑意仍旧挂在眉梢,阿撒兹勒双眸顿然微沉,笑容看起来也阴冷了几分。   百年前神魔之战,不少魔族和人类的骑士军团攻过海族的领土,肆意抢夺海域内丰富的资源和宝藏。鲜血几乎染红了海水,乌鸦和食尸兽在海边徘徊,等待着冲刷上来的破碎肢体。   很显然,珊瑚女王想起了过去的黑暗历史,并且将怒火施放在了他们身上。   唐叶抓紧普斯特的龙须,被狂风吹的摇来晃去,生怕被脚下的浪水卷走。   天!如果这两个家伙就在这里打起来,谁都讨不了好处!无论谁赢谁输,都不会有好的结果。这里可是海域,珊瑚女王传闻是海神的小女儿,杀掉一个神的血脉,绝对会受到相当恐怖的惩罚。   但此刻,珊瑚女王恐怕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们了。   她紧紧盯着两人的动作,飞溅的海水已经打湿了衣服,狼狈不堪,此刻,她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如果没了这个珊瑚女王,唐叶有预感,她们恐怕这辈子都没办法离开这片海域。   “请停下来!珊瑚女王!”借助风元素,唐叶将自己的声音扩大,叫喊道,“你真的误会了!我们是无意的!”   珊瑚女王高昂着头颅,不可一世。水元素凝聚的九头金眼海蛇盘旋在她身侧,来回游动着。   她冷冷垂下眼眸,极为吝惜自己的眼神,只轻轻朝唐叶瞥了一眼,“人类!你已经被迷惑了心智!你觉得,我会听信你一个小女孩的痴言吗?”   “没错,我的确是一个人类,但,”她坚定的举起法杖,白色的光芒在她的周身亮了起来,卸去了魔法伪装的银灰色的长发一缕缕飘散在空中,“以艾尔莎的名义起誓,我们绝无冒犯之心,也绝非百年前入侵海族的深渊魔族之辈。我们是大海的朋友!“   珊瑚女王破天荒地露出惊愕之色,手中动作一顿,就连周身狂暴的水元素,都在一刹那之间静止了下来。   忽地,她凌厉的眉眼一横,瞪视着唐叶,“你刚刚说了什么?艾尔莎?”   “没错,艾尔莎,以艾尔莎的名义起誓!”   珊瑚女王紧紧皱着眉头,不可能,艾尔莎大人……她,她早就离开了这个世界,竟然敢谎借艾尔莎大人,不可饶恕!。”   唐露出微笑,看起来像极了好人。片刻间,她闪身来到珊瑚女王面前,掌心溢出泛滥的神辉,“相信我,女王,我从没有骗过任何人。”   珊瑚女王困惑极了,满脸不可思议,“是她,这是她的气息……生命女神。你是谁?生命女神的信徒?”   竟然是生命女神?唐神色微变,她猜测过无数遍艾尔莎的真实身份,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   “算是吧,”唐含糊道,“现在,你信了吧。若我们是歹徒,我身上怎么可能有艾尔莎的神辉?”   “这只恶魔呢?难道他也是艾尔莎的信徒?”珊瑚女王狠狠道。   “唔……那的确是个恶魔,不过却是一只很早就离开深渊的恶魔,他在人间长大,始终沐浴着艾尔莎大人的光泽和荣耀,是我的朋友。放心吧,如果我们真的有恶意,恐怕不会只身就来到这里。”唐脸不红心不跳的说谎道。   珊瑚女王冷冷瞥了一眼阿撒兹勒,又定定看着眼前的女子,这时,珊瑚女王才惊觉,这个少女身上不仅有纯粹的神辉,并且是个灵魂没有被深渊打上烙印的人类。   看到这些,珊瑚女王的表情顿时变得相当古怪,眼里滑落一丝不可察觉的悲凉,“竟然……终究是逃不了命运。艾尔莎大人啊,永远万劫不复,永远轮回的宿命。”   “你认识艾尔莎?”   珊瑚女王的神色变了许多,看到唐叶时,温柔的好似即将融化的雪,用无限感慨和回忆的语气淡淡道,“是的,不过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还是个小孩子。艾尔莎大人绝美的身形已经永远留在我的灵魂里,永生永世无法忘怀。看在艾尔莎大人的份上,我可以放过你们,但是,他!”   ——珊瑚女王用手一指,指尖正对着阿撒兹勒所在的位置,厉声道,“这片海域可以容纳他的存在,但,鉴于恶魔过于邪恶,必须封住他的黑暗之力,我可不允许任何危险的情况生!”   阿撒兹勒错愕的看着珊瑚女王,半晌,猩红的唇间抿出一丝微笑,双眸幽沉,“愿意听从您的安排,美丽的女王。”   暗蓝色的光束瞬间笼罩住阿撒兹勒全身,他并没有反抗,顺从的仿佛一只猫。刹那间,空中弥漫的黑色蜃雾消失了,那近乎于磅礴的深渊之力也无影无踪。   乌云退散,阳光从渐渐平静的天空洒落,如金子般绚烂。   失去了所有的力量,阿撒兹勒如一只垂死的黑鸟,从半空坠落,直接摔落在海水中。   被封住所有力量的恶魔就如同人类。   唐吓了一跳,脚下生风,立刻炮弹般朝阿撒兹勒而去。   她直接冲进海中,水花扑面,四肢立刻感受到了海水带来的压力。   海平面以下,越深,阳光越稀薄。   阿撒兹勒安静沉落着,淡淡看着海水在周身涌动,越来越暗。冰凉的海水轻轻托着他的身子,在这无限的水域里,人是多么的渺小。   四周一片漆黑,他就像是一粒沙尘。   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厌恶恶魔,将一切死亡、罪恶、黑暗都怪罪到深渊的头上。   仿佛正因为有了深渊的存在,那些谋杀、侵袭、战火、屠戮才有了光明正大的借口。   漆黑的长发飘扬在水中,恍若海中妖物。不到片刻,一道熟悉的身影朝自己游来。   唐不会游泳,直接借助水系魔法,利用水元素形成魔法炮,让自己一小点一小点朝阿撒兹勒接近。   看着她如此笨拙又如此锲而不舍的模样,阿撒兹勒狂躁愤怒的心,忽地平静了许多,唇角微微上扬。   “我抓到你了,别担心,我抓到你了!”立刻利用心灵平台传话,唐欣喜的抱紧他的腰,脸上满是笑容,“走吧,我们没事了。”   她正欲力,手腕却蓦地被抓住,接着,用力一拉。   水下无光之所在,阿撒兹勒如章鱼一样紧紧抱住了她,诡异白皙的面容,如被囚禁在深海里的上古魔魇。   “我没有做过。”他的声音倏地响在了她的心中。   唐叶一愣,“做过什么?”   阿撒兹勒微垂着双眸,吻了吻她的唇畔,立刻从嘴里冒出一大股气泡。   “我从不曾加入过任何入侵人间的魔族军队。”   简简单单的一句,却仿佛包裹着浓烈的情感。   唐顿时明白了过来,这是他的心结,也是她曾经的心结。深渊的恶魔,这一身份令每一个魔族都饱受诟病,被人类所痛恨。人类只能是魔族的食物,是他们的飨宴。可人的欲望才是最可怕的存在,殊不知,那些在贵族内斗之间牺牲的无辜平民成千上万,在军阀的铁蹄之下拆散的家庭数不胜数,难道这些,也是恶魔的罪恶吗?恶魔这一种族强大而完美,简直是天神给予了浓厚偏爱的创造物。但他们偏偏生活在深渊里,为了存活,必须付出惨烈的代价。   唐蹭了蹭他的脖子,平静道,“我知道。我也知道你在害怕,害怕我因为了解这些事实而远离你,但,你得明白,我只相信我亲眼看见的东西。”   “恶魔是邪恶的,唐,我永远不会伤害你。所以,以后无论生什么,请相信我。”忽地,阿撒兹勒眉眼一柔,意味深长的说道。   唐微弯唇角,“一言为定!” 第129章 群魔的狂欢【九】   两人慢悠悠浮出水面。   珊瑚女王不知何时已经离去,海面上空荡荡的,只剩下头顶盘旋的亚龙。   唐叶拖着被封住了力量的阿撒兹勒,毫不犹豫给自己施加了一个风元素的飞翔术,慢悠悠朝普斯特飞过去。   “我还以为你们溺水了!”镰伤咋咋呼呼叫道,揉了揉自己湿漉漉的卷发,鼻头还挂着一片水草,“天,刚才真惊险!”   “珊瑚女王究竟是什么来头?”唐叶把阿撒兹勒带到龙背上,终于松了口气,气喘吁吁地问。   她只在神音书里了解过一点皮毛。   “海神的女儿,赫赫有名的珊瑚女王。”阿撒兹勒平静道,“这片海洋就是她本身,只要海洋不消失,她将永远不会被打败。”   影魔惨叫一声,“啊,那岂不是,我们永远对付不了她了?”   阿撒兹勒微微一笑,“理论上是这样。”   影魔晃荡着两根小腿,“怪不得你会乖乖让那女人封住你的力量。哦,该死,珊瑚女王怎么会在这里出现?我记得,她可是相当神秘!”   “是啊,就连百年前轰动的神魔之战,她都不曾参战,现在却忽然出现,真是奇怪呐。”镰伤认同的点了点头,蹦跶到唐叶身边,唐叶的衣服早已湿透,而且穿的还是一件男士衬衫,很显然刚刚作战急匆匆就跑出来了。   镰伤立刻笑的一脸邪恶,妖娆的摸着自己的衣领,“哦,可爱的小唐唐,或许你还需要我的衣服。”   唐面无表情,“说起来,我可是比你高一个半头呢~”   说着,慢悠悠飞到普斯特身前,高喊,“普斯特,麻烦你喷一点点龙息出来~”   话音落,轰的一声。   热浪滚滚,衣服瞬间干了,甚至边边角角还有烧焦的漆黑痕迹。   镰伤像是活见鬼,“你、你你你竟然用亚龙龙息烘干衣服!!!????”   “是的,之前我还用过龙息吹干头发,效果相当棒哦。”唐叶眨了下眼睛,在胸前比了个大拇指,微微一笑。   尽管如此,众人依旧十分狼狈。唐回头,略微担忧的看了一眼阿撒兹勒。想必刚才面对珊瑚女王,以恶魔高傲别扭的性格来说,他吃了不小的苦头吧。   普斯特带领着一行人飞到附近最近的小岛,暂时做停留。没有了船,在海洋上远行变得相当困难。尽管有一条亚龙在,但唐知道,普斯特无法横跨这么大面积的海域。   夜罚人扛着巨剑一步步走向海滩,在泥沙上留下一连串深深的足迹。一向沉默地他,竟然忽然开口,“刚刚面对珊瑚女王,我体内的血液快流动了起来。”   影魔大惊小怪,“呆子,你该不会是恋爱了吧?”   夜罚人默默看了一眼他,镇定的摇了摇头。只见他的手腕上,原本是青蓝色血管的地方,竟然都变成了赤红的颜色。甚至隔着一层皮肤都能看出来。   阿撒兹勒将视线淡淡落在夜罚人血管的位置,“你最近接触了太多不同神灵的神辉,神裔的血脉将要复苏了。”   “血脉复苏?”夜罚人吃惊的问。   “你是神裔,这一点,想必你早就明白了。但你在人间生活的这段岁月里,能力被极大的压制,导致你觉醒过慢。”阿撒兹勒慢悠悠走到唐身边,在她一旁站定,“你的身躯感受到了未知存在的威压,自动开启防御状态。啧,神血燃烧,看来那个女人还在我们附近。”   “啊,真是让人烦,整片海域都在那个女人的手掌心里,这种被监视的滋味真糟糕。”镰伤抱着镰刀娇滴滴抱怨着。   “我还以为你会喜欢那种女王类型呢?”影魔瞥了眼镰伤占据的夜莺身躯,讥笑道。   镰伤柳眉一竖,立刻反唇相讥,“总比你裸着半透明的身子到处晃悠可爱多了!”   “难道你瞎了吗,没看到本大爷粗壮的xx了吗,好歹本大爷也是个英俊帅气的美魔!”   阿撒兹勒选择无视影魔诡异的行为,用手把唐叶眼睛一捂,把她掉了个个头,轻声温柔道,“走吧,   要晚上了,还能抓一点海鱼吃。”   一提到海鱼,唐叶竟然破天荒的饿了。   跟在这只恶魔身边这么久,这只恶魔竟然每天最操心的是她吃什么,说起来还有点感动啊。   阿撒兹勒似乎毫不在意珊瑚女王究竟藏在何处,该干嘛该干,撸起袖子,没有了恶魔的力量,他就像是一个彻彻底底普通的人类,潜入海水中捕鱼。   长得奇形怪状的小鱼毫无心机的在水草和珊瑚间游动,波光粼粼。这里没有人迹,海水格外清澈,能一眼看到水底。   阿撒兹勒的身手极为敏捷,很快,就抓到了一大筐。漆黑的长发飘散在清澈的海水中,动作简直比美人鱼更要灵活。   “这东西能吃吗?”影魔抓起一条颜色鲜艳的小鱼,立刻往嘴边送。   嘭的一声,小鱼竟然直接胀了起来,鼓成一个球,浑身冒出刺。   影魔立刻发出一声惨叫。   “我可是发过誓再也不吃鱼了呢。”想到幽灵船上的生物,看着影魔一脸刺,镰伤得意的窃笑着。   唐坐在礁石上,看他们为捕鱼忙的不亦乐乎,忍不住扶额——果然这帮恶魔心态好啊。   “快下来啊,唐,下面有好多贝壳和珍珠!”镰伤在水底扒拉来扒拉去,兜着满裙子五颜六色的东西,开心的哇哇大叫。   唐撑着脑袋,眼角一抽,“不了,我不想再打湿衣服。”   “小女孩子不能这么死气沉沉,开心点嘛。”镰伤可怜兮兮的望着她,“这里就我们两个女孩子,快下来陪陪我。”   唐摇了摇头,“我去给你们生火了!”   镰伤盯着她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可怜的孩子,心间的顾虑太多了呐。”   天色渐暗,阿撒兹勒从水下冒出一个脑袋,看唐往离开,立刻领着满框鱼小跑着跟上去。   为了选一个留宿的好地方,唐翻过小坡到达这座小岛的另一侧,破天荒竟然还有一个小村。不过村落的房子都极为破旧,看起来很久没有人居住了。   唐叶连续喊了一圈“有人吗”,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推开灰尘积累的木门一看,房子内部都很完整。东西保留的夜极为齐全,好似房屋的主人会随时回来一般。   “他们都去了哪里?”纳泽在房间里来回巡视着,用剑尖挑起一块落在地上的布料。   立刻,无数漆黑的虫子从布料下爬了出来。   “不知道,或许是什么灾难……”唐叶环视了一圈,忽地,从窗外,看到了几个奇怪的东西。   她立刻迈开步子跑到水面。   但见水下,无数根石柱整齐的排列着,在这些石柱中央,东倒西歪地散布着数十个形状各异的人形雕塑。   每一个雕塑的头部,在耳朵的位置刻着的都是鱼鳃的形状。   看到这些奇怪的柱子和雕像,唐猜想道,难道这里是遗弃的神庙吗?不过每一个雕塑的模样却立刻打消了她刚才的想法。   “天,这些都是什么鬼东西!”影魔指着其中一个面容扭曲、似乎极为害怕、痛苦的男性人形雕塑道。   与其说是雕塑,不如说这些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会变成了石头。   纳泽吓了一身冷汗,“神话里有一种蛇怪物,被她注视过,都会变成岩石。”   “蛇怪物可不会生活在海域里,”唐摇了摇头,将掌心的白光放进海水里。   “有海族在吗?以生命的名义召唤,请立刻出现!”唐呼唤着。   等了半晌,可惜没有任何人鱼族出现,反而海边亮起了一片蓝幽幽的光芒,竟然是一大堆星月水母。   “啊,是谁?是那个散着温暖光芒的少女吗?”   “我看到她了,看到了!”   “可爱的人类啊,欢迎你来到这里。请问你有什么事情吗?”果冻一样漂浮的水母们叽叽喳喳说道,“你身上的气息温暖极了,我们想要靠近你。”   貌似星月水母是剧毒的吧,靠近什么的,还是算了。   “额,谢谢你们的友善。我们刚路过这里,想要继续朝西南方向走,请问,你们知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发生了什么?”   一听到西南方向,水母们吓得四散,数秒后再次聚拢。   “你听到她要去哪了吗?”   “那可是禁忌的岛屿!”   “太危险了!”   “人类,”领头的巨型蓝水母悠悠道,“你是多么的可爱,我们可不想你死去,离去吧,这里受到了诅咒!”   “诅咒?”唐一头雾水。   “你看到那些可怜的渔民了吗?他们都是想要去岛屿夺取财富的家伙,但刚到达那片海域,就变成了岩石,被海水冲刷了回来。太危险了!”   被海水变成了石头?难道是某个覆盖整片海域的强大禁术?唐有点困惑,但联想到火神待在泰恩海姆的原因。那座岛屿上存在一道可能通往隐匿精灵族的门,被层层守护。火神可能只是第一道看守,下一道,或许又是另一个相当强悍的存在。   不管是否会牵扯到珊瑚女王,最了解熟悉这片海域的人,依旧是她。没人到达过那座岛屿,也没人知道那片海域究竟发生了什么。   升起了篝火,在饱餐一顿后,第二天,他们在渔民的家中找出了一条破烂的小船。在风系和水系魔法的修补和增益下,足够支撑航海。   离目的地越近,海上的雾气就越大。   珊瑚女王再次出现,眼神冰冷,毫不客气道,“你们简直就是在送死!再往前,就出了我管辖的安全海域。”   “你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唐叶定定看着她。   珊瑚女王的蛇尾一层层盘蜷着,用怜悯的口气道,“我看你身上有艾尔莎大人的神辉,所以才可怜你,特地来警告你,前方可是混乱之海,连我都不能涉足。”她一挥手,浪花从海水深处卷起一个挣扎的女人雕像,冷冷道,“如果你们想变成这幅模样,就尽情去吧!”   说完这句话,珊瑚女王如魅影般消失。   “那可糟糕了。”唐无奈道。   “这不一定,”阿撒兹勒看了眼她,回到船头,“继续向前!”   唐一脸惊愕,半晌,感动的笑了笑,“谢谢,我们可以停留在那片海域边缘检测它的元素波动,或许能发现什么。”   刹那间,一阵风吹来,雾气更大了,伸手白茫茫一片。她只能看得到阿撒兹勒漆黑的长发,微微浮动着。   当她说完这句话,半天没有回应。唐心中暗惊,连忙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个人扭过头来,一双眼睛不是幽绿,却是暗黑。   漆黑的长发流泻了一地,发丝似乎更长了。这只恶魔没有在看她,视线直接越过了她身后。   唐震惊在原地,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不在船上。周围都是白茫茫的,连海水也消失了,偌大的空间一片虚无。   “你来了?”恶魔忽地扬起眉毛,一双暗黑的瞳晦暗难明,对唐身后方向说道。   唐吃惊的转过身。   在她的身后,缓缓浮现出一名同样黑的少女,姿态慵懒,目光妖异,赤着双足。   少女坐在一大束黑暗之雾形成的诡异王座中央,朝恶魔漂浮而来,似嗔还怨,“你已经离开深渊太久了,哥哥,神殿的事务多到令人头疼。”   “有你在,我不必担心。”恶魔淡淡道。   “是因为那个女神吗?你迫不及待离开,是因为她吗?”黑少女眼中流露出一丝浓厚的兴趣,“真是想见见她呐~”   恶魔忽地眼神冰凉起来,哪怕面对着自己的妹妹,浑身爆发出惊人的杀气,“亲爱的妹妹,相信我,这不是个明智的打算。”   “呵呵,”黑少女捂着嘴轻笑着,“你啊,还是老样子。一旦有了感兴趣的东西,就每时每秒想占有,防范着这世间的一切存在。”   黑少女身影微微摇晃,忽地,消失了。   恶魔这才抬起眼眸,像是瞳仁重新聚焦一样,将视线落在唐身上。   冰凉的手缓缓抚摸着她的脸。   恶魔微笑,“今天的你,也很可爱呢。” 第130章 群魔的狂欢【十】   这可有点不太对劲。   而且相当不正常!   唐动都不敢动,浑身肌肉都紧绷着,甚至紧张地脑袋上啪的一声钻出了两朵小花。   花瓣在风中晃的十分妖冶。   周围,阿撒兹勒和镰伤夜罚人它们都忽然没了踪影,这里只剩下她和面前一个诡异的大恶魔。   唐心中一阵后怕:这家伙长得和阿撒兹勒有几分相似,但也仅仅是神似而已。她小心翼翼回望着他,尖锐冰凉的指甲轻轻划过自己的脸。   她张了张嘴,刚想发出声音。   身前的男子身形忽地破碎开来,陌生的画面出现了,她发现自己坐在一把椅子上,面前凭空浮现出一张长长的餐桌,铺着精致的蕾丝桌布。桌子上摆满了丰盛的食品。   她动了动胳膊,两只手竟然被困在椅背上,动弹不得。   该死!   那个恶魔端着一个圆盘来到她身边,高挑的身形优雅而修长,漆黑长拖地,他用叉子从餐盘里叉出一块形状诡异的碎肉,嫣红的血液一滴滴落在地面上,扑鼻而来是异常浓烈的血腥气息。   唐叶越来越吃惊,这一定是幻觉!她难道又被拉入了某个莫名其妙的回忆中去了?她紧张地盯着恶魔的动作,并且沮丧的发现,自己浑身的元素力量都被人束缚住了,像是案板上的鱼肉,只有被宰割的份儿!   “张嘴,亲爱的。”恶魔温柔的说道,举着叉子缓缓朝她靠近。   唐叶剧烈挣扎起来,虽然不知道那块肉究竟是什么肉,可看恶魔脸上诡异的神情、幽暗无底的残冷黑眸,和那浓烈的腥气,给她带来相当不详的预感!   可惜双手双脚都被绑在椅子上,她无助的扭动着,这一切,落在恶魔眼中,反而让他充满了兴趣。   “这是什么?你给我吃的是什么!”唐鼓起勇气,颤抖着开口。   “你可是最喜欢我做的饭了呢,亲爱的。”淡淡的声音响在耳侧,语气忽地阴冷了几分,寒凛刺骨,那双幽暗的眸闪过模糊的雾气,如一轮皓月渐渐被厚重的云霓所遮盖,诡异而可怖,“为什么现在不肯吃了呢?嗯?”   她看到了对方看自己的眼神——这眼神陌生而疯狂。   唐还从未见过如此丧心病狂的面容,这家伙,竟然还一直在微笑。那阴冷扭曲的笑容,如地狱深处爬出来的魔魇,让人绝望、恐惧、害怕。   迫于对方过于变态,唐万分犹豫的张开了嘴唇,立刻,口中传来刺痛感,这家伙竟然直接把叉子塞了进去,根本不管她会不会受伤!   甚至还没有等她把嘴里的肉咽下去,下一块肉,又被他强硬着塞了进来。   “真乖,吃下去吧,都吃下去吧。”恶魔轻轻笑着,似无限爱怜似得,用叉子点在她的唇畔,“你只能吃我做的食物,你只能顺服于我!”   满嘴的血腥味,已经不知道是自己的血还是肉块上面的血,混杂在一起,令她生理性的想呕吐出来。嘴巴被按住了,她只能拼命的往下吞咽,眼泪都快流了出来。   唐自知根本承受不了这样的折磨,如果幻境再持续下去,她可能会直接崩溃或者被弄死!决不能就这么结束,尤其是在不知道阿撒兹勒他们去向的时候。   她咬紧了牙关,猛地用指甲划开自己的掌心,利用自己的血液画出小型逃离阵符。   果然,有生命女神神辉的庇护在,她的血液比龙血凝聚的力量更要充足,立刻扭曲了当下的时空,如一只小鸟一样被弹开。   唐不知道自己会被逃离阵符的力量带到哪里,风呼呼的吹在耳边。艾尔莎,那个恶魔竟然叫自己艾尔莎。   难道,那个恶魔就是史书中吞噬了艾尔莎的黑龙?在以前的回忆片段里,她明明记得,这两个人很相爱啊!   如果这些回忆都是真的,那么刚才发生的事情,足以让她对艾尔莎和黑龙的关系有了新的判断!   尽管有逃离法阵在,她的确远离了那个该死的餐厅和那把椅子,可逃离法阵的力量根本没办法带她离开这片白色区域。   恶魔仍然好端端待在原地,用那双黑漆的眼睛,正冷冷望着她!   ……   白雾来的很快,不仅仅是唐消失了。夜罚人、影魔也消失了。   阿撒兹勒望着身前的海水。   不愧是混乱之海,这片海水的颜色都如此截然不同——深红色。   真是微妙奇特。   一半是深蓝色的海水,一半是深红色的海水。两者诡异的并行,仿佛中间有一道看不清的墙,隔绝着彼此。深红海域里,漂浮着无数尸体——那些尸体都已经变成了石头,如混乱的雕塑废弃场。   船就停在交界之处。   浓云翻滚,看不到天空,一片暗沉。他试着从心灵平台上找到唐,不过显然这个方法并不奏效。   难道他们闯入了一个封闭的空间?   阿撒兹勒漂浮了起来,在脚离开船的一瞬间,海洋消失了,面前出现了一尊巨大的泰坦魔神雕像,雕像的两只眼睛都被挖走,剩下两个空荡荡的黑洞。   在雕像的正中央,是一扇门。门上用精灵语写着几句话。他从未学过精灵语,自然无法分辨。   这个世界很奇怪。力量被珊瑚女王封印住了以后,他已经和普通人类无异,可是此刻,一股更为磅礴、压抑、黑暗、无边无际的深渊之力,如浩瀚的大海般冲进了他的身躯里。   阿撒兹勒皱着眉头,听到有人在叫他哥哥。转过身,一个黑少女漂浮在半空,笑盈盈看着他。   “魔神?”阿撒兹勒双眼一眯。   “哥哥,我怎么是魔神?明明你才是呢!我可是一直想要当个无忧无虑的公主啊!”黑少女笑嘻嘻地飞到他跟前,拉着他的衣角,“走吧,我们回深渊吧。”   阿撒兹勒立刻摇头,“不行,我还有任务要完成。”   “什么任务?哦!我知道了,该不会又是那个女人?哥哥,那女人是在骗你的!”   阿撒兹勒瞟了她一眼,扭过头,不说话。   黑少女气的直跺脚,“好,我就让你看看,看看她是如何欺骗你!”   画面一转,出现了一幅和周围格格不入的温馨场景。   有着墨绿色长发的圣洁男子盘膝而坐,背靠着一颗粗壮繁盛的大树。那颗大树不知是什么物种,每一片叶子都闪烁着华光,如梦似幻。   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了——竟然就是唐叶!   唐叶乖巧的趴在那男子怀中,男子微笑着抚摸着唐银灰色的卷发。她闭目小憩,如幼兽一样可爱。   或许是刚刚体内多出来的力量作祟,也或许是心中忽然爆发出了压抑的黑暗情绪,阿撒兹勒的双眸瞬间暗沉了下来。   这种感觉,他很不喜欢。   可他知道,这绝不会是真实的唐,这是幻境。   竟然被这个空间愚弄了,阿撒兹勒猛地一挥手,黑暗之光瞬间出现,猛地砍向那棵树,树和人影都如同湖面上的涟漪一样扩散开来,消失在旋涡之中。   直到一切幻境消失,阿撒兹勒才稍微觉得好了点,一转身,看见一个和唐神似的少女。   但她看自己的眼神竟然充满了畏惧和陌生。   难道是那个艾尔莎?   都是这个空间滋生出的该死的幻觉吗?阿撒兹勒凭空生出一股无名火,恨不得直接撕裂眼前的一切。   可……可那是唐。   哪怕只是唐的幻影,他也舍不得直接杀掉呢。阿撒兹勒诡异一笑,既然这个空间在玩他,那他不妨作陪好了。   就在阿撒兹勒玩的不亦乐乎的同时,唐简直怕的要死。   如果她没猜错,这只可怕的正在追杀自己的恶魔,恐怕就是当年的黑龙。   唐拼命喘着气儿,这什么破地方,怎么还出不去啊!   “为什么要逃走?每次都是这样,艾尔莎,你的善变令我心痛,你的逃离让我备受折磨!艾尔莎!!!”恶魔紧追在她身后,冷冷说道。   心中满是被戏弄和折磨的愤怒,唐都气炸!如果在这个空间被杀死,会不会真的死掉啊?她不知道,所以格外担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你弄错人了!你到底是谁?曾经的黑龙?别怪我不客气,对你动手!”虽然实力比不过对方,为了撑场面,唐恶狠狠盯着他,愤怒的大吼。   “你想怎么对我动手呢?”恶魔挑衅的微笑,“别再逃了,亲爱的。”   他一扬手,漫天黑雾形成诡异的利箭,朝她齐刷刷飞来!   那些利箭身寸到唐身边的风元素法盾,一根根齐刷刷折落。唐暗道不好,立刻默念起法术吟唱。   这只恶魔竟然开始攻击她了!要命!   正在这时,那只恶魔竟然破天荒停了下来,捂着自己的头,发出痛苦的声音,“不,这不是我,不是我……原谅我,我不想这样。”   说着,如孩童一样蜷缩在地面!等他再站起来的时候,一抬头,脸竟然出现了惊人的变化。   ——这不是阿撒兹勒,又是谁?   唐懵了,法术球快旋转在手中,不知道该不该砸下去。   “该死!你为什么要冒充阿撒兹勒!”   恶魔一脸茫然的看着她。   叫了声,“唐?” 第131章 群魔的狂欢【十一】   唐诡异地盯着他,对方也在盯着自己。   她松了松手腕,卸下凝聚的魔法元素球。   对着和阿撒兹勒那张极为相似的脸,她果然还是下不了手,而且尤其是当她听见这家伙叫自己唐。可联想到刚才经历过的幻觉,很可能眼前的家伙也是幻影,而且这家伙刚刚还拿着叉子往她嘴里灌东西,可怕极了!   唐的眼神一下子冷了起来。   那只恶魔用匪夷所思的目光看着她,似乎无法理解她为何如此防备和充满敌意。   好一会,慢吞吞的说道,“我明明,已经吃掉了啊。”   平静无波的语气,听在唐耳朵里却犹如炸雷!   卧槽,吃掉!?什么鬼?   难道又是幻觉?这家伙还是那个黑龙??   满腔语言哽在喉咙里,遍体寒。她忽地说不出来,满脸戒备。这戒备的神色,令恶魔更犹豫起来。   恶魔细细端详了一遍她的脸庞,微笑了起来,“如果是幻影,那就再吃一遍好了。”   说着,恶魔从怀中掏出寒霜之刃,锋锐的刀刃泛着冷冷的银蓝色光芒。   “到底要怎么出去,要怎么出去!这该死的幻阵!”唐叶都要吓炸,愤怒的聚集着风之元素。可她心里清楚,如果这家伙真的是黑龙,她根本就活不下来!   “放心,这次我会换另一种食用的方式。呐,无论有多少个幻影,我都可以吃给你看呢~”恶魔温柔的说道,暗黑的瞳仁里毫无光泽。   唐惊呆了,恐慌之余,破口大骂道,“这什么幻阵!竟然这么变态!我可不想被吃掉!讨厌的家伙,你听着,就算你冒充阿撒兹勒,也休想碰到我一根头!我会不惜一切代价让你后悔的!”   她气鼓鼓的对恶魔吼完这堆话,没想到,恶魔反而不动了,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恶魔慢条斯理收回刀具,甚至还带点惋惜之情,“呐,唐,原来不是幻影。”   听到这句话,唐身子一顿,停在半空中,错愕的回头看他,“你真的是阿撒兹勒?不是那个黑龙?”   阿撒兹勒皱着眉,理所当然道,“我是黑龙啊。”   唐往后一缩,“我说的是千年前的那条黑龙。”   阿撒兹勒眨了眨眼,摇了摇头,眼神亮晶晶的,“我是兰。”   “真的是你!”唐飞到他身边,终于露出轻松的表情,呼出一口长气,“可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你刚刚还不是这个样子,刚刚拿着勺子……唔,”低头看见了他怀里的道具,唐小眼神一扬,“吃掉?你刚刚吃了什么?”   阿撒兹勒掀开眼帘淡淡瞥了她一眼,“没什么。”   唐无语的嘟囔着,“刚刚我看到了虚假的幻象,我们可能闯进了一个大型的幻术阵,你也看到了幻象吗?逼真极了!”   阿撒兹勒认同的点了点头,没吭声。   这家伙忽然变得如此奇怪沉默,反倒是让唐有些怀疑了。   他紧紧盯着她,样子呆愣愣的。   唐猛地把脸凑近,嘴巴几乎都快贴到了他白皙的脸上,“你在想什么?嗯?撒大爷?”   阿撒兹勒瞥了眼她近在咫尺的红唇,立刻把目光挪开,如木头一样沉默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迅速伸出舌头,把嘴角的一丝血迹舔走。   喉结一阵上下鼓动,像是品尝什么似得咽了下去。   “真奇怪!难道还是幻觉?!”唐感到一阵无力,如果这还是幻觉,她还能指望怎么出去?而且这家伙反常的出乎她的意料。   阿撒兹勒实在是忍不住,俯下身,漆黑的长发几乎都快把唐藏了起来,捧着她的脸使劲舔了舔。   倒刺刮在脸上火辣辣的疼。   这家伙以前舔,总会下意识收敛一点舌头上的刺。这一次,简直就像是在撕咬猎物似得。   他一边舔,一边含含糊糊嘟囔道,“不是幻觉。我杀了幻影,我的幻境和你的幻象空间发生了交叠。”然后很小声的说道,“好想再吃掉一个。”   刺痛感和酥麻从脸和脖子上传来,她一动都不敢动,脑海里一片空白。饶是她反应再慢,此刻也想到了,阿撒兹勒恐怕也看到了幻象,无论他看到了谁,一定把对方给活吃了!   阿撒兹勒强大的恶魔力量早已识破了这个幻阵。刚刚那些混乱的画面从脑海间一一闪过。他的幻觉里,出现了一个艾尔莎,从未有过的强烈渴望控制了他的行动,他看到自己吃掉了她,并且还津津有味。当他彻底将那个艾尔莎杀死之后,世界一瞬间破碎,他看到了白雾里的唐叶,险些以为是下一个幻影。   阿撒兹勒从来不是一个愚笨的人,他聪慧、狡诈、冷静,立刻意识到了,那段幻觉恐怕不仅仅是幻觉,更像是一段回忆。   可为什么出现在他幻境世界里的,偏偏是艾尔莎。   他破开迷雾,世界立即恢复原样,唐很憋屈的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在船上,阿撒兹勒正站在她旁边。   小船摇摇晃晃,深红色的海水流淌在船底下。唐深呼吸了一口海面冰凉的空气,脑海清醒了许多。看来刚才真的是梦境,一切都是假的。   海面上漂浮着数不清的石头雕塑,其中一座格外巨大,足足像是一座山——从这个巨人身上的衣物和佩戴的徽章,很容易就能辨认出来,那是泰坦族的王储英格尔。曾有传闻泰坦族的王储英格尔为了寻觅在海上失踪的妻子,独自远行,却再也没有回来。   没想到在这片海域里,竟然会遇到他。   情况并不算太好,夜罚人和纳泽这群人半边身子都变成了石头,身子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石化。   阿撒兹勒冷不防说道,“他们还被困在幻境里。如果再不走出来的话,会被石化。”   “你是说,那些变成石头的人,是因为那个幻境的缘故?”唐问他。   阿撒兹勒观察了片刻,点点头,眼前这般诡异的景象让人忍不住打哆嗦,“不过这应该也是一道考验。我不清楚为什么我会进入你的幻境中,可我刚才试过了,我没办法钻进他们的幻境里去。”   唐一阵后怕,如果刚刚不是他闯进来,也许自己也会面对同样石化的下场,可她一点都不希望夜罚人他们为此变成石头、赔上性命,“既然火神让我们去那座小岛,总不会戏耍我们,叫我们有去无回。”   阿撒兹勒冷嗤一笑,“神可都不是仁善的。”   该怎么做?冷静思考了数秒,她立刻调动生命元素,朝石化的地方施加而去。   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她颓败极了,心情被蒙上了一层阴影,无奈的垂下手臂。无论她怎么利用神辉,也阻止不了岩石石化的速度。   唐捂住眼睛,险些哭了出来,“是我害了他们。”   阿撒兹勒一直待在一旁,相当悠闲自在,“只是变成石头而已,并不会死。”   唐从指缝里张望着他,“你怎么能确定?”   “我是恶魔,我的食物包括灵魂,”阿撒兹勒平静道,“如果他们的生命真的消失,我会感受到附近灵魂消散带来的魂晶波动。但没有,这说明,他们仍然活着,灵魂还在体内,只是肉体石化了。”   “该不会他们一直被留在那个幻境里无法出来?”   阿撒兹勒耸了耸肩膀,微微一笑,“很有可能。这样难道不好吗?现在,只剩下我们了。”   她本来还想安慰安慰自己,可看到阿撒兹勒脸上从容甚至带了些许庆幸的表情,顿时更加心痛。影魔啊影魔,你快睁开眼看看,这就是你的好基友兰,看你石化了竟然还开心!   一座缥缈的岛屿出现在视线里。   与其说这是一座岛屿,不如说这是一座漂浮在海上的巨大宫殿。宫殿残破不全,柱子东倒西歪,充满着一股陈腐之感。   唐揉了揉眼睛,险些以为自己头昏眼花。   眼前的海上宫殿,烟雾缭绕,恍若神界,可它残破的外观,又和它的气氛格格不入。   一个披着红袍的女人站在大殿最外侧的碎石上,目光冷冷注视着他们,犹如一缥缈的幽灵。   “好久不曾有生人来到这里了,凡人,你们抱着什么目的而来?如果回答不上来,就变成海中的碎石吧。”   “果然,这片绯红混乱之海是你造成的吧,包括那些幻觉!”唐无所畏惧的望着她。   “幻觉?哦,这可不是幻觉,”女子好听的声音犹如圣洁的妙音鸟,“这片海域是时间和空间混乱扭曲之地,里面所有的场景,都曾在历史上真实的生过。你看到的,可不是幻觉,而是过去!”   唐顿然吃惊,脑海中回想起在白雾中看到的那些画面。   如果那些都是真实存在的回忆,难不成,艾尔莎是被虐待挂了的?她心惊肉跳,愤怒的咬牙切齿。那个艾尔莎也太可怜了,黑龙更是变态到了极致。   “火神格罗瑞娅给了我们指引,让我们到达这座宫殿。”唐掏出火神的信物。   女子却没有用手去接,而是直接掀开了红袍,露出一张美绝人寰的精致脸庞,白嫩的皮肤吹弹可破,尖尖的瓜子脸格外招人怜爱,一头淡绿色的长发柔顺披在肩上。   更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双尖尖的长耳,精致优雅,异乎寻常。   她几个闪身,来到唐跟前,语气有些激动,“火神?火神让你来的?你可否带来了生命女神艾尔莎的音讯?” 第132章 精灵的圣曲【一】   唐一下子被她问懵了。   等等?生命女神艾尔莎大人的消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眼里闪过一片破碎的光芒,立刻反应了过来,恐怕面前的红袍女人了解艾尔莎大人的过去!   唐嘴角勾起一抹满含深意的笑容,“当然,女士,我们拥有火神的信物,绝不会欺骗您。”   唐伸出一只手,让生命元素在掌心汇聚,白绒绒的光芒温暖、亲切、仁爱。   与此同时,一连串细嫩的绿色藤蔓从白光中生长了出来,顺着她的胳膊蔓延而上,脑袋呲儿的一声开出了一朵妖艳的红花。   唐顿时泄了气——果然还是没办法很好的控制神辉啊喂!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她不过是演示了一下生命女神的神辉,红袍女子竟然哭了出来,眼泪顺着绝美的脸庞滑落。   “哦,大人,艾尔莎大人,她回来了,回来了!”   红袍女子喜极而泣,情绪相当激动。但这个激动并非是针对唐的,更像是透过她看另一个强大的存在。   “我不确定她回没回来,不过我得很冒昧的说一声,她的神辉在我身上,我不确定发生了什么。”   虽然唐猜过自己可能是这个艾尔莎的转世,不过,她一个生活在二十一世纪地球的人,怎么会突然变成一个奇幻大陆的女神转世?   这也太扯了。   “这里是隔绝之地,”红袍女子用她那清润美妙的声音缓缓叙说道,“也是最后的救赎之所,数千年来,我一直守候在此处,等待艾尔莎大人的神音降临。精灵族为了挣脱被灭绝的命运,离开了这片大门,只有我留了下来,我坚信,艾尔莎大人会回来的。果然,我的希望没有落空……”   “那他们去了哪里?”唐问。   红袍女子脸上勾着温柔的微笑,“这座神殿上留存着最后一道通往精灵居住地的界门。”   近在咫尺,当海上的雾气散开后,微弱的光线穿过,无声的闪烁着。   阿撒兹勒将变成石像的众人放进唐的时空手镯里。   海风呼啸,唐谨慎地跟在红袍女子身后。这个女人是一个精灵——她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精灵族了。片刻间,她想起曾经在图书馆内拿到了时空术士羊皮书,或许曾经的诸神真的可以穿越时空,或许她能回到原来的家乡。   但此时,回去的心愿已经淡去了。唐回头看了眼阿撒兹勒,目光坚定了起来。   这片大陆其实也不错,魔法和剑的国度。飘来飘去的影魔,一声不吭的夜罚人,呆头呆脑的佩恩……这都是她的朋友。指缝拂过她的发丝,唐缓缓摸索着手中的长杖。   长杖跟随她的心意,亮起淡淡的光芒。老实说,当她得知通往精灵族的门就在此处,忽地有一种任务终于即将达成的感觉,甚至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感。   唐拉紧柔软的羽毛帽,夜晚即将来临,黯淡的星辰从天际一颗颗亮起。   “到了。”红袍女人说。   一座破碎的石墙出现在视线内,绯红色的海水在宫殿四周范永不息,女子的红袍犹如炽烈鸟的双翼,在风中翻腾。   唐听见天空盘旋着的海鸟的叫声,高大的宫殿残留着过去的魅影,陡峭的台阶上覆盖满了奇异的植被,破损的长旗迎风而舞。   “这里曾是溪月神庙,”红袍女子一边走,一边介绍道。   古老的白色大理石宫殿早已破损不堪,斑斓瑰丽的琉璃窗也只剩下孤零零的窗棂和装饰品。每一级台阶上都有精致的银白色女性雕像,这些雕像支撑着台阶上的弧形门廊。   “精灵族祭祀供奉的神就在这座神庙里?”唐疑惑的询问。   红袍女子不置可否,快步踏上台阶。很显然,红袍女子对这里相当熟悉。到了大殿前,被一座厚重的石门所阻拦。石门上用斑驳的颜料画着当年的盛况。红袍女子将手贴在石门上,石门轰隆隆打开。   唐叶跟着向前一步一步行走。大殿的屋顶早已坍塌,这座石门也起不了很好的保护作用,黯淡的星光从头顶的缝隙泄落,在大理石地面形成如水一样的阴影。   她的双眼渐渐能适应,神殿内部供奉着三位女神,蓝色烛光的蜡烛在女神像边燃烧,缥缈如宇宙深处的星云。她从未想过这座海上宫殿竟然会如此破旧,除了一些蜡烛,再无其他任何的装饰和祭祀品。   最中间的女神雕像脖子上戴着忍冬和玫瑰串成的花环。或许因为魔法的原因,这些花朵并未干枯,色泽艳丽。她嗅到了某种清苦的淡香味,给人一种寒冷的感觉。   红袍女子站定,毕恭毕敬的行了神礼,才带着他们绕过神像,来到两个高大的石柱中央。   这两个石柱互相对立,柱子上同样雕刻着密密麻麻的精灵语字符,石柱中间的地面上残存着魔法阵的痕迹,布满灰尘。   “就是这里。”红袍女子指着石柱中间的空间。   唐很懵逼,这里明明什么都没有。   阿撒兹勒蹲下来,用指尖捻了些许残存魔法阵上的灰尘,放置眼前,“这道门恐怕已经被破坏了。”   红袍女子哀叹了口气,“没错,溪月神殿当年在战火中险些焚烧殆尽,只剩下这些残存之物。传闻只有特定的东西才能重新打开界门,可惜艾尔莎大人的神音已遗失在了人间,不知踪影。”   “特定的东西?”唐惊呼,“你说是打开门的钥匙?!”   如果真的需要钥匙才行,那她们什么都没带,岂不是白来了!   茫然之中,却有一道声音,穿过大殿,直达她的心灵深处,一瞬间令她浑身一颤。她发现自己动都无法动了,周围,就连阿撒兹勒的身体也停顿了下来,仿佛世界被定格了一般。   那声音冰冷而无情,“呐,你终于来了。”   她惊恐的瞪大眼。   唐见识过阿撒兹勒的时空停滞术,可显然,这个感觉截然不同,整个世界都静止了下来,风,也停了,就连月光都变得像是冷漠的无机物质。心底顿时弥漫出一股恐惧和无助感,甚至比刚才经历的幻境更为恐怖骇人。   心脏如狂风卷过的枯叶一样急跳动着,她想大声喊叫出来,胳膊和腿却不受控制的动了起来。一股刺眼的光芒从她心脏处爆发开来。   她眼睁睁看见自己抬起手,缓步走到石柱之间,嘴里呢喃着诡异的语句,一连串歌声从喉咙里冒了出来,紧接着,以她微中心,无数元素形成的气流互相交织在一起,闪闪发光,拼成一扇门的形状。但这扇魔法门看起来相当奇幻,梦似的缥缈模糊。   “唐?唐!”   她听见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终于重新掌控了对身体的控制权。此时,她才发现自己漂浮在半空,低下头,阿撒兹勒正担忧的看着她。   红袍女人指尖轻颤,“你,你刚才打开了这扇门!”   阿撒兹勒伸出手,轻轻触碰着唐的脸蛋,动作轻柔。   唐吃惊的看着这一切,原本破碎的石柱间竟然真的出现了一道由魔法形成的门,整个神殿都被门的光芒照亮。   “也许……你就是她。”阿撒兹勒看着她半晌,忽然轻轻说道。   唐被吓了一跳,“我是艾尔莎?别逗了!”可阿撒兹勒的神情并不相识在看玩笑,十分严肃,转头看红袍女子,红袍女子亦是一幅相当确定的模样。   “你浑身都在光,而且——”红袍女子将视线挪到唐的头顶,出声道。   唐赶紧往头上薅了一把,果然,拽下来满手的花花草草。这怎么回事?神辉泛滥也不是这么个泛滥法,她都快成鸡窝头了!   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手竟然变细变长了,腿也变长了。怪不得刚刚抬头就能碰到阿撒兹勒的肩膀,要知道,平时她顶多到阿撒兹勒的胸这个位置。   “艾尔莎女神的神辉曾多次降临在不同凡人的体内,但你是不同的。”红袍女子吃惊的说,“我原本以为你只是艾尔莎女神的信徒,蒙受神辉庇护。可你亲自开启了这道当年由艾尔莎大人设下的门。”   “你体内的神辉带着艾尔莎的记忆,所以会干扰到你的身体,”阿撒兹勒看了看她,稍微顿了顿,“我曾经得知开启通往精灵之门的钥匙是荆棘之心。但你刚刚并没有运用荆棘之心,而是用神辉。”   阿撒兹勒简简单单几句话,却包含着大量的信息。唐脑袋里已经乱成了一团麻,“你一直都知道世界存在这扇门?这扇门的钥匙是荆棘之心?”如果他一早就知道这一切,那她岂不是,一直被蒙在鼓里。   阿撒兹勒垂着眼眸,并没有否认。   天啦噜,她原本以为这只恶魔已经和她交心交底了啊,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会选择隐瞒,不过此刻,从种种迹象上来看,她或许真的就是艾尔莎大人的转世。   可艾尔莎好端端的一个生命女神,为什么会爱上深渊里的黑龙?而且还被黑龙虐杀了?看起来真是惨,更要命的是,她自己已经爱上了一条黑龙,她可不想重蹈上辈子的覆辙。   开什么玩笑!她颇为复杂的看了看阿撒兹勒,真希望这家伙和当年那个变态的黑龙没有任何关系。艾尔莎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整个精灵族为此覆灭?她不懂,而且,真相似乎更加扑朔迷离了。   无论是哪一种猜测,此刻,对唐来说,都是一种莫大的打击。   如果她是艾尔莎,那么之前在混乱之海看到的幻境就应该是真的!阿撒兹勒似乎在船上的时候,也提到过只能钻进她的幻境里,难道说,他们之间有共同的回忆?   “阿撒兹勒,你在混乱之海究竟看到了什么?”唐有些抓狂。千万别是艾尔莎,她可承受不了上一世和这一世都会被虐杀的Be结局!   阿撒兹勒眼神极淡,漫不经心道,“看到了唐。”   唐不死心的问,“看到了我,然后呢?”   阿撒兹勒眼底划过一丝深色的雾气,静静注视着她,“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起享受美食,悠闲的度过下午时光而已。”   卧槽为什么这句话听起来很可疑……   明明不久之前他还生吃了什么家伙,可,看到阿撒兹勒这般乖巧温柔的模样,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有点想多了。   深渊里每个种族数量极多,黑龙也曾经多达数百条,只不过是现在种族凋零,只剩下这一条,怎么可能偏偏是当年的魔神?况且阿撒兹勒若真的是魔神,也不会沦落到成为七大领主的历练者,被放逐到人间!   这么一想,唐瞬间有了自我安慰,尴尬的笑了笑,“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她试探性的将手伸向魔法门,这扇门如水一样散开,穿过这扇门,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出现在眼前。   为首的是一个巨大的雕像,造型优雅,面容别致,长长的精灵耳非常独特。在雕像周围,淡淡的云霓散开。   雕像背后,是一群茂密的树林。在神殿的界门内竟然藏着如此辽阔的森林,简直出乎人的意料!   而森林上方的东西,更是让唐傻了眼。   那明明应该是蒸汽时代才出现的大型飞艇,正慢悠悠的飘着,各种颜色的彩色热气球随风舞动,一座座瑰丽的楼房建筑,如空中楼阁一样悬浮在森林上方,不同的楼阁之间,用特殊的轨道连接。   这个现实的场景完全颠覆了她的三观。   “传闻精灵族拥有最先进的文明和巅峰的炼金附魔技术,如今一见,果然如此。”阿撒兹勒轻轻道。 第133章 精灵的圣曲【二】   传说中的精灵遗迹就在眼前,这让唐如何不激动?   她本来还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活生生的精灵了。   暖暖的阳光落在脸上,银蓝色的建筑在视线里连绵,恍若梦境。唐激动的抓紧阿撒兹勒的手,跟着红袍女子踏过长长的林阴之路。   这个世界仿佛就是为了她而创造。她每走一步,地上就会生出无数细小的绿枝和藤蔓,轻轻绕着她的脚踝。当她抬起脚,这些植物又会迅速消失在泥土之下。   来到精灵居住之所,红袍女子掀开兜帽,跪在门口,嘴里念出一大段祷告的词语,这才站起来。   “我得正式介绍一下我自己,尊敬的女神大人,我是恩雅,罪之臣子,遗弃之民,您曾经神殿的守卫,您忠心的仆人。”   “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唐就好。毕竟我现在并不是她,所以希望你不要把我的消息告诉给精灵族任何一个人。”唐可不想莫名其妙被当成第二个女人。   恩雅微微一愣,虽迷惑不解,但对于女神的命令,她一向听从,毫不犹豫点了点头。她们行走在这座奇异的城镇里,来往的居民都有着优雅、绝美的体态,尖尖的长耳,从未见过的华丽服饰和艳丽的色。   为了不引起周围精灵居民的怀疑,恩雅找了辆漂浮在半空中的精灵车。显然,被珊瑚女王束缚了魔力的阿撒兹勒和常人无异,精灵族的长者并没有察觉出恶魔的气息来,否则他们非得疯了不可。   唐靠着红丝绒枕垫,从车窗外细细观赏着街道上的风景。哪怕只是一个垫子,精灵族都给它最完美的装饰和最繁琐的图腾刺绣,精美的不忍触碰。   果然是个寿命极长又文艺的要死的种族啊。   “诸神创造了这个最完美的种族,给予他们厚爱,为何却叫他们毁灭……”唐轻声喃喃。   “尊敬的女神,哦,不,尊敬的唐大人,”恩雅满是悲伤的看着她,眼里似乎会随时流出泪水,“您恐怕尚不知晓,诸神才是最残忍的存在。他们放任我们衰弱死去,冷冷看着我们挣扎哀嚎。他们高高伫立在云端,欣赏我们于烈火和寒流之中。毁灭我们的正是这帮诸神,以及深渊。”   深渊两个字,咬的格外重。   阿撒兹勒目光微闪,将脸调向窗外,状似漫不经心。阳光配着他白皙的脸,犹如雕像般令人陌生。   唐心中暗惊,“我很想知道当年的真相。”   “时隔千年,光阴流转,唐大人,我也记得不是很清楚了,记忆的衰退令我痛苦,尽管这份忏悔并不能获得原谅。然而,在精灵居所的长老大厅里留存着许多文献和历史的证据,纵使它们伤痕斑斑,多有破损,却散着价值的光辉。”   难道精灵都习惯用押韵的诗体来说话吗?   唐听的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这种强行文艺的表达果然不只适合优雅美丽纤细的精灵族,“那太好了,我们可以先去那里。”   精灵马车缓缓穿过漂浮在半空的奇异楼阁,越飞越高,斑驳的云霓触手可及。在无数用银色索道和藤蔓编织的天空旋梯的尽头,是一座用白色大理石砌成的辉煌圣堂。周围漂浮着无数身穿淡绿色长袍的精灵。   在圣堂前,二十名头发雪白的长发精灵分别列在大堂两侧。   唐深吸了一口气,提醒自己要镇定。“我们可以直接进去?不需要任何手续?”   “精灵族对自己的历史铭心刻骨,所以他们从不吝惜于分享。长老大厅是所有精灵的共有之地。他们能随时来祷告和参观。”   “但谁会一遍遍重温血腥的过往却一直盘踞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不去复仇,不去反抗,只固守着一个破损的世界。更何况,这个空间已经开始不稳定了,否则,艾尔莎的神辉也不可能如此快就被唤醒。隐约之间,一个庞大的阴谋正显露出它凶恶的端倪,阿撒兹勒心中冷嗤。   参观是不需要任何身份限制的。唐和阿撒兹勒把白色的布裹在头上,蒙住一半脸。精灵族的长老之一暮正站在圣堂中央,雪白的长发垂落及地,面容却好似俊秀的少年,浑身着华丽的秀袍,手中紧握着用无暇魔法水晶铸造的长杖,杖端用银雕刻着花瓣。   但凡是对上古神灵较为了解的人都会知道,这枚水晶长杖曾是光明神庭的红衣主袍送给精灵族的礼物,代表着纯净、善良秩序。恐怕在送这份大礼的时候他还没有预料到不久之后,他会被这柄长杖刺穿胸口。那天,主袍哭声凄厉,在混乱的神魔战场,无数人死去,无数人被吞噬的连肉渣都不剩。   阿撒兹勒凝视着这柄长杖,嘴角露出微笑。他的目光看起来敬畏又虔诚,暮长老将自己的手挨个从他们的眉心拂过,以象征祝福庇护。恩雅恭敬的跪在暮长老脚边,亲吻着他指头,请求前去真之厅。   暮不疑有他,点了点头,微笑着带领她们穿过水之厅,接着是火之厅、木之厅。每一个大厅里的元素波动都不尽相同。无数瑰丽的透明魔晶悬浮在天花板上,将整个大厅映照的流光闪烁。   穿过几道内门,顺着绘着瑰丽的神战图案的穹顶,一直沿着洁白的大理石通道走下去,周围零零散散站着精灵学者,在他们路过时偶尔会投来一瞥。   真之厅越来越近,唐反而剧烈不安起来。   推开真之厅的大门,密密麻麻高大的书架撞入眼帘中。厚厚的古籍一排排整齐堆码,空气掺杂着纸页的味道。   暮长老离开后,唐踏上台阶,来到高大的书柜前,不禁无语道,“这恐怕是个大工程。”   “这下,我总算知道这数千年精灵族都在忙些什么了。”阿撒兹勒轻笑出声。   “有没有图书索引之类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她吃惊的望着整厅的书,随便翻开一本大陆通用语的书,竟然全都是十四行体。本来好端端一句话,非要用繁琐的形容词藻饰,变成一整诗。   没想到恩雅竟然摇了摇头。   唐叶顿时无限颓败,认命地拿起一堆书开始翻阅。这要何年何月才看得完!而且,大部分书都是精灵语啊!   等等,精灵语?   脑海间电光火石一闪。唐迅速从时空手镯里翻出当年在黑荆棘找到的时空术士古籍,那上面,似乎曾经用精灵语留下过一句模糊不清的句子。   太棒了!   她迫不及待将古卷拿到恩雅面前,满是期望,“你是精灵,你看得懂上面这句话的含义吗?”   恩雅愣住,毕恭毕敬接过古卷,眉头却倏而紧紧皱起。   “大人,请原谅我的冒昧,请问,您是从何处看到这份古卷?”   “唔……无意间拿到的,这上面写了什么?”   “命运之约将带来死亡的阴影,一切都是不可信的,光与暗同根同源,皆生于虚诞。”   唐呆呆的站着,一动也不动,“你确定?”   含义模糊又意味不明,比字谜还难猜。   她满心欢喜希望恩雅能否认,没想到,恩雅还是肯定的点了点头,“是的,大人,我的心中未曾有过欺瞒。”   唐的脸瞬间就黑了下来,十分挫败。她当宝贝一样供着,没想到竟然还是一场空。   辛苦的结果为零。   阿撒兹勒的心情显然很好,一脸平静,认真翻阅着古老的画卷,显得兴致盎然,“这不是很好嘛?毕竟,也是一句诗呢。”   那语气里蕴着戏谑。   说着,啪的一声,书本在手中一合。阿撒兹勒单手撑在她身侧,弯腰,目光专注,“还是说,你的小脑袋里仍然留着想离开的念头?”   如果两世都注定被深渊大魔王虐杀的话,她肯定要想方设法跑啊,不仅自己跑,还要带着阿撒兹勒一块跑。就她们两个人,怎么可能打得过这漫天的神灵和深渊里可怕的黑龙魔神。   “好吧,我不知道怎么办了。”唐无奈的摊手,“我似乎走进了一个死局。”   “你已经来到了精灵族,别着急,会有人主动来找你的。”   话音刚落,真之厅的大门会猛然推开,一排身穿洁白长袍的高大精灵出现在门口,为一人满头银发,目光冰冷。   “今日,界门传来魔法波动,未经长老会许可的外族擅自闯入我地,为了捉拿入侵者,请所有人员不得离开,接受检查!”   毫无情感的声音回荡在大厅里,如同宣判死刑。   阿撒兹勒狭长的眼角微微一挑,“看,来了吧?”   恩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慌乱,“哦,美丽的唐大人,您的光荣照耀着我,您的恩赐带给我平静,请问,我们现在是否要迅速离开?”   唐默默看了她一眼,“你可是当年的神殿守卫,鼓起勇气,别怕!”   “精灵族在这漫长的千年里早已分化,分为两大派,保神派和自由党。门口的这些精灵都是自由党的精英狂猎,您在还未彻底拥有神格成为古神之前,他们恐怕会迫不及待想要抹杀您。”   为什么要抹杀生命女神?唐感到万分惊讶。如果真的如恩雅所说,精灵族的统治出现了严重的分化,恐怕和生命女神当年的过往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难道是因为生命女神才让他们沦落到如此境地?她试图努力回忆艾尔莎的记忆,希望能找出点什么。但偏偏关于这方面的回忆少之又少,而她之前的回忆都是在和黑龙秀恩爱,结果还被反杀了。   “你怎么不早点说。”   “因为害怕您会对您的子民失望。”恩雅很小声的说道。   那已经不是失望这么简单了,而是惊悚啊!   现在逃跑的几率有多大?   正思索间,一道光柱猛地朝他们袭来!   阿撒兹勒灵巧的翻了个身,那道光柱直接切割过他旁边的书架,顿时,轰隆一声,书籍坍塌的遍地都是!   人群中响起刺耳的尖叫,不断有白袍精灵在维持秩序,可哭声越来越响。   唐叶堪堪躲避着对方的攻击,没想到这帮家伙如此丧心病狂,竟然连这些书也不放过。看到古老的书籍在混乱中化为灰烬,真是叫人心痛极了。   很显然,他们已经暴露了!   “入侵者!请停止反抗!停止反抗!”冰冷的声音一遍遍宣告。   怎么可能停止反抗!   一道青色的刺目光芒划破空间,如巨型镰刀的利刃,朝她直直劈落。   如此强大的攻击,恐怕已经不是普通的精灵狂猎能做出来的了!   只见那个身穿银色长袍的男子悬浮在半空,满脸冰凉,冷冷看着她,如看一个死物。   这一击的能量过于强大,恐怕整个真之厅都会被毁灭。灼热的高温将周围的书柜都焚烧殆尽,强光险些造成失明。如此庞大的能量却被这个男子压缩成薄薄的刀刃形状,可见其操控能量之强大。   瞬间,凡是在青色光芒轨迹上的一切,都迅速湮没。而这道轨迹的尽头,正是他们!   脑海中警钟大响,现在逃离已经晚了,如果强行支撑起护盾,也不知能抵挡多少伤害,如果正面承受,下场会难以设想。   她疯狂调动体内混乱的生命元素,猛地将阿撒兹勒推到身后,淡淡的白色光芒笼罩了她全身。   青刃已劈砍而至,朦胧中似乎听到了阿撒兹勒的声音,剧烈的空间震荡令她难以思考,视线顿时模糊了起来。   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一道冷冽的声音喃喃道,“怎、怎么可能?”   银男子——兰纳不可思议道。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这个闯入者身上的光芒竟然是灵魂结界!   在如此强的能量攻击之下,她竟然还能保持站立的姿势,周围的空间都已经扭曲了,却有一股白色的生命光辉源源不断给她输送力量,稳固着她的灵魂,令她抗衡下这道攻击!   唐娇小的身躯伫立在废墟之中,整个真之大厅已经焦黑一片。   唐渐渐恢复了对这个世界的感知,从刺目的光芒中回过神来。刚刚那一刻,她感到自己差点都被掏空了,神辉的力量高运转。下意识摸了下头顶,却没有摸到小花小草。   难道正是那一刻,神辉和身体融合了?   恩雅彻底僵住了。   这原来就是生命女神神辉的力量吗?她不知该如何表达内心的震撼,只觉得十四行诗根本不够。不仅仅是恩雅,就连兰纳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这种对力量的承受早已越了他们的认知。要知道,兰纳自己都是曾亲身经历过数千年前神魔大战的人,也是少数从深渊战役里存活下来的神魔。   明明只是个看似普通的少女,为什么要挡在前面?他本来只想快点解决这群闯入者。   充足的能量涌入双手之中,不再是之前的混乱无秩序状态。唐感到自己的身子更加轻盈了,一个个陌生又熟悉的动作流入脑海中。   她轻轻一抬脚便飞了起来,在兰纳失神的片刻,如幻影般来到他面前。   深入灵魂的刺痛感从后背传来,兰纳不可置信的转头,墨绿色的血液汩汩从他胸膛位置流出。   幸好,精灵族的心脏都不在体内,否则这一击,恐怕会直接要了他的命。   “你是谁?为什么要来到精灵族?”兰纳愤恨的说道。   唐张了张嘴,还没有等她亲自回答,就已经有人抢了先。   一道破碎的光芒从门口落入,岁数苍老的长老拄着长杖出现在大厅里。   “她是艾尔莎,她回来了。” 第134章 精灵的圣曲【三】   精灵的居住之地,永远只有白昼,没有黑夜。   破损的真理大厅内阴暗而静谧,火星独自升腾着。光芒从被魔法破坏的高窗斑驳落入,照射在满地碎渣之上,为众人的面容笼罩了一层杂糅的影子。   维克多从门外走了进来,苍老的手指紧紧握着代表审判和裁决的公正长杖。   “大长老!?”兰纳惊讶的说道,“您竟然来了。”   “如果我不来,难道要放任你再次犯下错误吗?”维克多说。   “您刚才、刚才说到了艾尔莎……”   维克多半是命令半是劝慰的语气,回应道,“你可以处死任何入侵者,但独独她,不可以。她带来了艾尔莎大人的神音。”   “可艾尔莎将我们置于万劫不复!她害了我们!长老大人,请让我杀了他们!”   维克多冷漠的扫了一眼兰纳,温和的声线隐隐抖落一丝严厉冷酷,“毁掉真之厅还不够吗?你觉得你的胜算有多大?精灵向来喜爱和平善美,而非争执!离开吧,渎神者!”   兰纳犹豫片刻,满含不甘道,“遵命,大人!”他狼狈的低下头,捂着尚且流血的胸膛,被下属搀扶离去。   洁白的大理石铺成长长的通道,兰纳昂向前,空气里飘着火焰、混乱的魔法元素波动和书籍烧焦的味道,苦涩刺鼻。水晶的灯光闪烁,由于那个小女孩的袭击,他的创口仍然传来刺痛感,几乎麻痹。   明明周身的防御已经加到了极致,为什么还会轻易被瓦解?脑海中回荡着维克多长老的话。维克多长老的话语,在精灵族而言,犹如真理。既然他说那名少女是艾尔莎,可为什么她们身上的气息和面容相差如此之巨?难道艾尔莎真的回来了?   兰纳咬紧牙关,将手中的魔法刃握得更紧了,仿佛以此能给自己带来些许安全感。   这真讽刺。   他等待她回来,已经等了千年。   不是为了迎接,而是为了杀了她。   胸口传来的痛苦令他更加神经敏感。   【我的心渴望复仇,我的手渴望杀戮,我的信仰渴望颠覆,我渴望她毁灭】   但他知道,光凭自己,恐怕根本无法得手。虽然说近些年来,自由党的声势愈浩大,但保神派仍然占了多数,而且精灵十位长老里,其中有六位都是传统的信神者。   艾尔莎的手上沾满了精灵的鲜血,和深渊里的恶魔一样。兰纳曾暗自发誓,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族人、亲友受死。艾尔莎终于回来了,这正是复仇的最佳时刻。   “我一定会亲手割下她的头颅!用她的血液祭典死去的先灵!”   每走一步,兰纳为自己下定决心,不断提醒自己要坚定。   “精灵族不再需要成为诸神的玩偶和傀儡,我们需要复仇!”   衣袖滑落,一个大大的【revenge】刻在他的手臂上,露出狰狞的疤痕。   对于精灵族这种待客之道,唐不会生气才怪。   她冷冷看着门口的老头子,内心很想呵呵笑。   多么的充满戏剧性,如果自由党想杀艾尔莎是真的,那看来艾尔莎的罪名是坐定了。   那个女人当年到底都闯出了什么祸?平白无故背锅的感觉简直令人难以形容。   事不宜迟,唐很快调整好攻击的姿态,将魔力聚集在周身,八个菱形的元素光刺环绕着她快旋转着,辉光照耀,格外显眼。   “尊敬的女神大人,为了迎接您,我们已经等候了千年。”低沉苍老的男音在大厅内响起,微微颤动,丝毫不掩饰那压抑的激动和热切。   “精灵族的热情款待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唐直截了当的回应,在话里暗讽刚刚的激烈战斗。   如果她没有猜错,这个老头子应当是保神派无疑了。无论精灵内部分化矛盾多么剧烈,她都不想参与。   谁知,这个老头却哈哈一笑,“在艾尔莎女神离开的那些年里,精灵族产发生了一些变化。可长老会议里仍然坚信艾尔莎大人的神音会回来。”笑仍然是笑,他的笑容里掺加着淡淡的忧虑和怅然,“您是这一世的新神,您已经目睹了精灵族的混乱,所以,我们更加迫切的渴望您回来,重新带回秩序和生命。”   维克多的话让唐暗惊。他一方面既说她是艾尔莎,又在不断强调她只是个新神,绝非艾尔莎古神。这只能说明,维克多明白艾尔莎早已死去,如今回来的是带着当年艾尔莎神辉的另一人。   看对方的语气,显然是十分恭敬的。维克多其实早就有些按捺不住,他甚至迫不及待的想把这个消息迅速告诉整个长老议会。他这么想了,的确也这么做了。   剩余九名大长老正在急赶来,如果没有算错,恐怕不需要过一刻钟,就会在这里聚齐。   唐缓缓降落在地面,轻轻踮起脚,绕开焚烧的灰烬,来到长老面前,一双蓝眸在长老周身逡巡,“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长老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容,“我们的性命都掌控在您的手中。详细的事宜恐怕还得等所有长老聚齐了再向您解释。您只需相信,我们永远是您虔诚的跟随者。”   维克多一边说这话,一边悄然打量着眼前的新女神。他正在猜这位新女神的脾气。显然,新女神和艾尔莎是截然不同的。艾尔莎对精灵族充满了仁爱,将一颗心全部献给了精灵族,甚至最后不惜消耗大半生命。而眼前的新女神,和充满了奉献牺牲精神的艾尔莎不同,她充满了自己的想法,不会简单听信他们的言辞。   “那么,既然你们愿意信任我,我想,在你们还承认我这个女神的时候,为何还会将我当做入侵者围剿呢?或许你们可以用更温和的欢迎方式,比如,撤掉埋伏在我们身边的精兵,给一个女神应有的自由和尊敬。”唐很好心的指出。   维克多心中一颤。   早在他来之前已经在整个圣堂外布下了一千精英猎手。精灵族的气息极淡,隐蔽能力极高,竟然还是被察觉了出来。   他立刻点头,“我们会听从您的安排和要求,对于刚刚的失礼,请您原谅。”   维克多对她充满了敬畏,这正是她想要的。如果成为整个精灵族的敌人,未来的道路恐怕会多一些障碍。如果维克多能给她保障,至少她不必再担心遇到危险。毕竟,精灵族的长老协议拥有至高言权。   为了表达歉意,维克多提议先带他们去休息。在他们离开真之厅的时候,剩余的九名长老已经到达。   圣堂外,数百头雪白的独角兽恭敬排列在两边,形成一条迎接的长队。一条红色的天鹅绒地毯被铺到半空中,显然正等着她迈步而上。数以千计的精灵民众将整个圣堂包围的水泄不通,活像是在巨型一场盛大的游行聚会。   被这么多人用急切渴望的眼神盯着,那滋味不太好受。唐第一时间选择钻进精灵马车里,将车窗封死。   “您不必担心,他们只是在表达对您的盼望和尊敬。”恩雅轻轻说道。   “那家伙真是狡猾。”唐撑着脑袋叹了口气,扭过头,无奈地看着阿撒兹勒,“他显然是为了防止我逃跑,所以干脆把我到来的消息先一步传了出去。”   阿撒兹勒摸了摸她的脑袋,“别担心,我们总有办法。”   唐叶捧着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边,蹭着说,“可我最担心的的是你,珊瑚女王那家伙,将你的魔力封住。如果出现了意外……”   “就算有意外,也是生在别人身上,绝不会是我。”阿撒兹勒淡淡一笑。   十名长老正等待着他们,这是一场鸿门宴。唐注意着外面的动静,当精灵车行驶到长老会议大殿时,外面的人影少了许多,只剩下守卫和来回如幽灵般漂浮的仆从。   维克多似乎心情很好,他们终于等来了艾尔莎,绝不会白白放过。   穿过高大的拱形门,两边摆满了精致的雕像,七彩花藤缠绕其上。大殿的门口坐落着一尊爱神喷泉。   绕过喷泉,是一扇巨大的门。门上雕刻着精美的浮雕,显然是由精灵族的雕刻好手耗费长达数十年时间雕刻而成。门的正面雕刻着一位极其美丽的女子,一头波浪般的长卷发竟然都是用白银一缕缕贴上去的,栩栩如生。她的四肢纤细而精美,银色的眼眸如同能将人吸进去魔力旋涡,在她的背后,是一堆缠绕着花枝的荆棘。她坐在荆棘王座的中央,绝美的身形逼迫的令人不敢直视,好似多看一眼都是玷污。   在浮雕的旁侧,镌刻着一长溜姓名。这些都是当年赫赫有名的工艺大师。   没想到这帮精灵竟然直接拿艾尔莎女神当做门装饰,果然很有魄力。显然,为了美化艾尔莎,某些特殊部分都被过分放大。格外吸引人眼球,异性恐怕难免会口舌干燥。唐看了只觉得有点受不了。   在众人经过大门的片刻,阿撒兹勒悄自放慢了脚步。   手指轻轻点在浮雕上,一缕裂痕立刻蔓延而上,四分开来。   门内,一道巨大的圆桌出现在视线里。地板皆是魔晶铺成,炫目至极。唐被请到了圆桌的主座上。整个主座由加了特殊魔法素材的白银雕刻而成,自带光芒效果,就差背景音乐了。   这些花哨的东西只让人头疼。   在大殿里,漂浮着身形修长白皙的精灵少年。这些精灵少年和外面普通的男仆和精灵族截然不同。他们的背后都长有透明的双翼,如羽纱一样薄,美轮美奂。   每一个少年都赤着双足,皮肤白皙如玉,好似古籍中描述的神仆。金色的长发柔顺可爱,无可挑剔的五官令人赏心悦目。当他们看到唐时,一个个上前行礼。   “尊敬的女神大人,这些都是精灵族中血脉最纯正的贞洁少年,”维克多解释道,“也都是特地为您筛选出的仆人。” 第135章 精灵的圣曲【四】   唐惊愕的听着,心中忽然警报大响。急忙朝阿撒兹勒看去,果然,这家伙傲娇了,正冲她露出灿烂而诡异的微笑,猩红的舌尖缓缓舔过嘴唇。   “这个……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生活。请将这些仆从都散去吧。”唐立刻斩钉截铁拒绝。   想到这些男仆,唐就一阵郁闷。这要真是塞进她屋子里,那还得了。以撒大爷阴险狡诈的性格来讲,恐怕不出三天这群人被骗的连灵魂残渣都不剩。   “那怎么能行呢?您是尊贵的女神,您应用拥有这样的待遇。”   唐嘴角抽了抽,像个拨浪鼓一样摇头。   看到女神大人态度如此坚决,维克多拿捏不准新女神的爱好,连忙给下属使了个颜色。那些活泼可爱妩媚多姿的少年一个个依依不舍离去。   维克多咳嗽了两声,九名长老依次落座。   气氛立刻严肃了起来,众人神情肃穆。但维克多眼里仍然是欣喜的。如今,艾尔莎终于回到了精灵族的地盘上,这说明,兴复精灵族一脉有望了。   维克多望着唐,缓缓开口,“尊敬的女神,精灵一族已经见证过太多灾祸,战火、瘟疫、谋杀、死亡……那时候,我们生活在神魔最混乱的时代,深渊的魔族企图占领人间的领土,诸神之间也开始内斗和厮杀。光是精灵族就殒命了不少可怜的人。人界的神圣军团在乡村里点燃了大火,那火焰连烧了三天三夜,无数海港里都没了船只,每一个小镇都紧闭大门。无论是男人、女人、贵族还是平民,在死亡面前是平等的。直到艾尔莎大人脱离了恶魔的掌控,燃烧神的生命,为我们开辟出一个稳固的空间。您可否知晓?”   “当然知道。”唐淡定的说道。虽然她对那段历史一点都不知晓,可她不敢轻易暴露对当年神魔之战毫不知情的事实。   随着维克多的叙述,一点点斑驳的历史逐渐暴露出来。   唐认认真真听着,她不禁回想起了曾在回忆中看到的画面。艾尔莎独自行走在漫天大雪里,整个世界被白色包围,没有城市,没有生命,只有死寂和荒芜。   诸神在云端问她是否后悔。   她说,不曾。   而如今,艾尔莎又身在何方?她的确是死了,可没人知道她在死亡之前究竟经历了什么。奥古斯神啊,请赐给她力量。   可想到奥古斯神,唐不禁自嘲一笑。这世间哪来的奥古斯?奥古斯神为何会放任生命女神陨落?神之间是否永远公平正义?反正她不知道,从这段黑暗里的历史里,她也并不知晓。唯一能确认的一点,那就是,她自己已经是神灵,她便是信仰本身。   【而今若无火焰,我便是唯一的光】   “虽然您为我们创造了生存的空间,可,没有了您,孕育精灵族一脉的精灵树逐渐枯萎。若精灵树彻底衰竭,这世间将再无我族。”维克多悲怆的说道。   “枯萎?”唐蓦地瞪大眼,暗自吃惊,“你是说,精灵树即将死去?”   维克多点了点头,接着,忽然跪伏了下来,“因此,卑微如我,仍然希望用一颗真诚虔诚的心,祈求您继续对精灵族施以援手。”   在他跪下的那一刻,其余九名长老依次跪倒在地。   “这个……”唐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手心悄然捏出了一把汗。她本是为了追寻真相而来,可没想到,这里才是真正的泥潭。   精灵树即将死亡,她也不确定是否能救回,显然,这是个相当烫手的山芋,一旦处理不好,将会出现令人难以接受的下场。   “要我救精灵之树也不是不可以。”唐缓缓说道,“但,我有一个要求。”   维克多紧紧盯着她,万分紧张,“不知您的要求是?”   “精灵族一向多时空大术士,我需要有人施展时空回溯术。”   维克多脸色立刻一僵,却又极快地恢复正常,苦涩一笑,“实不相瞒,女神,时空回溯乃是精灵族的禁术,已经失传已久。”   “是这样吗?”唐摊了摊手,露出心灰意冷的挫败表情,“呐,真叫人失望呢,看来这里并没有我要找的东西,既然如此,这里也不是久留之地。”   说着,唐从座位上起身,让人带着她去精灵树所在地,大有一副解决完了事情赶紧走的架势。   她很清楚这个维克多对她选择了隐瞒,有大部分的事实都被他三言两语带过了。传闻精灵族拥有时空女神赠与的神器光阴之镜,能够看见过去。而时空回溯术正是依附于这面光阴之镜施展。   当初在搜寻关于精灵族的档案时,她就想方设法查过一切有关的资料。虽然少之又少,但,光阴之镜是被写进神音书里的,对唐这种背下了整整十卷神音书的变态来说,事实绝对错不了。   虽然不知道维克多为何会否认,这里面必有隐情。可精灵族还有求于她,显然不仅仅是只希望她复活一颗精灵树这么简单。   在利益的交换上面,唐占有绝对的优势。   果然,唐还没出门,身后就传来维克多急切的声音,“女神大人,等等!”   唐脚步一听,眼里笑意加深,如狐狸一样狡黠。   她明知故问道,“啧,怎么了,亲爱的维克多,你对你的女神还有什么请求吗?”   维克多定定注视着她,半晌,似乎终于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其实……精灵族曾获得一个神器,可那神器被深渊之气所诅咒了。”   既然对方肯说,唐当然要给他台阶下,立刻露出欣慰的表情,“既然是被诅咒的神器,或许我能帮上忙呐。在不久之后,恐怕你不仅会重新获得一个完好无损的神器,可精灵树——”唐话锋一转,“即使救回了精灵树,精灵族的内部割裂,能使得这个种族存活多久呢?”   她笑吟吟看着他,那眼神,相当冰冷。   这句话直接戳在维克多的心坎上,令他脸色当即白了又白。精灵族的混乱早已有之,两大派别之间的纷争存在了近千年,若不是还有他这个大长老在上面撑着,下面两派恐怕早就开始自相残杀了起来。   同时,维克多也清晰的明白了,这一世的生命女神,冷酷、聪慧、清醒,绝不会任由人类和精灵族所摆布,浑身带着果断和杀伐之气。   唐知道自己在搅混水,但既然这帮人要把她拉进这个泥坑里,她就必须确立出一个女神应有的威信。   既然达到了自己的警示目的,唐打了巴掌立刻给他塞糖果,表情一变,立刻又轻松的笑了起来,“既然神辉给了我力量,以艾尔莎的名义发誓,我将永远守护着精灵族,承担起应有的职责,你不必担心。若精灵族愿意上下齐心,或许不久之后,便能重见辉煌。”   自踏入精灵领地之日起,她已经明白。普通的生活将离她远去,她将成为一个神灵,并永远如此。   维克多深深注视着女神,那双眼里满是压抑的情感。   重见辉煌。   这四个字说出来容易。精灵族饱受了千年的痛苦,哪一个人未曾不想过离开这里重新开辟自己的文明呢?维克多虽然猜不透新女神的心思,可此刻,他感到血脉在剧烈的燃烧。   在唐回到安排好的房间后,维克多立刻派人送来了受诅咒的光阴之镜。不得不说,他们的确很守信。   镜子上蒙着厚厚的灰尘,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擦拭过了。镜面缭绕着一层漆黑的雾气,仿佛只要轻微接触到就会被腐蚀。   抬镜子的两个精灵,刚放下镜子,就好似躲避什么极致邪恶之所在一样迅速逃走了。   “深渊的诅咒之力,”唐摸着下巴,用剑挑开蒙镜布。布刚落地便化成了粉末,“撒大爷,你熟悉这上面的诅咒气息吗?”   虽然说人间已经禁止出售蓝莓汁,可精灵族还是有的。精灵族的居住日由于不存在黑夜,白天时间极长,水果都长得很好,天然香甜,能腻死人。   阿撒兹勒心满意足抱着一大瓶蓝莓汁,歪在沙发上,长长的头发都快从沙发散落到地面,有一口没一口的抿。   听到唐在叫自己,终于舍得侧过头,眯着一双懒洋洋的眼睛瞅着她,点了点头。   “恐怕我得请你帮忙了,”唐一溜烟跑到沙发边。   解开诅咒需要极其繁琐的法阵,尤其是深渊的诅咒,里面的炼金素材少不了纯正的龙血。如果用深渊的黑龙血,效果更是极佳。   “这上面的诅咒语句很奇怪,”阿撒兹勒忽地说道,“你用破咒符阵是解不开它的。”   “啊?”唐惊讶的问,“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深渊的诅咒拥有特定的语句判定法则,可它并不是。相反,这些语句后面出现了混杂的时空元素,”阿撒兹勒放下蓝莓汁,“每一个诅咒的短句后面都紧跟着一个地点和一段被封印的时间,这绝非是普通的诅咒,更像是一个法阵。”   他认真盯着镜面,划破手心,将富有浓郁黑暗气息的龙血滴在镜面上。   镜子忽地亮了起来,在夺目的白光之后,便是一片漆黑。   瞬间,无数双苍白的手臂从镜子里钻了出来,如藤蔓一样紧紧抓住唐和阿撒兹勒。   唐立刻爆发出一声尖叫,下意识用魔法刃切断这些手臂。可诡异的情况出现了,所有的魔法力量都被这些手臂吸收了个一干二净,没有任何作用!   “该死!”阿撒兹勒低吼一声,挤开手臂,立刻朝唐费力挣扎而去,紧紧抱住她,“我们被骗了,这不是一个诅咒,而是一个混乱入口!”   越来越多的手臂爬了出来,很快,将他们彻底湮没。   一阵诡异的旋涡在镜面荡漾开来,刹那间,房间已经没有人了任何人和手臂的踪影。   维克多站在唐门外敲了敲门,内心满是疑惑。   刚刚还派人送来了光阴之镜,他正打算亲自登门询问相关事宜,可他等了好久都没有人回应。   难道女神出事了?   这时,他发现女神居住的殿门竟然没有关上,毫不犹豫推开门,只看到地面安静躺着一面早已破损的镜子,而女神和她的仆从,却烟消云散。 第136章 魔神的羁绊【一】   黎明再次到来,阳光透过上方七彩的玻璃拱顶,瑰丽的光线挥洒在墙壁、大理石地板和雕花梁柱之上。   剧烈的晕眩、漆黑的时空、恐怖的梦魇。   虹光好似穿不透这周围萦绕的梦幻白雾,香甜、圣洁。一丝微弱的哀伤隐藏在这奇异的世界里,空气里烟雾缭绕,高大的蜡烛排列成特殊的符号形状,诸神的雕像栩栩如生。   唐睁开了眼睛,听到周围有响动,慌忙坐了起来。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华丽寝殿。   她正躺在一张完全陌生的羽床上,薄纱轻垂。她深吸了几口气,努力使得自己平静下来,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事情。   光阴之镜,无数手臂,黑暗,接着便是这里。   唐披着长袍,系上腰带。这里宽敞而华丽,和她之前居住的房间截然不同。她赤着脚走出去,脚下的石头冷冰冰的。   纤细的雕刻装饰犹如枯骨,数不清的暗影在每个角落和罅隙中起舞。   整个大殿辉煌夺目,数不清的精美油画和雕像布满了所有的地方。这个房间还连着一个阳台。她撩起珍珠帘,走出去。   眼前的风景令她瞬间忘记了所有的不适——缥缈的云海波澜壮阔,这里视野极佳,云霓如海浪般翻涌,一层层堆叠,瑰丽妖娆。   金色的太阳在目光尽头闪烁,好似一颗散着耀眼光辉的钻石。   令人叹为观止的神殿悬浮在半空中,黄金宫殿、华丽的阁楼、诸神的庙宇慵懒呈现在眼前。雄浑豪迈的主神殿使得人间的帝王是如此小苗。   好美。   一只雪白的独角兽在空中飞舞,巨大的双翼在身后舒展开来,翱翔于腾涌的云海里。   她把手放在精雕细琢的玉栏杆上,向外眺望。   这里绝非人间。无数雕刻的金色台阶组成一条锁链,天风呼啸,她银色的长发翻飞如雪。   这是她做梦都不曾见过的景色,双翼的天使、曼妙的神灵,恢弘的天宫,金色的云霓,如梦似幻。   这里到底是哪里?她的心砰砰直跳,直到身后出现另外一个纤细女子的声音。   “艾尔莎大人,您该晨祷了。”温柔的声音如涓涓细流,这女子身着缥缈的白纱,竟然直接漂浮在半空中,目光和蔼且尊敬。   唐手心捏了一把汗,胡乱点点头。这里绝非是精灵居住之地,更像是诸神的宫殿。难道她再次穿越了?   她不敢表现出异样,温顺的跟在女子身后,来到祷告厅内。她看别人都跪下,她也跟着跪下,垂着眼眸。   身边忽然传来脚步声,一双精致的靴子出现在视线里,往上,入目的是墨绿的发丝。   这张脸她见过。   在许久之前闪过脑海的幻影里,她看到过一个墨绿色长发的男子。   一双如澄澈宇宙般浩瀚深邃的眼睛,比泉水更要清澈,浅蓝的瞳仁中闪烁着如宝石一样的清凛光辉,却带着无形的疏离和冷漠。   白皙的肌肤通透如琉璃,在阳光下近似透明。淡淡的辉光笼罩着他全身,雪白的亚麻衬衫看似随意,慵懒又雅致。长及膝盖的墨绿云柔顺如流水,直垂而下。   找不出任何语言来形容他的美丽和缥缈。   如果这世间有神灵,那么,就应该是他这种模样。高高伫立在云海之上,冷漠俯瞰着人间,尘世被他所隔绝,圣洁的令人不敢靠近。   那男子附身,目光专注的看着她,忽地,将冰白的手指点在她额头。   “艾尔莎,你的心未定,是什么牵扯了你的思绪?”   “什么都没有。”她立刻否认。   “艾尔莎,请不要选择谎言。语言是神的赐予,教我们用来形容美好的事物。谎言一旦被重复就变成了诅咒,我们的语言纵使能虚假,可灵魂却隐瞒不了任何灰尘。告诉我,艾尔莎,你在想些什么?”   墨色长发男子轻轻坚持道。   如果不说,恐怕会被这个男人缠住。唐明白现在的处境,“我只是有点头晕,做了一个噩梦。”   “乖孩子,告诉我。”   “我……”唐不知如何回答,咬紧嘴唇,“我梦到我忘记了一切,看见了战争和死亡。”   男子轻轻叹了口气,抚摸着她的侧脸,“艾尔莎,我发誓,你将生活在光辉之中,战争和罪恶将永远无法触及到你。”   唐闻到了男子身上清冷的气息,如鞭抽一样往后微缩,“我知道。”这个男子到底是谁?她偷偷瞄了他一眼,却猝不及防,被男子眼中焦灼的痛苦所震慑到了。   “你是我,我是你。艾尔莎。”男子把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这般亲昵的行为令她浑身发寒,他很想拥抱她,将脸埋进她的银色长发里,但这里不行,他不能在诸神前这么做,“凡人认为遮住视线的就是黑暗,唯有诸神觉醒之际,天才会破晓。只要我存在,黑暗将永远无法侵占到你的世界。”   这番话像极了深情的告白。但唐一点都不觉得有多浪漫,反而是毛骨悚然。   “是的。大人。”唐说道。   那根手指又轻轻点在她的唇上,微微按压着。   “不要叫我大人,艾尔莎,请叫我的名字埃尔普索。我希望从你的唇中听到它。”   唐看了眼对方,立刻敛下眼中的惊愕,很想一口把这根手指头咬掉,可她不敢,于是只好假模假样的唤道,“埃、埃尔普索。”   埃尔普索冰冷的面容上终于缓缓浮现出一丝笑意。正是这抹笑意,令他多了一分人间的烟火气息,不再那么缥缈难定。   “你将习惯于这个称呼,我亲爱的、小知更鸟。”   这知更鸟的称呼令她十分不悦,有点类似于将人比作是笼子里的金丝雀的既视感。   如果她现在是艾尔莎大人,这个埃尔普索又是谁?在神音书里,似乎不曾出现过这个人的名字。看周围神仆的态度,很明显,埃尔普索的地位远高于她。难道这里的主人是埃尔普索?唐有些不确定,在内心深处,她仍然坚持自己并非艾尔莎,也不是兰诺帝国的公主艾莎。在她心中,她始终是那个从遥远世界穿越过来的唐,她是普通的人类,生活在没有魔法的世界里,她有名有姓,有自己的价值观和信仰。   唐的温顺和服从极大取悦到了埃尔普索。   离开了祷告殿之后,由于害怕被周围的人看出端倪,唐不敢直接询问这里是哪里,只好细细观察着其他人的交流,听他们口中的谈论。   经过几天的重复,她已经摸索出了一定的规律。神居住在十二个宫殿里,她所在的宫殿名叫“银泉”,据传闻是埃尔普索大人根据艾尔莎的色来命名。   埃尔普索是银泉宫的主神。在这个古神世纪里,奥古斯还没成为主神,尚且只是个渺小的神仆。偏偏后世流传的神音书里只记载了奥古斯成为主神之后的众神,所以造成了信息的遗漏。   到了第七天时,埃尔普索会带着她去给精灵树浇水。   “你需要带上圣瓶。”埃尔普索说道。   仆人端过来的圣瓶,竟然和当时她无意中获取的瓶子一模一样。只是现在这个圣瓶完好无损。唐按照提示,将纯洁的神水灌入圣瓶中,再用圣瓶去浇灌精灵树,那颗树长得又好又茂盛。   没想到这个瓶子竟然是用来养精灵树的!   天啦噜,浇水神器!   每天黎明之际,神仆们会跪在大殿里祈祷。偶尔埃尔普索会出面引到他们,更多时候是艾尔莎领头。接着,则是枯燥的神音课。年迈的不知活了几千年的老头子,将雪一层层堆在头上,用平淡的声音讲解着枯燥的要死的古神音书。   唐听的直打瞌睡,迫不及待想逃出去寻找阿撒兹勒。   自从她进入艾尔莎的身体以后,和阿撒兹勒便彻底断了联系。如果这是在千年前,也不知道阿撒兹勒出生了没有。万一这个时代没有任何她认识的人,那该怎么回去?   可埃尔普索就像个鬼影一样盯着她,看守着她,别说逃跑了,洗澡的时候能单独待一会都是万幸。   每当她上完古神音课,唐都会想方设法找出离开的方式。她不动声色向神仆们打听神魔的情况,在月泉宫里闲逛,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当她好不容易发现了一个通往人间的出口,埃尔普索又如魅影一样出现在她的面前,问她在找什么。   唐是真的怕了埃尔普索了,当即支支吾吾说是散心。埃尔普索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深沉,好似旋涡般能将人吸进去似得。   埃尔普索说了声“好巧。”立刻拉着她一块散心。   唐哪里是为了散心了,心中叫苦不迭。   埃尔普索的话不多,他不吭声,浅蓝色冰凉的瞳仁紧紧凝视着他。唐也不敢随便吭声,乖乖低着头对手指。   两个人如石雕一样对立着。   埃尔普索大人的身姿确是诸神中出类拔萃的存在,可惜唐已经见识过了阿撒兹勒,对他实在提不上兴趣。于是两人一语未,活生生站在空中花园晒了一下午太阳。   晚餐过后,她暗自庆幸埃尔普索总算是走了,正准备再去某些边边角角里多逛一会,那个面容熟悉的女仆抱着一套华美的长裙送到了房间内。   唐抓起长裙来回细看,裙子上面的刺绣精美绝伦,华光流动。   “这是给我做的吗?”   神仆恭敬的笑了笑,“是的,艾尔莎大人。主人说希望在您进行婚约仪式的时候穿上这套裙子,所以特地命我将成品先拿来给您过目。”   被闪电劈了似得一呆,婚约两个字,轰隆一声响,如惊雷般在脑海里炸开。   “等等,你说婚约?”   神仆有些茫然,但语气十分确定,“是的。埃尔普索大人说,既然您的神格已经恢复,不妨将婚约提前。”   唐简直吓了个半死。这婚约又是哪一出?她怎么自己都不知道!   不行,逃,必须得逃!   当晚,唐站在高台上,望着脚下万里云岚。   神界和人界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所隔绝,光靠跳,是跳不出去的。为了防止神界和人界混乱,诸神唯有获得诸神的应允,才可下界。如果自己想私逃,唯一的办法便是寻找漏洞缝隙。   她围着屏障飞来飞去,每次差点逃离,又被神界的力量给强行吸了上来。   累的精疲力尽,唐靠着一朵云彩稍作休息,却见一股极为浓烈的雾气从屏障下蔓延了过来。   黑雾中,一道冰冷刺骨却充满戏谑的讥诮之音,遥遥传来。   “可爱的女士,想离开神界吗?我可是能帮你呐~”   唐循声望去,但见一道诡异修长的身形出现在屏障外侧,乌鸦羽毛点缀在右肩,胸口的十字纹章妖艳华奢,兜帽遮住了脸,暗红的外衣翻滚在风中。   逢魔时刻,魔已来临。   冰白如死的指尖轻轻点在屏障之上,一圈魔法元素波动如水中的涟漪一样扩散开来。   唐眉头一蹙——这家伙,看起来级危险啊!可他身上,却没有半点恶魔的气息!   不正常!   “你又是谁?”唐往后躲了躲,问道。   男子眸中暗沉,嘴边噙着一丝诡谲的笑意,“当然是来帮助你的人。对于神,我的心中,都是满满的敬意呐~”   呵呵,这家伙明明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你想要出去,我想要进来,瞧,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可爱的女神,想想吧,你不需要付出任何东西,也不需要受到任何伤害,以神名义起誓,你只需要将手指点在相同的位置,绝对公平又公正!”   唐嗤,“我可是一点都不信任你。”   男子未言,反而是轻轻看了眼唐身后,“你的小跟班已经快到了哦。虽然我并不想知晓你为何下界,难道你没这个胆量?不过,若是此刻再不做决定——”   唐浑身僵硬。   她出来的太久,埃尔普索肯定会怀疑,他的追兵就要到了! 虽然她不相信这个陌生男子,可她更不相信诸神,诸神和深渊的矛盾与她何干?她只不过是想要赶紧回到正常的世界,不如就此赌一赌!   她一咬牙,“谁说我不敢?你也太小瞧人了!”于是壮士扼腕般,认命将指尖点在他的手指上。   瞬间,一股强大的力量从两人手指相交处迸开来,烈风浩荡,屏障上立刻出现了一条缝隙,巨大的旋涡撕扯着周围的一切。   唐的发丝疯狂飞扬着,那男子却好似雕塑一样纹丝不动。   她迫不及待从缝隙里飞了出来。神界和人界的威压全然不同,刚到人界,那股属于神的规则的压迫感便消失了,浑身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此时,那陌生男子已经钻入了神界,隔着屏障对她轻轻一笑,“可爱的女士,下次再回~”   一道暗光从他手中挥出,击中了她的胳膊。   唐发出一声痛呼,连忙卷起衣袖。该死,那家伙竟然在她手臂上留下了一道印记! 第137章 魔神的羁绊【二】   那个奇怪的男人如烟雾一样隐匿了身形。   难道是深渊的魔族?   可他身上竟然没有半点深渊的气息!   和阿撒兹勒相处了那么久,唐多多少少对深渊也熟悉了几分。对此,更加疑惑了起来。可不管怎样,现在她成功脱逃了!   当下最重要的事,就是找到和她一起卷入光阴之镜里的阿撒兹勒,然后带他离开!   他会在哪里?   她对他为数不多的了解,集中于那个被叫做地狱美食家的血腥伯爵梅斯菲尔德。如果她成了艾尔莎,那阿撒兹勒现在是梅的守卫吗?   种种猜想划过脑海。唐一遍又一遍在心灵平台上呼唤他!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没有半丝回应,如针落在浩瀚无边的大海里,反倒是另一道冷冷的声音穿插在里面。   “艾尔莎,回来吧,别再任性了!”   是埃尔普索!   她一哆嗦,赶紧把心灵平台关掉,厚重云霓落下的阴影如湿抹布一样盖在她身上。   从神界急下降到人界,神辉力量的剧烈转换令她开始产生身体的不适应,元素流溢加剧。她忽然想起来,现在的世界尚且还是神魔和平共处的世界,根据共同的约定,虽然神的规则消失,在为了维持下界的平衡,她的力量会相应弱减。   光影之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感知不到他的存在,甚至连他是否还在这个世界都不知道。事实上,她真的很害怕,害怕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害怕那个传说中吞吃了艾尔莎的魔神。   唐只觉得呼吸困难,眼前的一切都像是隔了一层牛奶玻璃。比起这些,她更无法接受彻底失去了阿撒兹勒音讯的事实。   人间下了大雨,连绵如瀑。   “小姐,你还好吗?”一个穿着骑士打扮的人,骑着马停在了她身边。   唐抬起头,头发湿哒哒的贴在脸上,但她并没有觉得多冷。男人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视线重新聚焦。   这里显然是一个繁华的城镇,她刚刚降落在附近的山丘,沿着泥泞的小路朝灯火通明处行走。   “非常好,先生。”唐抬起头,冲他露出一个微笑。   “哦?那真是不太好意思了,”男人露出阴险贪婪的表情,“因为你马上就不会这么说了。”   冰凉的剑尖贴在她的脸上。   男子哈哈一笑,“乖乖上来吧,好宝贝。”   “等等,先,我得感谢你。”   男子听的晕头转向,”小妞,你要谢什么?”   唐指尖轻轻搭在剑身上,瓦尼亚钢刃立刻化成了碎末,在男子惊慌的视线中,唐口中念着吟唱魔法,直到这个可怜的家伙翻白眼晕死过去,如石像鬼一样一头栽倒在泥潭中。   “当然是谢你送来的马。”唐抬脚,优雅迈过男人的身体,牵起缰绳,双眼凝视着不远处城镇热闹的灯火,“现在,就让我们出吧。”   星历581年,七国大陆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引起高度关注的大事:有白色晨星从天空陨落。   诸多预言师和占卜师声称,那是天上降落的神灵。此消息一出,整片大陆的魔法工会都沸腾了起来。   那天,被称为神降之日,并被衍生成为一个盛大的节日祭典。对神灵的向往和探求在爱好冒险的人口中传来。越来越多的人谎称自己在历练的道路上遇到了神迹,获得法宝。由此,骑士浪漫小说大行其道。   而人们口中谈论的主角,正穿着柔软的白亚麻布衬衫和马靴裤,伪装成男生,将一头银发扎进头巾里。若不是她手中的银剑,所有人都会误以为这家伙是一个航海船员。   “兰,你的黑麦酒!”留着红胡子的矮人山姆笑呵呵朝她走来,一屁股坐在她对面。   “不要总点黑麦酒啊,兄弟!是个男人,就该尝尝火与冰!”相貌英俊但脸上有一道疤痕的暗精灵卢克爽朗一笑,举起杯子便痛饮起来。   “得了吧,可别把我们的小兰带坏啦!你们啊!”一道娇媚的声音响起,火红的皮甲勾勒着火辣的身形,一对豪乳扑之欲出。这边是被称为火玫瑰的巫女猎人卡莎琳。   卡莎琳和卢克是她在路上结实的朋友,当时她在大黑树十字路口迷了路,正好这两个人也要来奥卢斯汀当赏金猎人,便一起同行。   山姆是这家七只猫英雄酒馆的老板,在奥卢斯汀开酒馆也有些年头了。他看着眼前格外清秀标致的年轻人,就忍不住感慨自己当年还是勇士的时光。   “我曾经也是个传奇剑客,直到我膝盖中了一箭。”山姆时常把这句话挂在嘴头。说得多了,别的骑士都以为他在吹嘘。卢克甚至笑他扛不起一把爱人巨斧。   毕竟喝完酒吹嘘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能得到不少兽人族女子的青睐和媚眼。   可每当别人反驳他在扯淡说谎,一向脾气温和的山姆总会格外吹胡子瞪眼,大叫道,“当爷爷我砍食尸鬼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呢!”   被叫做兰的人,也就是唐,很喜欢听山姆讲话。在山姆的嘴里,陆地的所有种族都有意思极了。这是信仰七大神的世界,北面生活着巨人、半魔和冰川里的食人部落。而南面的沼泽林,全是做邪法的巫师和占星师,他们会用人的骷髅头和动物尸骨做装饰。至于东边高山族,则是开采石料和木材的好地方。   战神的阿特柔斯之锤尚未从神界陨落,矮人目前还居住在地底。他们管地底叫做黑降。   “黑暗降临嘛,就是这么简单!”当她问起为什么要起这个名字,山姆哈哈一笑,如是说道。   这个世界遍布狼群、食尸鬼、巨魔、石人、孽鬼、妖灵……还有一些其他的怪物,她还没见过。   由于奥卢斯汀位于深渊和人间的交界处,能量波动极为不稳定,时常会从界门的位置冒出几个破碎的缝隙和小洞,钻出一些低等级恶魔。   天南海北的骑士、游侠、赏金猎人聚集在此处,接任务,杀魔族,卖材料,赚赏金。久而久之,这里形成了一整条产业链,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冒险者乐园。   “谢谢。”唐接过酒杯,手腕上的印记一痛,酒杯差点跌落。   自从被那个奇怪男人留下烙印后,这个印记时不时痛。她想尽了办法也去除不掉,干脆就忽视。   耳边听着吟游诗人歌唱着民谣。最近旅馆里的流行乐曲从《曼德罗进行曲》变成了《夫人手里的小花》,以及《牧羊女的思念》,山姆痛骂这群骑士越来越荒诞低俗,毕竟就隔着两条街道,便是整个奥卢斯汀最大的艳茶馆——黑曼陀罗馆。只需四十个金币,就能换取醉生梦死的一夜。   “小子,你干嘛这么拼命赚钱啊,”山姆喝着起泡酒,喟叹道,“我在这里开店开了几十年,你是我见过接任务最频繁、最卖力的家伙啊。从不去花街艳茶馆,也不休息。整整三个月,一百四十五起交易完成,天,简直是奇迹!”   唐小抿了一口,酸涩又刺鼻的酒液冲进鼻腔里,“也没有多少啦,随便混混日子,杀杀怪物,看看漂亮的兽族女孩。”   卢克嘴里吹出一声口哨,“真不简单,你也会看漂亮女孩!”   唐假装红了脸,“好歹我也是个男人。”   山姆的目光落在唐腰间的佩剑上,忽地压低声音,“嘿,小子,你老实跟我说!”   唐立刻警觉起来,冲他抿唇笑笑,垂着眸,“说什么?”   “你该不会……”山姆来回打量着她,挤眉弄眼道,“你该不会看上了哪家贵族的小姐,着急给自己赚礼金吧?我可听说,来这里领取悬赏单的不少亡命之徒里,都是为了那愚蠢的爱情!”   唐既没肯定,也没否认,漫不经心道,“或许吧,你瞧,奥卢斯汀的面积堪比一个小国家,绵延百里的山丘和黑暗森林,到处都是食人族和孽鬼、翼龙、魔族,无休止的空间裂缝和杀不完的低等魔族。这是一片无人之地、欲望之土,到处都是黑暗的地下交易,也是这片大陆赚钱最快的地方。”   卡莎琳哈哈一笑,把胸靠在她手臂上,一头暗金色的头发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可我看你节省极了,从不点最贵的酒,从不要漂亮的兽族姑娘,像你这么正经的猎魔人可不多见,你保准已经赚了一个小金库!瞧,小帅哥,我都想嫁给你了!”   唐笑了笑,“是啊,都够我开店了,”说着,煞有其事的问,“开一家蓝莓汁店你觉得怎么样?”   山姆像见了鬼,“蓝莓汁?那可是毛没长齐的奶孩子和娘娘腔贵族才会喝的东西,一定会亏本的!这里都是骑士猎人,他们宁可喝烈酒。农民极为穷困,能偶尔吃个苹果都是天神保佑,没有人会愿意去买昂贵的蓝莓汁!”   唐叹了口气,“你说的没错,这片土地不适合蓝莓汁,只有厮杀和生存。”   作为一个极为优秀的魔猎,卢克和卡珊琳万万没想到这孩子竟然满脑子是去卖那种花哨的饮品,顿时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经过情报搜索,她终于到达了深渊和人间的交汇处。但在这里,根本没办法从人界到达深渊内部,两个平行空间之间的界门是封死的。 第138章 魔神的羁绊【三】   为数不多的缝隙,也都是深渊通向人间这种单向的传送。她决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更不能暴露要到达深渊的企图。   她一直徘徊在界门外。   心中空落落的感觉如海浪一样狂暴。她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山姆大叔拍了拍她的肩膀,“看起来你有心事,不如来点一好听的曲子吧!”说着,手一摇,叫来一个长相精致的女吟游诗人。   “各位老爷,您们想听点什么?”   “有没有北宫堡的民谣?或者精灵族的唱诗?我记得有一曲子,很有趣,叫什么“光与影的吻””   “听起来就不正经!”卡莎琳打趣道。   卢克却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你听就知道了。”   女吟游诗人调整了一下七弦琴,缥缈的声音回荡在酒馆里。昏暗的灯光,迷离的酒香,兽族妖艳女人的笑声。   【暗与光的交织,用指尖轻触我肩上的纱   并肩躺在沉默的大地上,看星辰在远处闪烁   你吻我,甜蜜又苦涩,这世纪最后的时刻   冰冷的心被囚禁在禁忌深处,不可触摸   我梦见你黑色的秀发、陌生的眼满含泪滴   醋栗和丁香混合着回忆的气息,每当光芒降临   你离我远去,如雾,如烟,化为陌生的梦境   我愿追随你,到黑暗深处,生死相依】   歌声凄凉而渺远,多么哀怨。卢克猛灌了一口酒,虽然是笑着,声音却有些悲伤,“当我离开暗精灵居住地之前,我的恋人常常唱这歌,我真是想忘也忘不掉她。”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她?”唐轻声问。   “哈,说得好,为什么我不去?是啊,无数次,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月光穿过酒馆的窗户,真是冰冷无情,群星闪烁,“那时我还是个臭小子,一个急于证明自己的臭小子。我第一次见她是在弓箭场,她是我见过最美的暗精灵,细细的腰,弓箭射的又快又准,一头金色的长发。那张脸见了便叫我忘不了。”   “可你还是离开了她!”卡珊琳一脸早就知道你会如此的表情。   卢克凝视着酒杯中的酒液,苦涩道,“直到她嫁给了人类的领主。她说,我们需要金子和面包。可我什么都没有。我是一个不起眼的暗精灵,但现在,不同了。”卢克喝了一大口酒,仰着头,看向窗外的星星,月光落在他灰黑色的皮肤上,令他的五官更加清晰,他轻声说,“瞧,我现在有了那么多金子。”   过了一会,他听见山姆给他杯子里倒酒的声音,“哦,去他妈的。来,让我们痛饮!管他金子银子,还是女人!喝啊!喝!”   这群人喝高了,非要拉着唐去黑曼陀罗馆。唐拉不下脸来拒绝,因为她已经连续拒绝了三个月,再拒绝下去,难免会引起怀疑。   一行人进了黑曼陀罗的门,一个穿着轻薄彩绘纱衣的女人笑呵呵迎了上来。这女人有着猫的耳朵,空气中充满了异国香料的味道。   “欢迎各位英雄!这边请”   “来了这里,就别再忧伤了,只有今晚,只有狂欢!”山姆叫道。   “各位老爷英雄,很高兴你们喜欢这里,请好好享受~”猫女用妖娆的声音说道。   “先叫出几个女孩来吧,让我们这个青涩的小家伙长长见识!”卢克用手指着唐,哈哈一笑。   绕过一扇巨大的屏风,来到包厢里。房间里挂着瑰丽的油画,全是某些不可描述的内容和闺房的画面。大厅里有吟游诗人在弹七弦琴,一个年轻的男子垂着笛子。喝醉了的旅客随地而卧。身穿彩纱的女子轻盈走来走去,迈过那些醉汉。   一个神职打扮的人正抱着一名瘦小的少女,吻着她的脸蛋。另外一个亚龙族的半兽人用它那粗长的尾巴挑着黑皮肤少女身上的彩线。   叫来的几个女孩大多都是半兽人,拥有绝妙的身子,光滑的皮肤,身穿羽毛一样轻盈的白色纱衣,赤着足,脚踝上戴着红色的曼陀罗珠,一走就叮当响。   唐顿时觉得有点坐不住。   卢克却一把按住了她的肩膀,“瞧吧,你总得长大,小伙子,这里的姑娘各个精通神奇的术法,我看你也十五六岁了。兰,我们的身体和灵魂都是天上的神灵所赐予,是神创造了我们,也教会我们如何学会享乐,别害怕。”   唐尴尬的笑了笑,“这话说的有道理,下次,我会转告你下一个新结交的女友。”   卡莎琳哈哈一笑,“好样的,兰!”   “哦,小兄弟,恐怕过了今晚你就不会这么想了。我们走着瞧!”卢克拍了拍她肩膀。   他们每人都选了一个,就连巫女猎人卡莎琳,都挑了一个长相白净的小男孩。   那猫女怕唐兴趣特殊,问她也要不要来一个男孩。   唐吓得一颤,连忙随手指了一个少女。手腕传来灼热感,那道印记越来越痛。   女孩看见唐,低头羞涩一笑,浑身铃铛作响。她牵着唐的手,带她绕过屏风和一扇又一扇雕花门,踏上台阶,最终到达一个景色极好的房间里。   放里有一张挂着曼妙纱布的大床,和巨大的彩窗。窗户上用琉璃绘着让人面红耳赤的图案。   “小姐,你真漂亮。”唐赞美道。   女孩拘谨的坐在床上,“我叫伊迪丝,大人,请叫我伊迪丝。我愿意为您服务。”   “我知道,可爱的女孩。”唐轻轻将手抚摸到她额头,“不过,你现在该睡一会儿了。”   沉睡粉末从她掌心散开,女孩立刻软绵绵倒在她怀中。一直到把女孩抱到床上放好,唐终于松了一口气。   正在此时,一道暗影从身后覆了过来,手腕间的疼痛加剧。   那道声音紧贴着她耳朵响起。   “真想不到,我们可爱的小女神原来喜好这口。”   唐倏而转过身,手暗自握紧剑柄,“又是你!”   那男子慵懒的坐在阳台上,一头黑发飘舞在空中,破天荒,这家伙竟然摘下了斗篷,只穿着白色亚麻衬衫和长裤,手臂缠绕着繁琐的银链,修长的指尖勾着缀着漆黑宝石的戒指,露出的脸平淡无奇。   这张极其普通的脸上,偏偏镶嵌着一对暗沉无光的银眸,好似深渊里的寒潭,没有一丝光亮,冰凉刺骨,多看一眼,都会被吸进去。   “当然是我,啧,我亲爱的女神,难道你忘了?我可是对你说过再会的。真绝情啊,这么快就忘了我。只是——”赫尔维西打量了一圈四周,唇角微微上扬,“没想到,会是在这里。”   唐气的几乎呕血,“你到底给我留下了什么印记?你对我做了什么?”   “别害怕,我对神可是心中满满都是敬仰呢~怎么会伤害你呢?”那轻佻的声音里含着三分戏谑,“只不过是联系到你的方式而已,而且,你不觉得这个印记很美吗?”   美个毛!明明就是个尖牙形状的符号。   她不动声色打量着对方,大脑快运转。打到这家伙的几率有多大?这家伙可是直接弄碎了神界的屏障,来头一定不简单!   可偏偏这男人隐藏的极好,身上气息几乎为零,根本不知道是什么种族,更别提看出他的实力了!   男子忽地站直了身子,做了一个标准的优雅宫廷见面礼,“忘了正式介绍自己了,美丽的小女神,鄙人名叫赫尔维西,一名不起眼的游侠。今日,能见到您的美丽,是鄙人的荣幸~”   赫尔维西抬头看她,昏暗的烛光照耀下,他离她是如此近。苍白细腻的皮肤莹似透玉,这张平凡的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也因为这抹微笑,令他毫不出色的脸顿然生动了起来,十分耐看。   唐冷哼了一声,双目炯炯。   “女神这个称呼就免了,你找我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她听的出来,他叫她女神,分明是一种威胁!这代表着他知道她的身份,可能随时会暴露出她的行踪。   被抓住把柄的感觉真是不爽,尤其是不知道对方是谁的情况下。   赫尔维西歪了歪头,笑眯眯的说,“当然是过于思念你,所以来和你相会啊~顺便——”赫尔维西牢牢盯着她,“做个小小的交易之类的。”   交易!   这个词语瞬间令她清醒了不少。   “你是恶魔!?”   如果对方真的是恶魔,唐暗衬,那这家伙就有点利用的价值了。   可事不如人愿,这家伙竟然摇了摇头,用平淡的声音随意道,”如果我是恶魔,女神,您觉得您还会安全的站在这里吗?”   唐受不了他女神女神的瞎叫,提醒道,“叫我兰就好。”   赫尔维西双眼危险一眯,“兰?莫布里兰卡语里和亚龙族通用语系里的那个兰?”   “当然!”她无语了。这家伙问个名字的具体拼法也要这么纠结吗?   赫尔维西复杂的看了她一眼,半晌,眸里透着诡谲和深沉,轻笑着说道,“我并非恶魔。您大可以相信我,毕竟,谁让我极为诚实又正义呐?”   事实上,赫尔维西正在考虑要不要告诉艾尔莎女神,兰是龙语里的某个固定用法,读音简单,但书写极其复杂,代表着继承者,只有纯血脉的龙族才会使用。   很不凑巧,按照龙族的历法来说,赫尔维西这一脉,按照继承的顺序,如果他有下一世的话,继承到的称号应该正好就是兰。 第139章 魔神的羁绊【四】   要让她相信眼前诡异的家伙诚实又正义,还不如让她相信食尸鬼都是软妹子,   唐细细打量着他,不慌不忙。   “那不妨先说出你的交易,或许我心情好,就答应了。”   “对你来说,不会是什么难事,”冰凉的匕首在他指尖转动,刀刃一停,正好对准唐的方向,“毕竟我可是真心诚意想要保护你呢~我只需要你和我同行,小知更鸟。”   呵呵呵,真心诚意。   唐仰起头,丝毫不畏惧他浑身散出的压抑气息,自信而镇定道,“怎么?你对我有兴趣?”   狭长的眼眸里勾着翻涌又压抑的情绪,暗光一沉,声音如染了毒液一样妖娆,“是呢,毕竟,我是如此爱慕你这样可爱的神祇呐~”   “竟然直接就来送上门来,妄自打神灵的主意,你的胆子可不小,这可是渎神的行为,下场会不太好哦。”唐装模作样的威胁。   不料,赫尔维西轻笑了起来,闪身来到她面前,撩起她一缕长发,慢条斯理道,“亲爱的小艾尔莎,你说我渎神,那现在呢?”   语毕,赫尔维西低头吻了吻她的长发。银眸里好似盛漫了破碎的星光,淡淡望着她。   唐一阵胸闷气短,叫道,“你!”继而猛地一扬手,剧烈的银色光芒如无数轰鸣雷电在她身前炸裂开来,将他阻隔在刺眼的光芒之外。   哄的一声,蕴含着磅礴生命元素的魔法能量四射开来!   赫尔维西没想到这个小家伙竟然敢直接冲他甩出魔法元素弹,收回手,微微侧身躲开。   灰尘中,传来少女张扬又脆嫩的声线,“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赫尔维西的眸中倒映着少女气鼓鼓满脸通红的模样,忍不住勾唇微笑。   他实在是太清楚眼前的少女是谁。艾尔莎,主神和自然女神的小女儿,被众神豢养的金丝雀,笼子里的妙音鸟,埃尔普索的未婚妻,一个连神界屏障都打不开,被囚禁在银泉宫上百年的可怜儿。幸运的是,这只可怜儿终于学会了反抗,主动从天上跑了下来。   传闻自主神被谋杀后,艾尔莎便一直被关在银泉宫中,而那位谋杀了主神的年轻神祇埃尔普索,为了光明正大继承主神的冠冕,即将迎娶这个可怜的小家伙。   艾尔莎继承了父辈对生命元素的掌控,眼下,的确是用来统治人间的极佳工具。可惜艾尔莎痴迷埃尔普索痴迷的狂,一直生活在埃尔普索看似温柔实则裹了谎言和罪恶的庇护下,唯埃尔普索命是从。   他向来不屑于理会那帮虚伪的众神,可没想到,这只小家伙竟然会一个人涉险来到人界,不知天高地厚。   傻孩子啊,难道你不知道,人间和深渊,比那帮神更要凶厉恐怖千百倍吗?   好险!   趁着对方闪避的功夫,唐从高窗上一跃而出,踏着风元素飞驰在夜色中。   无数高大的建筑就在脚下,如幻影般朝自己身后掠过!   那家伙到底是谁?看不透,猜不着。   梳好的马尾在风中散开,如星河一样漂亮的银色。唐握紧手中的银剑。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为了防止滥用神辉被埃尔普索那帮人发现,她发现剑术和元素魔法相结合的战斗方式更适合自己,也更为隐蔽。   幸好,那家伙竟然没有追上来。唐不敢在那个艳茶馆多做停留,回到暂时居住的旅馆里,麻利收拾行李和包裹,顺便给同行的伙伴留了一张字条。   “您去哪?”一双白色的耳朵从毛茸茸的短里翘了出来,抱着干净被单的狐狸男童安吉立在门外,歪着头,圆圆的眼珠子滴溜溜转。   唐手忙脚乱,把衣服和财物统统塞进背包里,“小家伙,我要退房间走了哦。”   安吉清秀脸上差点冒出问号,双手扣着门框,小声嘀咕道,“可距离您订下的日期还差一整个月呢。”   一阵风似得冲出门外,还不忘给男童怀里塞了一条魔兽骨制作的手绳,唐叫道,“谢谢这段时间的照顾,安吉~再见啦~”   安吉念念不舍地望着少女离开的背影,握紧手中的手链,“兰,我也要成为一名魔猎,我会加油的!”   手腕上的烙印再次疼痛了起来,她险些从楼梯上跌下去。   唐用长剑挑着背包,耳边传来一阵巨响,夜空中,却燃起了一道可疑的光芒,呈现半弧形,从天际东侧划到地平线西侧尽头,消失在远方的深夜中。   深紫色的诡异光芒如河水般粼粼波动,散出死亡和黑暗的气息。   刺耳的警报声从城市的高塔上响彻,惊起大片的飞鸟。   在奥卢斯汀,有四座巨大的瞭望塔,每座塔顶常年驻扎着精英级别的术士和剑士,并且有警示魔纹石专门检测奥卢斯汀周围异常的元素波动。   毕竟奥卢斯汀极其靠近深渊和人间的交界地带,空间不稳定。   可像今天晚上这样的场景,毕竟是罕见。   街道仿佛热锅里的油,瞬间沸腾了起来。厚重整齐的马蹄声响起,一支接着一支全副武装的骑士队伍向城外疾驰,踏起阵阵灰尘!行人连忙躲到一边,那些还在贩卖着零碎杂物的商人像是逃命一样地收拾着货物,恼羞成怒破口大骂,埋怨惊慌失措瞎跑的人踩碎了他的珍贵商品。   尼尔将军目光冷峻,站在狮鹫的背上,夜风吹起他狂乱的金,露出一张坚毅冰冷的军人脸庞,“派边境守卫第三分队迅速就位!”   “是的,将军!”漂浮在半空的传令符文师用嘹亮的声音回到。   “这一次的裂痕太大了!简直太大了!”副职安塔摇摇头,在奥卢斯汀担任边境守卫以来,她从未见过如此大的空间裂痕!   之前的一些小缝隙,都有那么多的深渊怪物爬出来。这一次,又该有多少高等魔族趁乱逃出!他想都不敢想!   “去检查护盾法印碑的小队传来消息了吗?”尼尔忽略了安塔灰心丧气的话,眼神锐利。   “哦,这个,这简直是太糟糕了,”安塔是个精英神圣系法师,主要负责配合尼尔战斗和疗伤,却一向喜欢抱怨,天生的抑郁消极,此刻,那苍白忧郁的脸就差流下两行泪,“亲爱的尼尔,恐怕你不知道,法印碑出现了裂纹,这意味着,有强大的恶魔出现了!”   “无论出现什么,都会消灭在我的长剑之下。”尼尔望着远方深紫色的光芒,低声一字一顿说出口。   唐已经看到了一只怪物。   这是一只被深紫色诡异空间光波直接传送到城市内部的低级恶魔,像极了异形,湿哒哒的黑色脑袋没有眼睛,嘴巴里布满了尖锐的牙齿,双腿有力,两只前爪却极为小巧,一条长长的蜥蜴尾巴灵活极了。   它看不见,完全是听声音来行动,根据本能厮杀,哪里有妇女的哭喊,它就杀到哪里,尾巴轻轻一扫,大树就像是泥巴一样被锋锐地斩断,脖子一扬,将人嚼烂了吞进去。   行人惊慌失措,纷纷发出尖叫,甚至有一些人看到了这家伙,就走不动路了,瞳孔放大,脸色发白。   一个常年在街道上卖风信子花为生的女人就彻底傻住了。她呆愣愣看着眼前的怪物,发出尖叫,声音颤抖。   那只中级恶魔急奔跑到她面前,腥臭的口水从森寒的齿间一滴滴落下,落在这个卖花女人的身上,并且顺着她破旧的衣服流了满地。   旁边有游侠和猎人想冲上去,却被同伴死死拉住。没错,这是一只魔族,但这是一只中级魔族。要知道中级魔族极为罕见,杀伤力也是低级魔族的上百倍。这帮猎人平时靠着捡杀低级魔族为生,可还从未遇见过高等级的存在。   更何况,为了一个卖花女人犯险,实在是不值得。   眼看这只怪物张开血盆大口,朝女人一口咬了过去。   护卫维克多见状,抽出长剑,借着身在高处的优势,腾空而起,银剑在夜空中划出一道瑰丽的光芒,朝怪物的脑袋直扑过去。可他的人还没有砍过去,却不料,一抹银光比他还抢了先!   只见这只怪物动作一顿,像是卡壳似得停了停,接着,轰隆一声巨响,那只怪物的整个脑袋竟然如黄油一样被整整齐齐切割了下来,掉落在地上。   维克多连忙奔到怪物身边,恰好被怪物断脖的地方喷了满身的血。   卖花女人早已被吓傻了,呆愣愣颓坐在地。   维克多擦了一把脸上的血迹,浑身都黏糊糊的,狼狈不堪。等他镇定下来,朝剑光出现的地方看去,灰尘和血迹之中,正站着一名穿着米白色亚麻衬衫和马靴裤的瘦小男子,那男子正安静将银剑放回剑鞘中。   “十分感谢您!”维克多扶着那女人的肩膀,对男子出声道。   可等他再定睛去看,那男子竟然已经消失在了人群中。此刻,周围人才回过神来,一个个互相拥抱拍掌,但他们明白,危险并没有结束,只要天上的紫光还在,源源不断的怪物仍会被传送到称重。   那人到底是谁?众人开始议论纷纷,想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样的高手。   唐自以为自己做的已经够隐蔽,没有留下任何信息,可没想到竟然还是被人拦了下来。   两个胸前戴着红色徽章的长袍男子闪现在她面前,“您就是刚刚在城内杀了中等魔族的人,对吧?”   唐眨巴着眼睛,假装自己听错了,“抱歉,我只是路过。”   两男子对视了一眼,用无奈的口气说道,“先生,我们是尼尔将军身边的随行官,刚刚您的身手漂亮极了,所以,我们希望您能帮一个忙。”   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唐想否认都不行了,只好说,“那还得看是什么忙,我可是着急赶路。”   却不料,巨响再次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他们停止了交谈,朝声音来源看去,竟然是十几只巨大的石像魔化鬼,如石人族一样,用雄浑魁梧的臂膀锤砸着城墙!   两个男子立刻紧张起来,朦胧的紫光照耀下,依稀可见远处惨烈的厮杀场景。   难道是魔族攻城了?   “您也看到了,奥卢斯汀面临着毁城之难,我们诚恳的邀请您参与这场守卫战,为了这片土地,为了土地上活着的人民!”   唐很想拒绝,她担心自己再度被那个诡异的家伙缠上,不过,此时,她对深渊魔族本就相当感兴趣,一直想方设法寻找进入深渊的途径,于是点了点头。   在两人的带领下,她穿过长长的巷子,来到城市外围。不少士兵举着长剑和各式各样的兵器,不要命似得冲向交战之处。   趁着附魔武器和元素魔法形成的光芒,唐看见一大片密密麻麻的低等魔族,如蝗虫般袭来!   真奇怪!为什么现在会出现魔族潮?她蹿到倒塌的石墙上,小心翼翼观察着战场上的情况,魔族的数量已经远远过了守卫,但以低等魔族为主,中级以上的高级魔族极为稀少。   随着低等魔族数量的增加,显然,守卫们已经吃不消了。这还只是中低级的魔族。   原来不止是她,平常接任务时经常遇见的几个眼熟的面孔也出现在战场中,恐怕都是军队强行邀请过来的。   “嘿!兰小子!你也来了!”卢克挥着手中的法杖大喊道。   黑夜中,那个暗精灵连衣服都没穿好,显然是临时才赶过来。   “怎么没好好享受你的温柔乡?”唐戏谑道。   “城都快被摧毁了,哪来的温柔乡?”卢克长叹了口气,“老天,连个粉红之夜都不好好让人过!”   “你看到了没?这帮魔族很奇怪!”唐收了玩笑的语气,一改常态,低沉开口。   的确很奇怪,就算是进攻,这么多数量的魔族,至少也应该是互相有配合、有安排和合作的。   这些魔族看起来都很狂热,眼底一片猩红,好似受了某种强烈的感染和精神号召,陷入了疯狂状态。   低级魔族会听从中级获更高级别魔族的命令,可这群进攻的魔族里,中级恶魔和低级彻底厮混在了一起,失去指挥能力,像是无头苍蝇,一味朝城市攻击。   “难道是城内存在高等精英魔族?”卢克疑惑道,“我记得,高等精英魔族能操控低等魔族。”   “高级恶魔?是群体召唤术?”唐猛然一醒,摇摇头,“不可能。”如果存在高等恶魔,一定早就被她发现了!再怎么说她也是个神,神级以下的恶魔都难逃她法眼,除非对方等级比她高!   “也是,高等精英恶魔随便挥挥手,这座城市就毁灭了,它根本不至于费这么大劲召唤群魔来。”卢克认同的点点头,依旧满脸疑惑。   为了维持力量守恒,高等精英恶魔和神界早已签下了规则守约,不轻易毁灭人界,否则会遭到神界的猎杀。所以,没有高等精英恶魔会做出这种蠢事,毕竟毁掉了人间,它们自己也失去了生存的基础。而低等魔族,双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严重威胁三界安危,就当没生。   “难道这些低等魔族是人类暗黑法师召唤来的?”唐郁闷了。   血腥味四处弥漫,呛得人难以呼吸,人类和低等魔族的嘶吼声不绝于耳,士兵们疯狂冲向魔族,用盾牌和法师提供的元素结界作为保护。一连串火焰元素弹降落在恶魔集中的地方,瞬间,爆炸声响起,到处都是恶魔和人类的残肢。   魔法虽然杀伤力强大,但往往无法区分敌我,死伤各一半。   “或许吧,可现在怎么办?总杀下去也不是办法,数量太多了!”接连用冰刺剁碎数十只底等魔族的身躯,卢克站在尸体堆中央,哀嚎连连。   “方法很简单,那就是强行毁掉那道紫光!”唐抬起头,直视头顶,语气坚定。   “你简直是疯了!那可是令空间扭曲的错乱裂缝!”卢克吓得大喊。   唐不听劝,已经入炮弹般飞了出去。   风呼呼地刮着,越靠近光芒处,由于两个世界之间的交汇,给人的身躯带来的力量压迫就越强烈,仿佛能将脆弱的躯体活生生撕裂开来。   唐借力一跃,踩着几个中等巨型魔族的脑袋,直扑向缝隙中。   安塔尖叫道,“天!那有个人影!”   尼尔点头,“他在朝裂缝处飞去。”   “就连精英魔法师都修补不了裂痕,只能等空间自行修复,虽然这个过程大概要持续三天。他这简直就在送死!”   尼尔目光炯炯,这个人实力绝对不简单,在怪物群里那么久,白衬衫依然没染上半点血迹,可见其动作之灵活,“来人,派法师分队跟紧他!”   “你的脑子也糊涂了吗?”安塔绝望道,“很好,我们都会死掉的,哦,我已经看到了下场!”   尼尔却忽然爽朗笑了起来,“安塔,你知道我为何要一直让你当我的副职吗?”   安塔愣了愣,慢吞吞抬起头,朦胧的金色眸子直视着对方不可一世的容颜,“这、这算哪门子问题?”   “因为只有你,敢对我说出最坏的下场,每次,都是你替我下定了决心。是的,我们都会死掉,无论是因为这场战争,还是因为岁月。正因为此,我们才要去反抗,才要去尝试!我的使命正在于此!”   安塔出不耐烦的声音,揪着对方的衣袍一角,略带羞怯道,“真讨厌,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在投身入光芒的一瞬间,唐银飘扬起。   简直惊喜!这里竟然有一个可以双向通过的裂痕!   为了找一条通向深渊的裂痕,她整整游荡了三个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眼前竟然就有这么一个!   对于神族而言,修复空间并非难事。唐睁开眼,现在不是离开的时候,好不容易才找到通向深渊的途径!   如果彻底修复,这一条路被堵死,又不知该等到什么时候去了。空间扭曲形成的裂痕寿命一般很短,两三天就会合拢,所以她并没有动手修复,而是给自己迅速加起生命护盾保护,强行钻进了裂痕里。   一股不同于人间的强大压抑气息传来。以外人的目光来看,只会以为她被深渊吞噬。   只是还没和卢克说明情况,有些对不起他们。她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   在她强行从外部突破裂缝的一瞬间,罡风四起,如刀子一样锋利,形成恐怖至极的漆黑旋涡!   擅自外围闯入导致空间裂痕生形态畸变,一股又一股空间力量从四面八方传来,挤压着她,翻滚着她,仿佛要把她挫骨扬灰似得。猛烈地空间转换中,唐勉强稳住身形。   由于她的进入,裂痕的寿命被迅速压缩,在她穿过不久便直接关闭,许多刚出去一半的魔族,由于空间被强行掐断,身体竟然直接拦腰砍成了两截!   天翻地覆里,唐顿时感到了一股失重感。   定睛,才发现自己正从万里高空坠落!   惊喜大于恐惧!四周的景色带着一股陌生的熟悉,灰暗的天空,诡异的荒原和连绵的火山!这里果然就是深渊!   她屏住呼吸,强行缓住下降的速度!   已经到达了深渊,现在,只要找到当年的血腥伯爵便可!阿撒兹勒或许已经在他手下当侍卫。 第140章 魔神的羁绊【五】   深渊,狂风呼啸。   唐深一脚浅一脚,踩着死亡枯骨荒野上的淤泥滩涂地前行。在深渊的入口,漆黑倒立的十字架上,是一具骇人的女尸。   十字架尖锐的把手从尸骨的身躯由下到上穿过,像串羊肉串一样,森寒的刃顶从尸体口腔破出,女尸娇媚的容颜因此显得扭曲而狰狞,嘴巴撕裂,皮肉翻滚,十字架上凝结着干枯的血迹,散发着刺鼻的恶臭味。   尸体前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这具尸体的身份——秩序女神斯嘉丽。   (背景知识:深渊七大领主对应神界七大神,深渊魔神就相当于神界主神,双方相互抗衡,又维持着微妙的和谐)   唐吓得几乎尖叫出来,连忙捂住嘴。   这番血淋淋骇人的场景,令人头皮发麻。   虽然秩序女神并没有位列七大神,但好歹也是一名高级神祇,战力仅次于战争女神康奈,就这么被暴尸于此。   不仅仅是斯嘉丽,放眼望去,灰色的荒野上时不时出现那么几个高大的十字架形状,每一个十字架上都串着一个中高级神或者半神的尸体,密密麻麻。   他们被当成了炫耀的战利品,缓慢的腐烂。   荒野上吹来的风肃杀而腥臭,叫人喘不过气来,冰冷,绝望,残忍,没有一丝的生机。   唐倒吸了一口凉气,立刻将一头银发变成魔族最常见的棕黑色,在自己的脸上幻化了几道长疤。这里是荒凉之地,到处都是有毒的沼泽,四处可见魔族的尸体.   她翻挑了一具盔甲尚且还算完整的魔族士兵,将它的衣服搜刮了下来,用清洁术洗干净,套在自己身上.   这家伙的盔甲上印着一个奇怪的倒三角符号,扒掉衣服以后,这家伙腐烂的胳膊上被特殊的魔药印着一个加号.唐如法炮制,在自己的右手上同样幻化出一模一样的标记.   此刻,她像一个从残酷战场上死里逃生的雇佣兵,沿着沼泽路朝前往模糊可见的塔楼走去.   在这条腥臭恐怖的沼泽路尽头,布满了巨大的碎石和青灰色的巨岩,奇形怪状.一座巍峨的城镇就建立在这些巨岩之上,蔓延到视线的尽出,望不到边.   在城镇的门口,站着两个形状同样古怪的魔族护卫,正挨个检查每一个进城的家伙.   她小心翼翼跟在几个踉跄前行的魔族雇佣兵身后.   一个魁梧且长相野蛮的人吆喝着,“拿出你的通行证!”   排在她前面的魔族男子抓了抓头发,痞里痞气道,“我是个流浪雇佣兵,这些早就不见了.”   “呵,那就让开!”   “凭什么?大爷我去过不少地方,还没有哪个护卫敢这么拦我!”   守卫看也不看他,漆黑的长杖轻轻那么一挥,一道光从顶端打了出来,那个刚刚还嚣张的要命的魔族,如死狗一样哀嚎着被弹飞.   唐心惊肉跳,头皮发麻.还没朝前挪,那人又朝自己吆喝了起来,“天!幸存的领主军?”   领主军?唐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盔甲,的确比那些雇佣兵的更加精良.   一个穿着暗红色长袍的男人,手持蛇形杖,原本伫立在城墙之上,此时,激动的飞了下来,一手扶住她肩膀,“你好不容易才到这里的,对吧,别担心,孩子,你做的很好!这里是安全的,驻扎着我们的军队,孩子,欢迎回家!”   长袍男子不等唐回应,扭头对守卫说,“汉克,我先待他回军队,若还有领主军幸存者回来,第一时间通知我.”   “是的,亚大人!”   长袍男子在前面带路,衣服上绣满了漂亮的暗色花纹,这些花纹组成一个个强大的魔法符文阵.   --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家伙.   唐瞅了他一眼,满头雾水.这群人似乎仅仅只因为她身上的衣服和武器就把她认定成领主军.   反正也只是为了混进来,先走一步是一步.迎接她的人,除了暗红长袍男人,还有一个长着亚龙族脑袋却有着人类身躯的高等魔族.   休伊斯穿着被擦得锃亮的盔甲,背上巨大的双手剑散发着寒森之气,他懒懒睨了一眼刚送回兵营的幸存者,眼神在唐瘦削矮小的身材上转了一圈,一脸嫌弃.   “啊,这种家伙也能活下来.”休伊斯嘀咕着.   “好好照顾他吧,他应该是最后一批活着回来的士兵了.”红袍男子沉眸.   “那毕竟是和神裔军队之间的战争.”休伊斯长叹了口气.   那个叫做休伊斯的高等魔族对她的身份并没什么怀疑,当晚,她临时居住的帐篷就被安置好,抱着从军需官处领回的衣服,唐慢吞吞回到帐篷里.   吃饭的时候,从周围士兵的议论中,她大概也知道了一些小道消息.   她坠落的荒野,是前几段时间神裔和魔族的主战场.这座城市叫做灰堡,由七大领主联合派重兵把守.   现在担任领主军将军的魔族叫做道格拉斯,曾在魔神手下第三分队担任先行官,由于表现出色,被提拔到将军的位置.这位将军在深渊名声极好,所有魔族都肃然起敬.   当然,深渊的名声和人类的名声不太一样.这位将军靠的不是善行,而是杀虐,用无数异族的鲜血为自己积攒了威望.   根据唐胳膊上的编号,那帮家伙迅速确认了她的身份--加号。是的,真的就是一个加减乘除的加号形状。这里,所有的魔族都有一个固定的符号,这是唯一的身份证明,一旦符号对应的人死掉,那么这个符号就会空缺出来,留给别人。   “为什么只有那帮贵族和狩猎才拥有名字”一个中等魔族抱怨着,但他的抱怨永远不会得到回应。所有人都习惯于此。   对于这种命名规定,军队的祭祀是这样解释的,“没有在魔神面前立下荣誉的魔族,不配拥有光辉的姓氏。名字即荣耀。”   唐倒是很无所谓,加号就加号好了,多简单多容易画啊。   领主军对于幸存者有优待,但仅仅限于优待的政策,事实还是有所差距。   比如现在,当她在军队熟悉了几天之后,一个长着鸟喙的家伙气势汹汹来到她身旁瘦削的男子面前,一剑劈落男子手中的法杖。   “了不起啊,懦夫!看你每天笑的多开心!完全想不出来,你是个逃兵!”   在这个军营里,幸存者不止她一个。她身边皮肤白皙,身材圆胖的少年,也是其中一个。   少年的脸蛋圆嘟嘟的,长相完全不像是一个凶猛的魔族,更像是人类中的贵少爷。   “没用的废物!”一个魔族嬉笑道,“什么时候了不起的领主军也来这种胖猪啦!我说,胖猪怪,你看起来多鲜美啊,打仗打饿了,还有现成的伙食,哈哈!”   少年呆愣愣看着这帮人,脸红色像是染了血。   “就你还幸存者!你这懦夫!逃兵!”带头的瘦削男子尖笑着。   唐安安静静干自己的活,听了这番话眉头悄自皱了起来,正犹豫要不要挑一个安静的位置。   身后传来打斗的声音,那少年倒在地上,满脸血迹,浑身发颤,“住手!辛提尔大人,求你们了,住手!”   几个魔族哄笑成一团,一声声胖猪的叫着。   尽管如此,带头的瘦削男子根本没有放过他的打算,“瞧瞧,胖猪怪物,我的兄弟们为了杀那帮该死的神裔,浴血奋战,视死如归,他们都死在了沼泽地,而你,你这满身肥肉的家伙,却完好无损的活着回来了!”   那男子虽然在笑,笑容里却十分悲伤,“你不配活下来,胖猪!”   “揍他,揍他!”周围的家伙起哄,瘦削男子用剑尖拍了拍他的脸,“你还算个魔族吗爬起来啊,胖猪!”   少年痛苦的惨叫着,唐轻轻看了他一眼,注意到不远处有巡逻的高级士兵。   在军营聚众闹事会惹来相当严厉的惩罚。一个编号是七的魔族迫不及待想上前替少年解围,却被唐伸手抓住。   “冷静点,巡逻兵马上就过来了!”唐轻声道。   “这帮家伙!”七号咬牙切齿,“难道你就要眼睁睁看着他挨揍”   唐闻言松开了手,“那恐怕还真帮不了他,你能一次对付这六个魔族吗不如交给能对付他们的人来解决。”   唐使了个眼色,七号立刻心领神会,悄悄向巡逻队溜去,在他们耳边低语了几句。巡逻队的队长满脸怒容,每次走路,身上的盔甲互相碰撞,砰砰直响。   队长一脸嫌恶的环视着现场,举起长剑,顶着瘦削男子的喉咙,“谁在这里闹事”   瘦削男子急忙退后,“什么都没有,大人。”   队长斜睨了一眼地上狼狈的少年,很显然,他也并不喜欢这个圆滚滚的家伙,可为了维持军营的规矩,队长礼貌性的发问,“受伤了吗你是生面孔,你是谁刚刚发生了什么”   少年还没开口,就被瘦削男子打断,“大人,我们只是闹着玩,比划比划……”   队长一拳砸在男子的肚子上,男子立刻呕出一口血,后退着跌倒在地。   队长:“不用你开口,”继而扭头,耐心的问,“没事,有我在,这里就是纪律。你说。”   圆滚滚少年犹豫的看了眼那几个魔族,摸着自己渗血的额头,摇了摇头,“大人,我是G,是,是南部暗语森林……”他停顿了几秒,舔了舔嘴巴,“我来自暗语森林恩泽部落,是一名巫术师,效命于北方冰雪女王麾下。刚刚没什么。什么都没有……”   懦夫!起哄的魔族悄声说了一句。   但少年毫不在意,事实上,他本来就不擅长打斗,之所以能保命,不过是因为他是一名远距离的巫术师,主要负责给队友进行魔法增益。   可面对其他人的挑衅,他并没有反抗,队友都死了,他心痛如绞,默默承受着他人的误解。   畏惧于巡逻队队长,那些起哄闹事的魔族士兵纷纷作鸟兽散。少年笨拙地给自己包扎着伤口,同时将目光落向不远处立着的两人身上。 第141章 魔神的羁绊【六】   巡逻守卫的路线往往都是固定的,按照之前的习惯,他们本应会绕过这个不起眼的角落,但刚才,巡逻队长却直接奔了过来。   G知道自己得到了帮助,他很早就注意到这两天新进来的幸存者加号,抱着武器拘谨地来到两人面前。   G头上的伤口还在流着血,正是刚才被那几个魔族揍过的地方。   “我是G。”   “刚刚我们已经听到了。我是七号。”   “加号。”唐言简意赅。   “我非常感谢你们。”G捂着脑袋糯糯的说道。   “为什么不拿起你的法杖反击呢?你是个巫术师,对吧。”七号问道。   “我……我不知道,我也想,可是……可是……”G死死低着头,一遍遍重复说着,“我不知道。”   “好歹你也是个魔族!可不是那些懦弱无能的人类!”七号一脸厌恶。   G的视线碰到七号的眼睛,立刻像受惊的动物一样转开,缩着肩膀,“对、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我立刻就离开,请您别生气。”   “等等!”唐叫住他,“你受伤了,需要去医疗官那里。而且,我们没必要生气,你不需要道歉。”   G声音颤抖,“谢谢,大人,我会去的!”   等他走后,七号皱着眉头,“那家伙是怎么活下来的?魔族军队可不欢迎懦夫和胖猪!”   “瞧,你也这么开始称呼他了。”唐耸了下肩膀。   “早知道就不应该帮他,没想到是个胆小鬼!”   “战争是残酷的,或许他只是有难言之隐。”唐告诉他。   “哈?这里每一个活下来的人都有难言之隐,可不是只有他有!”七号摇摇头,夸张的笑了出来   军营的上方,回荡起号角声。领主军的生活是极其有规律的,对于普通的中低等魔族士兵而言,每天都在练剑、巡逻、干苦力之间循环。守卫们会交给他们不同的差事,安排不同的任务。但,枯燥的军营里,只有一个地方是自由的、无秩序的,充满了血腥和厮杀——军营的中央地下格斗场。   每天这里都会有一场晋升选拔格斗赛事。七大领主的高级守卫将亲自来挑选侍卫。对于魔族普通士兵来言,想要晋升,想要获得荣誉和权利,除了在战场上活下来,更重要的就是在这种选拔场合脱颖而出,流血流汗,获得高层青睐,成功从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低等士兵,成为大领主身边的高级守卫。   每一个参加挑战的魔族士兵往往都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魔族不畏惧于死亡,甚至以死亡为荣,在赛场上争得头破血流、四肢缺损也满不在乎。   唐转着磨刀石,用特殊的炼金药物把自己的银剑磨得更加锋利,一层一层涂抹着剑油。   当号角吹响时,这表明,又一场血腥残酷的格斗即将开始了。   刚走到格斗场的门口,一排粗壮的铁栅栏映入眼前,每一根铁柱上都沾满了血迹,人声鼎沸,激烈的打斗声和吼叫声震耳欲聋,空气里回荡着浓郁的血腥以及汗臭味,还有一些不知名种族身上特有的古怪气味。   一个强壮的身上长满了尖锐骨刺的男人,拍了拍自己布满疤痕的胸口,负责看守大门的休伊斯立刻就让他通过了。和那些聒噪谈话的观众相比,等待入场的魔族士兵各个沉默不言。   排队报名的人越来越多,休伊斯一拍桌子,重重一响,他下巴上的触手如蛇一样扭动着,一双复眼来回巡视了一圈。   “我的好小伙子们!一个个来,一个个按顺序来!”   周围的观众立刻安静了不少,甚至早在排队时期就开始扭打在一起的人也松开了拳头,恭恭敬敬。   负责检查入场人员的高等兵挨个掰开他们的嘴巴,观察他们的牙齿,判断他们是否服用了特殊的药剂。   这些都是极其有经验的老手,每一个都曾浴血奋战过,是精英中的精英,拥有无愧于恶魔的意志和残忍的手段。   这种格斗赛事毕竟只在小范围内举行,可今天,人数格外多,足足排了七八只长队。   “该死,怎么这么多人参加?”休伊斯头疼不已道。   暗红色长袍男人微微一笑,目光从这帮士兵身上漫不经心掠过,“今天据说来了个大人物。”   “我可不信会有大人物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休伊斯往地上吐了口水,那极具腐蚀能力的口水立刻将地面腐蚀出一个小洞。   场地的限制,不得不令这次单人格斗赛变成多人,休伊斯立刻用他的大嗓门宣布道,“所有人,寻找一名同伴,就现在!”   四周充满了喧嚣和杂乱,到处都是说话以及咆哮的声音,休伊斯不得不连续好几次警告那些长着奇怪肢体的魔族闭嘴。   终于轮到了唐,她很配合的张开嘴巴,那高等兵将他形状奇怪的触手塞进她的嘴里,唐下意识想呕吐,这股恶心劲儿还没过,高等兵点了下头,“合格!”把她朝前一推,推到了休伊斯面前。   休伊斯头都没抬,“代号!岁数!种族!”   唐忍着刚刚的恶心劲儿,“加号,两百岁,恶魔族。”   休伊斯像是火点燃了屁股一样坐直了身子,“是你?”立刻摇摇手,“不行不行,下一个。”   唐死死抓着桌子角,“大人,给我一次机会!”   “你太瘦了,小家伙!你刚从战场幸存,就这么迫不及待想投入死亡怀抱?”休伊斯觉得这家伙简直不知天高地厚,浑身既没有骨刺,也没有厉害的辅助肢体,胳膊腿都像极了人类。   唐挺直了腰,一本正经的说,“深渊的教条告诉我们,不要畏惧死亡,永远追随黑暗。这是我的生命法则!”   “很好,那看来你并不是个胆小鬼!”休伊斯笑了笑,“不过你仍然参加不了,你需要一个同伴,不能坏了规矩。”   对于唐这种刚刚到军营,而且身上还贴着幸存者标签的家伙来言,几乎没有人愿意合作。毕竟,这种比赛都是拿命在拼,互不相熟的魔族,怎么可能轻易将自己的后背和生命交付到另一个人手上!   她的身形柔弱,能愿意来参加格斗赛的都是铁血老将,根本不屑于和她这种单薄的家伙组队。   一时之间犯了难。   眼下,排在她身后等待登记入场的魔族已经不耐烦了起来,一遍遍大声催促。她慌忙搜寻看起来好搭话的家伙,出乎意料,一道圆滚滚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我……我愿意和你组队,大人。”G怯懦的说。   唐眼珠子都快惊掉下来了,“你怎么会来这里?”   G吸了吸鼻子,额头上的淤青还没消,“我、我不知道。”   “你除了会说我不知道,还会说什么?”   他都快哭了出来,忍着泪水,“我、我也不清楚,我想离开这里,想去找我的领主。”   这么一番话,唐瞬间就明白了。想要脱离这个军营,成为更高等级的领主军,回到大领主身边,除了建功立业,最快最便捷的方式就是参加格斗赛事。   可她没有料到,这么个白天还被嘲笑是胆小胖猪的家伙,竟然敢来到这里。   唐对他一脸正色,“别担心,我们会出去的。”   休伊斯一脸见了鬼,看着他们俩入场的背影,忍不住碎口道,“啊,这两个家伙真是绝配,一个哭鼻子肥猪怪,一个瘦个子地穴虫,我敢打赌,不到一个时辰,他俩的尸体就会从这个门被送出来。”   暗红长袍男子摇了摇头,“那可不一定。”   休伊斯哼了一声,“我们走着瞧。”   格斗场的中央,地板上堆积着不知名生物的破损肢体和粘稠的血迹,唐和G排在一边等候。   “我、我是个巫术师。”G小声的说。   “那太好了,”唐冲他温和的笑了笑,“我的武器是剑,不是法杖。”   G点了点头,双手死死抓着法杖。看的出来,他很紧张,圆嘟嘟的脸蛋上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与严肃。   场地上的战斗相当激烈,飞溅的血迹时不时喷到他们的身上。这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石岭巨魔,对面则是一个有着白骨双翼的中级恶魔。这个可怜的恶魔,一只翅膀被石岭巨魔砸了个粉碎,破碎的骨头遍地都是,可那个巨魔也没有讨到多少好处,眼睛被戳瞎了一只。   最后,竟然是中级恶魔获胜,巨魔双眼都被刺瞎,胸口的石头心脏都被捏碎。满头白发的裁判宣布了获胜者,在众人的催促中,唐一步步迈上了格斗场中央。   对面,从漆黑的通道里,渐渐走出一个魁梧的身形。   这家伙身躯相当庞大,而这家伙的肩上,端坐着一个可爱的少女,少女穿着漂亮的萝莉裙,眼角下,点缀着一颗墨绿色的宝石。   少女捂着嘴娇笑,“嘤嘤嘤,爱心,我还以为今天会遇到什么厉害的家伙,真无趣呐~”   魁梧的魔族嘿嘿一笑,脸上,露出嗜血之色。   最近大块头和小个子萝莉这样的组合很流行啊,没想到赛场上也能遇见。   修长白皙的手指微动,捏紧了银剑,一掉暗色的光芒悄悄在手心流转,剑气若隐若现。   “既然你觉得无趣,不如我们就来试试看吧,老太婆~”唐笑嘻嘻说道。   萝莉面孔瞬间狰狞,“你叫谁老太婆?”   唐继续嘲讽,“当然是你啦,老太婆!”   “哼,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萝莉从魔族肩头一跃而下,“爱心,今天,我要把他碾碎了当做肉酱吃!”   “是,黑桃!”   唐迅速扭头,对G叫道,“你在边缘位置躲好,我主战!”   这两个魔族,虽然都已经达到了中阶,很可惜,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对的并不是一个普通的魔族士兵,而是一个真正的神祇,纵使她不能独自对抗整个深渊,随便杀点中高等魔族还是没问题的。   可偏偏不能再众人面前泄露出神的气息,唐身躯微微一晃,逐渐从一个完整的实体变成了两个一模一样的虚幻模样。   黑桃立刻惊出一身冷汗,这是镜像转移!很显然,对方为了一次性对付他们两个人,进行了镜像复刻。   “臭小子!少给本小姐耍花样!”黑桃萝莉冷声道。   “这可不是花样,老太婆,你可要看好啦!”   银剑的剑锋遥遥指着这两人,内敛而沉稳的力量顺着剑身萦绕,不露出一丝一毫。   “那小子,恐怕是个高级剑师啊!”休伊斯偏着头,看了一眼。   红袍男子目光冷静,“可镜像也不过只是镜像,他将自己分成两个,力量也会相应缩减,这样做,实在是太冒险了。”   “那只能怪他的队友是个胖猪。”   对于休伊斯的轻视,红袍男子微微一笑,“这两个人能从神裔之战的战场幸存下来,都很神秘呐。”   斩杀魔族,最靠谱的方式便是用银剑。四条身影漂浮在赛场的中央,诡异冰冷的气息汹涌而出,在空气里仿佛都荡出了一层层涟漪。   黑桃的武器是一柄小巧的权杖,深蓝色光芒在权杖顶端汇聚,看起来不容小觑。   “只要杀了你们,我就能成为陨星领主的守卫,愚蠢的家伙,拿命来吧!”魔族之间互相较量,先会探测对方的实力。黑桃一眼扫过,发现对方不过是个毫无气息毫无能力的软脚虾,心中冷笑出声。   “那我可要为你祈祷了!”   体内磅礴的生命元素奔涌,如果直接流泻出来,必定会引起强大魔族的注意,但有了G在,这一切就变得容易了许多。   从她正式迎战开始,G就在不停的用各种黑暗法阵和黑暗符咒给她进行魔法援助。被黑暗系的魔法庇护遮掩,她自身的力量得到了很好的隐蔽,巧妙的将一些元素攻击裹挟在黑暗元素之中。   除非是同等神级的存在,一般的恶魔根本察觉不出来。   银剑如游龙般舞动,她的速度和力量完全碾压那两人。那强大的剑势冲天而起,几乎将周身的空间震碎。唐手持银剑,剑锋朝黑桃利落划下!   那强悍的力量压制扑面而来。这是属于高等级的威压,被唐精心控制浓缩在一定的范围内,黑桃脸色顿时煞白。   现在黑桃才意识到了危险,她惊觉自己根本无法硬抗下来。对方的等级远在自己之上!是她大意了!   被叫做爱心的魔族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唐在攻击黑桃,立刻嚎叫一声,双手撑地,猛地力,朝唐狠扑而来。   “别过来!爱心!她不对劲!”黑桃疯狂大叫。   爱心只觉得自己的身躯不受控制一颤,就像个风筝一样被弹飞,狠狠砸落在地,紧接着便是一道银色的剑光。   爱心瞪大眼,心中清楚,现在要躲开这道剑光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被分尸的一瞬,忽地,空间似乎凝固了下来。   一切都像是慢动作回放,一股更为恐怖、庞大、令人难以呼吸的力量从上方如浪潮倾轧而下。   就连唐都忍不住松了手,银剑应声落地,呆愣愣举脖子朝天上看去。   从漆黑的通道,渐渐飞出两排身影。   原本偌大的格斗场,被这两排人一占,顿时变得小了许多。   这些人都是高等魔族,外形和人类极为类似,面色苍白,衣着精美,漂浮于半空之中,漂亮的漆黑风衣很是拉风,就连胸口的骷髅四分之一纹章都华丽极了。   在深渊,外形越是接近于人类,便越是强大。这些高等魔族的面容各个万里挑一、绝美优雅,后背上都仿佛凝结着可触可感的黑雾。   唐并不畏惧这些高等魔族,真正令她恐惧的,是这群魔族身后紧跟着的马车。   虽然叫做马车,但这辆马车并没有马,而是无数根纠缠在一起翻滚不惜的漆黑触手。   马车悬浮在半空中,精致的马车壁上刻满了霸道、诡异的图腾,幽幽的森寒之气就从这些图腾上冒了出来。   几乎是一瞬间,一个词语蹿入了脑海——大领主。   唐不禁浑身汗毛倒竖。   骗骗普通魔族没什么,可她这低劣的伪装,一遇到真正的大家伙,就瞒不住了。她已经不敢想象自己的身份直接暴露在成千上万恶魔面前的下场,悄自捏了捏手心,琢磨着直接杀出去干死一个大领主的几率有多大。   那辆马车停在看台上,无数根漆黑的触手霸道的挤占了相当一大部分空间,感受到了强者威压的魔族纷纷跪拜在地。   她的心脏砰砰直跳,也跟着假装蹲在地上,一点点朝入口处挪。   简直憋屈的要死,老老实实夹起尾巴做人,连剑都不要了。   好不容易终于挪到了入口,半空,传来轻微一声细响。   整个格斗场鸦雀无声,连一根针落地都听得清清楚楚,此刻,那声细响于唐耳中,无异于炸雷。   伴随着那声细响,一道冰冷僵硬的男音响起,“编号是加号的那位,大人夸赞你刚刚剑术不错,请上前。”   唐屏住呼吸。   好想死……   她硬着头皮转过身来,装作怯懦似得抬起眼。   视线刚接触到台上的那道身影,唐就仿佛是被雷劈了一样,傻愣愣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漆黑的长发柔顺的垂落在肩,狭长妖异的眼里镶嵌着一对冷漠无温的银眸,好似是浸了雪,猩红的唇微微抿着。   这张苍白、诡异、优雅的面孔,和撒大爷有几分相似,她见过。   而且还不仅仅是见过这么简单。   这家伙,是那只拼命往她嘴里塞肉吃的古怪黑龙。   唐心脏咯噔了一下,   ——我怕是活不长了。 第142章 魔神的羁绊【七】   对方漂亮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一只手撑着下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此刻,银眸恶魔心情甚好。   这小知更鸟真有意思,他感受到了她的恐惧和失措。   虽然她将自己的气息控制的极好,但那无意间一不小心流露的慌乱,还是被他准确的捕捉到了。   灯光将炫目的灯影映在她用魔法伪装的男人面孔之上。   对方的视线却好似穿透了她的肌肤,直接烙印在灵魂深处。   这无声的对峙,令她心脏都悬在嗓子眼,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良久,冷冽的面容上浮出一丝弧度,银眸恶魔微微一笑,冲身边衣饰精美、耳朵上别着墨绿色羽毛的高级魔族耳语了一句。   高级魔族颔,用冰冷、僵硬的声音开口,“加号,鉴于你表现优异,现特命你调往北部斥候军队第四守护队,即日报道。”   周围传来一片倒抽吸声。   斥候第四守卫队向来看守的地方皆是极为凶险之地,哪怕是恶魔都退避三舍。深渊里居住的并不仅仅只有魔族,更有上古强大恐怖的魔兽。   第四守卫队,正是负责看守这些魔兽的存在,基本上被调去了这个地方,就相当于是被判了死刑。   狩猎大人的话语拥有绝对的权威。   唐目瞪口呆,僵若木石——这就完了?没事了?   闪过唐脑袋的第一个想法是:很好,他没有认出我。   第二个是,如果加入了守卫,似乎离血腥伯爵的领地更近了几分。   周围人神情各异,看唐的目光都带了点怜悯。   唐满脸笑容,露出恰当的怯懦和足够的尊敬,低下头,隔着空气亲吻着地面,“感谢大人,我会成为一名好的守卫,不辜负大人的期待!”   银眸恶魔轻点了下头。   在这只大恶魔面前,多待一秒钟都是煎熬。任命完毕后,唐立刻回到了自己的帐篷,一路狂奔,心脏仍在激烈跳动。   休伊斯主动找到了他,“嘿,小伙子!我说,”休伊斯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天来的大人,似乎是一名握有重权的高级狩猎,第四守卫队是个好地方,嗯,虽然十分危险,可,哪一个高级狩猎不是从最危险的地方提拔上来的?”   唐收拾包裹的手一停,“休伊斯大人,您说,那位大人是高级狩猎?”   休伊斯以为这个臭小子没见过世面,被狩猎的身份吓到了,于是哈哈一笑,“当然,一个强大的狩猎,地位仅次于大领主!能被狩猎大人亲自任命是你的荣幸,小伙子!”   难道那家伙不是黑龙魔王吗?   唐眉毛皱起,这家伙恐怕一直在隐瞒自己的身份!身为黑龙,他明明应该是大魔神才对,可休伊斯却说他只是个狩猎。那只恶魔隐瞒自己的身份,来到一个偏僻不起眼的军队里,难道怀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她来不及问休伊斯,便被一帮叽叽喳喳的士兵包围。G推开人群,挤到她面前,“加号!参加了守卫,你就能有自己的名字了!可那地方过于危险,你……”G不忍告诉她那地方有去无还。   “深渊里,可不存在安全的地方,但因为心中有坚定的东西,才让危险变成了挑战……”唐笑说。   加号的语气是那么的自信和乐观,这股乐观仿佛能传染到他身上一样。此刻,加号的眼睛微微弯起,笑的有些妖娆,那张男性化的面孔顿时靓丽了几分,带着一丝不合身份的迷人。   加号看呆了她的微笑,“我知道,我知道,如果是你,一定会解决。你是我们这批幸存者中最快调到其他守卫军中的人,愿你一路有魔神庇佑!”   魔神庇佑。   “庇佑在神,”唐道,“但事成在我。”   北部斥候军队驻扎在北边的迷雾森林边境,翌日,唐被高等魔族传送到报道处。前几日,有巨蜥蜴从地下潮湿洞穴里爬出,北部斥候军刚刚经过了一番血战,她到达的时候,不少伤兵躺在地上等待暗黑牧师给自己疗伤。   负责看守迷雾哨塔的守卫受重伤,还在恢复当中,初来乍到的唐立刻被接替了那个守卫的位置。   “就是这里了。”负责接引她的艾德蒙指着百米开外的漆黑高塔,眼神略带不解。   哨塔处常年有大型上古魔兽出没,异常危险,向来都是由精英老兵看守。   可这个新来的家伙,刚到这里就被指令官安排在此处。   更何况,这处哨塔本应该由三人站岗,现在只让她一个人去。   艾德蒙手握长剑,将骷髅马稳住,试图看出这个新来的家伙究竟是个何等厉害的高手。但,加号过于单薄矮小的身形、稍嫌稚嫩的面容,只让艾德蒙叹了口气。   迷雾森林里,常年飘荡着白色的絮状物。白絮如雪花星星点点地落在艾德蒙深蓝色皮肤的脸上,在突出嘴巴外的獠牙上融化。   漆黑高塔耸立在迷雾森林内部,围绕着高塔,四周被设置了八处魔晶石碑,这些石碑碑身上都镶嵌着能量晶石。晶石散着耀眼的光芒,这些光芒连在一起,形成一张暗红色的巨网。   艾德蒙只负责将人送到目的地,待他离开后,哨塔只剩下她一个人。   唐深一脚浅一脚钻进高塔,楼梯上没有一丝灰尘,灯光昏暗,飘着淡淡的腐臭味。   塔外,远远传来某种巨型魔兽咆哮的声音,惊动一群飞鸟,从林间扑哧飞起。   唐坐在岗位上,魔焰篝火即使在白天也熊熊燃烧,这一天格外风平浪静,塔周围连个小甲虫都没出现过。   唐无聊至极,一边盘算着找定时间,打算利用此次守卫的机会光明正大混进血腥伯爵的城堡,一边回忆昨日遇到银眸恶魔的场景,想着想着,竟抱着银剑打起了瞌睡。   一道人影渐渐从空气中浮现而出。漆黑的,银色的眸,冰冷的瞳仁里倒映出她的睡容来。   赫尔维西盘腿坐在一边,目光落在她脸上。   呐,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蠢的神,只身来到魔族的深渊!哪怕是当年的主神也不敢如此肆意大胆,擅自挑战他在深渊的权威。这里可是他的领域,一旦来到深渊,没有任何人能脱离他的视线。   他实在是想不出这只小知更鸟来到深渊的目的,不过,为了防止这只小猎物提前被别的领主发现吞噬,当得知她混进了领主军之后,他特地把她调到了这里。   可看她的举止,没有一点担心害怕,反倒是香甜的睡着了。   赫尔维西冷嗤一声,这小姑娘还真是没心没肺。虽然她警惕的要命,可她那些小手段和小伎俩,骗骗别人还行,根本逃不了他的双眼。这世间,有什么能哄骗得了一个黑暗深处的魔神?   似乎因为睡姿不太舒服,唐翻了个身,一句情人似缠绵的低喃传到了他的耳中。   “阿撒兹勒……”   赫尔维西瞳孔一缩。   阿撒兹勒,似乎是个人名。   “好想你……”唐舔了舔嘴巴,双目仍然紧闭。   半晌,赫尔维西猩红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诡异的微笑。   一条不甚清楚的线索在脑海里渐渐成形。这只愚蠢的小知更鸟,费尽力气从埃尔普索手里逃脱,在深渊忍辱负重,就是为了那个阿撒兹勒?   正睡得迷迷糊糊间,手腕的印记处传来剧痛。   她掀开眼皮,猝不及防,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面前。   平淡无奇,找不出任何特征来,放进高等魔族里根本难以辨认出的面庞。   赫尔维西坐在她旁边,正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眼里瞬间一片清明,哪还见刚才的困意?她抽出银剑,“呐,你怎么会在这里?真是阴魂不散!”   赫尔维西并没有恼火,面上一派轻松,“想不到你竟然会来到深渊,真是大胆。”   “这似乎不关你的事。”唐想起了什么,“你说过你不是恶魔,可你却出现在了深渊。”   赫尔维西平静的看着她,“身为神族的你能出现在深渊,我为什么不能?”   说着,他忽地一笑,“你刚刚睡着了,念了一个人的名字,你在找他?”   唐顿时哑了声音,怔在原地,   看她的反应就知道,他果然猜对了。   赫尔维西漫不经心拨动着魔焰篝火里焚烧的兽骨,火光给他苍白的脸蒙上了一层幽幽的橘红色,显得妖艳了几分。   他冰凉的声音环绕在她耳边,“小艾尔莎,还记得我们之前的交易吗?”   唐深吸了一口气,“之前的交易,我可没答应过。”   幽沉的银眸静静凝视着她,这张普通、丝毫不起眼的面容仿佛蕴含着巨大的魔力,赫尔维西轻扬唇角,“那如果,将交易的条件改成助你寻找到阿撒兹勒呢?”   唐抿紧嘴唇,脚步朝后移了半步。   “小艾尔莎,对于深渊,我稍微比你熟悉那么一些。你可以放心大胆的信任我,毕竟,除了我,你没有更好的选择。”赫尔维西从容的说道。   虽然他的话语处处充满疑点,可不得不否认,多一个盟友,行事的确方便很多,可她并不确定这家伙是敌是友。   她摇了摇头,“可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身份并不重要,你只需记得,我是一名商人,和我交易,绝对公平。”赫尔维西将手扣在胸前,动作优雅。   熟悉的话再度响在耳畔。   这句话她太熟悉了,无数遍,从阿撒兹勒嘴里说出,心脏传来尖锐的刺痛感。这句话,连同赫尔维西这个人,此时此刻,都散着一股诡异的魔力,让人忍不住去亲近,卸下灵魂所有的防备,依偎在他的胸前。   她的顾虑太多了,她不过是穿越到这个时空而已,找到阿撒兹勒,就可以一起想方法回去,这一世的艾尔莎和她有什么关系?和恶魔做交易的代价是灵魂,可她来自数千年后,她不信这只恶魔能把艾尔莎上一世这一世的灵魂都束缚住,那岂不是就出现了逻辑bug!   “那你想要的报酬呢?”思及此,唐心中轻松了不少。   冰凉的手轻轻抚在她的脸上,赫尔维西低头看着她,“报酬,我们可以暂且不提。你只需告诉我,阿撒兹勒是谁?”   “一条……黑龙。”她吐出这几个字。   这一次,换做是赫尔维西惊讶了。   眼角猛地一扬,赫尔维西怔数秒,反问道,“你确定是暗黑巨龙?”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唐莫名其妙道。   赫尔维西宛如石化一样僵住了,继而,捂着嘴大笑了起来。   唐干脆不理他,扭头坐到一边去,擦着手中的银剑。   黑龙属于暗黑传承生物,整个深渊里的黑龙,也不过五条,其中还有一只是他的妹妹。另外三条没有继承魔神血脉的黑龙早已老的飞不动了,趴在生命归宿地等待湮灭。   等他笑够了,说道,“我认识的黑龙里,暗黑魔神也是其中之一,你要找的可是他?”   “那怎么可能,”唐懒懒瞥了他一眼,“我躲他还来不及。”   “你讨厌他?”赫尔维西笑容冷了几分。   “呐,也不算吧,”唐忽地起了捉弄的心思,冲赫尔维西阴测测威胁道,“我可是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在不久的将来,暗黑魔神会爱艾尔莎爱的死去活来。所以,你想和我做交易,敢打我灵魂的主意,小心在以后受到某人报复哦。”反正那时候她都走了,这具身体的历史是无法改变的,这家伙敢和她做交易,以后肯定会被那个变态boss查出来,她说的也都是事实。   赫尔维西眉眼一挑,唇边荡漾着微笑,“报复,我自有办法解决,不过,你就这么想让他爱上你?”   唐无奈的耸了耸肩膀,“事实没办法改变呐。”   “可魔族没有心脏,何来的爱情?”   唐一脸看白痴一样看着他,“心脏可决定不了一切!重要的是两个人之间一种神秘的命运联系,这种事情怎么能说得准!”   她说了半天,却见赫尔维西破天荒地沉默着,一动也没动。   唐以为这家伙被吓着了,毕竟黑暗魔神是形同天上主神的存在,是深渊的信仰,普通的深渊子民根本无法窥见起真容,相当神秘,除了魔神身边的高级黑暗副神官,无人知道他在哪里,也无人知道他要做什么。   唐打定了魔神一定不会出现的心思,好言好语道,“现在和我解除交易还来得及,我只是找个人而已,你要是能把我手腕上的印记去掉就更好了,也别再跟着我,不然以后被魔神知道了会生气的。”   好半天,赫尔维西才抬起头,银眸里蓄满了诡谲的神色,“你真是有趣极了。” 第143章 魔神的羁绊【八】   夜色幽冷。   赫尔维西那细长高挑的眉毛下,一双狭长的眼格外神秘。篝火的火光在他眸底跃动,当他抬起眼看过来的时候,纤细浓密的睫毛宛如蝶翼,优雅精致。这双银色的眸,仿佛北方冰原上常年永冻的雪湖,清幽、冷滞、深不可测。   唐心一跳。   如此美丽深邃的一双眼,镶嵌在这张平淡无奇的脸上,令他整个人都迷人魅惑了不少。他专注的眼神莫名让她有了几分熟悉感。   如果瞳仁换成是墨绿,她几乎都能尖叫出声——这家伙的眼神像极了阿撒兹勒。   “你想方设法参加格斗,恐怕不仅仅是想冒充一名魔族士兵这么简单吧?”赫尔维西止了笑声,颇为认真的问道。如果她要找人,这样做实在是大费周章了点。   “我要找到他,”唐思虑了一会,踌躇道,“但他在血腥伯爵梅斯菲尔德的府邸内担任守卫。”   “你如此确定?”   “我只是猜测,”唐眸光一黯,“我失去了他的联系。”   “血腥伯爵领主里可不敢供养一条黑龙,”赫尔维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恐怕你被谎言迷惑了,亲爱的小知更鸟,黑龙可从不屈服于任何人。”继而一顿,神情凝重道,“况且,梅斯菲尔德尚且只是个狩猎,未进行领主试炼继承血腥伯爵的封地呐。”   唐如雷劈了一样,腾地站起来,“梅斯菲尔德还只是个狩猎?!这一任的血腥伯爵不是他?”   这么说,她之前的打算就白费了!一股巨大的绝望袭来……   她眼巴巴盯着赫尔维西的脸,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可赫尔维西还是令她失望了。   “呐,等这一任领主换任,至少还需要数百年吧。”   数百年——   她怎么就没有想到,阿撒兹勒也许根本就不存在于这一时空中!   如果岁月之镜让她来到了这个世界,或许,那面镜子就是一个媒介,能让她重新回去!   “谢谢,我想去散散心。”静立了好一会,扔下这么一句,唐从高塔上一跃而下,一步步朝森林深处走去。   看到少女孤零零一个人,抱着银剑行走在暗黑的迷雾森林里,背影寥落,赫尔维西竟然感受到了一股陌生的疼痛,从空荡的胸腔传来。   唐来到一颗巨木前,拄着剑半跪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回忆着之前的召唤魔法。但这些召唤魔法都没有任何的回应,她双眼通红,手指狠狠抓进了松软的泥土里,攥起一把土,“我答应过要找到你,答应过要找到你……”泪水砸落在泥土中。   夜沉寂了下来,周围连鸟虫的叫声都没有,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   这一刻,她多么想晕死过去,似乎这样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她浑身颤抖,心脏被紧紧捏着,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异变发生了。   一道耀眼的光芒划过深渊夜空,犹如坠落的星辰。周围所有的瞭望塔立刻出警报。   敌袭的警报是如此突然,唐只见过深渊魔族攻打人界的,还没见过人界主动攻击深渊的。深渊和人间被互相隔开,难道有人撕裂出了界门裂缝?   很快,天空中密密麻麻出现的金色身影,让魔族意识到,这一次,恐怕是神界来宣战了。   唐一路朝高塔狂奔,看见赫尔维西漂浮在半空,浑身充斥着陌生而强大的气势。   第四守卫队的长官利用魔纹碑传令道,“所有守卫集合!”   一道诡异的黑影从空气里浮现而出,来到赫尔维西身侧,“大人,已经确认了来袭者,领头者是埃尔普索。”   “竟然这么快就发现了。”赫尔维西唇边噙着一抹微笑,“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令人厌恶呢。”   事实上埃尔普索正处于焦头烂额的阶段。一向乖巧听话的小知更鸟艾尔莎竟然逃走,更令他头痛不已的是,被重兵看守的神印竟然被魔神偷了去!在极端愤怒之下,他率领着战争女神和太阳神朝深渊开展。   “七大领主已经组织恶魔军队开始防御,您看,您是否要出面应对?”   赫尔维西瞥了一眼唐,双眼眯起,“会有人比我更喜欢这场游戏,让莉莉丝去吧。”如果这个时候让唐的踪影被埃尔普索发现了,他的游戏就无法继续下去,届时,该是何等的无趣。   黑影错愕,莉莉丝大人乃魔神大人的亲妹妹,性格一样古怪,这若是换成了莉莉丝大人,场面又不知会闹成什么样子。   可看魔神大人完全不想理睬的表情,黑影恭敬垂手,如风一样消失了。   长官下令要集合,让所有的守卫迅速布置北部地区的防御系统,“黑暗法师塔观测出,他们降落的地点应该在奥合平原附近。你们立刻将整个北部的作战系统联合起来,及时建立起防御魔阵,现在,整个北部的魔族的生死都在你们手中,任何人不得有异议!”   沉重的铁蹄声传来,长官对着天空长吼了一声,浑身肌肉立刻胀开,变成半魔半人的形态,身子变大了不止两倍。   继长官之后,一个又一个守卫开始恶魔化。深渊的生物几乎都有自己的原本模样,一个个露出尖锐恐怖的长牙和古怪的肢体,但为了社交方便,他们偶尔会变成人类的样子。唐犯了难,赶紧也用魔法给自己加上两个看起来很拉风的触手。   “现在就出!我的好孩子们!”急于迎战的守卫们已经等不及了。   除了一部分被挑去参与领主联盟军团直接上前线的士兵以外,唐这几个看起来瘦弱的家伙被派去安置黑暗魔法炮和大型的诅咒陷阱。另外一些杂兵主要负责防御平台的搭建。   唐一边快安装着基本的魔法符文阵,一边动脑子思考。埃尔普索好端端忽然来到深渊,难道是为了找她?不可能,她明明将自己伪装了起来。   赫尔维西那家伙却大手一挥,将她直接提了起来。   “快放我下去!”   不远处,火光照耀的地方驻扎着上千高级恶魔军队,全副武装,各个凶厉恐怖,扼守主要交通干线。   她听到战争的号角被吹响,大片魔法光芒亮起,几乎将整个深渊照亮,大地都在晃动,成千上万的魔族如黑蚂蚁群冲杀而至,猩红的斗篷翩飞。   “瞧见了吗,可爱的小知更鸟?”赫尔维西淡淡说道,“这里只是一个战场的小分支,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主动出现在神界军队的面前,跟他们回去。二是远远离开战场,让谁也找不到你。”   “埃尔普索绝不可能这么快就找到我,他进攻深渊定然有别的目的。”唐平静了下来,似笑非笑看着他,摇了摇手臂,让手臂上的黑色印记露了出来,“我可不信,你会放任我违背交易原则。”商人一向都是可怕的。   赫尔维西微微一笑,这个艾尔莎真是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这真的是那个传言中唯埃尔普索是从、听话乖巧的金丝雀小女神吗?她的眼里燃烧着熊熊叛逆之火,在提到埃尔普索的时候,非但没有忠诚和爱慕,反倒是全然的陌生和冰冷。   简直是白送到他掌心里的猎物。   那一日,赫尔维西本是想尽办法欲窃走神界的神印,正好看到了唐。唐这小姑娘满脑子都是离开神界,恰恰给了他进入神界的机会。神印乃是神界主神的信物,没了信物,埃尔普索一定焦头烂额极了,怪不得如此冲动就率领军队前来。   赫尔维西指尖玩着自己的长发,传闻上古之神将一切历史未来都记载了神印的核心中。他拿回神印,琢磨了许久也没琢磨出个一二来。   就在此时,七大领主相聚一殿之内,七个魔晶王座上,分别坐着不同诡异庞大古怪的身影。如果仔细看,这七个身影都只是魔法镜像投射,并非实体。   此刻,这几个领主正在自己的城堡内,运用镜像魔阵让自己显示出来。   在大殿的最上方,由无数魔兽骨堆砌的暗黑王座上空空如也。   “战争很快就要到来了,埃尔普索竟然敢直接对深渊开战,对此,里面还存在诸多疑点。他此次的行动过于草率,动战争也极为突然,恐怕里面还有什么秘密。”罗德里大领主沉静的说。   “从来没有战争是随意的。”冰霜女王用她那阴毒的声音沉吟道,“深渊已经许久不曾迎来这种规模的战役,但好在这里是我们的地盘,主动权在于我们。”   “我猜他渴望上一任主神的宝座,手上沾染了无辜神灵和反对者的鲜血。他渴望占有艾尔莎身上的古裔之血,统治一切。”一道曼妙、稚嫩的嗓音幽幽响起,是一位身穿漆黑连衣裙、有着漆黑长的少女。   少女赤着脚,踩在光滑的水晶地板上,一步步朝最高王座走去。   “莉莉丝大人!”领主们异口同声道。   莉莉丝微微颔,“你们身为领主,对战争一向并不陌生。深渊是我们的一切,要么打败那些恶心的诸神,将他们的双翼撕碎,看着他们倒串在十字架上烂掉;要么坐以待毙,失去一切。”   “请问魔神大人呢?大人是否也会出面?”南部尸寒女巫那双沉寂的眼流露出几分爱慕的神色,热切的问道。   “啊,我那个哥哥啊,”莉莉丝揉了揉脑袋,“他大概去做更重要的事情了吧。”她可是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的哥哥也会有这么掉链子的一天。 第144章 魔神的羁绊【九】   战争的火焰一直在蔓延。   神魔之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这种平衡至少存在了数千年。许多血统低级的年轻神一辈子都没来过深渊,更没有亲自和深渊魔族交战过。但这没关系,两股力量向来是互不相容的。大多数低等魔族并不会大陆通用语,还处于蛮荒魔兽的阶段。   赫尔维西坚决不同意唐直接上前线,唐听取了他的建议。她可不想一头撞进埃尔普索的手里。在协助搭建魔法符文阵的同时,唐和后勤队伍一同治疗受伤的恶魔。   越观察唐,赫尔维西越觉得不可思议。   作为一个地位崇高的神,她没有出面帮助神界,反倒是在救助黑暗魔族们,这怎么看怎么都是堕神的做法。可偏偏她没有放弃自己的神格,保持生命女神的神性。   唐的做法实在是太冒险了。这种背叛神界的行径一旦被诸神得知,她将受到永生永世的流放。可唐根本不在乎这些,准确的说,这整个时空,已经没有任何她在意的东西,她只想回去。   低级的魔族们不会说话,可它们会唱歌和嚎叫。这些凶猛、外形奇怪的魔族来自深渊各个角落。和她一起搭建防御屏障的有各式各样的种族:有的长得像一座小山那么高,肩上扛着巨斧,一脚踩下去,可以在地面上留下一个巨坑;还有一个猫头人琼瑞,浑身毛茸茸的,走起路来总会扭着她纤细的腰肢。猫女琼瑞极其痛恨犬类,每当有犬头魔族被送来疗伤时,她都会假装不在,非常任性。和唐关系稍微好一点的是来自瓦剌格纹山谷的复肢人迪迪。她花了很久的功夫才理解他口中含混不清的音,迪迪的族人在一次部落战争中被屠戮,整个部落只剩下他一人,和名字一样,他浑身长满了外肢,有数不清的纤细手臂,乍一看像一只长满了人手的刺猬。   还有那些数量最繁多的中低级魔族士兵,他们来自深渊七大领主统率领土下的每一处,或坠龙山丘的极深处,或窒息森林中的隐秘山谷。这些有着锋锐獠牙、皮肤漆黑的深渊住民十分喜爱兽骨战车,由巨大的地穴虫牵引。这些地穴虫腹部有上千只脚,爬起来比独角兽疾驰的速度还快!他们热爱人肉,哪怕是同伴的尸体,也可以井井有味嚼碎了吞下去。   每到空闲时,唐就会盘腿坐在巨石上,为这些被送到军队后方的伤病魔族弹奏兽骨琴。不同的魔族之间靠咆哮来沟通,但只有在唐面前,他们靠轻哼。   她会大声喊着节拍,歌声充满了诡异的野性。   “大人,”陪伴在赫尔维西身边的高级侍从泽诺亚冒着巨大的风险,用冰冷僵硬的语气恭敬开口,“她的血管里流淌着古神的血液,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唐细白的手指从骨琴上划过,漂亮极了。   这样精致的手,如果细细咀嚼,味道该是何等的美妙。   赫尔维西歪了歪头,斜睨着半透明如黑雾一样隐匿在夜色里的侍从,伸出猩红的舌尖,在唇侧舔过,淡淡道,“若是那样,我会将她的尸骨作为礼物,送给埃尔普索。”   这世间能迷惑他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可让他好奇又猜不准的家伙,除了眼前这个行事乖张、令人出乎意料的小知更鸟,似乎再无他人。   我会杀了她,赫尔维西心想,很有可能她只是个蠢到极致、被一个叫阿撒兹勒的魔族骗到深渊里来的白痴女神。可无论如何,她身上充满了新奇的意味。   比如明明怕得要死,却还要撑面子给脸上长满了血盆大口的巨人唱歌;明明看到迪迪浑身都在发颤,仍然微笑着并且淡定的和迪迪每一只手握手,这一握就是几百只。(复肢族表示友好的方式就是握手)   泽诺亚很着急。深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身为深渊之主,魔神大人每天的爱好竟然是每天观察这个神界小姑娘,甚至用自身的力量将她神的气息隐藏了起来,给她完全的保护。   泽诺亚猜不透大人的心思,只好继续保持沉默,安守本分。   高级恶魔的震慑力相当强大,但魔族军团的纪律真的是乱七八糟,互相毫无配合。大多数主要战斗成员都是一些血统奇怪、不怎么听话的勇猛之士,这些家伙或效命于更高等级的恶魔,或自己带着一小只队伍直接冲杀上去。可,众人期待的壮观交战场面并没有出现,埃尔普索贸然动的战争竟然破天荒只持续了一个月,便以神族暂时性的失败告终。那些有着金色双翼的神族一个个相继离开了深渊。   只有莉莉丝本人清楚,“哥哥,他们根本不是吃了败仗!他们是故意退军!”   耳边,传来魔族庆祝战争胜利的欢呼,咆哮声不绝于耳。   赫尔维西向来老谋深算,阴晴不定道,“你以为埃尔普索真的会如此莽撞?这一次,是他的试探。”数千年来,他和埃尔普索棋逢对手,从来没见过埃尔普索失态过。   这一次,埃尔普索来的匆忙,离开的也匆忙。虽然他出现在了深渊,但他本人自始至终都没有亲自参加过战斗。   “为什么会这样!”莉莉丝无语的叫道,“这不是欺负人嘛!战争又不是游戏!亏我们还做了十足的备战计划!”   “若他真想开战,可不会如此手下留情。”赫尔维西道,“深渊和神界已经许久不曾有过正式的冲突,那些精英们恐怕早就生疏了。他只派了战争女神和太阳神两名神祇率领先锋军来,只是为了测一测深渊的实力。”   他甚至猜想过,埃尔普索的本体并没有到深渊来,这一次来的只是埃尔普索的虚影投射。   “所以,这就是你不想出手的原因吗?想让对方知道,你早已看穿了他的打算?”   “埃尔普索故意吃败仗,七大主神只来了两位,连主力都没有派下来,让各大领主和魔族军队放松戒备警惕心,他刻意在我面前露出马脚,只是为了给我们造成假象。”   “那臭小子还真是狂妄啊!”莉莉丝愤恨道。   莉莉丝的愤怒里还参杂了失望。她多么渴望能好好战斗,和那些神一决生死,活动活动筋骨。可她连手脚都还没舒展开,这帮家伙就一个个逃走了!   赫尔维西唇畔噙着一抹幽冷的微笑,双眼暗沉,“放心,亲爱的妹妹,深渊一向以牙还牙,绝不会让别人白占了便宜。”   虽然他偷窃神印错在先,不过,不做点坏事,怎么对得起他魔神的头衔。   胸口蓦然一痛,耳边传来剧烈的耳鸣声。   就从前一段时间起,这种状况越来越明显了,赫尔维西有些站立不稳,一抬头,一双眼睛变成了暗绿色,四肢软。   “哥哥?!”莉莉丝慌张无措,“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赫尔维西眼前晕,好久,才恢复成原来的模样,“不知道,但,我一定会查出来的。”   “会不会是埃尔普索对你动了手脚?!”   赫尔维西摇了摇头,目光幽深了起来。   按照深渊的习俗,无论战争或大或小,但凡是胜仗,必然会有一次盛大的血腥晚宴,犒劳辛苦厮杀的将领。   泽诺亚,“七位领主都想在自己的领地里举办,并在您的神殿里都燃烧了魔信申请令。”   魔神和领主沟通的方式,除了深渊战争会议以外,便是通过在魔神神殿祭祀的方式。不同的魔信在泽诺亚半透明的手掌中浮现,递到赫尔维西面前。   赫尔维西漫不经心扫了一眼信令,目光淡淡落在了冰霜女王漂亮的冰蓝色魔信旁边——一张暗红色的魔信上。   指尖一勾,血腥伯爵的魔信便被抽了出来。   “呐,就这里好了。”他用冰冷而随意的语气说道。   泽诺亚心中暗惊,诧异的看着对方。   多少年了,这是大人第一次亲点举办晚宴的地点。大人一向不喜欢琐碎繁杂的事务,这些都是交给他身边的魔仆代劳,可根据习惯,泽诺亚仍然会把这些从魔神神殿收集上来的东西给魔神大人看一下,走走过场。他本来以为魔神大人会像以前那样漫不经心挥手让他去处理,可这一次,反常的有些出奇。   一个优秀的魔神仆从,从来不会多说一句话,也不会多问一个字。   战争结束的相当匆忙,给人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唐可算是从忙碌的生活中脱离了出来。三天后,唐成功接到了血腥晚宴即将举办的消息。   赫尔维西似乎总是很忙,唐也懒得管他去做了什么。虽然他们有交易在,不过这份交易并没有限制两人的人身权利。所以,当赫尔维西忽然出现时,唐反而有些惊讶。   “看起来,这段时间,你和这些魔族相处的愉快极了。”   “何止是愉快,”唐理所当然道,“有些恶魔简直可爱极了。”   “我还以为你会对它们深恶痛绝,可爱的小女神。”   “现在可别这么叫我,我还想继续活下去。”唐扑上前捂住他的嘴。   赫尔维西眨了眨眼,捉住她的手腕,笑眯眯道,“可爱,这是我第一次听人用这样的字眼来形容恶魔。”   听到这句话,唐捏着下巴,煞有介事的打量了他一番,然后叹气着摇摇头,“对啊,比如是你,就不能用可爱来形容了。”   “那是什么?”赫尔维西声调突兀多了一丝危险的色彩。   唐叶思考了数秒,开口,“神秘。”   赫尔维西愣住,“神秘?”   “是呢,”唐回道,“虽然你总是在微笑,看起来很容易亲近,可这笑容过于优雅,反倒是像虚浮的影子,令人捉摸不透,所以,相当神秘。”   微笑在脸上僵住,缓缓褪去,露出平淡的表情,赫尔维西轻声道,“你不觉得,过于严肃,便毫无趣味了吗?”   “呐,看来商人果然都是一个德行。”唐小声嘀咕道。   赫尔维西瞳孔一缩,“嗯?”   唐赶紧摆摆手,“没什么,战争已经结束了,我说,我在想新办法了。”   赫尔维西沉默的看了她数秒,方开口,“庆功宴会将在血腥伯爵的府邸里举行,如果你能进去。”   唐紧皱眉头,“可这一任的领主大人并非是我需要找的人。”   赫尔维西声音立刻冷了几分,“梅斯菲尔德继承领主封号与否,和你的目的有何联系?”领主继承人的名单是深渊绝对的机密,他更疑惑,为什么艾尔莎会知道数百年后谁会成为领主!   唐心中警钟猛响——作为一个从数千年穿过来的人,她知道未来的历史,可这个时代的人并不知晓。   她当即撒了个谎,淡定道,“可能是我掌握的消息出了错,将人弄混了。”   赫尔维西眼眸立刻深邃了几分,猛盯着她,却不再追问。   “如果你要寻找的真是一条黑龙,届时,大半高级龙族都会出现在晚宴会上,你可再做选择。”   唐欣喜万分,“那么,我必须要去!”   虽然很有可能阿撒兹勒根本不存在在这一时空,可当有机会放在面前,她仍然还是会去尝试,不错过任何一丝寻找到他的可能。   但唐不知道的是,在魔神大人的授意下,整个深渊所有的巨龙部落都收到了邀请函,邀请函上命令所有青年巨龙必须出席参加。   幸好,巨龙数量极为稀少,纵使遍了邀请函,总数加起来也才寥寥不到五十只。   能参加晚宴的都是高级将领,要进去,必须弄一个身份。为了想出一个合理的身份,唐简直绞尽了脑汁。赫尔维西一脸从容看着唐满脸焦灼的模样,非常愉悦。他有一万种方式让她参与晚宴,可他偏不,他就想看看,这个小知更鸟会琢磨出什么古怪的方法。   在晚宴举行的前一天,唐和赫尔维西动身来到血腥伯爵的府邸旁,临时在府邸周边一座破落废弃的神庙遗址内休息。   夜风呼号,篝火的火光照耀着冰冷的墙壁和破损的神像,煞是恐怖。   半夜醒来,不远处,本应该在睡觉的赫尔维西竟不知去向。   耳边似乎传来有人痛苦口申吟的声音,她提着魔法灯寻声而去。   破落的大殿里一片黑暗,殿顶有一处破损的地方,也就那么一点点狭窄的缝隙,月光从中穿过,落在殿内,于黑暗的大殿中形成一道银练。   一道熟悉的人就站在这道光影里,漆黑的长发柔顺披落在肩上,背对着她,肩上装饰着漆黑的乌鸦羽毛,亚麻衬衫看起来随意又优雅,垂落的手臂上挂满了繁琐复杂的银饰,手指修长。   唐一动不动,那迷茫的眼眸里透露出几丝疑惑,“赫尔维西?”   不经意间,这人转过身来,两人四目相对,暗绿色的双眸如幽幽鬼火,在漆黑的阴影下散着可怖渗人的气息。她只觉得,所有的距离都不存在,连同时间、岁月,都交叠在了一起。   墨绿的眸是如此熟悉,闪烁着诡谲却令她安心的光泽,那般深邃。以及那张熟悉的面容,令她想落泪。   阿撒兹勒——茫然转为惊喜!可她却不敢动,生怕面前只是幻想,只是愣愣地盯着这道影子。唐叶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看见他了,更没有那样仔细大胆的盯着他猛瞧。   整颗心都跳动了起来,在胸腔内欢唱,噗通,噗通。唐的脸如被火焰照亮了一样滚烫。   赫尔维西有些错愕——这个小知更鸟怎么了?   该死,力量的忽然流逝,令他无法维持自己用魔法伪装的平淡面容,渐渐变了模样。   决不能让自己脆弱的时刻暴露给别人!   他捂着疼痛不已的胸口,往前走了两步,脑袋一阵剧痛,只觉得胸口什么东西要蹿出来,急不可耐。他紧紧攥着自己的胸前,一股陌生的悸动传来。   不料,下一刻,那个平时还爪牙舞爪的小知更鸟竟然嚎啕大哭了起来,眼泪从她澄澈的蓝色眸子里一颗颗涌出。 第145章 魔神的羁绊【十】   心仿佛被人用带刺的藤蔓紧紧包围一样的剧痛,唐贪婪地注视着对方的容颜。   不是在做梦!   “阿撒兹勒!”她试探着叫了一声,魔法灯从手中松落,如小龙卷风一样冲了过去。   唐的胸口不断起伏,哭的狼狈极了。   出乎她的意料,在她靠近他的那一瞬间,这家伙竟然灵巧的避开,甚至在身边召唤出了防御形态的扭曲法阵,层层藤蔓护盾保卫在他两侧,黑夜里,华光妖冶,显得瑰丽又妖娆。   暗黑刺芒打在她的身上,虽然这种攻击只是防御法阵的反射攻击,并不会真实的伤害到她。可,身上的微弱的疼痛令唐瞬间清醒了过来,她被耍了,这家伙是假的!   “你不是阿撒兹勒?!”唐痛彻心扉道。   阿撒兹勒绝不会站着无动于衷,更不会对她开启防御形态,对她进行攻击!更何况,他们一同被卷入时空缝隙中,刚刚,当她靠近他时,没有感受到熟悉的灵魂波动。   赫尔维西努力维持着镇定的外表。   他现在的状态很危险,身体处于一片混乱状态。一股陌生的灵魂冲撞在他体内,被他很好的压制了下来。而这压制的代价便是四肢失去了控制权。他不能确保下一步的行动,更无法判断将要做什么。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尽力压抑和控制出体内疯狂四蹿、到处如洪水冲撞的黑暗力量。   状况越来越严重了呐。   记不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会出现暂时性的失力、头晕、力量错乱。一开始,赫尔维西只以为是自己魔神灵魂力量流溢,可随着时间的增加,这样异常的情况,一次比一次更严重。   就在刚才,当他看见唐嚎啕大哭的样子,胸口那种针刺似得疼痛感愈剧烈,仿佛身体不再属于他自己。   “你是谁?为什么要冒充阿撒兹勒的样子?”唐恶狠狠盯着面前酷似阿撒兹勒的家伙,这家伙竟然敢冒充他,这种方法实在是过于卑鄙了,“你披着他的皮囊,到底有什么目的?如果你不说,我会杀了你!”   赫尔维西只看着她,并没有说话。他不敢张口,害怕气息的紊乱令好不容易平静的灵魂力量再度陷入混乱。天晓得,光是维持清醒就已经很费力气,可偏偏这种时刻又被小知更鸟缠上了。   决不能暴露出任何弱点。   看到这家伙如此平静的模样,唐更加愤怒了。难道她再度进入了幻象?如果是这样的话,不远处应该埋伏着强大的高等精英魔族。   唐拔出银剑,环顾了一圈,高声喊道,“是制造幻阵的暗黑法师吗?别藏了,我已经发现了,这都是假的!”   周围一点动静都没有,安静如死。唐掐了自己的大腿,立刻疼的跳脚。很好,这不是幻象。   若不是幻象,面前的家伙为什么会顶着撒大爷的脸?   她多么想鼓起勇气一剑刺过去,好半天,还是扔开了银剑,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吼道,“别用这双眼睛看我!”   赫尔维西十分茫然,在他眼里,唐的一系列表现都奇怪极了。为什么她会那么难过,为什么她会哭泣,可此刻,为何她又变得如此愤怒?   唐抓乱了自己的长发,无力垂落手臂,站在他面前,“该死,为什么要冒充他?明明知道,明明知道我对他抗拒不了!”   赫尔维西一脸沉静。   他小心翼翼控制着体内咆哮的能量,掌心,幽幽的黑雾渗了出来。体内异变的状况,今夜,似乎持续的时间更长了。   难道是因为小知更鸟在的缘故吗?   唐气的来回跺脚,忽然一仰头,猛然意识到什么,拍了拍手,“你该不会是赫尔维西吧?”   赫尔维西冲她眨了下眼睛。   “赫尔维西,你真混蛋!”唐跺脚,抓着他的袖子,“为什么要变成他的样子!就算你答应帮我找人,就算我们签订了交易,你也、你也不能偷窃我的记忆画面……”说着,她的眼泪流的更凶了,“你知道我有多想他吗?一想到有可能是我一个人被遗忘在这个时代,我就特别害怕,我已经习惯身边有他了啊。那个笨蛋,现在肯定还是一条幼龙,还没长大,万一被人用一瓶蓝莓汁骗走了怎么办?万一被神廷抓住了怎么办?趁我还是一名女神的时候,我还能保护他。深渊那么凶险,他生存那么辛苦,高等恶魔那么多,如果被人垂涎了黑龙肉怎么办?反正我从未想过要回到神廷,已经选择过他一次,再多一次又何妨……”   赫尔维西幽绿色的某种光芒微动,神色复杂的凝视着她。   唐气鼓鼓说完,“盯着我做什么?不要以为顶着这副样子,我就不会把你怎么样!”   说完,她又抱着头,极为痛苦道,“好吧,是你赢了!我做不到,做不到!”   力量翻涌的不是那么厉害了,赫尔维西深吸了一口气,忍着胸口的剧痛,道,“你说的阿撒兹勒,和我现在的模样一样?”   唐一听,立刻转头,愤怒道:“你不经允许偷窃我的记忆画面,太卑鄙了!”   赫尔维西脸上浮现出惊愕的表情,忽地明白了什么似得,微微一笑。   他已经打定主意不去告诉她真相,因为他发现,事情似乎变得离奇了起来,越来越有趣复杂了。   他盘着腿坐在地上,疼痛轻了那么几分,仰头,顺着她的话继续说下去,“可我们签订了交易,这也是为了帮你,这并不算偷窃。”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漆黑的方巾,递给她,“让一名可爱的女士哭泣,是我的失职。”   “那你现在还顶这幅模样做什么?我已经看到了。”唐接过方巾,盖在自己的眼睛上。   “啊,虽然我是个商人,但我也是个化形怪,每次化形有时间间隔。”   “需要多久?”   “嗯……”赫尔维西暗自算了一下还有多久灵魂力量才能彻底平息,淡淡道,“还需一个时辰。”   “实在是太久了!”她抱怨道,“我会睹物思人的!”   可当听到这家伙的本体竟然是个化形怪,有什么从脑海间闪过,唐双眼大光彩,擦了把眼泪,对他气势汹汹开口,“你刚刚对我开了这么恶劣的玩笑,是不是要做出点补偿?”   赫尔维西双眼一眯,此刻,唐脸上的笑容简直危险极了,充满了阴谋的气息,而且这种阴谋,很有可能是某种相当大胆又冒险可笑的主意。   唇线弯出迷人的弧度,“你想要什么补偿?我可是相当愿意为你效劳。”   “你刚才说了,你是化形怪。这么说,你还可以变成别人的样子咯?”   化形怪和其他种族不同,他们得天独厚的优势正在于彻底改变自己的外貌,无论是多么高级的法师,都无法辨认出来。其他种族纵然可以利用魔法来伪装,但只有化形怪,是将自己的肉体都进行物理性的任意改变。   赫尔维西轻眨了一下眼,漂亮的睫毛如蝶翼扇动。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   “我已经想到怎么混进血腥伯爵的领土内了!听着,我们可以假扮成其他人。但如果只是假扮成将领,在领主的府邸里肯定会收到许多限制,无法自由行动,所以~”唐拉长了尾音,双眼笑眯眯。   赫尔维西沉思道,“所以,你是想我变成谁?”   唐脸上浮现出淡定的微笑,轻启红唇,吐出两个绝对有分量的字——“魔神。”   幽绿的竖瞳猛然一缩,赫尔维西被她这两个字彻底惊讶到了。   “为什么是他?”他的声音忽然轻了下来,尾音微微勾着。   “七大领主都会到访,我们总不能冒充成领主。在血腥伯爵那家伙的府里,要自由行动,且不被监视,必须得有足够尊贵的身份。魔神当然是最好的人选了。而且,和所有的古神一样,在深渊,应该没有人见过魔神的本体过吧?”   似乎,的确是这样。赫尔维西撑着下巴想了想,除了他身边的黑暗神殿大祭司泽诺亚和妹妹莉莉丝,其他人的确从未见过他兜帽下的面容。   “你就不担心被他本人知道吗?”赫尔维西提醒道。   在深渊,第一次和魔神打照面是在军营格斗场,那时候所有的军官竟然都把他当做一个狩猎——这只能说明一点,这些军官根本不知道魔神长什么样子。   “魔神和人间的主神一样,都是缥缈神秘的存在,怎么会关心这种事情?”   其实冒充神灵并不算是一个新鲜的做法,人界的神廷红袍祭司常常不要脸的宣称自己被天神附体,以方便自己在人间进行布道,给那些民众进行思想洗脑。可天神都在忙着别的事,怎么会忽然附到一个卑微渺小如尘土的人类身上?但他们根本就懒得理睬,凡尘中的人类实在是太过于渺小了。人界如此,深渊亦如此。   赫尔维西认同的点了点头,这种事情,换做是以前,他的确是懒得理会。   这个小姑娘,不仅胆子大,而且套路很深啊!   “放心,”唐拍着他肩膀,给他一个鼓励的神色,“我可以帮你制造等级威压,他们不会怀疑你的。”   赫尔维西的眼神不着痕迹从她拍在自己肩上的手上掠过,身体下意识紧绷了起来。   “可……”唐面露难色,懊恼道,“魔神那家伙身边总是带着许多高级恶魔仆从,这些仆从不知道该怎么伪装。”   “这也并不是什么难事,去深渊英雄池募集一些高级雇佣兵就可以了。”赫尔维西说的漫不经心,仿佛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解决一样。   唐完全不信,“就这么简单?不会出岔子?”   “相信我,可爱的小知更鸟,虽然我是一个变形怪,但我更是一名商人。”   等到身体终于恢复了正常,耳鸣声似乎也消失了。赫尔维西站了起来,来到唐面前。   “你现在已经可以化形了?”   赫尔维西笑着点点头,“所以,你打算让我变成什么样的外表?”   “当然是根据魔神的样子来,你知道他的大概长相吗?魔神神像上的脸也算。”唐托着下巴思考道,阿撒兹勒和魔神长得有四五分相似,所以,从赫尔维西现在化形的模样下手,更接近魔神一些。   赫尔维西相当淡定的摇了摇头,脸不红心不跳道,“当然没见过。”   唐细细打量着这张脸,忽地,把自己的脸凑了过去,一边开口,一边捏住他脸上的腮帮子。   “这里应该更瘦一些,还有下巴,稍微缩一点,他的眼睛应该更细长一点,唔,不是这么长,你这样太长了!他的眼睛是银色,你能变一下瞳孔的颜色吗?啊,就是这样,是这种银色,比普通的银要更深一点。嘴巴,啊?嘴巴不用变,这个嘴型就是他。”   赫尔维西按照她的提示一步步来,越听,心中越惊。   咳,为什么这个丫头会连他眼睛的颜色都记得那么仔细。   赫尔维西不动生色的露出自己原本的模样,眼底,黏附着一片诡谲难明的神色。   唐捏完了脸,围着他转了一圈,摇头晃脑打量了起来,一边细细打量着,一边品头论足道,“像,实在是太像了!要不是我知道你是变形怪,恐怕我自己都要被骗了去!简直是一模一样,高还原!”她说着,还张牙舞爪摸了摸他的脸蛋,“皮肤真好,和我想象的一样好。怎么能这么白?”   说到这,她忽地顿住,瞄了他一眼,“你知道该怎么冒充魔神说话的样子和动作吗?”   赫尔维西笑眯眯,“你教我。”   “你得面无表情,不要露出微笑,要冷冰冰的,浑身散冷气和威压的那种,如果能古怪一点,就更像了。”   赫尔维西眼眸微垂,“原来,你对……竟然是这种印象。”脸上浮现出一个无声的微笑。   说起来,他似乎并不记得自己以魔神的身份见过艾尔莎。   这里面,简直疑点重重。   “我们可是一个宫殿里的石像鬼,如果我们被发现了,后果将无法想象。全靠你了,赫尔维西!”   赫尔维西点点头,缓缓抓住她一缕银,“尽管放心,我可爱的、小知更鸟,明天,我会给你一个完美的交代。” 第146章 魔神的羁绊【十一】   这个赫尔维西靠得住吗?他是个恶魔,也是个变形怪。她猜测那些魔族不敢妄图质疑魔魔神的真实性,毕竟魔神的权威高高在上。   一模一样的脸,这张脸的主人曾在历史上真实的杀死了艾尔莎,一手造成了不久之后的神魔之战,导致整个光明神廷消失,对人间的帝国更是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就是这样一个拥有翻天地覆能力的男人,现在正安静待在自己身边。果然,哪怕是一样的脸,性格不同,给人的感觉也截然相反呐。唐抓住缰绳,翻身上鞍,紧跟在赫尔维西身侧。   他们骑着有八根外肢的红腹蜘蛛一路快跑。赫尔维西说他已经准备好了精致华丽的马车和仆从,那些人在城堡外侧等候。   在布满了碎石和诡异食人植物的原野上骑行了至少五六公里,小心翼翼避开随处可见的黑暗熔岩,然后穿过冰霜河流,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靴裤。这里,元素是混乱的。在极热的岩浆中也有雪花,在冰霜呼啸的山顶也有炙热的山洞。冰与火相互缠绕,不分你我。   本来行程不必这么麻烦,但为了显得更加正式,在唐的强烈要求下,他们特地绕了一个远路从主干道朝领主府邸前进。风吹的越来越紧,粗壮的蜘蛛脚噼噼啪啪踩在岩石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长夜已至。   寒风凛冽。   深渊昼夜温差极大,她呵出一口气,白烟袅袅。   肩头一沉,一件漆黑的风衣搭在自己的肩上,赫尔维西头都没有回,已经远远过了她,朝远处灯火辉煌出奔去。   “呐,这家伙,我又不怕冷。”唐嘟囔着缩了缩肩膀,银随风而扬。   ……   奥克斯站在落地窗前。   他的视线从远处灰暗的荒野、巨大黑色高塔扫过,最后落在城堡前的人流上。身后传来类似于火焰一瞬间熄灭的声音。一道诡异的暗红色影子,如水一样在地上流淌着,缓慢凝聚成人类的形状。   “想不到晚宴会在这里举行,我还以为又是老地方。”刺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奥克斯摸索着手指上的骷髅戒指,微微一笑,“这是魔神大人赐予我的荣幸。”   明面上,这是一次晚宴,但奥克斯领主心知肚明,晚宴背后是一场正式的七领主会面。他们的意图绝不在于那些鲜美的人肉和纯洁的灵魂。   担任西南部的领主已经上千年,血腥伯爵奥克斯太了解这次虎头蛇尾的战斗代表的意义。神界已经出了讯号,双方蠢蠢欲动。   愿他们将来“睡”得比我香甜,奥克斯阴沉沉的想。   这道红色的影子一步步朝他走去,妖娆的身姿,丰满的胸部,漂亮白皙的面孔上,没有鼻子,也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布满了尖锐细小牙齿的血盆大口。   蒂亚娜——血女王。   晚宴即将开始,暗红色的墙壁犹如被鲜血涂抹过的战场。   “乔纳斯不会怜悯任何人。”蒂亚娜血女王冷不防开口。她口中的蒂亚娜是这一次战争统率,七大领主之一:战斧蒂乔纳斯,“但她放跑了埃尔普索——那个狡诈的家伙。”   “亲爱的蒂亚娜,现在是属于晚宴的时间,或许我们应该放松下来。”奥克斯客气的说道。   “是啊,你说的对。连魔神大人都不曾出动,我们又何必急不可耐。”蒂亚娜冷笑了一声,白皙的手搭在奥克斯的肩膀上,“刚刚路过黄昏大道,我听闻,今晚会来一名特别的客人。”   “你已经在我面前,还有什么客人更特别?”奥克斯抚摸着蒂亚娜如蛇一样灵活扭动的长发。   这张血盆大口开开合合,锋锐的碎齿渗出血腥的气息,蒂亚娜脑袋一晃,就将奥克斯整条手臂撕扯了下来,吞进肚子里。   奥克斯苍白的面颊上隐隐露出一丝愉悦的神情,“请慢慢享用我,我可爱的女王。”   ……   红腹蜘蛛在门口停了下来,被各种兽蹄践踏的稀烂的地面上,站立着数百名高级骷髅士兵。   “你雇佣的那些魔族在哪儿?”唐拉低了帽檐,朝四周看了一圈。这个地方挤得人山人海。   “恐怕我还需要一点点时间去安排一下,”赫尔维西从蜘蛛背上跳了下来,“你可以等我吗?”   “你该不会趁机溜走?”唐心脏一阵悸动。在这种领主齐聚、到处都是高等恶魔的地方,眼前这个变形怪很有可能因胆怯而离开。   和交易相比,小命重要多了。   “以魔神的名义发誓,我不会违背誓言。”   唐露出手背,在他面前晃了晃。手背上面有他留下的黑色印记,“那让我们一言为定!”   赫尔维西轻点了下头,身体变成了无数细小的黑色羽毛,风一吹,变飞散开来,无影无踪。   唐混迹在魔族群里,四处都是散落的肢体和流了满地的肠子——很显然,这里有魔族刚刚打了一架。胜利者正享受成功的褒奖,魔族士兵喜欢这种场面,他们欢呼着起哄,死亡对他们来说并不可怕。   一些人类和不知名种族的尸体,就散乱堆在城墙外面,皮肤被撕开,这些人还活着,被黑暗魔法维持着生命,双眼充血且无神。恶魔们剥下他们的肌肉和头发,把他们拆成一块又一块,放在板车上运进城里。   奥克斯不想这些人类弄脏了自己的城堡,叫那么厨师在外面清洗好了再送进来。晚宴参加的人数较多,所以准备的新鲜人肉也多极了。   唐从没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魔族用石斧将它们切开,血水汇聚成了小河,还有一些脾气暴躁的,直接用自己尖锐的利爪当做刀。她不敢再朝外围走,因为那边还有更多残忍的情形在等着她。寒风凛冽,空中传来浓郁的血腥气息,长着四五只血红眼睛的黑鸟拍打着翅膀,在恶魔们的头顶上飞来飞去。   ——这就是深渊的乌鸦?   唐把兜帽拉的无限低,几乎遮住了整张脸。粘稠的血在脚下,踩上去有些滑腻。唐经过了一个长相极为美丽的女子,光着身躯。魔族对人类的美人并不感兴趣,它们根本都没把视线投过来,处理她就像处理牲口。但这个女人还活着,躺在一张漂亮的皮毛上。   在她经过的一瞬间,“救救我,救救我。”女人企图拉她的长袍,“我是一名贵族法师,救我”   她的声音很小,但还是被旁边的恶魔听到了。   唐吓了一跳。   恶魔对这个女人使用了冰冻术,漂亮的女人惨叫了一声,从腿部开始,变成了一具冰雕,脸上的表情凝固成最后那一刹那惊恐而畏惧的模样。   “这个样子不错,美极了。”一个恶魔鼻孔里喷出霜气,晚上的温度,太冷了。低等恶魔是没办法给自己足够的防御的。   “为什么不直接拆分她?太吵了。”旁边的恶魔不满道。   恶魔把冰冻住的女人扛上木板车,“大人们喜欢漂亮的食物。”   唐叶喉咙干涩,却仍然想吐。她没有救这个女人,也没办救所有被捉的人类。   和这些残忍的魔族们一相比,唐愈觉得阿撒兹勒是多么的优雅而可爱,那个只喜欢和蓝莓汁、煎鳕鱼烤面包的恶魔,简直是深渊一股清流。哪怕是赫尔维西,似乎饮食也很正常。   唐徘徊了许久,钟声敲响,黑夜沉沉。   赫尔维西还没有来。   唐暗骂自己是白痴,恶魔的话怎么能相信?那家伙一定是过于害怕逃走了,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她焦急的走来走去,在人群中搜寻那道身影。   晚宴即将开始,城堡外零零散散已经不剩多少人。   天!难道真的甩开她一个人走了?!   “我简直就是笨蛋,笨蛋!竟然相信一个认识还不到一个月的家伙!”   她停下了脚步,握紧双拳,让自己平静了下来。   转身,一步步,坚定从容,踩着被鲜血浸染的泥土,朝城堡大门的骷髅守卫走去。   “邀请信。”骷髅守卫用它那亘古不变的嘶哑嗓音僵硬道。   唐微微一笑,“我乃北部第四守卫军队的高级指挥官,邀请信啊,当然有,就在这——”她暗暗的想,是时候让迷惑术派上用场了,手指微动,在指尖掐出一个迷惑法印。   就在迷惑法印即将弹去的时刻,骷髅守卫看都没看她,竟然直接跪了下来。   她的法印弹了个空,砸在墙壁上。   身后,传来一大片跪倒的响动,如风割麦子,并伴随着一道悠长的呼啸声,数道诡异强大的身影从城堡里蹿了出来,齐刷刷朝大门方向飞来。   逼人的黑暗,仿佛带着某种可以感知的阴冷,如浪潮般奔涌而至。   浩浩荡荡,不给人任何逃脱和呼吸的机会。   所有人的目光,整齐划一投向了她的后方。   手僵在半空,发生了什么?   唐一寸一寸转过身。   天空被撕出出了一道巨大的裂口,幽幽黑死之气从这道口子里散而出。   闪电交错,云霓尽散。 第147章 魔神的羁绊【十二】   漆黑的雾气形成九头巨蛇的模样,盘旋在来者的身后。衣着精美华丽的高等恶魔分列两侧,各个面容苍白、俊美无俦。   在高等恶魔的中央,是一个漂浮着的荆棘王座,荆棘间缠绕着无数白骨。   漆黑的羽毛漫天飞舞,其中一枚缓缓飘到了她眼前,被她下意识握紧,捏在掌心里。   王座上的人,面容被遮挡在漆黑的兜帽下面,起身,如履平地般踩在空气上,一步步走了下来。   每走一步,都会有无数细小的黑色藤蔓状雾气在他脚下散开,待第二步踏上,又聚拢,如是往复。   冰霜女王率先低唤了一声“我全身心敬畏而令人战栗的魔神大人。”其他几人紧跟着念出。   一串跟着一串,长长的祷词从他们嘴里冒了出来,如亡者的低语。   这股黑暗的力量,几乎令她窒息。   唐攥紧了手中的羽毛,此刻,在如此盛大和严肃的场面前,若不是手腕上的黑色印记出亮光,她都有点不敢认赫尔维西了。   那冰冷的气势,和印象中的魔神简直别无二致。   赫尔维西似乎也察觉到了她。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是我。”   太好了,这家伙没骗她!   众多魔族之中,隔着跪拜的人群,赫尔维西的目光锁定唐所在的位置,一步步朝她走来。   周围传来一片倒抽吸声。   唐简直怕的要死,通过脑海叫道,“你要露馅了!魔神才不会这样做!”原本拟定的计划是在他抵达的时候,她充当成他的神仆。可现在,人群都看过来了,那些目光简直要把她切成碎片。   “放心,他会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   赫尔维西笑眯了眼睛,轻微颔,周围的高等恶魔立刻散开,自动让出一条道路。顺着这条路,两边的魔族纷纷跪伏在地,不停叩,哪怕是其中最凶横野蛮的上古魔兽,也顿时老老实实收拢翅膀,似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存在一样,瑟缩不已。   赫尔维西来到了她面前,不顾她的反对,手臂一伸,在她惊恐的目光中,将她拦腰抱起。   “很好,”唐绝望又无语,认命似得闭上了眼睛,“我们现在死定了!”   天晓得她现在多担心这家伙在大领主面前乱来,万一被看出破绽了怎么办?   可现在,他的行为简直是漏洞百出!   高等精英恶魔们神色各异,难以置信,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   魔神大人的行为一向诡异古怪,不能以常理来形容。   可是,这似乎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尊贵无比的魔神大人,去抱一个异性生物。   简直惊悚。   她想象中的骚乱并没有生,这群强大的领主似乎不敢靠前。   似乎——————蒙混过关了?!   卧槽,这都可以!演技烂到爆竟然还能伪装成功!   待两人入场,堵塞在唐胸口的气才缓缓舒了出来。   热闹的宴会大堂顿然悄无声息,所有臣民都卑微又恭顺的望着王座之上。   奥克斯满脸震惊——来的人,竟然是魔神?!   这骇人的消息让他浑身血液逆流,颤抖的说不出话来,脸颊愈苍白。   “请准许卑微的臣民——我,奥克斯,来介绍这位黑暗之信仰。”奥克斯扬了扬手,立刻对着所有人高声宣布道。   赫尔维西轻轻捏了个响指,身侧,立刻腾地冒出半个透明的身子,是泽诺亚。   他在泽诺亚耳边低语了几句,泽诺亚点头应允。唐只看到泽诺亚飘到中央那个还在介绍魔神、表达崇拜之情喋喋不休演讲的领主身边,似乎说了什么,奥克斯手臂立刻垂了下来,对王座方向鞠了一个躬,下令让晚宴照常进行。   “你对他说了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让他忽视我,做该做的事情就好。”   唐情不自禁的感叹道,“我刚才都快吓死了,你也太乱来了!”   赫尔维西扫了一眼两人之间的距离,自觉朝她的方向,悄悄挪了几分,漆黑的蜃雾围绕在她身后,“既然选择了我,就该相信我的能力。放心,他们看不出来的。”   “你找的雇佣兵简直棒极了,这些费用,不用你说,我也会尽力分担。”唐干巴巴的说道。   正喝着新鲜的血浆,赫尔维西猛地咳嗽了两声,一脸震惊的望着她。   这双漂亮的银色眼眸中,笑意简直要满溢出来。   唐也愣住了,“是不是很贵?”   赫尔维西点了点头,“都是万里挑一的恶魔。”的确很贵,毕竟都是狩猎级别、亲自侍奉在神殿的家伙们呢。   “那——”唐面露难色,“虽然我的小金库不算太多,还没去找到自己的神殿,不过,我都会给你的。”   “你可以慢慢还,一天,两天,一年,两年,一辈子也可以。”赫尔维西撑着下巴,笑容慵懒又纵容。   “不会吧,这也太多了!”唐惊呆了,一辈子才还的完,这不是明摆着坑她嘛。她一脸肉痛,好吧,看在这家伙成功伪装好的份上。   晚宴进行到一半,唐拉着赫尔维西从王座上偷偷溜了下去。   “这里血统高贵的魔族共有一百余人,其中,深渊龙族共67,所有的可能性都在这里了。”望着幽深的走廊,唐寻找了一个相对偏僻的位置,在地上用准备好的炼金药材,绘出气息追踪法阵。   五分之三浓度的妖精血和混杂的亚龙鳞,都能增加气息的强烈程度,最后,是她体内流淌的古神血液,整个法阵刹那间变成了暗金色。   “你的追踪目标是什么?”赫尔维西立在她身后,高大的阴影将她真个人覆盖,一脸幽深。   “黑暗巨龙。”唐十分得意,这是她的心血之作,为了这个法阵,她不知通宵计算了多少个夜晚,“没有黑暗龙族能逃过我的眼睛,尤其是加了我的血液之后。”   赫尔维西眸光微沉。他怎么不知道,这个小知更鸟艾尔莎会如此高等级的禁术级别附魔炼金术?   所有的黑龙。   也包括他自己吗?   暗金色的光芒从法阵上迸而出,形成无数条细线,飞舞在空气里。   在细线的带领下,唐紧跟着一路狂奔,目的地,却是一间巨大的书房,门口有重重护卫看守。   那些护卫自觉收回利剑,退到两侧。迫不及待打开门,细线指引的目的地,却竟然是一本书!   “难道又失败了?”取下书籍,书籍的封面非同寻常,竟然是用黑龙的龙鳞打造。恐怕正是这些龙鳞散出的远古黑龙气息,让这次的追踪魔法失效了。   她懊恼不已翻开书,里面的内容都是对现存黑龙的详细介绍。   翻到其中一页,上面的文字描述忽然吸引住了她的眼球。   “……黑暗巨龙为传承生物,每一只黑龙都有独特的标记,无法更改,不可磨灭,世代相传。黑暗魔神的标记为……”   唐举着书本跑到窗边,借着月色,一道熟悉的符号印入眼帘。   等等,这个符号————   扭过头来,唐脸上的笑容,缓缓僵硬在唇角,一点点破碎开来。   于此同时,她举起了手腕。   此时,风,从窗外吹起,扬起赫尔维西的长发,露出一截优雅白皙的脖颈。   在脖颈右侧,一处一模一样的图腾标记,安安静静的躺着。   空气忽然陷入了一片凝重的死寂。   无声的对峙着。   唐抬了抬手,“你……你、你不是化形怪……”这句话,几乎花费了她所有的力气。   暗沉的银眸凝视着她。   赫尔维西歪着头,轻微一笑,“这个印记好不好看?”   黑龙。   唐后退了几步,抵在墙壁上,脑袋嗡嗡直响。   “你不是化形怪,你究竟是谁?”   猩红之月挂在头顶,散下瑰丽的月色,透过斑斓的高窗,将赫尔维西的面容晕染出魔魅的色泽。   这张和魔神一模一样的脸,正缓缓露出一丝诡谲、又令她万分熟悉的骇人弧度。   狭长的睫羽间,那双暗银的瞳孔愈妖异蛊惑。   逢魔时刻。   冰凉的指尖缓缓拂过自己的脸蛋,引发微微的颤栗感,赫尔维西轻叹了一声。   “呐,可爱的小知更鸟,我还能是谁呢?”   一个极为惊悚的名称下意识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唐四肢无力,心脏猛然收缩。   “魔、魔神……”   赫尔维西愉快的点了点头。   “你骗了我。”她的声音已经颤抖。   赫尔维西抚摸着她手腕上的印记,微笑道,“第一次见面,我就已经告诉你我的身份了。”只是她一直不知道。   不过,这似乎也不怪她。   毕竟魔神印记是魔界的秘密,被关在神界金丝笼里的小知更鸟,恐怕连恶魔是什么样的生物都不知道,又怎么会去了解一个魔神。   “那你……那你还配合我伪装,你明明,明明……”她几乎说不下去了,浑身都在战栗,宛如被人用冷水从头泼到了脚。 第148章 魔神的羁绊【十三】   赫尔维西哈哈一笑,“这样才有意思,不是吗?”   唐从心到身体一片冰凉,这家伙是魔神,她逃不掉了。   回想到之前发生的种种,她窘迫极了,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她很清楚自己的处境,现在的状况已经不能用不妙来形容——简直是她能预想到的最差劲最坏的结局。   “好吧,就当我认输,等等,别靠近————”   “好好享受美梦吧。”不等对方说完,赫尔维西捂住她的双眼,一句话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不知为何,赫尔维西发现自己鬼使神差的说了出来,“太晚了,好女孩该入睡。”   黑暗覆盖在她肩头,如厚重的帘幕。   无数苍白的手臂挣扎着从他脚下蔓延而出,将书房机挤占到不遗留一丝空隙,又如幻影般消失了,在空气里留下短促的啼啸声。   在被手臂爬过的位置,皆留下一道五芒星的图案。   所有关于黑龙和魔神的书籍,在无声的焚烧着。就连唐手里抱着的那本书页难逃这一下场。   赫尔维西望着怀中的少女。   为何他会说出那句话?为何有种该死的熟悉感?   赫尔维西张了张嘴,胸口传来尖锐的刺痛,灵魂力量再次逆流了起来。   猝不及防,他咳出了一口血,狼狈的歪倒在沙发上,漆黑的长发如海藻散开,猩红的血液顺着嘴角滑落。   啧——真是令人厌恶。   是中了诅咒吗?还是受了伤?亦或是某种神器的干扰?   之前他曾派祭祀去调查,却依旧没有任何结果。没有人会打魔神的注意,那是自寻死路。他也完全不信自己的身躯就这么毫无缘由、毫无征兆的生异况。   每一次,身体出现强烈的不适,似乎都和艾尔莎有关。他能感受到她的全部情绪,无论是快乐、喜悦,亦或是痛苦、恐惧,这只小知更鸟所有的小情绪、全部的小心思,都印在他的脑海里,清清楚楚,无所遁形。这家伙的一举一动,都能牵扯到他的心绪。   这种情绪被左右、思绪全部被霸占的陌生又奇异的感觉,令他困惑至极。   数千年来一直在厮杀、吞噬、诡计、阴谋中度日的深渊大佬赫尔维西,破天荒的疑惑了。   这只愚蠢的小知更鸟,身板明明小的可怜,和深渊的妖娆女恶魔比起来,像一朵干瘦的小黄花菜似得,满脑子充满了稀奇古怪又令人笑的鬼主意,举着一根小破银剑都敢只身闯到深渊里来,就为了找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阿撒兹勒。   她会是埃尔普索故意投给他的毒吗?   想到这里,赫尔维西的眼神一寸寸昏暗下来,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很久,久到他抱着她的胳膊,都开始轻微麻,这才缓缓移开,投向窗外天际一轮猩红之月。   那魔魅的暗红月光仿佛将他的魂魄都吸尽,只剩下一具苍白、优雅的躯壳。   赫尔维西嗤笑了一声。   “呐,愚蠢的小家伙,输的人,可是我……”   ……   奥克斯举着倒满了处子鲜血的高脚玻璃杯,他的怀中,依偎着一名小巧的女人,女人脸上只有一张惊悚的血盆大口,布满密密麻麻尖锐的碎齿,从额头裂到下巴,占据了整张脸——那是蒂亚娜,血女王。   当奥克斯搂着蒂亚娜踏入议事厅,尸寒女巫、冰霜女王、战斧乔纳斯、蛇身祭祀萨米基纳已经站了起来,将他们致敬,奥克斯一一回礼,这是属于一种领主之间交往的利益。蒂亚娜提醒他还少了一个人,星辰支配者巴尔。奥克斯亲吻了女领主们的脸颊,对侍奉在议事厅里的布艾尔管家拍了拍手掌,布艾尔温顺的垂下头,率领所有恶魔仆从离开房间。   作为宴会的东道主,奥克斯终于能坐上长桌最中央的位置。这个位置本来是留给魔神的,但魔神身边的祭祀泽诺亚告诉他们,魔神不会出席。多年来,在深渊里,虽然奥克斯头上挂着血腥伯爵的称呼,但和其他几个女领主相比,他显得更保守温和一些,甚至谦逊的有点过分,每次七大领主集会,他总是会主动坐在靠后的位置,让那几个女人去为了最好的位置互相撕破脸。   关闭的大门又被悄悄推出了一丝缝隙,露出一张妖娆、美丽的女性脸蛋。   奥克斯微微惊愕——这是他一族的族长,血腥魔女西尔维娅。   西尔维娅冲他挤了下眼睛,立刻消失在空气里。   “真是个迷人的恶魔。”蒂亚娜轻声说道,顺便咬了一口奥克斯的耳朵。   奥克斯脸上的微笑有些僵硬,虽然说他是领主,但在他的族群中,他并非族长,权利仍然属于西尔维娅。只不过西尔维娅这些年很少亲自管理领土内的事务了,一切都交给了他。奥克斯自认为自己优秀的完成了职责,没有辜负西尔维娅的期望。   西尔维娅仍是他的精神领袖,也是他们血恶魔一族的骄傲。整个深渊,西尔维娅可以算是排的上前三名的绝世大美人。   在奥克斯落座之后,其他人自行落座。奥克斯和蒂亚娜之间的恋情早已不是新鲜的新闻,众人就当没看见。尸寒女巫依旧将自己藏在一件挂满了白骨装饰的黑袍子里,虽然名义上尸寒女巫被叫做女巫,但知道尸寒女巫的领主都心知肚明,这件黑袍子下面藏着的是一具扭曲、恐怖、脏器剥落的男人身躯。   战斧乔纳斯身材高大,宛如巨人,他的椅子为他特别定制。蛇神祭祀萨米基纳盘旋着巨大的蛇尾,这条蛇尾通体漆黑,仔细看,是由成千上万无数条密密麻麻互相纠缠在一起的细小蛇尾组成,他的面容比数百年前见到的更加阴柔俊美——传闻萨米基纳靠吸食女性恶魔为生,现在一看,大概八九不离十是真的了。   “巴尔呢?”冰霜女王看众人都落座,偏偏一个位置是空的,忍不住问道。   “他不在深渊。”尸寒女巫瞥了一眼空座位,嗟叹道,“这小子会享受,去绝境森林了。”   “绝境森林是在人界!”   “准确的说,应该是人界和精灵界相邻的位置。”尸寒女巫点头道。   冰霜女王虽有些不耐,但没有在脸上表露而出,举起酒杯,笑着和所有人示意——作为所有领主中任期最长、经验最丰富的领主,她有这样的资格。   领主之间都客气极了,大家像打太极拳一样,你一言,我一语,将话茬抛出去,再接住,互相试探打量。   奥克斯一边听他们讲话,一边点头。   萨米基纳忽然从讨论中抽身,转过头问他,“你和血女王的婚礼要开始筹备了吗?”   “现在还不是时候,”奥克斯道,“刚刚才生完战争,萨米基纳。”   “我们大获全胜,神界阵亡了数千高级神仆,其中还有一个神廷的魔导士,我猜,那帮人正在收拾残局,他们逃离深渊那天的场景你看见了吗?令人笑!”   “向魔神致敬!”对于这种话,奥克斯非常熟练的回应道,“这是魔神赐予我们的光辉胜利!”   这可是在你的领土上,战争虽然席卷了七大领主军,可真正的胜利是在你的领土上生。就连太久不曾出现的魔神偏偏这一次,大张旗鼓来到了你的府邸。看看这幅春风得意、令人作呕的脸,情人在怀,胜利在望,这就是你的成功吗?   萨米基纳心中一阵冷笑,奥克斯,别忘了你是如何当上领主!   脑海中,西尔维娅转瞬即逝,于此同时,一张同样妖艳的面庞浮现在眼前,画面一转,铺天盖地都是血,一个有着美丽身躯和漂亮红色骨状尾巴的女人倒在血泊中,女人伸出手,奄奄一息,抚摸着萨米基纳的脸庞。   【忘了我,萨米基纳】   【记住,萨米基纳,从此以后,我和你没有任何瓜葛,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让我的死亡成为一切的终结。】   萨米基纳清楚的记得那天自己在黑暗地牢里的咆哮——“奥克斯,你会付出代价!”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冰霜女王,再看看奥克斯,眼神蓦然幽深起来。   【我发誓,你的好日子将永不会到来。】   听到他们在谈战争,尸寒女巫总算把话题引向了主题,“对于神界来言,这是一次并不算小的失利,领军者埃尔普索亲自撕开了两界之间的通道,埃尔普索,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一颗新星升起,呵,别忘了他是如何升起的!那个小伙子残忍冷酷的心性足以成为一个优秀的领主。他替我们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当年旧主神莫斯萨克还在世的时候,他是我们最头疼的家伙,给深渊带来了巨大的威胁。”冰霜女王颇为威仪的开口,脸上浮现一缕讥讽的表情,“恐怕莫斯萨克那个老头子永远不会想到,会死在自己养子的手里。” 第149章 魔神的羁绊【十四】   萨米基纳立刻追问,“一切障碍者都会被扫尽!关于埃尔普索的动向,可还有最新的消息?”   “他回到了神界,据传言,似乎神界遗失了神印,我想不出深渊有谁能做出偷窃神印这种事,”奥克斯温和道,“太阳神正在埃尔普索的指示下,增兵买马,人界的地下黑暗殿宣称,他企图说服其他神灵和他合作。”   “那小子能叫的动其他古神吗?那帮清高又狡猾的老头子,会听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年轻神的话?”战斧乔纳斯不屑道,“真正的统治权握在莫斯萨克手里,尽管莫斯萨克死了,他的地位不可动摇!”   冰霜女王接口,“这就要看埃尔普索的本事了。你们似乎忘记了一个人——莫斯萨克唯一的女儿,艾尔莎。艾尔莎完美继承了莫斯萨克的血脉,掌控着生命这一根本元素,有她作为最重要的王牌,埃尔普索说服其他古神向自己效忠的几率会提高不少。”   尸寒巫女叫道,“杀了前主神又想继承他衣钵的男人,简直迷人极了!如果我是他,我就连艾尔莎一起吞噬吸收掉,继承艾尔莎的能力!”   奥克斯背靠着椅背,从容笑道,“你以为神界那帮老头子都那么好应付吗?为了谋杀莫斯萨克,埃尔普索忍气吞声,筹划了数百年才动手,而且还没有被任何神抓住把柄,简直是阴谋界的天才!如果他还杀了艾尔莎,就要露馅了。”   艾尔莎迷恋埃尔普索迷恋的狂,其余上位神祇之所以最终打消对埃尔普索的顾虑,多多少少还是有赖于艾尔莎的维护,艾尔莎的疯狂之爱,无形中为埃尔普索洗去了一切嫌疑。   尸寒巫女差点咬了舌头。埃尔普索的确是一个了不起的人才,聪明、强大,他在短短数百年之内,从一个不起眼的普通神祇,一步步爬到如今的高位,他在短短百年之内的功绩,比任何一个活了数千年的神还要多。这样的人,就算是放到深渊,也会成为权倾一时、不可小觑的大人物。   一向直肠子且不爱动脑的战斧乔纳斯大大咧咧道,“我们直接告诉那帮神界的老头子不就行了,到时候,自有人帮我们对付他!”一旦群龙失,深渊的胜算更会大不少。   冰霜女王看都懒得看乔纳斯,“你认为神界会信任深渊?他们恨不得抽了我们的皮,剥了我们的肉!”   萨米基纳清了清喉咙,“我们更应该开心,不是吗?神界给自己养了一条野心勃勃的毒蛇。”   “这条毒蛇最终会把利牙对准我们!”冰霜女王大声道。   “那可说不准,”萨米基纳神色莫定,笑容有几分诡谲,“我怎么常听说,蛇容易反咬自己。”   “你在说你自己吗,萨米基纳!”一直沉默的蒂亚娜讥讽地插话道。   萨米基纳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眯眯抚摸着自己诡异庞大的蛇尾,不动声色的笑道,“是呢,美丽的蒂亚娜,您可真是聪明,我也常常咬【自己】呢~”   【自己】两个字咬得格外深。   萨米基纳望着蒂亚娜的目光,幽深而昏暗。   【我会狠狠的咬住你们哦】   【不放过任何一个哟~】   蒂亚娜一愣,暗暗抓紧了奥克斯的手。   “这场战争迫在眉睫,我们需要合作。”冰霜女王最后总结道。   “这正是我们再次相聚的目的。”奥克斯点了点头,“据我们上一次相聚,坐在一起,已经整整隔了六百余年。”   “我同意。埃尔普索那小子一旦说服了其他神灵,对我们联合出兵,光靠我们任何一个领主都无法应对。”尸寒女巫语调轻快道。   “我也同意。”萨米基纳热情的开口,“而且非常期待!”   ……   伴随着剧烈的头痛,唐睁开了眼睛。   没有刺目的阳光,周围一切都很暗。她爬了起来,记忆停留在书房里和赫尔维西对峙的那一刻,可现在,这特喵是哪?   目光到处看了个遍,她心中一边痛骂着一边得出了结论。   ——这是一个巨大的金丝鸟笼。   她就躺在鸟笼子的中央的床上,旁边零星摆着一点可怜的家具。   唐腾地从床上跳下来,跑到鸟笼子边上。整整十六道反魔法石碑伫立在鸟笼四周,围了个严丝密合。别说生命魔法,她连给自己洁身的清洁术这种基本法术都使用不出来。   “赫尔维西!赫尔维西!”唐立刻高声叫道。   一道幽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醒了吗?”   身后,赫尔维西立在鸟笼外,隔着一排金栏杆,正冲她露出友好和善温柔的笑容。   这笑容和当时信誓旦旦告诉她交易绝对公平时露出来的一模一样。   这种笑容,是裹了一层又一层蜂蜜、糖浆的刀,看起来温柔极了,如清风一样吹进你心中,无形中撤去你的防备和戒心。当这些蜂蜜都已融化,显现出它诡谲、恐怖的本质,想要逃脱,就已经太晚了。   她抓着鸟笼子,满脸不可思议,目光如箭。   “为什么要把我关在鸟笼子里!?”   “因为,你是我的小知更鸟啊。”赫尔维西理所当然道。   神特么逻辑!   唐深吸了一口气,压抑着即将爆发的怒火。明明之前一切都显得很正常,可自她知道赫尔维西的真实身份后,他的行为已经出了她的想象!   可现在不是盲目发怒、声嘶力竭的时候。   只能徐徐图之。   唐让自己的语放缓,用尽量温和的声音问,“我们之前的交易,你难道忘了吗?”   赫尔维西注视着她,“当然没有忘记。不过,我反悔了。”   “你……”她抓紧了栏杆。   他勾唇一笑,抓住她放在栏杆上的手,漫不经心道,“因为我发现,你比交易本身更有趣。”   听了他的话,她简直气的想呕血。   “等等,”唐努力平复自己激烈的心跳,装出恭顺的模样,“如果把我关起来,岂不是太浪费了点?如果你想利用我,我们不妨认真谈谈,我也不是死脑筋的家伙,说出你的真实目的,或许我可以考虑协助你完成。”   唇角的弧度不断放大。   这个小知更鸟,正在不遗余力为自己争取机会呢。   狭长的眸微微敛下,睫羽垂落一片阴影,昏暗中,赫尔维西苍白的脸愈诡异,仿佛精致的釉质瓷器,令人从心脏深处感受到恐怖和绝望。   “哎呀,那该如何是好啊,”他幽幽叹出一口气,抚摸着她的脸,“可我的目的,只是想收藏你啊。”   说完这句话,他粉碎成了一片烟雾,袅袅散开,脸上只留下他冰凉指尖的触感。   双腿阵阵软,唐无力坐在地上。   不,决不能就这么认输!一定有方法出去!   她拼了命积攒元素力量,一遍又一遍催动灵魂魔法,身上的魔法就像是消失了一样全然不见。在她一遍遍的攻击下,这鸟笼无坚不摧,别说砸出一个洞,笼子上就连一道清浅的痕迹都没留下。   那家伙是疯了吗?难道真的打算把自己养在鸟笼子里!!   唐认真测量了一下这只鸟笼的大小,面积大概相当于一个小卧室,在床旁边,有一个镶嵌在地上的水池,恰好够她一个人泡进去。水池靠水元素魔法维系,无论何时触摸,水都是温热的。   在鸟笼旁,安置着漆黑的书桌,另一侧,是一张同样漆黑的床。   她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赫尔维西那个变态,该不会是真的住在这里吧。   天色将暮,和她预想的一样,赫尔维西果然又出现了。   浑身都热气腾腾,穿着宽松的黑色睡袍,赤着脚踩在大理石地板上。   唐看着他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美丽至极却又阴冷诡异之际。   赫尔维西手一扬,将一叠衣服扔给她,带着歉意道,“时间有点仓促,来不及准备,这些你应该会喜欢。”   唐将这些衣服堆到一边,背对着他,不去理睬。   和声嘶力竭大吼大叫相比,她更愿意用沉默去反抗。   可赫尔维西就像是故意和她作对似得,抱着一本书,用黑魔法幻化出一张舒服的沙发,坐在她面前,优哉游哉的看了起来。   无论转到什么方向,这家伙总能马上出现在视线里,阴魂不散。   迫不得已,她只好把自己埋进床里,赶紧闭着眼睛。   唐暗中祈祷,这家伙收藏自己大概只是一时兴起。她还没这么自恋会误认为魔神爱上了自己。   就这样相处了几天,唐摸索出一条规律来。   白天的时候,赫尔维西一般不在,只有晚上才会回来。所以,她把洗澡的时间安排在白天。当赫尔维西回来后,总是会先来到鸟笼子边上,偶尔给她带点小礼物,送一两条裙子。   唐尽量每天都在装死,可似乎她表现的越是消极温顺,他越是把她当宠物鸟在养。   实在是憋不出了,在他刚推门而入的时刻,唐叫道,“这样也太无聊了!”   赫尔维西一愣,这是这么多天来她第一次主动对自己说话,立刻瞬移到她身侧,“我还以为你不会再说话了。”   “怎么可能!就算你要收藏我,至少也得关心一下收藏品的精神状况吧?”唐好言好语道,“亲爱的赫尔维西,难道你想看着你收藏品无聊致死吗?”   赫尔维西微微一笑,“有道理,你想要什么?”   “我想出去走一走。”   “不可能。”   “你可以用根锁链拴着我。”唐学着他理所当然的语气,提议道。   “好给你逃脱的机会,对吗?”赫尔维西的笑容昏沉下来,“亲爱的小知更鸟,我太了解你。”   “容易忘事的魔神大人,我有名字!”   忽地,赫尔维西闪现在鸟笼中,漆黑的身影覆盖下来,将唐压倒在床上,冰冷的呼吸喷在她细腻的脖颈里,吹拂着她的耳朵,“艾尔莎这个名字属于埃尔普索,但你,是属于我。小知更鸟,除了离开这个笼子,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无论合理与否。”   语毕,一双冰薄的唇碾压在她同样柔软的位置。   在他查出自身异况和她的关联之前,她别想离开半步。 第150章 魔神的羁绊【十五】   吻来的如此迅速疾,如冰霜爬上她的唇角。   唐骇然,只觉得一股子凉气从头蹿到脚,气岔,挣扎着反抗。   他吻的更深了。   尖尖的牙齿咬破了嘴唇,血液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着。   “你!!住手!”双手推拒着。   不等她声嘶力竭,赫尔维西猛地移开了嘴唇,右手抓紧胸口,满脸痛苦。   他竟直接摔倒在了地上,双眸紧闭,浑身颤抖,唇边斑驳血迹。   “竟然……”   唐深呼吸了几口,终于有点反应过来了,迅速躲到床尾,抄起一柄银色烛台当做武器。   虽然心知这武器根本没什么用,可拿在手里,多少有了点心理安慰。   赫尔维西蜷缩在地上,发出痛苦的低吟声。   她被眼前发生的一切吓到了,赫尔维西现在突异况,她怕他忽然失控,做出极为恐怖的事情来。   他的四肢一阵僵硬,原地化成了一滩漆黑的不明物体,惊的唐出一阵尖叫。   她软着身子,滑坐在地上,紧紧抱着自己。赫尔维西难道是死了?绝不可能,魔神不会这么轻易的死亡。   不知过了多久,黑色物质再次聚拢,巨大的紫魔法召唤阵在空中浮现而出,一道缥缈的影子缓慢成形。   诡异的绯色月光落于室内,半透明的身子诡魅般漂浮于半空中,黑若海藻摇曳,苍白的脸在黑暗中透着几分森然。   幽绿的瞳孔,胸前精致的四分之一纹章,曾无数个白天与黑夜,她看到的阿撒兹勒分明便是这个样子。   唐怔怔望着这道影子,不敢发出声音,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是我”这影子飘到她面前,轻轻说道。   “哈,”唐猛地清醒过来,眼中闪烁着凌厉的光,“这种把戏,已经骗过我一次,还会上第二次当吗?”   影子一寸寸实体化,从半透明,变得可触可感。   “赫尔维西沉睡了,他的灵魂过于霸道,我来的太晚了,抱歉。”阿撒兹勒低声解释。   唐摇头,满是戒备,“我不会再听信你的谎言!”   阿撒兹勒勾了勾唇,“亲爱的唐,要我说到什么地步,你才会相信我呢?我和你一同在精灵族被光阴之镜吞噬,当我醒来时,我发现自己正在这家伙的体内,他的力量压制住了我。”   唐定了定神,有些恍然。   她没有说话,但,那微抿的唇角,身上隐隐的寒气,已经证明了她的态度——质疑,恐惧。   细白的指尖挑起她的下颌,透着几分冰凉的质感。   “我了解你身上发生的每一件事,无论是你的灵魂,还是身躯。我是你的阿撒兹勒,你是我的唐,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   她实在是太想念他了,怕他是个幻梦,如泡沫般消失不见。   3   温热的泪水从眼角滑落,该死,天知道她之前是多么的害怕!阿撒兹勒的出现,仿佛是漆黑的深渊里唯一一道光。这道光不需要多明亮,对她来说,已经足够。   唐下意识伸出手,忽地一僵,又木然收回,讪讪望着自己空荡荡的手掌心,“真的,是你吗?这一次,真的不是骗我吗?”   从她眼里流露出的苦涩情绪,如一柄利刃,在他心中剜出了锥刺感。   阿撒兹勒紧紧搂住了她。   “你?”唐只来得及说出这么一个字,嘴唇再度被一袭柔软裹住,冰凉的唇压在一起,他浑身上下散出一股熟悉的冷香,像极了深夜里漆黑的玫瑰。他把她锁在自己的怀中,四分之一纹章嵌入她柔软的皮肤。   他用一只手轻抓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灵巧的解开了她后腰上的绑带。唐就如一份包装精美的礼物,等待被拆开。   冰凉的触感从脊柱滑至腰部之下,她不由自主张开了嘴唇,任他布满倒刺的舌头探索。这家伙舌头上的倒刺虽然有些扎人,她暗暗的想,她已经太久没有这样被他亲吻过了。   长长的一吻,等她反应过来时,衣服早已被扔到了一边。   唐捂着胸口叫道,“等等,赫尔维西,赫尔维西还在这里。”   “他哪都不在。”   “可他之前就在我面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撒兹勒磨了磨牙齿,长久的离别令他十分难熬,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去享有他的美味食物。   “我是他,他也是我。来到这个时空时,我和他的灵魂在同一具身躯里,我刚刚让他陷入沉睡,占据了这具身躯。”   唐的脑子有点绕不过弯来了,“可你怎么会是赫尔维西?!你们明明是两个人!”   阿撒兹勒出现的太过于莫名其妙,这份巨大的惊喜,让她感到万分的不真实。   一向优雅礼貌的阿撒兹勒,显然并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冗长的解释上面,轻轻一推,将她按倒,附身,舌尖的倒刺从腿侧,轻轻吻到了中间位置,细密粗糙的倒刺从珍珠上划过,引起激烈的颤栗感。   她本来还想问,被他这么一舔,立刻手脚麻,仰着头发出破碎的声音。   小腿胡乱蹬着,她的心脏砰砰直跳,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玄幻,充满了疑点。   可当她想继续去问,阿撒兹勒抬起头来,用手扶住小小撒,问道,“可以吗?”   可以什么?   在反魔法阵包围中的唐就像是一只待宰的兔子,她连逃脱的机会都没有,忽地,某一位置传来又硬又冷的外物触感,她低下头,视线被阿撒兹勒垂在她胸前的漆黑长遮住了。   坚定而毫不迟疑,一点点从珍珠缝隙处挤入,阿撒兹勒重重把腰一挺。   唐剧烈的呼吸着,脑海里闪过朦胧的白色,双手无意识抓紧了羊绒毯。   一阵阵的震颤,她只看到,头顶精致诡异的图腾装饰画,一抖一抖的,从清晰变模糊,又从模糊变清晰。吻她的是谁?赫尔维西还是阿撒兹勒?她都快要失去思考的能力,脑袋成了浆糊,只能用哭泣的声音一遍遍喊道,“兰,兰……”   待一切恢复平静,阿撒兹勒躺在她身边,双眼如餍足的狐狸,慵懒地眯起,双手紧紧搂住她的腰,将脑袋埋在她的脖颈间。   唐睁了睁眼睛,一把推开他,把羊毛毯裹在自己身上,盘坐着靠在床栏上,目光充满了审视的意味。   脸上写满了快给我一个交代。   天晓得,她都要抓狂了!   阿撒兹勒翻了个身,“你都把毛毯抢走了。”   “就不给你!”唐现在心绪乱的要命,“你都不打算认真跟我说点什么嘛?”   “我们会回去的。”他闭着眼思考了一会,又忽地手上用力,把她拉了下来,“我好想你。”   “这里是魔神的府邸,你……你究竟是怎么进来的?我一直在找你。”唐不由自主把腿藏在毛毯下面,顺便分了一点给他,“你又不怕冷。”   阿撒兹勒抱住毛毯,露出一双眼睛,“我附到了他的身体上,赫尔维西的灵魂太强大,我花费了一点时间醒过来。”   唐打了个哆嗦,“那你到底是赫尔维西,还是兰?”   阿撒兹勒看了看她,倏而,上前舔了一口,又舔了一口,“呐,亲爱的唐,你美味极了。”   唐连忙去掐他的腰,“告诉我啦。”   他一边朝旁边躲,一边不忘给自己拉好羊毛毯,“在我意识清醒的时候,我是兰。在他意识清醒的时候,便是赫尔维西。”   “那你还、还和我做出这样的事!”唐想起了什么,高叫道。   阿撒兹勒皱着眉头思考了一小会,“可你们都是一个人啊。”   “那我岂不是和赫尔……”唐已经说不下去了。   阿撒兹勒神色古怪又诡秘,“他也是我啊。”   “这怎么可能!”唐把自己埋在了毛毯下面,“我们得从这个鸟笼出去。”   他点了点头,“但我们还需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如果你不想住在这个房间,还有别的地方也可以。在此之前,我会想办法带你离开。”   “可赫尔维西会把我关在鸟笼里。”   “在我清醒的时候,你可以出来。”   唐无语的抓了抓脑袋,这到底算什么啊!如果赫尔和阿撒是一个人,那岂不是……岂不是两个灵魂共同支配一具身躯?!   所谓的别的地方,也不过只是走廊尽头的贵宾房间罢了。   唐还是觉得呆不下去,赤着脚抱着被子转了个圈,终于在某人的房间和走廊尽头的房间两者之间做了一个艰难的抉择,一个是摆着巨大金丝铁笼子的地方,一个是远离金笼子也同时远离了阿撒兹勒的房间,她默默在心里扔了一颗骰子,最终还是一口一个呵欠敲开了阿撒兹勒的门。   对于她的造访行为,他表示十分淡定,并且一脸早就预料会如此的老谋深算表情。   这家伙还没睡,坐在桌前整理着什么,厚厚一大堆书如小山堆积。   唐一步一跳蹦上了大圆床,来回打了个滚,仰躺在床上,望着头顶的诡异图腾吊灯,有那么一瞬间的目眩。   绣满了复杂图腾的装饰点缀着房间每一角落,在穹顶,绘画着历代魔神巨大又诡异的本体,漆黑的触手,苍白的利齿,尖锐的獠牙,妖异又蛮荒。   她无聊的玩弄着自己的头发,忽然没了睡意,侧过头观察他工作的样子。   他已经换了深蓝色的睡袍,昏暗的灯光让他的面容柔和了几分,漆黑的长发随意披散着,夹在耳朵后面,露出白如瓷的面颊。沉稳专注的神情,那样的仔细和笃定。没有平时漫不经心的微笑,没有流露的凛冽和危险气息,此时的他正在不断的和她脑海中的影像重合成一个影子。   唐张开嘴,用嘴型无声的喊了一句撒大爷。   似是有所感应般,正专心看着手中古老绘卷和羊皮书的阿撒兹勒,忽然抬起头,目光淡淡投向这边。   “睡不着吗?灯光会不会有些太亮了?”径自起身关了床榻周围的灯光,唐立刻陷入浅色的灰暗里。一明一暗,倒是显得阿撒兹勒那边格外的明亮,衬托得他的身影格外鲜明。   看着他的动作,她陷入了短暂的怔神,黑眸里划过一瞬间的茫然。   唐翻了个身,呆呆继续望着天花板,又转过来,眯成一条眼缝,锐利的望着他,忽然出声,“撒大爷,我想吃你做的饭了。”   他有些手忙脚乱,拿着厚厚一叠古咒文和法术羊皮卷,想也不想,头也不抬的随口应了一声。“好。”   唐继续怔神半响,目光一动不动的黏在他身上,此刻陷入思考和工作中的他完全没有察觉背后那道越来越炽热的光线。   她嘴角不自觉的扬起,弧度越来越大,最后化为了一阵沉闷的笑声。唐挑了个舒服的姿势,在这个陌生的房间里,第一次彻底放松的睡去。 第151章 魔神的羁绊【十六】   夜色昏沉。   与这片夜色一同踏入沉寂的,还有呼啸的山风、流浪的旅人、天际绯红之月,以及,躁动不安的人心。   埃尔普索坐在高高的王座上面,一排高级神仆恭敬垂手。他正不断修改手中的书信。   “其他几位上位神都已经送来了回复的函件。”克洛罗斯太阳神说道,“雷电之神同意和我们协作,大地圣灵盖恩也没有任何异议,圣母亚娜一向站在我们这一边,其余的,尚未送来消息。”   埃尔普索一本正经在书信末尾,用金色的特制墨水,签下自己的大名。   名字具有强大的魔法约束力量,未经授权,其余任何人都无法擅自拆开这封信。这样做,也是为了能将信第一时间通过传送棱镜送到他们的手中。   埃尔普索揉了揉额头,看着台下灿烂夺目无比的克洛罗斯,心知其余较为年长的旧神恐怕没这么好说服。   胸口传来的厌倦情绪令他感到不适——这份不适里还藏着从深渊返回时的恨意。   他总是那个输了几分的人。   在他还只是个普通神祇的时候,一次交战中,他的肩膀曾被魔神击伤。这些年来,他所受的重伤都已痊愈,可唯有肩膀这个地方,总是时不时隐隐作痛——无时不刻在提醒着他,还有一份未完成的事情。   哪怕是莫斯萨克当年都没给他过如此挫败感,可莫斯萨克最终还是死在了自己手里。埃尔普索暗暗回忆,自己曾是何等风光,可现在不是这样,不知道究竟哪个环节出了错,艾尔莎离开了,深渊的局势愈激烈,那些个普通神族也野心勃勃,他不敢再轻举妄动,停下来认真思考。   是不是,太着急了点?   无数人穷极一生,哪怕仰望,都仰望不到的位置,可,这就是权利吗?一个光辉且尊崇的王座,同样也是一个牢笼。   “信仰需要我们坚定的守护,”埃尔普索整理着措辞,蘸墨,签名,然后对克洛罗斯说道,“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上一次,我们潜入深渊,并没有看到深渊的主力。”克洛罗斯说道,“大人,或许,我们过于匆忙了些。”克罗斯张了张嘴,一些话藏在了心中。   深渊和神界自古以来对峙至今,爆发过无数次冲突,早已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和谐。可这一次,埃尔普索大人似乎正在谋划着打破这种和谐的僵局。   这并不算是一次稳健的冒险。   克洛罗斯当然不知道,埃尔普索之所以如此急迫,不仅仅是因为神印的丢失——作为血统不纯正的神祇,他必须靠这种方式为自己立定地位。   艾尔莎的逃婚,令他清楚的明白了一点:莫斯萨克掌管万物生命一族的血脉,终究是永远无法驯服的。艾尔莎到底在想些什么呢?他喜欢她创造的精灵族,也喜欢她的温顺和乖巧。可她终究不是一只笼子里的金丝雀,而是一只偷偷藏了尖锐利爪的危险猫咪。   “我们已经不再需要和深渊妥协,我们不是去和他们谈判的,”埃尔普索说,“我们是去清理。”   “所有的神将拥护您。”   “假如他们拥护的不是我的王位,”埃尔普索抬起头,“魔神远比我想的狡猾的多。但我们拥有优势!人间处处都是我们的信徒。”   “只要您一声令下,人间的神廷将是您最忠诚的大军。”   “现在是否有艾尔莎的音讯?”她离开,实在是太久。   “神廷教会并未找到艾尔莎大人的消息,她没有动用生命元素魔法,我们无法侦查到她,如果,她使用神力。”只要艾尔莎使用本源之力,天上的斥候鸟们就会迅速确定下她的位置。   “战争结束之后,我会亲自去找她。”将信装进金色的信封中,埃尔普索坚定的说道,“她顽皮的时间,也太久了。”说着,他对太阳神下令道,“召集你所有的高级祭祀和神裔仆从,让他们随时做好准备。”   风呼啸着从石柱间穿过,克洛罗斯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垂眸道,“是的,大人。”   诸神以光辉献给人世,只为祛除一切黑暗。   等克洛罗斯离开之后,神殿主厅只剩下埃尔普索一个人。   他从王座一步步走下,立在神殿的边缘。   云海翻滚,他可以俯瞰着脚下所有的帝国,城市的灯光如星群闪烁。   这些人类都沉睡在美梦里,梦中有热烘烘的牛奶和漂亮的姑娘,有关于骑士和英雄的光辉想象,也有漆黑的怪物。在倒映着星辰的河流下,同样漂流着无数流浪汉的尸体和下水道的灰老鼠,甚至飞舞着一群烦人的苍蝇。而还在劳作的妇女,就在这些河流的旁边洗着衣服,口中哼唱着歌谣。   生与死如此和谐的交缠。   这是他的国度,他的游戏。他能任意给予凡人和平、繁荣和公正,也能在其余神灵可以容忍的程度内,将毁灭和惩罚施加在人间,任意破坏毁灭,最后拍屁股走人。   【尘世就是一场巨大的游戏。执子者分属于明和暗。】   【可这场纷争里,向来没有赢家。】   静立整夜。   直到金色的光芒从地平线迸射,缓缓升至天空顶端。黑夜褪去,天色渐明,钴蓝如新生儿的瞳孔。东方辽阔的平原尽头,一抹璀璨的光芒汇聚,这是温柔的淡金色,埃尔普索独自一人观看日出。灰暗的大地顿时变得鲜活明亮,他的瞳孔里倒映出一片斑斓。这辉芒在无边无际的天空飞舞,最终来到他身边。   旭日带来的不仅是光明,还带来了新的生命。在天宫神殿,他是听不见鸟叫、也看不见那些可爱的兽群的。   这属于神所统治的世界,奥法大陆的历史,从古老的主神手中传承,经过一代又一代神灵的庇佑,莫斯萨卡是被真相蒙蔽了双眼的人,现在,终于轮到了他埃尔普索手中,历史将由他来书写……   “从今往后,我将改变神魔的历史,我的名字将为这整个世界定义。”   ————————分割线——————————   深渊。   在埃尔普索的黎明之中,更有着深渊的黎明。   阿撒兹勒轻轻搂着怀里的少女,下巴蹭着她柔软的发丝。他喜欢这样拥抱住她,也喜欢她软绵绵的触感,像是可口的食物。   这种单纯而宁静的时刻值得去享受。   拥抱持续了很长时间,阿撒兹勒胸口传来闷痛。他清醒的时间太长了,赫尔的灵魂正在咆哮。   唐久久的沉醉着,一直等到感受到阿撒兹勒的异况,她才想起来,这里是属于魔神的深渊,是数千年前的世界。她只是个外来者,这里到处都充满了不确定的因素,他们不能如此没有防备。   唐抬起头来,凝视着忽地变成赫尔维西,又忽地变成兰的脸。他支撑不了多久了,过一会,她还得假装回到笼子里。   唐心中有些不安,她没办法自信的认为自己可以降服赫尔,可阿撒兹勒似乎毫不在意。   唐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得,说道,“阿撒兹勒,你可以离开深渊吗?和我一起!”   “离开深渊?”听到唐的要求,阿撒兹勒有些错愕,“我脱离不了这幅身躯,而且,我在你的手腕上留下了印记,无论你离开多远,我都能找到你。”   “如果你能找到我,这说明,赫尔维西也能找到我……”唐琢磨着,“既然你能获取他的记忆,他可以接受你的记忆吗?”两个人之间绕来绕去,实在是太折腾了。   “原则上是不行,现实中,这样操作也很困难。我晚于他的时代出现,生命历史里的记忆无法逆转。”   “那,清除掉手腕上的印记呢?”唐眼睛一亮,“你可以解除掉我手上的印记契约。如果你的记忆他无法感知,我们可以约定一个地点,当你拥有自主意识的时候,就来这里找我!这样赫尔也不会发现,更不会妨碍我们找出回去的方式!”虽然听起来十分麻烦就是了。   没想到阿撒兹勒竟然摇了摇头,”魔神的印记是直接留在灵魂上的,除非你愿意为他献祭,否则永远去除不了。“   “哈?”唐眨巴着眼睛,瞅着阿撒兹勒,谨慎开口,“献祭是什么?”   “毁灭自身,和他融于一体,被他所吞噬。”阿撒兹勒认真道。其实这种献祭不错,他并不排斥,只是见不到活蹦乱跳的唐,会不适应。   唐虎躯一震,卧槽,献祭的话,这灵魂都被吞噬了,还在乎印记干嘛。最终,叹了口气,“这么说来,还是不行。”   阿撒兹勒垂眸,淡淡道,“他并非想要伤害你,他只是,不想让你被神界的人发现,这个笼子是由黑暗物质打造,能很好将你隐藏于此。”   唐撇撇嘴,这也不是一个办法啊!   她忽然一本正经的看着阿撒兹勒,“你有想过,为什么我们同时会被光阴之境带到这个世界来吗?我隐隐察觉,事情不会那么容易。”   “我曾猜测那面镜子被附写了时空禁术魔法,但这样就会违反世界运行的规则。”   唐点了点头,“现在的我并非过去的艾尔莎,现在的你也不是赫尔,我实在无法理解为何会穿越到这个时空,难道是为了改变历史?可如果我们真的改变了历史,未来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她站起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她之前就思考过这个问题。如果她改变了艾尔莎的命运,那么她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你想做些什么?”阿撒兹勒平静的问。   “当然是,想延续这段历史,找出真正的结局。”唐望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光辉。 第152章 魔神的羁绊【十七】   “我快要控制不住他的灵魂了,”阿撒兹勒对她说,“但我知道一个临时的法子。把手伸出来。”   他的语气又快又急。   唐叶不敢有误。   一道和手腕上截然不同的印记出现在她的掌心,伴随着轻微的灼痛感。   “这个法印,可以让你随时掌控我的消息。”   随时随地掌握对方的位置、消息,若非是出于绝对的信任,几乎没有任何人会这样做。因为,这意味着把自己毫不隐藏、保无保留的坦露在对方手中。   “你……”唐叶呆呆望着他,忽地,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别消失,求你了!”   脸侧留下濡湿的痕迹——这是一个极为温柔的吻。   阿撒兹勒猛地推开了她,跌跌撞撞朝门口方向走去。   唐迅速躲进了鸟笼中。   此时,对面的恶魔再睁开眼,这双漂亮的墨绿瞳仁已经变成了冰冷诡异的银色。   赫尔维西扶着墙站立了好一会,缓缓回过头,视线立刻如光焰灼烧而来,唐从容淡定的回视着他,在她的脸上,赫尔看不出来一丝一毫不对劲的地方。   赫尔维西神色微动,这段时间的昏迷异乎寻常,究竟发生了什么?头部传来眩晕感,这里是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深渊,却偏偏出现了如此脱离控制的事情。   “你刚刚看到了什么?”赫尔维西声音冷锐的问。   “难道发生了什么吗?”唐吃惊道,“我可是一直在这个讨厌又无聊的笼子里!”   赫尔维西握住鸟笼栏杆,“小知更鸟,无论你打什么样的注意,记住,你做梦都别想离开这半步。”   当他看到她这张脸。   该死,胸口那种奇怪的悸动感越来越强烈了!   “当然,尊敬的魔王大人,你说的每个字,我都会认认真真听哦。”当知道赫尔体内有着兰之后,不知为何,哪怕是面对着这张给她造成了恐怖魔魇的面容,她已经全然不怕了,甚至还带着十足的熟悉感。   “如果真的是这样,”赫尔微微一笑,“那真是,令人欣慰无比。”   赫尔拂袖离开,泽诺亚正打算向他汇报深渊边境的情况。   “有一只先遣队出现了,两百多名圣阶术士,其中还有数十位龙骑士,”泽诺亚说,“目前蒂亚娜领主正在准备作战。她预测人界会有更多的增员,所以打算在汉比德堡集结领土内的领主大军。我想,她已经开始收集有关战争的情报。”   赫尔维西点点头。在埃尔普索正式到来之前,他不会介入这种低等规模的战斗。   “我会带着乌鸦前往边境。”泽诺亚请示道,“莉莉丝大人也在边境。”   “或许,我会亲自去看看呢。”赫尔维西说。他要看看,谁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如此猖獗。   泽诺亚恭顺地将各大领主祭祀的魔信送到他面前,此时,泽诺亚顺着动作,视线往上移去,忽地,如石头一样僵住了。   他的目光极快从魔神大人的领口处扫过,仿佛如被烫伤一样,连忙躲闪开来。“属下告退了,大人。”   赫尔维西脸色微沉,在泽诺亚离去的一瞬间,立刻低头看去。   一道浅浅的绯红引子正落于自己的胸口。   他猛然僵住,倏而,如风来到有着宽大明亮落地镜的浴室内,心中浮现出了一个足以令他骇然的想法。   赫尔维西冷冷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一颗一颗解开纽扣,将衬衫扔到一边。   不仅仅是锁骨下来的红痕,他缓缓摸着自己的腰腹,扭着身子看了眼后背。每看一眼,他脸上的阴沉之色便更浓郁一分。   活了这么久,身上这点东西是什么,他自然十分清楚。以魔神的躯体,任何痕迹都不会在这具身躯上残留,可偏偏他有了这些碍眼又刺目的东西。   这只能说明,他的身体故意留下了这些。   一模一样的脸,间歇性的失去意识、胸口传来的怪异灼热感、以及,身体上忽然出现的种种异况。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心中明确了下来。   指尖从镜子上自己的面容划过,赫尔轻轻开口,“阿撒兹勒,是吗?”   阴影落在他脸上,如淤青。   唐被赫尔维西叫了起来。   破天荒,这家伙白天竟然还在房间里。此时,房间里面只点了蜡烛,微弱的光芒从斑斓的窗户外照进来,空气灰蒙蒙的。   唐一口一个哈欠,抱着小毛毯靠着床栏,“我还想多睡会儿!”   赫尔维西满脸微笑,“你该起床了,我记得,是谁告诉我待在鸟笼里很无聊?”   “咦?!难道你会放我走?”   赫尔维西神色莫定,“也不是不可以。”   唐瞬间清醒了几分,懒洋洋看着他,“你想提出什么条件?如果是合理的条件,我可以考虑爽快地答应你!”   赫尔维西沉默了数秒,一挥手,“没有条件。”   虽然鸟笼在眼前消失了,就连周围的反魔法碑文石都停止了运转,可唐还仍然坐在床上,没出来。   事出反常,必然有诈。   “尊敬的魔王大人,我忽然觉得你身边不错,所以不打算走了。”唐笑眯眯的说。   且先不提她手腕上的灵魂刻印,如果她真的先走,阿撒兹勒再次醒来时,想要找她又得花费些时间和功夫,还不如干脆就和他待在一起,认真观察观察他。   赫尔维西专注的看着她,目光充满了审视的意味。   他微微收缩着瞳孔,似是明白了什么似得,对唐的回答,既不说好,也没说坏,保持着诡异的沉默。   半晌,赫尔维西忽地靠近,抬起她下巴,舔住她的唇,状似漫不经心道,“我剥夺了你的自由,你难道不应该痛恨我吗?”   “能来到这个世界,就已经是一件值得感恩的事,我的心中,没有太多痛恨或者不痛恨。”唐随意道。   “风暴已经到来,”赫尔对她的回答一笑置之,“深渊和神界的矛盾会越来越激烈,我很好奇,你到底要怎么选择?”   “深渊和神界都和我无关,”唐踢踏着小腿,大拇指指尖蹭过柔软的地毯,“我本就不属于任何地方,我只属于我自己。”   赫尔维西颇为讶异,他忽地想到了一个极为有意思的游戏。   如果把这个带着恶魔印记的艾尔莎,原样不动还给埃尔普索,埃尔普索脸上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想到这里,这场战争至少还有了些许价值。   “那不妨,让我们来看看吧,亲爱的小知更鸟。”   赫尔维西走了,他漆黑的身形消失在视线尽头。唐毫不犹豫来到笼子边,他真的撤去了魔法限制!   她直接来到了笼子外面,没有任何阻拦。   灵活的召唤生命元素,在地面画出一个巨大的符阵,印记亮起时,无名之风鼓动着她的衣袖。   “以时空神名义,远离一切混乱之地。”念出咒语,一道惊人的力量从掌心喷薄而出。   周围的空间已经变形了。   此时,原本已经离开的赫尔维西再度出现在了房间中,目光淡淡落向唐法印消失的位置。   就在刚才他吻她的时候,私心的把他的气息偷偷留了一缕在她的身上。如果她再度在他昏迷后靠近自己,待他恢复意识时,会第一时间感知。   “会是这样吗?阿撒兹勒……果然,更有趣了。”赫尔维西喃喃道。   眼前景色生变化,传送的过程会造成不适,她恶心的想吐。这里是她从未来到的地点:一座突兀的山丘,黑色的河流环绕着这片山丘。   现在该去哪?她从地上爬了起来,荒野之风吹起她银灰色长发。   不知道赫尔会隔多久才知晓自己逃脱的事实,她在金丝鸟笼里呆了太久,几乎都失去了外界的音讯。   正思索间,陌生的谈话入耳。   前面有人!   不远处传来整齐划一的铁蹄声,   是一列人类的军队,胸前都印着红色的十字纹章。   唐错愕万分——为什么深渊里会出现人类军队?她隐藏住自己的身形,悄无声息朝军队末尾移去,视野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绿色光柱,这个光柱犹如利剑,从天空劈砍到地,浓郁冲出的能量魔法波动着。   光柱每闪烁一次,在光柱之中,都会有一支新的军队出现。   这恐怕不是一条缝隙,而是一个传说中才存在的大型魔法传送阵。但这样巨大的传送阵,每次要动,都需要消耗惊人的灵魂力量。这种力量,往往都是以牺牲献祭者的生命为代价。   真的是太疯狂了。   于此同时,一道巨大的幻影出现在半空中,幻影两侧飞着亚龙和奇美拉,缓慢经过她的头顶,落下一大片漆黑的阴影。   悠远古老的号角声吹响,仿佛隔了好几个世纪。   人类的军队越来越多,密密麻麻,这么大规模的战争唐还是第一次看见。   在埃尔普索的授意下,先锋队带着大队人马,将深渊边境位置几个要塞都包围了起来,依仗地形的优势,他们只需要在此等待。在深渊,主动出击实在不算是一个好主意。   死亡的阴影笼罩着大地。   唐猜天上的诸神一定是疯了,在她读过的神音史里,可从没描述过这么悲壮的景象。唐摸索着站到山丘的顶端,靠隐形魔法掩藏自己。   魔族的部队已经入潮水般涌来,兵器敲击和恶魔的狂吼声不绝于耳!   真是惨烈。   不知是谁高叫了一声:狩猎来了!魔族狩猎来了!   人类的魔导士和圣阶立刻戒备了起来。这是负责看守边境的大领主蒂亚娜。此刻,蒂亚娜脸上的血盆大口格外狰狞,她如风一样漂浮在半空中。令人窒息的黑暗压迫着每一个人的心脏,强大的黑暗能量从手掌中绽放。   蒂亚娜爱极了人类鲜血的味道,她脸上带着兴奋的嗜杀之意。 第153章 魔神的羁绊【十八】   铺天盖地的乌云遮蔽了天空,在永远昏沉的深渊里,阳光少得可怜。唐看见了蒂亚娜的踪影,她不认识这个领主,但这个女人的威压强大到几乎恐怖,似乎来头不小。   在高比斯山脉的阴影之下,荒野平原如翻滚的油锅。   火灵格罗瑞娅骑着亚龙,飞舞在半空。她身边,是战争之神阿特柔斯的大祭司法西尔德,人称混乱大法官。   (注:格罗瑞娅目前还只是高级火灵,尚未成为后来的火神)   格罗瑞娅紧张地盯着脚下混乱的局势,手中长矛被攥的死死的。   “这是你第一次进深渊作战吗?”法西尔德问道。   “是的,”火灵格罗瑞娅点点头,“我感觉我的心脏都被无形的手抓住了,在进入传送阵的前一个晚上,我无法安睡。”   “只需要撑到太阳神克洛罗斯大人率领着大部队到来,格罗瑞娅,你瞧,说实在的,无论看多少遍,我都觉得这些怪物长得恶心极了。这对我们来说真是个严酷的考验。”   在他说话的当口,一只粗壮的、拥有无数小吸盘的暗红色触手,从大地裂开的缝隙里钻了出来,人群传来一阵尖叫。这些触手喷出的腐蚀溶液能将人腐蚀成骨头渣滓。   “我们来这里并非是消遣,如果能杀了这群怪物,就算让我把它们都烤了吃,我也是愿意的。”   格罗瑞娅大声吟诵魔法,召唤出火焰风暴。   触手们翻滚在一片火海之中,发出令人作呕的焦臭味。   法西尔德连忙捂住鼻子,狼狈不堪的开口,“哦,我现在更想吐了。”   “现在可不是吐的时候,走,我们去战场!”   突然之间,连光线都被冻结了一般,除了他们这种神族以外,所有人捂着耳朵蹲了下来,半空中正作战的骑士纷纷坠落,无法动弹,而那些还在召唤着元素力量的法师们,则眼神都呆滞了起来。   这道刺耳的灵魂尖啸穿透每个人的心脏,并且力量越来越强,越来越绝望。   格罗瑞娅嗓子里勉强挤出一句话:“黑暗已至。”   荒野已经被彻底笼罩在黑暗之中,依稀能够辨认某些庞大魔物的古怪身影。此刻,当他们仔细凝神去观察的时候,可以发现有数十道漆黑的身影在极飞驰着:这些恶魔的身子都极为细长,四肢怪异,如夜晚一样黑暗,如冰霜一样冷酷,浑身散着死亡的气息。   他们越来越近,法西尔德立刻使用通讯印石给所有精灵下令,只要这些恶魔到达弓箭射程之内,就立刻开始射击。   “高级恶魔……”格罗瑞娅脸上血色全失,“我们才刚刚到达深渊边境,就已经惊动了高级恶魔!驻扎边境的领主是谁?”   深渊的领土面积和人类居住的大陆面积一样辽阔,他们才刚刚抵达距离边境位置,按道理讲,这里只生活着低等级的深渊生物。越是高等级的恶魔,所住的区域越靠近核心区域。   “这里是蒂亚娜的地盘。不知道另外一只队伍怎么样了,如果他们遇到了蒂亚娜,恐怕情况不会太好。”   格罗瑞娅闻言,神色变得从未有过的严肃,“看来,我们的情报出现了错误!法西尔德,高级恶魔军队已经跨区域,从深渊核心来到了深渊边境,我们必须尽快赶到第二分支去!他们恐怕已经遭遇到了不测!”   ……   黑风咆哮,破碎的肢体和混着内脏的血肉到处都是。   难怪赫尔会说深渊和神界的矛盾越来越激烈了。   蒂亚娜几乎杀光了所有的人类,她独自一人立在尸体堆中央,冲不远处还在犹豫是否要冲锋的剩余军队,露出血腥的微笑。   “血,血啊,实在是太美好了。”她笑着向这些人类招手,“来啊,孩子们。”   “为了天神的荣光!”几个魔导士互相对视了一眼,脸上带着绝望的神情,朝尸体堆上的女人冲了过去。   ——“艾尔莎女神,请庇佑我!”一个精灵魔导士高声喊道,脸上写满了坚毅,仰头,奋不顾身召唤狂啸禁咒!   必须结束这场没完没了的战争!   “我真是个懦夫!”唐愤怒地想,在上一次战争来临之际,她选择当一个无名小卒,不去干预,只因为她把这个世界当做一个梦魇,满心都是离开的想法。   但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昭示着,她不能再无动于衷了!   蒂亚娜冷笑了几声,快如闪电,其余人只能看清她残余在空气中变异恶魔手臂留下的猩红之影。   蒂亚娜喜欢把人撕碎时那种粘稠的触感,带着腐烂气味的空气,更是令她兴奋无比。   精灵法师眼前一片黑暗,他浑身冷战,已经预想到了自己的下场。可就在这一刻,他看见了一道白光,从东边山丘的位置冲了下来,宛如一颗耀眼璀璨的流星;这道白光以他从未见过的速度急前行,直冲着自己所在的方向。   在精灵法师的眼中,这道白光正在不停的蔓延,仿佛有了生命。凡是白光照耀的地方,低等魔族们都纷纷推散,形成一大片空区,将阴影和黑暗驱逐。   当白光靠得越来越近,他似乎看见了白光中的身影——这是一名个头并不算高、体型瘦削的少女。   但听少女用唱诗般清脆悦耳的声音吟唱道,“万物生灵,皆为汝驭!”   精灵法师暗暗吃惊,难道大部队的增援已经来了吗?   唐举起手,数道白光射向昏暗的天空,那些如鬼魅般漂浮的恶魔出刺耳的叫声,纷纷散开。作战的荒野,似乎变得更加光明了些。   蒂亚娜脸色相当难堪,第一次抽出了挂在腰间的长鞭,稳稳抓在手里,对唐大喝道,“你是谁?”   唐已经停在了她面前,“我是来结束这场战争的人!”   “哈,那恐怕难度就大了。”蒂亚娜嗤笑了一声,“除非你们这群人类杀光所有的魔族。”   “我可没这么想,收手吧,蒂亚娜!你已经杀了足够多的人了。”   “还差你一个呢。”蒂亚娜甜腻腻的笑道,“小甜心,你的血闻起来很香。”   “小姐!”精灵法师立刻高呼道,“她是恶魔大领主,请你小心!”   “谢谢提醒。我知道了。”唐极为平淡的说道。   蒂亚娜很快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个小姑娘看起来太淡定了些,仅仅是站在这里,身上却没有任何杀气,而且,这个小姑娘刚刚清理黑暗的雾气,竟然只是一把破银剑。   对于唐这破烂的武器,蒂亚娜有些失望,却丝毫不敢大意,紧盯着面前这个单薄的少女,冷哼道,“那就出手吧,我都有点迫不及待想尝尝你的血了。”   唐刚刚领教过蒂亚娜残忍杀敌的手段,将银剑比在胸前,右腿后迈了半步,“来吧。”   话音刚落,唐立刻低呼了一声,“困缚之印!”   八个紫色的亮点出现在地面上,围成一个巨大的圆形,圆阵之中布满了魔法符文。   这个困缚之印也蔓延到了蒂亚娜脚下,她立刻感到自己的速度变慢了,而且更该死的是,她的动作竟然也迟钝了!   这个少女,竟然将魔法和剑术结合在了一起!   就在这时,法阵内传来一阵尖啸声,这尖锐的声音似乎能将石头劈碎,刹那间,灰尘弥漫,遮住了人的眼睛。   精灵法师连忙往后退远了几步,以免被这两人的对决误伤。很显然,这是一场极有水准的对决。   刚刚的尖啸声来源于唐的劈砍,唐的速度极快,身为生命女神的缘故,她体内旺盛的精力取之不竭,哪怕频繁释放法阵,也丝毫不会感到疲惫和衰弱。   此刻,蒂亚娜紧张了起来。   唐在急砍后下一秒,立刻释放一个灵魂护盾之印,挡住对方的攻击。   这个少女究竟是什么人?   蒂亚娜控制着自己的步伐,想方设法摸出对方的战斗水准。可偏偏眼前这家伙仿佛已经看穿了她的招数。   忽地,唐似乎脚步停滞了数秒,蒂亚娜迅速抓住这个破绽,一鞭子卷上。虽然唐的速度很快,可,片刻间,就被正中要害。   一瞬间,唐的身子后倒了下去,眼看要失去平衡,蒂亚娜大喜,右手成爪,毫不顾虑撕裂而上。但就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唐叶被鞭子缠住的手臂竟然直接断裂开来,蒂亚娜听见耳边发出一声轻笑,蒂亚娜立刻清醒过来——她被骗了!   这是个虚招!   只见唐虚晃了一下,明明眼看要摔,身子却奇异的一扭,从侧面翻转了过去,而那只断裂的手臂掉到了地上,幻化成了无数白色的光芒。   “你————”蒂亚娜失声道。   浓郁的生命元素环绕在唐身体周围,从唐断裂的肩膀上重新快长了一只出来,简直比怪物还可怕!   好家伙!这个小姑娘竟然以牺牲一只胳膊的代价来骗自己!   在蒂亚娜失误的功夫,唐的银剑已经贯穿了她的胸膛!蒂亚娜恨得咬牙切齿,若不是自己没有心脏,恐怕今天就要葬送在这里了!   蒂亚娜捂着自己的胸口,倒退了数步,暗红色的鲜血从口中涌出。这人到底是谁?!   唐自然立刻注意到了蒂亚娜的情况,紧追不舍,强大的灵魂力量从她身上爆发了出来,形成明亮却不刺目的白光。   从唐释放的能量中,蒂亚娜似乎隐约感受到了某种熟悉的力量,她努力在脑海中搜寻相关信息,企图确认对方的身份——这个人,必定来自神族!   唐定定看着狼狈逃脱的蒂亚娜,心道自己是用巧招胜了她。如果用法术攻击,唐自己肯定会落于下风。   “我已经赢了,按照约定,你该撤兵了。”唐冷声说道。   蒂亚娜立刻大叫了起来,“我可没做过这个约定!”   “那你现在知道了。”唐微笑。   这家伙竟然和某个脾气古怪的魔神一样无赖又可耻!蒂亚娜暗暗的想,正欲传消息给奥克斯,却无意间,瞥见了唐手腕上的黑色印记。   当即哑声。   这是属于魔神的印记,代表着魔神的身份。   难道她……   不,绝不可能!一阵不安袭上心头,蒂亚娜心中诧异,如果这个人真的和魔神大人有联系,那么,这是魔神大人在警告她吗?可,对外作战明明是莉莉丝大人的旨意啊!   难道,其中还有什么猫腻?   神界和深渊之间的纠缠向来扑朔迷离,外加魔神大人本就是个行事乖张的存在。想到这一层,蒂亚娜的态度也就缓和了许多。上位者的旨意,是她不能够去妄加猜测的。   蒂亚娜淡淡看了眼在远处躲躲闪闪的人类精灵族,再看了看眼前浑身充满了生命气息、却偏偏手腕上有魔神印的少女。   这会是另一场阴谋吗?她暗暗垂眸,说道,“既然我技不如人,这个约定,就作数好了。可你得知道,这是人类对我们魔族的主动出击,难道我们会坐视不管?任敌人入侵?”   “我会努力阻止这场战争的,无论是对于深渊,还是对于人类。”唐所有所思道。   “希望你做的一切不是白费力气。” 第154章 神魔的战争   “谢谢你,”精灵法师捂着不断流血的肩膀,金黄色的斗篷随风翻飞,“请问您是哪只分队的高级术士?”   “一名圣族,别担心,我也信仰艾尔莎,所有的神祇都值得感激和敬畏。”唐迅速扶住他的肩膀,以她的掌心为中心,温暖的白色光芒环绕着精灵伤患处,迅速为他疗伤。   “真神庇佑!”精灵法师声音充满了虔诚。同样的信仰能让人之间距离变得更近。   仅仅只是唐这样一个简单的触摸,精灵法师感到自己剧烈的疼痛已经散去,他活动了一下手臂,“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完全好了!”   唐微笑着看着他,“你们来了多少人?”   剩下的幸存者簇拥到了她身边。精灵法师开口,“我们只是先遣军中的第四小分队,”他有意无意看了眼远处天空漂浮的庞大幻影。   一个满脸是污血的骑士质疑道,“神裔?神裔的军队也在这里集合吗?”   “正如你们是先遣军,同样,我是一名先锋。”   “她击退了领主!不是魔物,你却还在怀疑她。”周围有人嚷嚷起来。   骑士碰了一鼻子灰,“高阶恶魔都极为狡猾,我也只是……有所防备。深渊里,实在很难遇到人类和圣族。”   唐叶点点头。对于骑士的怀疑,她很能理解,看来这个骑士经验相当富足,能第一时间察觉出不寻常的地方。   她眨了眨眼睛,悄悄释放了一个迷惑术法,骑士脑袋晃了晃,眼前顿时模糊起来,用粗哑的声音说道,“哦,大概是我想错了,请原谅我的莽撞,我误会了您。”   “没关系,军队正需要您这样细心的勇士!”   果然,那些还对她存疑的幸存者,纷纷卸下了敌意。   人族的军队再次吹响号角,召集士兵返回扎营点。这些幸存的士兵步履都有些不稳,各个身上都受了伤或者在追逐的过程中精疲力尽。唐跟在这只队伍的后方,她虽然治疗了精灵法师的伤口,可实在是没这个义务用神辉给每一个受伤的人疗伤。   他们的扎营点极为简陋,围着一个巨大的篝火。士兵们急不可耐香葱这些先遣军嘴里聆听最新的消息。精灵法师本想向人类军队的军官们介绍她,但被唐拒绝了。   唐告诉营地的医术师如何正确治疗被魔物造成的创口,就拿着手里被分到的面包,坐在一边缓缓吃,两道影子出现在视野里。   火神格罗瑞娅!   不过她现在还不是火神。唐仔细打量着从天空飞落在地的格罗瑞娅,一袭张扬的红色铠甲,脾气看起来火辣极了,她的外貌尚且稚嫩生涩,手中的武器也只是普通的火杖,胸前挂着代表神裔火灵的徽章。此刻,格罗瑞娅给她的感觉就像是一个邻家还没成长起来的小姑娘。   真是想不到,唐暗暗露出微笑,泰恩海姆那个被困住的绝美女子火神,还会有如此青葱可爱的一面。   格罗瑞娅一降落,营地的先行官立刻从帐篷里钻出来迎接。唐听见他们大声说话的声音,无非是在感叹深渊的恐怖和战争的困难。   “您是一名圣族?”忽地,格罗瑞娅掉过头,直奔唐面前,惊讶道,“我感受到了一股神圣的力量波动,所以跟随着这股气息来到了这里,希望这并不会打扰到您。”   “是的,小姐,很高兴遇到你。”唐客客气气的说道,“我也是来参与这场战争的圣灵一族。”   “我是格罗瑞娅,是圣灵族中的火灵之女。敢问您是?”她目光谨慎的开口。   “兰,自然之灵。”唐搜寻了一个相近的存在,摊开手,一连串绿色的光芒在掌心溢出,光芒降落的位置,立刻盛开出大片的花花草草。   格罗瑞娅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太好了!又一个圣族!法西尔德,快来!”   法西尔德带着冷冰冰又傲娇的表情挪到唐身边,一边捂着鼻子,一边打量着四周,“哦,真脏,这里的环境简直恶心死了。”   “法西尔德!”格罗瑞娅拔高了音调,“现在可不是你洁癖的时候!”   法西尔德用打探的目光从唐身上扫过,点点头,“好吧,我向您为我的失礼道歉。我是战胜阿特柔斯的大祭司,法西尔德。”   没想到战神那么铁血粗壮的汉子,亲自挑选的祭祀竟然是个掐着兰花指的娘娘腔。   唐微微有些震惊,这巨大的反差果然还是自带萌点。   “兰。幸会。”   简单寒暄了一阵,从格罗瑞娅口中得知,这一次的先遣军,其中神裔和圣族数量极少,大部分都是由神廷的高阶法师和圣骑士组成。他们的任务只是在边境位置扎营,为后面实力强大的神族大部队做好准备。   可是万万没想到,哪怕只是在边境,他们就遭遇到了高级恶魔。   “明明情报里写的是,高等魔族只在核心区出现!”格罗瑞娅不死心的说,“边境应该只留有低等魔族才对,那些低等魔族,就连一个普通游侠都可以杀死!”   “他们是有备而战。”唐说道,“恶魔们或许早已摸清了你们的动向,所以才打算来个出其不意!”   歇息了一会,阿撒兹勒的声音忽地在灵魂中响了起来,唐惊得险些直接弹坐而起。   “你醒了?”   “你在哪里?”   唐四顾了一眼,随便拿了块盾牌挡在面前,假装睡觉的样子,低着头传话道,“我传送到了边境,这里有人族的群体传送阵,他们的军队已经来到了深渊。”   “好巧,我离你很近呢。”   “你在边境?”   “汉比德堡,离你大概一百英里。你打算干预这场战争吗?”   唐深吸了一口气,“我们已经身处其中了,阿撒兹勒。”   “呐,很痛苦吧,唐。一面是无辜的人类,一面是深渊的魔族,我感受到了你心中的悲伤。你怜悯深渊,是因为我的存在吗?如果仅仅是这样,放下这个包袱吧,唐。我只是我,正如你只是你,不要被虚妄的东西遮蔽了双眼。”   说出这句话的阿撒兹勒,正优雅撕开一名魔导士的脖子,看着对方的鲜血,如喷泉一样涌了出来,他舔了舔手指。   “虚妄的东西……”唐喃喃道。   “你的信仰在何处,唐?”   听到阿撒兹勒这样问,唐心脏猛地一跳,呆滞了片刻,眼中划过一丝茫然。可紧接着,一股隐隐的光芒从她蓝色的眸底迸射了出来,仿佛重新充满了力量和斗志。   “我的信仰不取决于黑暗或者光明,它存在于我心底,教我去做我认为正确的事。”   百里外,阿撒兹勒微微笑了起来,格外动人,那双漂亮狭长的眼睛微微眯着,脚踩着满地狼狈的尸,瘦削的身影如一道利刃,微弱的光芒将他的影子拉的老长。   他抬头看了看远处漂浮在天空的巨大幻影,“啧,我又发现了一件不公平的事。”   “嗯?”唐错愕,“是什么?”   “你的信仰在你的心底,可我的信仰,是在你啊,唐。”   “我……”唐脸颊迅速烧红,这家伙说情话还是一如既往的顺口,强行转了话题,“阿撒兹勒,你打算利用赫尔的身体去做什么?作为黑暗魔神,他是这次战争里的主导者之一,他的任何一句话都会影响整个深渊和人界的命运。”   阿撒兹勒将被风吹乱的漆黑长别到耳朵后面,冲天空漂浮的巨大幻影做了个射箭的手势,大拇指假装拉开弓弦,准心瞄准着幻影,淡淡道,“当然是和你一样,做我认为正确的事。”   他的声音消失了。   在他声音消失之后,一个巨大的火球忽然从天空坠落,将昏暗的天幕都染成了猩红之色。   铺天盖地的黑暗从远处涌来,如同奔涌的浪潮。   唐还来不及回味阿撒兹勒话语的含义,只听格罗瑞娅在耳边叫道,“糟糕!我们惹怒了不该惹的存在,必须赶紧离开!”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法西尔德破口大骂道。   整个世界的二分之一都被染成了黑色,这种景象,简直骇天动地。   “我不清楚。”唐老老实实回答。   这股黑暗的浪潮却让她有几分熟悉的感觉——难道是赫尔维西吗?不可下一秒,她立刻否决了自己的猜测,因为赫尔维西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这股黑暗之雾里面似乎还有其他活着的生物!”格罗瑞娅回头看了它一眼,又立刻缩回脖子。   “别提醒我,格罗瑞娅,我胃里恶心的不得了。”   “你可真娇贵!”格罗瑞娅没好气儿的说。   “它的速度变快了!我们必须迅速撤离!”唐忽视他们的抱怨,立刻出声提醒。虽然她也有些反感这股诡异的黑潮。   话音刚落,高级军官们立刻很不厚道的爬上鹰狮兽的后背,朝天空巨大的幻影飞去。   “他们要去哪?”   “神佑之轮!埃尔普索大人的祭祀在控制着这艘天空轮船,有埃尔普索大人的神光照耀,黑暗无法侵袭。”格罗瑞娅说的极为自信,仿佛这艘船就是黑暗中唯一安全的避难所。   唐早就想找个理由飞到这个巨大幻影上来看看了,此刻,黑暗浪潮的来临,正好给了她一个光明正大避难的机会。当即,她毫不犹豫施展飞翔术,驾驭着狂风,朝幻影飞去。   为了掩藏住自己属于神的实力,她刻意将度放缓了许多,保持和格罗瑞娅一样的距离。黑暗已经越来越近,这股汹涌的漆黑阴影比风要快、比闪电还要敏捷,虽然她在深渊已经居住了一段时间,可当这股黑潮涌近时,唐仍然感觉到了一股冰凉刺骨的寒意,充斥着压抑、绝望和死寂的气息。   她回头看了一眼,依稀辨认出黑潮中模糊的形状:这是一个巨大的章鱼的模样,成千上万粗壮的漆黑触手在黑潮中翻滚,更为恐怖的是,每一个漆黑的触手顶端,都长着一张血盆大口,在空气中一开一合,仿佛能将天地万物都吞进去。   无数上幽绿的眼睛在这些触手的周围亮了起来,看得人毛骨悚然。   “我……我听到了魔神的召唤……”一个原本还意志清醒的高级圣骑士,忽地扔掉了巨剑,从鹰狮兽背上一跃而下,主动朝黑暗跳了下去。   短短不到一秒,就被吞噬了个一干二净。   格罗瑞娅满头冷汗,“天!真神在上,这究竟发生了什么?明明我们已经快接近神佑了啊!”   然而这并不是一个特殊的案例。从这个自杀的圣骑士开始,一个个人族法师和剑士,都纷纷选择了坠落。   法西尔德神色冷峻,“他们被黑暗迷惑了!这恐怕是黑暗主宰的力量,力量较为薄弱、意志力不足的人会立刻被吞噬。”   “太残忍了!我们必须立刻回到神佑!”她发出一声尖叫,拉紧了鹰狮兽脖子上的缰绳。   就连这些魔兽也开始受到了黑暗的影响,变得狂暴起来。鹰狮兽猛地一甩,格罗瑞娅感到身子一空,被直接甩飞!   “不!!!!!”   她绝望地看着自己无限坠落,正欲向法西尔德求救。一股温和的力量已经包裹住了她。   “快召唤风元素!”唐对她大叫道。   格罗瑞娅在慌张中连忙念起自己蹩脚的风元素咒语,终于停止了坠落,缓缓升了起来,一阵后背毛。那些黑乎乎的触手险些就缠住了她!这些触手看似是实体,可离近了一瞅,又似乎只是半透明的存在,宛如阴影的延伸,将整个世界覆盖。   “我们已经要到了,坚持住!”法西尔德大吼一声,那艘巨大的神佑已经出现在了眼前,朝他们打开了一个舱门。   “快进来,快进来!!!”舱门内的人站在边缘位置冲他们招手!   唐如离弦之箭,冲进了舱门内。大概是面对如此庞大诡异的生物,大家都慌乱了起来,为了抓紧时间,看守入口的侍卫并没有一个个仔细检查,就这么直接把她放了进来。   接着,法西尔德和格罗瑞娅也相继到达。在他们到达后,舱门立刻被关死!   “快打开门!外面还有精灵族的士兵啊!”格罗瑞娅难以置信的看着已经被锁住的大门,狂拍着大门,“让他们进来!”   “已经来不及了,大人。”侍卫冷冰冰开口,“让您们进来已经很勉强。”他指了指舷窗,窗外已经漆黑一片,一只触手啪的一声黏在了窗户上,狰狞的口器吓得周围人立刻倒退了几步。   唐心里一阵后怕。如果刚刚他们晚了一小会,恐怕也会被这片黑雾吞噬。虽然不知道黑雾里具体有什么,可看到那些模糊扭曲的庞大触手和幽绿的眼睛,唐还是有些毛骨悚然。   神佑之船剧烈的摇晃着,庞大的船体都在颤动,可见黑雾中触手力量之大!   船内已经聚集了不少有幸活下来的人。唐叶感知到了熟悉的神力,这股神力属于埃尔普索,其间还夹杂着另外几股庞大的力量。正是有这股力量在,那些触手缠绕在船体外,丝毫无法侵入内部。   “那现在该怎么办?我们要被困死在这里吗?”格罗瑞娅无语道。她坚决不信自己会在刚进深渊就遇到如此糟糕的状况!   “放心吧,我们不会被逼上绝路的,”法西尔德尽量让视线避开窗外那些诡异的肢体,叫仆从给他端上来一杯果汁,灌进了嘴里,“哦,天,我感觉好多了,熟悉的香味,我仿佛回到了天堂,嗯,我说,格罗瑞娅,别太灰心丧气,太阳神马上就要到了。等太阳神来临,这些黑雾将会被驱散!”   “可他们究竟什么时候才回来?难道只有等到太阳神来解决吗?万一他们一个月后才兵,我们岂不是死定了!”格罗瑞娅焦急的问。   “不要太悲观,如果深渊提前用精英恶魔来对付我们,神界一定会提前介入!” 第155章 被抢的毛毯   唐对此心中存了疑惑,不动声色开口,“早知道会遇到这种状况,或许神界应该把精英部队率先派遣进来。”   法西尔德叹了口气,他根本厌恶极了那帮恶心的怪物,于是清了清嗓子,对唐说,“可这里毕竟是深渊,深渊和人界是平行位面,要让这么多军队穿越位面来到深渊,需要消耗庞大的能量。所以,他们命令神廷先派遣了人类先遣部队。”   “相当麻烦啊,这帮教廷的红袍祭司顾虑很多的,他们考虑的更周全。”格罗瑞娅仍然对光明神廷充满了信心,她坚信,神廷的高层一定会及时解决任何问题。   “可他们并非万无一失!”法西尔德高声叫道,手里端着美味的果汁,颇为妖娆地靠着船舱内壁,一手捂着额头,摆出忧郁的神情。   唐若有所思点点头,她已经隐约确定了一件事:这一次的战争,是由诸神联合人界的神廷出面进攻深渊。她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过战争,早在深渊的上一次,她隐姓埋名藏在深渊军队的后备军里。   外面的世界已经漆黑一片。从舷窗往外面看去,天地间只剩下一望无际的黑暗,诡异的庞大生物覆盖了整片天空,仿佛将整个深渊都塞满了,不留任何缝隙。这黑暗,让所有人难以呼吸。   “这真是个糟糕的位面,啊,我早就听说过关于深渊的很多传闻,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呵,我还想活着回去见阿特柔斯大人呢!”法西尔德不满的抱怨着。   这番话,无疑道出了很多人的心声。他们从未见过如此诡异又庞大的怪物,这简直就是魔王级的存在,或许比魔王级更加强大。   难道,只有神才能驱散这团黑暗?   无数条巨大的触手从深渊深处蔓延了出来,长的足足达到了数千米,高高的伸在天空,缠绕着神佑之舰。似乎顾忌着什么,这些触手并没有爬进舰艇里。唐叶猜,目前还留在地面的人类军队一定都死定了。   阿特柔斯的品味果然很奇特呢,唐默默的吐槽,这个法西尔德比女孩子还要讲究,活像个女王傲娇小受,她一边思索,一边跟着格罗瑞娅,来到神佑里军需官为她安排的房间内。   神佑的船体极为庞大,足足媲美一座小型城市,能够容纳上万乘客。唐的房间在靠近边缘位置,有一扇舷窗,此刻,舷窗上正趴着一根漆黑的触手,来回蠕动着。   “窗户都是封死的,小姐,请您放心,有埃尔普索大人的神光庇佑,我们绝对安全。”军需官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军需官自然不知道,唐已经脑补了一场触手p1ay的全过程,脸可疑的又红又白,低着嗓子道,“好吧,多谢,这儿的环境相当棒!”   等军需官走后,唐听到了窃窃私语声,很小很细碎,就从窗外传来。她把耳朵小心翼翼贴到窗户上,触手剧烈蠕动了起来。   她听见诡异又冰凉的声音从窗外传来,仿佛能直接渗透进她的灵魂。   “来和我永远在一起吧,可爱的美人。哦,我爱着你,比世界上任何人都爱,所有人都是恶毒而肮脏的,只有我对你的爱,神圣无比,亲爱的美人,和我融为一体吧!”   任何人听到这种魔物的蛊惑都会陷入晕眩状态,并被黑暗所诱惑,毫不顾忌投身到黑暗中去。   魔神的印记忽然亮了起来,她的意识相当清明,甚至没有半点模糊。   无论外面的声音在说些什么,唐都保持着冷静。   简直太可怕了,这些触手都有着完整独立的生命!她在心灵平台迅速叫着阿撒兹勒,可她无论怎么召唤,阿撒兹勒都完全没有反应。   唐不安的想,或许赫尔的灵魂已经占了主导。她把手贴在舷窗上,这根触手就跟随着唐叶手指的移动而挪动,似乎非常想吃掉她。她一阵恶寒,猝不及防间,一张人脸从这些触手里生长了出来,正对着她的舷窗。   唐吓了一跳,赶紧后退了几步。   人脸敲了敲窗户,“打开吧,可爱的唐,是我。”   唐跟见鬼了一样,“阿撒兹勒?你怎么出现在了这里?你不是在汉比德堡?”   阿撒兹勒从那根触手上完整的生长了出来,形成四肢和躯干,幻化出长,以及五官的形状。   “我的眼睛有点想看到你了。”阿撒兹勒笑眯眯道。   唐犹豫了一会,“外面的黑雾是什么东西?几乎覆盖了整个天地!”   “这就是深渊魔魇。你还记得吗?”   脑海迅速闪过当年在教廷见过的惨景,以及后来的席恩,唐满脸不可思议,“魔魇的本体长这个样子?实在是太异乎寻常!   “嗯,后来从深渊逃出的魔魇,只是一小部分分肢。当然,有我在,绝不会伤害到美丽的小姐呢。”   “神佑内据说有埃尔普索的神光庇护,你可以进来吗?”   “他啊,”阿撒兹勒漫不经心道,“当然可以。”   舷窗上的玻璃窗户都是封死的,她不得不用咒语在舷窗上开了一个临时的通道。阿撒兹勒立刻溜了进来,手里还抱着一床黑漆漆的羊绒毯。   “你拿这个做什么?”唐眼睛都快看直了。   “这样你就不用和我抢了。”他回答的理所当然。   唐简直气不打一出来,哦,这家伙,连个毛毯都要和她计较。   阿撒兹勒脱掉外衣,靠在床栏上,唐故意要气他似得,把自己的毛毯堆到床脚,拉着他的黑毛毯盖在自己身上,“小气鬼,我就要睡你的。”   阿撒兹勒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上的毛毯一点点变少,最后整个都被抢走,只好把床头被唐踢到脚边的毛毯拉上来,给自己盖好。   这时候,唐又调了一个方向,毫不犹豫钻到他怀里,继续拉扯。   这样一来二去,阿撒兹勒撑着胳膊十分慵懒地坐了起来,“我有很多种方法让你乖乖躺着,唐。”   唐把两床毯子都捞在怀里,得意洋洋道,“谁让你单独抱这个过来的。这些都是我的。”   他看着把自己裹成蚕宝宝只露出两只眼睛的少女,拽着毯子的边缘,抖,再抖。唐一股脑被他抖滚了出来。   “还记得触手刚才的蛊惑之语吗?”阿撒兹勒笑的意味深长。   “当然记得,不就是——”唐哑住,“喂,你该不会是想?”   一根冰凉又细长的东西缠住了她的小腿,唐顿时老实了,头都不敢回,一动都不动,十分憋屈道,“让给你,都让给你。” 第156章 和恶魔的赌约   阿撒兹勒心满意足地抢回了毛毯,却没有再躺着,而是把她拎到舷窗前。   深渊魔魇和大多数传说中的魔王级黑暗物质一样,由无数怪异的元素组成。   “我知道你在猜测它的来历,但它曾先是深渊守卫,后来才成为赫尔的契约魔兽。”阿撒兹勒解释道,“当它察觉出庞大到足以威胁深渊安危的危险时,便会主动出击。”   “看来神界用尽了全力。”唐开口,她看见祭祀打扮的神裔从神佑之舰的顶端飞了出来,并没有和其他人一样躲藏着。这些神裔都穿着瑰丽的铠甲,红色的披风在狂风中翻飞,金色的头发梳成高高的髻,这样漂亮的铠甲,在人间的确并不多见。他们在浓郁的黑雾和翻滚的巨大触手之间驰骋,和那些诡异的黑暗生物一决雌雄。   唐评价道,“他们已经热血沸腾,迫不及待想要尝试。但树木的根是扎在泥土里,而非天上。”   她说的这句话指的是这些神裔披风上的图案——一颗茂盛的金色大树,树根下漂浮着云朵样的花纹。她曾在埃尔普索胸前的四分之一纹章上见过这样的图案,这应该是某位高级神祇的徽印。   一同观望着战势的阿撒兹勒说,“你对他们有所不满?”   唐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轻轻的说道,“我之前,救下了一个精灵。”   阿撒兹勒静静看着她,等她说下去。   唐张了张口,目光看着舷窗外,“但他被魔魇诱惑,主动从鹰狮兽的兽背上跳了下去,连骨头都不剩。他们很勇敢,口中大声念着艾尔莎大人的名字,希望她能庇佑他们,可艾尔莎呢?她就站在旁边,什么都做不了。生命值得敬畏,不是用来做无意义的冒险与牺牲。”   “值得惋惜,可死亡不过是一件在正常不过的事情,每分每秒都会生,无论是精灵、神信者、抑或是深渊恶魔。”   “荒唐至极!”唐捂着头,“深渊和神界已经维持了数千年的平衡,他为什么要忽然打乱它,为什么要让那群无辜的人族率先到达深渊?我既不偏袒魔族,也不偏袒人类。生命在我眼中是平等的,无论生活在黑暗之地,亦或是平凡世界。我痛恨的是率先引起混乱的人。”   这就好比羚羊非要闯进狮子的地盘,这种冒险、激进、完全不把人命放在眼里的做法,就像是一场闹剧。   “战争靠的并不仅仅是魔法和剑,亲爱的唐,还有信仰。总有一方会率先崩溃,然后离开,而另一边,靠着这份信仰支撑到最后。我不太懂人类复杂的信仰,我只懂恶魔。恶魔的信仰就是捍卫、并且生存下去,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好一个以血还血。”唐忽地一顿,“你守你的深渊,同样,我会努力让这些人活下去!”   阿撒兹勒双眼一眯,“为了你那些精灵,你打算怎么对付我呢?”   唐勾起他的脖子,“我们各显其能。”   阿撒兹勒搂着她转了个圈,把她抵在舱壁上,漆黑的长发垂在她脸侧,冰冷的鼻息,轻轻拂过她的右耳。   “你明知道,我拿你没办法。”阿撒兹勒啧了一声,语气轻的就像是一片纤细的羽毛,让她心里痒,“所以,不如来玩个小小的游戏吧。”   “游戏规则是什么?”   阿撒兹勒用手托起她的下颌,令她直视着自己,“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如果你能在埃尔普索到来之前,保住这条神佑,我不会对精灵族和人族赶尽杀绝。但你若是失败了,你必须主动退出这场战争,安心回到我的宫殿,等我找到回到原来世界的方式为止。”   “听起来一点都不公平!”她叫道,“艾尔莎的信众需要她!”   “所以我讨厌极了【艾尔莎】三个字。”   唐哑然,“你——”   “呐,”阿撒兹勒脸上的表情忽地陌生了起来,带着冷冷的敌意和全然陌生的情绪,整个房间内都充满了令人绝望的黑暗气息,“从一开始,我就厌恶极了她啊,这个女人的名字像是噩梦一样提醒着我,让我无法安睡,灵魂被紧紧的抓住,每天质问自己,为什么偏偏是莫斯萨克一族?”   唇上传来撕咬的痛感,唐倒吸了一口凉气。艾尔莎一个金丝笼里的娇养神界小公主,难道和阿撒兹勒还有什么过节不成?这绝不可能!   说完这番话,阿撒兹勒顿时又笑眯眯了起来,仿佛刚才什么都没生,轻轻抚慰她道,“我希望你能将一切都交给我来处理,亲爱的唐,别忘了,我是你的恶魔。”   一道闪电划过脑海。   他对她的称呼永远是唐,连叶字都很少加,却从来不是艾莎,更不是艾尔莎。简简单单一个唐字,没有任何身份、地位的附属,只是代表她这个灵魂而已。   唐舔了舔嘴唇上的血迹,半晌,缓慢的点了点头,“这个游戏的规则,我答应!”   “那么,”阿撒兹勒微笑着说,“我们,一个月后见。我已经把魔神宫殿改成了以前凋零宫的装饰,你会喜欢的。”   ……   前去和魔魇搏斗的神裔精兵小分队再也没有回来,所有人都见证了他们的牺牲。   神佑内气氛严肃,不久之后,唐的门被敲开了,格罗瑞娅挨个把所有还幸存的圣灵叫了出来。整艘神佑内,只剩下他们几个血统最接近神的存在。   埃尔普索的大祭司满脸苍白,额头冒着汗珠,看起来虚弱极了。“为了维持这整艘船的防御屏障,每天都要消耗大量的能量。”   许多张华贵的椅子被安排在中心的能量水晶周围,仆人们递上了新鲜的水果。这些水果都是从人界运来的,价值不菲。唐用变装魔法改变了外貌,以大祭司的力量水平,还难以看穿她的真实身份。唐一边聆听着最新的消息,一边感到肩上的压力。   大祭司的视线突然一顿,停留在了唐身上,“我们现在的情况相当糟糕,每一位圣灵都是我们的先行官、我们的管理者,”他客套的说,“这位我还没见过,请问你是从何处来?”   一听这话,格罗瑞娅立刻直起身子,迫不及待先开口介绍起唐来。唐保持着诡异的沉默。大祭司的目光停留在格罗瑞娅身上,同时也会往唐脸上看一看,似乎在看某个熟人,想要透过这张脸,找出什么东西来一样。   “第二分队?这只分队不是刚刚了紧急求救报,声称遇到了大领主蒂亚娜!”大祭司不动神色打量着面前看起来普普通通毫无特色的女孩。   “她打败了蒂亚娜,让蒂亚娜撤军,她救下了很多幸存者,但这铺天盖地的黑暗和她没有任何关联,所有分队所在的区域都被笼罩在这层黑雾里,依据我的判断,应该是魔王级的深渊怪物对我们在进行攻击。”   “蒂亚娜是七大领主之一,并不算是一个好对付的怪物。”   唐浑身散出镇定而从容的气势,平静的看着他,“您不用追究我的来历,目的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很巧,恰好我的目的和您一致呢,尊敬的大祭司,我们都想保住这条船,可这条船的魔法防御需要消耗大量的力量,您现在还有多少高阶巫师为您提供魔法?”   “你怎么知道这些?”大祭司的双手微微抖,立刻释放了一个只有两个人能听得到的隔绝屏障,将其他人分离在外……   唐笑的温柔可爱,“作为圣灵,神一直教导我们,要仁慈、博爱、常怀怜悯之心。尤其是在这样黑暗的境地。”她站起来,一步步朝大祭司走进,用单纯悦耳的声线说道,“我既能让蒂亚娜撤军,也有这个信心让黑雾退散,至少撑到太阳神的到来,这种时刻,别轻易放弃一个朋友,我尊敬的大祭司。”   她在说话间无意用了蛊惑法印,况且,她身上的气息自然而然带着些许生命之神的光辉。大祭司心神微动,眼中闪烁着异光,“你究竟想做什么?不得不承认,你说话很有技巧,也很让我心动,可这样不代表你能获取我的信任。”   “信任在生存面前毫无价值。”唐毫不客气的反驳了他,“我们需要的不仅是战斗!”   大祭司深深被眼前少女身上散的强大、温和、自信的气息所感染,这股气息令他莫名熟悉,无形打消了心中的防线。在他模糊的印象里,似乎曾有一位尊贵美丽的女神也是这样。   “不仅是战斗……你说的没错,我真希望是这样,我们必须活下去,我相信,神会赐予我们命运的机缘,而你或许就是这样一份机缘。好吧,来谈谈你究竟打算做些什么?”大祭司放松了警惕和戒备,温和开口。   神可不会赐给你机缘,神只会赐给你别的东西,比如死亡。   “一份不起眼的协议,”唐尽量轻描淡写,“我会全力援助您,为您维持魔法护盾,甚至用自己全部的生命,只要能帮助整艘神佑活下去。”   用全部的生命当然是假的,只不过是为了好听罢了。   “你想要什么?我相信,你可不是白参加这场战役。在座的每一个英雄都有着野心。”   “您说的没错,不过,我的野心实在不值一提,至于我应有的功勋,在这件事没有成功之前,我不敢奢求任何回报,这一切,等结束之际再说也不迟。”她还没想好要利用这个大祭司做点什么呢,才不会随便说出口。如果她真的成功了,大祭司肯定要欠她一份巨大的人情。   大祭司半信半疑点点头。   送走了大祭司,房间里只剩下几个圣灵相对而坐。   “你刚刚和那个面瘫男都说了什么?”格罗瑞娅好奇的问道。   “我是个俗人,要了点功勋而已。”唐满不在乎大大咧咧开口。   格罗瑞娅哑然失笑,“简直和我当年一样,哈,你知道吗,那时候,我杀了一头亚龙,立刻去战神那里索求战争之心。”   “这里是深渊,活着的时候不给自己求点什么,万一牺牲,就什么也没了。”法西尔德有些忧伤的插话进来,“诶,我的心真难受。”   “这杯苦酒是我们自己酿酒,现在,也需要我们自己亲口喝下去!”格罗瑞娅白了一眼扶墙自怜的家伙。   “可不是?我现在整夜整夜都在品尝着这份苦果,担心有什么不幸的事情生。可现在,万万没想到,我的担忧竟然提前来临了,埃尔普索的大祭司也不管用,它们马上就会彻底吞噬我们!”   “被别这么灰心丧气,还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唐轻声说,“我们的神佑护卫壮烈牺牲,他们在用生命捍卫我们!他们的死亡应该更有意义!”   格罗瑞娅面色一正,“深渊的魔物根本没我们想的那么傻,它们不是只会厮杀,身为恶魔,它们最擅长阴谋诡计,哪怕它们已经有数千年没有大规模入侵过人界,可这不代表它们就忘了如何作战!?   “诸神并非全知全能,总有漏洞被对方抓住。”唐开口,“我们决不能再让任何优秀的士兵,为了这一丝微弱的希望,再去白白送死。我们也决不能冒着损失所有的危险,冲破这层黑雾。”   “进攻深渊这种行为简直就是彻头彻尾的疯狂,”法西尔德忽然说,“如果神佑陷落,我们会怎么样?”   “别为了这个而争吵了,结局是不可掌握的,如果你畏惧战争,那么永远都不会赢。”唐纠正他道。   法西尔德眼神闪了闪,恢复了镇定,耸耸肩膀道,“我知道,可我们现在说的一切都是虚妄的,我们已经被这个巨大的怪物所包围,只能静候其变……这个时间不会太长,但全神佑的人都必须抱有希望。就算是死又如何,至少我们是为了光明而战!为了光明而死!”接着,他对唐说,“你认为我们的防卫还能撑多久?”   真的是为了光明而战吗?   而不是为了那帮神的野心和私欲? 第157章 反击战   狂风呼啸,外面的世界越来越黑了。   “黑暗即临,彻头彻尾的绝望!”在无数次从指挥台观看了外部情况后,大祭司喃喃道。   唐擦好银剑,敲开了大祭司的门。他正忧心忡忡走来走去。她看着巨大落地舷窗外恐怖的场景,无数诡异的触手在空中飞舞,将整个神佑已经密密麻麻的包裹住。   黑暗惧怕她身上磅礴的生命气息,她很早就得知了一点。可除非面临到绝大的危及,她不会轻易使用自己的神辉,她并不知道滥用神的力量会带来如何后果。   “如果神佑陷落,那帮神殿的老头子们会改变作战计划吗?”法西尔德不甘心的问道,此时,他还没有忘记把自己漂亮的鬈打理好。   “恐怕他们会变得更疯狂,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出击了,”大祭司说,“在几个月前,埃尔普索大人用自己的幻影带领军队入侵过一次深渊,那一次,只是为了一探虚实,来个出其不意。作为这一次战争的先遣军,我们身上责任巨大。”说着,他转过身来问唐,“你的打算是什么?”   “我们的防卫不够强。”唐毫不避讳的直说出口,“我昨晚查看了整艘神佑所有的防御阵,你在神佑舰身四个角落里都布置了能量晶石碑阵,彼此形成防御屏障,可这些屏障只能保证这艘船目前不被入侵击碎。”   “的确不够强,对方是魔王级的攻击,我不知道那些能量晶石碑还能撑多久。”   “它不会莽撞的进攻,我们需要在神佑薄弱区域派重兵把守。除此之外,不要再让那些精英骑士任性出战了。”   “还有希望吗?告诉我,神佑还有希望吗?我是说,我们击退对方的成功性。”   唐摇了摇头,“来袭者是深渊的最古老的守卫魔魇,它庞大的身躯充塞着大半深渊。正如你所见,”她走到窗前,看着特殊魔法材料玻璃外,澄澈的双眼仿佛能看透这片黑暗,“我们的胜算几乎是零,但这不代表我们会输。”   “至少,得撑到太阳神来的那一刻。”   唐转身,沉静的凝视着他,“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方式?我们很清楚,太阳神在埃尔普索的授意下,已经开启了战端,但这次战争,我感受到了他的仓皇和急迫。”   大祭司沉思了稍许,“这是我们的时代,我们必须拥有强大的内心、坚定的信念,全大陆的人都应当勇敢对抗黑暗,让长夜逝去,让黎明到来!”   “世事难料,人们往往作茧自缚。”唐轻叹了一句,转身离开。   外面的魔魇已经加剧了攻击,整个舰身剧烈晃动。前几批派出去作战的队伍没有成功返回,士气明显低落。玻璃外常常传来微弱的呼救声,这是被魔魇抓住的士兵,魔魇并不着急将士兵们杀死,而是将他们困缚在黑暗里,引诱更多的人离开神佑前去营救。   唐和格罗瑞娅带领着剩余的法师来到神佑防御阵所在地。   “这种防御阵是无法抵挡外部攻击的,我们必须将整艘船的防御护盾替换成吸收能量屏障。”   “吸收能量屏障?可神佑上没有足够多的能量晶石来维持。”   唐冲她微微一笑,“相信我。”   看到唐的举动,格罗瑞娅简直目瞪口呆,“天,你打算拆了这个防御阵?”   “请帮助我,在我完成魔法阵之前不能被任何人中断”,唐快说了一句,接着半跪在地上,“在此期间,可能会生一些突状况,无论如何,相信我。”   说完,她双目微阖,用融合了能量魔晶的材料在地上专注绘着举巨型的符阵,微弱的蓝色光芒亮了起来,照在她白皙的脸上,浮着一层诡异的冷意。   法西尔德提醒格罗瑞娅别去打扰她,可格罗瑞娅简直好奇又担忧极了。   “这根本不是防御法阵……”格罗瑞娅吃惊的叫道。   他们现在在西南角,西南角的防御阵刚被拆除,耳边轰隆一声巨响,几个魔族士兵已经撬开了外围的防护栏。   “有敌军闯进来了!注意!”格罗瑞娅立刻高喊了一声,手中燃烧的火焰元素毫不留情朝对方砸去。   炽热的火浪瞬间在整个角落里流荡开来,几乎将所有的装饰物烧焦。火浪在靠近唐的一瞬,一道无形的屏障亮起,形成半圆形,火浪就贴着这个半圆形的护盾滑了过去,直扑向从后方偷袭的触手。   漆黑的粘液从破损的缝隙滴落,落在地面上,就形成了人的样子,一个个扭曲着站立了起来。走廊传来警报声,一小波圣骑士军匆匆赶至,冷兵器砰击的声音传来。   “她到底想做什么!这样风险实在是太大了,”法西尔德惊恐道,“我这么美,可不能死啊!”   “是啊,你这么美,快来搭把手!”格罗瑞娅简直被他气的翻白眼。   敌军越来越多,不知名的生物和怪异的肢体从没有任何魔法保护的地方直接闯了进来,舰身碰擦直响,一大块附魔金属壁被直接撕裂!   “唐!快一点!我们快要撑不住了!”   豆大的汗珠从她额头滴落。   手已经有些不稳,她小心翼翼将自己的力量灌输进绘制材料里。来不及了,她听见格罗瑞娅在耳边大吼,可必须改变现在的局势,但神佑内已经没有更多的人手防御!   眼看几只苍白扭曲的胳膊即将抓住唐的衣角,她忽地睁开眼,右手一挥,毫不犹豫割开手腕。   充斥着浓烈生命气息的血液顺着她的手腕流淌,几乎是刹那间,一道完整瑰丽的法印从地上幽幽浮现而出,光芒大作,飘至半空,急运转起来!   【以神之血,筑吾之盾!】   在法阵的运转下,那些闯进来的怪物仿佛都收到了一股吸力,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被狂风卷了出去。   唐站了起来,悄悄把受伤的手臂藏在身后,等待它恢复原状,“已经结束了。”   法西尔德可算松了一口气,摸着自己狼狈俊美的脸,“这些高等精英魔族太可怕了,刚刚把我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格罗瑞娅踩碎一个敌军的头颅,顽皮戏谑开口,“你又不是杀不了它们。”   “哦,这些怪物的血很腥臭的,沾到衣服上很难清洗。”法西尔德一脸嫌恶道。   “神佑整艘船的魔法防御耗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哪怕是大领主来了也会付出惨重的代价。”唐解释道,“可现在的来者是深渊最古老魔魇,我们不能硬抗,必须换一种方式。”   “但我们没有那么多能量晶石,吸收屏障需要消耗的能量远远大于防护法阵,光是维持这艘舰身的庞大法阵就已经很勉强了,难道你……”格罗瑞娅难以置信的看着唐。   换做是普通的圣灵,的确很难做到。神佑舰身相当庞大,相当于一个小型城市,建立起一个几乎能保护整座城市的魔法屏障,本就是极其困难的事,更何况,这层屏障还要抵御得了来自深渊魔魇的攻击。   “吸收法阵可以将吸收到了魔法转化掉,而不是硬生生抗下这些冲撞混乱的黑暗元素,当然,这道法阵也仅仅只能短暂维持。”唐想了想,定定望着她,“在守卫充足的情况下,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剩下三个角落的法阵被以此替换成了吸收屏障,原本摇晃动荡的舰身,渐渐恢复了平静。虽然刚刚替换的过程中,神佑遭到了攻击,出现了不少漏缝,这些漏缝立刻就被后面的法师用魔法补上。   格罗瑞娅眨了眨眼睛,“没想到你这么疯狂!”   “疯狂?”唐反笑着问。   格罗瑞娅点头,“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可我们遭受到了突如其来的攻击,兵力已经大幅度减少,没办法再主动进攻。除非有后援军队,否则我们无法扭转局面。”   “所以我做了个大胆的尝试。”唐收拾着附魔道具,头也不抬道,“四个角落的魔法阵,我在北部角落的魔法阵设立的较弱一些。这样一来,感受到薄弱区域的魔魇,它一定会集中全力攻击北部角落。神佑的北部区域主要用于堆放杂物,还有一排空舱,即使被摧毁,也不会破坏到舰身的重要部位。”   大祭司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唐身边,肃着脸道,“你打算,放弃北部舰身,来保住整个神佑?太冒险了!根据风讯兵的情报,神佑四周已经聚集了恶魔大军,它们很可能不止派出一个军队,也不止袭击我们一个区域!”   “战争本就是一场充满了风险的赌局,尊敬的大祭司。”   空气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良久,大祭司仿佛苍老了几岁,缓缓开口,“在没有更好应对策略之前,我希望你的做法是正确的。”   如果现在在这里的是阿撒兹勒,他会怎么去解决呢?   可她现在面对的正是阿撒兹勒,她太了解他的性格,绝对不留任何余地、不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   正因如此,她才会畏惧和害怕,才会想到用这种以小舍大的方式赢下去,而不是莽撞的出击和反抗。   翌日,黑暗已经彻底扩张开来,吸收魔法护盾疯狂运转着,发出呼呼的声响,天更加暗沉,一股庞大的恐惧在人群中播散,因为恶魔军已经来到了舰身旁,它们开始进攻了!   他们面对的敌人拥有百倍于她的军队力量,“即使我们现在逃出神佑,也不可能活着离开深渊。”格罗瑞娅焦心道。   这艘舰成了最后的庇护地。   警报声忽地响彻,格罗瑞娅看见外部传来诡异的火光,就在神佑的正前位置。所有士兵严阵以待,远处传来低沉的闷响,仿佛是蕴含着某种不详的信息。   “该死,他们手上有攻城魔弹炮!”法西尔德尖叫道,“他们在用攻打城墙的武器来对付我们!”   所有人目光都看向唐,“你的魔法护盾可以坚持下来吗?”   唐紧张盯着对面,“应该可以。”   一道绚丽的光芒划过黑夜,从远处,准准落在神佑庞大的舰身上。哄得一声巨响,地板在剧烈震动,桌子上的杯子、地图和书本全都散落了一地,人群东倒西歪。   格罗瑞娅连忙稳住身子,向外面看去,只见巨大的火光在神佑上炸开,发出极为刺目的光芒,蓬勃的能量,以中弹的位置为核心,如蘑菇云一样朝四周扩散,受热上升,又冷却落回地面。   她明亮的双眸不停观察着四方的战局,现在,神佑所有的士兵都只在甲板上攻击,并不敢离开护盾的保护圈。格罗瑞娅心道不好,这剧烈的冲击肯定能将护盾撕裂!   可耀眼的光芒过后,只见那些能量都被吸收进了护盾里,成为护盾的一部分!并没有任何裂开的痕迹!   “真是了不起的附魔炼金术、了不起的魔法阵……”格罗瑞娅喃喃道。   “不好!北部被炸开了一个缺口!他们要进来了!”远处传来军官的怒吼。   法西尔德立刻不安的说,“那个自然圣灵呢?她去哪了?”   “北部!她说过北部会被集中攻击,她应该守在那里!”格罗瑞娅立刻开口,带着屈指可数的精英圣骑士朝北部飞奔而去,同时还不忘组织白魔法系的魔法师负责疗伤和修复。走廊里已经布满了伤患,他们大多都是从甲板上被抬下来的。格罗瑞娅立刻赶到唐身边,此刻,唐漂浮在空中,一道浅金色的光芒在她身前亮起,明明是毫无温度的光芒,那些破舱而入的怪物也仿佛碰了火似得,颤抖着避开。   “我来帮你!”格罗瑞娅说了一声,连忙施展出高阶火系魔法。   整个北舱温度立刻上升了起来,唐已经见识过格罗瑞娅冒冒失失的火元素攻击,这家伙烧起来连自己都不放过,虽然圣灵的火元素攻击相当强悍,九阶赤炎之火能焚烧人间一切。   可——格罗瑞娅的控制能力似乎并不那么精准,不到一会,唐的脸已经被魔法火焰熏黑了。   负责看守北部区域的人们屏息以待,远处,魔军的队伍越来越近了,从黑暗深处冲出来一群狂灵骑士,骷髅的骨架里冒出幽蓝色的火焰,呼啸着朝他们逼近!   原先的火焰顿时变成了一条长龙,格罗瑞娅疯狂挥舞着权杖。唐顾不上再维持净化之光,猛地将白光凝聚成剑,附在她的银剑上,朝奔驰而来的骷髅狂灵骑士劈砍而去!   她故意压低了身子,在劈砍的时候就地一翻。这道剑光直接挥向了狂奔的马腿,马匹的四肢皆被斩断,骷髅狂灵骑士们纷纷摔了下来,而围在四周的圣骑士们趁机一拥而上。   远处传来冲锋的号角声,格罗瑞娅在火光中高喊,“为了光明而战!”   “为了光明而战!”大祭司终于出动了他的精英神裔军队,他们是从神佑内的残存军队里拼凑出来的部队,大部分身上有远古神族的血脉。但这份血脉相当微薄,能力并不如圣灵和纯血神裔。他们的队伍整齐高冲向敌人,口中呼喊着光明神和太阳神的名字,在这群队伍的最前端,赫然是法西尔德。   作为战争之神阿特柔斯的祭祀,法西尔德同时也是太阳旗的领军骑士长。   “想不到,这小子在这种场合,还是有点帅气的。”格罗瑞娅感慨道。   唐叶笑眯眯了眼,也跟着飞奔上去,“他需要我们!”   按照计划,唐和格罗瑞娅等几个魔法系圣灵,主要负责远程和防御。可现在敌军已经逼近至眼前,此刻,法西尔德的骑士军更需要她们。   唐挥舞着手上灿烂的白光,击溃了左边侧翼的敌人。粗壮巨大的触手在感染到强烈的生命气息时,立刻收缩、化成了漆黑的水。格罗瑞娅就像是呼啸的火焰,飞奔在骑士军的头顶,形成一道长长的火浪。   长着恐怖漆黑双翼的高级恶魔已经出现了,俯冲下来,利爪沾满了血迹。唐再度让手心的光芒亮起,紧握着银剑,借地一蹬,飞了起来。   双翼恶魔立刻拉高身子,飞向另外一个方向。高级恶魔的感知能力很强,能准确辨认危险。可唐不打算放过它,立刻一挥手,耀眼的光芒凝聚成一道箭矢,射向它的右翼。   呲——右翼赫然被灼烧出一个大洞。   原先的猎人成了猎物,唐这一击,给了骑士们应用反抗的信心。可他们并没有冒然前进,始终保持在护盾的保护范围内作战。   因为一旦离开了护盾,面临他们的将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第158章 恶魔和恶魔   北部舱区勉强保住了,他们撑过了一个又一个漫长的夜晚。   璀璨的黎明从远处升起,虽然这光芒极为微弱,被浓郁的雾气覆盖。可风将希望的火种吹进了他们的胸中。   “已经二十天了,后援军还是没消息,”大祭司用沧桑的声音开口,“或许他们会中断计划,提前放弃我们,开辟另外的传送点。”深渊极大,这一次进攻的地点选在了靠近汉比德堡位置,并不算明智的选择。   “要突破这么大范围的包围,的确相当困难,魔族的兵力强悍,以中高级恶魔军团为主。”唐暗暗的想,太阳神克洛罗斯会来吗?如果克洛罗斯抵达深渊,那么埃尔普索也会亲临。她必须勇敢的去面对埃尔普索,去阻止他!   骑士守卫们整夜整夜听见魔物古怪、震慑人心魂的怒吼声,它们盘旋飞舞、四处零散攻击,在一片黑暗中,人们无法预估外面的敌军究竟有多少,边境密密麻麻挤满了黑压压的魔族部队,举目望去,全部都是聚集的军团。看来它们正打算进行下一场大规模的进攻。   骑士军们忙碌工作,他们在神佑两翼位置用魔法筑起战壕,架满附魔弹药和巨大的弩炮。神佑常备杀伤性极强的武器,虽然无法一次性解决这么多敌军,但至少能削弱对方的兵力。   “我们的法师不多,所以,每一个法师必须用在最合适的位置。”格罗瑞娅说,“对方有不少精英恶魔,需要我们的法师去牵制!”   唐挨个检查了所有的装置。在巨型的弩炮和元素能量炮设置好了以后,如蝗虫般密密麻麻、难以计数的弹药投向空中。这些弹药穿过漆黑的触手丛林,如尖锐的匕首,又狠又准落在敌军部队里。也有一些被魔族拦截,在半空就炸开,形成火焰落向地面。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敌人的攻势又猛又急。在上一场进攻中,唐已经舍弃了北部船舱,如果时间拖长一点,迟早整艘神佑都会被拆成碎片。   神佑漂浮在高空中,原本除了会飞行的恶魔,其余恶魔本无法到达。可那些低等魔族顺着长长的触手爬了上来,这些扭曲挥舞的触手就成了它们的舷梯。   战鼓擂动,致命尖锐的呼啸声充塞在黑暗里,每一次恶魔们凄厉的咆哮声都令人难以忍受。双翼魔族如等待啃食尸体的食尸鸟,黑影掠过上空,闸板上的战士浑身僵硬,稍微胆怯一些的,长剑从手中滑落,意识被黑暗所诱惑,再也无法抵抗,主动从吸收魔法护盾里跳了出去,瞬间便被蚕食瓜分。   几个魔导士顶着狂风伫立在闸板上,不停耗竭着魔法,以对抗黑暗的召唤。但他们无法保证每一个作战的战士都精神清醒。   ------分割线--------   赫尔维西站在瞭望塔顶,狂风吹起他漆黑的斗篷,如一只黑鸦。   此处距离战场还很远,泽诺亚穿着闪亮的盔甲随行在侧,泽诺亚曾问赫尔为何不一举拿下神佑,毕竟这对于魔神来说,无论是摧毁一座城市,还是摧毁一艘漂浮在半空的岛屿船,都太容易了。   深渊的荣耀不会轻易被抹杀,绝望和黑暗恰恰是他们最喜爱的东西。   “如果我们一开始让神廷吃了败仗,你说,埃尔普索会怎么做呢?”赫尔漂亮的眉眼略有一丝阴沉。   “加大兵力,调动最精英的资源。”泽诺亚恭敬回道。   “神廷军队中的势力盘根错节,里面不乏七大神各自神殿的祭祀,如果他们全军覆没,这恐怕,正是埃尔普索想要的。”身穿漆黑长裙手执小阳伞的莉莉丝,用她那曼妙声音笑嘻嘻道,“他正愁怎么劝说七神帮助他呢,若你们杀了那些祭祀,岂不是正中他下怀!”   “让他们尝尝甜头。”赫尔将视线从远处收回,黑雾在他白皙的脸上落下一层诡谲的阴影。   “是的,大人!”   待莉莉丝和仆从离开后,赫尔单独独自立在尖塔上,脚下,成千上万的魔兽咆哮。   他缓缓伸出手,张开。只见掌心处,裂开一张血盆大口,从这张血腥利齿中,迅速生长出一朵漆黑的玫瑰。   赫尔定定凝视着这朵玫瑰,半晌,手指寸寸收拢。   破碎的花瓣随风而扬。   【阿撒兹勒,果然是你】   【你还是主动靠近了她】   每当他失去意识沉睡之际,正是另一个灵魂苏醒之时。掌心留存的证据正是最好的答案。   “你们的目的,究竟是何……”   ------分割线----------   随着时间的流逝,魔军的进攻越来越激烈,战士们都已经力竭。在漆黑的雾气里,众人听到远处传来轰鸣如雷的声响,格鲁塔兹巨兽竟然也出现了。他们巨大的身躯如堡垒一样坚不可摧,胸前挂着粗大的铁链,铁链的末尾,是雕刻着咆哮骷髅白骨龙的徽章,这个徽章的形状用来纪念缘故魔神。   这些大家伙靠的越来越近,神佑幸存的最精英的战士和骑士都集中在甲板最前方。神佑的甲板足足有一个巨型城市广场那么大,四个角落的守望塔已经被轰炸成碎片,元素魔法攻击留下的痕迹布满了战场的每一寸土地,在大地之刺的旁边紧跟着无数尖锐的冰锥,上方又有火浪阵阵,可尽管如此,这些元素魔法都没能够阻止格鲁塔兹巨兽前行。   格罗瑞娅吃惊的望着眼前恐怖的生物,这些巨兽没有双眼,所以它们不得不依靠恶魔行驶官的指令。它们的眼眶位置长着两个巨大的肉角,一张血盆大口竖着在脸上裂开,后背足足有六对手臂,又细又长,浑身布满不同大小的鳞片,有得像龙鳞,有得像鱼鳞。   一道尖而细的白光飞窜了出去,稳稳击中了最前方一只格鲁塔兹眼眶伸出来的触须肉角。格鲁塔兹立刻陷入疯狂,胡乱冲撞起来,在它们身边的低等魔族军队中造成了惨重的伤亡。   格罗瑞娅立刻抬头顺着白光飞【射】的地方望去,只见唐立在高高的船桅上,手持弓箭,指尖搭在弦上,拉开,目光不偏不倚,直直盯着正逼近的巨兽。   格鲁塔兹继续前行,在漆黑的触手中央,出现了一道诡异细长的身影,这是一个高大、浑身都遮挡在漆黑盔甲之中的恶魔,他无视周围所有的攻击,丝毫不在乎唐的箭矢,缓缓漂浮到神佑前。   盔甲之下的面容,赫然是大领主之一战斧乔纳斯。   在乔纳斯的带领下,格鲁塔兹已经成功抵达神佑前,巨大的身躯重重撞在魔法屏障上!   神佑剧烈震动,摇摇欲坠。乔纳斯举起手中布满了浓郁血腥气息的巨斧,双手用力,狠狠一挥!仿佛受到某种强大黑暗魔法的影响,唐那原本无坚不摧的吸收能量屏障出现了一丝裂缝!   这就是大领主的力量吗?乔纳斯再次挥舞攻击,就这么直接闯了进来,他强悍、高大的身影在众多魔族中格外显眼,甚至那些格鲁塔兹都对他退避三舍。   周围的战士在他到来之前立刻落荒而逃。   一股裹挟着令人绝望力量的气息冲压而来,此刻,乔纳斯手中的战斧不仅仅是一把战斧,更像是浓缩了死亡、绝望、怨恨等诸多元素的形体。   唐扔掉弓箭,郑重其事将银剑从腰间抽了出来,静静驻守在神佑最前方。   “想要从这里迈过去,首先,先过了我这一关!”唐说。   乔纳斯庞大的身影停了下来,“小地穴虫,你又算什么。”   杀气十足的笑声从他那布满碎齿和獠牙的嘴里传了出来,乔纳斯手握战斧,“小地穴虫,可怜的地穴虫,现在,是你死亡的时刻到了!”话一说完,他高举战斧,漆黑的暗光从斧刃飞溅而出。   唐定定看着他,纹丝不动。   她决不能输。   就在这一刻,一道微弱的光线,穿透层层黑雾、重重云霓,落在她的头顶。这道光芒熹微、纤弱、却又充满了力量,它照亮了这片被死亡、咒语、尸体所笼罩的区域。   紧接着,第二缕光芒璀璨落下,一道又一道,光芒越来越多,越来越大,最后,头顶传来天空被撕裂的声音,一抹刺眼的金色涤荡大地,将这片黑雾驱逐。神圣的歌声回荡着,号角雄壮吹奏了起来。   太阳神终于来了!   【呐,小撒,你要输了呢】悄无声息将这句消息传达到某人那里。   局势改变了,人们可以看见那些魔魇正在急速退散,天边的云层翻滚着。几乎就在一瞬间,仿佛天空被九重雷轰击,那一刹那,一道金色的光影从空中劈斩而过,在金色光影中央,是一架华丽至极的金色马车。   拉着马车的是十二头雪白的独角兽,它们疾驰狂奔。太阳神克洛罗斯左手持画着太阳鸟的盾牌,右手持长剑,从马车一跃而下,重重落在唐身前,溅起一片灰尘。   一看到这道熟悉的身影,大祭司的身躯立刻挺直,再度恢复了那副自信尊贵的模样,振臂高呼,“冲啊!为了太阳,为了光明!吾等浴血奋战!”   法西尔德狂喜不已,摇晃着唐的肩膀。   每个人都在庆祝,是的,他们等待了已久的后援军终于来了,神界的军队千军万马,威风凛凛,金色的圣旗在空中翻飞。   光明的确到来了,和狂风一起。那些进攻的魔族不停逃窜,但神不会放过每一个魔族。克洛罗斯威风凛凛,金色的盾牌反射出万道光芒,此刻,他们已经不再需要护盾的保护,神圣军团唱起恢弘的战歌,太阳神的力量如天雷疾电一样席卷着整片原野。   “为什么你不跟着一起追击?”法西尔德问。   唐摇了摇头,将剑扔到一边,“我只负责保护这艘船,剿灭魔族与我无关。”   法西尔德不理解了,如果没有她,恐怕他们撑不到太阳神的到来,可就在这关键的时刻,这个圣灵竟然放弃了战斗。   这会儿,阿撒兹勒的消息才传了过来。   【我看到了】   【那我们的赌约还算数吗?我赢了。】   阿撒兹勒看了看手中的作战图,勾掉几只强力的部队。赫尔打算放长线钓大鱼,阿撒当然知道赫尔的心思,可这心思,反倒无形中帮助了某个小知更鸟。   【真是可惜呢。】   【可惜什么?】   阿撒兹勒微微勾唇,却不再回答,将作战图扔到一边,解开衣袖。   在手臂内侧,分明留着一句话:你是谁?   这句话显然是赫尔趁着意识还在的时候留给他的。   看来赫尔已经发现了他的存在了,两个灵魂共处一句身躯,犹如纸里面的火,迟早包不住的。   “看来,我们得认真谈谈了。”阿撒兹勒对自己轻轻说道,脸上的笑容一点点逝去,双眸蓦地暗沉了下来。   认真谈谈,不仅是阿撒兹勒需要,此刻,唐更需要。   太阳神大胜而归,所有人为他们喝彩。待太阳神克洛罗斯在房间内暂时休憩时,唐提着灯,穿过冰冷的走廊,敲开了他的门。   克洛罗斯打开门,在幽幽的灯火中,她掀开了兜帽,撤走所有伪装,露出原本艾尔莎的面容。   克洛罗斯立刻僵硬在了原地,目光由一开始被打扰的不耐,变成了惊讶和难以置信。   不等太阳神开口,唐立刻出声问道,“是我,克洛罗斯大人,埃尔普索来到深渊了吗?我必须和他认真谈谈。”   “这……”克洛罗斯摸不到头脑,颇有些为难道,“按照作战计划,埃尔普索大人会在中期战争以后才来深渊,目前战场主力由我和其他四位高级神应对。”   唐的目光不着痕迹从他房间里专门用来沟通的魔法晶石上略过,“既然如此,”她露出一个诡秘的微笑,“亲爱的克洛罗斯大人,您不妨转告他,他可爱胆小的小金丝雀,正在深渊等他。” 第159章 知更鸟和神   太阳神的部队转移了据点,紧张修葺新的兵营。每个边缘位置都有高大的防御塔作掩护,在魔法墙背后,竖立着一道庞然大物——这是一面特殊布料制作的军旗,上面画着金色的树,树根和云朵缠绕在一起。   本来还以为埃尔普索会晚一点到,很显然,克洛罗斯低估了艾尔莎在埃尔普索心中的地位。   当埃尔普索抵达军营时,唐正在和法西尔德比剑,法西尔德长剑的剑柄闪闪发光。他的铠甲绣满了花纹,连剑也是,就差雕刻一朵玫瑰。   法西尔德得意洋洋举起长剑,“嘿,兰,你得知道,我碰过不少漂亮女孩,有的是用唇,有的是用剑。”   “最好将他的那玩意割下来塞他嘴里。”格罗瑞娅暗暗地想,法西尔德骚包得厉害,臭美又矫情,可不得不承认,他是仅次于战神最强大的骑士。   数百名士兵也围在旁边看热闹,站在壁垒或者武器架旁,一波跟着一波起哄。   “来吧,你先出手。”唐高声说。   “这可不行,谦让女士是我的品行。”法西尔德摇头拒绝,冲她抛了个媚眼,“放心,我会下手轻点的。”   有个壮汉给唐抛过去一顶盾牌,是个绘着特殊符号的长方形铁盘,跟洗衣盆差不多大。他们叫她绑在左手臂上,“这样你可以抵挡对方的攻击!还可以用盾牌反击他!”   “宫廷里烫着鬈发的娘娘腔才用盾牌,”当有人给法西尔德扔法盾时,法西尔德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唐的身形远比法西尔德要娇小很多,她紧握长剑,发起劈砍。   法西尔德两腿立开,根据决斗规则,在剑士比试中是不可以运用魔法的,所以除了身上花哨的过分的铠甲,他没有任何防御装置,甚至为了好看,他连厚重的甲胄都没有披上。   唐脚下生风,军营里响起呐喊和助威声,而高级军衔的长官们则面无表情。在唐眼里,法西尔德已经变成了一个靶子,他宽阔的背,笔直的双腿,都是她攻击的地方。就在她即将劈砍到他的一瞬,千钧一发之际,法西尔德轻轻松松转了个身,放低肩膀,同时另一只手绕了个圈子朝唐的胳膊袭击去!   唐立刻收剑避开,剑势下切,横劈向他的双腿。   “她在做什么?”一道温柔的声音在格罗瑞娅背后响起。   格罗瑞娅专心致志看着格斗,没有细想,张口就道,“哦,那个圣灵吗?战争之神大祭司想和那个女圣灵切磋一下。”   刚说完,她就后悔了。   等等,这个声音,似乎听到过。   明亮的剑身在阳光下闪烁,对付恶魔用银剑,对付神族用附魔钢剑。唐再次发动进攻,她感到了一丝吃力。法西尔德虽然平时矫情的要命,可实力却相当彪悍,她丝毫占不到好处。   唐的身形很灵活,试图预判法西尔德的行动。法西尔德的剑术和他的装扮一样,华丽至极,却招招透出凌厉来。唐早已有了防备,只见对方的长剑在半空划出一道银色光芒,刺向她的右胸,接着,在她即将避开时,手腕一抖,忽然转变了方向,朝另一侧撇去!   好一个狡猾的剑招!周围人屏息以待,大气都不敢出。   眼看法西尔德即将刺到唐的锁甲,一股力道袭来,法西尔德顿时被吸到了后方,手腕不可控制的松开了,剑滚落在地。此时,人群爆发出一阵尖叫,继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一排跟着一排,所有的士兵都跪了下来。   齐刷刷,如风吹麦浪。   空中,忽地多了一股磅礴的威压。   助威声消失了,唐从地上翻滚了一圈,拍着盔甲爬站了起来,见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路,一道熟悉的身影缓缓朝自己走来。   墨绿的发丝,浑身洋溢着强烈的神圣气息,缥缈虚幻。   金色的光芒铺在地上,他的鞋履并未触碰到地面,而是踩在半空中。雪白的长袍扬起,手臂上缠绕满了繁琐瑰丽的银链,宝石闪闪发光。   唐深吸了一口气,主动朝他走去。   “艾尔莎,吾爱,吾知更鸟。”冰白的手指轻轻触摸在她的额头,唐一头束起的银发瞬间披散开来。   “埃尔普索,”唐仰起头,定定注视着对方,将视线主动落尽对方深不可测、又冰寂寒冷的淡蓝色眼眸中,用钢剑削断一截银发,交到他手中,“从今天起,我不再是你的知更鸟,我是生命神祇一族的传承,是守卫着这片大地的执法者,是自由的灵魂!”   埃尔普索温柔的接过银发,小心翼翼收好。   只消他微微动了一丝神力,这柄钢剑便寸寸湮灭。唐连忙松开剑柄,却反被埃尔普索紧抓住。   “剑对你来说,太锋利了。艾尔莎,深渊黑暗,处处险恶,这里不是你应该抵达的地方,”他弯下腰,用柔和的声音对她说道,目光和她保持平齐,“吾最珍贵的存在,吾心中的冠冕,请随吾回去吧。”   他的话温柔极了,冰冷的眸子仿佛蕴着水。   唐心神晃动,不,她不能退缩!   周围景色大变,埃尔普索带她来到神界军队的控制区域,周围的声音和人都被隔绝开来。   “埃尔普索,以莫斯萨克的继承、生命女神名义质问你,为何要发动战争?”   埃尔普索唇畔牵着淡笑,“为了光。我美丽的公主。黑暗终将消噬,黎明终将升起。这正是我的追求。”   “但它们已经存在了成千上万年,神界和深渊各自统辖不同的区域,这条规则,已经存在了成千上万年。”   埃尔普索靠近了几步,伸手,将她发丝间的灰尘弹去,凝视着她,宛如凝视着一尊精致绝伦的人偶、一道美丽至极的装饰品。   “黑暗过于危险,他们是世上之污秽所在,我们的口,不能说他们的名,我们的眼,不能视他们的身,我们的心,不能染他们的恶。艾尔莎,我不希望你受到任何伤害,我希望你存在的世界光明炫目,处处充满希望。”   “这是没有意义的战争,”唐讥嘲道,“从祖辈古神遗留下来的戒条,命我们对黑暗始终保持畏惧,但,你却想打碎它。”   埃尔普索面容上浮现一丝裂痕,很快又消失不见。   深渊里的光是暗的,落在他脸上,也仿佛有了一层阴影的重量。   银色的光芒飞舞在他指尖,埃尔普索脸上的笑容堪称完美,目光悲悯,“艾尔莎,请不要惧怕。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光,也是为了你。祖辈神灵过于胆怯,他们恐惧黑暗,才与黑暗妥协。”他顿了顿,沉寂的眸燃烧起一丝不同寻常的光芒,“请相信我,我们会并肩迎来一个新的时代。届时,这片大地将不再有任何污垢。绝对纯净的世界,是吾送给你的礼物。”   真是个疯子。   当初格罗瑞娅说她疯狂,可现在来看,真正疯了的应该是埃尔普索才对。   暗与光同生同灭,埃尔普索这番话的意思,分明是要打破暗和光之间的规则!且不提这个过程中会伤亡的人数,且只看历次来的神魔之战,从来以双方两败俱伤告终。   这个世界自有它的平衡,打乱任意一方,都会引来混乱。   “埃尔普索,如果我想阻止你呢?”   “艾尔莎,黑暗会蒙蔽你的双眼,”埃尔普索声音冷了几分,“回到我的身边,我只当你任性淘气了一次,你做的任何事,我都可以不追究。”   唐忽地笑嘻嘻向他靠近,“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埃尔普索,你也知道,神界实在是太无聊了。如果我想做坏事,你会惩罚我吗?”   埃尔普索沉默数秒,缓缓抚摸着唐的长发,任唐将脑袋靠在他胸口。   这是他的小知更鸟,他几乎是看着她长大。还有什么他不了解呢?   可惜他漏算了一点,此刻,靠在他怀中的女子,并非是听话乖巧的艾尔莎,而是另一个完整又陌生的灵魂。   “当然不会,艾尔莎,吾爱。”   “那你可得,一言为定。”话音落,一道光芒猛地亮起。   璀璨的白光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黑暗元素,朝埃尔普索胸口袭去,于此同时,唐猛地将盔甲中的粉末洒到了空气中。   埃尔普索立刻捂着胸口,半跪在地上。   一道道瑰丽的光影从他的胸口迸射而出,在半空中形成模糊的画面。   “你……咳咳,你对我用……黑暗真言术……”埃尔普索声音有些不稳。   千算万算,他从未想到这只小知更鸟会有反水的这一天!   “为了这一刻的到来,我已经准备了许久。”甚至靠出卖美色向阿撒兹勒那个老谋深算的混蛋借了点黑暗之力,真言术属于黑暗魔法,若不是借用了魔神的力量,她根本无法施展出来,“我已经洒了反魔法粉末,你很强大,只需不到一刻钟就会恢复正常,不用担心。我只想知道真相。”   趁着他虚弱的当口,唐将手指插进他的胸口,迅速读取想要的内容。这种对神使用的精神控制系魔法相当难使用,进入另一个人的记忆,就意味着你的灵魂毫无戒备,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必须时时刻刻提防。   为了能读取他的记忆,唐几乎调动了全身所有的力量,额头渗出汗珠。   庞大的信息朝自己涌来,她猛地松开手,倒喷出一口血。   一幕幕,幻化在眼前。   于此同时,召唤风元素,她撞开大门,急速朝深渊深处的方向飞去。   一缕缕金色的光芒急追在身后,险些缠住她的衣角。   【抓住她!】她听见身后有士兵如是大喊,号角吹响。   一边快速读取着埃尔普索的记忆,一边逃离。   白色的雾气忽地袭来,她看见自己身处一个金碧辉煌的殿堂里,上一任主神莫斯萨克正缓慢死去,披着白袍的男子立在莫斯萨克身前,缓缓解开兜帽。   幽绿的长发倾泄而出,露出熟悉万分的面容。   【日夜削弱你的力量,终于成功了呐,为了这一天,我已经等了数百年。】   她听见埃尔普索如是说道。   【不、不要伤害我的爱女】莫斯萨克不甘的咆哮出声。   【她是我的珍宝,是我的武器,我怎么会伤害她?】   白雾忽地飘散,幻化成另一种模样。   这一次,是埃尔普索站在神殿边缘,俯瞰着人间的灯火千万。   【这是我的时代,我将以自己的名字为世界定义。】   一股巨大的悲伤席卷上了心头,唐摸了摸脸颊,发现自己已经哭了出来,眼泪顺着脸庞滑落。   她感到了悲伤,但这悲伤并不属于她,而是属于另一个叫做艾尔莎的女人。   “父亲!”不受控制的,她哭喊了出来。 第160章 艾尔莎之谜   暗风呼啸,哀声遍野。   距离汉比德堡十数里外的铁桥上,一队魔族士兵正快速通过。黑夜即将来临,唐却感受不到任何恐惧。从破碎的记忆里,她已经得知了,莫斯萨克竟然是被埃尔普索暗杀的。   这一恐怖的事实令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如果埃尔普索杀了她的生父,那为何又要娶她?唐小心翼翼望了一眼身后,仗着手腕上魔神的印记,附近的魔魇和高级恶魔并不会察觉出她的身份,可那些跟着追上前的神族士兵就没这么好运了,纷纷被附近的魔物纠缠住。   她一路狂奔,一直到力气有些衰竭,才稍微放缓速度。此时,不远处传来轰鸣声,一股肉眼可见的黑死之气正缓缓朝她来的方向挪动。她停下脚步,躲进旁边的巨型碎石后,看来奥克斯领主正带领着领主军朝战争前线移动。   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腰间似乎被人触碰了一下,有人!   唐立刻抽剑转身,一道紫色的影子在面前一闪而过,朝旁边的石头背后躲去了!   难道是侦察兵和风讯兵?唐提步赶上,隐藏住气息,紧追着那道影子。袅袅的白烟升了起来,等她终于追到一个较为偏僻的位置,跳出来一看。   竟然是一个面容稚嫩的紫发少年,怀里抱着一只小地穴甲虫,旁边,升着一堆篝火,一名年纪岁数很小的男孩,正一边掰开甲虫的口器,一边撕下外面的硬壳,把被硬壳包裹着的鲜嫩多汁的肉放到火焰上去烤。   “啊!你——”看到来者,小正太吓了一跳,连忙抱紧怀中的肉,后退了几步,“还是被你发现了!”   唐眯着眼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你是谁?刚刚拿走了什么东西?”   幼年恶魔立刻摇头,露出尖尖的牙齿,“我可没有偷东西。刚刚我闻见你好香,还以为找到食物了,没想到,你身上有别的恶魔的味道。”   这说话的声音、绚烂的紫发、精致小巧斯文又漂亮的五官,分明和她记忆中的一个人逐渐重合了起来。   “——梅斯菲尔德?”唐惊呼道。   幼年恶魔皱眉,“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梅斯菲尔德穿着破烂的衣料,一头紫发扎成了马尾巴,长剑坑坑洼洼,布满了铁锈,一双鞋子早已磨烂,灰头土脸,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血腥伯爵的后裔,更像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魔族。   “我本来就知道。”   “是因为我有一个恶魔领主作为父亲吗?”梅斯菲尔德冷冷自嘲,头也不抬道,“喂,女人,你带食物了吗?我都快饿死了。”   果然这家伙的吃货属性是天生自带的。   “你就不怕我加害于你?”唐说,抱着胳膊,“没大没小,要叫我姐姐。”   梅斯菲尔德舔了舔嘴巴,“女人,要是你敢轻举妄动,我一定会先吃掉你。虽然你身上盖有其他家伙的气息,已经被宣告了所属权。可这有什么关系,美味的食物应当共享!”   这家伙吃起地穴甲虫来简直是饿狼脱胎,大口大口的咀嚼,可这地穴甲虫实在是太小,根本不够填充他的胃。梅斯菲尔德吃完,立刻眼巴巴看着唐。   唐在掌心用生命元素催生了几个果子扔给他,梅斯菲尔德立刻开心的笑了起来。   “女人,你不错嘛!还有这种果子,好久没吃到了。”   “身为奥克斯家族一脉,你为什么要躲在这里?这可不是你应该过的生活。”唐惊讶的看着他,完全不相信梅斯菲尔德会是这种处境!按照她的想象,日后继承血腥伯爵称号的他,应该像一名高级狩猎那样风光无限。   梅斯菲尔德忽然抬起头来,深紫色的瞳仁凝视着唐,露出一丝淡淡的哀伤,“如果你曾不得不靠吃养母和奴仆的尸体活下来,就不会这么说了。只有食物,才是最可爱的呢。”   她浑身一怔,曾在阿撒兹勒的话里得知,梅斯菲尔德的本体是一头上古巨蟒,可奥克斯一族似乎并不是巨蟒本体,难不成这里面还有什么恶魔种族之间的纠葛和猫腻不成?   不过这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唐转身就走。   “等等,女人,你要去哪?”梅斯菲尔德高叫道。   “这不干你的事。”   “我刚刚下了一个决定,你难道不想听听嘛?”梅斯菲尔德闪身来到唐身前,眉眼弯弯。   “你挡住我了,貌似深渊里有不成文的规定,高级恶魔相互之间可是有回避原则的。”   “在我眼里只有食物,一切都是食物。嗯,”梅斯菲尔德捏着下巴,思考了一小会道,“我刚刚就注意到了你,你太香了,比我吃过的任何肉都要香甜。奥克斯领主路过,我本想放过你,谁知,你主动跑到我跟前,这说明我们之间有斩不断的缘分!我决定了,从今天开始,你是我的食物!我要圈养你!”   唐几乎要笑出声,“想都别想,你现在可连一只食尸鬼都圈养不了。小家伙!”   “认真考虑一下吧!好歹我也是高级血统的恶魔,作为我的食物,你有很多特权,虽然我现在还不能……嗯……还不能吃饱肚子,不过,不过我将来一定努力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大恶魔!因此,我会保护你,你想要什么,我也可以满足。”年幼的梅斯菲尔德挥舞着胳膊,信誓旦旦,小脸上充满了自信。   唐的目光从他寒酸破旧的衣服和蹩脚的长剑上划过,弯下腰,揉了揉他的脑袋,脑海中浮现出那个一头绚丽紫色长发、带着银丝边框眼镜、胸前挂着雕刻着瑰丽花纹的银鼻烟壶的变态大领主,语气充满了肯定,“是的,终有一天,你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大恶魔。不过我得走了。”   “喂,你!”   梅斯菲尔德气的大叫。   唐一路快速朝汉比德堡疾驰,没想到梅斯菲尔德虽然还年幼,可实力颇为彪悍,竟然能一直紧跟在她身后不掉队。   眼前汉比德堡高耸的暗黑塔楼已经出现在眼前,背后传来一阵尖叫。   地面裂出狰狞的痕迹,仿佛被某个看不见的巨人,手持利刃,将地面砍成了两半边。从裂开的位置,忽地深处一只苍白的手,紧紧抓住了梅斯菲尔德。   那些手抓住梅斯菲尔德后,争先恐后朝她的方向扑来,密密麻麻,甚是恐怖。   该死!   梅斯菲尔德现在可不能死!如果他死了,阿撒兹勒的命运必将改变。没有多想,唐立刻挥舞着银剑劈砍上去。熟练地旋转着刀刃,没有丝毫延误,如切水面一样将捆绑着梅斯菲尔德的手臂切开。   邪乎的事情发生了。她明明已经切断了那些手臂,可手臂断裂的创口,又会瞬间生出无数细小的白色胳膊,如洪水一样冲过来。   麻烦大了!【生灵万物,皆为吾驭!】,她一遍又一遍召唤着神辉。可那些白手就像是隔绝了一切魔法效果一样,哪怕是她的生命气息,也灼伤不了它们。   趁着手臂被砍断的一瞬间滋生的功夫,唐清理掉梅斯菲尔德身边的手,用尽力气,猛地将他一扔,扔出攻击范围圈外。   “女人!”梅斯菲尔德大叫,“你是我的食物,我不会让你受伤的!”   已经有手臂缠上了她的四肢,在手臂贴上她身体的那一刻,一股陌生的信息传来,唐已经知道了。这些东西,不是来找梅斯菲尔德,而是正冲着自己来的。   唐奋力挣扎,动作变得越来越慢,成千上万的手爬上了她的身躯,拖拽着她的胳膊,紧抱着她的大腿,把她往下拉。   “得了吧,小鬼,你可别过来,不然,我救不了你了。”   梅斯菲尔德抱着破烂的长剑,眼睁睁看着唐缓慢被拉下去,红着眼睛大吼道,“这怎么能行!你是我选的食物!”   “小鬼!看在我救了你的份上,答应我一个心愿吧!”   “只有我才能吃掉你!”梅斯菲尔德的声音带着几丝怨恨和痛苦,“你想说什么!”   这些手臂已经几乎淹没了她的脸。   唐顾不上劈砍了,奋力扒拉着脸上的手指,“答应我,以后,如果你遇到了一条黑龙,照顾好他,不要吃他!答应我!”   也不管这句话传没传到梅斯菲尔德那里,身下忽地一重,头顶的光芒彻底消失,她已经被这些手拉进了地底。   黑暗,接踵而至。   手臂把她拉下来后,一个个跟着消失了。唐感觉到自己正在继续坠落,最后摔在一个巨大的圆盘上。   这个圆盘漂浮在深渊缝隙的尽头,她爬了起来,朝四周看了看,圆盘下,是深不可测的黑暗,隐隐有无数诡异的肢体舞动。   四面透不下半点光。只有圆盘中央幽暗的水晶发出微弱的光芒。唐来到在圆盘的中央,十二道诡异的深紫色火焰在圆盘各个角落燃烧着。   这里是什么地方?   她立刻通过魔神法印联系阿撒兹勒,哪怕是能联系上赫尔也好。   可一切向外传输的魔法都被掐断了。   正慌乱间,圆盘下的深渊里,传来某种古老又悠远的咆哮声,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巨大的生物的躯体,缓缓从深渊里站了起来。   和这个怪物一比,唐渺小的就像是一粒灰尘,而这个圆盘,就像是一个指甲盖。   竟然这么庞大,深渊里,竟然睡着如此巨型的生物!唐目瞪口呆,心脏猛然收紧!   怪物俯下头,漆黑的头颅上,密密麻麻生长着数百只巨大的眼睛,此刻,她才看清楚了,那些手臂,原来都是怪物身上长着的,她数不清怪物庞大如巍峨高山一样的身躯上究竟生长着多少手,一眼望去,没完没了。   “德鲁伊一族,第一百五十六代族人,艾尔莎。”一道模糊沙哑的声音,从怪物的口中传来。   唐猛地僵住,不可置信喃喃开口,“你……你是……?”   “德鲁伊。”声音再次传来。   此刻,唐宛如被箭射中,立在原地,一动都不动,连眼皮都不敢多眨一下。   德鲁伊————这个沉寂了成千上万年的古老名字,比神族更加久远,传闻,是一切生命的源头,是组成整个世界的基石一部分。传闻它睡去时,世界才会繁荣,当它醒来,大陆将重新颠倒。   德鲁伊,既不是怪物,也不是恶魔,是真正的远古之神。   “您将我带到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一只雪白的手伸了过来,缓慢抚摸着唐的脸。   “你是我的孩子,你们都是我的孩子啊,我已经,沉睡太久了。这里,本是我的安眠乡,可有人打扰了我的睡眠,把我吵醒了。”德鲁伊缓缓说道。   “恶魔深渊,是您的安眠乡吗?”   德鲁伊数千只巨眼都在闪烁,“这里,是深渊吗?我沉睡了太久,忘记了这里是哪里了,我记得,这里本是一片绿洲,我在此安眠。” 第161章 如何获得赫尔维西的心   黑暗中,这庞大的躯体仿佛能覆盖一切。`她呆呆地注视着身前这诡异庞然大物。   德鲁伊的每一只手臂都向无尽的深渊地底延伸,如粗壮树木的根茎,将生命与死亡传递到世界的各个角落。   这就是德鲁伊吗?在她的回忆里,教廷神学士曾给她讲过神音书上的秘闻,德鲁伊是先民之血的信仰,据那些民间的小书里讲,它是唯一的神,是他创造了死亡和生命,掌管着大地上的一切,创造了山川河水,和所有居住在其中的生灵。可后来世界是七神统治的世界,如果这些小书里的记载是真实的,唐倒是有几分同情它。   永远地沉睡在黑暗之中一定非常可怕,尽管也曾有这样的传说,这个世界不过是德鲁伊的梦,德鲁伊一旦醒来,将会重新颠倒整个世界。神廷的神职和普通民众们相信七大神,而不是德鲁伊。大部分人类甚至都不知晓德鲁伊的存在。   “痛苦啊,痛苦啊……”德鲁伊哀嚎道,“无法再陷入沉睡了,我感到了疼痛,是谁吵醒了我?”   德鲁伊的声音是混杂的,她无法辨认这声音究竟从哪个方向传来。他的话语就像是四面八方的风,传递到她的耳朵旁边。   细细密密的声音再度传来。   “好痛苦……痛苦……孩子,我的孩子……”   “痛苦啊。”   “好想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寻找我的孩子们。”   “我的孩子们呢?我的孩子!”   一声声,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尖锐。从一开始的柔和絮语,德鲁伊的音调高昂了起来,情绪愈发激动。   整个黑暗空间都开始剧烈震动!   轰隆一声,似乎有什么巨型的物体崩塌了,唐紧紧抓住圆盘上的装饰物,在空间的崩塌中,勉强撑住自己不要掉进黑暗里。   “请您冷静下来!”唐手心全是冷汗,来不及感到恐惧,大喊道,“请您不要害怕,没有任何人打扰您安眠!我是您的孩子,请您相信我!”   一只苍白的手忽地抓住了她的腰,把她提了起来。   唐感到身子一轻,风呼呼吹过耳边。   她被举了起来,正前方,对着一只硕大的眼睛。这只眼球像是一座宫殿那样大,她不敢乱动,生怕掉进德鲁伊的眼白里,被眼白中翻滚的银色光芒吞噬。   “你是我的孩子,艾尔莎,是啊,你是我的孩子。可我另一个孩子死掉了,我闻到了他的血。”德鲁伊痛苦的说道。   “请您不要愤怒。”唐的声音在发颤,面对着这样的庞然大物,几乎没有人能做到冷静。   “他死了,我找不到他了,莫斯萨克,他的骨血没有融进我的身躯里,他去了哪里?每一个孩子都是我身上的一只手臂,而你们,生命神一脉,是我胸口的晶石,我失去了一个孩子。”   莫斯萨克,她的父亲,已经陨落了啊!   “好痛苦,好痛苦!”一边怒号着,德鲁伊疯狂朝地面冲去。   大块大块的巨岩、碎石和沙尘从头顶而落,德鲁伊撞碎了大地表面,从地底深处来到了外面的世界。   四肢都被苍白的手臂缠住,她像是风筝一样颠簸着,五脏六腑都快移位了。   糟糕,德鲁伊已经彻底醒过来了!血脉中稀薄的联系,让她感受到了德鲁伊磅礴如海洋一样翻滚不息止的愤怒,冲天的怒火,似乎能将世界焚烧殆尽!   德鲁伊数不清的长臂碾压着地面,无论是魔族,还是可怜的人类,在被那些手臂触碰的时刻,几乎是刹那间就变成了冰雕,然后破碎、湮灭。   德鲁伊经过的地面,皆化为厚厚的冰雪,天地瞬间全白,一切植物迅速凋谢死亡。   【必须阻止它!】一股巨大的恐惧感弥漫上心头,她有不好的预感,如果德鲁伊一旦离开深渊,来到人界,人界将变成一片废墟!   当年幻境中的那个冰雪世界的幻象再度出现在脑海里。   她曾看见艾尔莎独自行走在一片雪地中,难道,这个历史马上就要成真了吗?   此刻,神界军营里。   风从深渊尽头狂野的吹来,裹挟着尸体腐烂的臭味。冰冷的盔甲在晦暗的阳光下反射着冰冷阴沉的色泽。埃尔普索银色的斗篷在风中翻飞。天空,如板岩一样灰蒙。   已经看不见太阳了。   一抹浓郁模糊的黑色,在天际浮现,形成一个庞大的影子。   营火摇曳闪烁,如地上的星群。但,营火这黯淡的光芒同远处阴暗寒冷的景象对比起来,显得如此无力、微不足道。   埃尔普索冷冷注视着远方,胸口传来沉闷的痛苦。地平线已经消失在了黑暗里,连同它一起消失的,还有那只可爱的小知更鸟。   “艾尔莎……”埃尔普索呢喃道。失败了吗?会失败吗?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尊贵的血脉,神界有这么一条不成文的规定,生命神永远是万物的主宰、诸神之首,尽管莫斯萨克已经陨落,他想成为主神,仍然还需要借用艾尔莎的名义。   可莫斯萨克那个懦夫,只会妥协,没有任何才干,只会笑眯眯的凝视着人间,纵容黑暗,和魔神妥协。   埃尔普索清楚的记得莫斯萨克当年是用怎样不屑的眼神看他,仅仅是因为他不过是个不起眼的普通神。他一直想证明这是错的,想让所有神都明白,即使曾身为神奴,他也一样是个了不起、优秀出色的神祇。   回忆仍在,他清楚记得莫斯萨克在死前是如何恳求他,让他放过自己的女儿,他也庆幸自己曾饱尝那些耻辱,才让自己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一高位。   艾尔莎的逃离,无疑是给了他响亮的一巴掌。多少年来,他一直很自信。艾尔莎疯狂迷恋他,他已经习惯了她的依赖和爱慕。可现在,他就如同一个财富都被偷窃的富翁,一夜之间,成了可怜的穷光蛋。   如果深渊进攻失败,他的名字会蒙上一层阴影。   这一次,只能赢!   耳边传来了号角的声音,太阳神克洛罗斯驾驭着金马车停在他身前,面容焦急。   “大人!西北部方向传来了警报!”   “发生了什么?”埃尔普索心想,或许又是某个恶魔领主策划进攻。   克洛罗斯用急促的语调回复,“风讯兵声称,他、他遇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存在,强大无比,让天地凋零。”他的额头满是汗水,脸色发青。   埃尔普索不太相信他夸张的言语,立刻皱起了眉头,“深渊怎么会有这种生物?难不成是赫尔维西那家伙?”   “如果是魔神赫尔维西倒还好了。”克洛罗斯说,浑身打了个冷战,“对方有无数只手,身躯比任何一只深渊魔物都要庞大,数千只眼睛眨动,不分敌我,哪怕是高级恶魔,在它的手中都化为了冰雕。”   风从栏杆间呼啸而过,仿佛带来了死亡的讯息。   “它离我们还有多远?”   “不到一百里,就在汉比德堡附近,正朝深渊和人界的边境移动。”很不巧,神界的军营就驻扎在边境,这意味着,它会途径这里。   “敌人的敌人,便是我们的朋友。”埃尔普索语气极淡,从克洛罗斯的描述里,搜寻记忆中较为符合的存在。没有,他不记得世界存在这样的上古魔物,倒是古老的史书上记载过一个叫做德鲁伊的神。   那只是遗落了数千年的传闻罢了。德鲁伊怎么会出现在深渊。   克洛罗斯决定亲自去探测前方的情报,作为太阳神,他本不必这么做。可那些侥幸活下来的风讯兵一个个身体都覆盖着薄薄的寒霜,吓得神志不清。   为了加快速度,他骑着独角兽离开了营地,军营周围全是魔族腐烂的身躯。在凝固着深红色血迹和烧焦的泥土上,被岩石还有防御墙的阴影所覆盖。他没有心思顾及周围的景象,途径不少神族士兵的尸体,他们身躯破碎,漆黑的渡鸦正立在他们的尸骨上,从碎裂的头骨里啄出脑浆。   近了,逐渐近了。   一个庞然大物正从天际走来。   比魔魇更为恐怖。那个巨大的存在将魔魇踩在脚底,魔魇立刻化成了一个巨型的冰雕,他感受到了风,这些风都仿佛被放慢了速度,变得很钝。   冰霜呼啦啦扑在他的脸上,克洛罗斯记得汉比德堡附近本来应该是一座岩浆火山,可现在,什么都没了,只有巨大的冰川。   天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为白色。   德鲁伊!   是德鲁伊!   克洛罗斯瞬间,仿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疯狂掉转独角兽的头,朝军营奔去。   德鲁伊一路行走,大概是由于身躯过于庞大,他行动的速度并不快。   随着它的移动,大地一点点被白色覆盖,冰雪如病毒一样急速蔓延。   唐已经双眼红肿,声嘶力竭的大喊,“求您停下来,停下来吧!”   “好痛苦,好痛苦!”德鲁伊机械般的重复,“实在是痛苦,这个世界,痛苦,要改变,改变它。”   被吵醒的愤怒、孩子被杀害的愤恨,都爆发了出来。   她努力挣扎着,偏偏这些手臂缠的格外紧,好不容易挣脱了一只,下一只又会涌来。   远方,出现了一个小黑点。   这个黑点和德鲁伊一相比,实在是太过于渺小。她敏感地辨识出了熟悉的气息。   “——阿撒兹勒!”唐灵魂都在发颤,“别过来!快走!”   “认错人了,小知更鸟。”赫尔维西漂浮在德鲁伊的前方,一双银色的瞳孔平静无波,“呐,这真是个大麻烦。”   “千万别被这些手臂抓住!你挣脱不了它们的!”她大声警告道。   赫尔维西身手利落的斩断了数根手臂,脸色阴沉。   数量实在是太多了,而且魔法无效。这意味着,如果要斩断,只能纯粹靠武力。   赫尔露出一抹微笑,“我放你离开,本来以为你会回到神界,没想到你不仅没走,还带来了这么大一个惊喜。”   赫尔飞到和德鲁伊的眼睛平齐的位置,身后漆黑的蜃雾凝结出九头巨龙的形状,形状巨大且磅礴,恰好和德鲁伊的体型相当,仿佛他长了九条庞大的龙尾,在空中翻滚。   此刻,深渊里出现了这样一幅对峙的画面。一面是黑暗魔神,一面是德鲁伊。他们两个人庞大的身躯几乎占满了天地。   德鲁伊速度不减,狂啸道,“你是谁?为何拦住我的步伐?”   数千道声音都在询问他。   “深渊的主人,您的孩子,黑暗巨龙的后裔,赫尔维西。尊敬的父亲大人。”   “赫尔维西?我的孩子,深渊,深渊,我的孩子。”破碎且零散的词语,断断续续从德鲁伊口中吐出,德鲁伊思考了好一会,才说道,“你是我的梦魇之子,我的影子,我的孩子。是你吵醒了我?”   “父亲大人,卑微如我,不敢对您有任何打扰。请您停下来,平息您的怒火。”赫尔维西的态度变得前所未有的谦卑。   “有人吵醒了我,还杀了我的孩子!”德鲁伊根本不管不顾,用恐怖的声音哀嚎,“我要毁了这一切,重新繁衍我的孩子们!”   数百只手缠绕出一只巨手,呼啸着朝赫尔维西拍去!   赫尔维西堪堪躲过,这是手重重击打在汉比德堡的城市上方,几乎是一瞬间,整座城市被冻成了冰块,那些还没来得及逃离的人,已经破碎成了冰渣!   看来说服,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   赫尔维西立刻朝唐奔来,“笨女人,不是让你离开深渊吗?”   “别过来!”   他扬起手,一排倒刺从他背后生长出来,身形迅速拉长,尖锐的獠牙从嘴唇中露出,漆黑的长发如狂蛇乱舞,四肢覆盖着龙鳞,从人形彻底变成了恶魔形态。   赫尔维西撕裂开无数手臂,一点点靠近唐的位置,“不要拒绝,快把手给我!快!”   唐不敢再过多犹豫,用尽了力气,浑身的肉皮都被撕扯,拼命朝他伸手。   赫尔维西立刻挥刀一斩。   缠绕着她的手臂纷纷坠落,下一批手紧接着追来。这个过程还不到三秒。   就在这一瞬间,赫尔维西猛地一拽。   可还是迟了些,她的腿再次被缠住了。更多的手臂朝赫尔维西快速飞去,几乎已经碰到了赫尔维西的衣角!   唐回头,咬紧嘴唇,不再迟疑,当机立断,劈向自己的右腿。   整只右腿平齐被斩落,掉进了手丛中。   赫尔维西抱住她,快速飞离,唐的脸色比雪还白,虚弱道,“快走!”   “你……”你真是疯了!他本想这么说,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刚刚那种情况,的确容不得任何犹豫和思考,可他从未想到过,这个看起来娇弱不堪的小知更鸟,会对自己如此残忍而干净利落。   就在他们离开没多远,当唐的右腿被德鲁伊的手臂丛吞吃了之后,德鲁伊却忽低停了下来。   “孩子,孩子的血……我的孩子。”德鲁伊机械的说道,数千只眼睛闪烁了一阵后,一只只开始闭合。   几分钟之后,它所有的眼睛都沉睡了。   冰雪的蔓延也停了下来。   太阳,重新从低矮的云层后浮现而出。   一只新的右腿生长了出来,可刚刚德鲁伊吞吃她身体一部分的一幕,已经深深烙印进了她的脑海中。   “为、为什么会这样?”唐不可置信。   “德鲁伊,”赫尔维西银色的眼眸酝酿着复杂的神色,“它沉睡之时,世界得以运转,当它醒来,世界重新颠倒。我的父辈曾教导我要恪守规则,每一任魔神上位时,都会立下誓言,即使深渊再强大,也永远不能正式向人界宣战。我遵守着父辈的规则,却从未理解过为何要有这条规则,直到今天——”   “是因为德鲁伊的存在吗?为什么它会出现在深渊里?”   赫尔维西没有回答,反倒是冷冷注视着她,“是要我称赞你愚蠢吗?切掉自己的肢体?我会救你的啊!”   唐被吼得一懵,“可刚才过于危险,如果再迟几秒,你也会……”   “那就让我来切断自己的四肢,也好过你做出这种蠢事!”   “反正又不是不会长出来。”她捂着脸,很小声的喃喃。舍弃身躯的一部分来获取胜利和成功,这种技巧她已经能灵活运用了呢~   赫尔维西忽地一顿,沉默着看着她,良久,银色的眼眸胶着着晦涩难明的情绪,“身为生命的神祇,应当更为爱惜自己的身躯,即使你不在意这份疼痛,其他人也会倍感痛楚。”   唐怔住,愣愣回望着他,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想从他的话里听出点什么。   下一秒,赫尔维西又换成那副冷漠礼貌的模样,视线不偏不倚落向前方。 第162章 赫尔维西沦陷计   德鲁伊庞大的身躯停了下来,如一座黑暗礁石。   所有人都知道,它并没有真正陷入沉睡,只是暂时停止了行动。谁也摸不清它何时再度前行。   德鲁伊的脚下,那些白细纤长的手臂如死蛇一样,纷纷砸落在地,如百年粗壮的树干一样横斜在大地上。   长风浩荡,奥克斯迈过一层层的碎冰,急速下降的温度令他的头发都蒙上了一层霜,他牵着骷髅马,将缰绳拴在附近破碎的石碑上。   此时,这荒凉的雪地里再度出现了一个骑者,迎面而来。   对方有着鲜红的长裙,妖娆的身躯,以及脸上的血盆大口。随着距离拉进,蒂亚娜越来越快,几乎是飞似得,狂奔到奥克斯身边。   “典狱官说你已经出发去了边境战场!”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但后方出现了骚乱,渡鸦传来汉比德堡被毁灭的消息,所以我匆匆回来了。”奥克斯咧着嘴说。   蒂亚娜紧紧抱住他,仿佛想把自己揉进他的身躯中。“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奥克斯摇了摇头,面容冷峻。他回头看了眼已经变成废墟的汉比德堡,此刻,这座原本繁华无比的魔族城市,已经成了一块巨大的冰雕。   “或许是蛮荒古兽,有太多传奇生物在深渊沉睡,但那只是史书中虚幻的影子。它的存在远比诸神更为恐怖,我们不能让魔族在寒冷中等死。”   【我们将生命献给黑暗,只为深渊长存】莉莉丝大人在月石塔如是说,作为领主,他们都曾在深夜里守护着燃魂灯,日夜默念古龙留下的黑暗祭词。德鲁伊的存在已经颠覆了他们的认知,想要简单的结束已经不可能。毕竟在奥克斯的眼中,这已经不再是一场战争这么简单。   “我遇到了一个奇怪的神,”蒂亚娜挣脱开他的怀抱。   “所有的神都不能按照深渊的规则去理解,我的爱。”   “那可不一定,如果说,那个神手腕上有魔神的标记呢?”   奥克斯扭过头,微微抿起双唇,“那么,这就是那些上位者之间的纠纷了,作为深渊的子民,我们唯有时常保持敬畏。”   小心翼翼踢了踢地上诡异的手臂,蒂亚娜斜睨着他,“只面对我的时候,你说话也这般虚伪的令人牙痒,啧。”   “可你爱的正是我。”奥克斯拢了拢披风,冲她露出一个漂亮的微笑。   被踢打的手臂没有任何反应。成千上万的手都连向不远处那个庞大的生物躯体,没有嘴巴,没有鼻子,没有四肢,只有一个模糊漆黑的轮廓,和无数密密麻麻紧闭的巨眼。   汉比德堡已经被摧毁,除了边境继续增援兵力以外,魔神下令遣散周边所有的魔族。   离德鲁伊身躯不远处的行宫内。   冰白的指尖捻起一片雪花,瞬间融化成了雪水。   “这可是你自己主动回到暗神殿,小知更鸟。”赫尔维西好心提醒。   “我可是先后冒着被埃尔普索控制、又被德鲁伊像个风筝一样放来放去的风险才回来,我还怕看不到你了。”   “我以为你什么都不怕。更何况你想见的人似乎,不是我呐~”   赫尔的话令她心头突突发跳,在他出现的时候,她叫的可是阿撒兹勒的名字。   “好歹我们现在有共同的目标。赫尔。”   赫尔维西嘴角勾起,“你想和我谈判?”   “别用那么正式的词语,这明明叫做合作。德鲁伊醒来,这对谁都不利。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我们现在有了共同的敌人。”   转身,落座,赫尔维西椅子一划,从长桌彼端,忽地贴到唐身边,一只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开口,“所以你说,我们是朋友?”   不等她开口,赫尔维西平静道,“我怎么不记得我们是朋友。这幅身躯,你可是吻过呢。”   脑袋宛如炸开,唐喝茶的手僵住,保持着冰雕一样的姿势,面红耳赤。   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赫尔维西开始一颗一颗解开衬衫上的银质纽扣,动作慢条斯理、不慌不忙。随着他的动作,那对漂亮且形状美好的锁骨隐隐露出。   “你、你要干嘛?”唐捂着眼睛,使劲往后缩。   “帮你回想起来,你说我们是朋友,真叫人伤心呢,啧。”幽幽的声音含在他冰薄猩红的唇间,犹如裹了糖霜的腥毒之蛇,不经意间,就将人撩拨了去,可看他脸上那副漫不经心又陌生的表情,却十分让人摸不着头脑。   她就像是重重被人磕了下脑袋。   难道,他已经知道了!?   这简直是史上最尴尬的局面,不,并不,在赫尔维西面前,她早就尴尬过无数回了。偏偏每一次窘迫的时刻,都被拿捏在了他手里!   “你已经知道——”唐震惊开口。   赫尔将话接了过去,一字一句,缓慢道,“我已经,找到他了。”   每一次看到她,灵魂气息莫名其妙的紊乱,莫名其妙的失去意识,莫名其妙对她十分留意。外加他在放走她时故意留下的追踪印,身上的痕迹,如果他再不发现,这个愚蠢的小知更鸟以为他真的笨到了鸟饲料的地步了吗?   唐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   “根据龙族的传承,他的封号是兰。虽然听起来难以置信,但我早该想到,你费尽力气来到深渊,寻找一条黑龙,就不会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呐。小知更鸟。”赫尔维西直直凝视着她,白皙阴郁的五官被笼罩在诡谲的黑暗中,独一双银眸如星辰般深邃耀眼,“你厌恶我?畏惧我?”   厌恶?畏惧?如果她不曾通过光阴之镜来到这个世界,仅凭借着过去那些零散的记忆碎片,她的确非常恐惧曾被传言吞噬了女神的黑暗巨龙的存在。   可这份恐惧和厌恶,随着她渐渐和他的相处,被冲淡了,尤其是当神界的真相揭露在她眼前,当她看见艾尔莎的父亲莫萨斯克在王座上陨落的那一幕,很多东西,改变了。她意识到,真相可能并不是像她曾经所想的那样。   更何况,这家伙很有可能是阿撒兹勒的上一世,正如艾尔莎是她的上一世一样,与其说是厌恶畏惧,倒不如说是,不习惯。   唐摇了摇头,作为一个很早就选择和恶魔同行的小公主,她很诚实的选择吐露心声,“在不了解你的时候,有过恐惧,但现在并非如此。”   赫尔伸出手,想勾起她的银发,可偏偏当他靠近,胸腔里弥漫的尖锐刺痛感,愈发强烈了。浑身血液逆流似得不适。   阿撒兹勒那个家伙嫉妒心还真是强,又故意处处留下她的气息和痕迹,好似就是想要强行秀出来让他知道、给他看一样!   “你是阿撒兹勒的情人?宠奴?”他非常不快地问。   “这怎么可能?”作孽啊,唐心头一阵火大,“我们可是恋人,才不是宠奴那种关系。”   哼唧唧,情人和宠奴是什么鬼!   “呐,还真令人痛恨,明明在你手腕上留下魔神印的人是我。”忍着疼痛,抓住一缕银灰色长发,引向自己,赫尔轻声道,“身为神界的小公主,你为何会爱上一条黑龙?”   唐不答反问,“为什么乌鸦像写字台?”   赫尔维西面无表情,“乌鸦怎么会像写字台,这根本就是不可理喻的事。”   唐笑眯眯弯了眼睛,澄澈的蓝色眸子一片璀璨,唇边荡漾起无限温柔又可爱的笑容,像一颗在宇宙浩瀚的银河里散发着迷人光芒的星辰,“对啊,难道不正是如此?爱上谁,本就是一件不可理喻的事情。”   赫尔维西怔忪地望着她,银色的瞳仁似乎要一直将视线射进她的心底,搜寻出她灵魂深处的秘密来。   “德鲁伊就在不远处,魔神大人兴致不错,不来探寻如何解决这场危机,反而对我的私事更加感兴趣。”看到赫尔这幅模样,唐忍不住开口。   微敛着眼眸,赫尔自嘲一笑,“是啊,谁让你有趣极了。”他的声音冰漠沉寂,“和德鲁伊相比,我更想知道的,可是我面前的存在。”   说着,不等她思索,赫尔维西用手一推,把唐直接推到了桌子上,立刻掀起她的裙子,动作流畅极了。   “你?!”尖叫响起。   冰凉的手贴到了她的大腿上,冰的她浑身一震。   唐正欲发火。   却听他声音凉凉的传来,“看起来恢复的不错,若再遇到危险,不要再做出那种愚蠢的举动。”   细白修长的指尖在她白嫩的皮肤上划过,如一丝微风吹过湖面,荡起一层层扩散的涟漪。异样的触感,如此突兀,她的神经高度紧张,小心翼翼感受他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生怕他做出不可理喻的事情来。   “我发誓,我热爱生命热爱极了,魔神大人,劳烦您老能不能将手拿出来?”   尖锐的指甲几乎掐进了她的肉里。   赫尔维西的笑容优雅诡异,“若以后再敢如此,不巧,我可是爱极了新鲜的少女肉,想必,你的肉一定美味极了,放心,我会一口一口,不剩的咽下喉咙,慢慢咀嚼。”   果然不愧是恶魔,头一秒还能说着令人脸红的关心话语,下一刻就想生吞活剥了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鸟饲料:这特么是什么破比喻!   奥克斯:深渊都快毁灭了,这两个家伙竟然还在调情??喵喵喵?   蒂亚娜:是谁对我说——谁让你爱我这句话的?   乌鸦像写字台:这个梗来自爱丽丝漫游仙境。   阿撒兹勒:其实,那些痕迹是我故意留下的,一开始也没打算遮掩,毕竟都是我。   赫尔维西:吃自己下辈子的醋算不算吃醋   醋:喵喵喵?你们特么是魔法大陆吧,你们还有醋?我很无辜啊!   果醋:有的,有的,有果醋!   醋:滚,我不认识果醋,我是饺子醋! 第163章 赫尔维西魔神   德鲁伊的出现就像是一颗不定时炸弹,随时会爆发。七大领主都收到了魔神的命令——撤回军队。   数千年了,魔神很少亲自指挥战争,这一次,他却破天荒让泽诺亚挨个转达了旨意,领主们立刻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深渊的退兵,反倒是给了太阳神克洛罗斯很大的鼓舞。   克洛罗斯敲击着盾牌,刚刚和魔族爆发了一场小型冲突,大获全胜的神廷军队正欲对魔族穷追猛打,却被他叫停。   太不同寻常了。自从他亲眼看到德鲁伊,他原本以为事情会变得更加棘手,可德鲁伊在摧毁了汉比德堡之后,却消失了。   正因为汉比德堡的毁灭,边境魔族士兵力量大大削弱,这一段时间,它们更是在不停的撤军。   埃尔普索撕碎了信笺,给返回的克洛罗斯一个微笑,白袍浮动,不轻不重道,“这是上天在帮助我们,克洛罗斯,你说德鲁伊出现了,可它只出现了一瞬,就这么一瞬间,帮我们摧毁了边界线上深渊最大的城市!既然他们撤军,我们不能放过这样好的机会。”   “您的意思是让我们往前进军?”   风扬起他墨绿的长发,漂亮白皙的面容充满了自信,笑容温柔。他的目光定定看着远方,一扬手,“我们必须前进!”   正值神界军队推进战线的时刻,唐却在忧愁着怎么甩掉身后的小跟班泽诺亚。   “说真的,你不用监督我了,我会走的。”   “主人说,一定要亲自让我看着大人离开深渊。”泽诺亚面无表情道。   唐立刻举起手,“我发誓,我发誓肯定会走,你看,前面就是神界的军队了。”   泽诺亚单手握拳,放在唇边咳嗽了一声,“请您继续前行。”   “这个,这个嘛,”唐搓着手,“你都跟着我到神界的营区了,你会被发现了,不如,就送到这里?”   “抱歉,大人,我必须履行我的职责。”   唐气的牙痒痒,眼睛忽地捕捉到一抹金色——战胜阿特柔斯。   “快看!那可是阿特柔斯!你要是被发现,恐怕就无法活着回去了。”   泽诺亚似乎思考了数秒,来到一个偏僻的位置,划开特殊的传送阵,“这是大人交代我为您绘制的神界传送阵,请您站到阵法中央,赫魔神大人特地叮嘱,我必须亲自看着您离开。”   她现在杀恶魔的心都有了。   “好好好,我肯定走,肯定走!不就是站进去,”要是一旦被传送出去,想要再传送进深渊,恐怕就相当麻烦。她怎么可能会走?   唐悄咪咪使了个混乱魔法,做了点手脚,一脸纯真可爱,“可以了,我已经按照要求做了!”   正在他施法的当头,唐猛地朝后一跃,掌心爆发出银色的光辉,立刻吸引来周围高级神官。   阵法被强行中断,此刻,想要重新布置传送阵,还需要花费一定时间,可他们已经暴露在神官的视线中。   “大人,”泽诺亚黑着脸道,“魔神大人也是为了您的安危。”   “我会离开的,你如此监督我,是对我的不信任,你回去转告他,他这么做,太让我伤心了。”唐笑眯眯说,“就说让他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神官越来越近,泽诺亚不得不施展隐形术,回头看了唐一眼,满脸怨气的离开。   “请问这里发生了什么?”泽诺亚前脚刚走,后面就有神官已经追了过来。   唐闪电般把之前冒充的兰圣灵徽章挂在胸前,人畜无害地摆摆手,“刚刚这里有魔界的奸细出没,被我发现。所有人都要加紧巡逻,仔细搜查附近的魔物!”   几个神官有点摸不着头脑,可看到她胸前挂着的高级徽章,立刻点头领命。   她大摇大摆走到军营中,改变了面貌,这些普通的神族士兵并认不出来她,埃尔普索那家伙也不可能亲自到最前线战场。   只是出乎她的意料,没想到埃尔普索竟然请来了阿特柔斯。   更令她出乎意料的是,阿特柔斯竟然是个女神!虽然这个女神足足两米高,浑身肌肉健硕,连胸都是硬邦邦的,浑身皮肤黝黑。打扮的像一只孔雀那么骚包的法西尔德,反而更像是小女人。   原来阿特柔斯好这口啊,想不到,真想不到。   埃尔普索的进攻计划很疯狂,整整一周,军队都在急速前进,枕戈待旦,晚上几乎不做修整。幸好这些士兵都有着特殊的血统,可以承受如此强大的疲惫度。   在军队即将到打汉比德堡,德鲁伊原来存在的地方,已经空无一物,只剩下大地上狰狞的裂痕。   唐拢了拢衣服,却在这时,天忽然暗了下来,仿佛被一只巨大的手掌所遮盖。   这是怎么回事?正在惊讶间,一股惊人的能量,如浪潮一样,从不远处汹涌过来。就在这一瞬间,唐发现自己竟然不能动了。就在不久前,她也曾有过这种感觉,这是相当强大的威慑,并且还有几分熟悉!   当她知道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时间已晚。   空间的温度下降了几层,近乎恐怖的冰霜如瘟疫一样扩散开来,凡是被冰霜覆盖的地方,都迅速冻结、成为牢不可摧的冰雕,无论是动物、岩石、村庄还是城市,这个世界正在缓慢的褪色!   超乎寻常的震慑已经使得周围的神族失去了抵抗能力。显然,为了抵御德鲁伊,神界在边境驻扎的军队想尽了办法,甚至出动了战神阿特柔斯。   阿特柔斯的巨斧在德鲁伊面前就像是小孩子的玩具木刀一样。   眼前的惨况已经吓到了所有人,就连埃尔普索也不例外。他怔怔望着不远处缓慢逼近的庞大身影,第一次,意识到了自己的弱小和无力。   这是德鲁伊,传说中万物的源头、诸神的创造者——德鲁伊。   埃尔普索的灵魂在咆哮,他不甘,非常不甘——难道进攻深渊的计划就要被这个忽然闯出来的家伙毁灭吗?为什么?为什么德鲁伊会在深渊醒来?   轰隆一声。   世界都仿佛破碎。   光线在一瞬间消失,天忽然暗了下来,天空中央出现了一个旋涡。   唐一瞬间被弹飞,同时,恍惚之中,从旋涡里飞出一道金色,猛地撞向她。   唐不知道自己已经身处何方,脑袋嗡嗡直响,甚至无法判断自己的感官了,意识虚无地飘荡着。这个状态并没有持续很久,很快,她的视线重新聚焦,看到了一片灿烂的白色。   这种白,和雪地的白不同,是散发着温暖细腻光芒的白色。   在白色的世界里,浮现出一道高大男人的影子,银灰色的长发,熟悉的五官。   如果没有认错,这应该是她的父亲,莫斯萨克。   此刻,莫斯萨克的身躯是半透明的,像是雾气一样。   “父亲?”唐声音颤抖着问道,“可是您明明已经……已经……”   莫斯萨克幽幽叹息了一声,“抱歉,艾尔莎,我本应该早些告诉你我们一族的使命,我是莫斯萨克生前留下的一丝魂魄,只有在你最危险的时候,才会现身。”   “我现在在哪?”唐立刻爬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身躯,很好,手和脚都在,非常完整。   “灵魂世界。艾尔莎,我只能在你昏迷的时候留你这么短暂一瞬,”莫斯萨克的眼神充满悲伤,“艾尔莎,我和你的母亲一直很爱你,所以不愿意让你知晓一些事情,可没想到,埃尔普索他……让我来不及告诉你,艾尔莎,你已经见到德鲁伊了吗?”   唐点了点头。   “不要害怕它,孩子,那是我们共同的母亲,原始神灵都由德鲁伊创造,我们身上流着它的血脉,它是我们的源头,待我们死后,也会回归到它的身躯中。”   “但它醒来了,世界变成了冰雪。”唐皱眉想。   “有逆子做出了弑神的行为,妄自打破了规则,所以触怒了德鲁,艾尔莎。神界和深渊本是同一个源头,皆来自德鲁伊,但为了更好统治这个世界,平衡权利,所以,分出了光和暗。”莫斯萨克本不想将这些告诉自己珍爱的小女儿,这是只有主神才知晓的秘密,“德鲁伊每隔四万年苏醒一次,每四万年重新创造世界,当它沉睡,世界将再次运转。而它的沉睡之地,将承载着它所有负面的梦魇和痛苦,形成深渊。”   唐简直被莫斯萨克说出来的真相骇的心脏骤停,如果莫斯萨克说的是真的,那么深渊就好比黑暗潮湿的土壤,而世界就是深渊上方生机勃勃、被阳光普照的花园,它们并不是隔绝的空间,它们始终紧密关联在一起。 第164章 赫尔维西魔神   如果德鲁伊的负面情绪和痛苦没有地方安放,它将难以入睡,世界也将不存在。   “可它已经发怒了,父亲,冰雪正在蔓延,一个个城市跟着支离破碎,帝国正在倒塌,不仅仅是深渊,人界也会遭受影响。”   “我本不想你这么做,孩子,”莫斯萨克深吸了一口气,停顿了一会,缓缓说道,“我们生命神一脉,是德鲁伊心脏所化。如果它醒来,还有一个令它陷入长眠的方法。”   唐眨眨眼,感觉一口气堵在了嗓子里,像是石头一样压在喉咙里,憋得难受,“你是说——”   她早该想到,当她舍弃那条腿,德鲁伊忽然停下来的时候,她就应该想到,艾尔莎正是解决这一危难的核心。   “回归到它的怀抱中,和它融为一体。”   她顿了顿,艰难道,“只有这个方法吗?”   莫斯萨克很想抚摸她的脸颊,但他的手臂直接穿了过去,触碰不到。   “黑暗和光明同归同源,我们都将在同一片光辉灿烂之地相聚,孩子,那是生命的源头,是一切的终点,是结局,也是开始。”   莫斯萨克说完这句话之后,震荡感消失了。   她有些开始沮丧起来,难道这就是神界和深渊的真相这么说,岂不是所有人类都被欺骗了!那些所谓的信仰、宗教,统统都要推翻重来,它们的历史统统都对真相进行了篡改。   想象着德鲁伊苏醒的那一瞬间,唐一阵后怕。德鲁伊是绝对的存在,而他们,就像是泥巴小人一样,被这个巨大的神灵所控制着。在德鲁伊面前,即使是神,也都被牢牢拴在手里,只要它醒来一切就回来,活像个搭完积木不满意推倒重来的顽皮孩子。   可它毕竟四万年才苏醒一次,一个人在黑暗里漫长的沉睡,想一想,也是一件相当恐怖而孤寂的事情。   正在思索间,她只觉得有人抱住了自己,就在此时,寒风吹来,天地在地震荡,唐的耳边嗡嗡作响,根本无法集中思维。来自德鲁伊的愤怒是相当恐怖的。作为神,她本应不怕冷,可就是现在,她竟然感到了一股彻骨的寒意,从不远处,带着十足的倾略性,蔓延而来!   就在这股寒意即将缠出她时,她已经被人抱住冲出了好几十里。这样的速度,令唐叹为观止!   唐浑身紧绷,待脑袋没有那么晕之后,才睁开眼。   迎面对上赫尔维西冷漠的脸庞,此刻,他的脚下正升起一个强大的传送魔法。   “这是我第二次在战场救下你。”赫尔语气不善道,“第一次让你回到埃尔普索身边,你却出现在德鲁伊手臂中。第二次,让你离开,你出现在爆炸的中心。看来我真需要把你关进笼子里才好。”   身旁,泽诺亚诡魅般的浮现,用哀怨的眼神瞥了唐一眼,脸上写满了控诉,十分委屈。   “你想亲自把我传送回神廷吧?”   赫尔微微一笑,传送阵的光芒越来越刺目,“事不过三。我改变主意了。既然你如此想留在深渊,不如,就在鸟笼里认真反思一下。”   德鲁伊正朝边境疯狂冲撞。   光芒闪过,唐睁开眼发现自己果然被扔进了鸟笼子里。   只不过,这一次,鸟笼的门是打开的。她花了好久的功夫才缓慢消化父辈嘴中教授的事实。   “在德鲁伊苏醒之际,这意味着世界秩序的重新建立,小知更鸟,此刻,你更应该待在埃尔普索的身边,即使他难以解决,也会有七神出来援助他应对这场危机。”深渊已经是个泥潭,此刻,继续留在这里,的确并不算一个明智的决定。   “但我已不信任他。”   “比起一位神,你却选择相信深渊?”   唐抬起头,“我相信的是真相。”德鲁伊可没有吓倒她,她已经知道艾尔莎的命运是毁灭,既然已经有了最黑暗的结局,那么,在这个结局到来之前,一切都是可以接受的。当年,哪怕她从原来的世界里穿越到了奥法大陆,她都不曾崩溃,而是顺其自然接受。   “你太任性了,小知更鸟,你必须回到神界,七神会保护你,我不希望看到你消失。”赫尔罕见地露出了真诚的表情。   对一个恶魔、尤其是魔神级别的恶魔来说,做好事,也并不算那么容易。可他还是忍不住想给她这个忠告,虽然他更想让她留在自己身边。虽然他说要把她关在笼子里,不过也只是装装样子罢了,好让这个调皮任性的小知更鸟知道,他是认真且严肃的。   即使德鲁伊狂化、冰冻了整个世界,作为和人间分割开来的神界,依然能得到先代神灵的庇护。   “艾尔莎最终没有回去,她选择了冰雪。”脑海中闪过什么,唐喃喃道。   当初和阿撒兹勒找到火神,在她见过的短暂记忆里,她看到了冰雪王座中被冻成冰雕的女神艾尔莎。   她也看到过艾尔莎拖着血迹斑斑的双脚独自行走在这片荒芜的白色世界中。   死亡并不可怕,就连魔神也并不可怕。唐心想,如果她见到的历史,是魔神残忍恐怖、虐杀诸神的历史,那她也能坦然接受。她已经明白埃尔普索恶毒又伪善,真实的历史往往被后人篡改、美化、增添虚假的情节。   可唐对真相近乎于偏执的追求,却让赫尔有些讶异。神魔从来都不是泾渭分明的,黑暗孕育出光明,光明却反过来和黑暗为敌。无论是诸神,亦或是恶魔,归根结底,都是一群冷血的上位者,充满了欺骗、诡计、阴谋,就连他,也不例外啊。   一切信赖的背后,都有企图。   一片片雪花被风吹进了房间内,轻轻落在天鹅绒地毯和精致的壁灯上,拂过兽骨雕像的獠牙,最后吹到唐面前。   赫尔维西立刻去关上窗户,他修长的身躯笼罩在阴影中。   唐看着他的背影,心思有些恍惚。   同样漆黑的长发,如暗夜里轻盈的羽毛,尾梢划出弯月般的弧度。一模一样的背影,不,准确的说,这原本就应该是同一个人。   赫尔维西关上窗,风吹起耳边的长发,露出除了眼眸颜色不同以外、几乎别无二致的脸颊。他的目光落向远方高大几乎占满了整个天地的德鲁伊,显得十分沉静。   按照历史,艾尔莎没能从此次战争中活下来。   唐早就知道了生命女神的命运。同样一起陨落的,还有黑龙。   在原来的历史里,他们此刻,都即将奔赴到一条黑暗的道路上,没有任何希望,无法改变结局。   后背一僵。   唐搂住了他。   “你?”赫尔只说出了这一个字,便被如小幼兽一样冲过来的唐抱紧了,钻到他面前,垫着脚攀着他肩膀,笨拙的吻着他的侧脸。她浑身都散发着洋甘菊、风信子和醋栗的味道。这是她主动钻进他的怀抱里,她柔软的胸贴在他的衬衫上。赫尔维西呆愣了数秒,立即偏转过脑袋,一只手抓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托住她的后腰,将她往上抱了几分。   唐的心脏砰砰直跳,这个吻耗费了她巨大的勇气。   主动吻他,对她来说,比直接提着剑劈向德鲁伊还要艰难。可现在,她一点也不想后退,更不想躲开,不由自主地张开嘴,虽然她一开始只打算亲亲他的脸蛋就溜走,可这家伙是个不会漏掉便宜的恶魔。赫尔维西的脸颊白皙光滑,至少不像其他魔族那样留着胡子。   长长又发腻的一吻。   唐满脸通红,只觉得浑身都快被窗户缝里吹进来的风吹成小冰人了,赫尔才放过她。   “你想吻的是谁?”赫尔舔了舔唇角,靠着窗台看向她问道。   她立快速后退了一步,“我吻的是我喜欢的人。”   赫尔怔住,低垂着眼眸微笑道,“我认识的小知更鸟,一直都是个害羞的人,从不会主动。”   “那可不一定,早在我知道你是那条黑龙的时候,我就该主动拥抱你,亲吻你,或许应该更早,在我第一次离开神界,遇到乔装的你,我就该吻你,每天都吻。”唐一边说着,眼眶一边红了。   赫尔递上去手帕,捂住她的双眼,把她带入怀中,“哭会影响一位可爱女士的美丽,小知更鸟,我可没对你做什么。”   “你这个笨蛋、差劲、狡猾、邪恶的黑龙!”   赫尔抚摸着她的脑袋,叹息道,“那该如何是好,我本就是恶魔呐。”   他越是茫然,她的内心越是被割似得痛。   “你真的,很希望我回到神界?”   “我希望你安然无恙。”赫尔漫不经心说道,“毕竟,我救了你两次,按照交易原则,如果你死掉了,我会是亏损的那一方,非常不公平。”   “交易,交易!”唐推开手帕,笑了出来,“没错,我们还有交易!既然你这么想让我离开,不如我们来订一个交易吧。”   赫尔一愣,“你想订什么交易?”   “我会顺从你的心愿【离开】,但你也得发誓,”唐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口腔里弥漫着铁锈的味道,跑远了几步,对他大喊道,“你也必须,努力的活下来啊,赫尔!只有交易才能约束我的行为,你知道的。想让我真的【离开】,快答应和我签订恶魔协议!”   赫尔扬起一抹无奈的淡笑,“这种交易毫无意义,没有人能杀得了黑暗巨龙。而你,本就该不那么任性!”   “你难道要拒绝交易?”   赫尔耸了耸肩膀,“好吧,如果你非得这么做,”他掏出金色的羊皮纸,用黑暗魔法在上面一字一句的写出条款。   待交易契约正式形成,唐开心的抱着自己的契约。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开心的接受这种交易,甚至带着迫不及待,她看着上面的条款,反复看了又看,“我们已经有契约交易了!我会离开。并且——”她抬起头,目光深深看着他,“我会在,未来等你!你发誓,一定要来找我!”   她像一阵风似得来,又像一阵风似得逃走。   未来等她?赫尔脸上浮现出一丝茫然,手中握紧契约纸。这个未来,指的是德鲁伊战争之后吗?那也不需要很久,为什么她的表情那么决然。   唐一边在风中狂奔,泪水一边疯狂从眼眶流出来。   她刚刚一直在忍耐,害怕自己失声痛哭,害怕泄露时空的秘密。阿撒兹勒做的很好,将赫尔蒙在了鼓中。他们不能告诉任何人自己的身份,历史是权威而无法改变的,任何一个变化都会对后世造成灾难性的毁灭。   艾尔莎最终是以献祭的方式死去,只有她能安抚德鲁伊的灵魂。唐知道,虽然她热爱极了生命,厌恶极了这种圣母一样拯救世界的做法,可无论如何,自己也将踏上这条路,并且一去不复回。   “是为了遇见阿撒兹勒,是为了遇见以后的赫尔,是为了来到这个世界。”唐一遍遍反复看着手中的协议书,安慰着自己,可巨大的哀伤仍然如跗骨之蛆,啃噬着她的内心。   她的脑海里,此刻回荡着当初在酒馆听到的那首吟游歌曲《光与影的吻》   【暗与光的交织,用指尖轻触我肩上的纱   并肩躺在沉默的大地上,看星辰在远处闪烁   你吻我,甜蜜又苦涩,这世纪最后的时刻   冰冷的心被囚禁在禁忌深处,不可触摸   我梦见你黑色的秀发、陌生的眼满含泪滴   醋栗和丁香混合着回忆的气息,每当光芒降临   你离我远去,如雾,如烟,化为陌生的梦境   我愿追随你,到黑暗深处,生死相依】 第165章 回忆终章【一】   冰雪覆盖的山脊陡峭凌冽,枯瘦的怪石如野兽的利爪。斜坡和平野都已被雪覆盖。   “那就是德鲁伊。”雪花星星点点落在克洛罗斯金色的战袍上,在盾牌上融化。   德鲁伊数不清的手臂在摇晃,神界的坐骑鹰狮兽见此景象后瑟瑟发抖,呲牙露齿,不敢前进。   埃尔普索手握缰绳,将独角兽停住。他试图辨认出德鲁伊的具体外观。可他被克洛罗斯的话语打断,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德鲁伊这个体型超大的绝对存在,远远拥有比他们更强大的力量。   在传说中,德鲁伊不生也不死,它的躯体支撑着整片陆地。它们虽然从地表的裂缝间爬出来,可谁也不知道它们究竟源头在哪里?眼前的巨大生物和神话描述不太符合,神话里的德鲁伊是个美男子。传说一向如此,喜欢美化人物。   埃尔普索很难判断德鲁伊的切确大小,它笼罩了大半个天地。如果德鲁伊是朝深渊内部行走,或许他还能松一口气。可德鲁伊的前进方向是边境——这意味着,它迟早会离开深渊,让冰雪蔓延整个世界。   此时此刻,德鲁伊正朝它们走来,无坚不摧,无法阻挡。   风在呼啸,德鲁伊张开嘴巴,数千只眼球眨动,在地上留下长长的足印,一根巨手在埃尔普索头上掠过,他感受到了冷。   “魔法能克制他吗?”埃尔普索问。   “都被它吸收了,一切魔法,火元素、风元素……对它无效。”克洛罗斯艰难开口。   “总有方法能制服它,兵器呢?”   “战神阿特柔斯正在最前方战斗,”克洛罗斯说道,“德鲁伊的消息已经传到了七神那里,它们会帮助战斗。”   埃尔普索冷笑道,“现在,这帮老头子总算是愿意帮忙了。”这句话他说的很小声,克洛罗斯难以听清,当克洛罗斯露出询问的眼神时,埃尔普索又换回温和的模样,道,“七神是我们的后盾,鼓舞我们前进,克洛罗斯。这是我们胜利的旌旗。”   ——可七神又能做什么呢?   克洛罗斯暗暗地想,如果阿特柔斯都败下阵来,七神又能做什么呢?   但他们不能灰心丧气。   若情非得已,他将不得不借用主神的力量,埃尔普索暗自思索,德鲁伊的出现太过猝不及防,这令他心情相当阴郁。如果让德鲁伊去到人界,冰雪蔓延整个世界,生灵涂炭,那他将毫无荣誉,甚至赔上自己的性命,一败涂地。他决不能让德鲁伊突破边境、侵略人界和帝国。数千年来,为保护人类子民不受深渊魔族的威胁,神界一直在奋勇抗争,如今德鲁伊是远比恶魔更加恐怖的存在。   不管是否是出于野心,他终究首先是个神,血管里流淌着高贵的血液。更何况,七神都在等着看他出笑话,为了爬到这个位置,他耗费了太多心血,此刻,最关键的战争中,他不能输,也不可以输。   军队前行的相当缓慢,因为伤员太多。而这漫天冰雪进一步放慢了进程,前方还有阿特柔斯和教廷的执政官们,还有一千名神裔军团,全副武装,除了这些神裔之后,还有数位高级圣灵,法西尔德已经将最新消息带去了神廷。   阿特柔斯从未战败,她是战争之神,一把神锤几乎都能劈开一个帝国。但埃尔普索很清楚,如果连阿特柔斯都在德鲁伊那里讨不到好处,他们将彻底陷入被动局面。   前方的小队已经竭尽全力,可状况仍然让人绝望——他们太脆弱,即使在蜿蜒数里的神族大军中,不乏强大之辈。   克洛罗斯亲自带着兵马和阿特柔斯一起战斗,雪下的很大,士兵们的盔甲都冻成了硬块。   德鲁伊持续前进,神族的军营不得不连连后退。   它为什么会醒来?埃尔普索愤怒地捏碎了手中的法杖。   “它开始唱歌了。”前方的精英军团传来消息。   这几日的战斗,七大领主也参加了进来。七领主的加入,使得战场情况更加复杂,疲惫的神族士兵不得不一面应对着恶魔,一面应对着这尊庞然大物。   “那是什么语言?能快速辨认吗?”克洛罗斯立刻询问身边的高级神仆。   神仆听了一小会,翻译着这段歌声的大陆通用语。很快,无数道歌声响起,每一只手臂都在歌唱,这庞大的身躯就像一个巨大移动的发声器。德鲁伊一边疯狂前进,一边唱:   “我在群山之中行走   群山不知我的孤独   我在大海之中航行   大海不知我的忧愁   最后的主人,从黑暗中走来,我们曾统治这世界   我的子民偷走了我的财富、我的山河   沉睡的梦魇,夜晚无一丝光亮   悲伤的历史令我寝食难安   重新创造这个世界吧   我终将离去,这歌声为新世界而鸣。”   克洛罗斯脸色惨白,“这就是它的歌声?”   神官垂首,忽地激动的说,“是的,大人,小心——”   洛克萨斯听到了突如其来的声响,一个形状古怪的利爪抓进了他的脖子,刺痛感来的猛烈而突然,他没时间发动神辉保护,甚至没时间抽出武器反抗。神官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主人从独角兽上坠落,那只手撕扯着洛克萨斯,世界在混乱中颠倒,浓郁的血腥味传来,他听到了周围人的尖叫。   当他意识过来的时候,身上已经满是鲜血,被抓在一只手臂中,这只手每一根手指头都布满了尖刺,生生刮着他身上的皮肉。   他试图挣扎,可魔法却一点效果都没有,克洛罗斯咆哮,“该死!快去告诉埃尔普索!德鲁伊的攻击更加狂化了,让他们小心!”   神官呆立着,被吓得一动也不敢动,眼睁睁看着克洛罗斯被带走。   他还会活着吗?神官不敢往下想,疯狂驾着独角兽朝后方逃去。在他逃离战场的时刻,一条巨大的沟壑从地面出现,在德鲁伊的躯体之下,大地支离破碎,巨大的裂缝在地面蔓延,破裂成一个个黑色的深渊洞口。   如果此刻有人飞翔在空中,会发现,地面的裂缝拼成了奇怪的图案——那正是五芒星的形状。这些巨大的横沟和裂缝让高山崩塌,教城市化为灰烬。   整个深渊都在坍塌!   泽诺亚面无血色,“大人,德鲁伊已经要离开边境,七领主传来消息,西北部和南部深渊已经湮灭。”   赫尔维西赶到边境口,魔族部队正在疯狂的砍杀,无论是神族,还是德鲁伊,都成为了交战的对象。敌人的营帐陷入了火海,人类士兵四处狂奔,想要逃离,却又在瞬间被德鲁伊冻成了冰雕。   许多军队集中在德鲁伊的正前方,他定睛一看,准确捕捉到了战神阿特柔斯的巨锤;埃尔普索此刻距离德鲁伊还有一定的距离,但身边的护卫十分强大。赫尔维西扬起手,浓郁的蜃毒之雾从他掌心蔓延,在空中形成遗址飞舞着的黑龙的旗帜。   深渊的领主军看到了魔神的旗帜,立刻备受鼓舞。高级恶魔们拔出长剑,战场顿时充满了星辰一样耀眼的剑光。   两边的部队都以雷霆万钧的气势朝德鲁伊攻击而去,显然,神界军队为了避免和魔族过多交战,在前行时尽量绕路。他们如无人阻挡的雷电,充满了自信,端着长枪,将那些德鲁伊的肢体切断,但在下一秒,却又被无情的杀害。   天色愈发黯淡,微弱的光线再度被遮蔽,黑暗笼罩大地。   独角兽们惊慌失措,神廷术士们被从奇美拉的背上扔了下来。   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赫尔维西听到了德鲁伊歌唱的声音七领主的增员从背部赶了过来,高级恶魔们舒展双翼,成群俯冲,而神界的军队则和骑兵一起向最前方的战场集结。   赫尔维西散发出惊人杀气,他们眼前还有一场十分艰苦的战斗,走投无路,但深渊从来不曾投降。   冰冻的大地已经被染上了鲜血,雪水泛红,冰原也显得赤红一片。   遍地都是被霜雪冻住的尸体,那些普通的魔族和人类士兵,甚至来不及逃走,在一刹那间就已经变成了冰柱,永远的停留在这一刻了。   近了,近了!   它越来越靠近边境位置。   决不能让德鲁伊离开深渊,一旦它离开,深渊的大地将彻底破碎。即使非常不想承认,赫尔维西也必须面对这一事实——此刻,他们和埃尔普索的目标,有了一致。纵然如此,他更想亲手撕开这些神族的身躯,饱尝他们温热的血肉。   赫尔维西冷静思考着当前的处境,他下令吹响号角,将所有部队集中在黑龙旗下,在边境筑起了一道人墙。即使奋战到最后一兵一卒,也决不能让深渊坍塌!   一束光芒忽忽地亮起,散发着细腻、温暖的光芒。这道光芒出现在德鲁伊面前,宛如一道闪电,劈开了重重黑暗,划破云霓,光辉耀目。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有着银灰色长发的少女。 第166章 回忆终章【二】   艾尔莎在消逝之前为精灵族铺好了路,遵从着历史,唐答应赫尔离开深渊,正是为了给精灵族一个安置。   即使尽力加快速度,开辟出空间为精灵族留好后路,也花费了她近乎半个月的时间。   当她从精灵族回来以后,看到的便是这幅场景——彻彻底底的白色,万物衰亡。   嘈杂的声音响在耳边,可她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脑子里嗡嗡作响,剧烈的耳鸣阻隔了一切歪在的杂音,包括那些人的呐喊和尖叫。   她已经无法分辨,究竟哪个是虚幻,哪个又是真实。世界如此错乱荒诞的堆叠在一起,冰雪扑在她身上,嘴唇冻得发白。   眼睫毛被白霜覆盖,睁开眼睛都有些困难。   德鲁伊,必须阻止它!   裂痕一遍遍冲撞向深渊和人界的空间壁上,空间壁隐隐约约有即将破碎的趋势。   唐漂浮到德鲁伊面前,哀声道,“请停止您的愤怒,停下来吧!”   “我寝食难安,孤独而愤怒。”   “停下来吧,母亲大人,如果能平息您的怒火,我愿意永远在黑暗中伴随着您!”   德鲁伊脚步放缓了些许,数千只眼睛看向她,“孩子?你要回到我的身边?”   无数手臂在她身边环绕,唐屏住呼吸,小心翼翼飞到德鲁伊正中央的巨眼前。   这颗巨眼,已经变成了血红色,恐怖怪异。   “是的,母亲,让我永远陪伴着您。”她回避着德鲁伊专注的仿佛能将她盯出一个洞一样的视线,下定了决心,颤抖着声音,一字一句道。   一只手温柔的抚摸着她的长发,轰隆一声巨响,德鲁伊竟真的停止了移动,漫天风雪中,那只巨眼牢牢盯着她,“我爱你,我爱所有的孩子,来我的怀抱吧”   “来我的怀抱吧。”   “回来吧,孩子。”   “这是我们的安歇之地。”   “陷入永远的沉睡吧,孩子。”   一道道不同的声音,或男或女,或尖锐,或沙哑,互相纠缠在一起,层层叠叠传到她耳朵旁边。   唐闭上眼,仍那些手臂缠绕着自己,将自己一寸寸往下拉。   她浑身都在颤抖,可她知道,现在,决不能退缩。   大地被分裂成了两个部分,神界和魔界的军队,恰好被彼此隔绝在两地,中间,是宽达数百米的深坑,一眼望不到头,无限深邃,仿佛连着整个世界的地底。   此刻,所有人才看清德鲁伊的真正模样。   那行走在地面上的德鲁伊,不过是这个庞大身躯的一小部分。尽管只是这一小部分,几乎都充塞了天地。   更为庞大的身躯,如蜘蛛网一样密密麻麻的盘旋在地表之下,无数只苍白的手互相扭曲在一起,如巨蛇的巢穴。   唐的掌心全是汗水。难道这就是她的归宿吗?上一世的艾尔莎,就是这样死在了地底?   她不敢想象地底的恐怖和黑暗,更不敢设想那一份绝望。   正当她即将伴随着德鲁伊滑入地底的那一刻,一只手,忽地抓住了她的胳膊。   唐惊讶的仰起头,睁开眼,撞上了一双熟悉的眼。   “你怎么在这里?”   赫尔目光冷冽,紧紧抓着她的胳膊,仿佛要把她捏碎一般,“该问这句话的人应当是我!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只有我才能阻止它,”唐深吸了一口气,“我是生命女神,这是我的宿命。德鲁伊会毁了一切,我是他留在大地唯一的孩子。”   赫尔一边艰难的躲避着那些狂乱抓来的手臂,一边痛苦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愚蠢的女人!这个世界不需要你献祭!把手给我!”   他的脸来回变化,银色和墨绿的双眸以此闪现——这是赫尔和阿撒正在争夺这幅身躯的主宰权。   可无论是那一个人,此刻,都死死抓住唐的手,哪怕她的身子正在不停的下滑。那些疯狂魔化的手臂已经抱紧了她的脚,拼命向下拉扯。   “放开我,让我来结束这一切吧!”唐叹息道,“我从未后悔。”   这张漂亮诡魅的恶魔面孔连续变化,双眼定格成幽幽的绿色。   狂风吹乱了黑发,烈烈张扬如蛇,阿撒兹勒的瞳中噙着一股浓郁到极致的悲伤,像是绝望寒冷的湖水,教灵魂都窒息溺死在其中。   “抱歉,我没办法这么做。”冰凉压抑的声音从风中传来。   和唐一起回到历史之中,在赫尔的身躯里,他渐渐恢复了全部的记忆。纵使他已经知道结局,可当亲眼看着她陨落,一股锥刺般的痛苦,令他险些失控。   “阿撒兹勒?”唐惊愕,拼命挣脱着他的手,“让我掉下去,让我下去!只要这一切结束了,我们就能回去了!”   为什么,要把他最黑暗痛苦的历史,再次重复一遍?   阿撒清楚的记得,当她陨落后,他是如何痛不欲生,一遍遍回忆着那些片段,每一次回想,都如同有人在用剔骨刀,缓慢凌迟着自己。   此刻,寒风呼啸,他紧紧抓着唐的手,与其说想救她,不如说,是想实现自己当年的遗憾。让她活下去,已经成了他的执念。   “我不想,松开手。”阿撒兹勒一个字,一个字缓慢的说道。   她怔怔地对望着他,两人视线交汇中。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缓慢,她清楚地看到了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痛楚,浓郁的风暴在深邃的幽绿眸底酝酿、即将爆发。   一刹那间,记忆猛地如烟花般崩裂开来,那些破碎的画面、被埋藏在历史中的片段,一幕幕在眼前上演,如此鲜活。   她很想对他微笑,很想告诉他一切都只是历史而已,都会没事的。可当她咧开唇角,却发现脸颊酸的厉害,眼眶附近的肌肉有些发麻,尽管她很努力的憋,可眼泪还是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我、爱、你!”做出这个口型,唐忽然扬起一抹他看不懂的微笑。   下一瞬,从整个右臂开始。   为了挣脱他,她竟然,割舍掉了自己整只手。   倏而,就是这么短短不到一秒,无数只手涌上来,将她迅速拉入了地底。   她消失了。   留给他的,就是这么一只苍白的手。   在唐消失后,历史的一部分已经还原,天空出现了一个漆黑的洞口,阿撒兹勒预知自己也要跟着消失在这个世界里,从赫尔的躯体上脱离了出来。   赫尔半跪在地上,抱紧怀中的手,漆黑的发丝在寒风中飘扬,他怔怔看着大地上的裂缝缓慢缩小,最后合并为一。   这只她舍弃的手臂上,还留着他魔神的印记。   这道印记,颜色渐渐变淡,再也亮不起来了。不久前,他偷偷给她留下了这道表示所有权的印记,没想到她会用这种方式还给他。   此刻,他就像一个被重兵围剿、独守空城的孤王,在一座起火的宫殿中奔跑,漫天箭雨落下,每一只箭都致命。他妄图抓住一切——她的某个微笑、不经意的眼神、一声饱含着欢喜或者厌恶的呼叫,乱糟糟飘起的发丝、痕迹斑斑的银剑——这是他想从毁灭中拯救出来的东西,放在自己的心中妥善保存。但这场大火过于冷酷无情,将一切都吞噬了,连同他心中最后一丝温存,都伴随着她的坠落而消失的无影无踪。   阿撒兹勒看着赫尔的背影。   这是他,是数千年前的他。   不知过了多久,赫尔维西终于转过身来。   赫尔维西第一次和阿撒兹勒正式见面,虽然赫尔早已猜到那个阿撒兹勒在自己体内,可能是自己灵魂的一部分,可像现在这样,两个人面对面站着,还是头一回。   赫尔认真打量着对方的脸,他们如同双生花,除了瞳孔的颜色,其余的地方几乎一模一样。   “我也该走了。”阿撒兹勒微微撇开眼。   “你真的是否是我的一部分?”赫尔声音低沉,“她一直在找你,总是提起你。”   对于这个问题,阿撒兹勒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缓缓走到悬浮的裂缝边缘,事实上,裂缝现在已经消失了,之前的边缘地方变成了平地。   一朵风信子从泥土中生长了起来,摇曳着。   他温柔的抚摸着这株风信子,仿佛它就是那个已经被吞噬的少女,轻轻说道,“她消失了,你还会见到她的。我是兰,就在数千年后,你会再次遇到她。”   兰——这一个字再次撞进了赫尔的心口。   在他第一次问她名字时,她用骄傲的语气说,她是兰。   那时候他没告诉她,按照黑暗巨龙里的传承,兰是他的下一世继承名。   可没想到,心中的想法竟然一语成谶。   首先浮现在他眼前的,是唐那无数个表情:惊讶的、茫然的、温柔的、害怕的、尴尬的,但最令他记忆深刻的,是那天她主动吻她时露出的决然的表情。   忽然间,很多说不通的东西,一瞬间,他似乎想通了。   却从未想过地老天荒,甚至这短短的一瞬都触手难及。   寒风吹过去,他却已经感觉不到了冷。   伸出的五指缓缓收拢,指尖浸除了丝丝缕缕的银色血迹。   “那只任性的小知更鸟呐,”赫尔维西纤细的睫毛微颤,银眸里第一次泛起了漫无边际的血色,幽深难测。   语气微顿,他深深望着正朝这边方向推进的神界军队,面对着千军万马,猩红的唇角忽地荡漾开一丝凛冽的笑容,“她已经和我签订了交易协议呐,就这么离开。胆敢戏耍魔神,我不会、轻易放过她。”   阿撒兹勒仰起头,“赫尔,我对死亡感到最大的痛苦,是没能为爱而死。无论是神魔,生命都会回归于最初的形式,在轮回的终点,我们将再次重逢。所以,就按照交易上的内容,努力活下来吧。”   【我会在未来等你!】   未来,是吗? 第167章 重回精灵废墟   【“我对死亡感到最大的痛苦,是没能为爱而死。”   “人总有一死。神也是,魔也是。生命都会回归于最初的形式。”   “那我恐怕会感到十分不安。”   “你荣誉满载,纵横战场,怎么还会不安?”   “我害怕自己死于懦弱、恐惧、胆怯,死于微不足道的尘埃、一柄生了锈的长剑、一次冒冒失失的进攻和敌人的铁爪。我担忧我的尸体在荒凉的原野上腐烂,不会再有任何人类记得我当年的功勋。但我并不惧怕死亡,我坦然的面对它,甚至拥抱它。如果可以,我宁愿为爱而死。”】——摘自深渊发现的上古魔神生前记事。   风仍在呼啸。   她在坠落。从割舍掉那只手臂开始,眼前的景色倒退着在眼前闪过去。   天空渐渐在眼前消失,裂开的大地重新合一。   这些手臂架着她,把她拖入了地底,当大地合拢,一切光芒消失了,黑暗如海水一样包围着自己,密不透风。   渐渐,黑暗之中,忽地显现出了一抹光亮,这股光很微弱,透着莹莹的蓝光。   手臂都消失了,如幻影的泡沫,纷纷散落。她发现自己立在黑暗的中央,正前方,背对着她,站着一个荒凉而孤寂的身影。   它的长发如雪一样,铺满了黑暗的空间。   它的背影是如此孤寂苍老、仿佛见证了世代历史的变迁和帝国更替,这些银色的发丝如星辰闪烁,在黑暗中凸显成高耸入云的塔楼形状,又忽地变成了雄伟的城墙,它们满怀帝王的希望被建造,紧接着如雪花般倒塌,在风中变成了废墟。所有的历史于时间的长河中如此不值一提,无论是怎样的天长地久、轰轰烈烈,倒塌起来,都一样的触目惊心而悄无声息。   唐原本以为黑暗是单调的、苍凉的,没想到这地底的黑暗之中,竟然有如此多的颜色,点滴之间便是一世界。   这个身影缓缓转过身来,拨开重重堆叠的发丝,露出一张古怪诡异的面孔,没有鼻子,没有嘴巴,没有眼睛,空白的像是一张纸,但这张脸又如同一千张脸,不停变化。   心中有声音在默念,【德鲁伊,万物之源】   有温柔的吻落在自己的脸颊上。   唐偏过头,是一道半透明的影子,银灰色的长发,精致的五官,这是她自己——艾尔莎。   “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黄昏之境。”艾尔莎抚摸着唐的脸,温柔的说道,“这一段旅程已经告终,你该回去了。”   和数千年前已经死去的人对话,是一种相当诡异又奇妙的体验。   “我究竟是谁?”唐第一次困惑起来,“为什么我会来到这个世界?如果我是你,为何我生长在地球?”   “一切世界都是德鲁伊的梦。不同的梦境漂浮在宇宙中央,它安歇时,我们的灵魂才有归依。你是生活在不同梦境中的我,原谅我的任性,将你召唤到这个世界,”艾尔莎将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亲吻着唐的嘴唇和脸颊,“我们的血液里始终流淌着德鲁伊的血脉,同属于德鲁伊。去完成我们未完成的执念吧,遵从自己的内心!我永远在你的身边!”   黑暗的世界一瞬间破裂开来。   无数白光出现。   空间急速旋转,她看见艾尔莎乖巧地回到德鲁伊身边,德鲁伊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银发将她缠绕住。他们拥抱在一起,一同沉入永恒的睡眠当中。   她一直在追寻真相,而现在,真相就这么摆在眼前,没有任何遮掩。   晶莹的泪水顺着可爱的脸庞滑落,一滴滴消融在这庞大的黑暗中。   耳边传来絮絮叨叨的声音,某种温热的东西放在自己的额头和眼睛上,唐发现自己能感觉到双手了。手和脚恢复了直觉,她像一架冰冷僵硬的机器,正缓慢的重新运转起来。所有的感官被放大:光线落在脸上那种似有似无的重量、不值一提却鲜明的热度、指尖触碰到柔软天鹅绒的触感、有什么轻快从唇上划过。   缓慢且坚定,她睁开了眼睛。   在阳光的刺激下,眼眶立刻泛出了泪水了。借着泪水的过渡,她才终于看清一切。   世界又回到了她的眼前。   精灵族的遗地,她又回来了!   唐立刻弹坐而起,迫不及待四顾,阿撒兹勒正坐在床头,背靠着床栏,漆黑的长发如夜色散落,柔顺如绸缎。   她眼中闪烁着烛火一样明亮的光彩,当看到阿撒兹勒,仿佛失去了语言能力,喉咙里像地宫中冰冷的石像鬼一样沉寂。   激动、兴奋、悲伤、酸涩——种种复杂的情感在心中悸动,然后又变成了诡异的沉默。   阿撒兹勒正抱着一罐子蓝莓很专心的吃。   看到唐醒来了,他这才抬头轻轻扫了一眼,深蓝色的浆果夹在冰白的指尖,动作一顿,继续偏过头,一颗颗往嘴里送。   唐揉了揉眼睛,立刻张牙舞爪冲过去,钻进他怀里,想把这破蓝莓挤走。   阿撒兹勒忽然飞了起来,躲到一边,怀里牢牢抱着蓝莓罐,“呐,我才刚开始吃。”   她仿佛见了鬼。   唐只好有点委屈的抱着小毛毯,上一世的爱恨纠葛,说沉重不算沉重,说轻也不算轻。她的脑海里酝酿了千言万语,没想到他的反应如此平静,立刻有些失望的仰躺在天鹅绒上,四仰八叉。   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一晃,一晃。   “我看到了那些历史,”唐咬着嘴唇,“赫尔维西、艾尔莎、德鲁伊……我都知道了。”   阿撒兹勒嗯了一声,目光漫不经心看着窗外。   唐歪过脑袋,瞳孔里倒映出他完美的侧脸,跨越了数千年的时光,又重新相遇,如果这家伙能放下手里的蓝莓,她恐怕内心会好受一些,可看到这家伙专心吃的样子,她反而生不出气,心中那种越过了洪荒的巨大痛楚也消散了许多。   唐把手背盖在眼睛上,心里是又悲伤又气又好笑,“阿撒兹勒,你就是,赫尔维西,对吗?”   一颗冰冰凉凉的蓝莓忽然被塞到了她的嘴里。   唐一愣,耳边,就听到阿撒兹勒那冰冷妖异的声线,暗沉沉的响起。   “你一直,违背了我的协议呢,恶魔有帐必还、欠账必追,为了追这份被欺骗的交易,我等了上千年,你该怎么还呢?”幽绿的眸子凝视着他,阿撒兹勒手捏起一只蓝莓,附身,按进她唇中,指尖仍然停留在她的唇畔上,温柔摩挲,“小知更鸟,把我扔下了这么久,真是不公平呐。”   唐怔怔望着他,“我自杀后,深渊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会变成一条普通的黑龙恶魔?”   阿撒兹勒眨了眨眼,用轻飘飘漫不经心的语气道,“他进攻了神界,手刃了埃尔普索。”   “然后呢?”唐紧抓着他的手,“他活下来了吗?后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冰凉的手捏住她的脖子,阿撒兹勒将口中的蓝莓渡至她唇中,声音淡漠缥缈如羽毛,“我就在你面前,亲爱的小知更鸟,现在,是你和我的时间,我不想被任何人打扰,无论是赫尔还是艾尔莎。”   他想跟她说,上一个轮回里,他在结束完征战之后自杀了,就在她被德鲁伊吞噬的地点,选择了陨落,因为他坚信她会在下一个轮回里等他。可这是他永远不会告诉她的真相。   七神隐匿,魔神陨落,她就算是猜,也该猜到啊!眼前这个恶魔背负了无数痛苦和战火、横穿茫茫时空和人海,终于来到她身边,为什么还要考虑哪些已经过去的事情?   “抱歉,我来晚了。”唐认真的说。   一条冰凉的东西,忽地缠出了她的小腿。   唐一惊,立刻蹬开毛毯一看,只见一条细黑的藤蔓状触手,从阿撒兹勒的身上蔓延而出,如蛇一样,一圈圈缠住了她的腿。   阿撒兹勒的微笑诡秘莫测,“所以,作为违背协议的处罚,我想要一点点的小报酬。”   他轻轻抛起一枚蓝莓,另一条半透明的触手忽地在空中浮现,闪电般一卷,将蓝莓接住,继而冲向唐叶。   前所未有的恐惧和刺激包围着她。   唐觉得裙子有点异样,说不出来是难受还是害怕,这两条触手已经卷了上去,将蓝莓卷入了某处。   唐下意识发出一声尖叫,此刻,阿撒兹勒正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将一颗一颗蓝莓相继抛向空中,而这些触手就这么重复着:接蓝莓—卷入这个过程。她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他则默默地站立在一侧,欣赏着她现在的模样,欣赏她慌乱失措的表情、晶莹剔透的皮肤和美好的腰线。   她的小鸽乳微微摇晃,如一滩水一样柔软;她的银灰色长发又密又柔顺,贴着她的后背和肩膀,被汗水打湿。她身上带着醋栗和风信子的香味,一双红通通的眼睛委屈的不得了。   “阿撒兹勒,求你了。”唐求饶道。她感觉到还有冰凉的东西停留在某处,不安的扭动,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已经寸寸逼近,她吓得尖叫道,“我发誓,绝不会,绝不会再那么任性,不会再违背任何协议。我承认,我爱你!”   阿撒兹勒捧起她的脸,衔着一枚蓝莓,吻入她唇齿里,轻笑,“老老实实说出来有这么难吗?这份报酬,我收下了。”说着,将她揽入怀中。   她的指甲无意识在他后背划出长道,几乎将脊背仰成弧线。   绚烂的白光在眼前浮现,意识渐渐的涣散。饱胀和充实感让她喜悦的想哭泣,但此刻,她更想把这些刺眼的蓝莓统统都嚼烂吞下去。   这家伙,她真是,再也没办法直视蓝莓了! 第168章 夜罚人的春天   一切归于寂静。   她梦见自己在德鲁伊的数千只手臂中沉睡,又到了兰诺帝国富丽堂皇的宫殿中,瑰丽的钻石水晶吊灯在大理石地板洒落千万道破碎的光辉半点,最后看见阿撒兹勒躺在她身边,他们像两条鱼,互相围成一个圆圈。她呼唤阿撒兹勒的名字,他睁开眼,一只眼是银色的,一只眼是墨绿的。   即使在深沉的梦里,她依然能感受到他的怀抱。   恩雅担心的要命,端着银盘在,门外等候,当唐推开门,她几乎整个人都快扑到了唐身上。   “大人,您身体如何?是否感到不适?”   “恩雅,”唐揉了揉脑袋,“我们在镜中消失了多久?”   “一天。可您足足昏迷了两天。”恩雅焦急又担心。   竟然才过了一天他们就出来了吗?可在那个镜中世界,她仿佛过了数年。   当她抵达客厅时,阿撒兹勒正在和精灵族的维克多长老交谈。她还没忘记,这个维克多长老是怎么给她摆了一场鸿门宴。显然,为了应付精灵族花哨又骚包的会客风格,阿撒兹勒特地穿着披着长长黑羽的外衣,额头戴着镶嵌红宝石的丝绸额带。   “希望光阴之镜没有让您受到惊扰,”维克多冲她说。   唐颔首,告诉他她已经做好了复苏精灵树的准备。   维克多大惊,所有的白袍长老都簇拥上前,“您是说,您现在就要复苏精灵树?”   唐点了点头,让阿撒兹勒挽着自己的胳膊。精灵树被保护的很好,即使它已经枯萎,但它周边精美的雕塑、华丽宏伟的精灵建筑无可否认。三层雪白的高墙环绕着精灵树,像是守卫着珍宝的牢笼。墙上雕刻着上个世纪流传下来的诗文。   她一边走,一边小声问,“你早上在和维克多谈论什么?”   阿撒兹勒薄唇上翘,优雅地微笑道,“顺手做点商人的生意。”   “生意做成了吗?”她戏谑的问。   阿撒兹勒忽地低下头,冰凉的呼吸喷在她耳朵里,“还需要夫人施以援手。”   唐红着脸咳嗽了一声。   穿过三道白墙,小精灵们飞出来,撒下鲜花,铺满了前进的道路。这些小精灵专门守护精灵树,除了腰间的飘带,什么都没穿,全身用特殊的颜料绘着瑰丽的图画。   正中央坐落着一颗衰竭的枯树,枯树前方摆着狮鹫和狮身蝎尾形状的雕塑,众人翘首以待。   想不到数千年前旺盛茂密的精灵树竟然变成了这种样子,即使周边色彩斑斓的装饰,也掩盖不了它浑身的腐烂气息。   “它曾经强盛,如今已经羸弱枯瘦。”恩雅低声对她说,“生命和力量已经离它远去,只剩下腐朽的卷轴和流逝的传说。请您阻止它化为尘土。”   “我会的,”唐拿出破碎的圣瓶,“至少现在,我可以阻止。”   源源不断的白色光芒从她掌心溢出,凝聚到圣瓶中。她漂浮了起来,周围莹莹点点,口中静念【生灵万物,皆为吾驭】,一束强盛的白光从圣瓶中散发出来。   清澈、带着银色光点的泉水,凭空从圣瓶中源源不断的流淌而出。   这颗数千年没有被浇灌的精灵树,粗糙干枯的枝丫刚接触到泉水,宛如沙漠里独自行走即将渴死的旅客终于品尝到了甘霖,绿色的嫩芽从蜕皮的树干上纷纷冒出,瘦矮的树身渐渐恢复成原状,重新散发出旺盛的生机。   精灵们欣喜若狂,不顾往日优雅得体的礼仪,纷纷涌到精灵树边,用手舀起流淌的泉水,送到口中,一阵阵欢呼。   白袍子们纷纷跪了下来,虔诚叩首,维克多眼中已经有了泪花,激动道,“复生了!真的复生了!感谢您!”   圣歌响了起来,衰竭了千年的精灵树重返生机,难言的激动在每个精灵的心中流转。   “旺盛的生命泉水可以唤醒一切,”唐忽地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这么说来,影魔和夜罚人他们也有救了!”   阿撒兹勒笑眯眯看着这一切,琢磨着这么个大忙,得索要多少报酬合适。他取出时空手镯,将石化的众人挨个仍进泉水里。   接触到了泉水之后,石化僵硬的身躯开始一寸寸恢复了生命和颜色。最先醒过来的是镰伤。只见镰伤跪坐在水池里,揉开双眼,惊叫道,“该死?我怎么在这里?刚刚的古兽呢?我还在决战!”   陷入石化中的人会持续沉浸在幻觉中,现在,幻觉破碎,镰伤只看到自己浑身赤裸的坐在水池子中,薄薄的裙子被水打湿,露出她平坦还没发育的小胸。   唐赶紧把自己的披风解开披在镰伤身上,镰伤一拍胸口,“我们男人不计较这些!”   身后习惯性传来了纳泽鄙夷和受惊的倒抽吸声。纳泽瞥了眼镰伤,赶紧朝旁边挪了几寸远,从水池子里跳出来。   影魔一口一个呵欠,“啊,那个美男子,腿真是好。”   闻言纳泽又赶紧多跳远了几步。   夜罚人拄着长剑从水中迈出,可他头顶的小粉鸡浑身却散发出诡异的光来。   “天!我的小粉鸡!”影魔很心疼的冲上前,“你怎么了?”   小粉鸡却直愣愣从夜罚人肩头掉了下去,在水池子里扑腾了一阵。光芒过后,首先,伸出了一条白嫩的胳膊。   影魔发出一声尖叫,“哦!!小粉鸡!!她!!!变成人了!!不不不,可爱的小萝莉!”他的转过身,小声嘀咕道,“萝莉!怎么全是萝莉!”   众人目瞪口呆,唐率先反应过来,叫所有男人立刻转过身,把阿撒兹勒的黑羽外衣扒拉了下来,冲上前去。   只见这只小鸡,从鸡变成了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接着越长越大。   一个身姿婀娜、腰肢纤细、胸前波涛汹涌、身材近乎完美的女人出现在了白光里,一手扶着额头,另一只手捂着胸口。   “请问你是……那只小粉鸡?”唐惊讶的问。   女人扫了一眼唐,往她身上一靠,“哎呀,我胸口有点恶心。”   唐只好撑着她的身子,女人缓了一会,没那么头晕后,立刻尖叫道,“快给我镜子,镜子,我这么美,可不能出差错!”   “这边就是池水。”她面无表情的指了指身后。   女人冲到池边,像是个木头一样僵住了,半晌,爆发出刺耳的叫声,“我?我是个女的?这是什么?这是胸?”   唐立刻冲上去捂住她的嘴,“周围还有好多人呢,你真的是那只小粉鸡?”   女人生无可恋的仰起头,捂着自己美艳的脸,好半天,才茫然四顾,“什么小粉鸡?我是法西尔德,战争之神的大祭司,集美丽和荣耀于一身。这里是哪里?”   惊天霹雳!   唐晃着她肩膀,“你、你怎么能是法西尔德?”   “神魔战争已经结束了吗?我在战争之中受了重伤,灵魂附到了人间的生灵上,刚刚有人唤醒了我……是你吗?不对,你身上的气息很熟悉。”法西尔德牢牢抓着她,“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唐的三观已经彻底碎了,准确的说,是碎成了渣渣,她只好冲夜罚人努努嘴,示意他快把这只法西尔德挪走。   夜罚人呈现出痴傻状态,拄着剑一点点挪到法西尔德身边,尽量避开和这个美艳女子的视觉接触。   谁知夜罚人刚靠近,法西尔德立刻甩开唐,像一只八爪鱼一样缠了上去,“亲爱的阿特柔斯,你也在这里,呜呜呜我好怕,我看见自己变成了女人。阿特柔斯,这么久不见,你的身材越来越好了,比男人还健壮!”   夜罚人一惊,“我、我是男子,小姐,请自重。”   场面瞬间乱了起来,阿撒兹勒趁机赶紧将唐捞走,“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   唐念念不忘看着身后,“这、这鸡,他们不会出事吧?”   阿撒兹勒笑的高深莫测,“放心,不会的。”   “简直太不不可思议了,为什么鸡会变成法西尔德?为什么她会叫夜罚人叫阿特柔斯?”   “夜罚人拥有战神的血脉,我曾一度怀疑他是神裔,没想到,他竟是阿特柔斯的转世。”阿撒兹勒回想着数千年前的战况,唇角勾起,“阿特柔斯还是老样子呐。”   回到宫殿,场面格外热闹,只有影魔一个人绝望的要死。   他揪着衣角惨兮兮悲叹道,“明明是我打扫的鸡窝,明明是我给她喂食物,明明是我养的她,明明照顾她的人是我!为什么便宜给了那个大傻个!”   “今晚精灵族为了庆祝精灵树复苏,会举行盛大的晚会,或许你会遇到几个漂亮的精灵族!不就是一个法西尔德!”唐安慰道。   影魔苦兮兮望了一眼法西尔德妖娆的身材,再看看夜罚人那副要死又嫌弃的表情,“漂亮的精灵族美女这么多,嘤!我辛辛苦苦养了那么久的小粉鸡,都没舍得吃。嘤!” 第169章 吻花的恶魔【一】   “想开点,影魔,人心自古易变,你们的时间还长着呢。”镰伤拖着长长的披风小跑过来,“我还想问,为什么我们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精灵庇护地被混乱之海包围,海上充斥着强大的魔法,凡是进入海域内的人都会陷入幻觉,变成雕像。很幸运,我们到达了精灵岛,用生命泉水唤醒了你们。”   镰伤好奇的看着周围的建筑,这些楼宇和台阶如此精细,精灵各个都高挑白皙,他们偏爱镶着珍珠碎钻和绣着复杂刺绣的丝裙。镰伤看了看身上布料长裙,忽然觉得自己粗鄙荒蛮。许多恶魔梦想有朝一日能掠走精灵族。唐瞥了一眼镰伤,从她诡异的紫色瞳仁里看到了满满的贪欲。   “实在是太美了!”镰伤好奇的往来望去,“瞧,那些色彩斑斓的手环和纱衣,真想都带走。”   阿撒兹勒冷嗤,“你曾经最厌恶女人用的饰品。”   镰伤坐在漆黑的镰刀上,“你说的对极了,可那不是现在的我。”说着,一撩波浪卷长发,送来一记媚眼,“你想要什么,唐?”   “整个精灵族都是她的,她不需要这些花哨的东西,”阿撒兹勒挽着唐的手臂微微一笑。   唐好笑的看着这两个恶魔拌嘴,开口,“维克多希望精灵族重新恢复生命和秩序。我们已经实现了其中一个。”   “并非是维克多,裁决的权利理应在我们手中,”阿撒兹勒对维克多这帮白袍老长老存有戒心,也感受到了精灵对深渊恶魔的敌意,若不是顾忌着唐的身份,或许维克多会率先第一个围剿他们,“亲爱的,你理应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这是你的权利。”   “正该如此,”镰伤翘着染了嫣红指甲的手指,撑在脸蛋旁边,对她说,“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若是欠了食尸魔的账也应该还。”   “那句话的原话是,哪怕是欠了食尸魔的债,也应有债必还。”唐扬着唇角,“可对方没欠我们债。”   镰伤耸了耸肩膀,“所以你不是一只恶魔,对恶魔来言,世上一切都可以变成债和账单。”   恩雅匆匆靠过来,气喘吁吁,说了许多感激的话语,精灵族用特有的咏唱调说出的那些堪比十四行一样华丽的辞藻,只让他们觉得头疼。   所以唐不得不打断她,“现在精灵树已经恢复了生命。是时候面对那些自由党狂猎了。”   恩雅目光闪烁,“他们……请您原谅他们,他们被罪恶和黑暗蒙蔽了双眼,如地下宫殿的石像鬼一样可笑,只会愤怒的仇恨一切美好,全然不顾女神的恩赐,在您恢复生命树后,维克多长老已经下令捉拿那些叛徒。”   “他们亦是精灵族中的重要一脉。”。   “您复苏了生命树,精灵长老们忠实于您,您完全可以驱逐那些反叛分子。”   唐看着她,略微惊讶道,“我以为精灵族会更温和一些。”   恩雅声音一滞。   这不是一个好驯服的种族,唐心想,即使她是生命女神,可他们复杂的心思却并没有让她感到安全。维克多老谋深算,若不是她成功救活了精灵树,恐怕维克多才不会对自由党出手。如今,自由党对艾尔莎充满了仇恨,因为他们并不了解真实的历史。   唐坚定的说,“我希望自己看到的是一个完整的精灵族。”   她不希望精灵族最后也成为布满争斗的废墟,上一世,艾尔莎已经尝够了生离死别和眼泪的滋味。现在,她的恶魔还在,诸神用谎言蒙蔽后世,自由党的精灵也不过是一群真理的追求者,只是踏上了错误的道路。   唐希望自己上一世庇佑的种族能够繁荣、强盛,重新回到奥法大陆,在教廷和骑士的战争中占据重要一方。她也希望自己的国度能够美丽动人。   可是要实现这些,必须得征服。   无论是征服叛党,还是征服一个国家。自由党的兰纳是个了不起的精灵狂猎,她该怎么征服这群敌人?如果是恶魔,一定会选择蛊惑和交易。   恩雅皱着眉说,“自由党打算杀死您,我必须确保您的安全。”   “我身边已经有了不起的护卫,在保护我这方面,恐怕不会有人做的比他们更出色。”   恩雅勉强点点头,“如果您想和兰纳谈谈,我们可以明日同长老一同前往。”   “为什么不能现在?”镰伤郁闷的叫道。   “内部的冲突,他们或许已经有了新的想法,一切都已改变。”唐立刻了然,“既然如此,希望维克多能解决的更好。”   阿撒兹勒看了看恩雅,精灵族与世隔绝了数千年,内部分化或许比他想象中更严重。他已经能猜测到维克多会使用什么手段,而唐显然想让这个种族重新融合为一。或许明天小知更鸟会失望了。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他本就不太在意精灵族一族的命运。   为了庆祝生命树复苏,精灵族举办了盛大的庆典。   镰伤为挑选裙子这件事愁的头疼,“做女人真难!”   唐从房间里奔出来,大叫着影魔的名字。夜罚人依旧拄着长剑,和之前唯一的区别是身上多了个巨型人体挂饰——法西尔德如八爪鱼一样趴在他肩膀上。   “影魔那家伙状态不正常啊。”镰伤凉凉开口。   “影魔是谁?”夜罚人肩膀上的人形挂件开口说话了,一脸茫然,“阿特柔斯,你现在的伙伴这么多吗?”   镰伤瞄了一眼法西尔德,顿时悲叹一声,“影魔啊影魔,你能怎么办,你只能选择原谅她。”   “咳咳,影魔就是,一个曾经很喜欢照顾小鸡的恶魔。”纳泽很好心的跟她解释。   法西尔德眼睛往上看了看,摇摇头,贴着夜罚人后背抱紧,“真是变态的爱好,阿特柔斯,天啊,好可怕~”   夜罚人铁青着脸,目光笔直盯着前方,浑身僵硬如大理石。   纳泽面无表情转回头。   楼下传来民众的欢呼声,镰伤蹬蹬噔跑到窗边,一下子拉开了窗帘。   精灵的庇护地空间永无黑夜,常年白昼。为了进行盛典,维克多飞到半空,幻化出了厚厚的云霓,精灵法师长袍舞动,漆黑的夜色一瞬间从他们的魔法光阵中散发出来,覆盖了空间的整个天空。   天,瞬间就暗了。绚烂美丽的烟花,在漫天星辰的闪烁下爆裂开来。   纷纷扬扬的花瓣从窗户飘入。   一行人来到广场,四处都是欢笑声和音乐声。他们立刻就被喧嚣的人群冲散了,穿着金闪闪裙子的精灵飞舞在空中,挥散纷杂的花朵。   唐被簇拥着,半晌,一回头,才发现身后的恶魔一个个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她走在喧闹的人群之中,精灵们欢呼着用特殊花瓣制作的颜料,在她脸上留下彩色的符号,双手合十祝福。   此刻,唐的模样如此鲜活,像是黑白世界中忽然亮起了一抹色彩,很难让人去忽略。   阿撒兹勒本就不太喜欢这种场合,宁愿选择一个人坐在高高的塔楼顶端。   嘈杂的人群中,阿撒兹勒一眼就能看到她,早在当初风盔城参加兽族婚礼时,他选择一个人待在偏僻的树林,隔着树影也能一眼找到她。现在,她站在焰火中央,像一只对万物好奇的幼兽,定格在他专注的目光中。   唐身上的气息,于他而言,有一种特殊的穿透力,从许多种有名或者无名的气息中脱颖而出。   唐转了一圈,到处找阿撒兹勒,影魔好不容易从人群里挤出来,满脑袋都是彩色颜料,飘过来拍了下她肩膀,往上指了指,“兰大人肯定又躲到高处去啦,”影魔哼哼着,“这儿好多腿,竟然也不下来看,诶,我都看饿了。”   “篝火旁边有精灵族备好的食物。”   不说还好,一说,影魔就差流下眼泪,非常心酸,“唐小姐,精灵族以花草为食,它们不吃肉啊!”一脸沧桑的将手中的花撕碎,很小声的碎碎念道,“我可是恶魔,好想念烤猪蹄和新鲜人肉,嘤,更想吃烤鸡,哼哼哼。”   唐假装没听见他哼哼,仰起头找了一圈,精灵塔顶果然立着一道黑色的影子,双手握成喇叭形状,放在唇前,大喊了一声“笨龙!”   歌声淹没了她的呐喊。   她连续叫了好几声笨龙,影魔听到笨龙两个字,笑的前仰后合。   “你说,阿撒兹勒会不会吃花蜜?”唐忽然挤了下眼睛。   影魔一脸日了狗的表情,瞪大双眼,“你这个思想很危险啊,唐小姐,他那家伙可做不出这种事来。恶魔都不太喜欢甜腻腻的东西。”   唐捂着嘴唇笑,“那不一定,他喜欢蓝莓汁喜欢的要死。”   正说着,一道声音从脑海中浮现而出。   【唐?】   唐立刻抬起头,挥舞着手臂,将他的视线成功引了过来。她的手中握着一整朵红海薇,在他不解的目光中,将花末端含在嘴中,吸食里面的花蜜。   猩红的花瓣缓缓飘落,他伸出手,有意让一朵红海薇落于手掌中。【红海薇:蔷薇科,生于海岛,为精灵族所培育】   【这里面有花蜜!】脑海传来她悦耳的声音。   她的笑容如此温暖刺目。   流光溢彩的夜晚,就像是盛满了冰果汁的波斯水晶杯子。   紫色的烟雾在篝火上方升腾,有着银翼的精灵从半空掠过,纷杂的花瓣从它们手中的篮子里洒出,巴扎尔琴欢快的旋律和人群的笑声融汇在一起。   她就站在这烟花下面,闪动的光芒布满了她的长裙,燃烧的火焰将她的脸颊染得绯红,庆典祭祀用的魔法烟雾在她银灰长发荡漾着深紫,一只璀璨的烟花从高台上升腾而去,飞过高耸的精灵塔楼,在尖端爆裂散落的火花让她的双眼一瞬间变成了亮金色。   阿撒兹勒微怔,恍然一笑,看了看手中的红海薇,虽然很嫌弃,却鬼使神差将红海鸥置于唇间。   夜色中,恶魔叼着一朵妖冶的花朵,奢艳糜丽。   唐立刻拍手,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晃着影魔的肩膀,“快看!他吸花蜜了!他吃了!”   影魔惊呆了,看了看兰大人,又扭头看看唐,忽然郑重其事的对唐说,“我觉得你现在不妙。”   唐完全不在意,“这怎么可能?哪里不妙了?”   影魔双眼闪闪发光,“嘿,兰大人肯定会知道你故意捉弄他。”   人群爆发出尖叫声,正巧,一朵最灿烂最大的银色烟花在半空,如八条腿的蜘蛛一样扩散开来,整片夜空被瞬间照亮,逆着这片盛大璀璨的夜色,阿撒兹勒从尖塔顶端笔直的降落,狂风吹起他的长发,衣袖鼓鼓,如一只黑鸟,朝她飞来。   越来越近了,他妖异的竖瞳里倒映着她茫然又有些慌张的模样,唇间,咬着一只红海薇。   唐后背挺得笔直,双手紧张的不知道往哪里放。   阴影覆盖而下,她感到腰间一紧,冰凉的黑发划过自己的脸颊,湿润的吻落在自己的唇上,红海薇香甜的味道夹杂着他身上特有的冷异淡香扑进鼻尖,甜甜的花蜜从他的舌尖渡入自己的口中。   作者有话要说:   影魔:我哔了狗,快点让这群人去死吧,天天秀恩爱。   纳泽:咳咳,我也是一个人。   夜罚人:咳咳,我也是一个人。   影魔:LS你出来,你把我的鸡还给我。   法西尔德:谁是鸡?谁是鸡了???   镰伤:没事啦,女人就是变心快,别难过! 第170章 吻花的恶魔【二】   周围传来惊讶的倒抽吸声。   一股黑雾从阿撒兹勒长着血盆大口的掌心吐出,瞬间,声音消失了,连同着那些瑰丽的光影、色彩、紫色的烟雾。   世界停顿了下来,周围的人群尚且还保持着上一秒的动作。   嗡的一声,唐混沌的脑子天旋地转!他竟然在这么多人面前吻她!唐难为情的想躲开,阿撒兹勒舔了舔她的嘴唇,“他们看不到的。”   恶魔的声音太过富有蛊惑性,唐双眼一阵恍惚,便立刻主动踮起脚尖,搂住他的脖子。   阿撒兹勒微微抬起她的脸,布满了倒刺的舌尖,触感酥酥麻麻,甚至带着稍许的刺痛感,如一尾灵活的刺鳞鱼,缠绕着她的舌尖,轻轻咬着她的唇。她主动去舔舐他的小尖牙,能明显感受到对方身躯僵硬了一瞬。   被吻的浑身发软,力气都消失了无影无踪,她全身倒在他略为有些冰凉的怀中。   空间里,只有她心跳动的声音,如晒化的松子糖一样甜腻又软糯。细微的呼吸声回荡在耳侧。   半晌,他的舌头从她的嘴唇舔到了下巴,又舔到了肩膀。   唐顿时清醒了过来,胸口急速起伏。   阿撒兹勒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幽暗的瞳仁里满满都是占有欲。   看到他诡异中带着几分温柔的面容,心尖微微一惊。   这样的恶魔,原来在陷入深海的时候,会露出如此罕见的温柔表情。   像他这样的恶魔,若是怜爱某个人,那她再也逃不掉了。无论是幸运亦或是不幸,她都早已认定。   欣喜和幸福的微笑止不住从她唇畔荡漾开来,此刻,她满心都是对他的恋慕,心满足的好似要裂开。   阿撒兹勒的唇透着隐隐的水光,她想吻他,想主动吻他,想像他一样舔舐他修长白皙的手指,舔舐他优雅的锁骨。   忽然之间,她懂了之前为何阿撒兹勒会说人类麻烦。   对魔族而言,表达喜爱的方式便是唇齿之间的亲舔。还要什么甜言蜜语,还要什么海誓山盟,时间应该拿来互相亲吻和拥抱。   阿撒兹勒捏了捏她的脸,“快抬头。”   她微愣,顺从的照做了。   仅一眼,便被震惊的说不出话。在时间凝滞的这一秒,炫目至极的烟花在夜色中爆炸开来,仿佛洒满了漆黑丝绒布的钻石和珠宝,闪烁着瑰丽的光芒。   烟花易逝。但这一刻,它们都凝固了起来,定格在夜色中。   那灿烂纤细的光芒尾翼,仿佛都触手可及。   精灵们洒落的花瓣,停止在半空。唐拉着他的手,穿越人群,时间停止了,一切都变得奇妙。人们欢笑的容颜、水杯中泼洒而出的水珠在空中划过长长的痕迹、无意被踩到裙摆即将摔倒的贵妇惊慌失措的那一秒、篝火升腾起的火浪、表演者掌心弥漫开来的彩雾喷绘……这一切,都变成了雕塑、变成了如同照片一样的存在。   盛大的热闹之下,她竟生出一丝地老天荒的感觉。   刹那间,唐几乎无法呼吸。她想起第一次见到阿撒兹勒时他还是一只笨拙的乌鸦,打不开蓝莓汁的瓶盖,鸟嘴被卡住。她想起他恶魔化的形态,恐怖、野蛮,也想起他满足时眯起的狭长双眼,想起君临城那些血淋淋的龙鳞和他布满伤疤的手臂;她想起他清冷却悦耳的低笑声和身上冰凉的温度,接下来,她无法抑制地想象如何脱掉他的外衣,如何抚摸他白皙的皮肤,如何踮起脚尖亲吻,如何将手指深深埋入她漆黑的长发里,如何盯着他那双富有蛊惑性的罪恶双眸,神魂颠倒,如痴如醉。   红晕爬上她的颈项,他正和她并肩站着,一同凝视着这片美丽。   “呐,阿撒兹勒。”她忽地开口,打破了这片宁静。   阿撒兹勒静静看着她。   唐抬起手,抚摸着他的脸,“我很想永远留在这里,如果能永远停留在这里,远离战争、纷扰、远离诸神和深渊、远离神廷、叛军,远离人类的帝国。”   阿撒兹勒从空中取下一枚花瓣,置于指尖凝视,“深渊法典里曾讲述这样一个故事:处于旋涡之中的牧羊人企图用自己的血肉温暖野兽,却反被野兽杀害,所以他选择了复仇。唐,你的身份让你处于旋涡中央,你停下脚步便是去送命。精灵的空间即将坍塌,死神已经抛掷了它的硬币。人应当自己而战,过去的历史已经教会了你这点。你寻找真相,真相也会让你付出代价。”   “我痛恨诸神对历史的欺骗和篡改,痛恨战争,更担心重蹈覆辙。”她已经恢复了生命女神的神格,那些隐匿的诸神即将归来。她已经能预见腥风血雨,正在逼近。   “这世界是交易者的游戏,奥法大陆的战火已经开始蔓延。黑翼的领土没有和平、没有公正,更没有信念。或许他们很快也会失去面包。人界不需要救世主,只需要征服者,”阿撒兹勒俯下身来,凝视着她的双眼,“可你的恶魔始终伴你左右,而且他还牢记一句古言:血、债、血、还。”   “血债血还。”唐心脏一悸。   在这一刻,他收回掌心的黑雾,世界的时间恢复原状。   烟花在头顶爆裂开来,啪的一声,照亮了他的脸。   ——————分割线————————   维克多没有食言。   唐披着羽毛外套,外套下仅套了件薄薄的白色亚麻长裙。   她以为自己会被带到自由党的居住区域,听说那里驻扎着不少精灵族,几乎占据了小半个城市。   可维克多的手里举着火把,他们没有穿过那些复杂的巷道,而是穿过了地下宫殿。阴暗潮湿的味道扑鼻而来,铁栏杆后,吊着一个浑身血迹斑斑的精灵。   “大人,”恩雅低声告诉她,“请您不要靠近这道栏杆,叛逆者会给你带来厄运。”   “除非人们做了恶事,”唐扫了她一眼,不顾阻拦,走进了监牢。   这个骄傲的精灵——兰纳,此刻,陷入了昏迷。一旁的精灵守卫拉扯着他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维克多放低了火把,照亮兰纳毫无表情仿佛铜铸的脸。   “您不必亲自来应对这些叛逆者,”维克多说,“精灵树的复苏让我们获得了有利的地位,精灵的长老议会会亲自处理这些分化的人,我们已经放纵他们太久。”   不,是谎言,是后世神的谎言蒙蔽了这些孩子。他们坚信世界被冰雪所覆盖是艾尔莎女神的过错,却没有人知道真相。唐不禁想,埃尔普索死后,奥古斯是怎样继承了他的位置,又是怎样传播这些错误的神音?仅仅是为了保证诸神在世俗的权威。   至少世人都认为,神不会犯错,只有女人和恶魔才会。   “他是一个不错的狂猎,一位优秀的战士,”唐缓缓说,“让那些狂猎活着,比死了更有用。大陆陷入战火,精灵族不能自断血脉。”   “是您过于仁慈了。”维克多神情严肃。   每个人都想要地位。   议会中的保神党也是,他们需要借用她的名义铲除异己。可她必须驯服他们。   “我创造了精灵族,所以,现在是我做出选择。”唐宣布,“你们出去吧,我想和他谈谈。”   维克多欲言又止,撤走了所有的人手。   “亲爱的唐,我闻到了他们心中的贪婪,他们需要我的交易。”阿撒兹勒很好心的建议道,“这些事情交给恶魔来处理,会容易很多。”   “就像你当初诱惑荆棘皇庭那样?”她笑,心中却明白,他在尊重她。这是她的精灵族,所以他没有像算计黑翼和君临、泰恩海姆那样算计这个种族,反倒是在等她做决定。   “至少比维克多的方式更加温和。”   唐拂开兰纳面前的银发,淡淡的生命气息注入他的身体里,他睁开了双眼。这双眼充满了血丝,刚看到她,便用沙哑的声音高叫道,“你们这群卑鄙的人!”   阿撒兹勒隔空一点,兰纳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来了。   “我希望你的言辞能更礼貌一些,”阿撒兹勒淡淡道。   他背后的黑雾深深震慑到了兰纳的灵魂,兰纳记得这个男子。   在兰纳进攻真之厅的时候,他明明记得这个男子力量被封住了,可现在,显然,有什么特殊的限制被破开,他看到了能令灵魂颤栗的可怕景象。   显然,兰纳并不知晓,他面对的不是一个普通男子,而是一个恢复了魔神记忆的高等狩猎恶魔。他因眼前的景象而畏缩,点了点头。   阿撒兹勒打了个响指,声音重新回到他的喉咙里。   “你们到底想把我如何?如果想杀了我,大可不必如此惺惺作态!”   唐不答反问,“维克多已经对自由党宣战?所以才把你关进牢狱?”   兰纳愤恨道,“开战?不,我尊敬维克多长老,可这不代表我尊敬他的做法。他假意邀请自由党的精灵狂猎参加会议,却趁机给我们的茶水里下了毒,设了圈套!”   唐微微一惊,“真是了不起的手段。不过,我们不是来杀你的。事实上,我们需要你。” 第171章 恶魔的风暴【一】   这片归墟之地永无黑夜。   但圣堂内阴暗而静谧。亘古不变的光芒从高窗之外飘落,它纤细的光之触须轻碰厚重的窗帘,斜射在女神像上,为雕像笼罩了一层白金色的微光。   环绕祭坛的熏香蜡烛在光和影的交织中摇曳。   重重黑影在墙壁上凝结,模样看起来像是九头古怪诡异的骷髅龙,它们沉默的升腾,扭曲、摇晃,最终沉降在大理石板上,回归到穿着漆黑斗篷的男人脚下。   兰纳久久注视着面前的男人。   他们把他放了出来,他想反抗,却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权杖已然成了摆设,他的肩膀和四肢阵阵酸痛,脑袋更是晕晕乎乎——他多么想在这个诡异魔魅的男子面前保持淡定和镇静。   唯有将手中的权杖捏的更紧——虽然兰纳心里明白,他没办法使用它,但好歹此刻还是能够紧紧攥在手里。   可更令他害怕的,是男人身前有着银灰色长发的少女。   少女清澈冰冷的蓝眸安静注视着他,那一瞬间,他仿佛闻到了蜡烛、水晶和阴影互相糅杂在一起的甜腻又冰冷的气息。   【我们需要你】   这是少女和那个古怪男人对他说的话,在他被放出监狱,一路被侍从带向圣堂的路上,他反复回想着这句话的内容。   少女开口了,声音动听如妙音鸟,“我本无意伤害所有的自由党,若真要算起来,在我到达精灵归墟之地的第一天,你企图杀了我们。”   兰纳试图看清眼前的一切,但他们的影像始终隔着一层晨雾。   “因为我想复仇。”他带着一贯厌恶却真实的神情,真实的话语从嘴里,像是小河一样流淌而出,“数千年了,精灵族就像是诸神手中的傀儡。若非艾尔莎堕落深渊,大地不会冰冻,精灵族更不必参与诸神的战争,死伤无数。”   拜艾尔莎所赐,他们命悬一线,死伤的圣灵不计其数,其中也包括他的父亲和母亲。   “你恨艾尔莎和诸神?”唐捏着下巴问道。   明明是埃尔普索的错,为什么背锅的却是她?唐现在欲哭无泪,只想用尽一切方法收买他们的忠诚。奥法大陆的人是一种相当奇怪的存在,他们可以为了贵族头衔和权利杀人,更可以为了信仰去死。   “恨之入骨。”兰纳老老实实回答。   在阿撒兹勒真言术的符阵内,兰纳源源不绝将心中隐藏的黑暗秘密揭示出来   听到自由党对自己的仇恨,她没有过多的惊讶,反倒是觉得有些惋惜和怅然。艾尔莎最终的死亡并没有换来和解,相反,诸神将错误都加在了她的头上。那群人果然卑鄙的可怕,她现在只想迫不及待把那些家伙大卸八块!   “那恐怕我得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唐笑眯眯望着兰纳,轻飘飘说道,“我担心,你一直痛恨的对象,似乎恨错了。信仰不坚定的人必然会受到惩罚,所以,我决定,让你受到真相的惩罚。”   她打了个响指。   阿撒兹勒很配合的从手掌弹出一缕黑雾,在兰纳惊恐的目光中,黑雾穿进了他的脑袋。   他浑身僵硬,犹如抽线木偶一样,表情呈现呆滞状态,半张着嘴。那黑雾在他的身躯里绕来绕去,唐赖在阿撒兹勒怀里赖了好一会,直到打了个哈欠,兰纳才从呆滞中回过神。   此时,兰纳眼眶一点点变红,满是泪水。   “不——”他痛苦着,吼叫、咆哮,双腿发软跪在地上。   “听着,”唐用手指勾起兰纳的脸,“我可以给你时间慢慢消化你刚刚看到的一切,精灵族需要自由狂猎,正如我需要你,需要每一个精灵战士一样。长时间的分化已让你们和那些传统的保神派格格不入,不过,这正是我想要的。精灵族想要重新返回大陆,应当变得更加富有活力。兰纳,认真想想吧。”   作为狂猎中最优秀的精灵,兰纳在自由党中的发言权相当高。而维克多那家伙似乎并不打算给自由党任何机会,竟然直接给他们设了圈套。   对于女神将罪者放出的行为,维克多只能苍白着脸接受,尽管他声称这群家伙危险级了。   “啊,真是虚伪,”影魔叫道,“如果是我,我宁愿全把他们统统杀掉,嘿!你不知道,精灵族的肉汁有多鲜美!”   阿撒兹勒直接选择忽视了影魔的声音。自从影魔痛失小粉鸡之后,态度变得奇怪又尖锐,镰伤称,他是典型的失恋创伤应激症状。   维克多那帮老头子们讨厌反对派,但在唐的授意下,不得不选择重新和他们坐回同一张桌子。兰纳在那天之后变得相当萎靡不振,他一直靠着那份复仇的信念活下来,而如今,信念被摧毁,这对他打击不小,她理解。可这两个派别已经斗争了数千年,外加维克多的做法已经激怒了民间的自由党人,即使她说服了兰纳,要让整个派系的人归顺于她脚下,还需要花费一些经历。就算她带他们离开了这个摇摇欲坠的空间,回到战火蔓延的奥法大陆,也根本无法消除精灵族的危机。   除非合作,让精灵族重新成为一柄锋利的刀刃。   就在唐头疼不已的时候,一丝漆黑,已经渐渐裹住了这个种族。   墙上的灯影犹如凝血,维克多重叹了口气。   新女神的想法是全然不同的,他想,现在精灵族经受不起任何风险,他们已经岌岌可危。对待反对者,就应该以最果决的态度,将他们放逐!很显然,新女神的做法是为了制衡他的权利!   维克多翻开新令书,这个空间已经维持不了多久,如今,精灵树也已经复苏,当务之急是如何破开空间,将全族人完好无损的转移到奥法大陆。   他们在空间里已经居住了数千年,对外界一无所知。   那道漆黑的影子从大理石蜿蜒而上,爬上了毛毯,顺着桌子角,一点点侵略了他的书桌。   维克多低呼一声,抬起头,一道实质可感的阴影浮现在空气里,诡异冰冷。   “请问……哦,大人,”维克多刚想惊呼出声,立刻又恢复了平静。   在他面前的是那个叫做阿撒兹勒的男人,他曾从女神的口中得知过对方的姓名。维克多对这个男人了解不多,仅仅是之前粗浅的交流了一番,并为深入,他只知道这个阿撒兹勒和女神关系非常亲密,身份神秘复杂,其余,倒是一概不知了。   可现在这个男人如此诡秘的找上门来,还真是第一次。   维克多下意识警觉起来。尽管内心有声音告诉他,这个男人是女神的同伴,应当给予信任。可每每当他看到阿撒兹勒,内心总是弥漫起一股寒意。   “您不必害怕,尊敬的维克多长老,”阿撒兹勒摘下漆黑宽大的檐帽,白皙、诡魅的面庞浮现在空气中,眼眶隐隐渗出淡淡的黑雾,“请原谅我的冒昧,就当我是您的一个忠诚的朋友、一个可靠的臂膀,我很乐意您这样做。”   “大人,不知您来的目的是什么?”维克多拿捏着分寸,小心翼翼问道。   阿撒兹勒一个闪身,来到他的书桌前,苍白修长的手指按在他的书卷上,微笑,“目的?呐,这个词,还真是不友好,生命女神的恩泽在此,我还能有什么目的呢?您忘了我刚才对您说的,首先,我是您的一个朋友。”   维克多被他强大的威压震慑的说不出话来。   若对方真的只想来做个朋友,维克多坚信自己一定见了鬼,他还没愚蠢到这种地步!   维克多干笑了一声,“是的,您说的没错,朋友。可我万万不敢当您的朋友,和新女神一样,您是她的同伴,是我们尊重的英灵。”   英灵这个词语令阿撒兹勒想笑,他知道,维克多已经在猜测自己是否是恶魔。因为他自己的黑发绿眸过于明显,而且,自从从光阴之镜出来后,被珊瑚女王封印的能量也重回了他的体内。那或多或少流出的恶魔气息,绝对不会被这个老头子错过。   阿撒兹勒立在他对面,漆黑的长发形成可怖的阴影,他的笑容如此瑰丽优雅。   “真让人羡慕,”拖着妖娆的尾音,阿撒兹勒微垂着纤细的睫羽。   他的话顿时让维克多摸不着头脑,维克多抬头看了看他,皱着眉道,“您说的羡慕是?”   阿撒兹勒懒洋洋盯着他,“啧,被生命女神所庇佑、体内流淌着自然和光的元素,生活在温暖、美丽的森林里,各个体态优雅、纤细如南部的密歇瓷器,更是拥有强大的智慧和令人叹服的文明,该怎么让人不羡慕呢?”   维克多立刻正襟危坐,“这一切都仰仗神的恩赐,大人,所以我们时刻祈祷。我们凡尘的智慧,怎比得上云端高贵的天神们呢?他们赐给了精灵族美丽的外表和智慧之果,不过是我们幸得诸神的垂爱。一切荣耀都归于天上的神灵。”   阿撒兹勒冷嗤,闲闲玩弄着自己的手指头,“备受神灵垂爱,所以才让人艳羡。不过,真是可惜啊,这么漂亮的种族,”他扭过头来,紧盯着他,“只可惜马上就要消失了,倒是有些可惜呢。”   维克多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你!?”   一只冰凉的手指轻轻点在自己的肩上,维克多觉得自己积攒的能量,瞬间便消散个无影无踪。   那只手如藤蔓一样禁锢着他。   阿撒兹勒半俯身,阳光斜穿过落地窗,在他脸上留下明一道暗一道诡异的阴影,一双幽暗无边的绿色瞳孔恰在明亮处,闪烁着逼人的色泽。   “尊敬的维克多长老,我是女神的忠诚的骑士,是精灵族的同伴,更是您可靠的朋友。精灵的空间即将消失,精灵族唯有回到陆地方可存活。可您大概对外部的世界并不是那么了解,外面的世界,您所信赖的诸神都已烟消云散,新的战火正在蔓延。维克多,我看到了你的野望。被拘束在这个世界数千年,平庸正在消耗着你的斗志,您渴望拥有一切,所以才迫不及待向那些松鼠一样的自由党人下手,您对诸神的心绝对忠诚,您信仰生命女神、尊敬生命女神,也更想,利用她,可您需要知道,这个世界已经有了新的游戏规则,”啪的一声,细白的手指扣在桌子上,阿撒兹勒冷冷开口,“神能恩赐你,也能屠戮你。”   维克多脸色苍白,“你到底,想要做些什么?来给我以警醒、劝说我吗?”   “当然不,”阿撒兹勒凝视着他的双眼,“来认真考虑一下吧,维克多,新的生命女神过于善良且缺乏手腕,精灵族想要重现辉煌,光凭利用她,还远远不够呢。”   恶魔的蛊惑之眼,散发着诡异的魔力。   维克多只觉得自己一阵神情恍惚,眼前世界微微波动了一下,触感变得极度梦幻破碎,那漆黑的妖雾正在侵袭他!   他直觉不妙,立刻展开了防御,可这些深渊之力,犹如细小的毒蛇,钻开了他的防御,缠绕进他的内心。   “你说你是女神忠实的骑士,可你……你究竟打着什么主意?”维克多骇然,倒退了数步。   “我怎么舍得她为了你们四处奔波,维克多,既然你想利用生命女神恢复精灵族的统一,不如,来做个交易吧。繁荣、和平、强大,我都可以辅助你实现,”阿撒兹勒露出一个优雅温柔的微笑,用手指比出一丁点的距离,声音充满了蛊惑和黑暗,“只要你,付出你们族人一点点轻微的代价,那代价过于小,目前,可以暂且不提。”   作者有话要说:   唐:撒大爷,你是不是在抢我生意。你为什么要去找维克多   阿撒兹勒:不仅要找维克多,还要找其他几个长老,就随便谈谈心而已,没什么,我只是心疼一下我家夫人。   维克多:卧槽快被吓死。   纳泽:又一个被恶魔蛊惑的人。   交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阿撒兹勒每次说代价很小,可以暂且不提,最后都赚了个盆满钵溢。 第172章 恶魔的风暴【二】   仅仅只过了五天。   精灵长老会的态度变化翻天覆地。   数千年的分化竟然在五天之内摆平,若是换做之前,精灵族的民众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第一代精灵王瑟兰特斯的法杖早在许久之前便尘封宫殿内,他曾赋予这柄法杖绝对的统治权利。今天,维克多双手虔诚的捧起瑟兰特斯法杖,正如传说中形容的那样,这柄法杖宛如精灵纤细的羽翼:秘银铸造的杖身,上刻复杂的精灵符文。九片花瓣形状的魔法水晶装饰在杖顶,犹如一朵盛开的花朵。瑰丽、纤细、却拥有庞大的力量,这正是希望和生命的结晶。   重新祭出瑟兰特斯法杖拥有非凡的意义,高等精灵在大厅里屏息以待,按照史书上写的过程,维克多从红色丝绒笼罩的玻璃柜中取出法杖,一步一叩首,毕恭毕敬来到新生命女神的王座前。   接下来,唐接过法杖,自由精灵狂猎和精灵长老议会里的其余长老分别跪在红毯两侧。她似乎看到了兰纳,也看到了其他陌生的面孔,这些面孔格外虔诚温顺。   按照仪式,唐将法杖挨个轻触他们的肩,听他们用优雅、纤细的音调默念祷告词。   经过这一仪式之后,这意味这两个分支将重新合二为一。   唐专心的等待祭典结束,这些人的态度变化太快了,她想,难道维克多这个老头子忽然开了窍?说真的,从未统率过任何军队和国家的她,忽然迎来一个充满了纷争的种族,这的确令她头疼不已,可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形势悄然发生了改变。   她看着满厅的精灵,阿撒兹勒和镰伤等人正立在一侧。阿撒兹勒相当平静,在她审视的目光中,依然没有流露出任何异常。   “我代表精灵族,在此立誓!”维克多忽地大声说道。   他的声音每个角落里的人都能听的清清楚楚,整个大厅寂静无声。   “第一,从今日起,精灵族将重新簇拥到生命女神的王座前,永无内乱、战争和厮杀。”   永无内乱,上下齐心。维克多说的没错,兰纳静静看了眼手臂上那个大大的revenge,目光变得从未有过的平和。他知道维克多长老的想法,自从精灵王死后,这个种族太久没有立新王。   “第二,精灵族将重新回到大陆,重新开辟我们的纪元。我们,将不再默默无闻,不再饱受衰竭带来的痛苦,我们将重新挥发力量,重现辉煌。”   “为了更好的时代!”不知是高喊了一声。   “为了更好的时代!更好的时代!生命女神万岁!”受到了口号的感染,厅内响起了呐喊声。这些声音,有的是年幼的孩子,有的是白发苍苍的老者,有的是穿着精美丝绸的贵妇,有的是披着坎肩的精灵战士。   一条一条,维克多终于念到了最后,“最后,受诸神庇佑,从今天起,我们将发誓不再动荡不安,不再饱受贫穷,我们是一个自由独立的种族,和古时无异。我们将重新收回大陆上属于我们的封地,北起斯塔图平原,南至新泽科尔边境,以及日月红河河水流经的森林。”   镰伤嗤笑,“这帮人原来已经画好了地图。可他们太久不曾出去,殊不知,斯塔图平原已经成了黑翼荆棘的领土,而新泽科尔现在属于兰诺。如果你真想踩着一趟浑水,我说,兰,你少不了惹上世俗帝国的麻烦。”   阿撒兹勒眯了眯眼,“如果她想要,就算是整个奥法大陆,我也愿意为她效劳。”   镰伤震惊的看了他一眼,“嘿,兰,虽然你很强大,可你还是狩猎,你的禁咒没办法覆盖整片大陆。我们恶魔在人界可是要遵照魔神定下的规则,永不入侵!”   阿撒兹勒目不转睛,用温柔且宽容的语气说道,“魔神定下的规则?数千年前,他就错了,而且还输的一塌糊涂。”   镰伤倒吸了一口冷气,谈了恋爱的恶魔脑子都不正常了吗?   当然,如果镰伤知道,此刻站在她身边的正是数千年前的魔神赫尔维西,就会很识相的闭嘴了。可惜他不知道,所以忧愁满面,“当务之急,我们得早点找到血之心回魔界复命啊!兰,你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领主继承人,你在她身上已经耗费了太多时间,别让人界的世俗拦了你的脚步。”   阿撒兹勒垂眸,“当然,我会回深渊的。”嘴边荡漾起一抹危险的微笑,“可这世间,除了她,于我而言,已再无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正恰在此时,维克多再次高呼“生命女神万岁”,其他人纷纷附和,彩色的花瓣洒满了大厅。人群的喧嚣中,阿撒兹勒的声音被迅速湮没、冲淡,没有一个人听清。   祭典终于结束,重重的王冠压得她脖子难受。唐迫不及待拆下头顶的钻石冠冕,扯掉紧的要死的鲸鱼骨束腰。   内室的门悄无声息的被打开了,阿撒兹勒靠着门,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我已经告诉了维克多,我们会提前离开这个空间,精灵族的人数不少,整体迁移的话,最快也得需要两个月的时间,”唐笨拙的拽着束身衣上的飘带。   无论唐说什么,阿撒兹勒都笑眯眯的说好。   唐被他诡异的态度惹得一脸挫败,她多么兴致勃勃,而他完全不在意的样子,好似精灵族究竟回不回大陆、他们离不离开都无所谓似得。   “你究竟在想什么?”唐忍不住问。   阿撒兹勒抬起头,指尖缠绕着黑发,眨了眨眼睛。   “王座。”他说。   “王座?”唐满脸错愕。   漆黑的雾气快速在面前凝聚,他瞬移到了她面前,专注的凝视着她。   幽暗的眸子如深渊的夜晚一样诡异又炫目,仿佛一口深不可测的幽潭,含着冰雪消融时半化未化的诱人,能将人类的灵魂吞噬。   唐一时之间,竟怔住了。   唇上一冷,阿撒兹勒趁机附身,非常光明正大且理所应当的轻咬着她的唇,舌头上的倒刺微微勾着她的软舌。   他纤浓如蝶翼的睫毛轻轻颤动着,时不时扫过她的皮肤。灌入鼻间的尽是他身上冰凉妖异的气息,不知为何,闻到这股气息,内心一切忧虑、恐惧、害怕、痛苦,都如被黑夜吞噬的光芒一样,消失了个一干二净。   “王座,想在王座上吻你,”阿撒兹勒一边贪婪的舔吻,一边轻而易举解开了她费了好半天没撕开的束身衣,鲸鱼骨散落一地,鼻间喷出浓重的呼吸声,“想让你背靠着座椅,腿架在扶手上。”   我仿佛见了鬼。   好家伙,这就是祭典时他满脑子在想的事?   唐听得面红耳赤,赶紧主动送上自己的舌,好让他别再说下去。偏偏他力气大的惊人,恨不得把自己搂碎一样。显然,很快,他就不再满足于亲吻。唐只觉得浑身开始发热。   阿撒兹勒松开了她,开始吻她肩膀上的系带。   “一点点的报酬,”他好心的为自己的行为辩解。   可得了吧,难道她最近有让他去做过什么交易吗?唐忍不住默默腹诽,你就是想吃肉了。她才不想如此被动,所以推开他的脑袋,手忙脚乱主动撕扯他的衬衫。   “你这是什么纽扣啊。”在多次尝试无果后,唐不耐的抱怨道。   阿撒兹勒低头看了眼衬衫上骷髅头形状的银制纽扣,似有所思道,“这是魔法制作的上衣,我稍微加了点元素。”   唐气呼呼等他开口继续说。   阿撒兹勒反倒是不着急了,两只手撑在桌子上,笑的优雅从容,“除了我的手,没有人能够解开,当然,还有唐小姐您的唇。”   唐抿唇冷笑。   这混蛋到底是什么时候对自己衣服做手脚的?难道是上次在船上她难得主动了一次,就让他有了点想法?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总是她被吃的死死的?   真是上辈子欠了他。   虽然上辈子似乎的确欠了他。唐揉着头纠结,该死,本来她就玩不过他,这家伙黑心黑肺她也不是第一天见识了,可每次被玩在掌心里,都十分的不甘啊!   她抬起头来,像只小野兽一样冲到他怀里,咬牙切齿的舔着纽扣,两只手毫不顾忌大大方方乱摸起来,从平坦的胸口绕到形状流畅的后腰,大大方方占便宜。   没想到阿撒兹勒竟然像是安抚小动物一样的,摸了摸她的脑袋。   唇和指下的身躯是如此熟悉,熟悉到甚至都让她忘了自己在做些什么。   唐不由自主将全部注意力放在自己的动作上,至于他是如何搂紧自己,如何仰起修长白皙的脖颈,漆黑长发如碎扇在身后散落开,皮肤渗出细密的薄汗,如何轻轻叫着她的名字,紧绷到双手上青筋一根根鼓起,一概不知。冰凉的肌肤给人一种强烈又实质的存在感,她紧紧抱住他,被贯穿的轻微刺痛感传来,脑子一片空白,这家伙身上细碎的小倒刺无处不在,所以勾着她的时候,灵魂深处传来强烈的酥麻感。   一切结束之后,当唐看着阿撒兹勒一派云淡风轻如吃饱了的猫咪一样,懒洋洋画着传送阵,就忍不住想腹诽——这个狡猾的恶魔,总有一天,哼,她要把他拴在手指头上,让他乖乖听她的!   只有影魔第一个察觉出唐叶的不正常,如一朵蔫了的小花。大概是小粉鸡的离去,让他备受打击,浑身都散发着当然是原谅她的悲伤气息,所以,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唐宛如失恋般的绝望,立刻就想找到了同盟一样缠上她。   “啊,亲爱的唐,你在唉声叹气做什么呀?”影魔故意找话题,“兰大人脾气一向古怪,要是他让你痛心,想开点,还有我呢!”   唐抬起头,生无可恋的望了眼不远处漂浮在半空、专心凝聚对外千里传送阵的阿撒兹勒,一边痛心道,“赔本的生意不好做,容易把自己赔进去啊!”   影魔很是认同的点点头,同时也抬眼望向法阵的方向——当然,他看的是阿撒兹勒身后,立如岩石一样呆板的夜罚人,此刻,夜罚人脸上同样呈现出生无可恋且绝望的表情,他的肩上趴着的一名正在专心抹指甲油的妖娆女子,不安分的扭动着。   影魔吸了吸口水,揪着脚边的小草,“何止把自己赔了进去,简直是赔了个底朝天,输了个干干净净,嘤。”   唐拍了拍影魔肩膀,“都说人心易变,你要想开点。”   影魔点了点头,正准备安慰她几句。   阿撒兹勒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身后,把唐往怀里一拉,舔了口她脸颊,“传送阵已经设立好,我们该离开了。”   独留影魔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影魔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呆滞了数秒。   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嘤嘤!”你们这群混蛋!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我开车了!!!!   影魔:这群混蛋!!啊啊啊啊!!!!   夜罚人:快把我肩膀上的不明生物拖走,好可怕。   阿撒兹勒:是该让你开开窍了,夜罚人,眼前人要珍惜,不然会被影魔挖墙脚的。   法西尔德:影魔是谁?那个喜欢小鸡的变态吗?好可怕,阿特柔斯,快保护我~~~   镰伤:所以我到底应该喜欢男人,还是应该去喜欢女人搞姬啊?很矛盾啊,在搞基和搞姬之间挣扎的我,很痛苦啊!   凯尔西纳泽:请当我不存在,也别问我感想,我什么都不知道。   骷髅银纽扣:快舔我快舔我,哦哦哦,唐舔我了,舔我了!   阿撒兹勒:【第二天就销毁了银纽扣】   银纽扣死因:戏太多。 第173章 恶魔的风暴【三】   裴南德再度握紧剑柄,双腿分开,目光紧盯着身前的铠甲骑士。   “将军。”骑士轻呵了一声,向前一跃,劈砍。   裴南德熟练的提起盾牌,右脚脚尖发力,身子微转,恰好用盾面架住了对方的长剑,肩膀用力,一个盾击,只听得清脆一声响,骑士虎口发麻,长剑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被震飞了出去。   裴南德摇摇头,“坎贝拉,我提醒过你太多次,战斗,首先需要用你的双眼判断,不要冒然进攻。盾同样重要”   坎贝拉拾起长剑,这一次,她开始斜刺裴南德的腋下。   剑尖还未送出,坎贝拉立刻倒退了一步,摘掉头盔,露出一张漂亮、双眼深邃、五官立体的脸蛋出来,蜜色的肌肤散发着沙滩和阳光的味道。   “莱西特大人。”她尊敬的叫道。   裴南德转过身,惊讶的发现莱西特正站在他背后,周围跟着一排穿着深蓝色长袍的法师。难怪坎贝拉会停止练习。三个月前,也是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天气,正在书房的战争沙盘前研究进攻路线的他,听到身后窗户发出轻微的声响。他回过头,发现那个理应被永远囚禁的莱西特正站在他身后,脸色苍白,银发如雪,手中紧紧攥着一把匕首。   这是他所尊敬的导师、体内流淌着先民之血的莱西特大人。   莱西特冷如雪岭的双眸静静看着他们,坎贝拉羞涩的低下头,手指来会搅动。   “走吧,我们书房里谈谈。”裴南德哈哈一笑,摘下钢制护手。   即使莱西特不言一语,裴南德也知道他想要说什么。裴南德很清楚,他总是这个样子——高贵、神圣、不容置疑。   坎贝拉顺从地接过裴南德将军脱下的板甲和武器,裴南德招了招手,仆人送来新洗的麻衣。如今正值初夏,太阳却刺眼的很。   “大人找我有什么事?”裴南德一边清洗着布满汗渍的双手,一边问道。   房间里,裴南德能清晰且强烈的感受到莱西特浑身散发的压迫力,冰冷如寒风吹过的冰原。   莱西特抬眸,额间的冰蓝魔晶如陨落的星辰,熠熠生辉。“我闻到了风。风吹来不详的气息”,莱西特告诉他,“有不安的存在正在朝这个国土逼近。”   天气晴朗,远处传来军队练操的口号声,裴南德闻到了独属于南方的气味,如同炽热的钢铁瞬间浸入冰水中那一瞬间散发的淬火气息。“这片国土里,令人不安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席恩曾试图找出我的私生子。”   可席恩得到的情报是假的。自从两个儿子相继死亡,裴南德没有情人,反倒是认领了一个养女。“一个养女能给我带来更多的儿子。”莱西特哈哈一笑。   此时,坎贝拉已经换上了女士长裙,推门而入,恭敬端上茶水。莱西特不动声色打量她。纤细漂亮的眉毛,坎贝拉深褐色的双眼像是小鹿一样惹人垂怜。颧骨高耸,五官棱角分明,充满了英气,却不得不承认,坎贝拉是个绝代佳人。这样的女人如荒野中的荆棘玫瑰,令莱西特不由得想起了同样一个在外奔波冒险的女子,艾莎。和坎贝拉截然相反,艾莎四肢纤细,皮肤苍白,像是一尊会碎的瓷娃娃,可就是这个女人,令他强烈不安。   她马上就要回来了,他知道。   他已经闻到了恶魔的气息。   “裴南德,你关注的是人间的战事,而我,关注的是天上运行的灵和夜里奔走的魔。我的风讯兵正在四处奔走。”   裴南德皱着眉头,“我知道事情远比我所想的要复杂,大人,若非是您,我们守不住蒙提斯战线。可,在这片纷扰的国土之中,还有什么比阿拉蒙他们更难对付?”   “那是凡人所不能企及、无法想象的邪恶梦魇,”莱西特沉声说道。   神法守卫发动了三大帝国的教廷参与战争,在诸神真实回归之前,他们不得不听从阿拉蒙的旨意。假如诸神慈悲,或许会告诉阿拉蒙,叫他收起用神权征服皇权的野心,可诸神不会这么做。   裴南德深深望着墙上的剑,“这是我这辈子用的最久的剑,我曾用它割下了先代叛军头领的脑袋,割下来过异邦入侵者的右耳,希望,有朝一日,能割掉笼罩在头顶上的阴影。”   鉴于坎贝拉在场,裴南德没有明显发出不满,而是模糊地用阴影代替阿拉蒙神法守卫的说法。毕竟坎贝拉是奥古斯神时代的新生儿,从小沐浴着神音长大,喜欢试枪弄棍,更喜欢跪在神像前默读神历。   身后传来关门的声音——坎贝拉走出去了。   “是我小看了席恩。继洛克萨妮之后,阿拉蒙也相当信任他。他们现在做梦都想唤醒诸神,让诸神重新执掌人间的一切,这样,作为诸神的代言人,他们便是人间最名正言顺的统治者,可他们小看了帝国和世俗。”他轻轻叹了口气。   作为曾经的教廷总术士,他曾是如此信仰神灵,直到他发现自己不过只是一枚被利用的棋子。   “可洛克萨妮早就死了,”裴南德说道,“如今,在世间零落的神裔还有谁呢?您击溃了他们的突袭军,还有不少教廷分庭的法师投奔向您,这都是您的手笔。”   莱西特嗤笑,忽地问,“你打算把坎贝拉留在身边?”   “她是绝色佳人。”裴南德说。   “绝色佳人亦是绝顶毒物,您已经从荆棘皇庭的皇后和两位女王哪里得到了教训。”   “我已经命人教会她战斗,无论是和敌人在战场上战斗,还是和男人在一寸之地内战斗,”裴南德说,“长剑盾牌,和吻,都是她的武器。”   莱西特忽然明了一笑,“你想把她派去教廷那边?”   裴南德点点头,“我把她保护的很好,没有任何其他人知晓她的存在,哪怕是阿拉蒙,这一次,都会看走眼。”又问,“您说不安的存在,是否是指恶魔?”   莱西特微微颔首。   裴南德浑身紧张起来,“恶魔是相当可怕的存在,哪怕是神法守卫都难以对付,如果他们入侵人间,后果将不堪设想。”   莱西特,“阴险、邪恶、嗜血、狡猾,论计谋,没有人比恶魔更高明。但他们看重交易,这样强大的恶魔,若当朋友,是捉摸不透需要提防的朋友;作敌人,非常可怕,死期随时可至。”   “您的意思是,我们即将两面受难?”   “世事难料,”他斩钉截铁否定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恶魔虽然可怕,但只要不主动冒犯他们,答应他们的交易,就能换来令人难以想象的帮助。如果恶魔站在我们这一边,真正胆怯的,将会是阿拉蒙。”   莱西特告诉他,“恶魔看重的只有交易,城堡可以慢慢建立,军队可以培养。恶魔要的是交易,”他深深一笑,“但我们,我们要的是王权。”   ————分割线————————   阿撒兹勒开辟的传送阵是将他们传送到精灵岛屿之外,剩下的路仍然要靠航海。混乱之海对时空的阻碍效果过于强大,以至于,他们不得不向维克多要一艘船。   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当,唐终于有时间窝在船舱里享受难得的安逸。躺在床上,沐浴着从舷窗滑落的月光,听着影魔和镰伤吵架斗嘴,这日子,真是享受。   法西尔德似乎已经接受了当前的现状,毕竟这已经是数千年后的世界,只要阿特柔斯还在身边,她就像是个没事人一样,天天照镜子臭美。   至于阿撒兹勒,自从上了船的第一天,她无意中捡到了他的一根头发后,那家伙就破天荒的搬到隔壁去了,连住都不住在一起,虽然他把事情都打理的井井有条,安排的一切妥当。   天,难道她又把这家伙惹生气了吗?到底有没有恶魔相处指南啊,人类表示好难办。   这一天,航船离开了混乱之海,到达东海海域内。每次家务活都是影魔来做,她闲的无聊,难得勤快一次,趁阿撒兹勒在甲板上读书,拎着扫把推开他的房间。   房间内空空荡荡,干净的连蓝莓汁瓶子都没有。她来回翻了一遍他的房间,就不信这家伙最近躲着她没有理由。果然,在枕头底下,她竟然找出一把梳子!   和阿撒兹勒在一起那么久,虽然这家伙留着长头发,可就没见他梳过头!唐得意洋洋拿起梳子,阿撒兹勒为什么要把梳子藏在枕头底下,她纳闷的凑近一看,注意到梳子上缠着几根漆黑的长发。   显然,这是阿撒兹勒的。又长,又光滑,黑漆漆,像是活物一样,还会扭动。她把头发拎起来,阿撒兹勒以前从来不梳头,上船那天掉了根头发之后就不理她了,难道有什么猫腻不成?   唐捏着头发直奔甲板。   阿撒兹勒一抬头,赶紧合上书,往后倒退了几步。   唐一脸不满,“你是不是故意躲着我?”   阿撒兹勒四处假装看了看,“回到了大陆琐事较多,很多事情需要夜间处理,怕影响你休息。”   “少骗我,”唐举起手,几根纠缠在一起的发丝垂在空中,风一吹,微微飘着,“那这是什么?”   阿撒兹勒一愣,然后神色复杂的摇了摇头,“掉头发而已,我是长发,这很正常。”   唐使劲晃了晃手,白色的光芒落到头发上,几根头发瞬间变成了龙鳞,啪啦掉在地上,“这怎么可能是头发!?你的本体是黑龙,龙鳞牢不可摧,除了自己切下来,根本就不会剥落的!”   “也许不小心拽断了,”阿撒兹勒装傻充愣,“你想的太多了。”   唐怒气冲冲扑了上去,阿撒兹勒一时呆了,被她撞了个正着。   这倒好,噼里啪啦,只见巴掌大的龙鳞噼里啪啦从他身上掉了下来,瞬间盖住了脚背。   阿撒兹勒顿时就僵住了。   “我们马上就要回陆地了,别逼问亲自去问梅斯菲尔德。告诉我实情,阿撒兹勒,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和你一起面对,我很担心你。”   他静静的看着她,好一会,无可奈何的轻叹了一声,认命道,“我,嗯,我在,蜕鳞。”   说完,阿撒兹勒小心翼翼抬头瞄了她一眼,“你该不会厌恶我吧。”   唐呆滞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哭笑不得,一脸正经问道,“你的身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在这时候蜕鳞?”虽然她知道龙生长都需要蜕鳞的过程,可现在这个时间点,太匪夷所思了点。   “从光影之镜回来,我一直在吸收赫尔维西的黑龙传承,所以会提前加速蜕鳞的过程。”然后小心翼翼往旁边挪了下,为了掩人耳目,这些掉落的鳞片都被他幻化成了头发丝。   蜕鳞的过程会持续一段时间,基本上所有的龙族都厌恶这个过程:身上的鳞片一片片掉落,又长出新的出来,如果现在他恢复本体,身躯会呈现出坑坑洼洼的样子,即使是变成人类身躯,衣服下掩藏的皮肤也会斑驳不堪,对于高傲且傲娇的龙族而言,这样丑陋的蜕鳞让他们生不如死。   唐毫不犹豫奔上去,搂住他的脖子,吻住他的唇,“笨蛋!怎么会厌恶你?就算你变得光秃秃了也爱你。”   霹雳啪啪的龙鳞掉的更厉害了,阿撒兹勒不得不抽出手来搂紧她的腰。   作者有话要说:   唐:养的龙掉毛了,怎么办,在线等。   鳞片:嘎嘣嘎嘣咀嚼自己,发现停不下来。   坎贝尔:其实我暗恋莱西特。   莱西特:我不屑于和愚蠢的人类恋爱不好意思。   裴南德:嗯……当然是选择原谅他。   席恩:希望你们还没忘记我。   阿拉蒙:我,我也是。 第174章 诸神的纷争【一】   事实上,他相当不愿意在唐面前展现出自己丑陋、粗鄙、虚弱的一面。高等精英恶魔都是美丽强大的生物。   只不过,那句忽然到来的表白,让他有些许开心。   对于死要面子的恶魔而言,他多么希望每时每刻都能在她面前维持优雅从容的状态,时时刻刻估计她的感受。   阿撒兹勒用手抚摸她柔软的发丝,不敢用力,任凭她紧紧抱着。   到达陆地时,半蝎人佩恩已经在港口等候,一行人用魔法伪装成普通人,混迹在人群中。港口插满了暗红色的旗帜,上面绣着战斧,天上有一只法师队伍飞过,雪白的纸片如雨点般洒下。   影魔捡起一张纸,叫道,“天,这竟然是征兵告示!人类的战争已经蔓延到沿海了嘛?!”   “战火蔓延,只是时间早晚问题。”阿撒兹勒淡淡说道。   他们选择登陆的港口位于兰诺,如果能在兰诺看到这些告示,只说明一点:几大帝国都被牵扯了进来。精灵当年主要居住地位于黑降绝境,位置恰好在兰诺和黑翼的交界部分。   阿撒兹勒暗自盘算着,他已经和维克多做了交易,定然要帮忙找出一片合适的区域出来,供精灵族组成独立的国度。这意味着,他必须在兰诺和黑翼之间周旋。兰诺是艾莎的故国,黑翼如今四分五裂,两边都不太好处理呢。   遮天蔽日的军队正在交界线上厮杀,数百头被骑士驯服的高级魔兽穿梭其间,它们拥有凶厉的獠牙,足以抵挡住法师火焰攻击的皮肤,咆哮着朝神廷的白袍子们厮杀而去,一道又一道的防御结界亮起,魔法元素攻击在这些结界上砸出狰狞的裂缝。   阿拉蒙想调神廷军队从兰诺边境抵达黑翼支援席恩,可莱西特不是那么好对付,他早在边境做了埋伏和准备。兰诺的地形是平原,和黑翼交界处恰好是平原向山区过渡的位置,易守难攻,陡峭的悬崖上设立了大大小小数百座防御墙。   伴随着破空呼啸的声音,数百道攻城魔弹宛如箭雨一样刷刷射去,轰砸在防御墙上,炸出炫目刺眼的光来。躲在防御墙后的弓箭手迅速装上火焰箭和毒箭,双方僵持不下,死伤无数,血肉飞溅。   然而,在裴南德军队抵挡过这一次的进攻之后,一个诡异的身影,从教廷的队伍后走出。奇美拉宽大的黑色双翼在地面留下了一小片阴影,奇美拉的头上,站着一名面容精致的少年——尸缝。   尸缝脸色相当阴沉,自从棺礼和洛克萨尼死后,阿拉蒙没少教训他。过去的惨败已经给他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只能赢,不能输。他就不信自己连这只小小的人类军队都应付不了!   尸缝一挥手,一大群奇美拉从身后黑压压飞来,风霜吐息滚滚而下,一瞬间,那些人类射出的火焰箭就变成了冰块,掉在了地面上。每一只奇美拉的头上都站着一名白袍子,白袍子手中握紧缰绳,控制着奇美拉的飞行和攻击。   “是神法守卫的兵团!神法守卫!”边境负责防守的副将大吼着传递消息,这些讯息在第一时间被风讯兵带给身处腹地的莱西特。遇到神法守卫,这并不算是一个好兆头。如果来袭击的只是人类神廷军队,他们尚且还可以利用地形优势应对,但如果是奇美拉兵团,胜算,相当小。   训练有素的骑士们不再固守于堡垒之中,而是一个个相继跳出。每一个人手中都拿着特殊的弩锁。这种弩锁,外形是圆柱状,顶端是特殊的魔法钩。一道道银光闪过,弩锁齐齐发出攻击,魔法钩相继钩在奇美拉的脖子上,深深扎进血肉里,这些钩子上都淬了剧毒,虽然无法杀死奇美拉,但至少能让奇美拉坠落,失去战斗力。   空中哀嚎声不绝,剩下的奇美拉部队迅速朝两侧变化队形。在各色魔法光辉中,两方人马已经战成一团。   双方剧烈的交战惊扰了周边的住民,在激烈的厮杀中,接连不断有被切碎、烧焦、四川的尸体从天上和高墙上坠落。还有一些部队扛着魔法武器在掩护下奔走。   副神官告诉尸缝战况不容乐观。尸缝冷笑,一马当先冲向了壁垒。   唐躲在不远处的山丘顶端,好奇的向下俯瞰整片战场。他们刚刚抵达这里,边境的战争已经连续持续了快一个星期,如今,有尸缝率领的奇美拉军队加入,更加令人不容乐观。   看起来似乎裴南德的民主军遇到了麻烦。对上神法守卫,他们吃不了好果子,而且还是有奇美拉部队的军队。   镰伤看到尸缝就气的不得了,想出去看个究竟,却被阿撒兹勒拦住。   阿撒兹勒裹着漆黑的衣服,撑着一把黑伞,闲散的坐在魔法变出来的石凳上,手里端着一杯蓝莓汁,边喝一口,边懒懒道,“你不觉得,等他们结束会更好吗?”   “你到底打算做什么?”镰伤问道。   阿撒兹勒抬起眸,露出一个微笑,“看戏。”他自有他的打算,无论是谁赢,与他而言,只不过是做事方法有不同。两败俱伤,才能趁机掌握最大的主动权。   那些站在防御墙上守卫的军队衣着打扮都相当眼熟,尤其是他们盾牌上的徽章和家族旗帜——难道是裴南德的部下吗?唐疑惑地想,这些军队里还参杂着神职,不,说错了,这些神职已经不再是神职,虽然他们仍旧穿着袍子,可袍子上已经再无神廷的徽章。   还会有人能说动神职脱离教廷跟随裴南德?那个人会是谁?   脑海中浮现出一位银发冷清的男子——前任宫廷总术士莱西特。   就在这时,一道爆炸声在不远处传来,响彻了每一个角落。   伴随着爆炸声,尸缝悬浮在半空中,声音通过特殊的法印石扩大,“投降吧,叛军!伟大的神会原谅你们所做的一切!远离邪恶和混乱,我们都是真神奥古斯的后裔,唯有虔诚的信仰他,接受他的恩赐,就能获得一切。不要再听信叛徒裴南德和莱西特的妖言,负隅顽抗,只有死亡这一个下场残酷的下场!投降吧!投向诸神的怀抱!诸神会宽容每一个   “兄弟们,别被他们欺骗了!他们是敌人!”守城的将军咬牙切齿大喊,挥舞着长剑,怒火直冒。   “这个国家应该被人民所统治,而不是被教廷所统治!那些骗子们在撒谎,奥古斯神在哪?它们都是虚幻的影子!”一个副将吼道。   尸缝脸色相当难看,“呵呵,一群无知的渎神者,就应该乖乖死掉呢~既然如此,对你们也不必客气了。”大地一阵翻涌,只见无数高度腐烂、露出白骨的亡者,从地底下爬了出来,半只眼耷拉在眼眶外,手里捏着刀剑。   这些亡灵兵不怕疼,也不怕死,像是疯狗一样往前冲,就算被打散,骨头还是能复原,迅速拼凑成原状,继续爬起来,前进。   密密麻麻的亡灵军带来了浓郁的尸臭味。   “那小子真有当恶魔狩猎的前途呢,嘿,”影魔打岔道,“瞧那一手统率亡灵的本事,比黑暗暴君还顺手。”   “别看他只是个小孩子的模样,年纪至少数百岁了吧,”镰伤不屑道,“不就是体内流着先民之血。传闻那小子曾经的导师是大陆上唯一一个亡灵圣阶魔导士,可惜那个魔导士爱上了女妖巫,疯掉了。”   对于深渊恶魔而言,对付这种低等的亡灵军并不算难,深渊是黑暗和死亡的源泉。甚至许多恶魔看不上低等妖巫和亡魂,它们的存在太过低端。   此时,一束金色的光芒在天空散开,穿透了层层结界和云霓,金光落在这些亡灵大军上。这些亡灵大军刚一接触到金光,便好似被腐蚀了似得,融化成了恶心的黑水。   一看到那东西,法西尔德终于肯从夜罚人的肩膀上抬起脑袋,娇滴滴的叫道,“老天,我认识那玩意儿!”   镰伤立刻追问那是什么,法西尔德撩了撩头发,“当年,我也曾是战争之神阿特柔斯的大祭司,一名英俊潇洒的骑士长,对剑就像是对自己的美貌一样熟悉。那柄剑叫烈日之金,排的上圣物中的前五。”   “可一个穷乡僻壤的边境,为什么会出现烈日之金?”镰伤瞪大了双眼,伸直了脖子,勾着自己的镰刀眼巴巴看着战场。   金色光芒发出呲呲的声响,唐看到周围剧烈的能量波动,几乎让空间扭曲。尸缝一定想不到吧。圣物可不像是普通兵器,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来。   阿撒兹勒啧了一声,“看来莱西特早在为教廷效命的时候,就有了私心,收藏不少圣物。”   这样的光芒仅仅只是抵挡住亡灵军团,很快,金光消失后,一切又混乱起来。   唐惊讶的听着阿撒兹勒叙说一切,一直以来,她对莱西特的印象还停留在这家伙是个脾气不太好的冷美人——虽然或多或少,她还有些同情他。   自从泰恩海姆莱西特离开后,她就一直猜测他的去向。梅立克会重新接纳他吗显然,并不会,如果莱西特被教廷驱逐,那么他只剩下裴南德这一条路可走。   “莱西特会向教廷复仇吗?”唐顺手捡起阿撒兹勒掉落的龙鳞,装进炼金材料袋里,这家伙可是黑龙,龙鳞稀有的要命。   “他要复仇的,从来不是教廷。”阿撒兹勒定定看着她,微笑,“是被席恩夺取的野心。”   他一直在等,等阿拉蒙和裴南德精疲力竭的那一刻。   唐一脸担忧的关注上方的战况,虽然她并不太想加入战斗,不过她知道,阿撒兹勒似乎很想插一脚进去。 第175章 诸神的纷争【二】   “战歌将起,铠袍恢恢   王命在肩,如何不从   战歌已起,其声烈烈   自我徂尔,亡尸遍野   战歌振振,生民何艰   浴血悲泣,长剑誓心”   魔法水晶灯里散发出柔和的光芒,随行远行的吟游诗人坐在篝火旁手弹七弦琴,疲惫的伤兵互相靠在一起,随着吟游诗人的歌声打节拍。   黑夜正缓缓散去,一抹淡淡的浅灰色闪耀在天际,莱西特仰头看着天际——刚刚,他差点睡着了,整日整夜处理军情和各方信息耗费了他太多精力。他站了起来,提着水晶灯走出帐篷,数千个棕褐色的帐篷簇拥在黑夜的覆盖下,仿佛畏惧于泰坦族而互相紧紧团结在一起的蚁群,做着无谓的挣扎。   我能坚持多久——这个问题,他曾无数遍在内心回想过。或许教皇梅立克是对的,梅立克一向懂得如何在争斗之中如何自保。可他不行,他是骄傲的莱西特。   风讯兵已经带来了边境的消息,尸缝带领援军从兰诺帝国抵达黑翼,却被他们的自由军边境防御第七部 队迎了个正着。在来自边境的信中,风讯乌鸦们声称看见了数不清的亡者,大地被死亡拥抱。风讯乌鸦一向喜欢夸大其词,他能获取的消息,便是阿拉蒙那家伙打算认认真真对付他们了。可人类的军队又能支撑多久?虽然他知晓裴南德一直在争取获得泰莫利亚的军械支持。   昨天军中的后勤官给他的军餐,羊肉已经变了味,面包硬的像冰块一样。   打仗不是孩子的游戏,也不是纸上的斗争,它需要粮食,需要军人,需要武器,需要不怕死亡的心。神会体恤人间的征战吗?如果真的体恤,为什么还要制造争端?   冷掉的油脂的薄膜,在馊了的饭菜上闪烁。一个断了胳膊的伤兵用扭曲古怪的姿势,抓起饭往嘴里吞咽,白法师正在旁边治疗他的断臂。这一幕落在莱西特眼中,如一个响亮的巴掌扇在他脸上。   要反抗,但绝不是以如此被动、不安、狼狈的姿态。   边境的情况不容乐观,尽管裴南德告诉莱西特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应对措施,可来者是赫赫有名的神法守卫。裴南德劝他不要贸然前往边境战场,但被莱西特谢绝了。   自反叛军声势壮大以来,一股异同寻常的狂热精神蔓延在每一座城市的贫民和自由民之间,仿佛一种改变命运的契机已经到来。可莱西特知道,这帮人终究只是血肉之躯的人类,黑水城的达伦特副将告诉他大多时候我们只能保持防御——没错,最好的进攻就是防御,保持现在手中能掌握的一切。   天已经大亮。人马声喧嚣了起来,士兵纷纷揉开困倦的双眼,穿好盔甲,手持长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战马在他的目光中排成固定的阵法,他的新副职尤利从不远处一路小跑过来,脸颊通红,当看见莱西特时,他的目光格外尊敬,“术士大人,前方还有八十里抵达边境战场。”   “全速前进!”   军队沿着盐火之路推进,周边都是烧焦的田野和残破的房屋,风吹起马格兰花朵绯色的花瓣,飘过田垄,黏在盾牌手和骑士的盔甲上。白袍法师在前面带路,莱西特骑着马,缓慢朝西南部前行。马蹄踏过湿润的泥土,留下足印,又被紧跟在马匹后的战车车辙碾压过去,八十里,但他们的军队还没有前行到八十里,就已经看到了不远处浩浩荡荡行来的奇美拉军队,金色的神廷旗帜迎风飘扬。   莱西特心中一沉。   还是没守住吗? 第七部 队里也有不少优秀的将领,他毫不怀疑,以尸缝的作风,不会给人留下活口。   乌鸦拍打着翅膀,根根羽毛竖起,发起一声尖叫。   尤利惊慌道,“大人,前、前方,是神法守卫的军队。”【The gardien of God】   莱西特双眼发紧,猛地握紧缰绳,马发出一声长嘶,抬高了马蹄。他立刻扭头,四处搜寻一阵,找到了一处较为狭窄的拐角,大声下令道,“所有士兵,迅速散开,保持阵型,随时准备作战!”   尤利一边指挥着部队,一边忧心忡忡问道,“大人,现在是否要变更计划?塔伦将军已经失去了昆特堡。”   塔伦是第七部 队负责看守边境线的将军,昆特堡则是边境驻扎地的代称,然而,现在这一切都没了。   “决不能让尸缝和后方教廷队伍汇合,”莱西特说,“对付教廷的圣教军已经够麻烦,如果再有神法守卫,后方将无人能防守。”   尤利捏了把汗。   莱西特将军队迎战的地点选在盐火之路自崎岖山路的一处狭窄拐角处,旁边曾经坐落着白果村,但这数个月的战火已经将这个村落烧焦,山区本就贫瘠的田地,此时,更是什么都不剩,就连老鼠都没见到多少。四处只留下熏黑的横梁和腐烂的家畜尸体。   近了,越来越近了。   肃杀的气息在空气中蔓延,他已经能看清尸缝的脸。第七部 队兵力不弱,从尸缝充血的瞳孔就能看出来——他也没吃到多少好果子。   不知是谁第一个开始召唤魔法,只见半空亮起一个巨大的火球,如陨石直直朝莱西特的军队砸去。莱西特第一时间亮起了防御屏障,火球和屏障之间剧烈的碰撞声几乎扭曲了周围的空间,炙热的火浪在半空刹那间如洪水冲散。   为了弥补作为一个术士的烈士,莱西特准备了大量的法印石,甚至给每一个战士准备了附魔连金水,能短时间提升攻击伤害和防御。如果是之前,莱西特当然不屑于用这么辅助素材提升战斗,但自从认识了那个叫做艾莎的小公主之后,一切就变了。   他立刻给自己施加了一个小型的增速法阵,快速穿行在地面的战场中,短距离瞬移。法师的弱点便是近战攻击,可如果瞬移到对方背后,瞬间克制住对方,便能巧妙克服这一点。   或多或少,莱西特心中还是有些失望——作为曾同为教廷奔命之人,他本以为尸缝会说些什么。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已经鲜明的体现了对方的态度:杀无赦。   对付普通的圣教军,莱西特能够一招致命,圣阶级别的大型法术也能有效打乱对方的阵型。为了帮助地面的骑士兵,他下令让所有的法师针对天上的奇美拉进行攻击,以减少天空部队对地面作战的干扰。   “啊,莱西特那混蛋,竟然缠上我了。”尸缝不满的抱怨着。真没想到,高傲如莱西特,竟然会出现在战场亲自指挥,呵,他还以为这个自大狂只会独自坐在大殿里对人颐指气使。   “那家伙到底是什么人?”尸缝的副神官扛着魔导炮轰炸了十多个骑着战马的骑士,惊异的问道。   “啊,不过是一条被神廷抛弃的狗。他在的时候,大概你还没调到神廷来吧,”尸缝乜斜了一眼副神官,疲倦的说,“体内流淌着先民之血的放逐之子,拥有高强的法力。而且,似乎也变聪明了一些。”   此刻,尸缝杀心毕露,刀刃对准莱西特,做了个劈砍的手势。   只见莱西特敏捷地用魔法锁链拴住一只奇美拉的脖子,用力一扭,被套住的奇美拉惨叫着摔向地面,继而,四道凛冽的光柱亮起,干净利落切断它的双翅和四肢,深红色的血喷洒在烧焦的泥土上。   和边境部队的一战,已经让尸缝精疲力尽,现在,他只想速战速决。   尸缝冷着脸,“拿出霜冻暴风。”   即使是在刚才的战役,他都不曾动用。霜冻暴风,是冰系鼎鼎有名的圣器召唤法杖,银蓝色的光芒如闪电环绕在霜冻暴风周围。   尸缝举起法杖,以他为中心,天空出现了一个巨大旋涡,旋涡中央露出一张冰蓝色的眼球。这只眼球就这么漂浮在天空中央,一道巨型光柱从眼球射下,形成六棱柱的结构,直直落在地面上,立刻腐蚀出一个巨大的坑洞,温度迅速降低,布满了冰刺。   有了霜冻暴风,战场的形势迅速发生变化。   莱西特不甘的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甚至重新握起了烈火之炎,妄图以烈火之炎的炽热气息去刺伤霜冻暴风。   眼看巨眼的光柱即将扫射向莱西特毫无招架之力的军队。   一股诡异的黑雾忽地从光柱之后弥漫了出来,散发着逼人的压抑气息,恐惧、绝望、冷寒。于此同时,伴随着一道清澈雅致的男音,蛊惑而出。   “啧,竟然是霜冻之眼,真是,漂亮极了。”   穿着漆黑长衣、裹得严严实实却丝毫不影响其修长身形的男子从虚空之中出现,一只手举着一把黑伞,另一只手牵着一名少女,出现在了战场中央。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   阿撒兹勒慢条斯理收回手中的黑伞。   为了克制鳞片脱落,维持镇定的形象,他已经想尽了办法,比如,靠这个外表是黑伞其实内部画着稳定法印阵的东西支撑。   呼呲一声,一片鳞片从他背后掉落,唐眼尖手快,立刻不动声色抓住塞进口袋里。   阿撒兹勒满意的瞥了一眼唐,小心翼翼往前走了一步,脸上挂着优雅且礼貌的笑容。   “好久不见。” 第176章 诸神的纷争【三】   这道身影是如此突兀,如此不同寻常。   他出现的一瞬间,战场短暂的凝滞了几秒,成千数万的目光齐刷刷射来。   莱西特定定望着眼前诡谲难辨的黑衣男子,如遭雷劈,脸上的神情从茫然过渡到了惊异、接着是骇然。   是恶魔。   莱西特的心中早已翻起了惊天骇浪,将一双好看的眉毛不安的皱起,双手握紧了烈火之炎。   尸缝的神经立刻高度紧绷了起来,双目如炬,前一段时间巫师塔的神职已经用特殊的法阵探测过,魔物离开了黑翼。可是现在,这个重伤了神法守卫队伍的恶魔,竟然再次出现了。   兰——深渊精英恶魔狩猎,实力恐怖,先后杀掉了神法守卫队里的三个精英守卫。甚至棺礼,就是死在他的手中。   他浑身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复仇,复仇,杀了这只卑鄙可恶的恶魔!   尸缝神色复杂,充满了戒备。虽然他很想复仇,可他不想也绝不能死在这里。难道,这只恶魔是来帮助裴南德军队的?   “兰,你……”莱西特缓缓吐出了他的名字。   “好久不见,莱西特,”诡谲深邃的幽暗绿瞳好似被蒙了一层阴戾的黑雾,浸着冰雪般冷冷的色泽,如利箭,直射到对方身上,压迫的对方喘不过气来。   莱西特的动作一僵,“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你。”   “不巧,鄙人正是在找你。”阿撒兹勒淡淡扫了一眼他,顺手撑起一道漆黑的屏障,将击向自己的魔法挡住。那些魔法轰炸在屏障上,就像是石头落入水中,被一丝不剩的吸收,连半点浪花都没溅起来。   莱西特闻言,浑身的紧绷感消失了几分。   神廷和恶魔一向不合。兰出现,绝不可能是为了帮尸缝,思及此,莱西特内心快速盘算了起来。   尸缝气势汹汹的盯着对面,“啊,大胆的恶魔,竟然还敢直接送上门来,既然如此,就让我割下你漂亮的脸蛋,来做收藏吧!”手中的霜冻风暴光芒大亮。   副神官小心翼翼提醒,“大人,我们刚刚才结束完一场战斗,士气已疲,现在,我们面对的是最危险的那只恶魔,您真的要坚持战斗?”   其实尸缝心里清楚,他刚刚挑衅兰,只不过是为了给自己的队伍壮声势。尸缝面色不善,“你的意思是在嘲笑我现在的行动愚蠢?无能的人类,神教导你消除一切黑暗,现在这种情况,我们必须找到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式!”   数十道影子迅速逼近阿撒兹勒,快如闪电!每一个影子的手中都燃烧着神圣系的魔法光波,绕在阿撒兹勒周围,形成一个圆圈。   一场恶战似乎是在所难免。但无论是莱西特,亦或是尸缝,都想错了。莱西特以为兰会帮自己,尸缝以为这只危险的恶魔会对自己出手。   谁也没有想到,阿撒兹勒的出现和消失就想是一场闹剧和游戏一样,他的确是来到了战场中央,却又立刻抱住唐叶,轻轻往后一跃。   刚刚阿撒兹勒的出现,本是拦下了天空巨眼的光柱攻击。但是现在阿撒兹勒这么一跃,不仅离开了神廷军队的包围,更是让那道光柱径直再次落了下来。   就这么直接击中地面的军队,一瞬间,哀嚎声响起,士兵们挣扎着离开,跑的慢的,都被冻成了冰雕,姿势尚且还保持着逃离时的模样,面孔狰狞扭曲。   莱西特眼睁睁看着地面发生的一切,满脸不可置信,绝望,痛苦。   阿撒兹勒抱着怀中的少女,冷漠的漂浮在半空之中。   “莱西特,想必你已经知道了我来到这里的目的,”冰凉妖异的声音,响在莱西特耳侧,如裹了蜂蜜的毒刃,又狠又厉地刺进了他心中,“想要赢得这场战争吗?你知道,我一向是个公平又友善的人,只需要一点点代价。”   神廷的高级神职一批又一批,如飞蛾扑火般直冲向阿撒兹勒!   狩猎级别的精英恶魔本就是相当恐怖的存在,可尸缝漏算了一点,此时,他面对的不仅是一只狩猎,更是继承了上一世魔神传承的黑暗巨龙。   阿撒兹勒根本动都懒得动,只在身边散布了一层腥黏怪异的毒雾,可怕的死亡之气在风中弥漫,散发出恐怖的威压。那些奇美拉纷纷凄厉的惨叫起来,不敢朝前飞近半分。   也只有唐知道,这家伙稍微动一下龙鳞就会脱落,为了维持形象,尽量避免过多的战斗。   尸缝很快反应了过来,似乎这只恶魔一心想旁观。那些围攻恶魔的神职被黑雾绞杀,但   兰却没有主动进行攻击。   他高声下令,命所有的圣教军先放弃围剿恶魔,集中攻击莱西特。一样一样来对付,也不迟。   “那只恶魔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副神官不可置信的喃喃道,第一时间将兰的消息通过魔法通讯石告知了阿拉蒙。   “恶魔从来都是自私且喜欢渔翁得利的家伙,”尸缝沉着脸,“它们狡猾卑鄙,远超我们的想象!既然如此,我就偏偏不如他的意!派五十名术士紧盯那只恶魔!”   副神官脸色苍白,他早已听闻大陆流传着恶魔的恐怖故事,却没想到自己的运气那么糟糕,在刚来神廷还不到半年就被自己撞上了,简直欲哭无泪,只能听令。   莱西特望着眼前的战火,兰在等他做决定。   虽然他曾想过利用恶魔,但当恶魔真实的出现在他面前,他却知道,自己已经处于被动的那一方。   他见过兰怎样诱惑那些无辜的人类出卖灵魂,很显然,兰也并没有像蒙骗其他人一样蒙骗他做交易,而是扔下这么简简单单一句,就跑去一边看戏。这样奇怪又荒诞的做法,都在表明——在兰的心中,他并不是其他那些交易者,而是不同的。这只恶魔在等自己主动低下头颅、彻底抛弃信仰,踏入黑暗之途。   双方对峙,总有一方先服输。   冰蓝色的光柱一道又一道射下,空气里充斥着皮肉焦灼和冰雪混杂在一起的气味,令人作呕。有鲜血喷在自己的脸上,他却顾不上扭头去看这是谁的血。   不停有人死亡。   莱西特握紧烈火之焰,银色的长发飘舞在空中,犹如星河斑斓。圣教军从三个方向向他逼近,他们的胸前和手臂都被矮人钢制作的锁甲保护,甚至还在腿上缝了金属护膝。这些笨重的盔甲虽然防御力极高,却怕极了火焰。他找准这一弱点,不停闪神,释放火元素攻击。   作为一个术士,对付近战精英骑士还是有些吃力,他无法想象这些圣骑士的动作竟然能这么快,而且还是在穿了如此笨拙的铠甲下。两米高的漆黑塔盾将魔法火焰切断,他旋身,给自己捏碎敏捷法印石,肩头忽地一热。   在被众人围剿中,是他大意了,忽略了那些弓箭手。   莱西特踉跄地扒掉箭头,朝前方的骑士长补了一记烈焰弹。那个圣骑士扑到了下去,连带着好几个武士,摔成一团。源源不绝的骑士挥舞着长枪冲过来,莱西特猛地一挥手中的烈火之焰,向四周疾刺。人肉被烧焦的恶臭味窜入鼻子里,周围的士兵胸口都只剩下一个个焦黑色的窟窿,迅速碳化。   “为什么你不去直接和莱西特进行交易?”唐看了眼下方的战况。尸缝靠手中的霜冻风暴和天空的巨眼,已经占据了很大的优势。   幽绿的眸子微微溢出缥缈的黑雾,在风中摇晃,阿撒兹勒修长的手指缓缓抚摸着唐的脖颈,指尖几乎全伸入了她的领口中,轻轻道,“他太过高傲。且十分精明,这样的人,看他如何放弃自己骄傲的内心,入我局中,才是一件有意思的事。”向来是恶魔算计他人,莱西特怎么可能会和其他人那样乖乖听他蛊惑,若莱西特真的如此轻易被他蛊惑,他反而还有些看不起莱西特了。   他刚刚已经对莱西特的军队做了点手脚。人类的生死向来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其实光凭莱西特,战胜尸缝还是有一些把握,可他对尸缝的天空巨眼进行了死亡增益,这样一来,莱西特就必输无疑了。   阿撒兹勒的这些小动作当然全程暴露在唐的眼睛里,唐有些许疑惑,“你提升了尸缝霜冻风暴的攻击效果,是打算借尸缝的手让莱西特全军覆没?”天空巨眼的霜冻柱至少比之前的威力扩大了不止五倍!   “你会觉得这样过于残忍吗?”阿撒兹勒状似漫不经心随意开口,不答反问,手指却忽低一顿,搭在她的脖子上。   唐一滞,她并不想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评价任何战争,阿撒兹勒这么做,必定有他的目的所在。   “没有战争是仁慈的。”她望着阿撒兹勒漂亮白皙的侧脸。   阿撒兹勒眼神微动,指尖轻轻绕着她的后颈打转,“没有战争是仁慈的,也没有恶魔是仁慈的。这些亡者的灵魂我会妥善处理。”说罢,抱着她飞低了一小段距离。   战风烈烈。   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在鼻腔里,天空苍凉地横斜着如血一样的残霞。   这一战,从白天持续到了黄昏。   莱西特深一脚浅一脚踩在尸体碎块中,地面已经被血液浸泡的发黏。不停有人挥舞着匕首、精钢长剑向他猛刺冲锋,甚至还有一些人挣扎着站起来。   利剑和魔法光波粉碎了战甲、皮革,还有血肉。   厉声惨嚎。莱西特最后一次抽出横贯对方喉头的长剑,体内的魔法已经消耗干净。   仓皇四顾,一个军队的副将挣扎着来到他身边,半边脸上都是血迹。   “大人,我对不起您,对不起您!我们……”副将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莱西特抚摸着他的头盔,银色的瞳孔如死水一样复杂而沉寂。   “是我大意了,没料到对方会借助神器。”   要输了吗?   不甘,真的不甘心。   一只飞箭射来,副将瞳孔立刻瞪大,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这么死在了他的怀中,紧抓着他肩膀的手臂松软了下去。   莱西特抬起头,半空之中,被五十多名高阶术士包围下,那只恶魔漆黑修长的身影是如此鲜明。   目光上移,正对着兰那双幽异的暗绿竖瞳。   战声仍然在耳边轰鸣,可当他盯着兰的双眼看的那一刻,世界仿佛变得遥远了,一切声音、色彩、冰霜和烈焰、死亡、血肉都渐渐淡去。   时间仿佛放慢了。隔着整个战场,唯有他们两人。   恶魔诡秘地看着他,如覆冰霜的面容上,缓缓绽放出一个优雅从容的微笑。   这笑容美的惊天动地,又美的蛊惑人心。   兰的面容和声音在他脑海中无限放大。   【想要赢吗?】   【只需要一点点的代价】   莱西特自嘲一笑,和裴南德商议时,他自作聪明,本想利用恶魔。   此时此刻,他才发现,自己之前的做法是多么愚蠢。强大如兰,又怎会被他玩弄欺骗。   好一个缓兵之计。   故意出现在战场上,故意出现在他的面前,给他以希望,又偏偏撤离,就这么冷眼旁观,一点点消磨他内心的骄傲和希望,一寸寸折去他的曙光,让他深刻明白,恶魔,永远不会被人类所掌控。没有人类会从恶魔手中讨到好处,这份帮助的必然要付出惨烈的代价。   莱西特静默半晌,忽地,闭上眼。   双手拄着烈火之炎半跪在战死的尸体中央。   “你赢了,兰。以先民之血的名义,我恳请您,成为我的后盾。”   话音刚落。   一道漆黑的雾气忽地散开。   于此同时,几乎是一瞬间,一只苍白的手轻轻搭在莱西特的肩头。   耳边,传来一道熟悉又清冽的声音。   阿撒兹勒笑的温柔又客气,“早点说啊,你知道,我一向热心极了。”   很多年后,当奎恩堡的人们回想起当年挥舞着血红色长旗的英雄,都会无法忽略那个站在英雄身后漆黑的身影。   那道身影伴随着史凯利王国的历史,一直到历史湮灭。   莱西特头也不回,他听到了,听到了恶魔对他的回应。   阿撒兹勒客客气气道,“尊敬的莱西特大人,我十分愿意为你效劳。不过,你也知道让我效劳的代价。”   恶魔蛊惑的微笑如烙铁一样深深刻在他的心底。   这笑容优雅温柔,又凌冽阴狠,古怪妖异。   一瞬间,洛克萨妮被分尸的惨状、内壁布满了血掌印的巨大玻璃瓶、那些古怪的收藏品,泰恩海姆的回忆,一幕幕,在眼前闪现。   阿撒兹勒所做过的每一件事都在他脑海中迅速流窜。作为前任总术士,多少次,他试图抓住这只恶魔的把柄。可现在,他不得不选择臣服。   恐惧比战火更伤人。   “你想要从我这里拿走什么?”莱西特轻轻问道。   冰白的手指挑起他下颌,恶魔的目光如腥毒之蛇。   “看来我们已经认识的份上,莱西特,那些代价,我们可以一件一件的商量,再说不迟。”   【若世上再无光】,莱西特仰起头,内心默念,【我便是唯一的火焰】   恶魔的声音就在他的耳侧。   恶魔的气息环绕着他周围。   恶魔的蛊惑正在吞噬心脏。   恶魔的语言拥有强大魔力。   无法阻挡,无法反抗,无法拒绝。   他缓缓点了下头。   虚空之中,一道庞大漆黑的诡异魔法阵缓缓形成,隐隐约约,传来一道苍老的男音。   “交易成立!”   阿撒兹勒轻扣他肩头,附身,“莱西特大人,请用你的双眼去看。”   他这么说,莱西特当然也照做。   “恶魔向来遵守承诺,”说罢,阿撒兹勒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鲜血飞溅,矮人钢金属断裂。   漆黑的蜃毒之雾凝结成九头巨龙的形状,浩浩荡荡,朝尸缝的军队呼啸而至。   半个天空都映着黑龙庞大、古怪的影子,遮蔽了夕阳,一瞬间,所有人都险些以为黑夜提前降临。   绝望的气息蔓延在战场,冰可刺骨。   尸缝满脸骇色,大吼,“全军戒备!”   该死,“那些术士呢?不是让他们盯住那只恶魔吗!”他口不择言的大骂道。   副神官瑟瑟发抖,此刻,死亡带来的恐惧已经紧紧抓住了他的心脏,颤抖着声音回道,“那些术士,已经死了。”   那可是整整五十余高阶神圣系大法师!   尸缝不可置信的朝后看去,只见天空悬浮着一道道横着的身影,如浮木一样飘着,不见任何动静。   就在此时,明明还在数百米之外,短短不到几秒,一只苍白的手,穿过大半个战场,轻巧的击碎尸缝周围的护盾。   阴毒的气息猛地在身后逼近,尸缝几乎是一瞬间,转身,险险避开。   强烈的能量攻击险些贴着自己的脸飞过去,切断了他一缕发丝。充血的双眼瞥到那缕短发,心脏一阵发紧。   尸缝紧握霜冻风暴,汗湿手心。   明明刚才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战局将定!   可他看见了什么!   不可能,绝不可能!莱西特竟然也被恶魔蛊惑了!   这一切就这么发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更可笑的是,他发现自己被利用了!那只恶魔恐怕一开始的打算就是对付自己!   阿撒兹勒就站在不远处,长及小腿的黑发飘舞在半空中,胸前的骷髅四分之一纹章上的红宝石散发着诡异的光泽,犹如一只通红的恶魔眼。   并冲他缓缓勾起了猩红的唇角。   尸缝疯狂催动天空巨眼,一道又一道粗壮的蓝色光柱由天空劈下,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攻击比之前更加疯狂。   可那家伙就像是在跳一支优雅的华尔兹舞曲,就这么从容不迫的穿梭在光柱之间。   大地被轰炸地焦灼,漫天蓝光犹如陨石雨砸落下来,每一道蓝光都蕴藏着强大的能量,引发周围的空间扭曲,天空似乎被压缩了,明明是黄昏,却亮的犹如白昼。而这白昼又被恶魔的黑雾遮挡了大半部分,天空巨眼就坐落在天际中央,那些恐怖的黑色雾气正一点点朝巨眼靠近。   尸缝疯狂冲出人群,在士兵和奇美拉之间穿梭,一个士兵出现在他面前,他连看都没仔细看,直接手一挥,如切豆腐一样,将对方切成两半,温热的血迹喷洒在脸上,紧接着又被寒风吹干。遍地都是濒死的奇美拉、马匹和重伤的人,他不敢大意,紧紧追逐着阿撒兹勒。   尽管副神官提醒他不能恋战。   尽管他知道,此刻,更应该和阿拉蒙商量,整合最强的队伍。   世界一片混沌,利箭咻咻飞过耳际,魔法在身边爆炸开来。恶魔轻巧的掏出了一个又一个骑士的心脏,苍白的手指无视一切防御,划开血肉和骨头,好似在划开腐朽的泥土。   一切都只是灰尘,是泥土。   终于,黑雾已经蔓延到了巨眼的位置。   尸缝发出一声怒号,手中的霜冻风暴疯狂闪烁了一阵,就像是被冷水扑灭的炭火,挣扎了数下,便暗沉了下去。   “不,不,不!”他惊慌失措的挥舞着法杖,努力想让霜冻风暴再次挥发魔力。   无论怎么努力,都如同泥牛入海。霜冻风暴已经沦为了一根再普通不过的水晶杖。   “不可能!”尸缝张大嘴巴,吃惊的叫道。   就在这柄法杖失去所有魔力之后,疾如风,快如电。   阿撒兹勒出现在了他身前,不到三米的距离。   “这世上有很多事都是从不可能变成了可能。”冰凉寒彻的声音传来。   尸缝死死盯着他,背后一阵冷意。   “十恶不赦的恶魔,我可是,迫不及待想要把你制作成傀儡,好好收藏!”即使内心已经犯怵,尸缝仍然故作镇定。   “真巧,我也有这个爱好。”阿撒兹勒笑眯眯的说,“我的收藏品里,恰巧少了一个像你这样漂亮的少年。”   在玻璃容器里收藏有意思的肢体,欣赏对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绝望、痛苦和疯狂,都是非常有趣的事情。   不过,这些都还得背着某个萝莉。如果被唐发现的话,恐怕又少不了一阵折腾。所以,他一直把这些收藏品小心翼翼藏好。   “你!”尸缝高叫了一声,还没来得及掏出环刃。   一股钝感力传来,紧接着,肩膀一痛。   右肩被一片锋利的物什整个贯穿了,那片物什刺穿过肩膀之后,继续朝后飞,尸缝身后数十只奇美拉齐齐发出惨叫,血迹瞬间喷洒而出,头颅皆被完整割裂。   “呐,亲爱的尸缝,”阿撒兹勒温柔的说,“请代我,向阿拉蒙问个好。”   语毕。   浓郁的黑暗铺天盖地袭来。   唐远远的飞在一边,只看到一股黑沉的能量在半空爆炸,周围的能量光波直冲上天,遇冷后又迅速下降,形成巨大的圆弧形状朝周围扩散开来。   能量的余波飞震到她跟前,炽热的气流猛地掀起了她的裙子。   唐尖叫了一声,赶紧把裙子抓好。于此同时,耳边传来影魔的不满,“啊,竟然还穿了紫色的长裤。”   影魔裸奔着从隐匿法阵中飘出,一根粗壮的不明物体晃悠在空气里,得意洋洋道,“这样可凉快多了,你们女人啊,就是遮遮掩掩。”   猝不及防眼睛被辣的有点疼。   她淡定的移开视线,“我还能让你更凉快一点,影魔,比如,”用手比了个切割的姿势。   影魔吓得浑身一颤,七八根透明的纤细手臂齐齐捂在某位置上,一双大眼转来转去,讪讪笑道,“够了,够了,现在已经很凉快了,”说着,赶紧强行转移话题,将目光投向兰所在的位置,“兰这一招真是狠呐,我还以为他会尽情玩弄那家伙。”   玩弄?   唐呆滞了数秒。   “什么,什么?我错过了什么?”穿着漆黑哥特蓬蓬裙的九岁小萝莉迫不及待也跟着钻了出来,小脑袋探来探去,“啊,他不会已经对尸缝动手了吧?啊!”镰伤发出一声惨叫,悲鸣道,“嘤,人家还想和可爱的尸缝好好相处呢~”   呵呵,好好相处?安静待在隐匿法阵里的纳泽默不作声。   就这群恶魔变态,所谓的好好相处,大概是互相坐下来安静的捅刀子厮杀吧?   战争在午夜之前结束。   夜罚人负责扛着昏迷不醒的尸缝,在莱西特的带领下,剩余幸存的部队,以及捉拿的敌军,都暂时先在白果园休息,等待第二天天亮出发返回营地。   法西尔德相当不满,尤其是看到夜罚人竟然还扛着一个长得格外漂亮的少年时,双目圆瞪。   “阿特柔斯,你!你竟然抱着另一个男人!”   夜罚人跟见了鬼一样,放手不是,松手也不是。   法西尔德嘤嘤嘤尖叫起来,手摸着自己漂亮火辣的脸蛋,嘟着红艳艳的嘴唇,“这个男人丑极了。”   夜罚人只好松手,让这家伙直接摔在地上。   莱西特掀开帐篷,看着地面脸色苍白、紧闭着双目的尸缝,眼神有些复杂,“我还以为你会杀了他。”   修长的指尖划过尸缝的脸,阿撒兹勒说道,“这孩子留着有用。”事实上,当年镰伤失去了实体,进入到了夜莺的身躯内,阿撒兹勒就一直盘算着再给镰伤找一副适合的身躯。   尸缝的体型和夜莺差不多,而且镰伤还能凭借着尸缝的身躯打进神法守卫的内部。   恶魔一向只会考虑利益最大化。   莱西特欲言又止。事实上,他选择进来兰所在的帐篷,脑中正在不停思考着和他合作的事宜。但兰却让他好好养伤。   他承认,他猜不透这只恶魔的想法。   明明兰就站在他的面前,可现在,兰又表现出好似根本不存在交易这一回事似得,对交易合作这一事只字不提。   既然对方的态度如此模糊暧昧,莱西特也明智的选择了不再主动提及,道了谢之后离开帐篷,顺便命仆从给他们送来刚煮好的鲜牛肉。   在战场闻够了血腥味,唐看到牛肉就有点想呕,没吃晚饭便回到自己的帐篷里。   帐外,不停有脚步声响起。伤兵发出痛苦的呻吟,唐的气息淡淡弥漫在空气中,生命女神的光辉悄无声息治愈着周围所有士兵。不知过了多久,有一道身影出现在帐篷前,修长的身影在内侧投射出一个诡异的阴影。   唐立刻坐了起来,看见阿撒兹勒掀开门帘,迈入。   刚刚进到这个帐篷里,那一贯的轻松、妖异、讥诮全然消失了个干净,只剩下脸上淡淡的疲惫。   阿撒兹勒立刻强行把脸埋在她的脖颈里,漆黑的发丝铺散下来。   唐缓缓抚摸着他的长发,忽地想到,这家伙目前还在蜕鳞,可不久之前,又经历了那样的战斗,叹息道,“如果不舒服的话,这种战斗就可以交给我,笨蛋。别忘了,在深渊,我可是重挫过你的军队!”   阿撒兹勒眨了眨眼,唇印在她的锁骨上,“就算我只剩下一只手,也绝不会让你陷入纷争,否则,我陪伴你的意义何在?”   “你……”唐微微一愣,半晌,微垂着眼眸,“可我,并不想让你遇到危险。”   “那是你不需要考虑的东西,”阿撒兹勒眯着眼睛懒懒地说,“没有人能让我陷入危险。”说着,扭过头,一双幽暗的绿瞳牢牢盯着唐,认真、专注,“除了你。”   他抓起唐的手,轻轻舔了一口。   布满倒刺的舌头舔过掌心,酥酥麻麻发痒。   唐下意识想抽回手,这家伙却忽低松开,翻身压下,按住了她的手腕。   “莱西特是裴南德的导师,裴南德那个固执的老头子谁的话都不听,却偏偏除了莱西特。你和莱西特做交易,是打算一步步侵入裴南德反叛军的内部,将他们的势力占为己有吗?”唐安静望着他的双眼。   阿撒兹勒笑眯眯,“你只猜对了一半,唐,你得知道,人心是最复杂的东西,却又偏偏最容易被操纵。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阿拉蒙迫不及待想杀了裴南德,重新统一黑翼。如今,黑翼战火不断,阿拉蒙从泰莫利亚获得了武器和粮草供应,迟早,裴南德的军队会被一网打尽。届时,对付神廷就会变得更困难。”他附身,冰凉的鼻息喷洒在唐的胸口,引的唐面红耳赤。   “泰莫利亚?泰莫利亚,没错,泰莫利亚的教廷势力更为稳固,而且,似乎泰莫利亚的教皇是个女人。”唐断断续续的说道。   “两兽相争,猎人得利。唐,你想在和诸神的游戏中获胜,就必须成为猎人。”阿撒兹勒轻轻舔着她的胸口,“权夺在我,杀伐在人。”   作者有话要说:   莱西特:恕我直言,艾莎公主,为什么您要和一只如此卑鄙奸邪狡诈的恶魔在一起?   唐:有吗?他对我挺好的呀?   莱西特:……   影魔:……   梅斯菲尔德:还记得那个婚誓吗?亲爱的,我能对你更好!   阿撒兹勒:婚誓?嗯?我现在灵魂已经完整了,不怕你了哦,死梅。   梅斯菲尔德:没事,我会先下手为强   女主:为什么我总觉得这种权利斗争没我什么事?我真的是女主吗?   众人:你才发现……   作者:因为男主战斗力太强了……所以基本上靠他一个人就能解决所有事,嗯,你就安心被宠就好了。别瞎想,你不是弱渣废柴白莲花,真的。   女主:不,我去死一死。 第177章 群鸦的黄昏【一】   权夺在我,杀伐在人。   这世界不过是一巨大的棋盘,不同势力执子前行。真正的上位者在悄无声息里便可让整个大陆翻云覆雨。   战争不过是低等级玩家的依仗。   黑夜漫漫,黎明终有无情到来的时刻。   刺目的阳光如箭雨洒落。   唐浑身腰酸背痛地醒来,出了门,只见阿撒兹勒正在煮羊奶。这里条件恶劣,他就把壶放在几截烂木头上,高级士兵来回奔走,口中喊着集合的命令。   “你昨晚就没吃东西。”阿撒兹勒看她出来,倒了一满杯,递给她,“我稍微加了点糖。”   “谢谢。”唐抱住玻璃杯,呵着气,等热羊奶不是那么烫,才一小口一小口喝着。她原来以为这家伙忙着处理尸缝和神廷军队,没想到竟然还留意到昨晚自己碗中的牛肉一口未动,在条件如此艰苦的战场,特意寻来羊奶煮,忍不住上扬起唇角。   稍作休整后,全军一路北回。远处,瞥见地平线上浓烟滚滚。不时有零散成群的武装人员,却不敢对这只军队轻举妄动。莱西特派格莱斯顿和另外五名高级骑士与他们同行。格莱斯顿时裴南德手下十二位副将之一,可靠,忠诚。   浩浩荡荡的一只伤军穿过峡谷、终于抵达了平原。   军队此行,本是为了援助边境的第七部 队。在奎恩堡,莱西特和裴南德对此有过争辩。所幸,他们大获全胜。虽然这场胜利有赖于恶魔的帮助。   莱西特从军队首端驰马来到唐身侧。和兰那只脾气古怪的恶魔相比,人类小公主就显得更加令人容易亲近一些。   唐,“好久不见,莱西特大美人。当初看到你,你的腰间尚未佩戴长剑。”   莱西特望着她,对于这个少女,他一直相当好奇。仅仅是为了追寻心中真誓所以选择和恶魔同行?他还记得从候判所逃离的路上,唐对他说过的话——永不违背心中的真誓。   “世上总会有新的道路在脚下展开,”莱西特看着她,“您近来可好?”   唐客气的笑了笑,“一切如常。”如今裴南德有莱西特帮助,进军会变得顺利许多。但,她想到了昨天阿撒兹勒口中提起的泰莫利亚,微微皱起眉,“你们的营地安置在何处?”   “奎恩堡,在偏北部。”莱西特望着不远处的烽火,“那里驻扎着数十万的军队,有黑雀家族和维瑟米尔的白袍巫师会坐镇。”白袍是奥法大陆对所有法术师的统称,当他还是宫廷总术士的时候,也是整个大陆的巫师会长老。教廷纵使能废除他在神职中的权利,却废除不了他在法师中的威望,“我们的战线已经推进到了红岔河。”   “红岔河?”脑海里自动浮现出大陆的完整地图,没想到,在这段时间里,反叛军的势力已经扩大到了如此地步。   “胜利、和平,从来都不是主动降临。我们的军队各个骁勇善战,已经占领了红岔河旁的黑水城。但……长时间的征战,也会让士兵思念家乡、丰收、女人。”莱西特淡淡道,“食物从来都是一个重要的问题。”   好一个我们的军队。   唐细细品味着他的话。如今,莱西特说话的方式也变得更像一个奔赴沙场的将军,而不是焚香沐浴、端坐在神像下的白衣术士。   “当你选择并入裴南德的军队,举起这面旗帜之时,就应想到,战争不仅仅是厮杀。军队的物资、食物、武器……都不可或缺。”   莱西特苦笑着摇了摇头,“拥护我们的大多都是小贵族和平民,他们既拿不出粮食,也捐不出足够多的钱财。如果我们再不加快速度,迟早会因为长时间拖战,被教廷一网打尽。我们曾试着给兰诺写信,派了十数只风讯兵,事实上,就算我的军队像灰尘一样湮灭,兰诺也什么都不会给我。”   看来莱西特不仅仅是希望阿撒兹勒帮他打仗,更希望阿撒兹勒想办法提供粮草和兵器,唐暗暗的想,莱西特心中的盘算倒是不小,没有主动向阿撒兹勒要,反倒是提前向她这个兰诺公主诉苦。   可莱西特和裴南德又能赢几分呢?她必须为精灵族开辟出一片土地,数千年前属于精灵族领土,如今正饱受战火。此刻,她明白,帮助莱西特,就是在帮自己。唯有将这片土地的控制权重新捏在手中,她才能放心让精灵族迁移过来。   兰诺尚且还有一片属于她的封地。届时,她还可以用艾莎的身份,从国王那里要回自己的领土。就是不知道现在兰诺还承不承认她帝国公主的身份了。   命运一次又一次将我拖入纷争之中,唐拽着缰绳,一边奔跑一边想。她扭头,看见阿撒兹勒始终紧跟在她身后。谢谢你,在心中,唐无声的说道,谢谢你,我的恶魔。如果没有他,她不可能拥有现在的一切。每一次厮杀冒险,永远都是他挡在前方。   世人眼中他邪恶、狡猾、阴戾、残忍。可她见到的永远是那个会悄悄关心她吃没吃好、为她下厨、天天抱着蓝莓汁瓶子的男人而已。   扬起马鞭,高大的马匹猛地一跃,加快了速度。   狂风吹起她的银灰色长发,像一颗陨落的流星。   当离裴南德大军还有不到十里,一只长长的队伍高举裴南德家族的旗帜,朝他们飞驰而来,每一个骑兵的肩上都刻着狼头徽章。   格莱斯顿率先骑马和那群人做交接,来迎接莱西特军队的是十二副将之一雷德尼亚,和他苍白瘦弱的外貌相反,雷德利亚是一个极其富有天赋的猎军,果敢、沉稳,却十分忠诚。当雷德尼亚看到莱西特大人,便策马上前。   “这位是光与暗的力量裁决者,辛莱顿的爵士,以及玫瑰王冠的女术士大人,前来援助。”莱西特将兰的身份用含糊不清的词语介绍道。   雷德尼亚恭敬的对阿撒兹勒和唐行了一个军礼,“大人,在下是波维斯家族的雷德尼亚骑士,伟大战争将领裴南德将军的副将,愿意为您们效劳。”   第一次见面,出于礼貌,都会讲自己长长的称号说出来。   光与暗的力量裁决者,辛莱顿爵士,还有玫瑰王冠,这个称呼令唐想发笑。   阿撒兹勒微微颔首,“S爵士,幸会。”,唐则做出女士回礼。   为了不引起普通人类的恐慌,看来莱西特选择将他们的身份掩瞒。   骑士队伍分列在他们两侧,离营地尚且还隔着一条河,他们就看见了大大小小的篝火烟柱,袅袅升起。马蹄穿过农场、帐篷、营地,耳边的声音也更加清晰可闻。人们说话的声音、伤兵们的痛苦低吟声、金铁交击声、矮人锻造武器的声音……充塞在人们的耳朵里。不停有人围住他们欢呼,或者拉住队伍中认识的幸存者,拥抱,大笑。   空气里,钢铁淬火由被冷水浸湿的那种沉闷的味道,和泥土、鲜血、热喷喷的鹿肉汤、呛鼻子的烟味交杂在一起,士兵们身上的盔甲在阳光下闪烁着浑浊的光芒。   成千上万的营火铺展开来,马匹排列整齐,无数旗帜飘扬在空中,新旧交杂,颜色也深浅不已。周围的树和土坡都被推平,用来建造营地。漆黑的庞然大物排列在军营的中央——这些都是巨型攻城武器,还有攻城锤、魔弹炮、投石机。阳光下,无数把长剑闪烁着冰冷的寒光,士兵头顶的红缨好似在流血。一个个营帐宛如地面滋生的蘑菇,占满了全部视野。   地面泥泞不堪。阿撒兹勒伸手,不顾他人惊奇的目光将唐抱在怀中,免得她脚踩那些污泥。莱西特早已习惯了这只恶魔诡异的行为,但当看见帝国公主和他在一起,内心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感。   少女的银灰长发,被恶魔漆黑的外衣衬托的更加鲜明。   腰间配着长剑的骑士、穿着不同颜色长袍的巫师、搭装羽毛的弓箭手、以及留着大胡子的矮人工匠、在磨刀石上磨砺斧头的亚人,合伙将牛赶到运货马车上的仆人。不可思议,裴南德的军营里竟然有这么多人。   穿过军营,就是奎恩堡。粗粝的岩石所堆砌的堡垒,看起来坚不可摧,城墙上插满了不同家族的旗帜。有一些唐能认出来,但大多数都相当陌生。   裴南德暴风雨徽记的旗帜高高飘扬。   “到了。”莱西特说,随行的副将和骑士都停在了城堡外——如果这栋由石头堆砌而成的院子,勉强能称为城堡的话。   他们翻身下马,顺着向上的缓坡,进了城堡大门。一个身材格外纤细瘦弱的骑士正对着木桩练习劈砍。在他们进入院子的时候,正值这个骑士高高跃起,一剑干净利落的将木桩劈成了两半。   凯尔西纳泽脚步一顿。   这本完全是个无心之举,没想到那个骑士松开了剑,摘下头盔,露出一张棱角分明、充满了英气的绝美脸庞。   “莱西特大人。”坎贝拉抱着头盔,行礼,眼神悄悄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一行人,暗自垂下眼眸。   “刚才的一击很漂亮。”法西尔德拍了拍手,为她叫好。   坎贝拉看了一眼手里拿着镜子、睫毛像苍蝇腿一样长,穿着低胸长裙的妖艳女子,浑身一僵。这个女人真的懂剑术吗?她甚至觉得,这个妖艳女人带了点交际花那种轻浮的气质。   当然,如果法西尔德真的知道了坎贝拉心中所思所想,大概会气的抽出长剑打的她叫爸爸。   收起   莱特西点了点头,便带着他们朝院内的房间走去。唐根据脑海中极为模糊的印象,认出了裴南德将军。这人比之前黑了不少,浑身更加健壮,完全不像是一个老头子。在裴南德身边,立着两个副将,正手里拿着作战地图,争吵着什么。   裴南德只感到空气忽然下降了几度,一股极为不详、阴冷的气息逼近。他抬头,首先瞥见了来者推门而入时,被阳光斜照在墙壁上的古怪阴影,犹如狰狞的梦魇。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给纳泽安排了一个女朋友,真的。   坎贝拉:喵喵喵,我?   裴南德:你别打岔,我可是要把我的养女送到阿拉蒙那里当间谍的!   剧情:剧情的力量是伟大的,放心吧,你们要相爱的。   纳泽:卧槽我忽然就有了个未来的女票?啊,我是不是应该说自己好幸福。   影魔:啊啊啊啊你们这群混蛋快去死!   泰莫利亚:快来,我还在等着你们呢。   泰莫利亚的国王维兹米尔五世和女主教伊瑟琳娜正用猩红的双眸等待着你们呢。   剧透:维兹米尔五世是个变态。   剧透:伊瑟琳娜是个靠人血美容的老妖怪。 第178章 群鸦的黄昏【二】   “将军!”雷德尼亚走到裴南德身边,“恕我打扰您,将军,”他单腿跪地,“我很荣幸的为您带来辛莱顿的爵士,以及玫瑰王冠的女术士大人。他们都是莱西特大人的客人。”   “是朋友。”阿撒兹勒出声纠正,走到裴南德将军身边,“见到您真是我的荣幸,尊敬的裴南德大人。”   裴南德相当惊讶,“请,这边请,欢迎至极!”说完叫仆人端来刚沏的红茶。   非常欢迎您——这句话从裴南德的口中说了不下五次。体内流淌着先民之血的莱西特大人是他的信仰,所以,对于莱西特大人的朋友,裴南德表现的相当温和有礼。   “谢谢您。”唐说。   “裴南德,这两位都是我熟知的,”莱西特用艰涩的语气停顿了一下,“朋友。有了他们,相信,军中面临的很多问题都会得到解决,对我们来说如虎添翼。”   裴南德也在安静的打量着身前的两位陌生人。胸前佩戴者骷髅四分之一纹章的男子,比他见过的任何骑士都要俊美:面容白皙,柔顺平直的漆黑长发,幽暗的绿色眼珠。这个男人是某个大贵族吗?他的手上没有茧,皮肤比女人还柔细,也没有拿着法杖,肩上更无法师标记。看起来,这个陌生人既不像一个武士,更不像一个法师。   男人身边的女孩似乎和坎贝拉差不多大,银灰色的卷发慵懒地披散在肩膀,麋鹿般温柔的双眼,笑容美丽又羞涩。   “大人,我向您起誓,”阿撒兹勒用他那温柔的声音,笑眯眯的说,“作为莱西特大人的朋友,我也是您忠心的朋友,定当竭尽全力。”   “听到您如此愿意帮助我们,我已经心满意足。再次感谢您。”裴南德一边说着客套话,一边暗暗思衬。眼前的男子虽说客气礼貌,可,他却不敢有一星半点的小瞧对方。只因这男子身上散发的古怪气息,叫他有种灵魂深处的颤栗感。   “如今战情紧迫,与其站在这里喝茶,不如让我们马上来谈谈更为迫切的话题。”莱西特出声,“裴南德,他们都是自己人,我已经做了协商。”   协商两个字,被莱西特放在嘴里稍微加重了些许音调。   阿撒兹勒勾了勾唇。   裴南德看了看莱西特,又看了眼屋子里的陌生人。   机要的军情原则上不得泄露给任何人,如果是其他人,裴南德绝不会把进行的部署透漏一星半点。“既然如此,”裴南德让他们来到作战沙盘前,沙盘上用泥土捏制出大陆的模拟地图,上面插满了红色和蓝色的小旗,“这是我们最新的作战情况,第一第二部 队如今正在红堡,主力目前集中在红岔河,目前,阿拉蒙的部队已经离开了荆棘王城,只留席恩守在王城,他们的军队停驻在风盔城和鹰山之间的区域。这段时间来,虽然我们有了一些进展,但伤亡惨重。”裴南德把一枚红色的小旗插在他手指的位置。   风讯兵虽然能探知敌人的情报,但具体的情况总是会有细微的误差。   阿撒兹勒仔细看着作战沙盘,忽地指向奔流城,“为什么你在这里增加了五千人的部队?”   “啊,这里。”裴南德紧紧皱着眉头,“别看它只是一座小城池,该死,守城的是黑塞家族的布伦塔尔。那小子英勇善战,更何况——”裴南德叫副将拿来一柄长剑。   这柄长剑异乎寻常,浑身环绕着漆黑的光泽,散发着嗜血的气息。   “这是魔钢。”对炼金材料熟知的唐第一时间就认出了这柄剑的材质。   裴南德点了点头,“没错,这是珍贵的魔剑,由特殊的魔法钢铁锻造淬炼而成,拥有比普通钢剑更大的威力,并且,造成的附加伤害难以治疗。这柄剑来自泰莫利亚,泰莫利亚给教廷数量相当庞大的附魔武器。这是我们的骑士冒死带回来的战利品。”   “附魔武器锻造过程极为困难,数量稀少,可在奔流城,每一个普通士兵手里都有这么一把长剑。”莱西冷冷说道,“我们正在和强敌对抗,别说魔钢,就算是普通的钢铁,都极为匮乏。”   “你的意思是,你在质疑这些附魔武器的来源?”唐微微沉吟。   “按正常来讲,魔钢极为稀有,本不应该会大批量出现这种武器才对。据我们的风讯兵传来的情报,他们不仅有附魔钢剑,更有那些传说中的大型魔法攻城武器。当然,并非是数千年前的原品,而是仿制品。尽管如此,杀伤力并不比以前少。”裴南德抚摸着胡子,双眼苍老浑浊。   “人类的确无法大规模制造这种武器,”冰凉的声音传来,阿撒兹勒轻轻抚摸着长剑,曲指一弹,剑身嗡嗡作响,好似一年轻女子的凄厉哀鸣,“但,也并非毫无办法。这世间到处都留有先民的财富。”   莱西特瞳孔一缩,“我曾推测,他们是否已经拿到了特殊的神器来制作这些武器。”   “是不是神器我不清楚,”阿撒兹勒将这柄魔剑递到他面前,“可你看,这上面,分明是扭曲的灵魂在挣扎。不是只有魔法钢材才能淬炼出魔剑。鲜血也可以,灵魂也可以。”   周围的副将听了蠢蠢欲动,满是怒火。   天色将暮,裴南德招来已经换下盔甲穿着长裙的坎贝拉,“去为客人们安排住所,保证他们像在家一样舒适。”说着,对阿撒兹勒和唐说道,“我想邀请您们和我们一起共进晚餐。等您们休息好之后,我们可以继续详谈。”   坎贝拉顺从的点了点头,将众人引到房间前,“大人们,需要什么,请尽管开口吩咐。”   暗绿的眸幽沉无光,猩红的唇角弯起一个戏谑的弧度,“非常感谢,亲爱的小姐,可我们只需要一个房间。多余的房间请安排给其他人。”   坎贝拉十分错愕,脸立刻通红了起来,对方完美的容颜令她忍不住想晕眩,“抱、抱歉,大人。”她瞥了眼紧跟在男子身边的银灰长发少女,似乎这个少女已经默许了这样的做法,表情懒洋洋的。   真是古怪诡异的一对。   事实上,如果坎贝拉仔细看,会发现唐的手正掐在阿撒兹勒的腰上,使劲一扭。   阿撒兹勒瞥了唐一眼,等坎贝拉和其他仆人离开后,关门,落锁。   唐只感到浑身一轻,呈抛物线状,被扔到了床上。   羽毛床垫格外柔软,她甚至还稍微弹了起来,这个房间的装饰真是精美的没话说。亏莱西特还说自己的军队缺物资缺粮食,只消往这里看一眼,就知这是典型的大贵族做派:镶金的落地镜,足够三个人用的椭圆形大浴缸,悬吊在房梁上的牛皮椅,以及雕刻花纹的书桌。桌子上摆放着作战图、书籍,墨水瓶上插着四五根新羽毛笔。一盘盘的水果显得弥足珍贵,雪松木箱子里已经装满了换洗的床单和毛毯。靠近羽毛床边的桌子上摆着一圈古老的秘银高脚杯,中间围着一壶柏根尼酒庄的葡萄酒。七弦琴和风干鹿头装饰挂在一起,旁边还有一堆精心打造、闪烁着光泽的兵器。   莱西特真舍不得亏待自己啊,唐边欣赏边想,不愧是上一任宫廷培养的总术士。   阿撒兹勒拿起秘银高脚杯,掏出手帕擦了擦边缘,往里面倒了半杯蓝莓汁,先是递给唐问她要不要,在被唐无情的拒绝了以后,默默自己喝了起来。   “还记得泰恩海姆见到的那些合成变异怪物吗?”阿撒兹勒问她。   唐立刻盘坐而起,那座被称为火神吐息的城市,她仍旧清晰的记得,神廷麾下真理实验室的杰作——将恶魔血和人类融合,大量培养怪物。   “你的意思是说,这一批武器,可能和那些怪物有关联?”唐思考道,“如果神廷曾力图研究制造合成怪物,他们也可能用恶魔血和具有强烈魔法元素的材料锻造其他武器。”   “我们毁了神廷的真理实验室,但没有毁掉整个神廷。泰莫利亚是个好国度,信教的人和不信教的人一样多,处处都是白袍子。可我还从未听说,泰莫利亚会锻造武器。锻造一向是矮人族的拿手好戏。”   “矮人族一向信仰战神和工匠之神,奉行自由贸易。如果给的价格足够高,他们也会提供大批量的精英武器,无论对方是神亦或是恶魔。但阿拉蒙没有选择矮人部落,而是选择了泰莫利亚。”这一点相当可疑,就好比一个人去花店买到了一百斤海鱼一样奇怪,唐忽地眼神一亮,“也许,泰莫利亚拥有特殊的东西呢?大规模制造魔钢,不仅仅需要原材料,还需要与之相匹配的锻造师。”   阿撒兹勒将最后一口蓝莓汁,不顾唐的惊讶,径直含在口中渡给她,一边轻吻一边说,“力量可不仅只来源于神。这些武器上面的死气太重,他们迟早得付出代价。”   晚宴在大厅举行。所谓的大厅不过是院子中央一个稍微大一点的房间。裴南德的副将挤满了房间,莱西特坐在高位上,另一个位置空了出来,显然是给阿撒兹勒留的。裴南德的养女坎贝拉坐在长桌右手末端,已经换上了贵妇的礼服,胸前装饰着玫瑰花刺绣。按照座次顺序,她对面恰好坐着凯尔西纳泽。   虽然莱西特说军队食物匮乏,但至少桌上的食物还比较充足。上等的烤鹅,被酱料涂的蜜粽的鹿肉、牛奶炖新鲜河鱼、和肚子里填满了香料、洋葱的公鸡。每个人的盘子里都有厚厚一片涂抹了黄油的杂粮面包,被烤的焦黄,散发着香味。在他们享用正餐之后,甚至还有蜂蜜蛋糕和草莓派这样的甜点。   人们说说笑笑,好似现在一片歌舞升平,但每个人的笑容里始终都藏着阴霾——战争已至,这片刻的欢愉已是生命中不可多得的幸运。   影魔和镰伤非常开心,这一段时间风餐露宿,他们都没有好好吃一顿,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莱西特一直在尝试对阿撒兹勒说些什么,但阿撒兹勒表现的相当冷淡——这种热闹的场合,虽然他能完美的应对,但他并不喜欢。   说过反后,莱西特说应当让战士们吃的好一点,桌子上是奎恩堡为数不多的存粮。在莱西特的带领下,众人来到军粮储存的地窖,周围被石板围住,派了八个精兵看守。   正恰逢军需官发放粮食,从地下室拿出来的只有硬的像石头一样的干豆子、颜色乌黑的腌制牛肉、鳕鱼片、土豆、红薯、胡萝卜,还有一大袋燕麦粉。每个士兵只能拿到那么小小一碗燕麦粉。   “一次只能拿一种东西,要么是土豆,要么是胡萝卜,要么是红薯。”再给了一个士兵一勺燕麦粉之后,军需官说。   “可我负伤了,能多给我一点吗?”   军需官摇头,“受伤的人太多了,总不能每个人都给。快点,后面还有很多人排队。”   士兵看了看自己腰腹上的绷带,“红薯。”,于是他拿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红薯。   有人嚷嚷着起哄起来,“我为将军卖命,可我却连吃都吃不饱!”一个士兵大叫道。   副将雷德尼亚挥动鞭子,“安静!迅速安静!”   随行的侍从们立刻抽出长剑。   每个人都面色憔悴。那个高叫的士兵说,“我们即将饿死,可你们却还在喝着肉汤!”   “那就建立足够多的功勋!你知道我们面对的是什么吗?士兵可以只听从军令前行,但我们不能,任何决策的失误都有可能将无辜的军人送向地狱!如果你也想喝上肉汤,就拿起你男人的魄力,好好证明自己!那么,你就能获得足够好的食物。”雷德尼亚说道。   周围安静了下来,士兵们互相交换着眼神。   “我们还需要再饿多久?”那些士兵们问。   “听着,我们已经在战火之中,如果不拿起刀剑、长矛,那么我们就将拿出自己的生命。”雷德尼亚大喊,“我们始终有希望!不需要太久,就能拥有一切。”   雷德尼亚洗脑的能力很强大,不多时,骚乱静止了。   唐看向莱西特,莱西特平静的说,“这里驻扎了成千上万的士兵,是裴南德后方的所有兵力。每个人都有一张嘴,都需要填饱肚子,我们已经尽最大的努力养活他们,在我们面前还有一场艰难的战役,但粮食却不是取之不尽的。”   “看来你们的问题还不少。”阿撒兹勒轻轻开口。   莱西特表情一僵,垂下眼眸,“这就是现实,也是我们无法逃避的问题。人力、物力,兵器,都是必须解决的难点。除此之外,还要考虑进攻路线、作战方式、布局、阵法、兵力控制……战争并不是一场游戏。”   阿撒兹勒顺手拿起一个干瘪的胡萝卜,垫了垫,“首先,要解决的是粮食。你有成千上万张嘴要养,粮食,我可以提供给你。”   “代价是什么?”莱西特认命似得说。   阿撒兹勒笑了笑,“不用着急。这一切,可以等我们从泰莫利亚回来再谈。”   莱西特浑身一震,“你打算去泰莫利亚?”   “解决问题应当看到它的根源。如果不切断泰莫利亚那边的军火和粮草供应,就算我给你再多的帮助,又能坚持多久?”还有一句话,是阿撒兹勒没有告诉他的,那就是,他似乎已经隐隐约约找到了最后一把钥匙的下落,正有什么东西,在那里等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忍不住给所有的角色配CP:   牧月×希尔德   红皇后×古斯塔夫×蔷薇夫人   弗朗西斯至今单身   夜莺×夜罚人,夜罚人×法西尔德   影魔×影魔   凯尔西纳泽×坎贝拉   莱西特至今单身   镰伤×尸缝   血女王×血腥伯爵   梅斯菲尔德至今单身   唐×阿撒兹勒   艾尔莎×赫尔维西   席恩至今单身 第179章 泰莫利亚【一】   恶魔做事向来果决。   第二天,阿撒兹勒就决定启程前往泰莫利亚,但这一次,他并没有带上夜罚人等一行人。   穿过宽阔且简单的庭院,院子里弥漫着下完雨之后泥土湿润的气味,坎贝拉仍旧在木桩前练习剑法,漂亮的棕褐色长发被绑成一个高高的马尾。法西尔德耐不住闲,也拎着一把长剑。军营里,士兵们穿着闪亮的铠甲,正在进行操练。   鲜明的暴风雨裴南德家族旗在空中飘扬。   “军营练兵场地禁止女人进入,”当法西尔德兴冲冲举着长剑朝内场冲的时候,被副将雷德尼亚拦了下来。他看着这个穿着低胸墨绿色礼服的女人,客气却不失强硬的说道。   但法西尔德可并没有被这个面容冷冰冰的年轻男子吓到,垫了垫手中的剑,戏谑道,“当年我使用长剑的时候,你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还尚未出生。”   雷德尼亚眉头微蹙,脸色发青,“这也是为了您的安全,美丽的小姐,刀剑无眼,万一弄花了您漂亮的脸蛋,就危险了。”   法西尔德双眼闪闪发光,“当然,我当然美极了。你可真会说话。不过——”哗啦一声,法西尔德直接将拖地的裙摆彻底撕扯下来,露出两条穿着衬裤的腿,又将脖子上的项链和装饰品统统卸下扔进夜罚人的怀里,冲雷德尼亚抛了个热情洋溢的媚眼,“这样行了吧?!”   雷德尼亚十分尴尬,这是莱西特大人的客人,却如此胡闹,只得求助似得看向不远处议事的莱西特大人。   “让她练练吧。”唐淡笑着说,“她现在的实力应该和夜罚人比肩。”   莱西特惊讶万分,蹙眉道,“请问那位小姐是?”   “一个有意思的女人,不用担心她。”至少,在这群人类中间,没人能伤害到当年战争之神的大祭司。   雷德尼亚十分不情愿的带她进入操练场。几乎是一瞬间,所有的骑士都扭头看了过来。法西尔德美的令人心惊胆战,而且还穿的那么奇怪。对此,唐和阿撒兹勒并不做评价,她开心就好。法西尔德就举着一把普通的铁剑,从旁边的士兵薅来一个简陋的布艺头盔,浑身没有任何盔甲,要求参加骑士们的决斗训练。   实在是太胡闹了,夜罚人头疼不已。这个忽然出现的女人,就像是故意针对他似得,给他添了不少麻烦,现在又叫他陪她一起。可说来也奇怪,本应该冷冰冰的拒绝她,真正拒绝的话语到了嘴边,又被咽了下去,乖乖任凭这个女人使唤。夜罚人心想,大概是自己的性格太内向了,又或者他其实只把她当成那只小粉鸡也说不定。   对,一定是这样,小粉鸡,只不过是变成了女人的形状的小粉鸡。   裴南德的十二副将也在训练的队伍中央,各个都是体格彪悍的圣骑士。可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当法西尔德要求参加训练,其他骑士只是看在她尊贵客人的份上让着她,但很快,那些骑士发现自己难以和这个美艳的女人交手。   头一个上场的格莱斯顿甚至还没来得及还击,就被法西尔德漂亮的一剑击下了马背。第二回 合,又同样打落一个军队中征战的好手。那些高阶的大骑士被她耍的团团转,无论是力量、速度和技巧,都几乎无懈可击。   站在城墙上的裴南德鼓起了掌,法西尔德战绩辉煌,人们看她的眼神,从一开始的轻视和戏谑,变成了敬畏。裴南德对坎贝拉说,“看到了吗?那个女人,才是一朵真正的玫瑰。”   “那帮平日里骄傲的骑士们,如今连一个女人都打不过,嘿~”影魔笑呵呵说,“不愧是我们家的小粉鸡。”   镰伤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拍着影魔的肩膀语重心长,“哎呀,你没看见夜罚人就在她后面嘛,看开点。”   “噢噢噢噢我恨你!”   “她是恶魔吗?”只有恶魔才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所以,莱西特毫不犹豫将这个天生蛮力的美艳女子划归到了恶魔的种族中去了。   “并不是,她是和夜罚人一样的半神。”阿撒兹勒说道,“夜罚人曾是荆棘帝国掌管了一半兵权的女王守卫,身体里流淌着战神之血。法西尔德同样如此,凯尔西纳泽也是一名资质不凡的骑士,我的身边向来没有多余之人。有这三个人在,你可以向他们寻求帮助,对训练骑士和士兵而言,没有人比他们更擅长。”   凯尔西纳泽一向跟在夜罚人身边,这数个月来,剑艺长进神速。   事实上,对于凯尔西纳泽,阿撒兹勒存了自己的私心,另有安排。当初救下纳泽,自然有恶魔自身的考虑。凯尔西纳泽沉稳、内敛、隐忍,是个绝佳的继承人。裴南德已经老了,且丧子,莱西特不可能再辅佐下去。阿撒兹勒一手搅乱了荆棘的皇室,需要给出一个强大且优秀的继承人。他把纳泽带在身侧,教他去看这形形色色的人间。   莱西特的眼神顿时复杂了起来。阿撒兹勒同意将这三人借给他,对裴南德的军队无疑是如虎添翼。裴南德已经老了,十二副将远比不上兰身边任何一人。   莱西特接受了这份大礼,可这也意味着他必须付出更多的代价。既然已经选择了恶魔,只能孤掷一注。   ————分割线————   当唐和阿撒兹勒抵达泰莫利亚的首都科尔斯时,日光闪烁。   高耸的城墙如天神的壁垒,在一座座青灰色的城墙上方,是穿着铜鳞甲的守城护卫。七彩的旗帜插在壁垒上方,全都是居住在科尔斯的家族旗帜。   “传闻泰莫利亚是教权国,看来是真的。”唐在途径城门时,嘀咕着开口。世俗王权的帝国旗帜和教皇旗帜并列排在一起,位置甚至比教皇旗放低了许多。这不得不引起其他人的猜测。   想到泰莫利亚的女主教伊瑟琳娜,阿撒兹勒微微一笑。那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漂亮女人,聪明,富有谋略,凭一己之力爬上了主教的高位,成为教廷分支里唯一一个女教皇。   作为商业最繁盛的国家,泰莫利亚的首都科尔斯历史悠久,是沟通南北的中心,壮丽繁华。守城的骑士各个穿着镶嵌着红色羽毛装饰物的盔甲,在他们的胸前,教廷徽章和帝国徽章并排存在。   城市的中央大道铺着厚厚的青石岩砖,两边耸立着历代圣灵的雕像,中央广场的中间,在被诸多圣灵雕塑的环绕中,却是一个漂亮的女子半身像,下面刻着一排字:“光辉属于伊瑟琳娜。”好大的口气,狂妄而自信。   阿撒兹勒掏出口袋里的精致怀表,表面刻着一个黑色骷髅头形状。他打开看了眼,“还有五分钟,亲爱的唐,恐怕我们得稍微等一会。”   “我们要等谁?”   “一个同样经商的朋友。”阿撒兹勒抓住她的手,顺势一拉,将她拉到身子左侧,恰巧,一辆马车匆匆在行道上驶来,几乎是贴着他们奔过,不少提着篮子的贵妇人尖叫着跌倒,非常粗暴,溅起了一地的泥水。   那些泥水溅落在阿撒兹勒身侧的屏障上,隔着空气,纷纷结成了冰霜散落在地。   阿撒兹勒抬起头,看了眼马车的标志——银白色的圆盘,上面雕刻着伊瑟琳娜的头像。   “谢谢。”唐拍了拍胸口。虽然知道不会受伤,可当那条马车冲过来的时候,心头仍然会下意识一跳。   “看来我们已经提前了解了这位女教皇的性格,”阿撒兹勒眨了眨眼。   “你想去会会她?”唐已经听出了阿撒兹勒在念女教皇三个字时诡异的音调。   阿撒兹勒牵起唐的手,弯腰,放在唇边,“所以,你会允许吗?”   唐哈哈大笑,这家伙一本正经问她的时候,她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笑道,“当然允许,我怕你魅力太大,又会有人迷上你。”   与其说是迷上,倒不如说是被蛊惑。他的杀伤力实在是太强大,若想蛊惑一个女人,实在是太容易。   阿撒兹勒吻了吻她的手,“这可真是一件麻烦的事,所以,我选择掏出对方的心脏。”   “我迷上了你,也要被掏出心脏吗?”   阿撒兹勒眯了眯眼睛,微愣,猩红唇角勾起,“当然。或许,我们可以晚上慢慢琢磨看。”   唐脸一红,立刻扭过头,咳嗽了一声。目光中,一辆黑色的马车正缓缓停在他们身边,低调奢侈。马车帘被掀开,走出一名拄着长拐杖的年轻男子。   男子带着银丝边框眼镜,穿着棕色的套装,文质彬彬。   “好久不见,兰大人!”男子低呼了一声,神色飞扬,连忙将手扣在右胸前,弯腰鞠了一躬。   “非常欣慰见到你,巴斯。”阿撒兹勒点了点头,抱着唐坐上马车。   唐立刻抓住他的手臂,惊讶道,“在我们来泰莫利亚之前,你可什么都没告诉我。”   阿撒兹勒轻轻搂着她,下巴搁在她的脑袋上,“我曾传送来这里做了几场微不足道的交易。科尔斯留有一栋院落,我已经命人去打扫,希望你会喜欢。”   “天,你S爵士名下的财产不是已经被教廷封锁了吗?”唐被这个奇怪的姿势弄的有点不舒服,立刻从他怀中钻了出来。   “这些都归在其他封号的名下。巴斯是科尔斯辛博顿家族的长子,也是这座城市里有名的银行家。”事实上,如果当初辛博顿没有和他签订换取财富的交易的话,恐怕这家人还在郊外流浪,要遭受被野狗活生生吃掉的命运。   辛博顿一家便是他安插在泰莫利亚的眼睛。金钱操控涉及方方面面,对兰这种级别的恶魔来说,财富是取之不尽的,可无数凡人就为了那么一点点金子,便将自己的灵魂拱手而出。   在泰莫利亚,教皇权利远远高于世俗一切,从商界入手,远比从政界入手简单的多,他们想弄清那帮武器来自何处,少不了军火市场的交易,也少不了商会背后的控制。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我家男主这六十八万字的长篇走过来,他妈的就从来没有跟我透露过半分计划。   众人:你可长点心吧,别被卖得不知道去哪了。   女主:我还能被卖去哪?   众人:讲真,男主性格还是很好的,会做饭、女主睡着了会小距离传送防止颠簸、会给她拿外套、会煮羊奶、会随时开启保护状态。除了没事杀杀人做点交易收集肢体什么的,还是个挺阳光温柔的人。   兰:……   影魔:为什么每次都是镰伤来损我?啊?   镰伤:你看看,除了我,谁还搭理你?夜罚人这68万字鸟过你?纳泽和你说过话?每次看你不是嫌弃的要死,兰大人会理你?唐小姐理你你确定不会被兰反杀?   影魔:嘤嘤,以前还有小粉鸡陪我,嘤嘤嘤。   法西尔德:忽然鼻子好痒,阿特柔斯,人家好难受哦~帮人家揉揉嘛~ 第180章 泰莫利亚【二】   唐以为这只恶魔在科尔斯的家应该只会是一栋普通的府邸,却没料到是一座堪比中央广场的宫殿,因为建筑通体银白,又被称为冬宫。   “这里曾躺过维兹米尔二世的骨骸,传闻他死于一杯毒酒,继承了他帝国封号的是一个不起眼的私生子。所以,这栋宫殿被废弃了。”阿撒兹勒带着她走进府内,这里,有完整独立的花园、三栋法师瞭望塔,修葺精美的大理石浴池、可以用来驯养魔兽和大型鸟类,甚至亚龙。而在他们居住的套房里,地板是漆黑的大理石,铺着一层厚厚的长毛地毯,墙壁上挂着各种风干的头颅,以及著名画家的油画。   但阿撒兹勒并没有告诉她,这栋宫殿之所以被废弃,是因为正在这个殿内曾发生过一起大屠杀,维兹米尔二世和他所有的妃嫔、继承人,都以各种不同的方式惨死。血液几乎漫过台阶,至今地面都有无法洗去的痕迹,充满怨气的亡灵久久徘徊。维兹米尔的私生子弗洛里安借助教廷的手杀到高位,从此,泰莫利亚的皇权背后,始终笼罩着教权的阴影。   “这里很香啊”唐嗅了嗅鼻尖的空气,传来淡淡的醋栗香味。   香水是为了掩盖臭味和血的味道,阿撒兹勒心想,却仍然笑着说,“和你的头发一个味道,我很喜欢。”   “你是怎么买到这座宫殿?”唐惊讶的问。算起来,这座冬宫也好歹是泰莫利亚先王故居,万万不可能买到。   阿撒兹勒挤了一下右眼,猩红的唇轻轻吐出两字。   “交易。”   在稍作休息以后,辛博顿家族邀请他们共进下午茶。阿撒兹勒欣然前往,巴斯和他的夫人蓝翎从第一眼看到唐开始,就连连称赞,宣称全身心对她忠诚和仰慕。在商业贸易圈混的人都是人精,更何况是科尔斯最大的银行家,早已磨炼出了一双锐眼,第一眼就看出了她在兰大人心中的不同寻常。   可恶魔不是单纯来喝下午茶的。   巴斯端着手中薄薄的精致茶杯,“这套茶器产于泰恩海姆,是火神的真火淬炼而成,拥有特殊的附加魔力,价值高昂。在拍卖场拍出了五万金币的高价。”他有意用这套瓷器讨好唐。   唐会心的点点头,却猛地捕捉到了拍卖场三个字,装作惊讶道,“科尔斯也设有拍卖场吗?教廷似乎对这种场所一直极为反对。”   “是的,”巴斯看兰大人身边的少女忽然露出兴致满满的表情,立刻眼巴巴凑到她跟前,“虽说明面上法律不允许民间设立拍卖场,可黑市还是有的。只要有钱,就没有买不到的东西。这就是这座城市的法则。”   “会被发现吗?”   “您就放一百个心吧。科尔斯的黑市在我们的圈子里远近闻名,从瓷器、香料、漂亮的兽人奴隶、人鱼到上古铠甲、法杖、法印石……应有尽有。如果您想去,鄙人十分愿意为您效劳。”   阿撒兹勒懒洋洋抓着唐的长发,抬眸漫不经心说,“既然她喜欢,那我们就去见识见识好了。”说着,扭过头,对唐开口,“想去吗?”   唐自然是点了点头。   之后,巴斯立刻叫来一辆马车,带他们前往地下拍卖会场所。这是科尔斯最大规模的地下拍卖所,也是目前泰莫利亚最大的黑市,当然,没有内部人员引荐,外人很难进入。外卖场所设置的极为隐蔽,放在科尔斯的城外,一座看不来很不起眼的庄园里。   打开庄园的门,地下空间非常巨大,道路错综复杂,宛如一个迷宫。入口处排了长长的队伍,至少要排三个小时的长队。   在这个有钱一切说了算的地下王国里,巴斯对看守拍卖所门的雇员出示了一枚特殊的羽毛徽章,带着他们进入了特殊的贵宾通道。作为出名的银行家,巴斯是老脸孔了,一路畅通无阻,并且订到了一个特殊的包厢。   拍卖场是一个类似于环形斗兽场的建筑,两边密密麻麻摆满了座位,中间是一个圆形空地。包厢是由特殊的魔石悬浮在半空中,离拍卖空地相当近,而且彼此隔离,非常注重隐私的保护。普通席位挤挤攘攘,人员混杂,不同种族的人挤在一起,时不时传来起哄和争吵的声音。   “听说这次有一个相当漂亮的半魔族啊”   “我对女人不感兴趣,倒是上古骑士铠甲很棒,威风闪闪。”   “哈哈,笨蛋,上古的铠甲,怕是锈的都要烂掉啦。”   听到下面叽叽喳喳的声音,唐立刻露出好奇的眼神,“今天的黑市交易都拍卖哪些东西?”   巴斯叫人送来一张长长的名单,为了增加众人参加拍卖会的兴致,吸引更多人,每天的拍卖物是不对外公布的,偶尔也会有一些人得到那么一点点消息,却不会是全部。能拿到拍卖物品名单,说明了巴斯在这个交易场所拥有的绝对地位。名单上面罗列的东西稀奇古怪,却并没有任何她感兴趣的物什。   唐看了看,就把名单放到一边,阿撒兹勒倒是对上面精美的小物件很感兴趣。   唐打算现在这边观望观望,打定主意,就往后一靠,啃着旁边的水果。巴斯自然不好意思打扰这两位,问了句还有什么需要的,在没有得到答复之后,便离开了包厢。   脑海中,传来阿撒兹勒清冷又温柔的声音,“你想从黑市打听魔剑的去向?”   “如果对方大规模对黑翼教廷提供魔剑,总会有一些蛛丝马迹遗漏到民间。这群地下交易者的鼻子比狗还灵,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呢。”   “那边坐着教廷的人。”   唐惊诧的看了阿撒兹勒一眼,顺着阿撒兹勒提示的方向看过去,只在下面普通作为非常不起眼的位置,瞄到两三个带着兜帽的人。   “他们身上有特殊的气息,”阿撒兹勒继续道,“一群杂兵。”   “很奇怪,不是吗?神廷的人竟然会乖乖坐在黑市拍卖所。”   “在泰莫利亚,虽说教权强盛,但黑市早已约定俗成,即使明面上教皇对之恨之入骨,却不能完全将他们清除出去,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同的领域都有不同的游戏规则。她想要商人拥护她,就得做出取舍。”   唐暗自咋舌,这些教廷的人混迹在拍卖所的人群里,没准是来盯梢的。他们穿的极为低调,身上没有任何徽章和装饰,甚至连武器都没有显露出来。恶魔对教廷的气味实在是太敏感了,恐怕除了恶魔,很难有人发现那群家伙的真实来历。   唐在认真观察那几个奇怪家伙的时候,意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金色的卷发优雅醒目,俊美阴柔的脸孔,哪怕在人群之中,都格外引人注意。   那赫然是泰恩海姆的弗朗西斯——格罗瑞娅之子。   弗朗西斯的体内流淌着火神和大海这两种截然相反的血脉,是唯一能够在地面正常行走正常生活的人鱼,独自来到泰莫利亚这种陆地国度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只是,在泰恩海姆的印象中,她记得这家伙誓死守卫泰恩海姆,怎么会远离火神庇佑的国度,不远千里来到科尔斯?   这实在是令人怀疑。   “又来了一个熟人。”唐告诉阿撒兹勒,“是弗朗西斯。”   阿撒兹勒微微皱起眉头。   当初他和弗朗西斯做交易,在要求对方付出代价的时候,避开了唐,他要的东西是能涤荡世间万物的火神之焰,现在,火神之焰正收藏在他右手中央的血盆大口中。   此刻,这抹火焰不安的跳动了起来,仿佛在征兆着某种不详。   终于,在人们的等待中,灯光亮了起来,主持人上场了。在会场中心,主持人一个又一个搬出拍卖品,费尽口舌解说,不厌其烦,各种形容词和夸赞之语滔滔不绝涌出,好似不买就吃了一辈子的亏。前几样物品都是价值不高的普通魔兽,对那些平民魔法师和骑士具有相当大的吸引力,竞拍热情非常高。   越往后,拍卖的物品越稀有昂贵,竞拍的声音渐渐淡了下去。大部分有钱人都早已有了预定好的目标,不会花费大量的金钱在不相干的事物上,而普通人又买不起价格高昂的物品。   唐随便看了一眼,上面价格最贵的一件真丝镶钻十二道防御结界的长裙,还没她一件睡袍精致,至于那些魔物和法器,对民间来言相当稀少珍贵,但在真正的上位者眼里,就真是不够看了。   在她十分不理解的目光中,阿撒兹勒兴致冲冲拍到了一条缀着蓝莓形状装饰的银链,仆人端着铺着丝绸的盘子上来,银链就躺在丝绸中央。   阿撒兹勒毫不犹豫将银链挂在手指上,比在眼前看。   “怎么样?”把手放在唐眼前晃来晃去,迫不及待的问。   唐仿佛见了鬼,但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手指细长白皙,好看的可怕,于是很违心的忽视这条手链,直接先欣赏对方的手指,“美极了。”   阿撒兹勒喜滋滋戴着银链,想摸摸唐的头发,手还没伸出去,害怕这些饰物会刮到对方,于是恋恋不舍的收进胸口口袋里。   “蓝莓挺可爱的。”对于这种行为,阿撒兹勒小声的解释了一句。   唐简直都快傻眼了,她可是一直知道这家伙对蓝莓汁有一种近乎狂热的偏爱,却没想到这段时间这家伙似乎也开始对蓝莓产生了兴趣。不过,这家伙似乎只对蓝莓有兴趣,幸好不是对其他古怪的东西有兴趣。   当然,她并不知道,作为恶魔,阿撒兹勒对人和兽的肢体也很有兴趣。   “我知道,非常可爱。”唐冲他露出一个微笑,“你也是。”   “你喜欢什么?都可以拍下来。”察觉到某人脸上浮现的无奈,阿撒兹勒立刻小心翼翼的说。   “我会的。” 第181章 泰莫利亚【三】   伴随着一阵尖叫,终于,压轴之物要被拍卖了,这也是下午最后一件拍卖品。等过了此次拍卖活动,晚上的自由贸易时间便要到来了。   主持人用狂热兴奋的声音报出这件物品的名称。   “在座的各位老爷们、小姐们,千万不要错过这件旷世杰作!现在,我们将隆重介绍这件高贵的法器——荷鲁斯之弓,奥法大陆唯一一件遗存的精灵弓,传说,是当年精灵族锻造的圣器。我们都知道,精灵族已经消失了近千年,它们在这片陆地上留下的痕迹相当少。这柄弓足足有五种属性,哪怕您从没碰过弓箭、练习过箭术,也可以发挥出巨大的力量。我们已经经过了专业的验证师进行检测,如果是仿物,您可以任意从拍卖所的宝藏库里带走您想要的一样宝物,并且获得十倍以上的赔款!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姥爷们,小姐们,请您们出价吧!荷鲁斯之弓,八百万金币起价!”   顿时,全场沸腾了起来,当场就有人大声报出价格。   “一千万金币!”   “一千五百万!”   “两千万!”   “两千两百万!”   “两千两百万一次,还有人要出价吗?”   唐惊讶的看了过去,这柄弓似乎只能算是半个圣器。真正的荷鲁斯之弓还供奉在精灵遗址的神殿中,为那些狂猎所用。但精灵族当年遗留的东西和资料实在是太少,会被误解也是一件在所难免的事情。   更令她费解的是,这柄精灵弓的外形几乎和荷鲁斯相差无几,能量属性极为一致。这根本不是现在的锻造冶炼技术能够制作的,即使是当今的矮人工匠大师,锻造圣器仍相当困难。目前世界遗留的圣器都是从上一个神魔世代继承下来。   不过,单若只作为一把弓箭武器,它所能挥发出来的力量远超过大部分魔法弓。   就在主持人将“两千两百万”喊了两次的时候,有人给出了更高的报价。   “两千五百万!”   价格报的越来越高了。   “两千七百万!”   两边的人似乎较上劲了,价格越来越高。竟然已经夸张到了三千万金币。   养一只军队,也不过是三千万这个价格而已!   她探头一看,使劲报价格的,可不就是弗朗西斯嘛!另一边,竟然是教廷的人在喊价。那帮教廷的人也僵持不下,丝毫不肯退让。   “四千万金币!“当价格飙升到这个数额的时候,弗朗西斯终于偃旗息鼓的放下了手。   大概是拿不出更多的钱来了。   四千万买一把假圣器,实在是不划算。   弗朗西斯暗自叹气,教廷的人得意洋洋站了起来。   主持人兴奋的叫了起来,毕竟,每一笔成功的买卖他都能拿到千分之一的佣金,这一次,他赚大了,“四千万一次,四千万两次……”   就在那个主持人即将一锤定音之时,阿撒兹勒轻轻弹了弹桌面,举起价格牌。   这个包厢位置隐秘性很好,虽然人们看不清里面坐着谁,但包厢毕竟是悬浮在半空,显眼的很。下面的普通席立刻吓到了。   就连主持人都明显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包厢里一项贵族云集,可出手直接加一千万金币的人,也实在是少见。   “五千万金币!”科尔斯首都一年的税收也不过才两亿金币,主持人难以置信的高叫出来。此价格一出,周围一片哗然。   恶魔十分富裕,热爱金钱,唐倒是一点都不惊讶,这家伙背着她不知道藏了多少小金库,她从来不去过问,他也从不主动说,吃穿用度,衣食住行,她用的往往也都是最好的。   教廷的人立刻横眉冷眼,“按照竞拍规则,每此叫价幅度应该是两百万金币,你却直接涨了一千万!恶意抬价是要付出代价的!”   阿撒兹勒看都没看下面叫嚣的人,再一抬手,“六千万金币。”   教廷的三位神职立刻嗖嗖站了起来,怒气冲冲。虽然神殿的香火钱很多,可也耐不住如此庞大的天文数字消耗。原本,四千万的价格已经远远超出了预期,这个忽然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家伙,竟然直接把价格抬到了六千万。   又不是出不起这个钱,阿撒兹勒微微嗤笑,竞标木牌在手中转来转去。   主持人看着这两拨人,心道今天的财主可都真大,再次举起了锤子,“六千万!六千万一次,六千万两次,六千万三次……”一锤定音,“成交!”   一位打扮妖娆暴露的女仆从带着精灵弓飞到包厢处,“请这位先生付款。”   众人的目光齐齐向包厢看去,好似十分想透过外面的魔法帘幕,看看里面坐着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大财主。不仅是那些普通人,就连弗朗西斯都惊讶的望了过来。   阿撒兹勒掏出一张晶卡,在对方确认无误后,女仆将精灵弓放在一个装饰精致、雕刻着植物图案的匣子中,交给了他。“这是我们的拍卖凭证,若您以后发现这柄弓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拍卖所,我们会全额退款。”   阿撒兹勒点了点头。这件东西就算是拍下来了。由于阿撒兹勒出手过于豪放,黑市交易所给了他一张终身制的会员卡,以后无论何时来到这里,都可以直接走贵宾通道,终身免费享受包厢服务,安全又快捷。另外,由于他拍买了两样物品,总价值极高,拍卖所的所长甚至要求留他共享一顿晚餐。   阿撒兹勒对这样没有利用价值和意义的晚餐完全没有任何兴趣,带着唐隐身来到了自由交易处。拍买环节结束后,最热闹的就属黑市的自由贸易世界。这里,你可以买到任何一切,哪怕是某个王储的风干头颅,都可以寻找得到。   抢劫、偷窃等各种渠道搜刮来的货物,散漫的堆放在地上,每个商人就坐在自己的商品后面,大部分都是炼金材料和魔印石,以及锻造品质不错的上等武器。   唐随便逛了逛,顺手买了一大堆炼金附魔道具,阿撒兹勒负责在后面付钱。此时,忽地有人穿过人群,朝他们直奔而来。   是弗朗西斯。   弗朗西斯一把摘下兜帽,压低了声音说道,“幸会,兰大人,唐小姐。没想到在泰莫利亚也能有幸碰到您们。”   “是冥冥之中的命运让我们相遇。”唐微微一笑。   弗朗西斯客气的扬了扬嘴唇,说实话,他实在是怕极了唐小姐身后的恶魔,那只恶魔令他胆颤,但若没有他们,泰恩海姆或许已经成了废墟。尽管这只恶魔索要的代价也不算少。   “你本应该留在泰恩海姆。”阿撒兹勒望着他说,“看来这世界真小。”   恶魔的话永远充满了意味,弗朗西斯当然听出来这只恶魔在询问自己的意图,他看了眼四周,三人一起来到较为偏僻的角落。   弗朗西斯忧疑道,“你今天参加可否参加过了下午的拍卖会?拍卖会的压轴,是一把精灵弓。”   阿撒兹勒眨眼,“不巧,这把精灵弓正在我手中。”   “果然会是你!”弗朗西斯一幅早已料到会如此的表情,目光中仍然不掩饰起惊讶,紧皱着眉头说道,“看来你就是那个用六千万高价竞拍精灵弓的人了,这个价格,”他叹了一口气,“并不值得啊,那把弓,是假的。”   唐疑虑道,“既然你知道它是假的,为何要一开始参加竞拍?”   “因为它的锻造。”弗朗西斯脸色相当严峻,“它的冶炼用了特殊的方法,我在追查它的来历。我曾去过阿特柔斯之锤,找遍了当地所有的矮人工匠大师,可一点线索都没有。所以我想买回来,仔细研究。”   “你怀疑,它的锤炼,利用了神火?”唐突然想起来格罗瑞娅那极致的、可以焚烧人间万物的火神火焰,出口道。   “我的母亲现在已经远离了人界,只留下神辉庇护泰恩海姆,虽然泰恩海姆的真火也能淬炼武器,但远远达不到这把弓箭的纯度,也无法灌输如此庞大的魔法能量。”   一条不甚清晰的线在脑海中浮现而出。   泰摩瑞亚向黑翼提供的成千上万庞大的魔剑,又会从何而来?难道会和这把精灵弓出自同一人之手?   正在思索间,推搡的声音响起。   “这是什么破东西,还要我两千金币?”一个穿着皮坎、腰间佩挂着长剑的骑士骂骂咧咧指着一个黑不溜秋的铁块说道。   “值的,值的,这个东西大有来历啊!”商人是个衣衫破烂、浑身臭烘烘的家伙,不知为何,这个商人浑身散发着腐臭和血腥气味,让人掩鼻。   “就这破东西,顶多就值十五个金币。我是看在它材质不错的份上才买,矮人钢也才一百金币,你这黑商,开口竟然两千!”   “老爷啊,你不知道,这已经是最低的价格,两千都算便宜了。”   骑士骂了几句该死的奸商,便愤怒的走了。   商人摇了摇头,正准备把这块铁放进布袋子里,却被一只白皙优雅的手拦了下来。   阿撒兹勒轻轻拿起铁块,放在手中把玩,兴致满满道,“老板,你刚才要价多少?”   商人见这面前人穿的黑不溜秋,浑身没有半点华丽的装饰,这几日已经被骂奸商骂怕了,便直接摇头道,“你买不起的,两千。” 第182章 泰莫利亚【四】   阿撒兹勒掏出一张他所携带的面额最小的金币卡,“两千?先生,我非常尊敬您说的价格。可我恐怕需要的不只是一小块,如果您有更多这样的石头,不妨都卖给我。”   商人惊诧的抬起头,认真打量起这位古怪的顾客起来,“你还想要更多?不过我这里只有这么一小块。”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阿撒兹勒把石块收进口袋里,人畜无害的笑道,“这块石头材质相当棒,用它来锻造匕首,非常适合,如果您知道它来自何处,鄙人将感激不尽。”   商人略有些戒备,粗糙发黑的手指来回搅动着,精明的双眼闪烁不定,“这个嘛,我只能说,这块石头来历不小,可这块石头也是我无意间得到的。”   一枚帝国金币放在他面前,阿撒兹勒笑吟吟,“请继续。”   商人双眼一亮,连忙捧起帝国金币放在牙间咬了咬,看了看阿撒兹勒,眉宇间浮现出纠结的神色。   半真半假的推托之词刚要说出口。   唐悄悄用手指结了一个真言法印,朝商人弹去。商人一阵恍惚,神情呆滞了起来,“穆兰德那老头子果然没坑我,说这破石头能让我赚大钱,总会有识货的家伙上门乖乖被宰。”   “穆兰德是谁?”   “不,我不能说,哦。”似乎是想起了极为可怕的事情,商人脸上浮现出畏惧、痛苦的神色,“决不能说出来。”   “放松点,乖孩子,告诉我们。”阿撒兹勒轻轻的说,蛊惑的字眼如毒蛇一样钻进了对方的脑子里。   “化尸场,他们从化尸场,那些尸体中翻出来的石头。拿出来贩卖,如果告诉别人这些石头来自尸体堆,就卖不出去了。哦。”商人捂着头痛苦的叫道。   阿撒兹勒撤回手,“乖孩子,你做的相当好。”   商人眨了眨眼睛,“你们是谁?”   漆黑的烟雾在他面前散开,阿撒兹勒晃动着手指,“我们只是路人。你什么都没有看见,也没有听见。现在,你是一名已经完成贸易的商人,正准备回去见你的上家穆兰德。”   恶魔一边说,商人果真迷迷糊糊地站了起来,像是被操控的傀儡木偶,收拾好包袱,将还没卖出去的材料统统塞了进去。   一行人不远不近跟在这个商人身后。弗朗西斯古怪地看了一眼兰,这只恶魔可真有手段,他早在泰恩海姆就见识到了。可兰为什么要跟踪一个不起眼的商人?他看到了那块石头,说实在的,这石头除了闻起来巨臭无比、黑乎乎的,似乎没有任何价值。   狭长的通道两边是高高低低的建筑物,老旧的木窗对着打开,洗了发白的布裙和长裤就挂在通道上方拉着的绳子上,一排漆黑的乌鸦停在绳子上方,见有人经过,哗啦一声,挥动着漆黑的翅膀飞了起来。   浑浊肮脏的水渍、压抑腐烂的臭味、打翻的垃圾桶、浑身脏兮兮毛发纠结在一起的野猫……很难想象,以商业贸易发达文明的科尔斯竟然还会有这样一片贫民区。若没有这个商人带路,恐怕他们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如此隐蔽的场所。   抱着半大的孩子、露出一半胸部瘦骨嶙峋的妇女就坐在台阶上,空气里飘荡着恶臭又香腻的气味,一栋被涂成暗红色的低矮房子出现在拐角处。商人推开门,两个穿着极为暴露、仅仅只遮住重点位置、有些肥硕的棕皮肤女人站在门口迎接。   商人掏出了一张特殊的卡片,女人看了眼卡片,顺顺利利将他放了进去。   看到这幅场景,阿撒兹勒轻轻一个响指,手掌中幻化出一张同样形状的卡片,面带微笑、相当坦然的走上前。   “亲爱的,”棕皮肤女人一边搔首弄姿,一边笑着用她那脏兮兮的手指戳了戳阿撒兹勒的肩膀,“是来玩的嘛?少爷,你长得可真俊。”   “怎能比得上您的美丽,可爱的小姐。”阿撒兹勒拿出卡片,十分礼貌。棕皮肤女人看了看,立刻颓丧起脸,仿佛跑了一大单生意,兴致缺缺的指了指门口左边的通道。   “小俊哥,记得回来和我们玩玩。”   阿撒兹勒眨了眨眼,“当然,一定不会拒绝您的邀约。”   穿过大门,恶魔脸上的笑容寸寸消失,恢复成冰漠的神情。房间里很开阔,中央是个舞台,立着三四根柱子,几个妖娆的女人围着柱子跳起火辣的舞蹈。衣衫破烂的旅客和游侠们挤在一起,场面混乱热闹,灯光暗沉,空气里传来呛鼻的烟味。不同的房间仅仅用红色的薄纱隔开,整个地板都笼罩着一层暗红色阴影。人们肆无忌惮的寻欢作乐,嗯嗯啊啊的声音此起彼伏。   在这个糜烂之地,穿过左边通道,声音好似一下子淡下去了,红色的薄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黑色的墙壁。在墙壁中央镶嵌着一道铁门,和周边醉生梦死的风格格格不入。   推开铁门,是一道向下的台阶。一群商人打扮的家伙聚集在台阶之下,空气里的腐臭味更加明显了。商人的最前方,站着一个满脸横肉的秃顶老男人,挺着大大的肚子,浑身散发着一股卑劣的富态。   秃顶男人从那些商人手中一个一个接过钱袋,然后让他们去拿货。在秃顶男人身边两侧,各站着是个身穿黑衣、手持长剑的护卫。   唐和阿撒兹勒混迹在商人的人群中,听到秃顶老头大声咆哮道,“每次只能换一块!只能拿一块!”   一个商人叫道,“给我两块吧,我前天、昨天都卖出去了。”   “只能一块!”老头含糊不清的说道,“拿多了会被那群白袍子发现的,哼,要是被教廷查出来,咱们就完蛋了。”   在老头的背后,堆着上百块漆黑的石头,上面还混杂着腐烂的血肉。怪不得空气那么臭,原来全因为如此。   经过观察,似乎这是一个神秘的团体,每个商人先拿出五百押金,成功卖出去再缴纳五百金币,如果按一块石头两千金币算,那么每卖出一块,商人自己就能赚到一千个金币。   如此巨大的利润,一旦被曝光,他们的结局可想而知。   “那究竟是什么?”弗朗西斯压低了声音小声问道。   阿撒兹勒垂着眼眸,双眼发出暗沉沉的光,“是用魔族和人类血肉淬炼的特殊魔钢,也称为血铁。”这种锻造技术极为野蛮残忍,即使是在先民时代,也是被禁止的。   魔法能量极为珍贵,附魔武器更是少见。人类为了成功锻造出具有强大杀伤性的武器,不惜利用血肉这种黑魔法,给冷冰冰的武器附上一层强大的怨气。但,这股怨气也会反噬到使用者本身,所以在冶炼完毕后,必须净化。   弗朗西斯神情极为古怪,“用血肉淬炼武器?这本身就是禁止的。”   “被人类自身禁止的东西太多了。那些进攻泰恩海姆的合成兽也是禁止的,可真理实验室还不是在研究?”阿撒兹勒讥讽的说道,“为了拥有力量,人类什么都做的出来。”   弗朗西斯哑口无言,他说的没错。这些丑行一直都有,力量的运行向来遵守特殊的规则,想要获得超越自己的力量,只能依靠邪恶的手段。要么求助深渊恶魔,要么就自己变成比恶魔更加邪恶的存在。   很快,秃顶老男人就将那堆石头分发的差不多了,吆喝着守卫打道回府。阿撒兹勒释放了一个隐身法阵,紧跟着秃顶老男人,终于找到了那个商人口中的“化尸场”。   这个化尸场就藏在贫民窟的后面,地下有一条通道连接着刚刚进门的艳茶馆。   巨大的地下焚尸场内,恶臭扑鼻。各种诡异庞大的腐烂身躯互相堆叠在一起,形成一个圆形血池,池子里漂浮着人类和魔族的身躯,他们的躯干内脏都变成了深褐色。   这股恶臭几乎令人窒息,可却偏偏有这么一群苦工,只穿着简单的防护服,在及腰的血池里捞来捞去,从他们捞取的东西来看,似乎正是那种诡异特殊的石头。   弗朗西斯实在受不了这股恶臭,画出了一个清洁法阵,顿时,空气好受了许多。   唐简直被眼前的一切骇地说不出话。如果那些特殊的石头材料来自这些尸体,难道,精灵弓的原材料也有可能是这种石头制作的?她愕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很显然,如此多的尸体不可能来自民间,必然是被某个庞大的组织所控制。化尸场的位置极为隐蔽,看来一定是为了掩盖某种秘密。但那个组织还是失算了,他们一定万万没料到自己会被黑市商人盯上,并且黑市商人还能从中牟利。   黑市商人的手下并不敢停留太久。   唐和阿撒在这里蹲守到子夜时分,苦工们纷纷从血池中爬了上来,一秒钟都不耽误。   秃顶老头子连忙吆喝,“快走,快走!把所有东西都拿上,不要被发现。”   “他们要去哪?”弗朗西斯愕然道。   “应该是真正的主人要来了。那群商人可没这个胆量建造这么大一个化尸场。”唐思虑道。   阿撒兹勒点了点头,“没错。这里面大部分都是畸变魔族的尸体,这些魔族都并非纯血魔族,只是具有低等魔族的外观而已,和真理实验室的合成怪物有些类似。”   “你的意思是,还有人继续在利用恶魔血培育合成兽?”弗朗西斯胆战心惊的问。   “我们只毁了真理实验室,可并没有毁掉真理实验室背后的家伙。他们随时可以建立更多的试验场所,只要他们愿意。”阿撒兹勒冷冷的说。   显然,上一次,进攻泰恩海姆的失败,令这帮神职选择了其他的研究方式。毕竟合成兽具有非常大的不稳定性,不会听从实验者的命令,攻击也难分敌我。但,如果用合成兽的血肉淬炼其他的东西,就可以更有效、且更安全的进行研究了。   比起活物,死物才最让人放心。   果然,不到一刻钟,化尸池的上方,一道巨大的黑门打开,几个穿着实验服、浑身被裹在白色防护衣里的人走了进来。他们的身后跟着几排托运车,车上捆绑着某种古怪的生物身体。   最前方的白衣人招了招手,托运车立了起来,噗咚一声,那个生物就直接落进了血池中,溅起巨大的水花。   “那是……”弗朗西斯握紧了拳头,“神职?” 第183章 泰莫利亚【五】   雪白的防护服,面孔都被隐藏在兜帽之下。   这帮人的行踪极为诡秘,十分小心翼翼。为首的白袍子观察着四周异常情况,处理完尸体,他们就快速的离开了化尸场,漆黑的大门再次重重锁住。   尸体池开始冒出一大串绿色的泡泡,那些白袍子同时扔下了净化阵法,血肉翻滚起来,发出令人窒息的恶臭,在净化的光芒中,魔族的尸身们正在不停减少。   偌大的场地再度恢复了安静和死寂,阿撒兹勒撤走隐形术,唐赶紧捏住了鼻子。   “看来的确是那帮人了。”唐被这股气味折磨的要吐,她不曾想到,在这座城市光鲜亮丽的背后,竟然有如此恶心黑暗的场所。   这么大的化尸场,四周都有强大的魔法屏障,根本难以被法师塔和法师工会检测出来。不过,就算被法师工会找出来又如何?神廷总是拥有第一发言权。   好大的手笔。   弗朗西斯脸色相当难看,叹息道,“他们,究竟想做什么?先是制造合成怪物,现在又来用这些怪物的尸体进行炼金实验。这根本不会有好的结果。”   “他们能从这些怪物身上获得什么?”唐发出了内心的疑问。   阿撒兹勒目不转睛,暗沉沉的幽绿瞳仁里没有一丝光,低声道,“古代的锻造大师,为了给高级武器附魔,往往会用自己的爱女、绝代的美人,或者无辜的处子进行献祭。他们相信贞洁的灵魂能给武器带来庞大的力量。虽然献祭的确会给武器带来特殊的魔力,但这股魔力,是死去的人的灵魂所产生的强大怨气。后来,有人无意间发现,魔族的灵魂能给武器带来更强大的力量。”   “所以,这里才有那么多魔族的尸首?”她哑然。   人类对深渊魔族既充满了恐惧,同时对他们的力量也充满了渴望。事实上,无论是泰莫利亚的教廷还是各国魔法协会,都曾偷偷研究过深渊魔物。深渊和人界力量运行方式完全不同,它们黑暗而强大,但人类的力量总是有限的。   “那帮老头子是打算轰轰烈烈做点大事。”弗朗西斯沉着脸说道,“我一早就看出那把精灵弓的不同寻常,难怪那帮神职会闯进地下交易所想拍走精灵弓。如果这把精灵弓落在其他人手中,他们的秘密难免迟早会泄露。”   “你和他们抢拍精灵弓,就不怕被教廷的人盯上?”唐说道。   “盯上?”弗朗西斯差点大叫起来,一个头有两个大,“恐怕我早就被盯上了,早在他们知道我是格罗瑞娅火神之子后,他们做梦都想捉住我。”弗朗西斯气怒万分,若不是母亲的神辉尚在,这群家伙早就冠冕堂皇入侵到了泰恩海姆,可偏偏面对这种被动的局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毕竟火神教不算主流信仰,泰恩海姆的信民无法抵抗整个大陆。   “因为人间的教廷已经无法联系上过去的主神。可神廷出现了,这代表消失的主神正在归来。他们迫不及待想为主神效力。”阿撒兹勒冷冷的说。   “难道还要像数千年前那样,再血战一次?德鲁伊已经苏醒过一次,这不代表它不会苏醒第二次。”   “我不会让这世界重蹈覆辙,”阿撒兹勒说,“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说完,阿撒兹勒对唐笑道,“这一次,不会那么糟糕,你担心的事情将永远不会到来。”   弗朗西斯完全听不懂两人口中的词语,怀疑自己听错了,只好安静研究着阿撒兹勒拍回来的精灵弓,不多时,发出惊叹,“利用魔族的血肉献祭所赋予的魔力,是充满了邪恶的。为何这把精灵弓没有半丝邪恶的气息?”   “他们有净化的装置。魔族虽然拥有强大的能量,可这股能量是极为邪恶、难以被操纵的,除非,有这样一件神器,能够净化世间至纯至暗至恶。”阿撒兹勒解释说。   唐忍不住多看了眼精灵弓,“难道是上古诸神遗留的神器?净化世界的一切恶,倒让我想起了生命神的冠冕。”   “可没这么简单,”阿撒兹勒轻轻敲了一下弓箭箭身,发出清脆的声响,“如此庞大的武器供应,如此血腥的淬炼方式,他们手中的恐怕不是神物,而是深渊上古魔物。”   深渊魔物!弗朗西斯紧紧抿着唇,他发现,这一切可能会比他想的更加复杂和黑暗。虽然,他不太想亲近眼前这只实打实的纯血恶魔,可,这只恶魔显然懂得比他更多、也更了解那些黑暗的事物。   “只身来到泰莫利亚,对你而言,不算一件明智的事呢,”阿撒兹勒优雅地微笑着,“要不要,来合作呢?”   恶魔的语气如此温柔客气,穿着打扮像极了人类贵族,若不是之前已经看到过这只恶魔的手段,恐怕弗朗西斯会被乖乖骗到。   可面对着恶魔狡猾阴戾诡异的邀请,他又恨不起来。   从某种方面来讲,他们的目的是一致的:找出教廷黑暗淬炼武器背后的真相。可如果和这只恶魔合作,他还有什么能给恶魔的呢?火神之焰已经乖乖拱手相让,他可不想失去更多。   “连这种机会都不愿意放过,不愧是兰大人。可,我宁愿独自行动,也不愿意付出灵魂。”弗朗西斯苦笑道。   阿撒兹勒耸了耸肩膀,淡淡的说道,“别担心,不是交易,而是合作。我们已经做过一次交易,这一次,非常公平。”   弗朗西斯惊讶的看着他,“不用付出灵魂?”   “你的灵魂很美味,不过我并不想食用。”阿撒兹勒客气的说,“别拒绝一个朋友的好心。”   有那么一瞬间,弗朗西斯忽然觉得自己智商不够用了。他根本想不透这只恶魔究竟在打什么主意,该死的是,偏偏他没办法对这只恶魔筑起防备之心。兰大人的强大和狡猾既令他畏惧、又令他叹服。   唐喟叹道,“阿撒,你的人缘还真是差呢。”   “是啊,只剩下你还相信着我,”阿撒兹勒半真半假的叹息,拉着唐的手慢悠悠朝出口走去,走到一半,却回过头,对仍然傻傻呆立在原地的弗朗西斯开口,“如果你改变了主意,黑暗之神会随时为你指引方向。”   走到拐角处,直到看不见弗朗西斯,唐抬起头来眼神亮晶晶的盯着阿撒兹勒。   “你对弗朗西斯打的什么主意?”   阿撒兹勒抓紧了她的手指,低头,露出一个纯真无害的笑容,“多一个收藏品不好吗?”   “收藏品?!”唐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可成不了收藏品。”   事实上,作为火神和海洋之子,弗朗西斯拥有其他神裔无法媲美的强大能力,极为对立的两种元素互相调和,既能控制火焰,同时又能控制海洋,若能收为己用,好好培养,这块璞玉终究能焕发出夺目的光辉。阿撒兹勒看中了他的力量,可若要一个神族听命于自己,利用强硬的手段,只会弄巧成拙。他要的不是堕神,是一个优秀的仆从。   “是呢,从夜罚人那里,我要到了一条亚龙。现在,我想要一条人鱼。”阿撒兹勒一本正经的说道。   对于阿撒兹勒这种明显是鬼扯的话,唐已经学会了自动过滤。这家伙每次做事都诡秘的要命。   如果弗朗西斯肯和莱西特一样和他们合作,事情会变得容易很多。唐一边走一边想,阿撒兹勒为了帮他解决精灵族的事情实在是奔波了太久。精灵族从沿海港口登陆,少不了要经过泰恩海姆,难道,阿撒是在帮自己?   唐无声的笑了笑,不再过问,只是抓紧了他的手。   夜色正深沉,艳茶馆的生意好的要命。空气里充斥着香腻又糜烂的气味,灯光透过红纱,将人的脸也都照的红艳艳的。   恐怕除了那帮黑市商人,谁也不知晓,在这片偏僻的靡靡艳丽之地,下面横亘着无数正在腐烂的骨骸。当他们离开大门时,门口挤满了人。   “好惨啊,这是被狗咬死的吧?”   “太血腥了,真是可怜啊。”   “菲亚,呜呜,菲亚,你醒醒……”   不同声音传来,正是之前站在门口的棕色皮肤女人。此时,她正躺在地上,满肚子的血,腹部破开了一个巨大的伤口,周围站满了人。   阿撒兹勒冷冷瞥了女子一眼,伸手,在唐扭过头之前,率先捂住唐的眼睛。   “这里发生了什么?”听到有人在吵闹,唐问。   “贫民窟总是会发生的暗杀和死亡而已,不用在意。”   恶魔带着少女离开了这片混乱的街道,身后,漆黑的披风在空中翻飞如黑灵幡。   ————分割线————   埃里克森永远不会想到,在他正费尽心机想办法提高魔能淬炼利用效率的时候,就已经被人盯梢上了。   阴暗的大厅里,在漆黑的大理石地板上,用特殊的魔法道具绘制着一张六角形法阵,法阵中央,整齐摆放着数十把刀剑。   作为教皇伊瑟琳娜的副手,埃里克森主要负责对教廷炼金实验室定期托运出来的武器进行净化。   大厅里摆着几只栩栩如生的怪物石雕,它们都生的极为恐怖,青面獠牙,骨状双翼收拢在背后,带着倒钩的尾巴高高竖起。这些怪物平时是装饰品,在有必要的时候可以通过特殊的魔法唤醒,并且拥有强大的战斗力。   为了严守武器净化的秘密,教皇伊瑟琳娜只给他数十只这样的怪物。   这些武器上都散发出漆黑的雾气,骇人惊悚,充满了不详的气息。埃里克森紧闭着双目,口中喃喃有词,完整且长的吟诵魔法从口中如流水一样倾泄而出。   雾气扭曲了起来,犹如挣扎的亡魂,做出各种可怕的样子。   法阵光芒大作,这些雾气冲击在法阵上,犹如活物一样,似乎十分想将周围的法阵撕碎。埃里克森甚至怀疑,若没有这道法阵,雾气会直接冲出来杀了他。   随着魔法吟唱的进行,雾气稍稍平息了下来,不再爪牙舞爪。   此时,一道诡魅的红色光芒,在半空之中亮起,呈现出泪滴的形状。埃里克森将净化魔法念了成千上万遍,每一次,这道红光都会亮起,紧接着,所有武器上的煞气,都会像是小水流一样汇聚到红光中央,被吸收了个一干二净,宛如深渊的吸魂兽,在吸取武器的灵魂。   黑雾消失了,光芒黯淡了下来,大厅恢复了寂静。   埃里克森后背已经冒出了一层冷汗。   无论多少次重复这场行为,他仍能每次都被那骇人的景象吓到。虽然他满怀恐惧,可,这是伊瑟琳娜交付他做的事,比起死亡,他更畏惧庄严美丽且荣耀的伊瑟琳娜。   此时,大厅的大门被打开,三个留着一模一样齐肩金发、穿着奶白色宫廷装的美少年走了进来,各个面容冷漠。他们推着一辆小推车,整齐划一地将武器码放到推车上。   埃里克森恭敬的目送他们离去。   这是伊瑟琳娜贴身仆从们,都是十五六岁美好的少年,像是油画中的精灵一样美丽纤细。   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埃里克森终于松了一口气。可以好好睡上一觉了。   他绝不知晓,在他进行这一切时,已经有一双更为黑暗的眼,在深渊中凝视着他了。 第184章 泰莫利亚【六】   “伊瑟琳娜   你如此美丽,又如此孤独。   你是坐在希望之巅的女神,荣耀归于您   你是浸润在清泉中的精灵,圣阶归于您   您无上光辉”   清澈的歌声在空旷华丽的大殿中回荡。   这是圣殿唱诗班,唱诗班的孩子都是金发少年,各个面容俊俏。在大殿中央的暗红色金线绣边的躺椅上,银纱如雾,层层叠叠,一圈圈笼罩起来,当风吹过,淡淡的迷迭兰香气从这些幽灵般的银纱里吹出。   每一道银纱上都缀满了红宝石、猫儿眼和翡翠,互相碰撞时叮当作响。   一个穿着华丽宫廷装、脸上涂的全白的宫廷仆从,双手端着一张邀请函,毕恭毕敬,几乎是一步一叩首,从门口挪到了纱账外。   “尊贵美丽且无上荣耀的伊瑟琳娜大人,商会近期拟举办一场大型的宴会,特邀请您来出席。”   仆从刚开口,唱诗班的少年停止了歌唱。   “是那种低贱的舞会吗?”一道曼妙的声音,像是风吹过铃铛一样,低低传来。   这道声音如此轻盈又温柔,仿佛散发着神圣的白光,让人感激涕零。   “泰莫利亚的皇子若昂也会出席。此次宴会规模十分盛大,似乎是商会号召全帝国的望族自发为泰莫利亚的军队募捐。他们称,如今邻国战国纷飞,为了祖国和平繁荣,愿意拿出大笔的资金。”   这些商人怎么会如此好心,伊瑟琳娜暗笑着想。他们曾经可是绞尽了脑汁想从商人财主手里拿钱,都没拿出什么来。可这帮人竟然会主动朝国王募捐?但同时,伊瑟琳娜也忽然发现了这么一个问题:如果此次宴会由帝庭把控住了,那些钱岂不是要全进君主的口袋里?虽然她的权势很大,可她也注意到了,维兹米尔五世那个老头子的确乖乖听话,可他的儿子若昂不是个好东西,翅膀硬了,竟然屡次和她对着干。   事实上,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宴会,以她高贵的身份,绝不会参与。   但一旦牵扯到了金钱、军火和帝庭。   在这种情况下,就变得微妙了起来。   伊瑟琳娜点了点头,叫仆从送上邀请函。   “这真是我毕生求来的荣耀啊。”仆从用淡粉色的嘴唇反复亲吻着她洁白的双脚,仿佛手中捧着无与伦比的珍珠。仆从发誓是伊瑟琳娜叫他信了世界上有真神存在,她就是真、是美、是万物。   拿到邀请函,伊瑟琳娜遣散了所有人,包括她最喜欢的金发男童。   她反复摸索着邀请函的烫金函身,半晌,叫仆人准备她沐浴。   这沐浴就不再是简单的沐浴了。对伊瑟琳娜而言,沐浴,意味着血浴。   她走进特殊的浴池,在浴池上方,吊着一个封闭的铁箱子。箱子下面开了无数个洞。   “大人,您要的血浴仆来了。”两个漂亮的不像话的金发男童出声,他们手中绑着一个被封住了嘴巴的年轻少女,一丝不挂,顶多才十六岁,可爱,漂亮,褐色的大眼睛如受了惊吓的麋鹿,慌张失措。   少女满眼惊恐,眼泪滚了出来,挣扎着发出呜呜的声音。   伊瑟琳娜摆了摆手,便直接在男童前解开外裙,赤着走进浴池里。其中一个男仆把铁箱子放了下来,打开机关,铁箱子的内部也暴露在所有人眼前。   只见这个箱子里,密密麻麻全部都是尖刺,当铁箱子关闭,这些尖刺就会严丝密合紧扣在一起。   少女近乎晕厥。   随着一声令下,在伊瑟琳娜不耐烦的表情中,铁箱子被吊了起来,剧烈摇晃,少女已经关在里面了发出嘶哑狰狞的惨叫声。   这声音越来越弱,一声比一声凄惨。   汩汩的鲜血从箱子底端喷洒而出。   鲜红的血落在了她的秀发上,落在了她的脸上。   伊瑟琳娜双手抚摸着自己光滑细致的脸蛋,紧闭双眸,如痴如醉。   温热的血液将她覆盖,她妖娆的舞动了起来,细细揉着自己的腰、光滑的后背、形状优雅的臀部、修长的腿。   【人的体内流淌着血,血就是力量。】   待一切结束后,伊瑟琳娜疲倦的躺在浴缸里,血水已经被换成了倒了鲜牛奶的清泉水。   她抬起手,看着水滴顺着胳膊滑落,“我知道,你已经来了,亲爱的。”   那两个男童自觉离开房间,一道暗红色的影子从空气里浮现了出来。   影子粗暴地亲吻着伊瑟琳娜的额头,“吾爱,吾血之血。”   “吾血,你带来了什么消息?”   “小心,吾血之血。有黑暗的力量自南方内陆而来,不分昼夜,他们企图窥探真义,充满了贪念。”   影子说话向来模糊隐秘。   伊瑟琳娜双目认真盯着他,但她什么都看不清。   影子就是影子,一团暗红色的影子,像是雾气,又像是鬼魅。   影子叫她小心。   可她无所畏惧,这是她的领土,是她统治了近百年的泰莫利亚,一切都操纵在手心之内。如果非要说烦心事的话,那就是若昂王子。那个愚蠢的男人竟然满脑子想着发展魔法工业和商会,这片土地的人民需要信仰,而不是该死的工具。食物、金钱,她都能恩赐给他们,只要他们乖乖听话。影子的话让她很不安,记住危险,她告诉自己,随即叫来她的守卫们,“这片土地属于我,荣耀也属于我们。未经我允许,任何人不得擅自靠近圣殿,这几天,叫科尔斯的军队加强巡逻。   “遵命,大人。”守卫们整齐划一的洪亮应答声回荡在华丽空洞的大厅内。   伊瑟琳娜捏紧了扶手。   同样在沐浴的还有唐。   自从那天从化尸场回来后,阿撒兹勒亲自和巴斯着手策划募捐宴会一事,拉拢科尔斯一个个名门望族。想从这些大商人口袋里拿出钱,简直比登天还难,可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恶魔做不到的事情。只要交易的砝码够诱人,别说是金子,哪怕是脑袋,商人们都愿意双手供奉。   唐解去丝绸外裙,来到大理石浴池里,池水清凉,一尾尾色彩鲜艳的鱼儿游荡其中。她闭上眼,沉入水池里,仿佛一片叶子一样随波而动。   这样的感觉真好,如果以后有家,一定要一个同样的浴池。   可是一想到家,唐就皱起了眉头。他们漂泊在这片信仰陨落的大地上,处处被谎言所蒙蔽,没有故乡,也没有归宿之地。如果阿撒兹勒在这里,他一定会告诉她他们将血债血还。精灵族回归的日期逐渐逼近,但精灵们已经隔绝人世太久,他们完全不懂这里的纷争。   【我想要我的国度充满了平和、幸福   愿我有足够的智慧看清迷雾,足够的力量获得所需。】   但要做到这些,必须统治。   这里是掠夺者和争权者的天堂,皇室可以短短半年间烟消云散,新的势力快速如太阳般崛起。那些在战场上骁勇善战的人可能会被小人的一杯毒酒害死,人人都心肠冰冷,眼神冷峻。战争不是武器,是灾难,到处都是流民、饥饿。但好歹她还有一只强大的恶魔。   她该如何征服她的敌人?如果她也是一只恶魔,做的绝不会比阿撒兹勒更优秀。   她忽然察觉到有一股陌生的气息靠近,立刻找来毛巾擦干,穿着一条当地特色银白色长袍,转过身,看见一个瘦削高挑的黑皮肤女子。   这女子的肤色好似上等黑玉,穿着当地独特花纹的长裙,五官立体,漂亮,简直无可挑剔。唐想,这个女人必定出身不凡,浑身的气质十分鲜明。   这女人有用一双同样漆黑的双眸,犹如黑夜。   “你是谁?”唐警惕的问。   女子微微一笑,“我叫缪娜,尊贵的小姐。”   唐淡定的回望着她,“我并不记得今天要约见客人。”说着,用余光观察远处的侍卫。很显然,这个叫做缪娜的女人避开了侍卫们的眼线,甚至避开了阿撒兹勒的结界。   “请原谅我来的匆忙,我是泰莫利亚荒野巫师会的一名女巫。”   在泰莫利亚,存在拥有自由信仰的巫师,他们互相聚集在一起,自称自己为荒野巫师,甚至成立了荒野巫师会。巫师会的地位在民间威望极高,和各大家族、商会都紧密相联。   只是唐万万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会如此诡异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见到你是我的荣幸,”唐拿捏着语气,暗暗在周身汇聚力量,脸上带着笑容,客气的回道,“不知你突然造访此地,是为何事?”   缪娜认真观察着眼前的银灰色卷发少女。   身处荒野巫师会,早在这两个古怪的家伙刚到达科尔斯,荒野巫师会的巫师们就盯上了他们。   这少女虽年纪不大,却镇定从容,即使听到她说自己是女巫,竟毫不变色,令人不容小觑。   缪娜双眼闪着魅惑的光芒,“大概您对我国度有所不知。泰莫利亚虽临近海域,由于东部高山阻挡,横亘着大片的沙漠。这片荒凉的沙漠中,生存着另一个民族,他们天生力大无穷、骁勇善战,却饱受饥饿的苦楚,从教廷得不到一份粮食、喝不到一滴水,甚至连入城的资格也无。”   难道缪娜是来谈合作的?唐内心暗自思衬,内心隐约有些不安:泰莫利亚各大势力之间的矛盾远比其他国度更加复杂。她静静等待这女人继续说下去。   略带一丝沙哑的女音响在耳畔,“只因为他们不信神。教廷便想方设法围剿他们。他们并非不信神,他们信的是沙漠。人间存在混乱,而沙漠存在智慧。”   “缪娜,你说的,可是沙漠之子?”唐说,“传言在大陆东部的沙漠地区,生活着一群古老的沙民,他们自称自己是沙漠之子,信仰水神碧缇丝。”   “那么,您一定很懂帝国史。”缪娜说,双眼放光。   “不敢说懂,只是稍微读过罢了。”唐淡淡回道,“我了解这片大陆每一个种族、每一种信仰,包括隐匿的精灵。”   缪娜一顿,嘴角上扬了起来,“和传说中一样。”   唐暗想,不过是随便扯点吓唬人罢了,这些知识都只是神的基础课,如果连这片陆地都不了解,还如何位列主神?可她敏锐捕捉到了缪娜口中说的那个词语——传说。   为什么会有传说?难道这里曾有什么人布下预言?古代人类可没少玩传说的把戏,先故意在某个地区散布预言,这样,就可以为后来的人光明正大进入这些国度留下便利,古老的预言师们借助着传说在人们心中的威信,为所欲为,无情统治。   “一切传说不过是历史虚假的烟云,”她毫不留情说出口,“都是伪神的妄语。”   缪娜朝前逼近了一步,似乎迫切想要靠近她。   “是这样,是这样的。看来传说果然没错。”缪娜近乎狂热的说。   唐手腕一抖,寒霜之刃在空气中闪烁着冰冷的光泽,冷冷看着对方。   缪娜迅速低声说道,“小姐,我无意冒犯。”   “无论你所信仰的是什么样的传说,你想寻求什么答案,恐怕,在我这里,你只会失望。我不清楚你来的目的,可我要告诉你,若你心存歹意,就别想活着从这里离开。我知道你有备而来。”   “尊贵的小姐,绝非如此。”   “或许你能伤到我,但这种情况几乎微乎其微,”唐镇定的说,“而假如你真的这么做了,到时候你们种族所遭受的灾难,你恐怕难以想象。”   “小姐!”缪娜浑身战栗,“若您真的觉得我要伤害你,那一定是冤枉了我。我的确有备而来,但那是为您准备的礼物。”   缪娜缓缓伸出手,掌心,无形冒出汩汩流沙。   这些流沙从她指尖滑落,倾泄进浴池里。   几乎是一瞬间,浴室中所有的水都被吸收了个干净。   沙子也由此变得晶莹剔透。   “您知道这是什么吗?”缪娜问。   唐心中掀起不小的波澜,她很清楚,能这么快速剥夺水的东西,只可能是传说中的星晶。星晶是沙民为这些沙子起得名字,只在最荒诞古怪的野史里出现过。   “星晶。”她说。   “所有研究过沙漠的人都知道这叫做星晶,”缪娜语气加重了几分,“您知道它的渊源吗?”   缪娜表情凝重。   唐知道,这个问题就是一道生死的抉择题。如果她回答错误,毫无疑问,这些沙子会攻击向自己。星屑吸收的可不仅仅是水,也会吸收人身上的血液。缪娜想从她口中得到正确答案。这说明缪娜有求于她,所以在用星晶试探自己。   星晶中的力量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   唐说,“它是湮没……”   “继续说,继续说!”缪娜大叫了起来,声音显得欢愉又悲伤,浑身都在颤抖,以至于唐担心她手中的星屑流到其他地方去,误伤了自己。   “湮灭。它是德鲁伊存留世间残骸的骨粉,状似沙。”   缪娜缓缓收回星屑,僵立不动,脸上的表情奇异又哀伤。   唐抬起头,缪娜的个子实在是比她高了太多,“你来,可不仅仅只是为了问一个问题吧?你究竟是谁?”   缪娜将沙装进一个特殊的袋子里,“尊贵的小姐,我是荒野巫师会的女巫,也是一名沙民。我们来自沙漠深处,星晶是我族圣物,请随身携带。这个国度有吸食人血液的怪物作祟,星晶可永远庇护着您。”   唐决定主动试探一下对方,接过星晶,“若我刚才回答不出来,你是否要用它剥夺我的生命之血?”   缪娜捏紧了双手,倒抽一口冷气,随即一把撕破自己的上衣,哀声道,“请让我在星晶中湮灭吧!”   唐运用风元素,让星晶环绕在手指四周,悬浮在空中,假意就要朝缪娜点去。   缪娜紧闭双眼,脸上流露出既决绝又恐怖的神情。   唐的手停在她胸膛前,忽地收回,“把衣服穿好吧。”   缪娜睁开眼,一瞬不瞬地望着唐,半晌,说道,“小姐,若一个种族等待传说降临太久,当传说应验时,难免都会震惊讶异。早在您抵达这片国度之前,沙漠中的预言师就已经预言到了您的来临——南方的少女,会带来生命之水。” 第185章 血中的女皇【一】   经过刚刚的试探,唐已经能确认她的诚恳了,稳住了自己的情绪。   “可你得知道,这世间的预言数不胜数。”唐努力做出漫不经心的样子,内心却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泰莫利亚的沙海中为何会存在生命之水的预言?或许他们只是认错人了。当前泰莫利亚供应武器的事情就已经相当复杂,沙民的忽然出现让情况变得更加棘手。   沙民是泰莫利亚的原住民,数千年前东征的人族跋涉千里,翻过高山,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休养生息,建立了班塔斯帝国,后进行了五次政变,在最大一次农民起义里,一个叫做维兹米尔的穷小子杀死了旧王,一手建立起泰莫利亚王朝。   由于国度隔绝,她所能阅读的帝国史都在不同程度上对历史进行了删减和美化。当年那帮沙民的处境如何、是怎样在两朝外来民的衰亡兴起中求生挣扎,便不得而知了。   从缪娜炽热又焦灼渴望的双眸来看,沙民的处境似乎并不好,连一个假的不能再假的预言都如此相信。   “世上的预言的确数不胜数。但真正的智慧存在于沙漠,我们自小从旧神留下的碑文上识字学习,了解天地万物,却偏偏无法了解沙漠自身。水无法存在于沙漠,”缪娜说道,“那是毁灭之神咆哮过的土地,寸草不生,即使运用水元素魔法,也会迅速干涸,无法长时间维持。”   还真是怪异。   这个女人似乎笃定自己就是预言中的带来生命之水的少女。   “所以,你一开始用星晶试探我,是想确认预言,从我这里寻求帮助?”唐撑着脑袋说道。   缪娜脸上露出欢欣的神情,双手合十,置于胸前,“尊贵的小姐——”   话还没说完,被一道冰凉料峭的男音打断,缪娜浑身微僵,话语卡在了嗓子眼里,吞吐不出。   “帮忙?能帮您这样一位优雅得体的女士,实在是我们的荣幸呢。”   蛊惑、妖异、字字清晰。   胸前戴着骷髅四分纹章的长发男子单手拂开薄帘,帘底用珍珠装饰的吊坠簌簌作响。   未等缪娜反应过来,一个诡异的男人已经出现在了她面前,贴近,幽暗绿瞳直直望着她,美丽的脸庞充满了蛊惑的意味。“久仰大名,美丽的坠星术士。”   “你、你是……”缪娜迟疑数秒,迅速恢复了镇定,用谦卑的姿态回应道,“见到您是我的荣幸,尊贵的S爵士。”   “这个称呼是商会内部的人卖给你们的吗?”阿撒兹勒双目阴沉,语气讥诮又冰冷,话音到末尾,却忽低温柔了许多,脸上露出一抹优雅的笑容,继续开口,“爵士不敢,我只是个赚点微薄利润的小商人罢了。”   缪娜的眼中划过疑惑,商人?他们得到的情报,似乎是说对方是个古老贵族后裔。   从内部人员的情报中得知,该人心狠手辣、诡计多端、极为复杂,难以应对。若场面一旦被这个男子把控住,只会对自己不利。   她仰头勇敢地直视着面前的怪异男子,深思熟路了数秒,掂量着语气说道,“这位大人,请原谅我以莽撞的方式来见这位小姐。若您了解泰莫利亚,就该了解泰莫利亚的荒野术士和商会紧密相连。”声音顿了顿,“请准许我下次再来拜访。”   语毕,转身便想离开。   “啧,我冬宫可不是一个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笑容一转,“哦,我想说的是,来了都是客。哪有让客人连杯茶都不喝便走的道理?对商人而言,最大的忌讳,就是怠慢客人呐。”   轻轻扬手,以他为中心,空气中无形竖起了一道高墙。   阿撒兹勒笑眯眯看着她,慢声道,“希望您能赐予鄙人这个机会,共享下午茶。”   简直就是一场鸿门宴。   缪娜手心捏出了冷汗,魔法禁制,别说瞬移出去,就连基本的行动都变得相当困难。她心中发寒——这个男子,要杀她,简直是太容易了。   唐亦有些惊讶,从阿撒兹勒浑身散发的阴沉气息中,她分明能感受到——他非常生气。   旁人看不出来,可她实在是太了解这只恶魔。这家伙说话若生起气来,真的是字字杀人,不留任何后退的余地。   缪娜只好僵硬着身子坐在桌边,隐忍着愤怒和恐惧,目光不敢有丝毫偏倚。阿撒兹勒甚至亲手将红茶端给她,温柔的微笑着问她味道如何。   缪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这杯茶喝完的,顾不上茶水有多烫,也顾不上平日里的礼仪和优雅,大口大口拼命咽下去。阴冷的诡异气息弥漫在她周围,她感到了冷——这冷似乎能直接钻进骨子里,咬你的肉,吞你的血,充满了绝望,压得你喘不过气来。   终于熬到下午茶结束,缪娜的唇已经抖不成语。   几乎是逃命般的离开。   唐看着对方落荒而逃的背影,“你可把她吓坏了。她并没有伤害我。”   “所以我才没有直接杀了她。”阿撒兹勒被茶水湿润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缝,手中端着的精致银杯中冒出一丝丝白烟,“荒野巫师哪一个不曾手刃过手无寸铁的孩童?你不曾了解沙民,所以不知道,他们渴时,饮起人血的姿态令恶魔都鄙夷。”   唐拿出缪娜给的星晶,置于掌心,“但在泰莫利亚的沙海竟然流传着一个指向某位神的预言。”   “亲爱的唐,关于神的预言太多了。人人都想获得神灵拯救。”阿撒兹勒捻起一颗星晶,放在眼前,幽幽的墨绿瞳孔沉寂无光,“但,神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握,又该如何拯救世人?”   他的声音低沉轻柔,从那语气里一瞬间透露出来的哀伤,如黑暗中的海一样深沉,几乎能将人溺死。   阿撒兹勒静静看着她,面容沉寂如古老的宫廷雕像,苍白,冰冷。星晶从他指尖滑落,化为齑粉,飘散在空气里。   事情不同寻常!   她很少看见阿撒兹勒如此情绪失控过,难道是因为星晶和沙民的缘故?   唐腾地从座位上起身,来到他面前,捧起他的脸。她的银灰色长发和他的黑发奇异交织在一起,她吻到了他的嘴唇,果然和预想中的一样冰凉。   “呐,阿撒兹勒,比起神,我更愿意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被你所蛊惑,和你签订协议,贩卖灵魂。”   阿撒兹勒仰着头,瞳仁里倒映着少女真挚的面容,缓缓开口,“在我眼里,你仅仅是唐,不是一个帝国的公主,也不是一个身负宿命的神祇,仅仅是我的唐。可你却拥有生命神的神辉,觊觎你的神魔数不胜数……”他语气一顿,“如果是为了你,我愿意做任何事,并甘之如饴。”   他的珍宝正在怀中亲吻着他,任何关于德鲁伊存在的东西都会令他无法继续保持镇定。难道德鲁伊从这个世界、从他手中夺取的还不够多吗?当看到星晶,也就是那些骨粉,他甚至在想,或许来泰莫利亚是个错误的决定。   这番突如其来的类似告白一样的话语,如闪电一样激荡着唐的内心。   这一刻,在她眼里,他不再是那个无所不能的恶魔,而是一个脆弱的孩子。他的优雅、从容、阴狠、诡谲,全是用来对付外人的。在她这里,她看到的是他的慌张、失控、无奈。   “谢谢你伴我左右。同样,我愿与你永远相随。”一字一句,她郑重开口。   盛大的宴会近在眼前。   商会在科尔斯的民间拥有极高的威信。这场宴会成了人们街头巷尾的议论话题,毕竟这还是商会和教廷的第一次合作。所有人都知道,教廷为了从哪些商人口袋里索要钱财和土地,闹了不少纠纷。这一次,似乎是商会的主动退让,向伊瑟琳娜效忠。   “伊瑟琳娜果然是个有手腕的女人啊,”不知情的人们说,“就连那帮狡猾的商人都跪在了她的裙底下。”   不过,这些民众并不晓得此次宴会内部真相。人们只知道这是一次大型的军火募捐,毕竟现在有些不太平,邻国黑翼发动了大规模的叛乱,战火弥漫。届时,会有大量难民涌入边境线。   虽然巴斯这个优秀的银行家地位颇高,但要发动所有大商参加,还是有些难度。阿撒兹勒用了些小手段,利用恶魔交易,承诺凡是参加募捐的商人,明年利润大幅增涨。和未来的巨额利润相比,现在捐点小钱似乎更划得着。   “如果您来从商,一定会成为世上最优秀的银行家、投资家。”在见识过阿撒兹勒的手腕之后,巴斯连连感叹,“您是谈判桌上的天才。”   “我已经是个商人了。”阿撒兹勒微笑着说道,“只不过你们赚的是钱,我赚的是些小物什。”   “哈哈,您说的对。”巴斯说,“教廷那帮白袍子权倾一时,但那帮白袍子都是心高气傲的术士,商业贸易仍然有求于我们。你看,他们每天焚烧的那些香料,都需要我们给他们供应,不过他们出的价格总是极低,几乎是白拿了。”   想探究泰莫利亚的秘密军火供应,从商会入手,是切入军火交易核心最便捷的方式。唐一边听他们闲聊,一边细细思考,阿撒兹勒举行宴会,是为了主动把伊瑟琳娜引出来,到时候就能以商人的身份光明正大接近。   “尊敬的小姐。”巴斯拍了拍手,一排侍女端着银盘走上前,银盘上俱是各式珠宝和华丽的长裙,“这是为您准备的宴会服装,您看您是否满意?”   唐大致扫了眼,的确都精美极了。   可她不需要。   “谢谢你的好意,巴斯先生,不过,我已经有了打算。”   阿撒兹勒偏过头来,用询问的目光看了看她。   “我已经给自己准备好了一切。” 第186章 血中的女皇【二】   她的确做了充足的准备,不过那并不是一条镶嵌着珠宝和华美装饰的裙子,而是一条裁剪简单的炼金术士长袍。   三天后,盛大的宴会开始了,宴会地点在商会建造的天鹅大厅举行。富丽堂皇的大殿灯光璀璨,通往大门的位置铺了一层厚厚的天鹅绒地毯,上面洒满了花瓣。   门口传来马蹄声,一列纵队停在大厅前,最前方,马背上翻身而下一个英武不凡的男子。浅褐色的头发被笔直的梳到脑后,穿着深蓝色外衣、胸前用银线绣了一只鹰,纽扣则用翡翠和红宝石雕刻成鹰爪的形状,脖子丧带着一串细金链,金链底端挂着一颗狼的牙齿。   巴斯和其他贵绅连忙迎上前,在行过宫廷见面礼后,簇拥着那名男子走进宴会大厅,并把他引到中央的雕花座位上。   从周围人尊敬的称呼中,唐已经确知了那名男子的身份——泰莫利亚的若昂皇子。   唐看着若昂皇子兴致勃勃打量着周围,然后向围着阿撒兹勒的那群商人走去。   当若昂皇子经过人群时,一个丝绸贸易商人正在问,“如果我捐出两千黄金,从泰莫利亚到兰诺帝国的路,是否能得到帝国相应保护呢?每年押送丝绸,总是会有大量损失。”   若昂皇子出声,“当然没问题,先生。保护贸易通道是帝国士兵义不容辞的职责。”   那群人听到声音转过头,立刻行礼,“啊,尊贵的王子殿下。”   “免礼,免礼。”若昂皇子随意摆了摆手,“我刚刚听到你们在谈论贸易的事项,”他认真开口说道,“我国地大物博,以前利用沿海港口进行海上贸易较多。毕竟陆地运输风险更大,且时间耗费较长,但在海上贸易一块,泰恩海姆做的远比我们更好。”   “是因为泰恩海姆出口真火淬炼的瓷器和饰品,以及一部分武器供应。”阿撒兹勒适宜的插口。   “他们有完整的工业和商贸体系,不被古老的信条和宗教所束缚。”若昂王子看着阿撒兹勒,这个男人是个新面孔,胸前没有佩戴任何徽章,肩膀上也没有任何肩章,这说明对方不隶属任何家族和势力。   “您说的没错。泰恩海姆虽然国土面积狭小,却是大陆数一数二富庶之地,在泰恩海姆,人人拥有真火,真火淬炼出的钢材更加纯净。”   “时代已经改变,”若昂皇子点了点头,“魔法虽然重要,但魔法不能取代工业。要让贫困地区的人都富起来,不可能只简单向他们分发面包和武器,还要教他们怎么去制造。”   果然和商会中的传言一样,若昂皇子是个立志于魔法工业革新的激进分子。他这样的言论,势必会引起教廷掌权者的不满。   门外传来人群的高呼声。   人群整整齐齐跪拜在地,是伊瑟琳娜,伊瑟琳娜来了。   这女人果然和传说中一样,唐暗衬。这位世上唯一的女主教,端坐在一顶华丽的浮空王座上,身前,两个金发碧眼的男童手持花篮,散下嫣红的花瓣。   伊瑟琳娜穿着一身金色的长裙,紧身胸衣露出肩膀和胸部的上半部分,同样金灿灿的卷发披散在洁白的肩膀上,至垂到腰。   她的双手拄着长杖,在周围圣骑士的陪伴下,一步步走进厅内。   这是一个迷人且充满魅力的女人。她路过的地方,无数人簇拥上去亲吻她曾踩踏过的土地。伊瑟琳娜转身,她爱极了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她将长杖高举过头。前方的副神官大喊了一声,“恭迎光荣辉煌之所在,伊瑟琳娜大人!”   其余神职也跟着呐喊,“光荣属于伊瑟琳娜!伊瑟琳娜!伊瑟琳娜!”   “这排场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皇室都要隆重。”巴斯感慨道,“光辉荣耀属于天上的神”。伊瑟琳娜的出场,完全压过了若昂王子的风头。   “神可都不是光辉与荣耀的,”唐冷不丁开口,“他们和人一样。光辉与荣耀同属于这片天地,而不是某个具体的家伙。”   “有道理。”阿撒兹勒端着蓝莓汁走到唐身边,双眼紧紧盯着那个出现的女人,端起杯子,朝伊瑟琳娜遥遥一敬,“就让我看看,她是何等荣耀。”   好戏才刚刚开始。   盛大的晚宴开始了,灯光黯淡了下来,只留下中央一盏魔法灯,人们端着高脚杯互相交谈,舞台上表演着泰莫利亚独特的乐器——风管琴,一种类似于笛子,但声音更具穿透力的乐器。托着酒盘的侍从灵活地在人群中穿梭,将一杯杯白兰地、新酿酒送到人们手中。   伊瑟琳娜在诸多白袍子和圣骑士的护卫下,坐在最高位,旁边是若昂皇子。   “您最近可好?”看到伊瑟琳娜朝自己走来,若昂皇子立刻做了个标准的行礼动作。   伊瑟琳娜打量了他几眼,“好极了。请代我向您父亲问好。”   “谢谢您的关怀。”若昂谦虚的回道。   一个虚伪狡猾的小骗子,伊瑟琳娜暗想,别看若昂此刻一幅尊重又温顺的样子,她可都知道他心底的打算。若不是若昂暗中支持,那帮该死的沙民术士怎么会出现在科尔斯的商会中?虽然她很少出来,可她不是个瞎子,更不是个傻子。   那帮低贱的沙民正在弄脏她的国土。若非忌讳阿拉蒙那帮神法守卫老家伙们的规矩,她早已经带着圣骑士军西上,将那些沙民斩草除根。可偏偏阿拉蒙不让她这么去做。   伊瑟琳娜心烦意乱地握紧了手中银雕花酒杯,精美的面容看起来圣洁无暇,活像是一具完美的人偶。   终于到了跳舞的环节,贵族和商人们都走到中央,胳膊里挽着漂亮的女子。   “你打算怎么接近那个女人?”唐问道。   “比较棘手呢。那女人身边同样有一只恶魔。”按照计划,他已经成功将伊瑟琳娜从圣殿里引了出来,却没想到,这女人的灵魂上竟然还附着着一层其他的气息。   很显然,这女人被什么东西给保护了。   “恶魔?”唐皱起眉头。   “我没看到它的本体,但是察觉到了一丝气息。伊瑟琳娜身边有强大的存在保护着她,阿撒兹勒将杯中的蓝莓汁一饮而尽,“我不想打草惊蛇。”   阿撒兹勒暗衬,从深渊里来到人间的高等精英狩猎,彼此都互相认识。作为七大领主继承人,来到人间历练,这名额只有他一个而已,所以,伊瑟琳娜身边的家伙,绝不可能是其他领主试炼人,也不可能是狩猎。   以他在深渊的威望和等级压制,对方应该乖乖过来提前打招呼才是。可他反而闻到了戒备和危险的气息。   难道,是血之心?   可,血之心,只是一颗心脏而已,怎么会化形活过来?   “恶魔有恶魔的方式,女人有女人的方式。”唐开口,“阿撒兹勒,你说对吗?”   阿撒兹勒看着她,忽然意识到了她要做什么。早在数天前准备晚宴礼服时,她就已经有了打算。   “若有危险,随时召唤我。”阿撒兹勒附身,吻了吻她的唇畔。   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炼金术师长袍,将一头银灰色卷发扎成特殊的术士头型,在头发上装饰着孔雀羽毛。   伊瑟琳娜独自一人坐在高座之上,托着脸冷冷看着热闹的舞会现场。   两侧的圣骑士用剑挡住了道路。“来者是谁?”   唐弯下腰,低着头道,“尊贵的荣耀之主,伊瑟琳娜大人,鄙人乃一名炼金术师。”   “区区炼金术士也想靠近大人?”伊瑟琳娜的副神官一脸嫌恶道,“还不快速速离去!”   “大人,您知道黑翼国土内的战火吗?”唐问。   副神官俨然一副要赶人的架势,大喊了一声,“来人啊!把她带走!”   唐不为所动,“聪慧伟大如您,一定早已知晓了黑翼的战火,更知晓了黑翼上肆虐的恶魔。我是个炼金术师,只对炼金药水感兴趣。从提升精神力的燕子炼金水、治疗疾病的波多尔药剂、夜中可视物的猫药水,到改善容颜的玫瑰药水……”   骑士的长剑就比划在她的脖子上。   伊瑟琳娜抬手,“让她继续往下说。”,继而,转过头来,用那锐利的美眸盯着唐,“你说你是个炼金术师?”   “是的,大人。”   “为何要来求见我?”   “大人,我是科尔斯一名普通的炼金术士,只对这世上最高明的炼金药剂感兴趣,愿意将一生都奉献给炼金,可就在几个月前,当我前往黑翼挖掘白根时,路过了一个村庄。这村庄正在绞死一个老妇人,村民把她绑在木架上,准备点火烧死。我不是有意要讲残忍的故事令您不悦,在您的光辉照耀下,泰莫利亚和平美好。”唐拿捏着语气,继续道,“黑翼的暴民真是可怖,难道已经堕落到了私自烧死无辜村民的地步了吗?作为一个正直、善良且信仰诸神的虔诚术士,我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当我前去询问,竟得到了一个惊天秘密!”   脖子上的剑不知何时被撤走了,伊瑟琳娜的兴趣已经被完全调动了起来,冲她招手,“上前,继续陈述你的故事。”   “感谢您的恩惠,美丽荣耀的伊瑟琳娜大人。”唐走近了几步,嘴边露出一个无声的微笑。 第187章 血中的女皇【三】   “不必客气,你们都是我爱的子民。”伊瑟琳娜说道。   “大人,我终于弄明白了那帮村民为何要烧死一个无辜的妇人。原来,那个妇人邪恶贪婪,竟然和恶魔做了交易,用自己女儿的性命换取一张炼金药方。为了不让拿药方被不知名的人拿去,我花重金买了下来。”   “那是什么炼金药方?”伊瑟琳娜绷直了身子。   恶魔。   当初阿拉蒙为了剿灭恶魔,损失了一批神法守卫。那帮神法守卫的尸体至今都未找回。不久前,她还在庆幸,泰莫利亚尚未被恶魔盯上。伊瑟琳娜清楚,深渊狩猎极为的高等恶魔是如何恐怖、强大、且富有蛊惑性。大多数被骗做交易的人,往往根本不了解对方的身份。   唐连忙露出惊慌失措、恐惧万分的表情,“那、那药方,太过于邪恶了,决不能让它流传在民间。简直就是违逆了天道。”   “邪恶永远无法战争我们。”伊瑟琳娜温柔的注视着她,“诸神和我会庇佑着你,这里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唐惊恐的几乎哭了出来,“哦,大人,您太善良了。我愿意告诉您,将那个邪恶的炼金药方也告诉您,只有在您这里,才能避免它不在祸害世人。请原谅,这个药方实在是过于邪恶,我只能告诉您一个人。”   说罢,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羊皮纸,递到伊瑟琳娜手中。   伊瑟琳娜打开纸。   手猛地一僵,浑身绷的笔直。   ————青春永生泉药剂   在药剂配方的旁边,一连串深渊恶魔字符隐隐发光,好似能随时燃烧起来。   药剂方被笼罩在一层淡淡的黑雾中,不详、诡异又可怕。   伊瑟琳娜几乎难以控制嘴角的肌肉,忍不住开怀大笑,可转念一想,若这个小女孩是个骗子呢?但这张药剂充斥着的强大恶魔气息造不了假。这的确是恶魔交易的标志,千真万确。   她花了半辈子的时间去研究如何留住青春,每隔一段时间都要用新鲜处子血液沐浴,这些方法都只是暂时令她保持美丽而已。   最高明的谎言都是一半真一半假的。这药剂是从阿撒兹勒那里要来的。   伊瑟琳娜紧紧攥住手中的纸,以从未有过的严肃语气,充满了杀气,一字一句问她,“这可是真的?你可知道欺骗我的下场?”   唐掀开兜帽,露出一张乖巧的脸蛋,“当然。大人,以我的性命发誓。”   伊瑟琳娜紧紧盯着她的脸。   这分明还只是个少女,顶多十六七岁的样子,面容精致,皮肤真是好啊,如果将这样的肌肤割下来,用这样青春的血液来沐浴,该是何等幸福。更何况,这孩子浑身散发着一种令她感到舒适的气息,仿佛是万物萌芽,充满了无限生机和活力。   喉头一阵鼓动,伊瑟琳娜甚至能想象,少女温热细腻的血液是如何滑过她的肌肤,抚过她的面颊。   伊瑟琳娜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乖孩子,你做的很好。鉴于你的优秀表现,破格任命你成为教廷炼金室的副手。”   唐立刻装出感激万分的样子,“实在是太感谢您了!”   伊瑟琳娜笑了笑,这孩子真是美丽啊,想必,鲜血更加可爱。她悄悄给下属比了个手势,意思是一个星期后准备血浴。   【人的体内流淌着血,血就是力量。】   简直是要迫不及待享受这少女的血液了。   泰莫利亚的圣殿和皇宫比邻,高耸的塔顶直冲向天际,洁白的大理石柱伫立在天空下,白玉做得石阶光滑奢侈。   唐看着圣殿大门,附魔武器四个字浮现在脑海中。   是的,她已经成功到达了这里。   伊瑟琳娜满世界寻求青春药水的事情早已不是秘密,每年都有无数炼金术师向她供上各式各样的美颜药剂。   两个穿着奶白色宫廷装、梳着金色齐肩长发的正太少年走了过来,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请这边走。”一个少年说。   “谢谢。”唐跟着少年穿过一个喷泉小花园,路过几幢不高不低的城堡,最后到达一个巨大的玻璃房前。玻璃房屋装上了特制的滤色玻璃,里面种满了各式各样奇异的花草。为了保证这些植物能够成长,每一株炼金草药都有特制的魔法监控设备,随时局部改变湿度和温度。   “主管教廷炼金实验室的大人,是埃里克森大人,也是伊瑟琳娜大人的副手。”金发少年用死板僵硬的语气说道,“你就在这里生活。”   “万分感谢。”唐客客气气回道,却在脑海中迅速搜索关于埃里克森的信息。   埃里克森——泰莫利亚最了不起的炼金大师。   她推了推门把手,发现这幢玻璃屋的门是由魔法开合的。   “将你的血滴上去,这栋实验室便可以自由出入了。”一道清澈的声音自后方传来。唐看见一个金发少年在朝自己走进。   伊瑟琳娜的大殿里,到处都是这样的金发少年。似乎都是穿着同样奶白色制服,留着一模一样的齐肩发型,穿着一模一样的鞋子,佩戴着一模一样的徽章,就像是无数个复制品。   这个少年却是不同的。他的额心有一个暗红色的水滴图案。   “连实验室的门都不知如何打开,你是新来的白袍子吧。”少年说道。   “是的,大人。”在没摸准对方身份之前,唐装出温柔乖巧的模样。   “这里不太适合你,如果有机会,你快离开这里。”   唐愕然,这家伙怎么一上来就赶人,只好垂眸道,“是伊瑟琳娜大人亲自命我在此担任副职。尊敬的大人。”   “那就更麻烦了。”少年紧锁眉头,“竟然是那个女人亲自开口……抱歉,忘记介绍自己,我是契尼。维兹米尔五世最小的孩子。”   “契尼皇子?”唐笑了笑,“刚刚没认出来,是我失礼了。”   “这不怪你。”契尼望着她,“你是一名炼金术师?”   恐怕不仅仅是炼金,唐点了点头,心想,泰莫利亚的皇室,到现在她已经见到了两个。   契尼脸上露出某种晦涩又苦痛的表情,忽地一扫阴霾,又笑嘻嘻道,“我对炼金也有一些研究,尤其是关于恶灵煎药这种战斗类型的药剂配方。”   契尼打开了炼金实验室的大门,来到一处雕刻着特殊花纹的坩埚前,“这是我独有的炼金坩埚,在教廷帮你制作好坩埚之前,你可以先用我的练练手。”   “这个坩埚周围加了增幅法印,炼金时间缩短,且成功率能得到一定程度提升。”唐观察着上面的花纹。   “没错,可它也有缺点——那就是太耗材料了,比普通坩埚更消耗素材。”   “那是因为增幅法印。若要法印运转,光是维持它,也同样需要损耗一定的能量。这就是成功率的提升所带来的代价。如果你提前用炽热的魔晶石作为炼金底材,或许会降低一部分损耗。”   契尼满脸不可置信,这少女说的话太匪夷所思了。   “竟然和埃里克森老师说的一模一样!那是他数十年的炼金经验总结出来的,没想到你也知道。你师从何处?”   “师从万能的神。奥古斯神在上,总能给我们以智慧和引导”,唐一本正经的胡扯道。   契尼哈哈大笑了起来,笑着笑着,脸上浮现出哀伤的神情,“奥古斯神给我们以引导,真的会有引导吗?”他轻轻吐出那么一句,又嬉笑开口,“走,带你参观一下这座炼金室!”   唐跟在他身后,不肯错过任何一种植物和药剂。大规模的附魔钢材,化尸池里的血钢,那些血钢充斥着深渊魔物的戾气和魔性,锻造的武器极为邪恶。可那天,他们拍买到的荷鲁斯之弓却纯粹、干净、没有一丁点的杂质。   如果这全是泰莫利亚所为,泰莫利亚的教廷炼金实验室肯定会有相关净化钢材邪恶气息的炼金物品才对。   她来来回回在实验室逗留了很久,非常可惜,实验室里种植的草药和炼金材料都只是最常见的种类。   埃里克森回到了实验室,看起来相当疲惫。   “哦,你是谁?”看着实验室里忽然多出来的两人,埃里克森先是向契尼皇子行了宫廷礼,接着,以质问的口气对唐开口。   “埃里克森,她是新任命的炼金实验室副职。”契尼率先开口道。   埃里克森瞪着少女白皙美丽的脸蛋,不满道,“我这里不需要副职。”   “若能这样,真是太好了。毕竟我现在还缺一个女仆长。可她是伊瑟琳娜亲自任命给你的副职。”   这帮孩子根本什么都不懂,埃里克森心中暗想,他的炼金实验室不需要副职,也不会有副职。那黑暗的净化是泰莫利亚最大的秘密,除了伊瑟琳娜和他,决不能被任何外人知晓。他可不信,在这供应附魔武器的关键当头,伊瑟琳娜会忽然派个副职给他。   除非,这孩子对伊瑟琳娜有用。   他见过太多漂亮天赋优秀的女孩,一夜之间消失,连尸骨都不存。在这座圣殿之内,数不清的女孩子人间蒸发。所以,他看唐,就好比在看一个即将要消失的少女。   “是的,埃里克森大人,你的确不需要副职,因为你是泰莫利亚最优秀的炼金术师,优秀的人不需要帮手。”唐不卑不亢的说道,“可同样,既然伊瑟琳娜大人任命我,那么,我是这座实验室的一名白袍子,这里需要有我的位置,我相信,我会和你一样优秀。”   够了,真的够了!   这不仅仅是一座炼金实验室,更是一个炼狱啊!若有人能体会到他的痛苦,哪怕是万分之一也好,就能理解他现在的心情。他每天看到的是比地狱更可怕的景象——那些武器里挣扎而出的亡魂,互相扭曲着,想要厮杀而出。   每天,他都在提心吊胆,担心那些怨灵会杀了自己。当工作结束,他仿佛是重新活了一遍一样。   他畏惧的不仅仅是伊瑟琳娜,更畏惧,伊瑟琳娜身后的那道暗红色阴影。   ####分割线######   愚昧比战争更伤人。   若昂端起酒杯,灯光落在酒水里,闪闪发光。   自从父亲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后,教廷派白袍子们光明正大进入了皇宫,美其名曰为皇帝祈祷救治。若昂清楚,那女人是在监视他们,不给他们任何喘气的机会。   【如果我不够听话,伊瑟琳娜迟早会想方设法杀了我。】他太清楚里面的游戏规则,也太了解父亲当年的往事。自先祖弗洛里安利用教廷杀掉所有继承人登上皇位开始,教权便一直在无形中操控着整个国度。   可巴斯给他介绍了一个新的商人——S爵士,信誓旦旦告诉他,这个商人能给他想要的一切。   笑话!   贵为帝国皇子,他都不敢说自己能获得一切,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商人而已,却如此口出狂言。   若昂在交谈中也暗暗打探着对方的来历。这个S爵士比他想象的要更加聪明,谈话里不见一丝破绽。   如果父王一旦死去,若昂有一万个理由相信,伊瑟琳娜一定会对自己动手。他的时间不多了,必须争取到足够的权势和支持,来和伊瑟琳娜抗衡。   小剧场:   巴斯:大人,兰大人,大人,您为何想和那些沙民合作?   阿撒兹勒:与其处于被动,不如主动。   巴斯:啊,您的意思是?   唐:他的意思是他想利用沙民和若昂制衡伊瑟琳娜的权势,然后干死伊瑟琳娜,毁灭血之心。   剧透:卧槽不带这么剧透的。   埃里克森大人:在之前的章节里我出现了一次,是专门给伊瑟琳娜负责净化兵器的炼金大师。   弗朗西斯:貌似我还在这个国家啊喂!!!我的戏份呢?   作者:其实,弗朗西斯,我忍不住给你安排了一个女朋友。   凯尔西纳泽:咳   坎贝拉:咳咳   弗朗西斯:喵喵喵?这几章出现的唯一女性是个黑不溜秋的荒野术士缪娜啊!!!!   作者:其、其实还有契尼和伊瑟琳娜   弗朗西斯:!!!!!!!!!!!!!!   契尼:咳,我、我什么时候说自己是男的了? 第188章 血中的女皇【四】   S爵士的出现就好比大漠里即将渴死之人看到的一片绿洲,充满了匪夷所思,且令人意想不到。若昂皇子仔细打量着眼前人——这个男人神秘诡魅,浑身萦绕着难以用词语形容的气息。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也无法想象这个S爵士会来自何处。   “和你的交谈很愉快,”若昂王子看了看他,手指捏紧了高脚杯,银色的杯身将光线折转,“如果你不介意,我很愿意为你介绍一位客人——我忠实的朋友。”   “能结实您的朋友是我的荣幸,殿下。”阿撒兹勒的声音温柔又谦和极了,无论是面部表情,还是姿势仪态,挑剔不出半点差错。   可偏偏正是因为如此,若昂皇子倒觉得便体发寒——这个人表现的过于完美,像一具人偶,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身为皇室继承人之一,从小,他就看腻了那些权谋纷争,也学会了如何用双眼辨识人。有些人粗鄙,有些人口蜜腹剑,有些人毒辣阴狠,也有些人分不清是否是人。   众人一行来到若昂皇子最喜的绯茶厅,绕过摆放着密尔瓷器的门柱,透过浅灰色的屏风,可见这里气氛清幽,环境雅致。   等了少许,一带着兜帽的纤细身影绕过屏风而入。   她缓缓摘下屏风,先是对若昂皇子行了标准的宫廷礼。   “塞缪,我要给你介绍一个朋友。”若昂皇子点了点头,示意她起身,“我相信你们会合作的相当愉快。”   少女漆黑的皮肤比黑夜还要暗沉,一双明眸却璀璨如星,她应允抬起头,待目光扫过慵懒坐在沙发上的男子时,后背一僵,挺得笔直,双腿微颤。   若昂皇子见她有异,“塞缪,你有何不对?”   塞缪张了张嘴,从艳丽的唇吐出几个死板呆滞的音节。   阿撒兹勒先笑了,声音醇厚温柔,“这世界真是小,我们又相遇了,美丽的小姐。”   若昂回头将两人看了看,“哈哈,看来大家都是有缘之人。”便招呼塞缪,“你且坐过来。”   塞缪僵着脖子,兀自不动,“尊敬的S爵士大人,遇到您也是我的荣幸。”   若昂王子拖着长音,一双褐色的眼在迷醉的灯光下浑浊不清,“碎星术士是沙漠中的玫瑰,想必S爵士已经见识过她的美丽了。”   阿撒兹勒眨了下眼睛,举起酒杯,冲塞缪遥遥一敬,“何止是美丽。”   他不着痕迹打量着若昂和塞缪的关系,作为一个被教廷所排斥的沙民,竟然能光明正大跟在若昂皇子身边,她在若昂身边究竟做什么呢?阿撒兹勒微蹙着眉头,他的思绪飘到西部荒漠,也想起那天在冬宫见到的这个女人。   据他所知,泰莫利亚掌控着魔法的不仅只有教廷的白袍子,还有沙民。教廷的白袍子受伊瑟琳娜女教皇之命,自然不可能屈尊降贵帮助那些商人,所以,民间更倾向于用金钱聘请沙民术士作为守卫,或者私家法师。也正是因为此,荒野术士和商会息息相关。   但是若昂皇子身边竟然有一个荒野巫师会的高级女巫师。   这是个不算和平的信号。   众所周知,伊瑟琳娜恨那些沙民恨之入骨,且不提教廷这些年来对沙民的迫害和围剿,只单单提每条街道上荒野巫师会的通缉令,就多到令人发指。   在这样一个关键的时期,口口声声要发展魔法工业的若昂皇子竟然和一个女沙民巫师站在一起。   “呐,真是个,叛逆的孩子呢。”轻轻地,阿撒兹勒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叹了一声。   若昂皇子回头看着阿撒兹勒,“我记得很清楚,你之前说,你是个商人。”   阿撒兹勒抿唇微笑。   “你已经见过了,这是我的朋友,塞缪。虽然我是皇子,可我也希望你们把我当成普通人。每个拥有才华的人都可以是我的朋友,无论对方来自何处,出身门第,血统种族。”若昂皇子情绪激动的说道。   阿撒兹勒很是配合的点了点头,从皇子的举止中,他已经看出来了。这是个不服从旧法和常规的皇子,想必也不太会受到皇室的喜爱。毕竟,对于古国泰莫利亚来说,他们只需要听话的统治者,不需要充满奇怪想法的变革者。这位若昂皇子可还有利用价值?   “我将永远是您的左右臂膀,以我的性命发誓。”阿撒兹勒尽量做出诚恳的表情。虽然他明白,靠蛊惑术就能将这个人类欺骗的团团转,作为一个合格的商人,他尽量在面部表情上也尽职尽责。   皇子放下酒杯,因喝了大量白兰地而双目通红,“是吗?”   阿撒兹勒忽地靠近了几步,漆黑长发如瀑布散落在肩头,在空中划出一道破损的扇形。   隐隐有暗香微浮。   阿撒兹勒笑眯眯的盯着他,倒映在脚底的影子如蛇一样挣扎着,似乎随时要脱离主人,朝更黑暗的地方而去。他幽幽的绿眸氤氲着淡淡的黑雾,因此显得更加神秘诡谲起来,仿佛一口深夜里的千年寒潭,叫人看不清、辨不明。   “尊敬的若昂殿下,您是一个优秀且富有远见的伟大继承人,而鄙人,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商人罢了,被您这样邀请共饮,实在是我之前无法想象的事。想必巴斯等人已经在您面前稍稍美言了我几句,可我要说,那些话都是虚假的,您的眼睛所看到的,才是真实的。请您相信,我对您的忠诚,绝不会比任何其他人,少、半、分。”   除了唐以外,他对任何人都没有忠诚可言。所以说,他的忠诚对任何人都一样呢,都为零。   猩红的唇未启,妖娆、暗哑,诡异又充满了魅力的磁性嗓音令若昂有些失神。   这个商人的唇就在他面前一张一合。   若昂忽地喉咙发干。   不得不承认,即使作为一个男人,这个诡异的商人实在是充满了难言的诱惑力。   无论是他白皙的肌肤、完美诡魅的面容,还是他勾人的嗓音、优雅的姿态。细腻的脖颈被掩藏在雪白的衣领里,骷髅头四分纹章在昏黄的烛灯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若这个S爵士是个女人,一定是个绝世佳物——一个念头闪过若昂的脑海,就像是被鞭子狠狠抽了一下似得,若昂一个激灵,从微醺的醉酒中瞬间清醒了过来。   该死,他想到了什么?!   他竟然会对一个男人口干舌燥!还希望对方是个女人!   若昂回避似得扭过头,假装为自己倒酒,深红的酒液倒了一半,若昂有些不自在道,“既然如此,那你先说说看,你能为我们提供什么吧。”   阿撒兹勒幽沉的绿眸始终盯着皇子。   “您想要什么,我就能给什么。”他露出一个完美的笑靥。   “一切?”   “一切。”   阿撒兹勒的话让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可也给了他一种莫名的信心。对方的语气是如此笃定且不容置疑,好似说出的都是真理。   “好大的语气!”若昂故意提高了音量,“若你敢欺骗于我,愚弄我,你得提前弄清楚你的下场!”   阿撒兹勒没有生半点气,笑的更温柔了,“若我没有满足您的愿望,您可随时叫您美丽的沙漠玫瑰,用她手中的碎星,取走我生命之血。”   被忽然点名的塞缪,脸上一瞬间失去血色,苍白无比。   阿撒兹勒扭过头对她微笑,“你看这样,如何?”   塞缪张了张嘴,嘴唇小心准确地动着,“我、我会铲除一切不利于若昂皇子的存在。”   “既然如此,说吧,你费尽心思利用巴斯的银行商会结识我,想从我这里获得什么样的赏赐?”   “在鄙人没有为您效劳之前,万万不敢先谈赏赐,不过,若您真的宽宏仁慈——”尾音拉长,阿撒兹勒身形一闪,嘴唇几乎贴在了若昂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轻轻说道,“您要知道,我所需要的报酬,和我的忠诚一样,不、少、呢。”   若昂皇子像一只受了惊吓的猫一样,浑身一缩,直挺挺倒在沙发上。   周围的空气忽地稀薄了。   塞缪连忙高叫了一声,“殿下!”却因忌惮着什么,不敢贸然上前。   “尊敬的殿下,和您的交谈使我深受益处,十分愉快。非常抱歉,由于家中尚有夫人,请原谅我提前离开。”   阿撒兹勒站起身,一边整理袖口和下摆,一边客客气气的说道。   也不等若昂皇子有所回应,便大步离开了房间。   待阿撒兹勒前脚刚走,塞缪连忙扑向了若昂皇子,声声高叫。   此时,原本瘫坐在沙发上的若昂忽地闭了闭眼,又睁开。   一双褐色的眼眸竟然不知何时变得浑浊无比,整个人透露着诡异的色彩,兀自喃喃道,“交易成立,交易已经成立。”   “您?您说什么?”塞缪嘴唇有些抖。   若昂好似已经完全不认识塞缪了般,用机械的姿势坐了起来,面无表情,“刚刚,他要求成为我的副手,”脖子咔擦一声,偏转了四十五度,直直看着塞缪,“我同意了。” 第189章 血中的女皇【五】   宏伟的教廷宫殿有银色的尖耸高塔,雪白大理石地板延展到视野尽头,瑰丽斑斓的玻璃窗倒映着月亮和星空。 每一道走廊和门旁边都有一对奥古斯神或者伊瑟琳娜的半身雕像,和那样雪松树一样高。   这里是教廷辉煌宏伟的圣殿,也是伊瑟琳娜奢侈华丽的寝宫。   无论在契尼怎样的劝说下,埃里克森死活不认她这个炼金副职,唐只好气鼓鼓抱着新发下来的用品,安置好住宿。七绕八绕,穿过阴暗的走廊,终于在一个角落位置找到了自己的房间,死人脸女仆斜睨着瞥了瞥她,扔给她一串钥匙,跟躲瘟神一样,口中含糊不清念叨着什么就走了。   她先扒开窗户看了看,里面并没有其他人居住,却打扫的很干净,似乎前不久刚有人逗留的样子。唐前脚还没迈进门,一道暗褐色吸引了她的眼睛。   是落在门口的一抹深褐。   血。   干涸已久凝固到无法清洗的血。   一双粉嫩的唇抿成一条直线,唐沉默着推开门,果然,和她想象的一样,屋子里充满了数不清的怨灵。她朝前走一步,那些白色的灵体纷纷朝她扑来,却又瞬间在她周身的银色光芒中化为齑粉,消散不见。   那些怨灵虽然披头散发,五官狰狞,似乎都是女子的模样。被她用生命之光净化过后,房间里不再那么阴冷,所有的怨灵皆已消失,只有墙上褪色的壁画,似乎在无声宣告着不详。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竟然死掉了这么多少女。   她不再细想,随手把东西一扔,立刻开启屏蔽法阵,掏出瞬间传送卷轴。这个卷轴是阿撒兹勒绘制了给她的,上面只有一个地点,那就是冬宫。她可不打算独自在伊瑟琳娜的地盘上过夜。   展开卷轴,一道暗蓝色的光亮起,光芒消散时,熟悉的大理石浴池、被风吹起的薄帘出现在视野里。   夜罚人和影魔等都没有来泰莫利亚,偌大的冬宫自然十分冷清。唐摇了摇头,正要路过浴池。   哗啦一声,一个不明物体腾地一下子从水里冒了出来。   她立刻后退半步,下意识召唤出长剑,剑尖对准了声音来源,却听见一记熟悉的男音响起。   “唐小姐,是我。”   昏暗的夜色中,八颗魔法水晶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弗朗西斯那张精致阴柔的面庞浮现在水池上方,雪白的胸膛沉浸在水里。   “弗朗西斯?”唐松了口气,收回长剑,“原来是你,我还以为忽然来了其他人。”   弗朗西斯难为情的别过脸,“虽然我能在陆地行走,却不能长时间彻底离开水。”   “我懂了,所以,你找到了冬宫?你竟然知道我和阿撒兹勒住在何处。”唐轻笑,“之前我还怕没有及时留下地址,和你断了音信。”   弗朗西斯手握成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我收集信息的能力,也是有一些的。”   她记得上一次见面,阿撒兹勒还询问他是否要交易,于是开口道,“你主动寻来冬宫,是对阿撒兹勒的交易动心?”   弗朗西斯嘴角抽了抽,作为一只坚守本心的好人鱼,他可不打算这么早和这个恶魔同流合污,“在下只是来、只是来暂且拜访一下二位。”   “你想拜访多久都可以。”   弗朗西斯的身躯,从腰部开始,已经彻底变成了鱼尾的形状。   一条银色的鱼尾在魔法灯的光芒中宛如银河般绚烂璀璨,美不胜收。   弗朗西斯意识到这个小丫头正在看自己的尾巴,脸染上了淡淡的绯红,把自己身体压低了点,“对了,兰大人回来时,见你没回来,便朝宫廷去了。”   既然弗朗西斯这么说,阿撒兹勒难道担心自己,跑去宫廷接自己?   那岂不是两个人恰好错开了!   唐看了眼天色,只好耸了耸肩,朝房间走去,一边走还不忘一边对弗朗西斯提醒,“这个冬宫里没有仆人,若你有任何需要,直接找我就好。”   她那白色的木根鞋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弗朗西斯盯着唐的银灰色卷发,一直到看不见她为止,才把自己再次浸泡在水里,淹过头顶。   那个唐,还没有被恶魔的气息腐蚀吗?弗朗西斯暗搓搓地想,唐的银灰卷发,和他的鱼尾是同样的颜色,都是他喜欢的颜色。如果那少女身边没有一只恶魔,会是什么样子?   虽说兰大人虚伪狡猾,却只有在这少女出现时,脸上才会浮现出类似温柔和真诚的神情。这种温情实在是过于稀少罕见,以至于让弗朗西斯都开始怀疑,恶魔或许真的会有情感。   和杀虐、诡计、欺骗相比,守护和爱,才显得弥足珍贵。   弗朗西斯自嘲一笑,“呐,兰,你是个讨厌极了的家伙,可她,让人讨厌不起来呐。”   人鱼温柔浅淡的声音飘散在水中,化为一连串泡泡,又消失不见。   唐安静的躺在床上,不多时,闻到了血腥味。   这股味道自从离开光阴之镜的魔界,她已经很久没有闻到过了。   几乎是条件反射,她弹坐而起,发现床对面早已坐了一个模糊的人影,比她想象的要回来的早。   “阿撒兹勒?”她打开魔法灯。   “阿撒兹勒”正一动不动地坐在床对面的扶手椅上,暗沉的双眼看着自己。她注意到他嘴边一抹铁锈红,阿撒兹勒的血是银色的,显然,这血不属于他,只能属于其他人。他清醒的绿眸无一丝光,双手交叠放在腿上,脊梁挺直。   她又叫了一声阿撒兹勒。   “阿撒兹勒”缓了缓,起身,朝她一步步走来。   尚未靠近床边,一道光芒从床边的结界亮起。   “阿撒兹勒”似乎被烫伤了一样,脚步一顿,幽暗的眸再度看向唐。   “你到底是谁?!”唐顿时双眸圆瞪,厉声说,“别跟我耍花样!”   “阿撒兹勒”脸上露出奇怪的微笑,“是吾。”   她漂浮到半空中,双目冷冷凝视着对方,不错放这个假扮阿撒兹勒的家伙任何一丝异常。   “他可不是你,你以为,这种易容的小戏法,能骗到我?”唐嗤笑了一声,手心暗暗凝聚着元素魔法,银白色的能量汇聚成一个个小光点,如萤火虫一样飞舞在她双手周围,化成了一柄长剑,“既然你敢找来,也别妄想活着离开了。”   说罢,剑身抽出数十条银色的光柱,如藤蔓一样柔软灵活,蛇似得朝对方劈去!   “阿撒兹勒”苍白的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没有躲,就这么站在原地。   暗沉的眼倒映出唐愤怒紧张的面容。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些光柱竟然直接穿过了他的身子,他的身子波动了一下,好似老旧的电视机上的黑白画面,立刻又恢复了清晰。   “你!?”唐哑然。   这家伙,难道像影子一样空空的,没有肉身!   不,不对,这家伙根本就是一条影子,这些魔法攻击直接穿透了他的身躯,全部落空。   “阿撒兹勒”的身体被能量割裂,像是橡皮泥一样四分五裂,又重新汇聚成一个完整的个体,如断断续续的信号,在空气中反复波动,每一次闪动,都像是鬼魅的幽灵一样随机出现在房间的各个位置。   手中的招式愈发凌厉起来,唐立刻吟唱高阶魔法,把整个房间都纳入光之壁垒当中,极度浓郁的生命神圣元素是一切梦魇、深渊生物的天地,哪怕是领主级别的大恶魔都会被腐蚀伤。   “脾气不太好呢。”   见唐要动真格,假冒的阿撒兹勒不轻不淡开口,此时,他正出现在唐的背后。   唐在转身之前,一剑先斜刺出去,继而,爆裂的生命元素藤猛地环绕向声音来源处。   滞钝魔法外加囚生命元素藤,没想到,竟让对方给避开了。   准确的说,不是避开,对方就这么大摇大摆,从魔法阵中慢悠悠走了出来,看来不仅是攻击性的魔法,那些负面作用的魔法阵对他也毫无作用。   唐此时此刻才感到一丝慌张和后怕,冷眸相对,“你是什么人,竟敢来到这里!”   “汝血之主。”假冒的阿撒兹勒丝毫没有避讳,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血之主?那是什么?   电光火石之间,她已经在大脑里搜寻了一遍关于血之主的讯息。   没有,什么都没有。   对于泰莫利亚,帝国史和古老的记忆里,只有沙民,没有一个奇怪的血之主。   “汝在思考?”   察觉到唐注意力的分散,“阿撒兹勒”再度开口,冰冷的嗓音比冬天的雪还要渗人。可偏偏是这么奇怪的一句疑问句。   “阿撒兹勒”头歪了歪,“勿怕。吾只求汝血。”   他停了下来,仅仅和唐不到半米的距离。   他身上陌生诡异的血腥味,直扑入她的鼻腔,又呛又浓烈。   趁着他身影停留的功夫,她手中的剑已经快成了闪电,按照法西尔德教过的招式,将魔法元素汇聚在剑身上,利用光耀劈斩,身子后仰成了弓形,牟足了力气,甚至在双脚和双手用风元素进行提升速度,以极其刁钻的角度,猛地刺去!   剧烈呼啸的元素光波以荡平万物的架势碾压而至!   她清晰感受到了灌满了能量元素的剑刃切入对方虚幻身躯的触感,刚要抽出剑再度劈砍,对方竟然生生扛了下来。   忽地,后颈一凉。 第190章 血中的女皇【六】   有什么冰冷锋利的东西划过。   糟糕——唐心道不好,下意识扭头,使用烈风之刃,能量凝聚成,五千发细小的风刃,每一个风刃里都包裹着神圣元素,形成银白色刀片般的模样,密密麻麻如针般朝对方散射!   轰隆一声响,后面的墙已经被扎成了蜜蜂窝。   若不是有结界维持,墙壁和后面的建筑早已坍塌了。   整整五千发风刃,就这么穿过“阿撒兹勒”的身躯,似乎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阿撒兹勒”静默地漂浮在她面前,微笑着看着她,伸出手,摊开掌心。   一抹鲜红出现在掌心。   他舔了舔,眯着双眼,露出心满意足的神情,继而,双眸一亮,“汝血,吾之真血!”   唐脑海警钟大响!   以她神的身份,按道理说,那能量充斥的神光,能让她将一个深渊的大领主打成重伤。可这个男人,竟然一直好端端站在那里,无论是刚刚的光耀劈斩,还是烈风之刃,似乎,一点办法都没有。   看到唐惊恐且难以置信的神情,“阿撒兹勒”似乎心情很愉悦,他的五官渐渐淡去,变得模糊,最后,整个人都变成了一条血红色的影子,看不清长相,只能依稀辨认出是个人形。   影子笑了几声,“原来如此,汝乃真血。”   一切招式似乎都对这个诡异奇怪的影子无效。那些能量就这么穿过他的身躯,对他一点作用都没有!   实在是太奇怪了,即使是在当年神魔时代,也从不曾遇到过如此难对付的家伙。   打不过,就跑!秉承着小命最重要的原则,唐浑身立刻爆发出刺目的银白色光芒。   影子立刻伸手挡住了双眼。   就在这么短短几秒,唐猛地撞破了窗户,朝外跃去。   有风元素在脚边,她的速度如翱翔的亚龙。   “弗朗西斯!快离开冬宫!!!”当飞经水池,唐大吼道。   一圈泡泡水泡崩裂开来,弗朗西斯揉了揉湿润的金色长发,“发生了什么?”   “有一个难对付的家伙入侵了冬宫,我的魔法对他毫无作用。”唐头疼无比。   那道暗红色的影子就跟在唐的身后,不远不近。   弗朗西斯立刻从水池飞了出来,一条璀璨瑰丽的鱼尾幻化成双腿的形状,浑身萦绕着一层凝固如果冻一样的水花,水花之上,更是有火焰燃烧,形成了一道矛盾又奇异和谐的景象。   “如果你的魔法对他没用,我就来试试!”   “那家伙很古怪!”唐飞扑过去,抓住弗朗西斯的胳膊,就朝外带,“他能免疫一切魔法!”   远远追过来的影子点了点头,“魔法的确对吾无用。血乃力量之源。”   天,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还回应了她刚才的话!   唐翻了个白眼,她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惹上这种奇怪生物!虽然这个影子和影魔极为相似,但影魔好歹有一个半透明的躯体,这个影子就是彻彻底底一团深红色的血雾,只能隐约看见五官和身躯,骇人又变态。   影子冲她露出一个隐约是笑的表情,“吾之真血,血必属于吾。”   “退后!”弗朗西斯很绅士地挡在唐前面,金发飘舞翻飞。   影子发出一声嘲讽的笑,“区区伪神之子!”   竟一眼就知道弗朗西斯的真实身份!此时,不光是唐,就连弗朗西斯的神情,一下子都僵硬了起来。这里可是泰莫利亚,并非泰恩海姆,如果对方知道他的来历,难道,又是教廷的走狗?!   “如果他是伪神,那么我呢?”   熟悉的声音传来,一个巨大的深紫色传送阵出现在弗朗西斯和影子之间,从传送阵里,缓慢浮现出一道漆黑的身影。   “阿撒兹勒!”唐按耐不住激动的叫道。   只见阿撒兹勒一手捂着胳膊,另一只胳膊上渗出血迹,一滴滴落在地面上。   银色的血珠从伤口一直不停的流淌。   阿撒兹勒头也不回,只伸出一只手,做了个叫他们速速离开的手势。   “竟然这么快就逃出来了。”影子略有些惊诧。   “你在伊瑟琳娜宫中布置的陷阱,似乎不太高明呢,”阿撒兹勒声音冰冷的说道,“如果想困住我,恐怕还得多费点力气。”   影子很认同的点点头,“是吾小看了你。来自南方的魔念,汝之性命,在吾之手。”   阿撒兹勒嗤笑,“究竟谁生谁死,不妨让我们来试试看。”   影子大手一挥,阿撒兹勒胳膊上的血漂浮在半空中,立刻朝影子飞去。   那些血珠尽数落入影子口中,被吸收干净。   “汝血,甚美,却远不及她。”   “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命享用,想必,你的灵魂更加甘甜。”说罢,阿撒兹勒低吼一声,“弗朗西斯,还不快带她离开这里!”   不,她决不能就这么离开阿撒兹勒自己先走!阿撒兹勒鲜少受伤,若能伤到阿撒兹勒,必然是极危险强大的存在,看来那个影子不能叫人小觑了,竟然能叫一个上一世是魔神的高等恶魔狩猎慎重对付。   他们二人已经战在了一起,一黑一红,两道身影的交战速度极快,化成了两道光影。   如果魔法对影子没用,那还有什么有用呢?   唐的指甲几乎掐进了手心,双目死死盯着两人交战的位置,元素能量过于强大,甚至引发周围空气一阵阵波动,形成呼啸之声,在大理石地面划出一道道狰狞的刻痕,每一道刻痕都极深。可想而知,若那些攻击落在寻常家伙身上,定然已经四分五裂!   漆黑的蜃毒之雾散播开来,阿撒兹勒身后的黑雾凝聚成了九头白骨巨龙的形状,几乎挤满了大半个庭院。绝望,压抑,黑暗。   另一方,影子浑身深红色的血雾则铺天盖地,浓重的血腥味几乎能教人窒息而死,所到之处,全是恐怖骇人的血痕。   他们两个都开始用全力了!   “唐小姐,请速速随我离开!”弗朗西斯急声说。   唐瞥了一眼弗朗西斯,“你什么时候这么听阿撒兹勒那家伙的话了?”   “可——”弗朗西斯语气一顿。   “难道你觉得我们只能添倒忙,不能帮上忙?骄傲尊贵的火神之子也会这么乖巧谦虚啊。”   弗朗西斯愣了愣,刚刚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古怪,所以当身负重伤的兰叫他带唐走的时候,他不多迟疑,立刻就照办。   “当然不是,”弗朗西斯下意识就否认,阴柔俊美的脸庞上浮现出类似羞愤的神情,“我可没想着逃避。”   唐点了点头,“我也亦如此。”   她决不能叫阿撒兹勒那只笨龙一个人留在如此危险的境地。   如果魔法对影子攻击无效,还有什么有效呢?   浓郁的血液气味,就飘在鼻尖。   脑海间,闪电般闪过一幅画面:黑皮肤法师塞缪虔诚地跪在她身前,为她献上星晶,告诉她,这能保护她免收吸血怪物的伤害。   吸血怪物,吸血,血。   难道,这个诡异的影子,就是吸血怪物?   星晶是沙民的圣物,也是特鲁伊的骨粉,被列为圣物也不足为过。   不能叫这场单方面耗费阿撒兹勒体力和能量的战斗继续持续下去了,不管如何,她都必须进行尝试!   “弗朗西斯,你对水的控制能力如何?”   弗朗西斯握紧了拳头,“不亚于水神。”   “我恐怕得需要你的帮助。你看到那些漂浮在空中的血珠了吗?那些血珠看似是血珠,实则都如利刃锋利,我需要你短暂的控制住它们,避免它们遮住我的双眼,挡住我的路,好让我直接靠近那个奇怪的影子。”   弗朗西斯惊愕开口,直直看着唐,蓝色眼眸里划过诧异和担忧,剧烈的空气震动令周围的建筑都在震颤,为了稳住身形,不被旁边强大的元素力量旋涡卷入,都不得不依靠魔法维持自身,可唐说了什么?她竟然还要靠近战场中心!   兰大人实力强悍到恐怖的地步,那道影子也不遑多让。两股极端对立的力量正在互相撕裂争斗,虎视眈眈,除了他们两人,其他任何人胆敢擅自闯入,都是在找死。   “你决不能靠近那里!”弗朗西斯毫不犹豫拒绝了她。   “可星晶只听我的控制。”唐摇了摇头,“若你不肯帮我,我就直接冲过去了。”   “你这丫头!”他感到一阵无力,训斥道,“纵使你拥有神辉,但,别做这种蠢事!”   “所以,你认为我不自量力?弗朗西斯,兰在那怪物手里占不到上风。”唐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峻,精致美丽的面孔上如覆寒霜,语气斩钉截铁到令人不容置疑,“相信我。”   一瞬间,弗朗西斯心中升起一股奇怪的悸动。明明之前这个继承了神辉,和母亲火神有点关联的小公主还拉着他,要他一起逃离冬宫,可当兰出现时,她却反而不再逃了,只想一头扎回战场。   是因为那只恶魔回来了吗?   这两个人,到底有着多深厚的羁绊?   弗朗西斯顿了顿,半晌,忽地垂下眼眸,面容笼罩在黑夜的阴影里,辨不分明。   “好。我相信你。”   不敢迟疑,唐立刻转身,如风般朝影子所在的方向飞奔而去。   身为火神和人鱼之子,弗朗西斯不仅对火元素的操控极为精通,更是继承了父辈对水元素的精准控制。   血液中也有水,想在一滴滴血珠中精确的操控每一细小的水元素,需要强大的专注力和精神力。很显然,弗朗西斯真的做到了!   当唐穿越过影子浓郁的血雾时,那些血雾并没有疯狂攻击向她,反而清理出一条窄窄的路。路两侧的血雾疯狂乱舞,好似一个个挣扎的怨灵。   战斗场所外,早已被凌冽四溢的黑暗魔法摧毁殆尽,无论是原来挂着精致垂帘的浴池,还是用来圈养魔兽的庭院、守卫塔,皆轰然倒塌。   “放弃吧,吾乃真神,汝邪神,不自量力。”影子舔舐着阿撒兹勒的血液,冲他阴森森开口。   阿撒兹勒目光镇定,“真?你不过也是伪物罢了,靠这些肮脏的血液为生,又怎么是真?”   “放肆!邪物!血,至纯至精,是生命之源!汝邪神目光短浅,愚蠢之极!”   虽然在光阴之镜里渐渐恢复了上一世的记忆,但他还没有完全继承上一世赫尔维西的魔神的力量,仍旧只是一个实力媲美大领主的狩猎,虽然能轻而易举对付尸缝那群神法守卫,可对付起这条古怪的影子,还是有些吃力。   被语言激怒的影子发动了更为疯狂的进攻!   阿撒兹勒嘴角浮出一抹诡异的笑——他要的就是如此。越是暴怒,就越容易露出马脚。果不其然,影子为了急于杀了他,动作不再如之前一样缜密精准。   呲————   暗影飞过。   阿撒兹勒的身躯破碎成无数漆黑的羽毛,飘飘散散。   “你的眼神看起来不太好使呀。”冷嘲之声响在影子耳边,阿撒兹勒在他背后不远处出现,“那是假的。你太慢了。”   影子轻哼了一声,“狡猾的邪物,汝不配拥有真血!”   语毕,扬起手,千万缕鲜血化为长剑,剑尖皆对准了阿撒兹勒所在的方向。   就在此时,一道影子出现在眼前,阿撒兹勒暗绿的瞳仁倏而一缩!   “你也不配拥有我!怪物!”是唐,唐的声音从浓郁血雾深处传来!一道银白色的光芒划过,银灰色卷发在空中划过一条斜线,唐从血雾深处飞跃而出,掌心猛地贴向影子!   “唐!”阿撒兹勒完美的防御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不顾一切疯狂冲撞过来,完全不要命了一样,浑身散发出黑死之气一瞬间更加浓郁。   “吾之真血,既然汝送上门来,吾便,不客气了。”暗红色的血影变成长条形状,如蛇一样一圈圈,爬上了唐的胳膊,肩膀,不出几秒,就把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放开她!”阿撒兹勒那镇定的声线终于被彻底打乱,隐隐透露出惶恐。   “送上门的真血呐。”暗红影子发出刺耳的笑声。   唐丝毫没有恐惧,冷冷的说,“你也太自信了点,怪物!你看看你胸膛以下的部位!”   影子愕然,这才低头,僵硬了数秒。   忽地爆发出一声愤怒的低吼,“该死!”   只见那些星晶高速旋转了起来,而那些血雾,都被一点点吞噬在银白色的星晶里,就像之前星晶吸收水一样,被吸收殆尽,一点都不放过。   “哟,会说人话了?句句吾啊汝的,累不累啊,您什么年代的人,就连上古的神说话都不这么文绉绉,还大言不惭要杀了我们!痴人做梦!”唐纵身往后发力,身上包裹的暗红之雾尽数破碎,她浑身的衣裙都已经被鲜血浸透,整个人就像是从血池里爬出来的一样。   没猜错!   她赌对了!   刚刚袭击影子,她浑身都是汗,心脏都悬在嗓子眼,忐忑不安。   可看到沙民圣物星晶真的开始运转起来时,那颗心脏终于落回了肚子里!只有她自己才知道,那一秒的决定,有多凶险!   塞缪没有骗她!星晶果然能击退所谓的吸血怪物。   为了保全自身,影子竟然生生舍弃了大部分身躯,强行将自己分割成两部分,胸膛以下已经都被星晶吞噬,只剩下一个脑袋。   “你们以为,光靠星晶就能杀了我吗?”影子脑袋漂浮在半空中,冷冷看着两人,“来自南方的邪祟之物,吾之真血,后会有期!”   看到影子逃离,唐终于放松下紧绷的神经,半跪坐在地上。   膝盖还没碰到地面,就被搂进了一个冰凉的怀抱中,力道之大,让她都感到了疼痛。   唐仰起头,“阿撒兹勒?”   阿撒兹勒把脸埋在她的头发中,“不是让你乖乖离开吗?为何又回来?”   “你在这里,我还能去哪?”唐嘟哝道,“看来沙民的圣物果然有用,塞缪说这个国度有吸血的怪物,就应该是那个奇怪的血红影子了。”   “就算没有星晶,我也能控制住他。”阿撒兹勒开始面无表情闹别扭。   “以受重伤为代价的控制?把胳膊给我。”   “很快就会好的。恶魔会痊愈。”继续面无表情闹别扭,阿撒兹勒不动声色将受伤的胳膊藏在背后,死活不拿出来。   “好好好,抱歉,让你担心了。”唐噗嗤一声笑了,这家伙也会有挫败的时候啊,总是那么一幅万事都操控在掌心里的漫不经心的模样,尝到了失败的滋味,竟如同小孩子一样闹起了别扭,“我们需不需要追上去?”   “那不是它的本体,只是一部分。追上去难免会中计,你可有受伤?”阿撒兹勒慌乱地翻着她的衣服。   “我什么事都没有!你在宫廷遇到了什么?你的胳膊伤的不轻!”   “是我小看了他。”阿撒兹勒破天荒难得承认了自己也会犯错。   倏而。   一只冰凉的手掌贴向了唐的后颈——刚刚,这里被影子划出了伤口吸走鲜血。   以她的自愈能力,这点小伤本应早就愈合。当阿撒兹勒将手掌放在唐后颈时,忽然到来的疼痛感才提醒她,这伤口,竟然一直还在。   阿撒兹勒周围的气压瞬间无限降低,冰的能把人冻死。   “那家伙,”语气里掺着无比的阴森和幽冷,阿撒兹勒轻轻抚摸着她的伤口,“真是,不可原谅呐。我本来,还想对泰莫利亚徐徐图之。”   唐一个激灵,后背僵直。   “他们已经耗尽了我所有的耐心。”阿撒兹勒嘴角付出比之前更要诡异的微笑,温柔的能腻死人,“那家伙造成的伤口会无法愈合,除非用复生术这样的禁术进行治疗,将整个伤口,连带骨肉都剜去进行骨肉重塑,否则,会一直腐烂、败坏、流血,直至枯竭而死。”他的声音忽然轻柔了下来,“要说抱歉的是我,我不该带你来泰莫利亚。”   “它到底是什么人?!”唐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万血之血,如果我没猜错,应当是德鲁伊的血液所形成的伪神,血之心。”阿撒兹勒微微叹气,“我原本以为血之心尚且还未拥有自我意识,没想到,它已经成长到这种恐怖的阶段了。”   作者有话要说:   血之心:吾古文学得好,又怎么地了   唐:说话找打,好好说人话!   血之心:汝实愚笨,所谓,夏虫不可语冰。   唐:这特喵是汉语言文学吧,您还学过庄子啊   血之心:……行行行,你好烦。 第191章 血中的女皇【七】   血之心……   在刚遇到阿撒兹勒的时候,她就知道,为了顺利完成深渊的试炼,成为大领主,阿撒兹勒需要找到三颗心脏,代表着三把钥匙,分别是冰霜、荆棘和血之心。   刚刚遇见的暗红色怪人,就是血之心吗?   难道不应该像冰霜之心等一样,是某个圣器,怎么又忽然变成了一个实力强悍恐怖的人?!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不对劲!   冬宫已经在战斗中化为废墟,无法停留。   经过一夜战斗,天色已经大亮,唐不得不先回到伊瑟琳娜的宫殿——至少,在伊瑟琳娜眼里,现在她是一名炼金术师,如果离开太久,难免会引起周围宫廷侍卫的怀疑。   “如果有任何危险,立刻告诉我。”阿撒兹勒告诉她。   唐站在传送卷轴的魔法符文阵里,紫色的光芒将她的衣服颜色染的更深。   “我会的。如果有情况,第一时间联系你。”唐点了点头。   光芒大亮,她已经彻底消失在了传送魔法符文阵中。空荡荡的冬宫废墟,转眼只剩下阿撒兹勒和弗朗西斯两人。   “那个古怪的怪物已经找来了冬宫,你打算怎么办?”弗朗西斯缓缓走到兰身侧,夜晚将明,墙壁倒塌,地面上残留着一层腥臭的血迹。好在冬宫位置较偏,占地面积极大,没有引起科尔斯巡城守卫的注意。   兰蘸了一滴地上的血在指尖,深邃的暗绿双眸如树林里缥缈的鬼火,“恶魔向来不会吃亏,有帐必还,欠账必追。”   虽然兰说这句话时声音极轻,年轻的弗朗西斯一瞬间却苍白了脸颊。   传送的地点仍然是走廊角落里的房间,唐立刻换上炼金术师长袍,整理了整理头发,来到炼金实验室前,埃里克森大人正在专心绘制植物草药,阳光被一层特殊的魔法过滤,如金子一样小心翼翼散落在每一株草药上。   “我昨天就告诉过你,”听到有人走近的脚步声,埃里克森低头绘着图画,暗红色的发丝覆盖了半边脸,头都没抬起来,“你更应该主动请辞回家,而不是来到炼金实验室。”   “若您不信任我的能力,我可以证明自己。”唐回应道。   埃里克森笔一停,破碎的阳光在他手指上繁琐的戒指和缀满珠宝的手链上闪烁,秀气而显得过于年轻的面容,却在此时蒙上了一层晦涩和痛苦。   不知是那暗红色发丝的阴影,亦或是某种古怪的魔法,埃里克森的双眼看起来就像是兔子的眼睛一样——笼罩着淡淡的血色。   “如果是为了功名,为了钱财,也不至于做到这种地步吧?”讥诮冰冷的声音从他嘴里毫不留情吐出,“不管你是什么目的,我告诉你,我的实验室不需要任何人,就算是伊瑟琳娜让你来,这里并不欢迎你。”   她似乎没和这家伙结下仇怨啊,为何这家伙这么针对她!真是摸不清头脑。   “埃里克森大人。我叫您一声大人,是崇敬您的学识,但您这样不明不白就刁难我,实在是很难说得过去呢。”唐气冲冲的说道。   埃里克森并没有如她想象中那样被激怒。   他平静极了,继续低下头去绘画,仿佛眼里只有羊皮纸上那株白根草,一边素描一边说,“我理解你这样的年轻人,野心勃勃,富有才华,我并非是想刁难人,你应该知道,这世界远比你这种可爱的少女所想象的要诡谲莫测,你叫我大人,就更应该听我的忠告。”   忠告?   所以,他的意思并不是讨厌自己?只是不想让自己留在炼金实验室?   唐发了一半的火,就这么被堵在喉咙里。这家伙的表现实在是令人不爽,尽试图从埃里克森大人那张静谧布满了愁绪的脸,试图找到任何蛛丝马迹,埃里克森也太奇怪了。   她都见过了上一场神魔之战,这世间又能诡谲莫测到何种地步?埃里克森明显说的话意有所指,但他绝不会把一切都告诉自己   “我是伊瑟琳娜大人亲自任命的副职,就算你想让我走,也得问问她的意思。”迫不得已,唐只好把伊瑟琳娜搬出来吓唬人。   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埃里克森炸毛了。   “作为炼金术师长,我有权废除一切炼金实验室的术士。”埃里克森握紧了拳头,染了血色的眸子“离开这里,我可以推荐你去这片大陆任何一个炼金实验室,你没必要非待在这里。”他的语气暴露了他的情绪。   唐耸了耸肩膀,“既然你不想看见我,那么,我就现在门外待着吧。”大摇大摆离开炼金实验室。   真要命,埃里克森真不算一个好啃的骨头。如果对他使用迷惑法印,会不会奏效?   思索间,一个面孔熟悉的人来到她面前——金灿灿的齐肩长发,漂亮的脸蛋,穿着宫廷衬衫和马靴裤,白色的袖口不染纤尘。   唐直起身子,朝后方退去,“契尼皇子殿下。”做出一个标准的宫廷见面礼。   契尼打量了她一番,“你竟然还活着!”   “难道这里很危险?”   “哈,可以这么说吧。”契尼笑了,“你真的打算来这里当副职?!”   “听你们的语气,这个副职似乎不是一个好差事。”   “也不算吧。”契尼笑呵呵凑近她,“我发现了,你好漂亮!头发是稀有的银灰色,像天上的星辰,你比我见过的女孩子都要漂亮!”   唐揉了揉脸颊,“多谢夸奖。您说话客气极了。”   契尼依旧微笑着,笑容变得很奇怪,“如果你能来当我的女仆长就好了。我的上一个女仆也是这么漂亮的一个人。”   他用的是“上一个”三个字,唐心中咯噔一下,果然,听他不轻不淡道,“但她忽然一夜之间消失了,我找了她很久。”   “是一起失踪案?”   契尼脸上挂着苦涩的表情,“我不知道,或许吧,我更希望她现在过得很好。但那都是无法预测也无法想象的事情。”   竟然还有人胆子那么大,敢去绑架一个皇子的女仆。她哑然,尴尬咳嗽了一声,安慰他道,“或许她正在什么地方,平安无事。”   “我今天带了一些新奇的草药来,”契尼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指了指身旁一大堆形形色色的植物,“要试试新品种的药剂吗?”   “乐意奉陪。”   唐只好装作兴致勃勃的样子架起坩埚,埃里克森虽然一直紧皱着眉头,不过,由于契尼皇子在,他终于闭上了嘴巴,没有继续赶她走。   借着契尼皇子的光,她可算能在这座炼金实验室多留一会。   契尼做炼金实验并不专心,即使他的手里拿着试剂,眼睛却一直若有若无瞥向埃里克森。唐很快察觉出了契尼的古怪——他并不专心。   这两个人还真是有猫腻,她想。   熬过了一个上午和中午,身旁传来轻盈的脚步声,埃里克森放下纸笔,如幽灵一样飘了出去。   似乎就是为了等这一刻,契尼伸了个懒腰,有意无意道,“今天真是多谢你,我该回去休息了。”   唐接过他手中剩余的附魔材料,“能和您共同炼制药剂是我的荣幸。”   他的目光有些焦急,“我先走了,漂亮的小姐,哦,对了,我还没问过你的名字。下次一定要告诉我。”说罢,脚步匆匆紧追而出。   “请便。”   虽然嘴上这么说,唐径直放下药草,披上隐形斗篷,跟在契尼的身后。   埃里克森走的速度极快,时不时朝周围无意投去探寻的视线,故意一圈一圈围着庭院兜圈子,在数不清是第多少次重复时,他终于来到一个偏僻的大殿。   契尼紧紧贴着墙壁,身子灵活的像一只猫。他们穿过大殿,来到一个重兵看守的房间前。两个全副武装的重甲骑士如雕像一样屹立在门口。埃里克森朝他们眼神示意,便走进了门里去了。   她看到契尼在不远处蹲下来,从衣服兜里掏出一瓶燃烧药剂,洒在旁边的草丛上。同时又捏碎了迷烟法印石。   “救命啊,救命啊,着火了!!!”契尼用法印石变过的声调,发出女人一般的尖叫声。   两个重甲骑士立刻浑身戒备,不远处,浓密的烟雾滚滚升起。   真是聪明的家伙,唐暗暗地想,那两个骑士果然被骗了。就在骑士被浓烟笼罩的功夫,契尼已经像一只灵活的老鼠一样钻进了门里,唐也跟着悄无声息躲了进来。   进了门,里面的摆设相当简单,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的书房。契尼径直走到书房桌子上一个不起眼的画像处,洒上特殊的粉末。一道微型魔法阵从空中浮现了出来。   好家伙,这里竟然还藏着这样的机关。   魔法阵上,还残留着刚刚埃里克森使用过的咒语痕迹,契尼破译出法阵,这道魔法阵立刻变成了一道深紫色的传送门,漆黑的烟雾从传送门里飘荡而出,散发着浓郁的血腥味。   唐跟着一同钻进门里,视野从黑暗渐渐恢复了明亮。   这里是完全被隔绝的又一个宫殿,四处没有点灯,显得阴森骇人。白森森的石像鬼镶嵌在墙壁上,各个有着锋锐的獠牙,骨状羽翼收拢于后背。   前方冒出一点光亮,似乎有人影晃动,更有某种暗红色的影子,如活物一样在墙上做出可怕的形状。   唐头皮发麻一紧,气氛显得有点紧张。   契尼仍旧在前进,可她看的很清楚,前方的黑暗中埋伏着数道诡异的黑色影子!这些家伙气息掩藏的极好,若不是她拥有神视,恐怕极容易被欺骗。   刀刃在黑暗中闪出一道寒光,轻微一声细响,就在契尼即将迈入光亮大门之时,他的背后,那些黑影子猛地蹿了出来,手举长刀,狠狠就要劈砍下去!   几乎不用想,她都能猜到契尼的结局:人头落地。   说时迟,那时快,唐掀开隐形斗篷,以难以置信的速度行动了起来。原本她不想这么早现身,但这个可怜的小皇子就会变成肉酱!   唐斜着上挥银剑,挡住了朝契尼劈砍下来的长刀,距离拉近,她这才彻底看清攻击的来者,竟然都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各个铠甲精良,武器卓越,竟然都是附魔剑!当她的银剑和刀刃碰撞在一起时,她清晰的看到了锋利刀刃上一瞬间迸裂出的幽蓝色光芒,擦出蓝白火花。   一愣之间,唐生生斩断了来者的长刀,断裂的刀刃在空中旋转。   她指尖一弹,魔法元素冲击向刀刃,飞舞旋转的刀刃狠狠劈入下一个扑上来的士兵头中,脑浆和鲜血飞溅开来。   “啊!”契尼吓得脸色苍白,双腿发软,抖着嘴唇说,“你,你怎么在这里?”   “小心,躲到我身后!”   此番动作发出的声响吸引来越来越多的人,啪的一声,周围忽然亮了起来。   宽阔的大殿里,竟密密麻麻布满了士兵!   “你可真会挑地方!”唐说。   “那你干嘛还要跟上我?”契尼苦着脸。   “当然是好奇。”唐耸耸肩,她本来就对伊瑟琳娜的宫殿充满了兴趣。   “等等,我有办法!”契尼忽然冲到唐身前,对攻击的士兵大喊,“我是契尼皇子,谁敢攻击我?!放我们走!”   那些士兵各个双眼血红,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挥剑朝他刺过来。   唐赶紧手一拉,把他拽到身后,冲契尼快速道,“你会使用剑吗?”   契尼惊慌错愕,手脚无措,“我、我可是皇子,只会炼金和魔药……”   “那就努力保住自己的小命。”   话未落,一道闪电链朝她们劈来,闪电链的另一头是一根漆黑的法杖,契尼下意识抱住头,却听到了一声清脆碰撞之声,她这才发现一道透明的光壁正笼罩在自己头顶,正是这道光壁将刚刚的攻击挡住了,而唐正在施法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   几个诡异的白袍子凭空出现在她们面前,从头至脚都笼罩在一层淡淡的银色光辉中,他们分前后将唐和骑士们包围起来,双手支撑起一道亮眼的魔法阵。   该死,这几个白袍子的魔力波动,分明都是魔导士级别!放任何一个,都是可以统率军队剿灭亚龙的存在,就为了对付她们两人,竟然一次来了五个!   这道魔法阵越缩越小,渐渐就要聚向唐的头顶。   唐一跃而起,心中默念起滞钝法印,以她为中心,八个紫色的亮点形成一道圆环,在大理石地面上浮现,但凡是踏足进入这道圆环的士兵速度都被无限放缓,就连法师攻击而来的火焰元素球,都变成了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飞行。   她将倒下的士兵尸体摔倒一边,而埃里克森,终于出现在了两人的视野里。   埃里克森缓缓来到了大殿,深红色的长发像是浸满了鲜血,冰冷的瞳仁里倒映出眼前混乱的交战场景,长剑碰撞之声响在他的耳边,空气里糅杂着腐臭和血腥的气味。   “我明明都警告过你,离开炼金实验室,为什么还要做出这种事?”   “我们一点都不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何要对我们赶尽杀绝?我可是很无辜的!”唐叫道。   “既然来到了这里,就别怪……别怪我无情了。”   这是给附魔剑进行净化的秘密净化室,埃里克森手上的指甲几乎嵌进了肉里,不,必须变得更冷漠,更残忍,不能怜悯她们,哪怕闯进净化室的是契尼小皇子。   总是会有没有任何价值的牺牲,如果不解决掉她们,遭殃的恐怕就是他自己了。   此时,一名高级术士在几位圣骑士的保护下,口中吟唱起魔法。唐向前助跑了几步,踩在一名士兵的尸体上,向前跨步,飞在半空,直接踩到前方一名骑士的头顶,脚尖用力,那骑士挥舞长剑刺向她的腿。   唐翻身向下,挥剑,手臂和剑柄齐飞,血染红了地面,被削断手臂的骑士发出凄厉的惨叫。不断有骑士簇拥上来,现在必须中断术士的施法!   刀剑在空中急速交击、碰撞。她不能使用神辉,完全是靠剑术。整个宫廷到处都是探测魔力波动的高级石碑,一旦动用力量,会被伊瑟琳娜那女人第一时间知晓。 第192章 沙民的咆哮【一】   “埃里克森,难道你要谋杀契尼皇子?”看埃里克森仍然在一旁无动于衷,唐大声说道。。   实在是太诡异了,就算契尼皇子跟踪他来到密室,这个埃里克森也不至于下次狠手。   唐注意到埃里克森果然把头扭了过来。   “是的,我是皇子,以泰莫利亚帝国的名义命令你,立刻停止围攻!”   埃里克森面无表情,“到现在,您都看不清状况啊。”   “为什么要这样?”契尼大吼。   鲜血落在他的脸上,头发上。   “抱歉,”埃里克森双手放在胸前,目光冷淡,“我救不了您。”   “你这分明就是陷害我,要杀死我!”契尼的话已经语无伦次了起来。   再快一点,必须再利落一点!唐拼劲了力气想朝那些正在施法的魔导士方向进攻,就在她以为要得手的时候,一个重甲骑士不怕死的冲了上来。   她反手一劈,银剑划出冰冷的光芒,像切豆腐一样切进了重甲骑士的胸膛里。骑士发了狠,用自己的身躯当成墙壁挡在魔导士前方。   这群人简直不要命了。   “够了,谁在这里吵闹?!”一道优美、充满了威严的声音响起。   伴随着这道优美的女声,埃里克森的脸上瞬间闪过惶恐,立刻垂下头颅,朝声音来源方向深深臣服下身躯。   “荣耀归于您,我的伊瑟琳娜大人。请宽恕我。”   “你的确该死。”一身银色长裙的女人从门口款款走出,金色镶嵌着钻石的鞋子踩在柔软的地毯上,一步一步,摇曳多姿。   金色的长发几乎飘到了她的脚踝,浑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微光。   契尼的眼中重新燃烧起希望。   “伊瑟琳娜大人!”他高叫道。   伊瑟琳娜那双漂亮的双眼充满了温柔和多情,用低缓的声音,故作惊讶道,“哦?原来是我们的契尼皇子。啧,还有一个刚来的炼金术师。”   “她是无辜的,只是跟着我而已。”契尼愤怒道。   伊瑟琳安脸上绽放出笑容,“你说的对,可怜的契尼小皇子,不仅是她,就连你也很无辜。”   “现在,你应该让这群白袍子放下魔杖!让我们出去!”契尼说。   “那还真是可惜了,谁让你偏偏出现在了我的禁地呢?”   契尼的面部轮廓有些僵硬,“至少,我还是一名皇子。难道你要公然杀了我?”   “放肆!”伊瑟琳娜的语调突兀拔高,刺耳的女音如箭,契尼立刻捂住了耳朵,痛苦地皱起眉头。   “小家伙,我怎么会杀你呢?”伊瑟琳娜声调平静的说,“放心,人们只会在郊外发现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并且禀告维兹米尔五世,他最小的孩子因为任性大胆,私自逃离皇宫捕猎,结果一不小心被魔兽咬死。”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契尼望着伊瑟琳娜,他从伊瑟琳娜的话里听出了死亡的意味,于是马上接嘴愤怒道,“如果被我父王知道,他不会放过你!”   “住嘴!”伊瑟琳娜冷冷一笑,“那你就先祈祷他能活着从病床上爬起来。小皇子,我平时对你已经足够忍耐,或许,你真的该向你那些兄长们好好学学怎么明哲保身,而不是把你的聪明才智用在这些无用的东西上。”   说罢,伊瑟琳娜的目光如探照灯一样打向唐的位置,“我本以为你是个乖巧的孩子呢,真叫人意想不到。”   唐发挥着自己超常的表演功力,之前没有使用魔法,本来就是为了不被伊瑟琳娜那个女人知晓,没想到这女人就在这个密闭的房间中,于是立刻收了手,装出身受重伤虚弱不堪的模样,“请您原谅契尼皇子吧,他只是不知道罢了。”   “没用的,这女人心肠比蛇蝎还毒辣!不用替我求情!”契尼倔强的说。   一道厉风扑来,契尼被狠狠掀翻在地,满嘴鲜血。   伊瑟琳娜对契尼根本不多加理会,双目阴毒的盯着唐,嘴唇挖苦似的撅着,“呵,我本还想在一周之后才享用你,没想到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送上门来。”   她挥了挥手,一片光打向了唐两人的双眼,唐脖子往后一仰,双目发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埃里克森看着两人被运货一样拖走,本欲离开,脚步一转,又来到伊瑟琳娜面前。   “您真的要杀了他们吗?”   “这件事,也有你的职责疏忽。”伊瑟琳娜说。   埃里克森立刻噗通一声跪地,“恕臣无能,请宽恕臣。”   “管好你自己的事情,你知道这个净化室对我们意味着什么,若还有这种情况发生,”伊瑟琳娜声音又轻又淡,却偏偏叫人不寒而栗。   她附身,冰白的手指摩挲着埃里克森阴柔俊美的面庞,动作忽地变粗暴,狠狠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用目光正对着自己,“我还不想那么快就处理掉你呢,我的小森瑞,记住自己的本分!”   森瑞,是伊瑟琳娜对他的爱称。这个称呼既给了他无上的权利,也给了他无边的耻辱。   伊瑟琳娜松开手,埃里克森大口大口喘起气来,后背满是冷汗。   “都是一群没用的家伙。”冷冷扔下这么一句,如来时一样,扭着摇曳的身姿,伊瑟琳娜再度消失在门背后了。   此时,埃里克森脸上露出悲悯的神情,“呐,一切都是枉然呢,如鸟笼一样压抑。我又能做什么呢?为什么偏偏要来我的实验室。明明,明明……”   埃里克森长叹一口气,布满血色的双眼,痛楚和温情不复存在,只有活下去的疯狂。   等唐再度睁开眼,发现自己穿着陌生的白裙,正被绑在一张可以移动的推床上,像是待宰的鱼肉。   她翻了个身,旁边,竟然还躺着另一张熟悉的脸。   这张脸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她悄悄催动魔法治疗着契尼,契尼终于睁开了眼。   “咳咳!”猛烈咳嗽,契尼剧烈挣扎起来,“别靠近我,别靠近我!”   “是我。”   契尼冷静了下来,一头齐肩金发湿漉漉如海藻一样堆在头顶。   “抱歉,我,我以为我们已经被杀了。这里是哪?为什么我们被绑在试验床上?”   “或许那女人留着我们还有用。别挣扎了,我试过,没用的。”唐说,“不过你得先解释一下,你胸前是什么?”   此时,契尼跟她一样,被套上了白色的裙子,胸前的高耸也凸显了出来。契尼脸色发红,“这、这有什么的!”   “没想到契尼皇子殿下是位女士。”唐哈哈笑了   “我可从没说过自己是个男人,”契尼难为情的扭了扭,好一会,慢吞吞说,“抱歉,我害了你。”   “没关系,我本来也想查查那个埃里克森。”两人都陷入了伊瑟琳娜的手中,唐干脆就扯下伪装,直话直说了,“可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跟踪他?”   “我说过,我曾经有一个女仆。”   唐点了点头,“我记得,她对你来说一定相当重要。”   契尼深呼了一口气,双眼不知道看向何处,无限放空,“她啊,就像是我的母亲。我的母妃不太喜欢我,所有的侧室生的都是儿子,偏偏她生了个女儿,那时候任谁都知道维兹米尔皇帝喜欢狩猎、喜欢活蹦乱跳的小子,母妃嫉妒愤怒地发了狂,所以,我不是契尼公主,变成了契尼皇子。”   “难道女仆的失踪和埃里克森有关系?”   “她消失了,谁都不肯告诉我她去了哪里,直到有一天,宫中负责修剪花草的老仆人告诉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和埃里克森炼金术师大人在一起。”   “万一那个仆人也只是欺骗你呢?你就这么相信了?”   契尼握紧了拳头,咬牙道,“不,他不会骗我。他在宫中效命了近六十年,是那个女仆的……生父。”她双目通红,强忍着眼泪。   一时间,唐脑海里闪过在房间里看到的那些血迹和大量少女的怨灵。   难道,这些怨灵中也会有那个女仆?   伊瑟琳娜的宫中死去了太多年轻的女孩子,这本身就已经够可疑了。   唐安慰了她几句,转头打量起所在的房间。这个房间布置极为空旷,中央一个巨大的温水池,两边大理石长凳,还有一些她没见过的诡异漆黑刑具,这些刑具上布满了干涸的血。   最奇怪的莫过于石凳中央如雕塑一样奇怪的金属箱子。   这些箱子散发着森森的寒芒。   哪怕是在水中,她都依稀能闻到那股浓郁的血腥味道。   不多时,两个金发少年走了过来,推着她们身下的移动床开始往外走   契尼知道,自己很害怕。   伊瑟琳娜会杀了她,可她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死法。   这才是最糟糕的事情。   金发少年的动作僵硬,脸上挂着古怪灿烂的笑容。   这笑容看起来实在是非常假,就像是某种人偶。   少年一语未发,冲她们咧嘴,   契尼暗暗使了个眼色,【我们杀了他能不能逃出去?】   少年忽然扭过头,一双玻璃质感的蓝色眼珠转向契尼,脸上是那副假笑,“不、要、反、抗。”   契尼嗓子发干,咽了一口唾沫。   又一个长相一模一样的金发少年走了过来。   在两个奇怪少年的看守下,她们来到一个香味弥漫的房间里。暗红色的纱帘如羽毛一样轻盈,层层堆叠,使得房间的摆设看起来梦幻又模糊。   当风吹过,这些纱幔如女人的裙摆一样,一层层翩飞。   纱幔包围之中,是一个冰冷的漆黑石台,石台表现被用刀凿出一条条深沟,这些沟汇聚在一起,形成一股长线,直通道石台下一个石洞。   石洞传来光亮,似乎直接通向另一个诡异的房间。   一个浑身穿着实验服的男人,手里提着碎骨刀和剔肉刀,对她们露齿一笑,“亲爱的小乖乖们,放心,一点都不会痛的。”   “不,不要!”契尼如岸上的鱼一样剧烈挣扎着,可那魔法绳索将她四肢固定在,根本没法逃脱。她眼睁睁看着这个男人朝自己俯下身。   “放心,可爱的小姑娘,我只需要你全部的血,一点都不痛,我保证哦。”   作者有话要说:   拿着剔骨刀的男人表示自己快领便当了。   契尼:我是个女的,你们现在相信了吧?   埃里克森:我明明都提醒过你,赶紧离开实验室,为什么你们总是要作死? 第193章 沙民的咆哮【二】   男人脸上的面部肌肉都扭曲在一起,灰色的眼球发出玻璃珠一样质感的光芒。   如此近距离看到这张令人头皮发麻的脸,契尼反射性发出尖叫。   恐惧,骇人。   “啧啧,真是活泼呢,可爱的小姑娘,呀,皮肤真嫩。”   冰冷的刀背贴着契尼的光洁的腿上划过,男人啧啧称赞。   从唐这个角度看,这个男人就像是一幅无肉的骨架,套在一件宽大的白色实验服中。   契尼来回挣扎,刀切出了一条口子。   她身上流的血,一滴滴坠落,就顺着沟槽,一直流向地面中央的孔洞。   寂静诡异的房间中,回荡着血液滴答的声响。   孔洞下,似乎传来熟悉的女人说话声。   男人握着剔骨刀,刀尖在契尼腿上转了圈,似乎正在找合适的切入点。   “呀,我还以为会是什么样的人,原来是个无用的懦夫!”唐冷不防出口。   男人手中动作一顿。   僵硬的转过身来,瞪着唐,猩红的舌头舔了舔苍白的嘴唇,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   “刚刚是你在说话?”   唐直视着他灰色玻璃质感的双眼,再度加重了语调,“懦夫!”   “你!”男子愤怒的脸都扭曲了,几步跨过来,“可爱的小姐,你在说什么?”   “只会对手无缚鸡之力、被捆绑的孩子动手,你不是懦夫,又是什么?!”   唐毫无欢欣地微微一笑,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很好,很好。”男子咧嘴,手中,刀刃闪闪发光,“刚刚就是这张嘴发出的声音吗?放心,我会把你的舌头活生生剪掉,把牙齿一颗一颗敲下来。”   看来伊瑟琳娜的手下比她想的要糟糕的多,不过她还是回了一句,“就怕你做不到呢。”   “可爱的小姑娘,为了保证血液足够新鲜温热,恐怕你不会很快死去,”男子慢条斯理整理了一下刀具,重新选出两把更为恐怖狰狞的器具,灿烂一笑,露出雪白的尖牙,“放心,一定会很痛的哦~”   竟然是要取出全部的血液吗?   这些血能用来做什么?   “哈,请不要告诉我这是伊瑟琳娜的命令!”唐一脸我早该知道如此的表情。   用恶魔和魔兽的血肉淬炼魔钢,杀害无辜少女以取出鲜血,啧啧,这群死变态们!   “快发出撕心裂肺的痛苦叫喊声吧,哦,那真是美妙极了~”,男子发出古怪的笑声,开开心心举着两把刀,来到她身边,双目仔细打量着。   男子身上腐臭的味道扑鼻而来。   “好吧,既然如此,我会,小声一点叫的哦。”唐笑眯眯的说道。   原本被捆绑住的双手,在身后悄无声息松动开来。   男子刚想将刀切进少女的腹部,忽然,他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他低下头。   可惜已经太晚了。   他看见自己的胸膛被挖开,一把闪烁着蓝色光芒的匕首正准确的插在自己的心脏处,匕首的另一端,握在这个少女的手中。   唐对他露出微笑,“刚刚我就想告诉你,我师从战争之神大祭司法西尔德,稍微学了点近身搏斗,不好意思。”   她缓缓抽出刀刃。   男子庞大的身躯朝后倒下,发出重物落地的声响。   契尼早已被吓傻了,怔怔望着眼前的一切。   “你、你怎么……”   唐歉意地摊了摊手,“刚刚骗了你,其实这些魔法绳索困不住我的。我只是想知道伊瑟琳娜那女人究竟要做什么。”   契尼看了看唐,又看了看地上男子的尸体,白眼一翻,直接晕过去了。   唐拍拍手,脸上的笑容渐渐破裂,最终变成面无表情,蹲下来,观察着地面的孔洞。   地面和试验台上的沟槽都通向这个孔洞,孔洞下面果然是一个完整的房间。   且灯光明亮。   依稀有一个女人躺在孔洞下方的浴池中。   “修凯,怎么回事?还没有血?”忽地,伊瑟琳娜的声音通过房间内的法印石传来。   唐捏着嗓子,压低声音,“快了,大人。”   等伊瑟琳娜的声音彻底消失,唐才站起身来,目光冷冷看着地面上男人的尸体。   “呐,伊瑟琳娜呀,”她开口,“既然想要血,就多多给你好了。”   划开男子的血管,深红的鲜血流向了孔洞下面的管道。   伊瑟琳娜正躺在洁白的浴池中。   鲜血喷洒在她的脸上,身上。她缓慢的抚摸着自己。   只有在沐浴鲜血时,她才能彻彻底底放松。   伊瑟琳娜还记得第一次来月事时,被当时身为女祭司的母亲带入了沙漠。那时候,天很旱,没有降下一丝雨水,滚烫的沙子烫着脚心。   她被独自扔在沙漠中,又干又渴,初潮结束,她被叫醒,发现身边站了一群穿着暗红色长袍的女人。而她母亲手里握着一把匕首。   “伊瑟琳娜,你已经来了初潮,这说明你是个女人了。”母亲用冷冰冰的语气对她说,“你渴吗?”   伊瑟琳安艰难的点了点头,朝母亲奋不顾身爬去,却被母亲一脚踢到一旁。母亲划开了自己的手腕,鲜血落入了骨碗中,接着,所有黑袍女人都照做。   母亲端着盛满鲜血的骨碗,蹲在伊瑟琳娜身边,语气冷漠,“你渴吗?我也很渴,尤其是当我怀了你的时候,那时,我孤身一人,被其他教徒追杀,差点在沙漠中死去,直到我遇见了真神,他给我提供庇佑,让我活了下来。为了报答他对我的恩情,所以,我决定,如果我生下的是女儿,我的女儿会继承我的血脉,成为真神祭祀,如果是儿子,会成为献祭品。”   “我知道你喜欢教廷的神职约拿,但你不答应,今天,我们会外出在沙漠祷告,你会被某个魔兽捉住,到时候我们会发现你残破的尸体……在这个信仰之会里,所有信民都很信任我。我猜,没有人会在意一个不起眼的女孩去了哪里。”   于是伊瑟琳娜颤抖着双手,喝下血液。那天晚上她做了梦,第一次看见母亲的真神——暗红色的影子。   它的名字叫血之主。   漂亮的浴池里洒满了玫瑰花瓣,伊瑟琳娜举起高脚杯,冲虚空一敬,缓缓喝了一口。   就在她尽情享受鲜血沐浴时,唐抱着昏迷的契尼,脚下亮起一道魔法传送阵。   这道魔法传送阵的魔力波动并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伊瑟琳娜浑身一滞,魔法阵催动的魔力波动?   竟然直接来自她的头顶。   伊瑟琳娜僵硬着脖子,一寸寸抬起头,只看到一只瞳孔扩散的眼珠,正对着孔洞的位置,仿佛正在窥视着她。   浑身发麻,立刻起身。   随意裹了一件外衣,像风一样冲上了楼。   所过之处,她身上沐浴的鲜血流淌在地,踩出一连串鲜血脚印。   当她推开门,那道魔法阵恰恰传送即将结束,已经无法中断。唐的虚影还残留在房间里。   幽紫色的魔法阵光芒中,唐看到伊瑟琳娜追了上来,冲她挤了下眼睛。   “祝您享用愉快!”   话音落,便消失了。   该死!伊瑟琳娜疯了一样冲上前,她的手只抓到魔法消失的残影,和一根飘落的银灰色发丝。   伊瑟琳娜如木偶一样立着,指关节握得啪啪作响。她转头看向孔洞旁边倒下的男人尸体,一双眼迅速充血,变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她发了狂似得抓向自己的肌肤。   竟然是这么一个恶心男人的鲜血。   一想到这个男人的血刚刚那么亲密的接触过了她的每一寸肌肤。   伊瑟琳娜狂怒的难以言表,不停搓揉着自己,一直到浑身肌肤都变得通红。   “大人!”紧追上来的副神官怔怔站在一旁,不敢靠近。   “废物,一群废物,没用的废物!!!”伊瑟琳娜撕心裂肺的大叫道,“抓住她,必须抓住她!无论生死!”   冬宫已经被摧毁,阿撒兹勒不得不将家安置在科尔斯城郊外。   唐把契尼随手扔给弗朗西斯,一头扎进浴室。   她现在只想好好洗个澡。   “啊?唐小姐,这家伙是谁?”弗朗西斯一脸懵逼的看着怀中多出的不明生物体。   “契尼小皇子,唔,契尼小公主,泰莫利亚的公主。”唐快速说道。   “你把泰莫利亚的公主绑出来了????”   唐回头冲他妩媚一笑,“我那明明是英雄救美!”   “那你要把她安排在哪?”   “随便找个客房吧。她受到了太多惊吓,可能等会醒过来会语无伦次、甚至攻击你,你要有耐心。我去洗澡啦!”   “哦,你……”弗朗西斯头痛的看了看怀中的女人,“我处理不来女人这东西啊。”   他还想追问,浴室的门砰一声在他面前关上。   弗朗西斯立刻面红耳赤转身,一边盘算着等会直接塞进房间把门反锁,还没走出多远,一只冰凉苍白的手已经伸向他怀中,径直把契尼挖了出来。   “兰?”   他低垂着眼眸,略微打量了眼这个泰莫利亚一直以来女扮男装的小公主,“她回来了?”   弗朗西斯如释重负,赶紧趁机把契尼这个包袱丢给对方,“在浴室里。”   兰颔首,一只冰白的指尖轻触在契尼额头,浑身溢出淡淡的黑色光芒。   契尼昏迷前一幕幕骇人的景象和经历,如同走马观花一样浮现在阿撒兹勒面前。   阿撒兹勒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双目森然地有些可怕。   弗朗西斯正琢磨着是不是可以走了,没想到那个契尼又被塞回了他怀中。   喵喵喵?   阿撒兹勒幽暗的墨绿双眼正看着他,“请带她去休息,就在二楼右转第一个房间,谢谢。”   等等?为什么带这种人类女人去休息的事情,又落回他的肩膀上了啊!明明刚刚兰已经把契尼抱走了啊!   他很想出口反抗几句,可当他看见兰脸上那副诡异静谧的神情,忽地,嗓子一堵,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个无情、冷漠、卑鄙的恶魔!   弗朗西斯默默转过身,认命般离开了走廊。   现在,阿撒兹勒转过身,走到紧闭的浴室门前,悄无声息推门而入。 第194章 沙民的咆哮【三】   水雾弥漫,白烟袅袅。   温热的水涤荡着肌肤。   唐闭着眼睛,靠在浴池边上。   银灰色的鬈发一圈圈柔顺的铺散开来,飘散在水面上。   一股熟悉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她尚且还来不及起身。   一只手,已经径直从脖子绕过来,捂住了她的眼睛,并微微往后压。   强迫她扬起头来。   冰凉的呼吸喷在她的嘴唇上,她能感受到,只要再稍稍抬一下头,就能吻到对方的唇。   但偏偏他就这么停在这里,隔着不到半拇指的距离,几乎是嘴贴着嘴,中间又故意留出那么一点点缝隙出来。   对方漆黑的长发,垂落在她的肩膀和胸前。   发梢刺的人发痒。   存心是勾人。   唐的心态瞬间爆炸。   脸靠得很近,阿撒兹勒可以清楚看见她脸上细致的绒毛、因为双眼被捂住而略微有些慌乱的神情。   “阿撒?”唐轻启红唇,脸上已经泛起了潮红,不知是温水泡的,还是因为害羞的缘故。   “嗯。”阿撒兹勒轻轻哼了一声。   鼻尖,萦绕着少女身上淡淡的香气。   喉头一阵滚动,这股香气勾起了他久远的食欲。少女白嫩柔软的肌肤,微微泛红的身躯,细致的脖颈一直延伸到清澈氤氲着白烟的池水中,水波荡漾,看着看着,他觉得自己有点饿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唐声音有点颤抖。   池水几乎透明,一想到她现在在他眼皮子底下无所遁形,便忍不住发颤,尤其是双眼被莫名其妙捂住,这种看不见对方却被对方挟持住的感觉,让她浑身都紧绷了起来。   她能清晰感受到他强烈的视线,如冰冷的铁片一样贴在她的身上,灼得她浑身发烫。   “我刚刚路过弗朗西斯。”阿撒兹勒用目光细细打量着水中的少女,一双暗绿的兽瞳缩成了两条直线,答非所问道。   一听他这么说,唐就明白了。   这家伙刚刚路过弗朗西斯,肯定看见了弗朗西斯怀里的少女。   凭着这么久和恶魔相处的默契,她知道,这家伙是来审问她了,否则不会故意这么勾人。   于是只好认命的解释道,“唔,弗朗西斯怀里的少女是契尼,泰莫利亚的小公主,她遇到了一点小危险,我就带她出来了。”   阿撒兹勒略为不满地眯了眯眼,“你确定是一点小危险?”   “啊,这个嘛……”   有湿润冰冷的柔软印在唇畔,试探性的,从嘴角极快舔舐过。   舌头上的倒刺刮的酥酥麻麻的痒,闪电般颤栗着。   阿撒兹勒点到为止,懒洋洋拖着音调,“继续说。”   刚刚轻轻一舔。   唐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几乎悬停了。   耳边心跳声越来越大,仿佛鼓膜都在震动。   这、这家伙,竟然对她用高级蛊惑术!   “还、还有就是,唔,发现了伊瑟琳娜的小、小爱好。”她艰难的说道,清楚听见了自己吞口水的声音。   阿撒兹勒哼笑了一声,“啧,小爱好。”   另一只冰凉的手环绕过她的后背。   微微的刺痛感从胸部传来。   她清晰感受到了他冰冷的指尖。   从柔嫩处划过,又稳稳回到她脖颈处,尖锐的指甲轻轻切在她脖子上血管的位置,诡异诱惑的声音自耳边传来,“你说的爱好,是这里的血~吗?”   舌已经舔上了耳垂。   一个个鸡皮疙瘩都因为极度酥麻而冒了出来   本来还想故意吊着他胃口,把自己在伊瑟琳娜宫中的发现当作战利品一样想他还好炫耀一下,此刻,她只觉得自己溃不成军。   半带着哭腔一五一十全部都断断续续说了出来。   “埃里克森炼金术士一定是负责给武器净化的人,那个,我追踪到了、嘶,别咬!……唔,他的秘密实验场所,在实验室,我看到了伊瑟琳娜,顺便,那个,顺便发现了她的秘密—伊瑟琳娜用少女的血来沐浴,她似乎和我们遇到的真血怪物有关联。”   “就这些?”   唐推了推他捂住自己的手,“就这些。你把我眼睛捂住,我都看不见了。”   闻言,阿撒兹勒果然把手挪开了,老老实实盘着腿坐在水池边。   唐立刻把身子压低了点,只露出一个脑袋。   阿撒兹勒笑眯眯的看着她,一动不动。   “我还没洗完,要不,你先出去?”   他忽然再度伸出了手。   唐一缩。   阿撒兹勒用手掬了一捧水,轻轻浇到了唐的头上。   水顺着脸流了下来。   唐一脸懵逼状。   继而是第二捧。   一下一下的浇着。   浇到唐觉得自己忍得都要疯掉的时候,他终于停了,非常认真地问,“这样算洗好了吗?”   “好了好了!”唐小鸡啄米般点头。   岂止是洗好了,她简直都想打人了。   阿撒兹勒点点头,“好”,说罢,慢斯理解下手上的银链、挂饰,所有尖锐的装饰品。继而一颗颗勾开扣子,动作极慢,狭长的眼蕴着诡谲又深邃的暗光,牢牢看着她,扯开衣领。   哗啦一声水声。   天翻地覆,唐看见自己被从水里捞了起来,抱在一个怀抱中。   阿撒兹勒低头看着她,“水里会着凉。”瞬间便传送回了卧室。   哦,这个混蛋。明明卧室就在浴室旁边,这几步路都懒得走了。   唐无语腹诽,一瞬间听懂了他话中的含义,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翻了个身压在柔软的羽毛床上。   “等等,你轻一点,不准咬人!不准用奇怪的肢体!不准用奇怪的水果!”上几次还心有余悸,惨痛的画面历历在目。   阿撒附在她耳边轻笑了一声,布满倒刺的舌刮在她的后背上。   唐一瞬间就失了力,双手撑不住,认命一样的乖乖趴着。   他的动作和目光都像极了看准猎物的猎人,正缓慢收紧手里的网,将猎物吞噬入腹。   冰凉的某物贯入,他的手,在她的小腹上微微一按。   唐发出哭一般的尖叫声,无比清晰感知着那股熟悉的冰凉和满足感。   她的目光渐渐涣散起来,大脑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视线里,只有恶魔那张充满了蛊惑和危险迷人气息的脸,其余的一概都看不清了,模糊了起来。   阿撒兹勒如垂死的天鹅般扬起脖子,双眼却自始至终紧紧盯着她。   唐不可抑制的颤抖着,脚趾头舒服的蜷缩了起来。   宛如水中即将溺死的人,双手挣扎着想抓住什么,却被一次次按住,带回到怀中。   真令人惊艳——在意识尚且还能勉强维持着一丝丝清醒的时候,她看见他脸上露出的表情。   阿撒兹勒抚摸着她的脸,“呐,唐,我越来越觉得,带你来泰莫利亚,是一个相当错误的决定呢。”   唐模模糊糊回应,“嗯?错误?”   “抱歉,我不想再让你遇到任何危险的事情呢,所以,我决定让你暂且回到黑翼。原谅我。”   等等!   这些句子在她昏昏沉沉的脑袋里,都变成了破碎的字符。   她努力想抓住关键词,想听清什么。   可惜倦意如洪水一样袭来,把她冲刷的毫无招架之力。   “阿、阿撒兹勒,不要……”最后一次,在彻底陷入睡眠之前,她终于吐出了这几个字。   黑暗和吻同时降临。   天亮了。   唐模模糊糊睁开眼,下意识寻找某人的怀抱。   一转身,发现旁边空空如也,只有深紫色的强光。   一个激灵,她猛然清醒了过来,似乎睡着之前阿撒兹勒对她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她打量了一圈周围,发现自己正坐在一个大型的千里传送阵里。   短距离的传送可以依靠传送卷轴和短距离传送魔法,消耗时间短,吟唱快。但如果跨越一个国度,就需要相当大的功夫和相当长的时间绘制了。   很显然,她正在一个已经绘制完成的千里魔法阵中央,而且,这个阵已经开始启动。   唐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慌忙爬了起来。不知何时她已经被整齐穿戴好了衣服,身边甚至还摆放着她的私人物品。   “阿撒兹勒,你给我出来!给我解释清楚!”唐无语的叫道。   叫了几声不管用,又拼命在心灵平台上联系他,结果都如泥牛入海,他竟然不回应!   一个人影闪了出来,是弗朗西斯。   弗朗西斯捏着下巴,“唐小姐,兰大人他去宫廷找若昂皇子去了。”   “这个千里传送阵是怎么回事?快解开它,我出不去啊!”眼看这个传送阵马上就要启动完毕,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远距离传送涉及时空禁咒魔法,不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呢,唐小姐。”弗朗西斯说,“泰莫利亚十分凶险,或许您的确应该回到您的伙伴们身旁。”   “哪里凶险了,让他回来!要是他敢就这么把我传送走,告诉他,我永远不原谅他了!”   “兰大人已经提前留了音讯,说无论您说什么,无视您就好。”   弗朗西斯乖乖后退了一步。   “哟,这么快就听从兰那家伙的话了!?你不是说要当个好人鱼嘛,现在救我出来,就算你大功一件!”   “虽然兰说的话大多不可信,但,在保护您这件事上,我和他立场一致,您是我母亲的旧友,是我尊敬的公主和神辉拥有者,抱歉。”   唐抓狂的挥着手,“你们简直是胡闹极了!”   深紫色的光芒越来越亮。   已经彻底来不及。   在她愤怒的尖叫中,千里传送阵运转了。   空间被扭曲压缩,她就像是扔进宇宙中失去方向的航船,空间迅速往后拉。   眼看她彻底消失在传送阵里,弗朗西斯终于松了口气,头也没回,“你交代的事情完成了,她传送走了。”   门背后,阿撒兹勒移步。   长长的睫羽微垂着。   “你确定不会出事?她不会再找回来?唐小姐很生气呢。”弗朗西斯说。   “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有那个人在,可以帮我拦住她。”阿撒兹勒走到他面前,忽地露出一抹古怪的笑,“现在泰莫利亚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威胁到我的东西,弗朗西斯,认真想想吧,我需要你,你也需要我,我不想在束手束脚,只想,速战速决。”   弗朗西斯惊愕。   他知道,当他主动走进冬宫见识那个诡异的血红影子的那一刻起,很多事情已经无法改变了。   这只恶魔终于在他面前展露出了最真实可怕的模样。   不是我选择疯狂,是疯狂选择了我。   弗朗西斯额头渗出了汗,现在,已经无路可退。而且,似乎和面前的恶魔联手,才是最佳的方式。   恶魔的漆黑之雾已经迅速包围了他。   弗朗西斯闭了闭眼,半晌。   喉头艰涩滚动,他听见自己说。   “好。”   在弗朗西斯做艰难决定的时刻,唐的内心是相当崩溃的。   千里传送阵的另一头竟然是莱西特的书房。   她像只翅膀受伤的鸟,忽然从书房出现,直直砸落了下来。   位置正中莱西特的椅子。   莱西特只感到头顶传来剧烈的魔法波动,刚抬起头,就看到头顶忽然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东西,如陨石一样朝自己砸过来。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几乎是在瞬间内完成。   一时间,桌子被掀翻,羊皮卷纸张七零八落飘散,精致的鹅毛笔和墨水凭全部被打翻在地。   唐揉了揉屁股,发现竟然摔得不太惨,而且地面还很软的样子。   还没看清周围的状况,就听到一道声音从胳膊肘下面传来。   “嘶……你能不能,从我身上爬起来?”   “额……”唐赶紧低下头,正对上莱西特大美人他老人家那张面无表情的高冷冰块脸。   唐立刻蹿到一边,“那个,我没看清,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此时,莱西特老人家正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白色的长袍凌乱不堪,一头金发随意飘着,形象十分不雅观。   他要爬起来,胳膊动了动,又从嗓子里发出嘶的一声倒抽吸声,脸色发白,疼的眉毛都皱了起来。   那千里传送的不稳定重力势能降落,连五十年的实木桌粉碎了,可不是盖的。   莱西特叹了口气,懒得给自己催动治愈魔法,就这么躺着了,扭过头说,“你怎么会出现在这?”   唐立刻火冒三丈,“是阿撒兹勒把我扔回来了。”   莱西特若有所思点点头,“泰莫利亚的女教皇比黑翼原来的红黑女皇可要难对付多了,把你送回来情有可原。”   “额,你没事吧?”   莱西特冲她虚弱的笑了笑,“这几日军情繁忙,我正想寻个理由好好休息,养伤治疗倒是不错。”   唐立刻愧疚的不行,抓住了他的胳膊,输送神力。   莱西特瞧了一眼手腕,忽然扭过头,眼神定定看着旁边画着海浪和船舶的油画。   艾莎公主。   这四个字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第195章 沙民的咆哮【四】   生平第一次,莱西特发现,在自己漫长的一生中,脑海中出现的最多的一名异性存在竟然是身旁的艾莎小公主。   哪怕当年黑红王还活着的时候,他都不曾认真思虑过黒女王,只是把夜莺当做一个或许会统治国家的象征。   唐银灰色卷发末梢,和他银色的长发叠堆在一起。   莱西特盯了油画好半天,在唐即将起身之时,立刻把目光挪到两人发丝相接处。   冰冷白皙的脸上一瞬间柔和了起来。   仅仅只停留了片刻。   莱西特的表情重新变成了生人勿进的冰块脸,站了起来,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对她说,“我会给你安排新的房间。在这里,非常安全。”   “影魔、凯尔西纳泽他们近来可好?”   “你要见见他们?纳泽率领兵队去了红水河前线,负责护送坎贝拉到达荆棘皇庭,镰伤带着尸缝去寻找阿拉蒙的议会殿。目前奎恩堡只留下影魔、夜罚人和佩恩。他们负责训练士兵。”   “把坎贝拉送到皇庭去?这是什么主意?”   “和你一样,坎贝拉自幼研读神法,且精通武艺。席恩那边大概从未料到裴南德将军的孩子,不是一个私生子,而是一个私生女。裴南德想把她安插到黑翼的教廷传送军情。随着战争扩张,教廷也正在扩招人手。”   “简直就是把她往火坑里推。裴南德也真舍得,你认为席恩会买你的账?”坎贝拉艳丽漂亮的脸蛋再次浮现在唐脑海中,于此同时,最开始在教廷短暂学习时期的记忆,也一并涌现。看裴南德的打算,应该是把坎贝拉培养成间谍无疑了。   这是一项极度危险且自身根本难以被保全的任务。坎贝拉纵使再精通武艺,一旦被聪明隐忍的席恩知晓,绝对无法生还。席恩那个男人,自己不就是从底端的白袍子,伪装成乖巧的模样,先是跟在莱西特身边,然后投靠洛克萨妮,最后一步步爬起来的嘛。论伪装,谁能逃得过席恩的双眼。   听到席恩这两个字,莱西特脸上的表情更冷峻了一些,眉眼里闪过恨意,轻轻道,“这本就是一场赌局,赌注便是坎贝拉。我们的风讯兵得到的作战消息太过滞后,裴南德要安插间谍,便已经做好了随时牺牲这枚旗子的准备。”他语气一顿,“作为一名公主,您自己不是也一遍遍靠近危险中心吗?”   莱西特侧身,一双银色的冰眸在昏暗处熠熠生光。   唐摇摇头,“那可不是危险,莱西特,我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就正如你也在自己的位置上坚持。每个人都有坚持战斗下去的理由。”   莱西特笑了一声,这笑容说不清是嘲弄亦或是悲伤。   唐只听见耳边传来他如清泉荡过石子的声音响起,“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认为自己身负重任,坚持着那些规则,不辞辛苦,无视危险。可必须要做的事究竟是什么却无人能知晓。我也时常茫然,现在坚守的一切是否正确。艾莎公主,像您这般,总是充满活力、斗志高昂的模样,真令人羡慕呐。”   “你……”唐一瞬间有些僵硬,扭过头直直看着莱西特,快速回味了一遍他的话语。   她讪笑道,“你这是在变相承认自己老了吗?”   莱西特瞳孔微缩,倏而,嘴角边扯出一抹似是而非的微笑,一步步走进了唐。   阳光被他高大的身影寸寸遮挡,直到他的影子完全覆盖在她头顶。   “究竟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公主,您现在做的一切,真的是正确的吗?”   直视着唐的双眼,莱西特一字一字问道。   “你是害怕了吗?看来你不仅担心自己变老,更担心黑暗的结局。”唐深深吸了一口气,作为有着漫长生命的先人之血后嗣,若教廷没有主动废除莱西特这颗妻旗子,莱西特的危险程度绝不亚于伊瑟琳娜。和这种人交流,注定是个费心费力的过程。   她凝视着莱西特白皙圣洁的面颊、凝视着他冷冷的银色眼珠,“如果你现在才害怕并且质疑我,那就不是我认识的莱西特了。当你加入裴南德的反叛军那天起,你不是已经决定,站在整个教廷的对面了吗?”   “人人都趋利避害,平民会死,国王也会死,万物皆有一死。”莱西特若有所思的说,“邪恶的秩序需要被清理,天道在我。”   “既然如此,可否有人告诉你,人会死,同样,神也会死?”唐尽量保持温和的表情,她不希望莱西特把她的心思看的一清二楚,“好一个天道在我,很久以前,我见识过一次席恩,他浑身浴血,大喊着要清理这世上一切脏污之人,屠戮所有异信者。他也相信那就是他的使命和天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但我猜,那绝不是天道,只是为自己的私心和欲望找一个好的说辞罢了。莱西特,这世间若真有天道,最有发言权的,可永远不是人类。这个世界仍然有神存活,他们反而被人所围剿屠戮,若神就是天道,那么,那些打着神的名义,却用邪恶火焰杀死同胞、追捕古神的人,又是什么呢?更何况,哪怕是诸神之间,也遍布着谋杀、反抗的黑暗历史,只是不为渺小的人所知晓罢了。你们总说奥古斯神在上,可你是否知道,奥古斯神之前的上一位主神姓谁名谁,又做了什么。”   莱西特仔细端详着唐的脸,好似从未认识过她。   “或许你比我想象的更明智。”他的关注点似乎并没有落在刚刚唐的长篇大论上,而是露出了一个类似悲悯的淡笑,“每次看见你,便觉得陌生,且一次次更加让我出乎意料。这国度有太多毒蛇和野心家,如果失败,我们的子民会像哀鸣的野狗一样暴尸。”   不等莱西特把话说完,唐脱口而出,“如果成功,我们的旗帜会像星辰一样高高悬在头顶。你问我现在的一切是否真的正确,说老实话,我也不知道。但我只明白,成王败寇。历史由胜利者书写,输的人,哪怕再何等荣耀光辉,也只是奴隶。无论种族,无论信仰,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法则,这就是,我所坚持的东西。”   莱西特忽地沉默了下来。   破碎的阳光从高大斑驳的琉璃窗涌入,将窗外人影和树影投射了进来,在白色的石灰墙壁上舞蹈。   这些光线好似被赋予了生命,扭曲着,改变着。   喧嚣的兵器碰撞声、车马声,连同刚刚唐说的话,都糅杂在一起。   少女自信、坚定且美丽的脸庞,比神殿里的女神雕塑更要迷人。   莱西特再一次专注地审视向她,他忽然意识到,这个少女比恶魔更散发着令人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半晌,莱西特笑了。   用从未有过的诚挚语气,说道,“如果这是你坚持的东西,那么,我愿意相信你。”   且又像想起了什么似得补充。   “我相信你,和那只恶魔无关。”   从莱西特的房间出来。   脚再度踏入阳光绚烂的明亮之地,唐不由自主松了口气。   【我相信你】   这句话的意思是,莱西特打算认可她了吗?   唐看着自己的手掌心——暖白色的生命魔法如萤火一样跃动着。   中午,夜罚人终于从练兵场回来了,法西尔德抱着长剑亦步亦趋,紧跟在他身后。   这两人还真是般配呀,如果能忽视影魔那张布满了怨念的脸,眼前的画面简直美好极了。   “唐?唐小姐!!!唐小姐,你回来啦!”影魔迫不及待大叫着飞了过来,围着她绕了好几圈,半透明的脸上布满了兴奋的神情,“唐小姐,您是和兰大人一起回来的吗?”   站在一旁的莱西特手握拳放在嘴边咳嗽了一声。   然而影魔并没有练就察言观色的技能,无视唐发白的脸,兴冲冲继续道,“这么快就回来了?果然不愧是兰大人。”   “是啊,果然不愧是兰那个混蛋。”唐咬牙切齿道,既然影魔还在问她,看来,阿撒兹勒并没有提前告诉他们她回来的事。   影魔笑眯眯的,好半天才回过味,倏而双眼瞪圆,不可置信的捂着嘴,“该、该不会……”   唐不怒反笑,很帅气的撩了一把银灰色长卷发,“我们兵分两路,我另有计划,所以就提前回来看看情况。”   莱西特恰到好处露出一个适宜且并不拆穿某人装逼的微笑。   “这真是太好了。诶,太久没有看见唐小姐,我实在是想极了。”法西尔德娇滴滴的说道。   夜罚人尴尬的把法西尔德乱摸的爪子拍掉,正襟危坐,“您打算在奎恩堡停留多久?”   “不久。”唐摇头,“泰莫利亚还等着我,我明天就启程去沙海。”   “您说的是,泰莫利亚高山西侧的沙漠?我听闻那里荒无人烟、气候恶劣、沙虫遍布,什么都没有。”夜罚人不安的皱起了眉。   “并非如此,”唐叉起一块烤羊肉,塞进嘴里,“沙海中有沙民,他们才是我的目标。”   “沙民?”莱西特切肉的手一顿,他从未听过关于沙民的传闻,对沙民的了解,也不过是一些流言,所以,当唐说起沙民时,他侧耳听了起来,“沙民,和泰莫利亚的武器供应,有何联系?”   泰莫利亚的附魔武器由伊瑟琳娜命令制造,可泰莫利亚的宫中还有那个古怪的血红色影子。阿撒兹勒把她毫不客气的扔回了黑翼,肯定不会让自己再回到泰莫利亚的帝城科尔斯,可她决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让阿撒兹勒一个人去涉险。   沙民的星晶能够伤害到那个古怪的血之主,她有预感,在沙民的部落里,一定藏着什么惊天的秘密。   不是任何一个种族都能拥有德鲁伊的一部分。那些星晶分明就是德鲁伊的骨灰,沙民是怎么搞到德鲁伊的骨灰的?德鲁伊明明在她上一世死后就彻底消失了!   “泰莫利亚的局势太过复杂,我们遇到了一个……相当棘手的麻烦。沙民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此话一出,桌子上的人都静默了下来。   影魔立刻举起了酒杯,“来,喝,喝呀。”   大家于是又笑了起来,笑容里都参杂着隐隐的不安,酒杯撞在一起,倒映出各自复杂的面容。   晚餐结束后,唐独自一人回到莱西特安排的房间里,简单收拾东西,准备第二天的长途旅行。   到沙海至少需要半个月的时间,如果借用魔法道具,勉强也只能缩减到一个星期。   阿撒兹勒那个混蛋竟然把亚龙收走了,千里跨距离的魔法传送阵,也只有他这种拥有特殊魔神血脉的家伙才绘制的出来。   唐把行李里塞满附魔道具,长长叹了口气。   阿撒兹勒那家伙总是这个样子,不愿意让她遇到任何危险,独自承担一切。   不多时,门被敲开了,是莱西特。   莱西特走了进来,“如果你遇到了难题,或许我能帮上一些忙。”   “谢谢,不过,我只需要你千万别把我回来的真相告诉他们就好。顺便,也千万别把我的行动偷偷告诉阿撒兹勒。”   莱西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在你出境的路上,我会安排一只五十人的士兵行军队护送。”   “那就多多麻烦了。”   莱西特前脚刚走,房门又开,法西尔德竟然破天荒单独出现了。她身边没有跟着夜罚人。   “唐?”法西尔德扭着身子坐到唐对面,高开叉的裙子露出白皙的大腿,妖娆迷人,“曾经,每次我看到你都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唐咧嘴,平静说道,“真的吗?”   “哈,我忘了告诉你,这段时间,陆陆续续我想起了很多事情。好久不见,生命女神艾尔莎。”   唐手一停,镇定的把最后一罐炼金药水塞进包中,面带微笑的抬起头,“或许你认错了,法西尔德。”   “时间隔得是有点长远,但我确信自己没有记错,当初,你保住了神佑,最后又……”法西尔德神色复杂的望着她,“别担心,我知道你忌讳着我的身份,那段历史我也一样了解。我已经脱离了七神,打算安安心心跟着阿特柔斯呢。”   唐紧绷的肌肉松弛了下来,“舍弃过去的身份,不是一件太容易的事。阿特柔斯现在还没有恢复记忆,他目前只是一个神血人族,你真的要一直跟在他身边?我记得,如今神界应该有了新的战神了吧。”   “难道你想让我重新回到神界去做这一任战神的大祭司?哈,小姑娘,我对阿特柔斯的情感,并不比你对那只恶魔的情感少半分。经历了那么多,我已经厌恶了诸神,只想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如同格罗瑞娅一样。听说她爱上了一条人鱼,还生了个孩子。天!当初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还老取笑她这么脾气暴躁的人,这辈子都嫁不出去!”法西尔德捂着嘴发出一连串笑声。   “世事莫测,格罗瑞娅的神辉现在庇佑着泰恩海姆,不过迫于人界教廷的压力,她已经回到了神界自己的地盘去了。你如今也成了一个绝色天香的大美女,她看到你,一定会惊讶的说不出话。”   “和我想的一样。教廷只认那个给他们最大利益的神,其余的古神都被称作是伪神,实在是太可笑了。”法西尔德揉了揉自己的胸,“我现在感觉不错,瞧,女人的身躯真是棒极了!不过,你的也太小了点,需要我给你一些美容的秘籍吗?”   “……”   “喂,”法西尔德忽然凑近,神秘兮兮道,“其实我来,不是为了叙旧,是为了问一件事。”   唐维持着好脾气,“乐意为你效劳。”   “那个,”一向开放大胆的法西尔德竟然破天荒羞涩了起来,“你、你和那只恶魔,有没有做……嗯,就是做那种事?女孩子应该怎么做?”   唐吓得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眉角一阵抽搐,“这、这个……你该不会是想扑倒夜罚人?”   “是啊!”法西尔德愤怒的说道,“难道是我不够性感吗?是我不够美吗?”   唐干笑了两声,“你失败了?你该不会,直接上去扑的吧?”   “我上辈子是个男人,难道不都是那样吗?先捆住对方,撕掉对方的衣服,然后……但是我试了,多粗的绳子都会被他崩断,他就会逃走……”   唐面无表情,任何一个正常人不逃走才怪。   还真是难为一个天天晚上要被捆的夜罚人,竟然每天白天还好心的保护着法西尔德。看来这辈子法西尔德虽然有了个女人的身躯,但脑袋仍然是上一辈子的直男思想。   “夜罚人,你真是不容易啊。”唐悠悠叹了一声。   “他怎么不容易了,我可是好言相劝过。”   “你现在已经不是男人,夜罚人也不是弱女子。”唐头疼道,“你动粗是毫无胜算。或许,要不要把他灌醉试试?”   她都已经能想象那个崩断绳子鸡飞狗跳的画面了。   那画面太美。   不能看。   “我试过灌酒,我喝醉了,他仍然清醒的要命,所以我才找到了你。”   唐忽然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那可能你尝试的酒不对。你可知道,这世上有一种特殊的炼金药物,可以让你的夜罚人变成娇美人。”   作者有话要说:   唐:夜罚人,我心疼你三秒,你快跑吧。   影魔:我天天想X她,她却天天想X他!天理难容。   曾经,我打算让席恩变成男二号,但是席恩写着写着就丧心病狂了,没有时间培养感情。   于是,莱西特,辛苦你了。   你就成为本文中少的可怜的那个默默守护的男二号吧!   莱西特:你偷懒想少安排一个女性角色给我当女朋友就直说。   弗朗西斯:是啊是啊,我根本不想要女朋友,契尼是什么鬼,走开走开!   夜罚人:(一脸惊恐状)是啊是啊,我也不想要啊!天天有人要X我!我也很难办!   纳泽:那个,坎贝拉其实不错,我就不跟队形了。   弗朗西斯:叛徒!   夜罚人:叛徒!   影魔:卧槽烧死这帮混蛋!不要女票的都给我,给我啊! 第196章 沙民的咆哮【五】   拿到了特殊炼金药的法西尔德终于开开心心走了,唐也掏出一片静心凝神的药剂,塞进口中,躺在床上。   明天一早就出发!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叫醒她的不是清晨的阳光,而是影魔的尖叫声。   门外的动静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揉了揉双眼,天色已经大亮,朦胧的晨曦透过蕾丝窗帘,在地上形成一道道交织的花纹似得光影。   唐赤着脚,白皙的小腿仿佛透明的要化了似得。   砰————   一声巨响。   她的门被撞开了。   几道人影歪歪斜斜地冲了进来,像拦不住洪水溃烂的堤坝。   “你们会吵到唐小姐的!你们这群家伙!!!啊……唐小姐,你、你已经醒了?”影魔一脸要死的表情,做出无可奈何的模样。   尽管他身上七八十根透明的手臂都努力了进行了阻拦,可还是没有将闯入者成功阻挡在门外。   从影魔和夜罚人的身后,走出一位深紫色长发的男人,腰间挂着繁琐的银链的装饰,熠熠生辉。   他披着漆黑的斗篷,手指上戴着温润的祖母绿,鼻梁上戴着一副银丝细框眼镜,不用时,就用一根银链挂着,塞在胸前的口袋里。他的胸前佩戴者独特的恶魔徽章。   深渊美食家——血腥伯爵梅斯菲尔德。   这个人对她来说并不算陌生。她还曾在他的府邸中吃过一顿诡异奇怪的晚餐,在过去的那段时光里,她也见过尚且还是小孩子、浑身衣衫褴褛的梅斯菲尔德。   如今,这只已经成长为深渊大领主、权势一手遮天的高级恶魔,竟然破天荒来到了人界,并且,还是她的房间里!   “哦,亲爱的唐小姐,你穿着睡衣也同样美丽动人。”梅斯菲尔德摘下宽大的黑色礼帽,扣在胸前,冲她笑眯眯道。   “对不起,我拦不住他。”影魔哀嚎了一声,“希望你没有受到惊吓。”   唐望着梅斯菲尔德,维持着镇定。“不知阁下忽然造访,如此急迫,是有何时?”   “当然是非常紧急的大事。”梅斯菲尔德环视了一圈,目光落在床边唐收好的行李上,“幸亏我紧赶慢赶,终于赶到了。怕是晚一会,你就该出发去泰莫利亚了吧?”   这家伙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计划?   难道身处深渊的梅斯菲尔德能洞悉一切?不对,绝对不正常。堂堂一个深渊大领主,不可能毫无理由就来到人间。   她还没继续出声,急匆匆赶来的莱西特,先是说了句抱歉,继而挡在唐面前,转身,面朝着梅斯菲尔德,“鄙人不管阁下是谁,冒然闯进女士的房间,实在是有些失礼。若阁下真有要事,不妨先随鄙人前往议事厅等唐小姐。”   梅斯菲尔德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莱西特,眼里闪过讶异,“咦?先民之血?呵呵,”他捂着嘴微笑道,“不知道先民之血尝起来味道如何呐。”   “莱西特,不用担心。这位是深渊的大领主血腥伯爵,也算是我的旧识。”   莱西特瞳孔紧缩,银色的眸里顿时掀起波澜,紧紧抿着唇,半步不肯退让。   剑拔弩张,气氛瞬间紧张了起来。   梅斯菲尔德笑的温柔可爱,朝前走几步,牵起莱西特的银色长发,放在鼻尖闻了闻,“真香呐。美人,可惜,还真是碍眼。”   明明之前还在笑着,转眼,笑容消失。   梅斯菲尔德鄙夷地一挥手,一股漆黑的光芒浮现而出,强大的力量袭来,莱西特立刻召唤出一面金色的半透明狮头盾牌,两股力量冲撞,盾牌没支撑多久便寸寸破碎。   莱西特受不住这么强的力量冲击,被摔了出去。   “够了!”唐呵斥出声,“血腥伯爵,他并不认识你,还请见谅。”   唐对莱西特说,“不用担心我,我和他等会就出来。夜罚人,你带着莱西特先出去吧。”   “走吧走吧,”影魔很是怨念的说道,“那可是大领主大人。”   莱西特不甘的看了梅斯菲尔德一眼,被夜罚人一把扶了出去。   房间重新归于安静,只剩下她和梅斯菲尔德两个人。   现在,梅斯菲尔德只离她几步远了。她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上强大且深不可测的阴暗气息。   幸好深渊的上位者们遵守规则,永不插手和入侵人间。   唐暗想,伊瑟琳娜虽然变态,但好歹还在人的范围内。深渊恶魔的危险和变态,已经远超过人的认知。   唐鞠躬行礼,“领主大人。”   腰还没弯下去,就被梅斯菲尔德扶了起来,用那种半是戏谑半认真的语气说,“看来我得早点和你进行婚誓呢。”   “我可不记得答应过要和你进行婚誓。”   “身边碍眼的人不少呐,”梅斯菲尔德自顾自寻了沙发坐下,交叠着腿,微笑着看着唐,“除了兰那个家伙,想和我竞争,其余人,我都不会认可的哦。”   唐听的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   “先不提这个了,小可爱。你还想去泰莫利亚?”   “当然”唐盯着梅斯菲尔德,“但和似乎和你没有关系。”   “我可是看到兰那孩子第一次求我,怎么会没关系呢?”   “兰……”唐紧绷着身子,“他求你做了什么?!”   孩子孩子的,她记得上一世第一次看到他,他自己也不过是个小屁孩。   只不过这一世,梅斯菲尔德年纪比兰和她长了不知上千岁罢了。   “都多少年了,也没人敢叫我做事。”梅斯菲尔德眼角一挑,“若不是为了小可爱,我怎会来到人间?兰那孩子,让我好好看住你。”   “啊,兰那家伙!”唐感到一阵无力。   “放心,我一定会出色的完成这种小事情。”梅斯菲尔德冲她挤了一下眼睛,“毕竟,能让兰乖乖把所自己的所有物拿出来让给别人,还真是少见。”   唐就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宛如一只废猫。   有这只恐怖可怕又狡猾的梅斯菲尔德大吃货在,她能预感,自己绝对不会太好过。   一定有什么方法!   唐假装颓败万分的叹了口气,“好吧,我已经知道了。但,”她的目光凶狠且虎视眈眈,“在此期间,你决不能伤害我的朋友们,还有奎恩堡的人类!”   梅斯菲尔德有些惊讶和出乎意料,他原本以为这个小丫头会稍微反抗一下,没想到竟然如此顺从,于是兴致缺缺道,“啧,小可爱,你还真是听话呢。相信我,我们相处的日子会相当愉快~”   愉快毛线!   好不容易把梅斯菲尔德轰出门外,唐随便套了件长裙,来到后院。   法西尔德正胡乱劈砍着木头假人。   “唐!”法西尔德放下手中的长剑,“你不打算出发了吗?”   唐耸了耸肩膀,“我被一个麻烦的家伙缠上了。嘿,昨晚过的怎么样?”   法西尔德脸立刻通红,“哦,其实,我还没用,我打算好好准备一番。你说,喝了炼金药剂会怎么样?”   “喝了的人会陷入昏睡,任你摆布……我想起来了,哦,我真是爱死你了,法西尔德!”   法西尔德一脸茫然,“怎么了?”   “没什么,”唐露出神秘的微笑,“我知道该怎么对付那个麻烦。”   阿撒兹勒竟然去深渊求来了梅斯菲尔德,这远超出她的预期。   可我必须去沙海,唐想,就算来十个梅斯菲尔德。她有一种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沙海等待着她,且非去不可。   梅斯菲尔德看起来悠闲极了,所到之处犹如洪水猛兽,所有人避之不及,就连影魔都乖乖夹好了尾巴。   唐主动端着一整盘的甜点,邀请某只恶魔共享下午茶。   在梅斯菲尔德眼里,只有食物才是第一位的,那么,她只能靠这些食物来引诱他了。   “你恐怕还没有尝过这独属于黑翼南部的特殊甜点,加了芝士粉的乳酪蛋糕,还有这些可爱的派。”唐说。   梅斯菲尔德双眼带着探究的色彩。   “你只是为了邀请我品尝这些人类的点心?”梅斯菲尔德笑道。   “那当然,反正你把我盯的这么紧,我也没什么事做。”说罢,唐也不管他,自顾自吃了起来。   见唐主动开吃,梅斯菲尔德稍微放松了神情。   梅斯菲尔德半信半疑拿起来一块精致的甜点,用银勺子挖了一口,放进嘴里。   一股甜腻腻的味道,从舌尖弥漫到整个口腔,香甜却并不腻。   出乎意料,他喜欢这个味道,简直爱极了。   唐一边吃,一边小心翼翼观察他。   “这些都是奎恩堡的厨师做的?”   “当然不是!这些都是我做的!”唐得意洋洋道,“恐怕这个世界还没这种做法,你的运气不错呢!”   “哈,会做好吃食物的食物,似乎还不错。”费斯菲尔德说。   你才是食物!   唐故意把话题引走,“如果这个时候来一杯咖啡就更好了。我的点心更配美味的咖啡。”   “那是什么?”   她忽然想起来,这个世界还没有咖啡这种东西,于是笑嘻嘻道,“你想来点吗?咖啡是一种新大陆的饮品。非常的醇香浓厚。”   此刻,这只吃货的好奇心已经完全被调动了起来。   他先是吃到了这种从未见过的甜点,唐又告诉他竟然还有咖啡这种东西。   身为深渊美食家,他自诩连亚龙肉都吞进过独自里,此刻,竟然还有他从未知道的美味下午茶甜点,当即懒洋洋道,“这种好东西,难道不应该拿给本领主好好品尝吗?亲爱的唐,看起来,你活着还是有点用处。不如,咱们早点去把婚誓弄完好了。”   婚誓,婚誓,又是婚誓。   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唐自动屏蔽了他嘴里的奇怪词语,端上来两杯褐色的液体。   这些液体里放了不少炼金材料,反正这个世界上谁也没喝过咖啡,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唐把一杯放在他面前,一杯放在自己面前。   “请品尝吧。”她说,然后举起杯子就要小口抿。   梅斯菲尔德看了看自己眼前的不明液体,忽地开口,“我们换一杯吧。”   唐不情不愿,“啊?这是为什么?我喝的好好地。难道你害怕我下毒不成?”   “有什么毒能毒到我?小可爱,鄙人最喜欢美人捧过的杯子呢。”梅斯菲尔德笑的甜腻。   她做出十分不乐意的样子,“下不为例!”   接过杯子,梅斯菲尔德终于放下心来,小口小口的喝着。   喝了几口,就有点感觉不对劲了。   梅斯菲尔德摇摇晃晃站了起来,眼前一片发晕,捏着自己的喉咙,“你给我喝了什么?”   “一种深渊的炼金药,放心,我并不想伤害你,大人,这种药只会让你昏睡那么一小会。”   “你……你敢!”   两只眼已经支撑不住,梅斯菲尔德两只手胡乱在空中抓着,像个孩子一样。   唐赶紧抱住他,拖着他沉重的身躯往屋子里拉,一边拽,一边絮絮叨叨道,“要说,这个炼金药剂的配方,还是你们深渊的魔神大人莉莉丝当年亲自给我的,那时候是为了救失去理智的阿撒兹勒。”唐笑了一声,“你就老老实实在我的屋子里躺着吧,再见了!大吃货!” 第197章 沙民的咆哮【六】   黄沙漫漫。   连呼吸都是灼热的。   唐骑着一头莱西特安排的鹰狮兽,身后跟着四个高阶骑士。虽然她已经极力拒绝,莱西特仍然坚持让她将这些优秀的骑士带在身边。   “至少这样您更安全。”莱西特在她出发前说。   “如果那只大恶魔醒来了,恐怕会相当愤怒。你必须得让影魔看好他,影魔会知道怎么做。最后,再见,莱西特大美人~”唐坐在鹰狮兽上,一头银灰色的长发在风中吹起,漂亮的脸蛋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再会!”   莱西特苦笑了一声,这个小公主一向行动难以捉摸又不安分。   愿诸神保佑你。他在心中默念了一句,可是,现在还有什么神会听从他的祷告。   【世上已无神灵,神灵在我自身】   狂风呼啸,高空之上,脚底一切山峦河川都小了起来。她全力前进,也足足花费了七天才刚刚抵达泰莫利亚的沙海边境。   越往沙海,周边的植被逐渐稀疏了,天空呈现出一种干涸的橘红色。   一队骆驼商队蜿蜒在沙丘上,都穿着特殊的白色长袍,胸前挂着蒸馏附魔设备。   刚进入沙海,一股灼热的空气扑满,浑身的水分都似乎加快了蒸发的速度。   看来缪娜没有骗她,沙海是个诡异的地方,根本留不住任何水,哪怕身体内的水,都似乎被某种神秘的东西吸了出来。   几只鹰狮兽已经耐不住这里的温度,唐只好在商队里买了一群骆驼。   商队领队穿着一件胸前别着雄鹰徽章的男人,黑皮肤,看不清脸。他看到唐一行人,立刻用手比了手势。   领队先是对她们说了当地的语言,唐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示意听不懂。   男人只好用磕磕巴巴的泰莫利亚通用语道,“你们是外地来的?”   “是的。”唐点点头,“我们需要穿过这片沙漠。”   “没有防护服,你们过不去的,你们会死在沙漠里。水分会消失。沙海之神夺取一切水。”领队男人向她展示那种斗篷一样的古怪服装。   唐身后的四个骑士看起来疲惫不堪,强撑着精神,脸色苍白。   “这些衣服真的能让人保持体内的水分?”唐问。   “是的,还要穿戴正确,并且穿戴好兜帽,启动内部的魔法阵,每天只会流失少量的水分,你们就可以顺利的穿过这片沙漠。”   防护服,是必须之物啊。   “谢谢,我要五件。”   领队男人立刻笑眯眯抛出了一个相当高的价格,他知道,就算价格再贵,为了活命,这个看起来像是贵族的少女也会咬牙买下来。   唐掏出一颗稀有的钻石,领队男人挥手让手下给他们拿了五件最好的防护服。   “穿戴很简单,就像这样先扣好衣服上的长带,从腰部一直系到脖子的位置,然后把这些粘扣都扣好。看来你们果然是外地人,这片沙漠是最危险的沙漠,并不友好。”领队一边示范着穿着方式,一边絮絮叨叨说道。   “请问你是沙民吗?”唐接过衣服的时候问。   领队男人警觉的抬起头来,连忙摆手,“不,不不,我们是信仰之民,信仰奥古斯神。我们是喀纳斯商队,泰莫利亚的子民。”   “那你知道,那些沙民生活在哪里?”   领队把后退了几步,跌跌撞撞朝自己的骆驼奔去,一边奔一边大叫,“出发,出发!”   “等等!你知道,对不对!他们在哪里?”   唐已经画好了迷惑法印,正要弹到对方脑袋上。   领队男人回过头来,眼里布满惊恐,似乎是看到了极为邪恶的存在,“别提他们的名字,别提!这是不详的征兆!商队,出发!!!”   商队落荒而逃一样离开了。   唐猛地转身,严肃地看着四位骑士,“刚刚你们也看到了。我要去寻找沙民,但相当危险。这儿的土著似乎并不好惹,如果你们还想继续活下来,穿上这件衣服,骑着鹰狮兽立刻返回,你们保护我的任务已经完成,莱西特并不会怪罪你们。”   四位骑士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骑士的使命是守护,哪怕死亡。”   看来莱西特对他们的训练极为严苛。   唐和他们对峙了半晌,这四个骑士仍然牢牢站在原地。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唐只好退让了,抬手一挥,“那么,我们出发!”   宽大的防护服套在身上,终于感受到了一股清凉的气息,身体并没有之前那么灼热。   这些衣服是商旅发明出来的吗?难道那些沙民也穿着同样的衣服?商旅看起来极为忌惮沙民的存在,就连阿撒兹勒之前也警告过她,沙民吸食鲜血的姿态连恶魔都鄙夷,但沙民于此同时又用星晶抵抗吸血怪物。这说明,沙民根本就不是吸血怪物,他们吸食人血,或许只是因为沙漠缺少水。   唐勒紧了胸带,与皮肤直接接触的布料出乎意外的凉爽透气,袍子里画着粗劣的特殊魔法符阵,能保持人的水和盐份回收。   这种袍子工艺设计极为精巧,看起来并不太像是土著居民能制作的装置,能保证佩戴者只流失极为少量的水分,就算困在沙漠里也无妨。   唐直起身体,走路的时候,长袍沙沙作响。她的个头实在太小了点,但哪怕是最小的防护服,都能装下两个她,滑稽不堪。她揉了揉胳膊,想到了传说中的一句名言,“各地都有各地的生存方式,想要活下去,就得了解当地的风俗。”   沙海还真是棘手。   他们穿过布满岩石的碎石区,深一脚浅一脚前进。远远的,唐看到一个高耸的石柱,活像是一个身高五十米的巨人。待走进的时候,才看清这个石柱的模样——古怪的四肢,有着鸟喙形状的人脸,下方用蝌蚪一样的文字雕刻着一句话。   她并不懂这种古怪的语言,用印石记录了下来。   越往深处走,这些石柱越来越多了,活像是在进行某种神秘的祭祀,排成一圈圈圆形。   雕塑石柱风蚀的极为严重,残破不堪,歪歪斜斜插在沙子里。   一阵灼热的风扑来,唐听到了耳边传来嗡嗡的声响。   远处,连接着天地,一堵黄色的沙墙正在疯狂朝他们移动,黑压压一大片。沙墙前端,沙旋风宛如倒扣的钟,高速旋转前进!   是沙尘暴!   她高叫了一声,带着骆驼队奔向一个相当庞大的破损石像背后,“趴下!沙尘暴来了!”   铺天盖地的黄沙,来的猝不及防,又猛烈恐怖。   沙子噼里啪啦被卷到空中,弹到防护服上。   转眼,防护服已经磨损不堪。   几个骑士围在她周围,唐支撑起一个半圆形的结界,她能清晰的看到沙子和碎石子如狂风暴雨打在结界上,密密麻麻。   沙尘暴越来越近,阳光越来越稀少。   转眼,他们已经被沙尘暴笼罩,一点光都没有了。   黑漆漆的,沙尘暴内,狂沙漫舞,粗壮的闪电劈在结界上,似乎随时都有破裂的可能!整个天地都似乎摇摇欲坠。   高大的石像也被卷了起来,瞬间被狂沙粉碎。唐双手撑在结界护盾上,银色的护盾成了唯一的光源。   不知坚持了多久,她的双臂已经有些发酸,头顶的动静彻底消失了。   终于结束了。   此时,她才发现,他们已经被埋在了厚厚的沙子底下。因为有结界在,他们所在的位置形成了一个半弧形的隔绝空间,一旦她撤走结界,估计会有数不清的沙子顷刻间滑落,将他们深埋。   刚刚的沙尘暴过于诡异恐怖,远超乎一般的规模。她不要紧,可这四位人类骑士能否从沙海的掩埋下活下来,就难说了。   唐正琢磨着要不要运用风元素一点点将头顶的沙子清走,忽地,头上传来了人的说话声。   接着,是动物的嚎叫,和铲子挖掘的声音。   似乎是有人在挖他们!   终于重见天日,此刻,只见一群相当诡异古怪的人把他们包围了起来。   那几个人见他们竟然还活着,脸上也露出骇然的表情。   这群人身上只穿着简单的麻布衣服,浑身几乎没有多少布料,皮肤黝黑。露出来的皮肤表面上,都用特殊的朱红色颜料,画着古怪的花纹,布满了全身,就连脸上也画的密密麻麻。   这些花纹散发着暗暗的光芒,自动形成一个小型的防护结界,杜绝了身体内水分的流逝。   太奇怪了!   其中一个脸上画着莲花形状的人,嘴里吐出了几个奇怪的词汇。她一手拄着长杖,另一只手里牵着一条说不出名字的生物,浑身布着铠甲,鼻子长长的,不停贴在沙子上猛嗅着什么。这只奇怪生物正冲唐低声咆哮,两只短小的前肢来回摆动。   “阿拿卡起拉呼喇,阿拿卡赫兹利亚。”女人低声说道。   “抱歉,这位女士,我可能听不懂。”唐耐心的用泰莫利亚通用语一字一顿道,“请问你们是谁?”   “呼喇!莫亚拉咔!”   几个强壮的人冲了上来。   骑士们唰的一声抽出剑,拄着长杖的女人忽然伸出右手,掌心里漂浮着发光的碎末。   这是星晶!   “别反抗!”唐立刻对他们大叫了一声,“收回长剑!”   “这些人是敌人!”其中一个骑士说。   “我知道,但她手上的东西能瞬间杀了你。别动!”   女人看了看骑士,又看了看唐,她似乎意识到了唐是这几个人的主人,嘴里又继续冒出几个奇怪的词语,两个男人一前一后把唐架了起来,压住双手。   很好,看来,不用她找沙民,沙民已经找上了她!   唐乖乖地做出顺服的样子。这些沙民和接受过教育已经融入泰莫利亚城市的缪塞截然相反,他们是完完全全彻底的土著。她要找到沙民,找出星晶的真相,就必须前往他们的部落。   得来全不费工夫。   那个领头的女人似乎十分开心,把他们一个个都捆绑了起来,系在骆驼身上,他们就这样跟着骆驼走。   “唐小姐,现在该怎么办?您真的要跟着他们?”一个骑士说。   “那些人是沙民。他们手里有一种叫做星晶的东西,可以瞬间夺走人身上所有的水,包括你全部的血。但它也是一种能克制吸血怪物的圣物。放心,我们不会有事的。我向你们保证。”   骑士艰难的说,“我们永远捍卫着您的安全和荣耀。他们竟然让您跟在骆驼后面走,实在是……是太侮辱您了!”   唐看了眼手腕上和腰上的粗绳子,其实想解开绳子很简单,但如果一旦和他们敌对,想要找到这群人的部落就难了。   “我的荣耀在万物,不在这条绳子和骆驼上。继续走吧!”   这些沙民骑在骆驼上,嘴里哼唱着古怪的歌,唐仔细观察着他们身上的古怪花纹。   这些花纹的颜料特殊的有些让人难以置信,她能明确感受到颜料中的魔法波动,却无法判断究竟是哪种炼金素材导致这些魔法波动的产生。坐在最后面骆驼上的沙民回头看了看唐,冲她吹了声口哨。   沙漠中生存着被伊瑟琳娜围剿残害的沙民,这是缪塞告诉她的。   这片古怪的沙漠留不住任何水,但他们相信一个预言,一个能带来生命之水的女神将拯救他们的预言。   有伊瑟琳娜的暴行在,恐怕这些沙民恨泰莫利亚的子民恨之入骨,生吞血肉的事在这种干涸贫瘠的土地上,有可能会真实发生。沙民的歌声传进她耳朵里,破碎的词语断断续续,她迅速在脑海中搜寻相关的语言。这种语言是全新的,从没有在她的学识中接触过。   想要和这些沙民交流,就必须有一种可以交流的方式。   他们的歌声越来越嘹亮。   一句清晰的上古语忽地从这些歌声中显露了出来。   “……我在群山之中行走,群山不知我的孤独。”   唐猛地抬起头。   这是——德鲁伊的歌。   唐也缓缓地哼唱了起来。和这些沙民不同,她唱的语言是数千年前德鲁伊吟唱的古语。   “我在群山之中行走   群山不知我的孤独   我在大海之中航行   大海不知我的忧愁   最后的主人,从黑暗中走来,我们曾统治这世界   我的子民偷走了我的财富、我的山河   沉睡的梦魇,夜晚无一丝光亮   悲伤的历史令我寝食难安   重新创造这个世界吧   我终将离去,这歌声为新世界而鸣。”   最前排的沙民女巫师忽地发出一声高亢的尖叫,掉转骆驼,来到唐的身边。   声音又急又锐,“沙卡,拉细亚娜?” 第198章 沙民的咆哮【七】   唐耸了耸双肩。   她听不懂沙民的语言。   女巫师用长杖一把挑下她的防护兜帽。   一头银灰色长发倾落,炽热的阳光晒在脸上,有些微微的刺痛感。   女巫师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一头骆驼顺从的走到巫师身边。   女巫师指了指骆驼,又指了指唐,示意仆从把唐抗上去。   但他们并没有给唐松绑。   唱这首歌只让她免于遭受在沙漠疾走之苦。   夜幕降临,他们终于抵达了沙民的居住地。那正是之前她看到的有古怪雕像的地方。   一圈圈破损的石像围成圆形。   在圆形中央,巫师挥舞着长杖,一道绿色的光芒从长杖顶端散发了出来,在中心位置形成一道拱形门。   门外的结界如水波一样荡漾着。   唐仔细盯着这道门,在女巫师的挥手示意下,这些沙民一个接着一个鱼贯而入,消失在门口。   这似乎是一个连接两个不同空间的魔法门。   难怪伊瑟琳娜的军队一直找不到沙民的藏身地!   穿过魔法门,出现在人们眼前的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景象。   这里竟然藏着如此大一整片沙漠绿洲!高高低低的褐色圆形小房子挤挤攘攘靠在一起,一圈高大的石墙将村落围了起来,在石墙外,是堪比湖泊大小的水池,长满了特殊的红棘树和一些别的叫不上名字的沙漠植被。   沙海留不住任何水,为何这有如此大一片湖?   外面是黑夜,这里却是白天。   不少沙民簇拥在门口,对女巫师夹道欢迎。女巫师举着长杖,脸上带着异常灿烂的笑容。“呼啦呀、古赞亚哈拉比。”   那些沙民有老有少,女人皆露着上半身,还有些怀里抱着孩子,每一个人都用朱红色的颜料,在身体上画满了图案。唐注意到了他们看自己的眼神。   这眼神炙热、疯狂、垂涎。   就像是饿了很久的猛兽终于看到了带血的猎物。   它绝对不是看同类的眼神,而是看食物和敌人的!   “敖哦~敖哦~”人群欢快的叫着。   其中一些不懂事的小孩子,直接冲了上去。双手被捆绑住的骑士毫无招架之力。这些小孩子看似在戏耍玩闹,可是不到一会,骑士身上已经到处都是血印。一个孩子开心的微笑着,伸舌头舔了舔指甲上的血,露出饥饿的神情。   眼前这一幕深深刺激到了唐。   他们会杀了她的护卫!   唐顾不上这么多,翻身跳了下来,向被孩子围住的骑士们冲了过去。   “停下!停下!不准伤害他们?”   她这么一冲,那些孩子反倒是吓了一跳,躲到了一边。   他们已经被这些沙民包围了。   沙民脸上带着困惑不解的神情,似乎并不理解唐为何如此气怒。在他们眼里,玩弄并吃掉这些骑士,仿佛才是最正确的事。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女巫师皱着眉,一步步走近。   唐在手心捏了一把汗。   必须赌一赌!   “我在群山之中行走   群山不知我的孤独”   她用极其嘹亮的声音唱了出来,当着女巫师的面,捆绑着她的绳索化为灰烬。   唐伸出一只手,塞缪给她的星晶漂浮在指尖。   女巫师脸上露出骇然的表情,和旁边的高个子带着羽毛冠的男人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他们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探究和审视,哄的一声散开。   “那是——那是我的女儿,缪娜。”一道苍老的声音从惊吓的人群后传来。   其余人听见声音,纷纷用手比划着行礼。   是一个同样浑身画满了暗红色花纹、额头却用金色做装饰的老者。   这人年纪颇大,腰间挂满了稀奇古怪却又上了年岁的装饰品,后背装着一排兽骨。   “请问,您是?”唐谨慎的问。   终于听到了大陆通用语,可喜可贺。   老者抚摸着长须,“看来缪娜已经找到了她要找的人。我在你的星晶上闻到了她的气息。我是阿卡达曼,沙海之子的长老,碎星术士缪娜是我的小女儿。”   唐学着沙民行礼的动作,食指和中指点了一下额头,继续点了一下唇和下巴。   “原来缪娜是您的女儿。阿卡达曼长老,我是唐,来自兰诺,一直在寻找沙民的足迹。”唐尽量用平和、真诚的语气说,“我们带着友善来,希望您和您的族人不要伤害我的部下。”   “星晶是沙民的通行证,你拥有星晶,任何沙民都不会伤害你,我以水神碧缇丝女神的名义起誓。”   他们被邀请到一处较大的圆顶房子里。这里的建筑都相当简陋。唐叫人给骑士们松绑,让他们必须在她视线能看到的地方得到休息。   她可不想自己的人在悄无声息中被活吞了血肉。   阿卡达曼长老命令仆人给他们送来了风干的兽肉和某些奇怪植物的根茎。   一轮白日照耀在头顶,沙尘滚滚。   在睡了一个短暂的觉之后,一个皮肤颜色稍微浅一些的少女,用磕磕巴巴的通用语言请她去阿卡达曼的长老厅。   所谓的长老厅仍然是这种简陋的小屋子,只不过多了一扇泥巴做的窗户。除了阿卡达曼,还有其余几个古怪的老者。   “碧缇丝女神庇佑您。”阿卡达曼说道,“沙海之子只会沙语,只有少数人接受了大陆的教育,会说通用语。屋子里的人都是我族长老,都能听得懂您说什么。”   “我手持星晶而来,也正是为了了解这些星晶”唐点了点头,开门见山。她没多少时间在沙海兜兜转转了。   “星晶是我族圣物。珍贵而稀少。它保护着我们族群的生存。”   从阿卡达曼的话音里听出来,这个长老是不打算告诉她详情了。   “她同时还告诉了我一个古老的预言,所以将星晶送给了我。”唐把星晶放在手心。   “是的,那个预言。年代已久,我们早已接受了现状,不再盲目的相信了。只有缪娜那些年轻无知的小辈,还在愚蠢茫然地寻找着能解救我们的神。但,神是不存在的。诸神已经抛弃了我们,古神犯下的错误让我们永远生活在炼狱中。”阿卡达曼苦笑着说。   他的语气里饱含着失望和沧桑。   “我原本以为,能在沙海中生存的种族,是富有智慧、充满了生命力和坚定信仰的族群。看来,是我想错了。”   唐说出口的话过于嘲弄,阿卡达曼动了动身子,神色大变。   唐无视他,松开手,被沙民之子当做圣物的星晶像丢弃的石子一样噼里啪啦落在地上。   “如果你也曾在这片无法留住任何水的沙海中苦苦挣扎,从一个有着数千万人的繁盛国度,沦落到如今依靠着仅剩水源的种族,就不会说出这种话了。”阿卡达曼满脸阴沉。   “这世间饱受沧桑和痛苦的族群太多了。他们都在挣扎,但真正的获利者可不会考虑这些。你们的圣物是德鲁伊的骨粉,那么就应该把这份信仰继续坚持下去。阿卡达曼长老,既然你们已经不再相信解救你们的神,不如,来相信一个更加实际的东西吧,比如,”唐对他微笑,“交易。”   “是什么意思,小姐?”   “一直以来,我都很钦佩恶魔的作风。有些神还真是可怜,做的一切都仿佛是应该为人做的一样,而人总会把自己遭受的一切苦难都归结于那个背锅的神。呐,这么说来,还是交易公平多了。沙民需要水,没有水你们永远无法生存。而我需要知道星晶和那个所谓的吸血怪物。这对你们来说是一本万利。缪娜既然给了我星晶,你们便不该怀疑自己的信仰。你们并不坚定。”   “带来水的神?不,神已经不存在了。伊瑟琳娜那个女人掌管了一切,这世间秩序混乱,黑白颠倒,处处都是伪言。”   “我绝非冒犯,伊瑟琳娜只掌管着泰莫利亚,她可不代表一切。”唐放缓了语气,“我尊重星晶正如我尊敬沙民。缪娜告诉我,星晶可以保护我免收吸血怪物的伤害。”   她掀起自己的长发,朝他们露出自己后颈上的伤疤,“但我已经遇到了那个怪物。”   房间里,所有的长老倒抽了一口凉气。   阿卡达曼注意到这个女孩子,虽然年纪看起来很小,可说话的方式和神情,却没有任何退缩,充满了自信。她坚定的眼神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小女儿。   他朝旁边的长老丢去一个询问和揣摩的眼神,接着,一个女长老站了起来,“你遇到了血之主?”   “我想是的。”唐颔首。   “那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女长老说,“你说你能带来水,这是真的?”   “这取决于你们的信仰。我愿意尽力一试。”   女长老注意着唐每一个表情和动作,最后,深深吸了一口气,“证明给我们看。我们可以用一切来换取水。”   数道目光如针打在唐身上。   她挺直了背。   一团银白色的光芒从手心冒了出来,她把光芒按在地上。   只见干涸龟裂的土地表面,疯狂生长出无数植被和藤蔓。   阿卡达曼踉跄着来到长满了植物的地方,用手怜惜似得抚摸着这些绿叶,一双浑浊的眼竟然红了。   “碧缇丝女神在上,这、这是奇迹。”   “这不是奇迹,这是生命元素,也是万物最基本的生之力。”   在场的各位都是高阶巫师,都明白简单的魔法是不可能会在复杂怪异的沙海催生出绿色生物,当即面面相觑。   “抱歉,我收回之前的话语,”阿卡达曼长老说,“诸神没有抛弃我们,缪娜是对的,感谢您。”   原本紧张的对峙气氛,瞬间消失了。   “现在你知道了。所以,来交易吧。”唐笑眯眯的说,“水在你,星晶在我。” 第199章 血之吾爱【一】   沙民的部落傍着一片湖泊建立。   “这里就是我们生存的依仗——半月湖。但它正在不停的缩小。我祖辈时,这片湖泊足足能形成一个巨大的内陆海,但现在,它小的就像池塘。当它彻底消失之时,便是我们一族终结之时”阿卡达曼用悲凉的声音说,浑浊的眼里满含着惋惜。   唐来到湖边,有着朱红色颜料画着复杂瑰丽花纹的沙民虔诚无比跪在岸边,垂首祷告。眼前的一切形成了一股瑰丽的画面。   “为何外面是黑夜,这里却是白昼?”唐不解的问。   “我们生活在特殊的空间里,黑夜需要召唤才会到来。有专门的长老负责召唤黑夜。”阿卡达曼掐算了一下时间,说,“夜晚要到来了。”   一个满头银发的女长老赤身游到半月湖中,她身上朱红色的颜料并没有被洗去,反而变得更加鲜明。   一圈朱红色的暗光从她身上图画的位置散发了出来。   以她为中心。   沙民的居住地,一瞬间,天黑了。   简直不可思议!唐抬头仰望天空,漫天星辰像是破碎的钻石被丢撒在一片质感强烈的黑丝绒地毯上。在这个没有地平线也没有方向的世界里,两颗月亮同时升起,月光倒映在湖面上。   黑暗突然袭来,一股寒意冲向了她。   唐顿时打了个冷战。   已经黑夜了,明明可以等到第二天白天,唐却执意坚持来到半月湖旁边。   她半跪在地,用手舀起湖水。半月湖的湖水是如此冰冷,带着一种仿佛能给人带来伤害的刺骨寒意。那个女长老此时已经游回了岸边,对唐低声道,“这片湖水里充满了沙民先辈的灵魂,看。”   在女长老的示意下,她定睛细察,才发现在这月光之中,隐隐有蓝色的光点在游动,好似水中的萤火虫。   “那些都是亡者的灵魂。他们生于干涸,死藏水渊。”   难怪湖水如此冰凉,唐点了点头,保持着半跪的姿势,把腰挺直。   此刻,她的面容如圣徒般庄严优雅。   一股截然不同的气质从她身上散发出来,不得不让所有人保持敬畏。   她两手合十,置于胸前,一边在心中吟唱着生命魔法,一边伸出手。   银色的光芒好似坠落的星辰所散发出来的耀眼光辉,从她的手心跃了出去。   【万物生灵,皆为吾驭】   这束光芒越来越亮,嘭的轻轻一声,光芒已经笼罩在了整片湖泊上方。   唐感受着这股浓郁的生命力量,她试图召唤水,却感受到了一股阻力。   这股阻力紧接着变成了一股强大的吸力,似乎正在把她所有的力量源源不断的吸收到湖水中。表面上来看,湖水上方银光闪烁,但它们并没有成功的让这片即将干涸的湖泊恢复生机,相反,正在被不断的吞噬。   隐隐约约,唐感应到这片湖水的中心就什么东西不同寻常!   她一门心思想着水的事情,非常纳闷。沙海无法存留任何水,甚至连人体的水都要夺取,绝对背后有什么东西在作祟。当她凝聚水的时候,从湖水之下清晰地传来了一股异常的能量。   虽然这股能量隐藏的很好,但并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呵,”唐暗暗道,“不管是什么,我都要找出来!别试图戏弄我的双眼!”   她一头扎进了湖水之中,溅起水花,如一条灵活的鱼一样。   黑夜里,湖水也同样漆黑一片。   在深处的湖底,却有一团柔和的光芒,这光芒不同寻常,带着她熟悉的气息。   唐咬碎了一颗呼吸法印石,银灰色的长发如水藻飘扬。她一鼓作气朝下游,没想到这湖泊竟然如此深。以人的身体根本无法抵达如此深的深度,她足足游了数百米,若不是神辉护体,恐怕早已被水压的五脏破裂。   漆黑无一丝光芒的湖底深处,竟然陈列着一处巨大的骇人建筑。   破碎的石像歪歪斜斜倒塌着,诡异的蓝色亡灵光点来回闪烁,如此古老荒蛮。在万沙之底,竟然坐落着如此一座用白骨堆砌而成的宫殿!   白骨宫殿的前方,殿的台阶上覆盖着厚厚的水生植被,这里,连鱼都没有了,有的只有从泥沙露出头的骷髅,斜伸出一只只断裂的手臂、腿骨。   这些来堆砌宫殿的白骨,赫然就是当年德鲁伊残留在大地上的骨骸,竟然被人用来搭建了一座如此宏伟的宫殿。如今,这座宫殿沉入了湖底。   时间仿佛静止了。   她潜游进白骨宫殿,宫殿的门已经破碎,依稀可见当年的辉煌和宏伟。   碧缇丝神像只剩下一半,嶙峋怪异,它们都静默在黑暗的湖底。   忽地,一抹暗蓝色的光吸引住了她的注意。   唐缓缓靠近,小心翼翼来到暗蓝色光点旁边。只见那些亡灵的魂魄被源源不断吸收进这个暗蓝色物体中。暗蓝色光点周围萦绕着一层白烟似得不明物体。   她伸出手,还没摸到这个暗蓝色物体。那缕白烟便幻化出一只手的形状。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后缩。   这只白烟形成的手轻轻抚摸在她的胳膊上,似乎并没有带着敌意。   真是凉啊,刺骨般。紧接着,一个完整的人形从白烟中拼凑而成,这个人没有脸,没有五官,只有纤细的四肢和修长的躯体。   【我的血脉,我的血,我的后嗣】   唐的声音险些不稳,心跳如雷,颤抖着声音,问道,“德、德鲁伊?”   一连串水泡从她嘴边冒了出来,险些呛进喉咙。   手抚摸上了她的脸蛋,发出轻而飘渺的叹息声,【我的爱,好久没有人,来看望我了。】   【你究竟是谁?】察觉到对方在用意念和自己交流,唐同样回应道。   这个东西,是亡魂吗?若是亡魂,怎么会拥有如此恐怖的力量!竟然还能实体化,无视她周身神级别的防御,直接抓住她的手!   【我属于德鲁伊。德鲁伊沉睡地底,遗留在地面上的我,被迫离开了父亲德鲁伊。我的爱,你回来了,回到我的怀中吧,真好。】   唐头皮发麻,如果这家伙说的是真的。当年德鲁伊重回地底,的确有一部分庞大的身躯被留在地表之上,腐烂死亡。   【你为何在这里?为何在沙海的水底?】   【这里,是沙海?不,这里,是汪洋。】幻影回答。   唐听到了他语气中的疑惑,当即道,【这里许久以前或许是汪洋,但现在已经成了一片沙漠。水在源源不断的流逝。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水……水……】虚影抬起头,似乎更加迷茫了,【水里有力量,维持着我的存在。】   怪不得!   传闻德鲁伊会毁灭一切,这家伙残存在汪洋里,把汪洋中的一切都吸走了,无论是生命,还是水本身,导致这片汪洋变成了如今泰莫利亚的沙海!   沙海不是故意吸收人所有的水,而是这个德鲁伊的一部分,在源源不断的吸收着这片土地上所有的生命力啊!   【这片区域,就要因为你湮灭了,如果你想我回到你的怀抱,你可以离开这片水底吗?】唐尝试着问道。   谁知幻影摇了摇头,【残留在地表的我,被分割成了两部分,并不完整。无法获得自由。】   哄————一个重磅消息如闪电般炸在她的脑袋里。   它竟然不完整?   【请问你的另一部分呢?我流淌着德鲁伊的血,是你的朋友,你的挚爱,告诉我,我会帮助你。】她循循善诱,用尽量诚恳的语气,好似一个撒娇的女孩,用柔软的声音说道。   【它,在人群之中。我闻到了它的味道】白色的手猝不及防抚摸上唐后颈的伤口,【它吻过了你,它也找到了你。真血,我的真之所爱】   原来,无法被杀死、无视一切力量的血之主,竟然是另一部分残留的德鲁伊???   怪不得所有的元素魔法都对它无效!早在数千年前,在德鲁伊大战之前,诸神都已经知晓,德鲁伊无法被消灭,无法被摧毁,只会源源不绝的吸收着一切,毁灭一切,直到沉睡。   当年魔王级别的赫尔维西都无法对付德鲁伊,更别提如今狩猎级为的阿撒兹勒!   她必须回到科尔斯!   【它在杀虐无辜的生命,既然我是你的爱,是你的后嗣,如果我带你找到了它,你可否束缚住它?】   虚影的脸上没有五官,但从那张纯白的面孔中,好似有两道强烈的视线,牢牢盯着唐。   【让我拥抱它,重新合而归一,获得自由和救赎。】虚影靠近,【我残存在世间的唯一血脉,我不会伤害你。】   德鲁伊永远不会说谎。   因为它们不屑于说谎,它们是凌驾一切的存在。   听到虚影这么说,她紧绷在嗓子眼的心脏终于落回了肚中。   刚想松一口气,一股凌冽刺骨的寒意忽然从手臂传来。   只见极其骇人惊悚的一幕发生了——这只虚影,竟然已经吞噬了唐的整只胳膊,然后将自己融进她的身躯中。   【别害怕,我会成为你的一部分。】   如果不是已经经历过数千年前的往事,此刻,只怕她会控制不住的尖叫出声。   唐深深吸了一口气,浑身有些发颤,【你只有依附在我的身躯上,才能离开吗?】   【你的血脉,能压制住我的暴虐之气。我若独自离开,整片区域会瞬间湮灭】   【好,我相信你】   不断往上,当她浮出湖面时,竟然已经是白天。   没想到水下的时间过得如此快。   所有的沙民都齐聚在湖边,跪着祷告。当她终于出现时,人群爆发出狂喜般的欢呼声。   既然德鲁伊已经离开了湖水,来到了她的身躯中,被她所克制。那么,就可以成功的召唤出水了。   她一跃而出,越来越多的水元素魔法在周身聚拢,形成一道道水流,源源不绝的流进湖里。   沙民的居住地长出了大量的植物和藤蔓,郁郁葱葱。   阿卡达曼的双眼几乎含泪,带头呼喊了一声,“安娜拉娜卡!”   人们也跟着喊了出来。   长老们匍匐在地,用充满虔诚和尊敬的声音,高呼道,“安娜拉娜卡!”   “安娜拉娜卡!”   “安娜拉娜卡!”   越来越多的沙民匍匐,声音高高低低糅杂在了一起,彼此响应。   “这是女神降临的意思。”阿卡达曼用帝国通用语告诉她,“您是我们的女神,我们将永远信奉您。”   “我可不敢和碧缇丝抢信众。这是一块德鲁伊的骨头,也就是你们所谓的星晶,”唐笑了笑,把从湖底带上来的骨头递到阿卡达曼手中,“从此,你们可以自由的去征服这片沙漠,去种植,去开垦。越来越多的水会源源不断出现,你们再也不用担心水被夺取。长老,现在,你们已经无所畏惧,拿回属于你们应有的东西吧!”   阿卡达曼的眼中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光彩。他从这位少女口中听出来了,少女在暗示他带领着族人反抗。   以前,由于水的问题,他们只能挣扎等死,可现在沙漠已经变成了绿洲。   “我们将永远感恩您的光辉。”   “我该走了。”唐转身面向远方。   “您这么快就要离开吗?”   唐快速点头,德鲁伊现在寄宿在她的胳膊里,像个不定时炸弹。她必须尽快返回科尔斯。   “是的。”   要离开也就是一个中午的功夫。   那套讨厌的防护服终于可以脱下来,阿卡达曼坚持要送给她骆驼,还是被她拒绝了。鹰狮兽的速度可要比骆驼快多了。   四个骑士终于从一脸见了鬼的状态中恢复过来,谢天谢地,终于能离开沙民之地。   再次来到科尔斯,科尔斯的城墙高高耸立。   教廷和国王的旗帜仍然一高一低飘扬。   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城墙外密密麻麻驻守的士兵。看起来比上一次更为严格。   唐把四只鹰狮兽收回手环里,老老实实跟在后面排队。   “怎么审查这么严啊?这都一个上午了。”一个穿着长袍的商人不满道,“我的货物都要晒烂了!”   “听说教皇被人砍了一只手!”   “天啊,不会吧,你别瞎说,被听到会死的。”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就在前几天,听说是保住了一条命。”   几个人叽叽喳喳,听的唐一阵头大。   伊瑟琳娜那个女人被剁了一只手?   不用想,这一定是那只恶魔的手笔。排了半天队,队伍还一动不动。唐叫骑士先自行排队入城,自己捏着隐形斗篷飞进了城墙里。   还是熟悉的街道,但是街上的警卫军人数扩充了了很多。几乎每个重要的街道上都有至少五人在巡逻,每个路人都会被随即检查身份。   按照熟悉的记忆,唐来到阿撒兹勒当初买在边郊的府邸,却发现这里已经人去楼空。   她在门口站了许久,那家伙狡兔三窟,无奈之下,只好在心灵平台上呼唤他的名字。她本来还想给他一个超级大的惊喜。   却没想到,一辆漆黑低调的马车,缓缓驾驶到她面前。驾驶马车的男仆脸上挂着机械般僵硬的微笑,冲她猛地弯腰,几乎折了有标准的九十度。   马车帘被缓缓掀开。   一张冰冷诡谲又漂亮的面孔浮现在面前,漆黑的长发更加衬托他苍白如雪的肤色。乍一看,宛如一直隐匿在诺达城堡里的古老贵族后裔,终于来到了阳光之下。   阿撒兹勒扶着骷髅手杖走了下来,摘下宽大的礼帽。   把礼帽从自己的头上戴到了唐的头顶,他的手就按在她的脑袋上。   猩红的唇微启,“唐小姐,你还真是不乖巧。”   “阿撒兹勒,我是来帮你的!我知道怎么对付它!”   阿撒兹勒的手用力了几分,俯身,幽暗的绿瞳倒映着她的脸。   “千里传送阵,我能传送一次,也能传送第二次。同样,我空间封锁的能力和千里传送的能力一样优秀。”   他露出了十分温柔的笑容。   这笑容令唐十分不爽。   唐壮着胆子气势汹汹回瞪了一眼他,猛地冲上前,双手搂住他的脖子。   垫脚,粗暴的吻向他的唇。   “把我扔出去的把戏,玩过一次之后,就不要玩第二次。阿撒兹勒,在你着急着让我离开科尔斯之前,我给你机会好好取得我的原谅。”唐发狠似得咬着他的嘴唇,“我带回了那个怪物的另一半,我的手臂里住着德鲁伊,我找到了沙民。就暂且相信我一次吧,阿撒兹勒,不,是兰!以平等的身份,我要求你,听从我这次的任性。”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呵呵,阿撒兹勒,你就等着跪榴莲吧,跪到我开心为止。   阿撒兹勒:emmmmmmmmmmm 第200章 血之吾爱【二】   车帘挡住了街道喧哗的人声。   唐跟着阿撒兹勒爬进车内,这辆漆黑的马车如水一样消融在原地,仿佛从来没出现过。   阿撒兹勒斜靠在漆黑的绒布垫子上,把唐带到自己的怀里。车内平稳的要命,车厢的空间极为宽大,根本看不出是在行驶。   他抚摸着唐银灰色的卷发,藏不住神色里的疲倦。   刚刚这只奸诈的老恶魔竟然对她让步了!天知道,她简直怕的要死,怕他又不由分说把她扔回黑翼。   “你总是这样专断,从来不问我内心的真实想法,让我难受极了。”唐支撑着胳膊,这个姿势活像是她主动把他压在身子下面一样。   阿撒兹勒伸出一只手,摸索着唐白皙的脸颊,漆黑的帘幕遮住了所有的光,昏暗的马车厢里,阴影重重,此时,他压低了声音,“呐,唐,我知道已经无法再改变你坚持留在此地的心意。可你的死活,我不能不管,真叫人头疼。”   “你怕血之主伤害到我?怕伊瑟琳娜伤害到我?”   血之主。   一提到这三个字。   阿撒兹勒幽暗的兽瞳本能地紧缩了起来,几乎成了一条直线。   嗤笑的声音里压抑着一缕不快,“比起他们,我倒是更怕你胡来。”   “承认吧,阿撒兹勒,”唐揪住他的衣领,整个人几乎已经贴在了他的胸膛上,唇凑近他优雅的下巴,“难道你要一直把我当成是笼子里的金丝雀吗?”   一旦对某样事物有了情感,人便会变得格外敏感和脆弱。   哪怕是他,也不得不承认。   唐是他的软肋。   阿撒兹勒此时正是这种状态。   连拿刀切菜都舍不得让唐去切,永远把她关在厨房外面的恶魔,怎么会愿意让她留在危险重重的科尔斯?更何况,他厌恶极了一切失去她的可能性。哪怕是再微弱的威胁,他都要排除在她的世界之外。   阿撒兹勒垂眸扫了她一眼,薄唇紧抿,并未回答。   这距离太近,倒是让她准确捕捉到了一缕极淡的血腥味。忽地,就像是想起了什么,唐猛然撕开他的衣领。   阿撒兹勒先是抗拒了一小会,然后就乖乖任她折腾。   直到衣衫凌乱,整片胸膛露在眼前。只见一道道狰狞的疤痕,扭曲遍布。   血之主留下的伤口永远无法愈合,会血流而亡,除非将伤口贴着骨头割去,让这块肉重新生长。恶魔自愈的能力相当强大,尤其是兰这样的深渊黑龙。   但如果在这种能自愈的情况下还留下这么多疤,这只能意味着,他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简直是不要命的和血之主交手,所以才留下数量相当多的伤口。   唐怔怔地凝视着这些伤口,眼圈一瞬间发红。   “你个笨蛋!”   阿撒兹勒别扭的把头偏向一边,纤细的睫羽微微眨动,漫不经心道,“很快就会好了。”   “难道就不知道保护好自己吗?”   阿撒兹勒忽然勾起唇角,笑了起来。   见她欲言又止,眼底红沉。阿撒兹勒把她放到对面的座位上,幻化出一件崭新的白衬衫,慢条斯理穿了起来,一颗颗系上纽扣,动作漂亮极了。   他侧着头,用一只眼睛微微偏着角度看向她,浑然不在意道,“你太小题大做了。”   这个混蛋!混蛋!天知道她有多担心他,还被嫌弃小题大做!   “那我就让你来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小题大做。”唐再次扑了上去。   阿撒兹勒还在系扣子的手一抖,被她牢牢抓住,按在柔软宽大的枕垫上。她翻身而起,坐在他的腰上,将他刚刚好不容易系好的纽扣故意扯开。   阿撒兹勒纵容且宠溺的望着她,“你……”   她俯身,小口小口舔舐着他的疤痕。被她舔舐过的地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很快就恢复了起来。   能明显感受到阿撒兹勒的身躯忽然僵硬了,头顶,传来他急促的呼吸声。   “唐,乖,下去。”他用沙哑的声音说。   “给我老老实实躺着,”见他要直起身,唐一爪子把他脑袋按了回去,一边舔着一边哼哼唧唧的说,“不经过我同意把我扔回去,还把梅斯菲尔德叫出来看住我,你表现的不错嘛。”   阿撒兹勒无奈的叹了口气,“唐,科尔斯的事本来就和你无关。”   此时,他的模样像极了惨遭凶恶坏女人蹂躏的无辜美人,可怜兮兮的躺着,漆黑的长发从座椅散落着垂到地面,凌乱不堪,活像是唐才是乱发脾气干坏事的人。   “我当然知道。你要找血之心,你以为你见到的血之主是那颗心脏,阿撒兹勒,你弄错了,我们都弄错了!统统都是假的!我们被骗了,那家伙能免疫一切魔法,因为那家伙属于德鲁伊!”唐把沙民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阿撒兹勒的面容一瞬间如覆冰霜,几乎是没有费任何力气,轻巧的把唐反身压在了自己的身【下】。   “阿撒兹勒!”吓得她惊呼了一声。   “你说,血之主属于德鲁伊?”他的声音极其冰冷而陌生,浑身散发出庞大的杀气。   不等唐回答,阿撒兹勒反而蛊惑地轻笑了起来,声调似裹了毒液,灼热的视线如刀,凛冽将她刺中,“那看来,我不得不把你锁起来呢。如果是关于德鲁伊,就算我死,也绝不会让你插手。我可是,厌恶极了你和它的一切关联!”   咬牙切齿,字字清晰。   【吾爱,不得为他人所伤】   阿撒兹勒身上弥漫的庞大杀气,让唐手臂中沉睡的虚影惊醒。   出于保护血脉的本能,一道白色的幻影忽地从唐身上抽离而出,直扑向阿撒兹勒。   阿撒兹勒猛一侧身。白影的攻击打到了马车壁上,轰隆一声响,马车险些整个翻倒。   【停下!他不会伤害我!】唐立刻叫道。   白影虽然住了手,但仍然犹豫不决,来回看着唐和阿撒兹勒,蓄势待发。   “它是谁?”阿撒兹勒眯起双眼。   “被我带出沙海的德鲁伊,能克制血之主,血之主本是他的另一部分。”   “你怎么能保证,它不会伤害你?”他厉声道,“它曾吞噬过你。”   【我不会吞噬她。父亲只是想保护唯一的血脉,才带着血脉回到地底。我已经无法回到父亲身边,也不会带着我的爱回到地底。】白影的声音断断续续说道,【我只想获得平静和安宁。】   “阿撒兹勒,它如果要伤害我,早在沙海就会伤害我,不至于一直跟我到科尔斯。德鲁伊一族永远不会说谎。”   阿撒兹勒感到了一阵无力感,猩红布满倒刺的舌尖舔过唐的面颊,对她轻声说道,“我不想再失去你,反倒不如,先把你咽进肚子里好呢。杀了你,并不难。”   “抱歉,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做出那种事情。”唐主动靠近阿撒兹勒,双手搂抱着他的头,“拜托了,请信任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好久,阿撒兹勒终于妥协似得点了下头,又立刻补充道,“若它有任何会伤害到你的举动,唐,你知道你的结局。”比起被德鲁伊吞噬这一无法阻止的局面,他会在德鲁伊动手之前,先瓜分掉她,再和这些家伙们同归于尽。   唐扯动了一下嘴角,“我心甘情愿。”   载着他们的马车重新出现在一条偏僻的巷子里,阿撒兹勒挑开马车帘,将骷髅拐杖在地上敲了敲,巷子便变成了一扇门,门内坐落着一栋府邸。   唐听着鹅卵石上的马蹄声,弗朗西斯已经在门口等。   当然,等他们回来的人,还少不了梅斯菲尔德,此刻,正带着古怪的笑使劲盯着唐。   看到梅斯菲尔德,唐就脖子一缩。恶魔都是记仇且报复心强的混蛋,她把梅斯菲尔德这个大领主用炼金药弄晕还捆了起来,放在深渊,这就是大逆不道触犯强者尊严,要分分钟被吃掉的。   但她很有底气——梅斯菲尔德可不敢来吃自己,最多也就用严酷的小眼神使劲戳戳自己。   唐假装咳嗽了一声,提着裙子做出宫廷礼仪,“好巧啊,领主大人。”   梅斯菲尔德哼笑了一声,“不巧,我在醒来第二天就到了科尔斯,专、门、守、你!”   “呵呵、呵呵,这个嘛,既然大家都已经抵达科尔斯,来,晚上吃点啥?要不要好好聚一聚?”唐搓着手,无视梅斯菲尔德笑的扭曲的脸,假装没听见梅斯菲尔德语气中的凶残。   “你比我想的要聪明且招我喜欢呢,”谁知这变态反而笑的更欢了,“看来婚誓已经事不宜迟。”   “尊敬的伯爵,想要婚誓,得先看我答不答应呢。”阿撒兹勒不动声色将唐拦在自己身后,客客气气道。   梅斯菲尔德幽怨地瞥了阿撒兹勒一眼,捏着手里小巧的鼻烟壶,“放心,我的耐心一向很充足。兰啊,人界的事,按照规矩,身为领主的我是无法插手的。科尔斯,我只能旁观。至于唐,”梅斯菲尔德微笑,“你冒犯我的事,不着急,我们可以慢慢的计较。”   唐浑身一抖。   她已经见识过阿撒兹勒这只恶魔的变态和可怕,对深渊高级大恶魔也有了一定的认知。很好,她似乎惹了个麻烦。   “大人,你对我们的帮助让我们感激不尽,不如,我明日便安排送你回到深渊?”阿撒兹勒非常合时宜的提醒。   言下之意,他开始赶人了。   “我忽然爱上了人间的美景,想来探寻探寻美好的食物。”梅斯菲尔德皮笑肉不笑,“身为狩猎,难道你不应该好好款待你的领主?”   “只要你不嫌弃这里环境简陋,食材单调。”阿撒兹勒拉着唐的手往里一边走一边说,“我不介意这里多一只恶魔。”   唐偷偷往后瞄了一眼,有点担心,“梅斯菲尔德来到科尔斯,会不会把这里的人吃光啊?”   “我倒是求之不得。但可惜了,他不会的。人间的规则束缚着他。”   对于这只性格诡异的大吃货,阿撒兹勒信奉四个大字:随他去吧。   入夜,越往伊瑟琳娜的宫殿,守卫的等级和数量越是高。哨兵通宵看守,数十只鹰狮兽在空中盘旋,一排排士兵手持长剑,将宫殿保护的密不透风,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阿撒兹勒带着唐来到宫殿侧面一处小丘上,纠结的树丛和荆棘遮蔽了他们的身影。小丘下,一条人工造出来的河,直通向伊瑟琳娜宫殿的后花园。   夜色中,守卫们手中的火杖在彼端放光,犹如坠落的碎星。   唐叶所在的位置居高临下,能将整个宫殿的动静一览无余。   “你已经让伊瑟琳娜忌惮成了这幅模样。”唐说,“你和若昂皇子有何打算?”   “溜进伊瑟琳娜的宫殿很简单,尽管每道门都戒备森严。泰莫利亚的国王快死了,他被下了虚弱法阵,被教廷的人禁足在床上。若昂皇子正打算联合商会的人招兵买马,向皇宫逼宫。”   “维兹米尔五世快死了,若昂皇子还逼宫。恐怕逼得正是伊瑟琳娜吧。”唐抓住他的手臂,“你打算怎么帮若昂?”   “那些商会的人都是听话的犬,他们可以为了金钱放弃一切,所以,不用担心。塞缪召集了所有的沙民术士,我给这些术士稍微做了一些手脚,他们释放出来的魔力更加强大,同时也更加邪恶。伊瑟琳娜一旦出了意外,若昂将带着军队冲进教廷。”   “若昂王子能支撑起这个国家吗?如今,伊瑟琳娜仍然是泰莫利亚的至高信仰。如果维兹米尔五世和伊瑟琳娜同时在这个国度消失,泰莫利亚将陷入无秩序状态,充满势力争纷和内乱!”   “没错,但我没说一定要杀了她。唐,有时候,有很多方式可以让一个人继续【活】着。”阿撒兹勒露出一个完美的诡异微笑。   明明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唐不寒而栗。   “那就按照你说的做,”唐望着脚下的宫殿,“我曾在埃里克森的秘密实验室留下了地点标记。你能直接传送到这个实验室吗?”   “愿意为你效劳。”语毕,一道暗紫色的传送阵在阿撒兹勒的脚下升起,“把地点标记给我。”   唐伸出一只手,触摸到传送阵上方悬浮的繁琐文字,“可以了。”   传送结束,熟悉的景象又出现在眼前。   还是那个实验室,就是在这里,她和契尼被伊瑟琳娜那个女人抓住,差点去放干了血。   “上次,你把我扔回黑翼扔的太快,我还来不及告诉你实验室具体藏在何处。”唐小声嘀咕道,“他们净化武器的地点就在这条通道的前面。”   “这座实验室已经被废置了,没有任何力量波动。伊瑟琳娜依靠血之主的魔法,净化附魔武器,如果不处理掉血之主,就算去她的实验室也没有任何用呢,我亲爱的唐。”   “你是说,我们必须还是得和血之主硬碰硬?”   阿撒兹勒点头,忽然扬起了唇角,“这里已经被人布置了陷阱,走!”   他一把抱住唐,朝实验室的门外冲去。   几乎就是在眨眼间,一道巨大的铁网从头顶降落,贴着阿撒兹勒的后背扣下去的。   好险!可他们没想到,实验室外,已经迅速围上来一群精兵。   阿撒兹勒根本懒得理会这些杂兵,空出一只手甩出蜃毒之雾。   恶魔飞行在半空中,漆黑的雾气咆哮着将守卫们挨个绞杀。这简直就是地狱里才会出现的场景。   一手挥开殿门,高大的铜门化为粉末。   粉色的薄纱垂帘缥缈绝美,风吹过,层层叠叠,如海浪一样起伏着。   从这些薄纱之后,走出一名身穿华丽金色长裙的美丽女人。   高高的皇冠戴在头顶,一头秀发披散在身后,右手被用精致绣有繁琐花纹的锦缎包裹着,唯一健全的左手,紧握着一根长杖,顶端,是一颗血红色的魔法晶石。   “大胆的邪祟之物,竟然敢直接出现在我面前!”伊瑟琳娜用尖锐的声音高叫道,面容十分扭曲。   阿撒兹勒把唐放了下来,很客气的把手放在胸前,做了一个标准的见面礼,优雅又客气,仿佛只是无意间路过,冲她笑眯眯的说,“有一段时间没见了,您还是如之前一样美丽可口,令鄙人心动不已。”   “护卫!”伊瑟琳娜挥手。   一排精兵从大殿四个方向冲了出来,所有的门被关死。   高阶的圣魔导依次排列,他们手中的魔法元素正在不停凝聚,正对准唐和阿撒兹勒的方向。 第201章 吾血之爱   气氛一瞬间紧张了起来,降低到冰点。   伊瑟琳娜手持长杖,一双眸子溢满寒气,牙关紧咬,漂亮的脸蛋一扭一扭。   她那自信的面容上就差写上六个大字:你们,逃不了的!   阿撒兹勒双眼一凝,冷如陶瓷的惑世诡颜熠熠生辉,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真是粗暴呢,”嘴边的弧度扬起一个讥诮的弧度,猩红的唇轻启,恶魔冰凉妖异的声线回荡在大殿里,“我们可是特地专程来拜访您呐,美丽尊贵的伊瑟琳娜小姐。”   看着眼前的诡异男子,举手投足间优雅从容,仿佛他并非身处重重包围,只是来随便拜访喝个茶。   伊瑟琳娜气的不打一处来,视线和阿撒兹勒交汇,冰冷森然的目光浓烈的足以让空气凝结。   “哼,狡猾的恶魔,既然你还敢送上门来,就不会像上次那般好运,活着离开了!”   阿撒兹勒微笑,“其实我们都是带着友善的态度来的呢,大人。之前或许有点小误会,但我们是商人,一样热爱和平和友谊。厮杀,不太适合您。”   “你以为我会被你们蒙骗吗?”伊瑟琳娜死死盯着恶魔和唐,尤其是当看见唐,她的瞳仁猛一收缩,字字狠厉,“我绝不会和你们善罢甘休!”   阿撒兹勒拍了拍手,一脸惋惜道,“既然伊瑟琳娜大人用如次大的阵仗来欢迎我们。对于您的情谊,我得好好回应一下。顺便说一声,您的手味道不错,我养的魔兽很喜欢。”   伊瑟琳娜猛一挥手,魔法杖暗红色的杖端水晶直指向阿撒兹勒的位置,面色铁青,双眼发红,“杀了他们!”   “遵命,大人!”齐刷刷的声音,伴随着刺目耀眼的魔法攻击,一起爆发的出来。   “看不出来,你说话的讽刺功力还是这么强啊。”唐小声嘟囔道,“难不成你还想和她谈判?”   “当然不是,我只是想拖一拖时间。如果没料错,那家伙应该快要赶过来了吧。”   伊瑟琳娜现在表现的相当镇定,没有一丝一毫慌乱。她敢这么有底气,不远处定然有人在支撑。那个背后人,便是血之主无疑了。   和血之主交手了数十次,阿撒兹勒早已对他的招式和气息了如指掌。   此刻,伊瑟琳娜的副神官手心已有了汗水,“大人,您真的要在这里对他们出手?”   “他们既然都大摇大摆到殿里来了,难不成还送走他们?恶魔向来狡猾邪恶,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您可知道西部的帝国黑翼?传闻黑翼正是毁于恶魔之手,那只恶魔,那只恶魔有些眼熟。”副神官艰难的吞了一口吐沫,不敢在脑海中响起那个禁忌而可怕的名字。   有他在!   有血之主在!   【人的血便是力量】伊瑟琳娜暗暗的想,现在,只能就此一搏。血之主是她的信仰,是她的一切,是那个童年时代伴随着她一路走来到如今荣耀的至高无上存在。   一切威胁和障碍都必须被铲除。   “不要,太小看我了啊!恶魔!”   伊瑟琳娜大叫一声,手中法杖亮起,迅速吟唱魔法,暴呵道,“狂海咆哮!”   伊瑟琳娜尖锐的声音响彻了四周,一道巨大的水流,从她的杖端轰然冲出!激荡的水浪形成龙的样子,朝中央被围困之人冲去,那强悍无比的威压,直接笼罩了整个教廷的神殿。   阿撒兹勒迅速抬手,单手释放出漆黑的烟雾,雾气形成屏障。激荡的水元素就直接拍打在屏障上,震的整个大殿都在晃动。   另一只手在唇间轻轻一吻,猛然一洒,一股阴冷绝望之际的冰凉气息,带着毁灭般的力量,从他身上散发了出来。伊瑟琳娜的魔法攻击是一条水龙,可阿撒兹勒身上的黑雾龙却足足有九条。   九条半透明烟雾一样的漆黑巨龙咆哮着,浑身弥漫着古老的气息,仿佛从深渊的黑暗深处飞来,周围空间已经显露出了漆黑的光圈来,大殿粗壮的柱子被撞倒,塔顶和墙壁轰然倒塌,只剩下一片烟尘滚滚狼藉不堪的废墟。   九条龙影盘旋在阿撒兹勒的头顶。   “如此笨拙的攻击,可不行呢。亲爱的伊瑟琳娜小姐。”   伊瑟琳娜脸色大变,为什么会这样?   她从未见过如此形态的恶魔,那咆哮的九龙巨影,令她开始慌乱起来。   对方的实力已经到如此恐怖地步了吗?不,不对!一定都是幻象!她的情报不会出错!   “增加援兵!”伊瑟琳娜迅速下令。   以她为中心,一道神圣光屏发出刺目的光,将她保护了起来。厚厚的神圣光屏看起来固若金汤,光芒大盛。   阿撒兹勒表现出来的模样实在是太过于惊悚,和他一比,娇娇弱弱、身形纤细的唐看起来像是比较好对付的一个。那些受了惊吓的魔法师立刻转变攻击目标,五颜六色的魔法爆炸弹齐齐砸向唐的位置。   唐耸了耸肩膀,要避开这些肉盾骑士的劈砍倒是不难。   就是那大大小小亮起的魔法攻击符阵,比较让人火大。   漫天密密麻麻的光刃,如箭矢般在她头顶降落,直直对准了她!   “呐,不动一下真格,看来是不行了呢。”唐轻轻呢喃了一句,张开手。   无形的风吹拂了起来。   她的脚下,迅速形成一道花纹瑰丽复杂的墨绿色法阵。一头漂亮的银灰色卷发在法阵中飞扬而起,宛如瑰丽的女巫!   “万物,缠!”   话音落,地面迅速开裂,在一声惊人的巨响之后,无数粗壮的藤蔓疯狂肆意生长出来,将那些骑士和魔法师像包粽子一样缠绕了起来。   唐轻飘飘的跳在藤蔓之间,灵巧地宛如一只猫。   一下子就解决了大半兵力!   这些藤蔓比巨龙的幻影更加让人心惊胆战!那些魔导士绝望地发现,这些藤蔓砍不断,无论怎么攻击,都会无限再生!   此时,唐脑袋顶着一朵娇艳的大红花,花瓣在风中飘着。   如果强行大量使用生命系催动植物生长的魔法,还是无法避免脑袋冒出花花草草。   她郁闷地薅了一把脑袋上的花,掌心散发着淡淡的银色光芒,在黑夜里如此鲜明。   “这些杂兵留给我。”   “好。你小心。”阿撒兹勒点了下头,借着身边抽地而起的藤蔓,身影化作了一道黑光,闪电般朝伊瑟琳娜逼近。   见局势有变,伊瑟琳娜狠下心来,咬破了手指。   晶莹的血液滴落在地上。   她半跪下来,迅速用血迹画出召唤咒。   【吾血之主,吾恳求您!】   暗红色的光芒蔓延开来,仿佛是吞噬着万物的毒气。   当看到这缕血腥味浓郁的红光,伊瑟琳娜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了一些,【吾血之主!】   下一秒,那道熟悉的暗红色影子出来了。   仍然和以前那样,它没有五官,只有一个隐约的四肢形状,浑身煞气蔓延。   血之主歪了歪头,漂浮在半空之中,浩瀚磅礴的血腥威压充斥着空间。当它看到唐,声音里竟然还带着一丝丝的愉悦。   “吾之真血,必属于吾。”   “唐,退后!”阿撒兹勒立刻说道。   此时,阿撒兹勒已经来到了伊瑟琳娜身边,和伊瑟琳娜之间只隔着一个血之主。   他的目标本来就是血之主,伊瑟琳娜对他来说不过是改变泰莫利亚局势的一个小小棋子罢了。   “好久不见啊,血之主。你的目标,应该是我才对吧。”唐仰起头,银发飘扬。   “你想要他,从我这里先过去再说。”阿撒兹勒语气冰然。   血之主锐利的目光从唐身上移动到阿撒兹勒,目光狠厉地像是蘸了毒液的倒刺。   “又是你。”血之主咬牙切齿道,“你,赢不了我。交出真血,吾放你一命。”   从之前十数次交手就知道,阿撒兹勒杀不了他。但同时他也明白,他也无法真正杀了这个恶魔。   统治泰莫利亚如此多年来,阿撒兹勒是他遇到过最棘手难对付的家伙,一次次在他的手里死里逃生,狡猾、诡谲。   “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阿撒兹勒抿唇轻笑,“这一次,我不会离开的哦。”   一声轻喝,阿撒兹勒幽暗的绿眸往外冒着漆黑的雾气,手中指甲不断变长,寒冰之刃紧握在手中。手背已经覆盖上了一层漆黑的龙鳞,身形被拉长了些许,显得更加妖异,漆黑的长发如蛇一样缠绕着,另一只手手心的血盆大口里,吐出一个漆黑的圆球。圆球告诉旋转着,那九条巨龙不断缩小,围着他手心的圆球飞舞。   咻——   圆球猛地划出一道弧线,朝血之主飞去!   这一刹,圆球飞经之地,地面寸寸破碎,漆黑的光芒如锋利的刀刃一样飞射而出,每一道暗芒都带着磅礴的肃杀之气。   阿撒兹勒那个混蛋,明明之前说好了血之主交给她对付,现在为了保护她,又自己一个人冲上了前。   血之主同样也并不是愚笨的家伙,如果冒然放出德鲁伊,难免会给他逃脱的机会。   她必须在他们交战的时候找到最恰当的机会!   半空之中,阿撒兹勒的漆黑龙息和血之主漫天血光,以势如破竹的架势撞击在了一起,爆炸开来,让人心跳几乎停滞!   地面上幸存的骑士和法师们,等级稍微低下些许的,口中喷出鲜血直接晕死。   他们交手的速度极快,双方都极为敏捷,不肯给对方可趁之机。漫天杀气席卷,阿撒兹勒漆黑的风衣下摆翻卷在空中,猎猎作响。血之主的血风猎影,被恶魔的巨龙以一种恐怖怪异之势强行压制下来。血之主对一切魔法免疫,这意味着,阿撒兹勒只能依靠自己的技巧和速度,寻找对方薄弱点,用双手和兵刃作为武器,克制对方。   血之主没有讨到多少好处。阿撒兹勒勉强以巨龙幻影压制对方,同样也只是勉强维持了平衡。   “砰砰砰……”几声巨响。   血之主施放的暗红光黏住阿撒兹勒,猛然炸开,化作漫天血雾。   “阿撒兹勒!”唐惊叫道。   不能再等待下去了!   一道银光斜入,唐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两人之间。她的来临太过突然,让正在交手的阿撒兹勒猝不及防。   “你不是想要你的真血吗?”唐开口,“既然要,就来找我,这一次,我可没带星晶。”   “吾之真血。”血之主沙哑道,目光凛冽了起来。   她抽出银剑,手腕偏转,猛地朝他劈砍。   “太小儿科的招数了。”血之主低低嗤笑了起来,半透明的血色手臂抓向她,“这可伤不到我。”   一股吸力猛地从手腕传来,血之主的血色身躯已经牢牢黏附在了她的胳膊上,疯狂吮吸她的血液。   要的就是这样!   一股白色的东西顺着手臂蔓延,血之主不可置信的倒退着飞远了几米,像是逃命般离开了她的身边。   目眦尽裂,面目狰狞,整个暗红色的身躯忽明忽暗。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我的真血,不,你是我的真血!我要你全部的血液!全部的血液!!!!!”   “唐!”眼看血之主竟然直接暴走狂化,身躯迅速膨胀了至少数十倍,阿撒兹勒一把抱住唐的腰,迅速撤离原地。   前脚飞走,一道粗壮的血色闪电直接劈在唐刚刚站立的位置。   “我没事,他刚才没伤害到我。”唐小口喘着气,“我已经把德鲁伊全数送到他体内,他撑不了多久了。”   “你果然真是乱来。”阿撒兹勒捏紧了她的手臂。   “我的,你是我的真血!我要血!!全部的真血!!”吸收了德鲁伊的血之主,浑身颜色更加浓厚,已经变成了乌黑色,完全失去了理智般,疯狂咆哮道。   它经过的位置,所有人的血液瞬间被吸干,那些骑士无一例外,没有任何人逃脱!   不到一会,伊瑟琳娜的教廷已经堆积满了白袍子和护卫的尸体。   伊瑟琳娜眼睁睁看着眼前的一切,双手捂着脸,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可血之主的狂化还在继续。为了避免伤害到宫廷外的无辜平民,阿撒兹勒抱着唐就在和血之主兜圈子,围着教廷的地盘一遍遍转。血之主在身后紧追不舍,庞大的身躯如一座小山一样,已经彻底成为了怪物!   “天,到底还要多久?”唐一边往后看,一边心惊胆战道,“伊瑟琳娜的宫殿已经快被踩平了。”   “正好省了若昂的军队,不是更好?”阿撒兹勒低声说道,“你确定德鲁伊能止住他?”   “德鲁伊从不说谎,我相信德鲁伊。”虽然血之主这模样看起来极其不正常,她仍然选择去最后相信一次。   血之主庞大的身影已经覆盖了他们。在这紧张的追逐中,眼看一只血色巨手从地面拔地而出,即将把他们困住。   血色怪物竟然破天荒的停顿了下来,发出痛苦的哀嚎声。   “吾之真血,血是一切力量的来源,吾要全部的血!”   “血!!!血!!!吾才是真理!!”   声音一点点淡去,此时,血之主的身体也发生了变化。它的身躯正一点点变淡,一点点变成浅白色。所有的红色都正在迅速褪去。   不多时,所有的血色都已彻底消失。半空中只残留一个半透明的人,皮肤苍白的可怕,一头诡异的白发,一直齐脚踝,四肢纤细。   对方抬起了头,五官清晰的显现了出来。   唐惊讶的不知如何是好。传闻德鲁伊是万物的来源,千面之神,所以德鲁伊没有固定的五官。   但此时,这个漂浮在半空的家伙,竟然有了属于自己的脸。   脸,往往代表着身份的确立。德鲁伊选择无五官,是为了象征万物。但如果一个德鲁伊主动选择拥有一张代表身份的脸,这意味着,他将彻底脱离母亲,成为一个完完全全的个体。   “吾爱。”半透明的男子冲唐开口。   那张漂亮的唇一张一合,纯洁无暇的白色眼眸,比婴儿更要纯粹,无辜的仿佛令人不忍心去伤害。   “听他这么说,还真是令人心情烦躁啊。”阿撒兹勒冷寂的目光撇过这道人影,尤其是看到这家伙的脸,双眼暗沉,“爱你,是我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阿撒兹勒:我不管,我吃醋了。   唐:喵喵喵,伊瑟琳娜还在下面,刚搞定血之主,你别使小性子啊。   阿撒兹勒;你的意思是我无理取闹?   唐:诶,我没这么说……   阿撒兹勒:一口一个吾爱,叫的很顺嘛   唐:谁让你把我仍回黑翼。我们这个账还没算呢。   阿撒兹勒:叫他消失,不然……   唐:男人,大度点,大度点。   阿撒兹勒:不好意思,我忽然想试着杀一个德鲁伊试试看。   唐:啊啊啊啊啊别啊你们这是要同归于尽啊啊啊   德鲁伊:不,为了我的爱,我不会放弃的!   阿撒兹勒:哼,我劝你趁早离开她!!   德鲁伊:那是我的爱!   阿撒兹勒:你再说一遍!!!!!   德鲁伊:吾爱!!!!   阿撒兹勒忽然微笑:好。   唐:等等,你扛着我去哪?   阿撒兹勒:让他看看我是如何上了他的爱。 第202章 最终之约【一】   “喂喂,重点难道不应该是血之主消失了吗?!我们成功了!!!”   唐腾地一下子挣脱开阿撒兹勒的怀抱,朝半透明人影飞去。   阿撒兹勒看着空落落的怀抱,只觉得空气有些冰凉。   半透明人影手中捏着一块暗红色的石头,这块石头散发出诡异古怪的血色光芒。   阿撒兹勒脸色微变,恍然,垂眸视线落于对方手心嫣红的石头上,“原来,这才是血之心。”继而自嘲一笑,“当初我误认为血之心修炼成了人形,没想到,竟然是被你吞噬了。”   半透明人影的声音有些虚无缥缈,“许久之前,我的另一部分无意间吞噬了一块古怪的红色石头,性情大变,脱离了我,独自去往了人类世界。现在,它已经被我吸收了。这块石头,我已经不再需要。”   “那你,现在到底是谁?德鲁伊是你的名字?”阿撒兹勒伸手接过,毫不客气的收入口袋里。   人影喟叹道,“德鲁伊是母亲,我只是母亲的一部分,和唐一样。唐也是母亲的一部分。我爱唐如同爱自己。我没有名字。”   “那就叫你雪,因为你就像雪一样白,这样可以吗?”唐笑眯眯的看着他。   雪双眼弯成漂亮的弧形,冰白的眼眸宛如晶莹剔透的琉璃,“吾爱。谢谢你带给我平静安宁,让我获得自由。”   “你若是继续存在,这整片土地的生命都会被你吸收耗尽。”阿撒兹勒阴腻的声音淡淡响了起来。   雪点了点头,一双眼黏在唐身上,若不是中间有只恶魔阻拦,唐相信,他绝对会第一时间抱住自己的胳膊,“可我已无法回到母亲的沉睡地,只能在人界游荡。吾爱能抑制我的力量。”   眼角微动,阿撒兹勒伸手,修长的指尖捧起唐精致小巧的下巴,反复摩挲着,侧头,目光定定看着雪,“她有名字,她是唐。”然后面无表情把某人带入怀中,白皙的手臂将她那纤细软嫩的腰肢箍紧。   唐下意识瑟缩了一下,他怀抱此时如冰雪般冷,只好用力睁着一双湿漉漉宛如麋鹿般无辜的眼眸,双手绞着阿撒兹勒的衣服,哼哼唧唧了几声。   但凡有点眼力见的人,看到这种情况,都会明白这只可口的女神归谁所有。   可德鲁伊一族都属于大脑荡机极其脱线且匪夷所思的族类。   所以雪并没有流露出任何多余的情绪,额间细碎的白发微微飘动,冷若雕塑的脸上古井无波,非喜非怒,声音平静地令人发指。   “嗯,”雪甚至很认可了阿撒兹勒的说法,冲他严肃认真的说,“多谢,原来吾爱名唐。”   显然,这是个陈述句。   阿撒兹勒眸色微暗,完美无缺的表情终于出现了皲裂的趋势。   一时间,天雷地火,两人的视线相交,简直能听见闪电般噼里啪啦互相攻击的声音。   却在这时,唐被阿撒兹勒突兀用力的手臂吓了一跳,腰间发紧,被他勒的有点发疼,赶紧又往他怀里贴了贴。   又暖又腻,触手香滑,少女就在他的怀中,这细嫩嫩的肉散发着他喜欢的味道。   阿撒兹勒也不知道自己生的是什么气,斜睨了一眼怀中略带着点憋屈表情的唐,心中微软,眉眼松动了几分,声音也放柔和了些道,“有只德鲁伊在身边,一本万利,不亏。”   和一只脑子有问题的德鲁伊有什么好计较的。   杀又杀不死,赶又赶不走。   阿撒兹勒真是看都不想看到他,抱着唐朝伊瑟琳娜的方向掠去,一边飞,一边内心暗衬,自己的心性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了,竟然还会为了这种事情影响心情。   一个都逃不了的。   血风烈烈。   伊瑟琳娜孤独的站在尸体中央。刚刚血之主陨落,身为血之主的大祭司,她清楚的感受到了从契约卷轴里传来的刺痛。血之主和她的联系已经彻底消失了,烟消云散。   她绝望的伸出手,想要从空气里抓住点什么。   漫天血点漂浮,乍一看像是下了一场大雪。血点零散地落在她华丽的金色长袍上,濡湿了她美丽柔顺的金发,粘上了她粉润漂亮的唇角、狭长且充满了气势的双眼。   这是,它的血。   “吾血之血……”伊瑟琳娜哀鸣道。   身边的空间忽然安静了下来,如果此刻伊瑟琳娜抬头看,会发现身边的一切都变成了黑白两种颜色。   光线、黑暗、浓郁的血腥味都淡去。   人们的咆哮和哀鸣也消失了。   隔绝空间里,四周变成了混沌的灰色,她看见一道颀长的身影缓缓朝自己走来。   “美丽的伊瑟琳娜小姐。”阿撒兹勒冲她扬起万分友好客气的笑容,笑容灿烂美丽的像是天际深红色瑰丽的晚霞,阴柔秀气又诡魅的面庞,因为这抹微笑,显得格外亲切美好。   虽然美好这个词向来和阿撒兹勒五官。   阿撒兹勒端端正正地走到伊瑟琳娜女皇身边,漆黑的长发飘扬,他的脚踩过无数破碎的尸体和粘稠的血液,踩过被血之主吸食了全部鲜血只剩下薄薄一层皮的护卫,一边整理着洁白的袖口,一边对她很热切的说道,“刚刚我就告诉过你,我一向热爱和平,厮杀不太适合你。”   “你想做什么?”伊瑟琳娜神色已经疲倦,浑身都是冷汗,腰肢却挺得十分笔直,僵硬的宛如一把利剑,恶狠狠的说道,“血之主不会放过你们!”   “很可惜,你伟大的血之主已经彻底荡然无存了。”唐冷不丁的开口,面无表情。   这女人差点放了她浑身的血液洗澡,对伊瑟琳娜,她可做不到像阿撒兹勒那样虚伪,还能露出温柔的微笑。   不过,不得不说,阿撒兹勒真是虚假的令人害怕啊。他总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不,我不信!”伊瑟琳娜疯狂地尖叫着,试图再召唤她的护卫。这该死的空间里,她甚至都没办法利用传送卷轴逃脱!   “我可是,很想和您好好单独相处呢。”阿撒兹勒拍了拍手,空间彻底被封闭,“放心,这里只有你和我。”   唐轻轻咳嗽了一声,表明她还在场。   “若你敢伤害我,必然会收到上天的惩戒,”伊瑟琳娜嘶吼了半天,终于,缓缓抬起头,脸上带着一抹决然的自信和倔强,“我是光辉荣耀的伊瑟琳娜,是泰莫利亚的信仰。”   “嗯,你说的没错。杀了如此美丽的女士这种事,我做不来呢。”   伊瑟琳娜恍然,双目死死盯着眼前的恶魔,她抑制不住地在颤抖——那是内心流露出来的恐惧。   血之主已经消失了,她力量的后盾、让她驰骋在这个国度里张狂的那个存在,已经消失了。   “你到底、你到底想做什么?!”伊瑟琳娜的声音变得十分尖锐,甚至有点扭曲。   幽绿的狭长双眸微微眯起,露出一股暗暗的兴奋,阿撒兹勒的声音很轻柔,却充满了危险的意味,“光辉荣耀属于伊瑟琳娜。当然是,让你继续光辉荣耀下去,直至你躯体化为尘土。”   伊瑟琳娜神经此刻高度紧张,浑身都紧绷着。听到阿撒兹勒的话,立刻在脑海间反复琢磨。   对方话语里参杂着某丝不可察觉的死亡气息,她还没来得及捕捉到,便发现自己的身躯已经高高飞了起来,完全不受她控制。   于此同时,阿撒兹勒立刻捂住唐的双眼,把她往怀里一带,迈着步子不快不慢的朝外走。   唐下意识想惊呼一声,声音还被发出来,就被身后女人痛苦至极的破碎尖叫声掩盖了。   如果此时唐往后看,会看见一个四肢都被掰断的女人漂浮在半空中,殷红的血迹濡湿了她金色的长裙,顺着关节处一滴滴往下落。手臂和小腿都已被鲜血覆盖,四肢以诡异的角度朝完全相反的姿势扭曲着。   伊瑟琳娜的瞳孔不断放大,最终,定格为一片茫然。   “你不会死呢,美丽的伊瑟琳娜小姐,”阿撒兹勒抱着怀中的家伙边走,边平静的说道,“你将守在神殿深处,每当盛大节日,你依旧能穿着华丽的长裙出现在世人面前。你会成为,我最美丽的人偶。”   说罢,他微微一笑,“泰莫利亚的信仰仍然长存!”   唐浑身一颤,惊得说不出来,老老实实憋在某人怀里,不敢吭声。   阿撒兹勒摸了摸她的脸,触手香腻且滑嫩,刚刚糟糕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些许,“被吓到了?”   唐怯生生抬起一双水眸,乖巧的趴着,小声嘟囔道,“你这手段不错嘛,既保住了她性命,又……”嗯,四肢俱断,失去自我意识,还不如直接死了好。这样痛苦的活着,被人当人偶一样操纵,不生不死的。   “又什么?”   “又方便嘛。”唐掰着手指头,“泰莫利亚的事情总算是解决的差不多了。”   阿撒兹勒抱着她回到家,“还有一些具体的事宜需要若昂来善后。我会留下来小住几日。”   “你该不会又想让我一个人回黑翼啊!?”唐顿时拉着一张脸,紧紧抱住他的胳膊,“不行,我不想离开你。见不着你,我饭都吃不香的。睡得也不安稳。”   不远处传来一道短促的尖叫声,听起来相当熟悉。   唐扭头,只见契尼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唐、唐?!你也在这?!”   契尼瞅了瞅脸色不善的诡异恶魔,吓得往后一缩。   “嗯,你在这里住的可还习惯?”   “上次保住命已经是万幸,这里的生活还不错,弗朗斯西已经跟我解释了一切,”在谈到弗朗西斯这四个字的时候,契尼脸上出现了可疑的红晕,小心翼翼抬头,视线刚接触唐身后那家伙,立刻又把目光赶紧扭到别的地方去,拽着唐的手走远了几步,压低了声音道,“那个诡异的恶魔,和你是什么关系啊?他怎么还抱着你啊?”   唐噗嗤一声笑了。诡异的恶魔,契尼在这里生活了几天,对阿撒兹勒的评价还真是一针见血。   “他是不是折腾你了,你只管告诉我。”   契尼吓得赶紧摆手,“没有,没有没有,你可算回来了,这屋子住的都不是正常人类,我天天担心自己被吃了,都快吓死了。”   “等过一段时间宫中的局势差不多就要平静下来了,你若是住不习惯,可以让若昂接你回皇宫。”唐微笑道。   契尼苦笑,“我回去了会被杀掉的。伊瑟琳娜不会放过我的。”   “她不会再有机会,我发誓。”   契尼立刻纠结了,“回到宫中,反正我仍然是孤零零一个人,”说这话的时候,她有些羞涩的瞥了眼庭院里泡在水池子中央的银尾人鱼,“我刚刚都是说着玩的,我可喜欢这儿了。”   送走了契尼,唐一蹦一跳阿撒兹勒面前,“你是不是把那个女孩子吓到了?”   “我明明是想帮她呢,”阿撒兹勒撑着脸,看着手里的卷轴,头也不抬,“我听她抱怨自己长胖,问她要不要保持青春貌美,只要随便舍弃心脏或者几十年寿命。可惜,交易没完成。”   这真的要给了才有问题好吧!!!   “虽然那少女是我带回来的,没想到,你还真把她留在府邸里了。”她不记得阿撒兹勒这家伙能大方客气到这种地步。   “若是若昂皇子出了意外,”阿撒兹勒相当平静,语气不带任何情感,“我必须保证,泰莫利亚的皇室,至少有一份血统能继承下来。”   唐拨开他的长发,捧住脸,靠在他的怀中,将自己的唇送过去。   把所有能利用的家伙收拢在自己身边,没有任何一个多余的存在。   这家伙,明明几个小时前还生生折断了一个女人的四肢,现在,这双手却正在温柔的抚摸着她。   唐抵住他的额心,“你还真是狡猾又精明。”   阿撒兹勒轻轻微笑,“别忘了,和我做出最多交易的人,是你。”来来回回从上一世到这一世签订了好几次协议,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想跑,是跑不掉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精灵族:哈哈哈哈我们回到大陆啦   莱西特的军队:继续向前推进!   坎贝拉:现在我在席恩身边   镰伤:还记得我吗,我去找阿拉蒙了。   深渊:阿撒兹勒即将成为新的领主。这三颗心脏将揭开一个巨大的秘密。   唐:别看了,我还是我,那个一直存在感极弱的女主。   女二:嗯嗯嗯?为什么这篇文没有女二?   作者:抱、抱歉,塑造女二好麻烦,反正都会死,就一不小心不安排你了。   蓝莓汁:呵呵呵呵你确定我不是女二???? 第203章 最终之约【二】   当第一片雪花降落的时候。   纤细的雪堆在大理石台阶上,四周的枯枝点缀着寒霜。   唐呵了一口气,袅袅白雾在眼前弥漫开来。   南方的天空阴沉黯淡,偶见乌黑的烟柱从远方天际升起。   那是沙民进攻的军队所燃烧的火焰。   阿撒兹勒说要小住几日,没想到冬天来的这么快。当她回过神来时,已经到了冬天。   仿佛空气中都有股冷的味道。她想起在莱西特的军营,满鼻子都是灰烬和血液的味道。   雪立在喷泉旁边,柔顺的白发安静地披着。   当他静默时,她辨不清究竟是雪花更晶莹剔透,还是眼前这人更缥缈模糊。   弗朗西斯步履匆匆地收拾着行李,忙的不亦乐乎。转眼,之前约定好的精灵族抵达大陆的时间快要到了。   阿撒兹勒将泰恩海姆定为精灵族的登陆点,第一批到达泰恩海姆的精灵族约有五千人。   “这不是个小数字啊,总得找个地方安置他们。”弗朗西斯抓着头道。   “说出来你可能会吓一跳,那些都是实打实的精灵哦!消失了很久的精灵!”唐说话时手指头在弗朗西斯面前晃来晃去,银灰色的卷发上沾着一片片雪花。   “那么多人,他们不可能永远停留在泰恩海姆,泰恩海姆只算个小国家。我听阿撒兹勒说,你在海域找到了精灵族,所以,你们打算率领着精灵军队去黑翼,联合人类的军队进攻神廷?”   “精灵族总该有自己的地位,他们想要在人界获得自己的国土,作为他们的信仰,这是我的责任。”唐看着远处的德鲁伊雪,呼吸喷了出来,化成白烟。   弗朗西斯笑了。   这个少女的身份对他而言是神秘的。尽管他从母亲火神口中听到过些许关于曾经生命女神的消息,可当他和唐接触的时候,总是会把她当成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而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女神。唐无疑是亲切且谦卑的,没有一丁点架子,也从未讲究过虚伪的礼仪。   这样的她,让人想亲昵怜爱。   “你什么时候出发?”她问。   弗朗西斯掐算了一下时间,“大概是后天中午吧,或许会提前一点。”   “阿撒兹勒是否允诺了你什么好事?你们又进行交易了吗?”   “他只是告诉我精灵族即将归来。精灵族拥有整个大陆最为精英的文明、最娴熟的魔法技艺。只要他们能分享给我们一点点知识,我们的子民都将享之不尽。”   “对泰恩海姆来说,你是一个好的庇护神。”唐一边笑一边吐槽阿撒兹勒实在是精明的可怕,竟然利用精灵族自身当做交易的砝码。   “战乱已起,我也只是想让我的国度不被吞并。如果精灵族回到大陆,恐怕会掀起腥风血雨,各大国都会牵连其中。泰恩海姆只是一个信仰火神的小邦国。”弗朗西斯拿脚尖磕着地面。火神格罗瑞娅已经远离了人界,泰恩海姆的守护神自然就成了他。来到泰莫利亚,他本来是打算探究魔法武器淬炼的事情,如今,那个奇怪的血之主已经被消灭,伊瑟琳娜又宣布退回神殿,附魔武器危机已经告一段落,他可以好好安心回去了。   唐拍了拍他的手臂,“或许不用引发战争,一切都会好起来。不过,对于精灵的事……谢谢。他们要从泰恩海姆的港口登陆,谢谢你愿意为他们开辟一个临时登陆口。”   “我们是互相合作的朋友,别忘了。”弗朗西斯对她露出一抹微笑。   朋友吗?   望着弗朗西斯阴柔漂亮的脸,他的笑容真诚而直率。   “当然。”唐语气坚定。   若昂皇子的人手已经占据了泰莫利亚的教廷和宫殿。他们妥善解决好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只对外说美丽荣耀的女神大人降服了一只可怕的魔物。第二天早晨,全科尔斯的人都看见伊瑟琳娜和若昂皇子重归于好,并肩而立。   数百年来,第一次,国王的旗帜被升高了,和教廷的神旗在同一个高度。   长长的旗穗飘在空气中,在大雪中如燃烧的烈焰红心。   鲜明刺目。   看到旗帜的契尼说,“大家都传言,沙民即将回到城市了,等沙民兵临城下,我们就会完蛋了。”   “别这么悲观。”弗朗西斯用拇指擦拭着剑锋,“若昂皇子很多年前便开始和沙民合作。他们之间的局势还没有紧张到互相视为死对头的地步。如果伊瑟琳娜不再对沙民进行围剿,还给他们提供市民地位,泰莫利亚不至于陷入混乱当中。”   “伊瑟琳娜?那个女人最近也太奇怪了点,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温和的女教皇。”双手握着缰绳,契尼脸上布满了担忧的神情。   她早已被制作成了人偶,唐在内心无声回应道,她想到了那个叫做缪娜的碎星术士。如果是重用沙民术士的若昂皇子,或许这两个种族之间会迎来和平。   一起走入一个全新的国度,迎来和平。   “亲爱的契尼,这可不一定。和平也好,战争也好,都是由那些掌权的统治者决定的。这要看他们的态度。”   “伊瑟琳娜对沙民恨之入骨,曾经,追杀沙民术士的通告贴满了大街小巷!”   “没准她改变了之前的策略。”唐并没有把伊瑟琳娜变成人偶的事告诉她,所以对她笑眯眯的说,“在危机面前,人都会做出一些改变,人都要进步嘛。”   “我只希望我的国家不会变成一团糟。哦,我……我担心我的哥哥,他马上要继承王位,我不想他成为泰莫利亚最后一任王。”   “你是担心黑翼的战火燃烧到泰莫利亚来吗?”唐那双浅蓝色的眼睛似乎能看穿她,“战争在于上位者的想法。如果他要和平,就会有和平。”   以后泰莫利亚会变成什么样子?   唐未曾想过,契尼也更不敢想。   落雪的不仅是泰莫利亚,更有寒冷的黑翼。   两旁密密麻麻的军旗遮蔽了大半稀薄的阳光。人马行走在阴影中。   呼吸刚喷出鼻腔,便在冷气里结成霜。   覆冰的水流自积雪堆中涓涓滴落,濡湿了雪地,形成冻结的小洼。行军的骑士一脚踩上去,便形成了一块黑泥。   冬天行军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对此,莱西特深以为然。   每次当唐叫雪的时候,莱西特都以为唐是在说外面下雪了。直到他亲眼见到那个叫做雪的男人。   “他也是一名……深渊恶魔吗?”   雪正乖乖跟在唐身后。   “它不是恶魔,它嘛,是一个高级的魔法师。”   雪安静的飘上前,轻轻抚摸唐的头顶,目光充满温柔,“她是吾爱。”   莱西特眼角一阵抽搐。   贵圈真乱。   唐耸了耸肩膀,扶额道,“它说话就是这个样子,不要介意。”   “看来唐小姐又获得了一名有力的朋友。”   “是敌是友,还难说呢。”唐耸耸肩膀,“朋友,在这个世界上,比极品魔晶还要稀少。”   莱西特脚步一顿,眉目松动了些许,敛着声音道,“和你同行的人,你会把他们当成朋友吗?”   “因为相同的利益而联合,最终都会因为分歧而离散。我希望他们能成为伙伴,一直和我们站在一边,对抗共同的敌人,在一起说笑打闹,敞开心扉。”   “看来,我们的心情相同。”莱西特低头看着她,银色的长发飘舞在漫天雪花中,冰白的面颊上显露出一丝柔和,“无论如何,我也希望能成为你的朋友、和你同行的人。”   唐瞠目,好半天,抬手将头发顺了顺,眼角露出斑驳的碎光,“一言为定。”然后又补充,“对神的誓言请务必遵守哦,莱西特大美人!”   “对神?”莱西特愕然,“对奥古斯神吗?“   “当然不是。一个不知名的艾尔莎女神。喂喂,虽然是不知名的神,也要好好遵守你说过的话啊!”   艾尔莎……   这个女神是谁?莱西特面上浮现出困惑。   唐叹了口气,“终有一天,看来,我要重新编纂帝国的神历学。”   这是在说他对古代诸神一窍不通吗?   莱西特无奈的笑了,“你啊……”   没办法呢,对你越是好奇,越占据脑海啊。   把唐一直送到房间门口,莱西特这才转身离开。   唐推门而入,知道自己睡不着,不过因为阿撒兹勒在房间,她早早就选择回来。她洗完了澡,披着宽松的棉裙一头砸进床上,就听见阿撒兹勒在叫她。   “唐,”阿撒兹勒盘腿坐在厚实的羊绒毯上,唤道,“到我这儿。”   唐歪歪扭扭的蹭了过去,依偎在他怀中。   他清冷诡异的气味,闻久了,让唐觉得很心安。他体温很低,尤其是在冬天,这种冰冷的质感格外突出。唐枕在他腿上,感觉浑身凉凉的。   “我恐怕要睡不着了,阿撒。”唐嘟哝道。   阿撒兹勒放下手中的书,“那就来做点不用睡觉的事情?”   “想都别想,我还想好好休息。明天还要去见他们呢。”   阿撒兹勒目光一沉,声音轻缓,“他们是谁?”   “他们是……”朋友,唐几乎脱口而出,但又停在了嘴边。莱西特的话又响在了脑海中,一路同行的朋友,真的会有朋友吗?无论是夜罚人、影魔,还是纳泽等等,她开始不由自主的想,他们对阿撒兹勒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当她想到这点的时候,嘴巴也将心中的想法吐露了出来,“阿撒兹勒,你怎么看待那些身边的人?他们,对你意味着什么?仅仅是交易的对象吗?”   阿撒兹勒抓住她的手,眉目温柔的不像话,“你是说镰伤和影魔他们?”   “嗯嗯,”唐小鸡啄米般点头,伸手抚摸他冰凉的脸,“我很想知道。非常想。”   他低头轻轻吻着她的手指,一根根仔细的舔舐着,舌头上的倒刺勾着一片酥酥麻麻软软。   声音就像是隔着无数个空间传来。   “也许是,共同利益取得者。”   “我记得你说过的那些话,你说,把美酒留给朋友,鸩酒留给自己。你说,别拒绝一个朋友的好意。你说,你愿意为他们效劳。阿撒兹勒,当你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内心在想些什么?”   “交易。”两个字,冰冰凉凉。   “你想过,拥有朋友吗?”   阿撒兹勒一滞,“朋友?”后轻轻笑了,“我可是,恶魔啊。”   “那样,不会孤独吗?长久孤军奋战,也会有痛苦且不知所措的时候。”   “孤独属于弱者。那是我所不需要的东西。”   唐的手瞬间微颤,无意识紧贴向他,耳边,传来仔细清晰的心跳声。   如雷。   脸烧的发慌。   “那、那么,你就试着,把我当成你第一个朋友好了。”   阿撒兹勒的手指抚摸向她的胸口,贴在那团柔软上,细嫩的肉,从指缝里溢出来。   似笑非笑,挑着勾人的眉眼望向她,“那你说,这是朋友应该做的事情吗?”   当然不是! 第204章 诸神的盛会【一】   冬天的黑翼极冷,在奎恩堡,为了抵御寒风,都会在房间亮起特殊的火焰魔法晶石。   温和的火光漂浮在半空中。   当阿撒兹勒低头如此问她时。   火焰魔法晶石闪烁的暖红色光芒,跃动在他白皙的脸上,给他诡谲的面庞了一抹难以名状的媚色。   “阿撒……”   惑乱人心。   唐能感觉到他喷出的冰凉气息,似裹了毒液,灼烧耳膜。   浑身上下的感官都集中在他的那双冰凉的手上。   脚尖蹭着柔软的地毯。   本酝酿好的话题,因他这刹那间的妩媚,而消散于无形之中。   “嗯?”见她没回话,阿撒兹勒屈膝,用膝盖轻轻顶了一下少女的腰,“这就是,你说的朋友?”   唐瞬间就卸了力气,软绵绵的,如化了的松子糖,黏在他怀里,还直往下滑。   心脏仿佛被羽毛轻柔地包裹了起来。   “不是这样的。”低至几不可闻的声音闷闷的传了出来。   【恶魔都是迷惑人心的魔物】,她想,眼前这让人无法拒绝、难以抵抗的存在,大概就是恶魔最好的诠释。   阿撒兹勒眉眼低垂。   “那是什么样?这样?嗯?回答我。”   略有些冰凉的手指,掀开宽松的睡衣,从垂落的下摆,沿着小腿往上伸了上去。   软糯的肉挤在指缝间,水似得滑。   阿撒兹勒牢牢看着她。   因为刚洗完澡,唐浑身都有些泛红。刚接触到阿撒的双眼,唐的眼神瞬间无限放空了,和他对视了几秒。   她很想把目光挪开。   直到对方缓慢抚摸向酸麻的花池。   轻轻一挑,指甲顿顿的划在湿热黏腻之处,微入。   唐才如梦初醒般,猛地扭开脑袋,浑身绷直,小口喘息着,“明天还要早起,阿撒。”   这是一种很委婉的拒绝。   虽然的确明天要早起,要和莱西特的军队一起出发向红岔河建立的军营。奎恩堡的位置过于靠后,自从泰莫利亚断绝的魔钢的供应,裴南德将军发动了几次联合进攻,已经将战线往前推进了许多。奎恩堡只剩下莱西特还在等着他们回来,其余的人都已经随大部队往红岔河去了。   唐说的是实话。   但往往实话会叫人相当不满意。   恶魔的手指已经被吞的只剩下和手掌相连接的部位,热热的,满手潮气。   他来回搅了搅,少女喘的更严重了,快带着哭腔。   恳求似得抓住阿撒兹勒的黑发,紧攥在手心里,阿撒兹勒俯身,唇只离她的耳朵微微的距离,只要稍微再低一点,舌尖就能准确的衔住。但他没有,就隔着这么一丁点距离,语气里含着三分揶揄,三分诱惑,三分沙哑,“谁要求你早起?”   唐很没骨气的把脸埋在他的衣服中,小声说,“耽误了行程多不好。”   “行程更重要?”   阿撒兹勒的手紧紧抓住了她的肩膀,捏的有点疼。   使劲一拉,把她紧拉向自己,贴死。   低头,含住她的唇,轻轻的吮着。   布满倒刺的舌尖不用花费任何力气,就舔开了她紧闭的牙关,直入。   独属于恶魔的气息铺天盖地倾轧下来。   在唐的脑袋里,正掀起一阵疯狂的龙卷风,把所有的意识都扯烂,揉碎,再也拼凑不起来了。   吻完之后,她浑身都酸软。   懒得没骨头了。   阿撒兹勒却在这时,抽身,刚刚眉眼里的柔酥妩媚都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好似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唐身子一空,直接滚落到地毯上,赶紧把裙子往下拉好,揉着屁股坐了起来。   就见他将那根湿漉漉的手指,用猩红的舌尖,以一种平静又冷然的模样舔着。   漆黑的发丝贴着脸,美的荒凉,又惊心动魄。   意识到这根手指刚刚的处境,唐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阿撒?”   阿撒兹勒抬头瞟了她一眼,从手掌心漆黑黑的血盆大口里,掏出一瓶蓝莓汁,咕咚咕咚往嘴里灌。   姿势很不优雅。   深蓝色的汁液顺着嘴角和下巴流淌了下来。   一口气喝完之后,阿撒兹勒舔了舔嘴角,“你先睡觉吧。”然后不等唐回答,一边起身一边淡淡补充道,“我要回深渊一趟,可能……一段时间后才回来。”   血之心已经收回,他该去深渊找那几个领主好好谈谈了。   唐一时之间怔住了。   他的脚还没迈出地毯的边界,身后传来一股大力,险些被撞倒。   腰上,多了一双雪白的手臂。   唐很没骨气的贴着他后背,“去深渊带上我吧。”   “不可。”   “为什么不行?以前我也去过深渊!”   “这一次不行呢。唐小姐。”阿撒兹勒低着头,目光凝在环绕到他腰前这双雪白的手上,喉头一阵滚动,“在莱西特的军营里等我。”   唐靠在他的后背上,很轻的说,“因为你要回深渊继承领主?你要找三颗心脏,不是还有一颗荆棘之心,在我这里吗?”   “没有了心脏的你,该怎么办?”   唐笑,绕到他胸前,目光望进他的眼里,满不在乎道,“我可是神灵,又不会陨落的。”   阿撒兹勒忽然捏住她的下巴,声音发凉,“所以,才不会带上你,我亲爱的、唐小姐。”   唐怔忪了半晌。   “谁让你刚才不告诉我你要去深渊,”她很憋屈的说,“就算真的不带上我,那、那明天不早起罢了。”   说完便扭头不去看他。   阿撒兹勒的动作静了一瞬。   然后脚继续往外迈。   唐赶紧把门口堵死,趁机瞪他,“你每次说扔我回来就扔我回来,说要走就走,一点都不公平。”   阿撒兹勒摸了摸她的头发,只说,“好女孩应当听话。”   “那我就当个无恶不作的坏蛋!”唐气的咬上他的手腕,发狠似得用力,在他白皙的手臂上留下一个清晰的牙齿印,很委屈道,“我刚刚都说明天不早起了,你还往外走。走吧走吧,不要回来了,反正,反正我还有德鲁伊呢!”   一个重推。   天翻地覆间,唐只看到房间的景色在旋转。   整个人被推倒在了柔软的地毯上。   落地时,脑袋被柔软的胳膊挡了一下。然后,视线变成了一片漆黑。   有人捂住了她的双眼。看不见了。   掀开裙摆,挤入,唇上传来重重的吻,有点疼。   她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大口呼吸着,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被贯穿到底。   裴南德自由民主军的军队已经越过了红岔河。   血之主消失后,泰莫利亚对黑翼教廷的军火补给就这么中断了。不会再有新的附魔钢铁出现,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唐揉了揉酸痛不堪的腰,她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马车上,身上盖着一层薄毯。   还没弄清楚现在到底是白天还是夜晚,她迫不及待掀开了马车帘,温柔的阳光如水流一样流了进来。   唐的脑海浑浑噩噩,冬天的寒风在马车外呼啦啦吹着,远处,坐落着巨大山脉的影子。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了昨夜休憩的军营,此刻,正随着莱西特的军队,去往前线红岔河。   马车正在高速奔驰,两边,呼啸着无数身穿重铠、手握缰绳骑着战马的圣骑士。她扭头,朝后往,一眼望不到边的军队就跟在身后,几乎占满了平原。目光里,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似乎已经快到了中午。马车里除了她没有第二个人。   阿撒兹勒那个混蛋,又扔下她一个人跑了吗?一想到这点,心脏传来空荡荡的酸痛感。   在马车厢里赖了好一会,“醒了?”清冽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唐探出脑袋,努力仰着脖子。只看见对方一头黑发飞扬在半空中,划出漂亮的扇形。   阿撒兹勒骑在一只鹰狮兽上,稍微飞低了点。   唐,恍然大悟,心中的抑郁一扫而空,扬起了唇角,“原来你没有骑马。我们在哪里?”   “已经越过了费力哈山脉,即将到达伊拉瑞斯城。”   “我以为你已经去了深渊,阿萨。”   “至少要先把你送到红岔河才会离开,那样放心一点。”   唐瞠目,“那、那你昨天说那些话……”   阿撒兹勒弯了弯双眼,眼睛的余光淡淡瞥了眼身后不远处的雪,神色不变,“我故意的。”   “啊,你!!!”   唐唰地放下马车帘,气恼地坐回原位。   军队已经到达了伊拉瑞斯城前方的平原。这里在很久之前就被裴南德的军队占据,风暴旗帜插满了每一座城堡和村庄。再往前,就是著名的提力斯关隘口,高大的城墙耸立,从山脚连绵向平原,形成一堵巨大的屏障。   这片区域曾经是黑翼最肥沃的农耕地之一,到处都是良田和大型种植园,每年夏天雨水充沛。城里居住的人大多都是农民出身,名下果园无数。   马车里太过于无聊,唐爬到了前方架势马匹的位置,在仆从惊愕的目光中,接过缰绳。用来拉马车的马是四匹血统高贵的独角兽,速度远超出普通的魔兽,故能远远行驶在军队前方。   她这才开始认真打量起四周。   两边都是开阔的平原,目光尽头,是高耸直达天际的山脉,雄伟苍凉。山脉在平原上投下深紫色的阴影,陡峭的山壁在阳光下呈现出橘色的光芒,明亮清晰。伊拉瑞斯城向来固若金汤,可以比得上西南部的风盔城。   古老的城墙出现下眼前,于正午灿烂阳光的照耀下,整座城市都散发着别样的光辉。   清澈的号角声伴随着寒风吹了过来。   莱西特骑着一匹雪白的独角兽,正行驶在马车前方,引领着整只军队。   “我们要在伊拉瑞斯城休憩吗?”一名副官大声询问道。   莱西特摇了摇头,“不,绕过城市,继续前进。”   军队如一条黑色长河,蜿蜒过伊拉瑞斯。   就在军队刚刚穿过提力斯关隘口。   一队风讯兵正迎面而来,各个面容焦急,其中几个身上血迹斑斑。   “停下,停下!!!!”   一个风讯兵从高马上跃下,直接跪倒在军队的铁蹄前。   幸好莱西特及时拉住了独角兽,兽蹄猛地扬起,扬起一阵尘土。   再差一点就会直接把这个可怜的风讯兵踩死。   万人大军猛地刹住,烟尘滚滚。   莱西特用清脆的声音审问着他,“第二斥候军的风讯兵?发生了何事?”   “大人,莱西特大人!”风讯兵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吓得浑身发抖,“前面的天,天裂了!驻守在前面的第二骑士团,只剩下我们活着逃了出来。大人,您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莱西特握紧缰绳,眉头紧皱,“天裂了?”   虽然是正午,冬日的阳光仍带着一层寒意。   阿撒兹勒从鹰狮兽上飞了下来,拢了拢被风扬起的黑袍,“不用问他了。我想我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顺着阿撒兹勒目光投向的位置看去。   只见一条深蓝色的缝隙,出现在远处的天际。   乍一看,好像天空被撕裂了一道口子。   模糊的光柱从缝隙处倾落。   阿撒兹勒一双幽绿的眸顿然深沉了下来,“是他们,降临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诸神:所以我们终于出现了吗?   精灵:来决一死战吧混蛋们   阿撒兹勒:要赶紧回到深渊继承力量了   唐:emmmmmmmmmmm 第205章 诸神的盛会【二】   奥法大陆新历147年。   这是后代的世人永远不会忘记的日子。   自147年开始,长达三年的战争中,整片大陆的历史被重新书写。   莱西特凝望着天际的光柱。   天地都被这道光衔接在了一起。   从第二骑士团的伤亡来看,已经能判断出对方是敌是友了。   “如果冒然过去,会给军队造成重创。”他说,然后吹响了胸前挂着的军令笛。   莱西特扬起手,银色长发肆意飘飞在空中,他手中法杖顶端亮起璀璨的金光。   “全员听令!立刻返回伊拉瑞斯城!”   “刚刚发生了什么?”察觉到整只军队都在掉头,唐冲阿撒兹勒大喊。   阿撒兹勒飞到她旁边,悬空,语气冷然,“前方的天空,出现了一道裂口,应该是有些老家伙按耐不住下来了。”   唐愕然,那些老家伙,指的是天上的七神吗?   在他们的行军计划中,本不打算在伊拉瑞斯停留。   沉重的铁门缓缓打开,军队进入了伊拉瑞斯的城池。   风暴已经来临。   危机迫在眉睫。   “让哈迪桑出来见我!”莱西特一进城就大喊,“让伊拉瑞斯的城主出来见我!”   周围人群敬畏地退去,为军队自动让出一条道路。城里的居民被莱西特身后雄伟的大军震慑的说不出话来。伊拉瑞斯城总共有三道内墙,最外是下等民居住的生活区域,中间是自由贸易集市和商业区,中心则是贵族和城主生活的地带。   莱西特带着恶魔、唐急匆匆来到城主府的执政厅里,城主哈迪桑已经在门口等候。   如果是之前,唐还能相信伊拉瑞斯固若金汤,但如果是天上那些老家伙,这座城市一眨眼的功夫就能化为灰烬。   但这并不是最糟糕的情况。如今,裴南德的大部分兵力集中在红岔河,虽然有夜罚人和法西尔德、影魔等在守。可万一他们并没有第一时间获知诸神归来的消息,被赶来的神仆和前方的教廷军包抄、前后夹击,就彻底完了。   唐紧跟在莱西特身后。这座城池在奥法大陆辽阔的陆地面积上,也算得上是一座颇有名望的中大型城池,强悍美丽。四周高耸的石像装饰着绿草如茵的花园。   两边守卫皆穿着深蓝色盔甲,但是在胸前,都佩戴着裴南德家族的暴风雨图案徽章。   哈迪桑单腿跪下,披风上绣着一只雪松枝——这就是伊拉瑞斯城的城徽。只有城主和贵族,才能用雪松枝在衣服上做装饰。   “起。”莱西特抬了抬手,没有任何多余的话,便让他带着自己进入厅内。   众人快步穿过青灰色的大理石地板,周围的女仆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迅速排成一条长队,垂首示意。   他们一言不发地来到会客厅深处。   阿撒兹勒指尖微动,所有的门窗立刻反锁。   “莱西特大人。”哈迪桑问,“您此次如此匆忙来到伊拉瑞斯,是为何事?”   莱西特缓缓吐出一口气,先将目光传给了阿撒兹勒。   阿撒兹勒朝前迈了半步。   哈迪桑抬起头来,此时,他可以清晰地看见对方透露着诡异的面庞和白如陶瓷的肌肤,以及那双幽暗深邃的墨绿双眼。哈迪桑在大脑中搜寻了一圈,发现自己从未见过这名魔魅又美地诡异的男子。   “尊敬的城主,您好,我是莱西特大人的副职。刚刚在行军过程中,我们收到了风讯兵的消息,计划临时做了改变。种种迹象表明,阿拉蒙在关隘口前方增设了军队,所以,我们决定先预留大部分军队在伊拉瑞斯。”阿撒兹勒一边思索,一边字斟句酌道。   “阿拉蒙的神圣教廷军?”哈迪桑目光灼热,声音有些不稳,“大人,前方数百里都在我们的阵营范围内,为何会、会出现军队?”   “是术士。”阿撒兹勒用一种肯定的语气说道,“那是神法守卫麾下的术士军队。”   “术士?”哈迪桑惊讶地说。   “风暴将临。”阿撒兹勒望着他的双眼,“我们从奎恩堡跨越了近百公里的平原,在这里停下脚步,并不仅仅是为了留下来闲谈。北方的危险迫在眉睫,需要伊拉瑞斯全城戒备。”   哈迪桑举起手中的宝石佩剑,放置额心。   “以伊拉瑞斯城主的名义起誓,将全力听从莱西特大人的调遣,置生死于度外。”   阿撒兹勒微笑着轻触宝石佩剑,“哈迪桑,伊拉瑞斯的管理者。裴南德将军必将赞赏您的应用,回应您的忠诚,给您荣誉。”说罢,他抓起宝石佩剑,交给了莱西特。   莱西特慎重地置于怀中,“给我准备一个传讯室,不得让任何人打扰。”   “是,莱西特大人。”哈迪桑说,“我这就下去公布新的城主令,命令伊拉瑞斯所有的城民警惕即将到来的危险。”   哈迪桑走后,房间重归于寂静当中。   莱西特的面前漂浮起一颗散发着微弱光芒的魔法晶石。   “为什么你要说那从天而降的存在是术士?”莱西特问。   “难道要告诉这些人类,自天空出现、要摧毁裴南德军队和周围城池的人,是他们信仰的神?”   “我们的敌人,竟然是神?”莱西特错愣了片刻,脸上泛起一抹苦涩又苍凉的笑容,“竟然是神灵,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一个叫不出名字的神,已经让你的第二骑士团全团覆没。他的意图已经非常鲜明。”   唐听着两人的对话,却在内心顾虑,神降临的时间太反常了!   “我一开始以为敌人仅仅是被操控的教廷罢了。”莱西特说。   “没什么好奇怪的,当年埃尔普索利用人界的骑士军当做先锋,大批大批把他们传送进深渊,看着他们白白送死。这样的场面你一定没见过。”唐说。   “埃尔普索?这也是一位神灵?”   “很久以前的神音书上的,别在意。如果我们做出犹豫和愚蠢的行为,这些子民只有死路一条。”   “可我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做什么。”莱西特轻叹。   “旁观久了,那些老家伙也会想介入这场游戏中来。”阿撒兹勒回答说,“既然你已经了解他们覆灭了你的一只军队,就不该在对他们有任何妄想。”   深渊和诸神,究竟谁跟残忍?恐怕都难分高下。   唐极其严肃的说,“不要把诸神的消息告诉任何一个民众和士兵,因为他们无论如何强大,也不过是血肉之躯的人类。哈迪桑和你的臣子一定会想尽办法弄清楚我们交战的对象,你大可以继续玩弄以前在教廷用过的手段,谎称从天而降的是伪神和心魔。”   莱西特张了张嘴,双手覆盖住脸,“没有信仰,他们终究会死。”   “谁说没有信仰?难道你们都被教廷的一神论洗脑了?这世界从来就没有唯一正确的神,神只不过是更高等的力量控制者,他们不能代表一切。”   这世界真正的源头和主宰——德鲁伊,正坐在屋子里。   若说唯一正确的存在,那只有德鲁伊才算数。但这只叫做雪的德鲁伊,满脑子除了毁灭和吸收世界的生命力外,就只剩下安静乖巧的跟在她身边,看起来一点都不厉害的样子。   真正拥有力量的人,从来不屑于追求力量。   真正操控万物的人,从来不屑于虚无的名。   那帮老头子究竟要做什么,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唯一能明确的一点,就是扫除一切障碍,在这场纷争中存活,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莱西特正要说些什么,他面前的魔法晶石大亮。   出现了一张人脸。这张脸赫然属于影魔。   “你们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唐迫不及待问道。   “啊,唐,唐小姐!还有兰大人!”魔法晶石传来影魔尖锐的叫声,“真好,我又看到你们了,真好!真是太幸福了!”   “冷静点,慢慢说。”阿撒兹勒沉声道。   影魔瞬间就蔫了下来,哀怨万分,“什么嘛!我可是想死你们了!鬼知道红岔河这边出了那么多乱子。兰大人,我们的军营本来已经在红岔河筑好,准备向红岔河前方的黑水平原进发,结果,结果出现了一只奇怪的军队。”   “什么军队!?”莱西特立即追问,“伤亡如何?还有多少辛存兵?几只队伍残留?裴南德将军现在可好?”   “哟,莱西特啊,好久不见。嘛,你问这么多,我怎么回答的过来?”   唐催促,“快说快说。”   影魔声音忽然一变,结巴道,“兰、兰大人,那只军队,有点问题。他们似乎,不分敌我……”   “不分敌我?”阿撒兹勒沉吟,“他们既攻击你们,也攻击阿拉蒙的教廷军?”   “似乎是这样。当时我跟着夜罚人不小心中了席恩的埋伏,孤立无援,伤亡惨重,四周出现了越来越多的白袍子。”   “说详细点,为什么你会和夜罚人单打独斗?他体内流淌着战神的血脉,现在情况如何?”兰目光锐利。   “因为我们当时收到了风讯兵的消息,巫师塔探测到了军营西部位置传来庞大的魔力波动,夜罚人担心有异况,就带着我和一只精锐部队前往。结果,我们看到了教廷的神圣法师军。我们浴血奋战,但还是寡不敌众。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出现了一只奇怪的军队,他们都戴着银色的头盔,背后长有双翼。一开始,我以为是对方的援军,可这些双翼士兵竟然连那些法师也杀。夜罚人带着我趁乱逃了回来。现在红河平原都乱套了!”   莱西僵硬着身躯,缓慢坐回椅子上,仰头看着头顶的吊顶,美好的脖颈拉直成一条细腻的线条。   “不分敌我……不分敌我……”他忽地说,“兰,这是诸神,打算毁了一切吗?” 第206章 诸神的盛会【三】   “毁了一切?”阿撒兹勒将目光移开,“我看未必。”   “可我们必须到红岔河去。”莱西特说,“大军如果无法通过前方的关隘口,至少我们要保证最精锐的骑士军抵达红岔河。”说着,用求助的眼神看向阿撒兹勒,“或许,魔法……”   “我的传送阵只能将人送到我曾去过并且标记了地点的位置。”阿撒兹勒摇了摇头,“我承诺帮助你的事情一定会完成,但那是在我的能力范围内。”   这意味着,他们只能骑马闯过去。   “为什么不选择先去勘察,然后绕道呢?既然对方已经占了先机,我们只能避其锋芒。”唐在大脑里迅速过滤了一遍黑翼的地图,立刻找来一张图纸,写写画画,“听着,我们现在在伊拉瑞斯城,两侧是灰岗山脉,如果翻山,会浪费太多时间和精力,但是这里,就在提力斯关隘口的位置,有一处缓坡,下面是黑岩江,我们可以爬下缓坡,改乘船,绕过前方天际裂口的位置。”   “乘船?”莱西特俯身,银色的发丝散落在地图上,像柔顺的缎绸。   “恐怕没有别的更好的方法了。”她轻声道,继而扭头,“你可以先带着精锐骑士安排乘船事宜,我想,”她语气顿了顿,“想去缝隙口看看。”   “会不会太危险了?”   唐在莱西特脸上看见了忧心的神情。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我们不知道来者究竟有什么意图,更不知道他们是否会主动向人类的城市发兵。把大部队留在伊拉瑞斯,还可以帮助守这座城池。”   莱西特沉默了片刻,“这将是我们能做出的最坏的打算,如果那群突然出现的军队袭击伊拉瑞斯城,状况会越来越糟糕。我们没有办法阻止,但至少还有一些时间搜集情报。”   唐快步走到门口,“那就抓紧时间!阿撒,你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嘛?“   阿撒兹勒摘下手套,朝她走来,轻轻环起她的手,“愿意效劳。”   伊拉瑞斯城外的天空仍然是耀眼的湛蓝色,太阳投射在两侧的山峰上,倾泄一大片阴影。   骑着鹰狮兽疾驰,两边的风景都在不断倒退。   城外高塔上的守卫,正进行换班和上哨的动作。他们似乎没有发现一点异常,甚至在唐飞过时,还对他们欢呼着行礼扬手。   “你应该吃点东西再出来。”阿撒兹勒悬浮在唐身侧,“即使再匆忙,也应当至少喝杯热奶。”   “坐在阳光灿烂的床边,看着可爱的小孩子们跑来跑去,是这样的热奶吗?听起来还不错。”   阿撒兹勒望着越来越近的裂缝,风中吹来了一股隐隐的血腥气味,随着距离不断缩小,这股血腥味愈发浓郁。   “而现在,只剩下了血。”   “其实刚才我的心中就有些不安。阿撒兹勒,当年埃尔普索,真的死掉了吗?”   “你怀疑是他的手笔?我能确信,他陨落了,就在我的手中。”   “那奥古斯……”唐缓声。   狂风将长发舞成蛇形。   “奥古斯吗?”阿撒兹勒嗤道,“他如果有埃尔普索一般的野心,天宫的神圣军队早已遍布人间。”   这时,他们已经能清晰看到这条缝隙的原貌。   只见天蓝色的空中,凭空出现一道金色的裂口,巨大的光柱贯穿其间。而裂口之中,赫然是一只巨大的手。看起来就像是这只手刺破了天空,直接从外面更为庞大的宇宙里伸进来一样。   这只手此刻,正一动一动,休憩在光柱中。   当唐靠近时,手忽地弹起一根手指头,就像是嗅觉灵敏的狗,搜寻接近人的方位。唐立刻为自己罩上一层隐匿魔法波动的光罩,从鹰狮兽上飞了下来。   满峡谷的尸体,几乎都是支离破碎的人的尸首,根本无法辨别身体的具体部位。   从这些骑士军的死法来看,很像是被什么重物活生生碾杀,血流成河。如果莱西特看到这幅景象,不知该做何想。   巨手保持着安静趴伏的状态,粗糙的手指上布满了血痕,远看,就像是一个倒扣在大地上的巨山,在金色的光柱中尤为鲜明。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唐惊愕,“难道还有专门一只手的神吗?”   “这个嘛,”阿撒兹勒微微抖着肩膀,笑,“七神之中,有一个来自泰坦族的巨人神,血统十分鲜明,传闻他身躯庞大,头到脚的距离可以用天涯海角来形容。”   “那它如果来到人界的陆地,岂不是随随便便走几步一个国家就消失了。”   “所以他被限制,永远无法亲临人间。最多也就是像这样,用手撕裂出一条口子,把手放进来。”   手像是蜘蛛一样,五根指头都动了起来,来回爬动。它感受到了有异样的存在靠近,可它无法判断对方究竟在什么位置,因此气怒地爬来爬去,随便抓住什么就乱砸。高耸的山峰,被它轻轻一捏,就变成了粉末。   “看来没办法硬闯过去。既然不能让它离开,就让它感受一下什么叫做疼痛的滋味。”话音落,唐手心散发出浅绿色的光芒,猛地朝手方向扬去。   只见一层层粗壮的荆棘,遍布倒刺,像是毒蛇一样一圈圈缠向这只巨手。于此同时,无数藤蔓从地面生长了出来,紧紧困缚住它。   巨手显然是被惹怒了,愈发疯狂,像是无头苍蝇一样任意挥来撞去。每当它要挣扎离开,就会有无数布满尖刺的藤蔓重新纠缠住它。这些藤蔓虽然脆弱,可会不停的蔓延、无限重生。   整个峡谷都跟着摇晃起来,鹰狮兽仰首嘶鸣,收到了极大的惊吓。   阿撒兹勒立刻抱住唐叶,用手臂挡着前方传来的能量余波,飞远了数百米。   唐目光锐利,视线一直停留在这只巨手上,“这些藤蔓会无限滋生,也够他折腾一段时间了。虽然不能割断这只手,至少能让他被困住。”   ------------------------------------------------------   太阳正缓缓落下。   冬日河谷里的雾气,就渐渐漫上来了。远处要塞和城垛上的旗帜马上就要为降下,反倒是军队马背上的暴风雨战旗更加醒目。   顺着河谷远目,河水顺着峡谷的侧面蜿蜒,河面都结着冰,在阳光下闪烁着灰光,在一片淡淡的雾气和零星的落雪中,消失在尽头拐角位置。   唐可以看见右方高大的山脉,伊拉瑞斯城就坐落在两条山脉汇聚的地方。   正值冬季,农庄和田地都被覆上了一层白色的花纹。那些谷仓、牲棚都已经模糊看不到了。灰色的田野上人迹稀少,大概是由于哈迪桑让全城戒备的缘故,已经没有多少行人出城。   骑士们按照唐在地图画下的路线,井然有序。队伍一共分为两列,前面是莱西特精心挑选的精锐队伍,包含弓箭手、投石手、法师和骑士。后一列则托运着粮草和物资。   “我挑出了三百精锐。可河面已经结了冰霜。强行破冰的话,恐怕还需要在这里停驻一些时间。”莱西特拄着长杖,一开口,嘴边的雾气就变成了白烟。   “这倒是不难。”唐把一根手指头放进河水中。   银色的光芒,以她的手指为中心,迅速扩散开来。   仿佛是出现了奇迹。原本干涸的黑岩河,瞬间波涛汹涌,碎冰尽化。   莱西特脸上浮现出惊讶的神色,不可置信道,“你已经到魔导的水平了?”   她摇摇头,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拍了拍手上残留的水珠子,“不能用这个等级来计算。解冻河水应该没什么问题。走吧。”   将士兵都安顿好。   暮烟缥缈,阿撒兹勒却独自站在河边,招了招帽子。   “你不和我们一起上船吗?”唐站在船头冲他说。   阿撒兹勒摇了摇头,通过心灵感应传话,【我本来打算送你到红岔河。但他们来的太快了。】   【所以你要提前回深渊?】   【是的,我的唐小姐】   唐叹了口气,纠结着一双眉毛。虽然她知道这家伙必须得回深渊复命,可当他要回去的时候,自己却那么舍不得。   【我会想你的。还有,快点回来,记住了吗?】   一抹微笑在他脸上荡漾开来,绮丽妖冶,摧心蚀骨。他抬起手,吻了吻指尖。一只漆黑的蝴蝶从他的指尖生长了出来。   黑色蝴蝶震动双翼,在冬日的寒风中飞起,飞过江面。   唐伸出手。   蝴蝶轻盈的停在她掌心。   纤细的触感,仿佛被细微的电流激过。蝴蝶迅速如雾气般坍塌、消融,形成两股黑烟,困缚住她的手指。当黑烟散去,她的手指上,多了一枚漆黑的戒指。   暗红色如血的钻石在空气中散发着冰凉的光泽。   【戴它如我在】   这家伙,唐无声的笑了,连送个礼物都这么含蓄。   船只绕过拐弯处,阿撒兹勒的声影已经淡到看不见了。唐抚摸着手指上的戒指,返回船舱里。莱西特正盘腿坐着,前面摆着一张地图。   “兰大人他……”莱西特抬头扫了一眼前方,发现只看到了唐小姐。   “他不和我们一起出发,”唐哈了一口气,搓了搓冰冷的双手,嘻嘻笑道,“这里有热水吗?我可是特地带了点泰莫利亚的红茶。”   这是紧急率领兵队突围的时刻,本应气氛紧张,生死一线,听到少女说着红茶的事,莱西特冰凉的脸上终于有了缓缓解冻的神情,拿起笔就开始写魔法符文,眉眼松开,嘴角扬起,“要多少热水都有。” 第207章 诸神的盛会【四】   一大罐冰冷的水在魔法符文的光芒中,立刻就沸腾了起来,冒着白色的泡泡。她兴致冲冲倒了两杯。红茶茶粉在沸水中化开,将透明的水染成好看的褐色。   香味儿一瞬间就漫开了,甜甜的。唐抱着热乎乎的杯子,“幸好那个大吃货不在这里。哈哈,不然这茶就喝不到了。”   “大吃货?”莱西特抿了一口茶水,挑起眉毛。   莱西特这人一向是冷冰冰,好像什么都事不关己的模样。唐真是鲜少看他也会八卦好奇。尤其是看他这么严肃的一个人,跟着念出“大吃货”三个字,一股莫名的违和感传来,有趣极了。   “就是梅斯菲尔德,那天,你要拦住的那只恶魔。”   莱西特哦了一声,脸色不太好,“恶魔都是极为危险的存在。作为公主,你必须要保证自己的安危。”   “恶魔的确非常危险。不过,如果你愿意多和他们接触一些,会发现他们也很有趣。”   “有趣?对于人类,他们是猎捕者。”   唐喝了一大口,润了润喉咙,两只手撑着下巴带着淡笑道,“是啊,梅斯菲尔德虽然是个大领主,却一心爱吃。还有影魔,长得奇怪了点,可非常的温柔热心。镰伤也是,是个傲娇又古怪的伪萝莉,别看总骑着一把巨大的镰刀,却也会为了裙子和珠宝绞尽脑汁。他们只不过是和人不一样的物种。他们的确会食用人类,就好比人会吃牛肉、羊肉。但平和的时候,他们也会选择和人类共行。这帮家伙虽然精通于欺骗、狡诈和诡计,但若是把你当朋友,却不屑于做那些虚伪的事。比起对同类背地里举起刀的一些人类,他们更加坦率、真诚。肆意潇洒。”   莱西特举起杯子,半晌,缓缓放下,“你的言论总是让人出乎意料呐,恶魔,一向让人恐惧和敬畏。但在你这里,似乎却并非如此。毕竟他们和我们是完全不同的。他们生活在地狱般的深渊里,他们的外表惊悚骇人,不近人情,残忍冷酷。对人丝毫没有怜悯之心”   “连人自身对人都没有怜悯之情,更何况是完全不同族类的魔族?”银勺在杯中画圈,碰在玻璃内壁上,发出叮咚的声响,少女懒洋洋的语气被揉进了寒风和红茶的香气中,带着一股魔幻的不真切感,“莱西特,你会宽恕你眼里的罪人吗?”   莱西特的声音忽地停滞了,双眼牢牢看着她,银色冰薄冷漠的眸中仿佛酝酿着许多波涛,又仿佛只是幻影,让人捉摸不透。   “我终于知道,为何那帮恶魔会选择你。”如果敌人是天上的诸神,要存活下去,似乎,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便只能和他们结盟了。   她的双眼太干净,没有任何偏见,没有任何精明的算计,一片坦诚、真挚。   大概这样的家伙才会获得恶魔的信任吧。   一壶红茶即将喝见底部,船舱的舱帘却被忽然掀开,风讯兵恐慌的叫声立刻打破了她和莱西特之间的宁静,一遍遍回荡在舱内。   “大人,外面有异常!”   两人对视了一眼,立刻起身到甲板上。   已经到了夜里,四周都暗了下来,河水漆黑一片。   隔了一条高耸的山峦,右边,就是刚刚在伊拉瑞斯城看到的光柱出现的地方。   从天空裂缝伸下来的巨手仍然在挣扎,力道之大,震起无数碎石,从山的那一侧飞了过来。巨手已经察觉到了黑岩河上军队的气息,却一次次被无限滋生布满了刺的藤蔓缠出。   沙石飞溅。   所有精英骑士的手,无一例外,都按在腰间的长剑上。魔法师连忙招呼着给船只设下防御保护罩。四溅的石子砸落在防御罩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又被反弹开。   若之前没有选择船,而是进攻,恐怕会无一生还。   众人都被面前骇人的场景震慑的说不出话来。   莱西特冷峻着双眼,五指几乎在长杖上留下握痕。   “让所有的士兵听令,保护船只和后面的物资,加快航行速度,迅速通过!”   “是,大人。”   所有的风帆被扬起,没有狂风,风系的术士便拼命制造狂风。平稳行驶的船只立刻一个个飞速向前,时不时有巨石砸落在船的两侧,溅起巨大的水花。   两人沉默了片刻,望着被远远甩在身后的巨手,莱西特紧张地看着,仿佛它随时都能挣脱开那些看似脆弱的藤蔓,杀过来。他指着天际巨手,“那就是,神吗?”   “或许吧。至少奥法大陆不会存在这样的生物,”唐挠了挠头发,怀中抱着权杖,一幅没有受到惊吓的镇定模样,“要怪就怪奥古斯教廷太信奉一神论,烧掉了所有其他的老神音书,导致人们只知奥古斯,而不知其他神祇。不过,你可以告诉你的骑士,这个是巨手怪。”   “如果神都是这般模样……”莱西特欲言又止,未知的茫然和隐约的恐惧,在他心中苏醒。   “也有一些神是别的样子。不会这么庞大。这一次的巨手只是一个预告,或许,他们在准备一场更大的攻势。”   “什么时候会有这样的战争?”莱西特的声线里带着一抹焦急。   “等那个主战的家伙出现吧。”   她看着黑黢黢的河水,两边山峦起伏。一切,只有等到她到了红岔河,亲自抓到一个双翼士兵才能知晓答案。这将是一场前所未有的考验,事情关乎所有人的生死。   河风凄厉,吹荡人衣。   千里之外的黑荆棘。   这座被玫瑰包围的城市,自古以来象征着繁华和瑰丽。   红黑女王在世时那绝美的身姿、唯美哀伤的宫廷争斗、华丽缀满珠宝的长裙、有着瑰丽斑斓油画的大厅,都成了绝响。如今,荆棘皇庭,只剩下一片森白。   到处可见穿着白袍子的法师们,他们穿梭在大街小巷,行走在皇宫和平民的庭院里。两旁种植的辛叶树高高耸立着。皇后活着的时候它们在默默无闻的站立着,皇后死后,绿叶仍旧枝繁叶茂。   改变的不是皇庭,是皇庭中的人。   在皇庭幽暗的大殿里,七盏雕刻着奥古斯神半身像的精致壁灯,散发出柔和、迷离的光芒。空气里淡淡弥漫着一股似有似无的香气。   这里是安静的、也是沉寂的。   白色大理石地面画着无数繁琐复杂的魔法阵图案,有的是圆形,有的带者星星的图案装饰,上面用古体大陆语写着一排排花式字体的文字。   一名穿着雪白长裙的少女跪在地上,虔诚地整理着书籍。她那柔顺漂亮的棕色长发被扎成了长辫,整齐盘在头顶,面容一丝不苟,美丽端庄。只是,那微褐的肤色,似乎昭示着她并非是养在府邸里的大小姐。   少女不知整理了多久,似乎是累了,用手巾擦了擦脸,仰起头。   远处桌子上的水晶球明晃晃倒映出她的面容——坎贝拉。   自从被父亲裴南德送到皇庭外围,她靠着一口流利的通用语,和对神音书烂熟于心的背诵,顺利找到了教廷的学院,并成为一名内侍。   黑荆棘神廷的内殿,对于一个体内流着叛军血液的人而言,是危险致命的。长影被斑驳地映在墙上,坎贝拉收拾好文件。她好不容易才混进来,不时左右看,接着,一点点靠近书桌的位置,假装是在擦拭物品。   近了。   要近了。   整整一个月,她终于有了突破性的进展——进入席恩的书房。   坎贝拉深吸了一口气。必须成功,她想,我的肩上有着使命。这份使命是父亲裴南德赐予我的荣光,风暴旗帜将高高飘扬。   在她即将伸出手的刹那。   忽地,耳边传来细微的走路声。   坎贝拉肩膀一缩,宛如触电,膝盖下意识跪地,双手紧紧捏紧麻布,虔诚俯首,假装在整理地面上的毛毯。   一双漂亮精致的白色靴子出现在自己面前,再往前一点,就能碰触到她的额头。   她的额头渗出了冷汗。   发生的太快,导致她不敢去想,刚刚伸手的动作究竟有没有被来者发现。心脏悬在了嗓子眼。   “哦,我记得你叫坎贝拉,对吧,刚刚有个问题就想问你,境莱茵地区的腌肉真是美味,它里面放了什么调料?”   坎贝拉的嘴唇哆嗦着。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   她很清楚,如果这个问题回答错误,那么她伪造的背景就会被戳穿,必将死在这里。   “回、回禀大人,是柠檬。”   余光里,能瞥见对方炫目至极的浅金色长发。这张阴柔俊秀的面庞,冰的好似不是尘间物。远远看,席恩就仿佛是一具完美至极的木偶,无论是动作、姿态,都异样的标准。   标准到不像是活着的人。   席恩淡蓝色的眼珠微微倾斜,目光在地面上跪伏着的女人身上停留了片刻。   嘴唇突兀扬起一抹笑容,“哦,柠檬。看来,你们家乡的风俗的确有趣。多谢。”   “神与您同在,这是我的荣幸,大人。”   坎贝拉一边跪着,一边倒退着准备离开房间。   在她脚将要迈出门时,席恩凉凉的声音再次传来,“以后,书籍不必替我整理。”   “是,是。抱歉,大人。”   夺门狂奔而出。冷汗早已将后背浸润。   她做了几个深呼吸,心律渐渐平稳了下来,   庭院里,快步走来一队人。坎贝拉赶紧低下头,绕到柱子后面,双手放在胸前,做出标准的礼仪。   为首的那人穿着长长的袍子,露出一长截雪白的胡子。   后面跟着一个带着王冠的骷髅术士,术士身后,则是年约十来岁的小正太,暗红色双眼,睫毛纤细浓密的像是蝴蝶双翼,身体上多有狰狞缝合的痕迹,笑嘻嘻的样子,光着脚,一只脚被白色的布条包了起来,另一只就踩在地上。   坎贝拉瞳孔放大了一瞬,动也不动。   她……见过。   小正太似有所感的望了过来,红艳艳的嘴唇扯出一个诡谲灿烂的微笑,挤了下眼睛。   看到坎贝拉还相安无事,镰伤终于从自己的脑袋瓜里搜寻出了这个女人相关细枝末节。   凯尔西纳泽那个人类臭小子一直和坎贝拉热乎,这不,她就记上了。   再一次变回男人,镰伤的内心是复杂的。别说,这个臭小子的身体还真是烂透了,既没有好看的腹肌,也没有雄伟的某弟,干瘪矮小的就是一幅万年长不大的正太样。   他心思神游的时候,门在背后关闭。席恩站在桌子边,脸笼罩在阴影里。   那一瞬间,镰伤闻到了熟悉的气息——魔魇。   作者有话要说:   镰伤:所以,我现在占据了尸缝的身体,变成了男人。   作者:其实写文的时候,我都搞不清楚写镰伤,到底用她还是用他了。   阿撒:有区别吗?   唐:有区别吗?   莱西特:有区别吗?   坎贝拉:有区别吗?   镰伤:我是服气的 第208章 诸神的盛会【五】   当唐终于来到红岔河时,天色大白。   莱西特正在清点途中伤亡的人数,索性并不算多。   “总算是要到了啊。”她把手放在眼前,握成圆圈的形状,远处,暴风雨旗帜正在高高飞扬着,“没准他们还在睡觉。”   她猜的没错。当她快步飞进营地时,影魔正蜷在兽毯上呼呼大睡,直到被唐叫醒为止。   “太阳都晒屁股啦!”唐说,“影魔先生,好久不见啊~”   “哦,哦,是谁?”影魔揉了揉眼睛,然后发出一声大叫,“唐小姐!”说着扭头往旁边搜寻其他人的身影,一边迅速收拾,“您来的可真快啊,我还以为得多两天。不过,既然唐小姐已经来了,我的心情可算是好多了。夜罚人正在东边的营地。”   “他还在训练士兵?”   “是的。他打算率领一只小分队到前线去。他发了誓,说必须至少要抓回一只长翅膀的鸟人,哈。那边奇怪的鸟人很多,你要不要去看看?”   “正有此意!不过先来填饱肚子吧。我们是从伊拉瑞斯城在黑岩河上一路航行过来的。”   “现在是冬天,河面都结了冰。”影魔说,“难道你把整条河的冰都破开了?”   “只能这样。”唐耸了耸肩,一脸无奈,“在伊拉瑞斯城前方峡谷的位置,忽然出现了一只巨大的手,挡住了路,我们的军队过不去,只能绕行。我想,那只手大概和攻击你们的双翼士兵有点联系。”   “那些鸟人实在是很奇怪,”影魔说,“我敢打赌,你一定没见过那么诡异的家伙。他们穿着雪白的盔甲,互相之间没有任何语言交流,动作整齐划一,绝不是人类军队能够比肩的存在,冷冰冰的,就像是雕像一样。”   “除了这帮双翼士兵,还有神灵下来吗?”   唐问道,脱掉厚重的外套,屋子里火焰魔法晶石发出的暖热气息让她额头开始冒汗。   “还没有。等我们抓回来一只鸟人,就知道了。”影魔又很小声的加了一句,“我还没吃过烤鸟人呢。”   唐噗嗤一声笑,“就怕没抓到那帮天上的双翼士兵,反倒是自己受了伤。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两人非常有兴致的聊着,影魔问道兰大人在何处时,唐简单回复了一下他已经去深渊了。她简单了解了一下战况,在影魔的引路下,穿过了军营走廊,越过两旁密密麻麻的营帐,远处,苍白色的山丘伫立着,天空飘荡着漆黑的烟雾,战争带来的践踏和破坏的痕迹相当严重。有些军队守在渠中,有些忙着加固防御墙,每个人神色匆忙。   他们准备去堡垒吃饭,这顿饭的时间点有点尴尬,可以叫早饭,也可以叫午饭。莱西特仍然在尽力尽力的安排着后续士兵的住宿。他们在营地门口潮湿的泥土上站了一会,莱西特才过来。   “裴南德将军可好?”唐扭头问。   “他染了风寒,需要足够多的休息。”莱西特神色有些低沉,人类的身躯实在是太脆弱了,和有着先民之血、神血和恶魔血统的他们不同,人类的肉体会老、会生病,经受不了长年累月的奔波。   “希望裴南德将军能尽快好起来,我们缺不了他。”   “我替他对你说一声谢谢。”   这顿饭吃的很潦草,他们边吃边聊,红岔河前方不到一百公里处,便是第一交战战场。本来他们的战线已经向前推进了一些,那些双翼士兵忽然出现,导致对战陷入了死局,互相僵持。   “至少要清楚他们的目的。”莱西特将面包送进嘴里,“我们有近十万大军留驻在此地,不能掉以轻心。”   天上的诸神不可能疯狂到要毁掉一切军队。除非,他们还抱着什么目的。   但无论诸神要做出怎样的决定,唐很清楚,这个决定对他们来说一定是极为不利的。   “没了泰莫利亚的供应,我本来还以为那帮教廷军会好对付一些呢~”影魔不满道,“这些鸟人以来,岂不是白忙活了?”   “那也不一定,至少现在泰莫利亚并非是我们的敌人。”唐说,“如果伊瑟琳娜能帮帮我们就更好了。”   影魔笑了,“我敢打赌,她不会的。”   “赌什么?”   “赌一百天的家务活!”   “一言为定!”唐立刻说,“莱西特你也听到了,快帮我作证。”   莱西特嘴边淡淡浮现出一抹笑,及不可察。   吃过饭,莱西特为唐准备了一匹独角兽。在红岔河前方就是号角堡,一望无际的翠绿平原在视野中铺展开来,偶尔冒出几座白色覆盖着雪的山丘。   “不多休息一段时间吗?”莱西特问。   唐忧心忡忡的摇了摇头,“我打算现在就去找夜罚人。”   她并没有带很多骑兵在身边,除了影魔和三五个侍卫,便没人了。唐骑着鹰狮兽穿过军营,两边的骠骑和士兵们井然有序,每个人都佩戴着长剑,披着厚厚的暗绿色斗篷,雪花落在斗篷上,非常鲜明。他们的马匹精神搜都,毛发也梳的很整齐。还有一些步兵,虽然没有夸张炫目的装备,但那粗壮的手臂、雄伟的身躯,也令这些士兵非常醒目。   夜罚人拄着长剑站在雪地里,身旁,是穿着火焰一样耀眼的红色长裙的女人,性感夺目,哪怕是冬天,身上的衣服也非常薄。   还隔着一段距离的时候,法西尔德就在不停的招手,“这里,这里~!!!”   “希望我赶来的不算太晚。法西尔德,还有夜罚人,”唐摘下兜帽,露出一张被寒风吹的红彤彤的小脸,“你们要再去一次前线?”   夜罚人点了点头,“再次见到你是我的荣幸,唐。”   “我很担心,”唐说,“我听到了关于红岔河前线一些古怪的消息,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等中午。现在大概是正午之前,正午过后就会集合,”夜罚人看着天上黯淡的太阳说,“我们会在两天后的凌晨抵达翠绿平原前线,那里是和阿拉蒙教廷军交战的位置。”   从夜罚人口中了解了一些当时的情况,夜罚人是打算认真抓一只双翼士兵。   “目前我们不知道那帮像天使一样的生物是谁的军队,”法西尔德歪靠在夜罚人肩膀,语气不善,“但他们竟然让我亲爱的阿特柔斯受伤,不可原谅!”   夜罚人尴尬的咳嗽了一声。   在数千人的军队前,和一个打扮妖艳醒目的女人拉拉扯扯似乎并不太好。   事实上,自从法西尔德一个人那根破棍子就把整个裴南德大军中所有高阶骑士都打的落花流水以后,士兵们看法西尔德都跟看女鬼一样惊悚。   影魔也嘤嘤了一声,“我也受了伤了,整整修养了两天!”   法西尔德面无表情扫了他一眼,“哦。”   “嘤嘤嘤~~”影魔捧着小心脏椎心泣血。   唐赶紧拍了拍他的肩膀,顺毛,“没关系,我们会血债血还,他们逃不了的。”   “我还以为你会说,主动出击太过于冒险了。毕竟,之前第一次碰面,我们伤亡惨重。”将某只鸡妖的爪子拍下去,夜罚人镇定的说。   “的确有些冒险。毫无疑问,在没有获得任何关于双翼士兵具体消息的情况下,主动上前,是非常莽撞的决定,但只因危机迫切,别无选择。”   “唐,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前线?”夜罚人声音拉高了一些。   “我并不惧怕那些双翼士兵呢。”唐骑着独角兽,缓缓在夜罚人身边站定,低头认证看着他。   夜罚人点了点头,“等我们赶到翠绿平原,就能明白了。”明白那些双翼人究竟想做什么,究竟是什么样子,有哪些弱点。   夜罚人翻身上马,“来吧,到集合的时间了,”他抽出长剑,高举,大喊着。剑刃在寒光中闪动着凌冽的光芒,“第七骠骑团,迅速集合!”   雄浑的号角声在军营里回荡着。刚刚那些还坐着休憩的圣骑士和游侠,立刻上马,罗列阵前。   红岔河前方是数百前年修筑的石桥,法西尔德骑着马来到唐身边。他们正日夜不休的疾驰着。   “喂,我还没问你,泰莫利亚的事情解决的怎么样了?”法西尔德大喊。   “好极了!我能确保,维兹米尔皇室和伊瑟琳娜的势力都不会再进来参一脚!”   “听说那个女人不太好对付。”法西尔德眼珠子转了一圈,“我还听说,他们都说法西尔德是世上最美的女人……”   唐连忙说,“我亲眼看过了,一根头发都比不上你。看来看去,还是法西尔德的美貌最无与伦比。”   法西尔德笑眯眯的眼睛,“我真喜欢你!”   太阳正在渐渐消失,精英骑士们在最后一丝微弱的冬日寒光中疾驰,身体往前投射出漆黑的长影子。黑岩已经笼罩了平原,四周静悄悄的。绕过一颗颗裸露的岩石、被雪覆盖的田地,游侠和骑士们排成长队。一天的行程已经结束,还有一天,就可以穿过溪流、翠绿平原,到达宽广红岔河河谷旁边的战场。   冬日的溪水都结了冰,但是红岔河没有。据说是因为红岔河从冈底斯山脉流淌而下,冲下不少红土,所以导致河水常年都是红色的,含沙量极大,很少结冰。   漆黑的云朵漂浮在远处的山峰和城池上方。   唐尽目看着最后一丝阳光消失在平原尽头,层层叠叠的城堡宛如碎石一样耸立着,但大部分都在战火中坍塌。   此刻,这里是寂静的,夜里只有风呼啸的声音,还有马蹄踏雪发出的声响。   阿撒兹勒那家伙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为了鼓舞士气,这帮骑士们唱起了歌来。   数千人在冬日落雪的原野上齐唱军哥,虽然听不清歌的内容,但是乍一听,还是很让人热血沸腾。   “我们已经到了红月堡了。”夜罚人说,“可以先在这里驻扎休息一个晚上,第二天傍晚就能到达终点。”   “红月堡?可这里没有堡垒。”唐好奇的问。   “当然没有。数个月前,红月堡就被铁蹄踏成了碎片,只剩下一些残垣断壁。”夜罚人压低了声音,“最近,我的血液翻涌的更加厉害,能感受到一股压抑的力量,在体内即将涌出。”   他伸出手,手腕上出现了一道刺目的红痕。这条红痕就像是刺青一样染在上面似得。   神裔血脉已经觉醒,难道要渐渐恢复成阿特柔斯了吗?唐歪了歪头,眼睛对准他手腕上的标记,“也许你的力量要进行突破了,这是个好事。”   夜罚人收缩了一下手指,然后握紧剑鞘,“或许吧,我只希望这双手能继续杀敌,继续向前,能永远保护您。”   士兵们席地而坐,开始搭设帐篷。   “如果这场仗输了,没关系,我们至少还能吸取点教训。如果这场仗赢了,我们就能知道那帮家伙到底有什么意图了。不过,现在至少还算平静。” 第209章 诸神的盛会【六】   黑夜笼罩,篝火旁聚集着整齐划一的帐篷和队伍,士兵林立,在夜风的吹袭下,各个仍然精神抖擞。   巡逻兵披着厚重的斗篷来回巡逻。   夜罚人打算明天天一亮再出发,目前先休息数个时辰。唐清点了一遍所有的人数,哪怕在黑暗里,她仍然能够像在白天一样清晰。   往远方看去,在黑夜中,能看到数十里外的地方,有一个银白色的小点。那个小点显然就是阿拉蒙军队所在的位置,神圣光芒能够穿透数十里的黑夜。   “我们会在路上遇到那帮鸟人的袭击吗?我有点担心。”影魔抱着罐头,絮絮叨叨说道。   “不会的。”夜罚人回答道,但唐觉得夜罚人微微发虚的声音出卖了他的情绪。人对于未知的敌人总是处于一种天然的恐惧。   “至少现在还能喝一口热汤。”法西尔德尖而细的声音响了起来,影魔非常迎合的笑了,“是啊,或许我的忧虑多疑了,现在还有热汤可喝。”   但是到了深夜,法西尔德却来到唐的身边,轻轻推醒了她。   唐听到法西尔德的叹息声在耳边响起。   “醒醒,跟我来。”   唐揉了揉双眼,举着火把和她走到偏僻一点的树林处,设下结界。   “你怎么看这些忽然出现的双翼士兵?”法西尔德说,“从数千年前一直活到现在的只有我们。没有其他人知晓当年的战争,可哪怕是在埃尔普索的时代,也没有这些双翼人。我,有点害怕。”   “你在担心这群未知的敌人?说实话,我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双翼士兵,之前书籍里也没有相关的音讯,你觉得,会是七神新培养的神仆吗?”   “如果是依靠魔法幻化双翼外形,那么就好解释多了,有些神擅长改变自身。”法西尔德忽地皱紧双眉,“你可曾听过另一个相关的古老传说?”   “传说?”   “新世界的子民。哦,我想起来了,你那时候已经陨落了。自从你陨落之后,深渊和神廷爆发了全面战争,死伤无数,大半高级神,连当初的埃尔普索也跟着陨落,大地一片狼藉。”法西尔德顿了顿,目光充满了深深的担忧,“那时,为了快速恢复世界的秩序,诸神提出要创造新时代的子民。”   “那又是什么?什么是新时代的子民?”   法西尔德深深看了她一眼,嘴唇微动,极为艰难的吐出这么一句话:“活完完全全的信徒。”   她补充说,“让这个世界上,只剩下完完全全的信徒。”   “可人都是有私心的,人有野心,有七情六欲,怎么可能让所有人都成为完完全全的信徒?”   “问题就在这里!”法西尔德扶住她的肩膀,“那时我无意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完完全全的信徒,就是铲除一切人内心的欲望,只有纪律,只有神法,他们需要那样的子民。”   “简直是疯了!”唐叫道,“如此激进极端,他们要的不是人类,是机器!”   “后来我被他们派去深渊前线,在一次和领主的交手中受了重伤,昏迷中将灵魂及时分离了出去。接下来的事情,便不知晓了。”   “所以,你怀疑这群双翼士兵,是他们疯狂计划的培育物?”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毕竟,我和他们近距离交战过,他们太诡异了,动作整齐划一,看起来,就像个没有生命的无机物……”   “不论如何,当我们抓到一只,就知道会是什么样子了。”唐无奈的说道,“或许没怎么糟糕。”   “希望这场战争快过去。我已经受够了死亡。”   “不要说死亡这种话,”唐说,“睡个好觉吧,明天还要早点出发。”   法西尔德打了个呵欠,苦笑着说“说的也是,我还要睡美容觉呢。”   军队的号角吹响,头顶的天空仍然是灰尘一片。所有的士兵都正在集合,脸色有些疲倦。   唐披着外衣骑上独角兽,十分微弱的光芒从云层间渗透出来,头顶的天空乌云覆盖。   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数千全副武装的士兵,还有其他数百名术士,在有节奏的号角声中紧急出发。夜罚人等在前面做先锋,就剩下这一个白天的行程。在日出后的第九个小时,他们终于能看到终点,气氛瞬间变得紧张。翠绿平原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光线。   突然,军队先锋停了下来。   连声音都仿佛被冻结一样。   唐第一时间叫道,“所有人捂住耳朵!”   但还是晚了,那刺耳的尖啸声仿佛带着能量,在人的耳膜里横冲直撞,拉锯的生疼。唐从这刺耳的尖叫声中知道了它的来源:天空!   最后,夜罚人伫立在狂风中,双手紧握着长剑,用雄浑的声音大喊,“所有人,保持警戒,开战!那些生物出现了!”   唐从独角兽的背上飞了起来,疯狂支撑起一张巨大的结界网,法西尔德手握火焰长剑漂浮在她的身侧。   “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就是那些!穿着白色铠甲的生物!”法西尔德大喊,“他们来了,你小心!那些东西正在快速靠近!”   凄厉的尖啸声不像是人类发出来的,更像是某种野兽在喘息。与猛烈的尖啸声相比,军队的号角就显得微弱许多。   大约数百个穿着白色铠甲、后背长出两个巨大翅膀的生物,从天空出现,就漂浮在他们前方。   唐压住内心的震惊,她在脑海中勾勒了许多种关于双翼人的材料,没想到他们就这样再次现身。好样的!   这些人身上的铠甲,亮起繁琐的魔法符文,似乎是极为精湛顶端的高级魔法。她很清楚这帮人的水平,每只双翼士兵的实力起码相当于三个高阶圣骑士!   “他们的目的就是无差别的杀人吗?”唐快速问,“那他们为何没有直接进攻人类的城市,而是在这片战场徘徊?”   这个问题,夜罚人同样想知道。这么多天过去了,这些士兵没有主动攻打他们在红岔河的营地,而是一直停留此处。   密密麻麻的魔法箭矢从天空降落,地面的士兵们立刻撑起盾牌,大部分箭矢都落在唐的结界上,舒适们当即把火焰魔法丢上去。空对地,有些不好打。   这帮双翼人不下来,地面的士兵只好先保护自己,所有的战斗任务暂且落在术士上。影魔气的浑身发抖,主动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难道是我们的行踪被泄露了吗?我们刚到,他们就出来迎敌,这世间也太巧了。”   影魔口中念叨着,他对于这帮鸟人简直恨之入骨,上次差点死掉。   “也许他们一直在等我们,也说不定。”唐无辜的说。   一连串的神圣光芒魔法攻击被打到了屏障上,屏障马上就要碎了,接二连三的爆炸响起。   “射他们的翅膀!毁了他们的翅膀!”法西尔德奋力挥舞着手臂,急忙指挥着。她一个人抱着长剑直接飞到了空中。夜罚人也担心的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互相背对着斩杀双翼士兵。   不会飞的骑士只能用护盾,地面的岩石被炸开。   “唔————”   更加刺耳的尖啸传来,唐赶紧捂住耳朵。   这声音穿透力惊人,仿佛能把灵魂镇碎似得。   “太可恶了,他们就是噪音攻击!”法西尔德愤怒到。   这样,能力稍微差点的,直接就晕过去了,强壮一些的人也脸色苍白。影魔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口中唠叨不止,只有一些精英级别的战士还能勉强支撑住。   声音越来越大,夜罚人忽然竖起长剑,抡了一圈,狠狠劈在半空中。   滔天能量波浪涌现而出,连四周的云都被震散了。狂风乱舞,那声音在这能量波浪中被冲淡了。双翼士兵们迅速飞远了一些,又重新聚了起来。   “总不能让他们继续这样!”法西尔德狂喊着说,“该死,这些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那不是鸟人们发出来的,唐,你看天上!”   此刻,天空出现了一个洞,通往神界的结界被撕开一条缝隙。一个女人,露出了半张脸,长发飘扬。那尖叫声正是从这这个女人的口中发出来的。   “这是灵魂尖啸!”唐说道,“属于精神魔法攻击,那是……那是……”   “雅娜!”法西尔德顺着唐和影魔手指的方向看去,脸色一白,“掌控着梦境和精神的女神,七神之一,雅娜!守在翠绿平原的,竟然是这个女人!”   “雅……娜?”对于这个名字,唐有些想不起来,但从法西尔德严峻的神情来看,似乎情况并不太妙。   “你的意思是,神出场了?这是七神亲自出战?”影魔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法西尔德点点头,但立刻又摇头,“不对,她没有完全来到人界,只露了一个头。真是狡猾,如果神彻底降临人界,需要遵守人界的规则,他们太狡猾了!为了避开规则,所以故意撕开了一条缝隙!”   唐皱起眉头,是的,在阿拉瑞斯城前方的泰坦神,也只是伸出了一条胳膊,如今雅娜,是露了一个头,那么,这意味着他们并没有办法将整个人都降临到人间,同样,他们的神力也没办法百分之百的发挥出来,只能用这种方式。   “等等,你要去哪?”看着身旁的人忽然高高飞了起来,影魔对唐叫道。   “阻止她!再这样下去,所有的士兵都会精神失控,疯掉的!”   “那可是神!”   唐脚下踩着风,迅速朝雅娜露出脑袋的缝隙处狂飞而去。周围的双翼士兵似乎也猜到了她的意图,纷纷包围向她!   “夜罚人!帮我清理一下路!”唐头也不回的说道。   身子往斜下方低了低,躲过正面射来的弓箭,接着抓住身侧刺来的长剑,猛地一扭,双脚上踢,踩着一个双翼士兵的头继续朝前飞跃!   这些人打起来都硬邦邦的,给人一种雕像的感觉。夜罚人立刻挥着长剑靠近,一波剑光涤荡而来,惊人的能量冲向了这些双翼士兵,正好给了唐一丝空闲的机会。   当她飞近雅娜的时候,雅娜叫的更凶了。   “你的敌人是我!”唐奋力抵住从身前变得肉眼可见的声音波浪,这股尖啸已经成了某种深紫色的实质存在,像是墙一样阻拦着她!   “渺小的人类,你是谁,竟然敢擅自靠近我。”雅娜冷冰冰的声音传来。   唐扬起脸,一头银灰色卷发飘扬,“我,艾莎!”   雅娜眼神中闪过一瞬的震惊,“不可能,绝不可能!”   刺破耳膜的尖啸声汹涌而至,可怕的能量狂卷着,天空因此显得暗沉,雅娜周围的空间都已经扭曲了,人间的景象变得不分明。狂风烈烈,几乎能把她吹走。   唐咬紧牙关,银白色的光芒从额心散开,一圈圈笼罩在身体周围。   “以父辈的名义命令你,停止攻击!”撑着力气大吼完这一句,耀目的银色能量一瞬间涌出!强烈的生命能量魔法在天空爆发开来,直对着雅娜的位置,这些银色能量骤然爆开,如炸弹一样,以雅娜为中心,星星点点的银光几乎散布了整个翠绿平原。   集中力量一攻后,雅娜猛地咳嗽了一声,“是,是生命魔法,呵呵呵呵,没想到,这一天到来了。”雅娜笑了起来,“我现在相信了,是你,艾莎!”   “没错。我没有死。”   “艾莎,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不应当阻拦我,你应当加入我们!”   “这些双翼士兵是怎么回事?七神为什么要来到人界?”   “人界?你说这片肮脏丑陋、充满了死亡和邪恶的土地吗?这就是你口中的人间?”雅娜嘲讽的笑了起来,“艾莎,你还是你,数千年前充满了热枕、单纯可爱的你。但我们不再是那个时候的七神了,一切都只是为了更好的世界。你应当理解我们的良苦用心。”   “更好的世界?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唐一瞬间瞪大了双眼,“难道,你们要重新建立新世界?”   “堕落黑暗的就让他们永远消失。埃尔普索导致的灾祸,让神界数千年还没恢复元气,艾莎,神的数量凋零了,这世界正在滑向黑暗,我们必须建立新的秩序。作为主神的女儿,你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我们是为了这个世界!”   “为什么要出现在黑翼的领土?这也是你们的计划?”   雅娜却忽然不说话了,只露出一个笑容,“艾莎,我们在进行一场史无前例的伟大事业,并且刚刚开始。很快,你就懂了。看到你活着,我真欣慰,回来吧,孩子,我们需要你,不要被世俗和黑暗蒙蔽了双眼。” 第210章 神的玩具【一】   “我确信被蒙蔽了双眼的人不是我,而是你!”唐立刻出声反驳,“你们简直是疯了!”   雅娜脸色十分不好看,“孩子,我原谅你的无知和愚昧,给你一次机会,回来吧,来到七神的身边,和我们一起完成这伟大的事业!”   “大概只有你们才会认为这种事情是伟大的。”唐语气冰冷,“抱歉,您的宏愿,我实在无法认同。”   “艾尔莎!”雅娜端庄美丽的面庞,因愤怒而扭曲,“别再做错事了!”   “我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这一切的裁定在我自己!”   雅娜似乎是真的恼羞成怒,气白了脸,“别再消耗我们对你无私的爱,孩子,如果你不愿意回家,那么我只能……”   话还没说完,一股惊人的紫色光芒从天空降落。   铺天盖地的音浪,这是禁咒级别的精神系毁灭魔法。   该死,如此可怕的力量,唐毫不犹豫咬破了手指,用鲜血在空中迅速划出一道法阵,银灰卷发疯狂扬起,衣袍在这股庞大的音浪中鼓鼓作响,像一只被狂风折磨的鸟。   深红色的鲜血组成的法印在她身上形成了一道护盾,唐连忙躲避着雅娜的攻击。   “雪!”她大喊了一声。   一道透明的诡异人影从她的手臂中长了出来,雪白的长发飘浮在半空中,同样雪白的双眼孔洞而诡谲。   雪抬起一只胳膊,“收!”   即将击打在唐身上的紫色神阶能量,像是水流一样,被源源不断吸收到了雪的掌心中。   雅娜一惊,“你是谁?”   雪眼皮子微抬,目光冷冷从她脸上扫过,冰白的唇轻启,“施!”   近乎磅礴的精神攻击魔法,被他原封不动的还击了回去!   眼看着诡异的能量竟然直接转了个弯,朝自己汹涌而来!雅娜大叫一声,逃命似得关掉撕开的结界口。   天空的裂缝瞬间消失了。   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这些能量一时间没了攻击目标,像水浪一样在天空泼散开来,如雨水一样星星点点自高空倾泄。   影魔仰头看着一瞬间变成深紫色的天空,零星的精神魔法凝聚成光点,落在大地上,“我的天,那就是神的力量吗?好可怕。”   “那可不是一般的神,是该死的七神。七位最高神。哪怕是深渊的领主,都不一定能信誓旦旦保证能敌得过。”法西尔德吐出一口鲜血,擦了擦红嫣的唇畔,喘着气说道。   “叫所有人先撤退!”夜罚人指挥着说道,“我们已经杀了足够多的双翼,不宜久战。”   “有道理。和一个发了狂的神僵持不算明智。”法西尔德看了眼周围,他们损失了不少士兵,这些白色铠甲的双翼士兵同样如此。   “可唐……等等,快看,天上有个东西在降落!”影魔的声音突然拔高。   “那是唐!”夜罚人挥舞着长剑,毫不犹豫朝她降落的位置飞去。   唐像是一块陨石一样从天空直直坠落,空气几乎摩擦出火星。雪回到了她的胳膊中,高空涌散的能量过于庞大,为了第一时间脱离攻击范围,她撤掉了所有的飞行魔法,直接降落。本来以为自己会摔在地上,没想到这股下坠的力道被阻挡住了。眼前多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您可有受伤?”夜罚人焦急的问道。   唐摇了摇头,“别担心,没有,雅娜已经关闭了裂缝。”   天空干干净净。   夜罚人才后知后觉,半信半疑道,“那个忽然出现的神已经走了?”   “也不算走了,或许她还会出现,不过一时半会不会再露头。”唐也不敢保证雅娜放弃翠绿平原。   回到地面,没了雅娜的帮助,收拾起这帮双翼士兵并没有耗费太长时间。   “这力量也太可怕了!如果打在人类城市上空,一定是绝对的毁灭!”影魔喃喃道。   “深渊的大领主禁咒魔法,大概也能到这种地步吧?”唐问。   影魔点点头,“深渊的七个领主能力高低也有所不同,不过,如果是魔神大人的话,一只手撕裂天空也是可以的。”   “如果七神出现,深渊领主还要继续遵循着戒条,不干涉人间吗?”法西尔德忽地好奇说道。   “他们狡猾着呢!只让一部分出现在人间,并不算真的降临。靠钻这种漏洞,深渊大概也没办法正面参与吧。”唐若有所思道。   对于这帮神疯狂的行为,唐也觉得难以置信,甚至有些莫名其妙。   依靠着唐的保护魔法,军队终于顺利撤退,当然,也收获了不少战利品。他们带回了数十只双翼士兵的尸体,甚至还活捉了两只,绑在铁笼子中。   那活捉的两只没有顺利带回营地,在运输的半路中,听到一阵剧烈的爆炸声。   整个铁笼子四分五裂,这两个被擒拿的双翼士兵,自爆身亡了。   唐非常惋惜,好不容易能抓到活口。这帮家伙明显就是死士,不肯透露任何信息,宁可死,都不愿被活捉。   “啊!!”法西尔德郁闷的说道,“白费了我杀了半天!”   “只希望能从尸体上找点什么东西出来了。”唐摇了摇头。   “怎么这么奇怪?”影魔闻声赶过来,四处嗅了嗅,“无论是神还是人,死了都会有灵魂。为什么这些鸟人死后没有任何灵魂波动?”   “什么意思?”唐吃了一惊。没有灵魂?虽然她看不见人的灵魂,但是依靠灵魂为食物的恶魔能够看见。可现在,影魔说这帮士兵没有灵魂。   “刚刚在战场上我就在纳闷,为什么这帮鸟人没有灵魂飞出来,”影魔捏着下巴,“鬼知道他们在搞什么花样,没有灵魂……难道是傀儡和木偶吗?”   “不,刀砍进身躯,还能明显看到血流出来。应该不是傀儡。”法西尔德在一旁质疑道。   “快,把这些双翼士兵的盔甲都脱下来!”唐好像想到了什么,急声说道。   一个恐怖的猜想在脑海间成立。   士兵立刻七手八脚上前帮忙,不一会,这些运回来的尸体,就被整齐的码放成一行。   看到眼前的一幕,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是人类的脸。   其实如果只是人类的脸,还不至于吓到他们。   真正让他们恐惧的是影魔的那一声大喊:“莫德希尔!这不是前一次死在战场的副将莫德希尔吗?”   夜罚人立刻用剑挑开尸体脸上的碎发,双目紧紧看着对方的脸,活像是探照灯一样,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细微差别。   他观察了半晌,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的确是莫德希尔,他脖子上有块疤痕,我记得。”   那块疤痕,正好端端在这具尸体上显露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法西尔德脸色一瞬间就白了,终于像个女人一样学会了害怕,嗓子都变音了,十分尖细。   “上一次我们被围攻,我明明看到他死在战场……”影魔浑身也在颤栗,越说越不敢继续说下去。   不仅仅是莫德希尔,很快,士兵们就发现,这些所谓的双翼士兵,竟然出现了不少熟悉的面庞。   “会不会是他们的把戏?故意制造出的诡计?”法西尔德紧紧靠着夜罚人的肩膀,把头扭到一边说道。   “制造出这么多一模一样的脸,未免也太费力气了。这帮士兵一开始就戴着头盔,如果只是想用相似的脸来迷惑我们,也不至于死后才让我们看到他们的真实长相。”夜罚人冷静的分析说。   “可他们后背怎么会忽然长出翅膀?难道有神灵把他们复活了?复活死人是违背人界规则的。”唐想起了雅娜所说的新世界。   过了一会,唐忽地尖叫了出来,“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这是新世界的子民,全心全意、完完全全的信徒。这是他们创造的新人类。”   就在夜罚人和唐这边为双翼士兵所深深惊恐之际,荆棘皇庭的镰伤日子不算好过。   镰伤借着尸缝的尸体混迹在阿拉蒙的圆桌议会中,阿拉蒙老头子的日子也不算好过,已经痛失了四名爱将,堂堂神法守卫零落不堪。可尽管如此,阿拉蒙似乎一点都没受到打击,目前正打算选新的神法守卫。   阿拉蒙和席恩今天接待了一个重要的大人物,他没有资格进去参加,就在门口等着。翘着两只雪白的腿坐在桌子上,非常不客气的端着席恩的茶就开始喝。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有着雪白双翼的男人从室内走了出来,阿拉蒙和席恩跟在男人后面,就像两个小跟班一样。脸上也浮现出奉承的神色。   “神恩永远伴随着您。”阿拉蒙说道。   “这是谁?”镰伤小声地问身旁白骨祭祀。   白骨祭祀同样低着头,“据说是天上的神仆。”   镰伤默默的翻了个白眼,却乖巧地从桌子上跳了下来,学着他们行礼的姿势。   当双翼男人走过他的时候,镰伤终于看清了这家伙的脸。   难以形容。   他脑海里浮现的就是这四个字,是的,难以形容。   因为这家伙的脸,根本就像是石头面具,没有一丁点的人类血肉特征,就像是用白色石头雕刻出来的一样,五官诡异极了。   双翼男人走后,阿拉蒙把书房的门关了起来,重新加固了一层结界,防止任何信息被传出去。   “如你们所见,今天,神的仆人亲自找到了我们。”阿拉蒙说,“这是从未有过的,被神恩所蒙召,是所有信徒的毕生梦想。是的,神还活着,就在天上注视着我们。”   在外等候的副神官十分兴奋,“咳,既然神还活着,现在他们派了神仆下来,我们就能把可以把那些恶魔和叛军一网打尽!”   阿拉蒙扫了一眼他,说,“愚蠢之极!神怎么会和你一样目光短浅?他们是绝对完美的存在,不会真的死亡,会获得永生。永生一向是神的特权,但现在,神将永生的特权赐给了人间。”   永生的特权?难道人类都可以永生了?镰伤觉得有点难以理解,可是隐隐又感到有什么不对劲。   阿拉蒙没有多说便离开了,镰伤不好在教廷里逗留太久,连忙找了个借口去军队。在他即将飞走时,席恩却冷不丁在背后叫住了他。   镰伤背后一阵冷汗,故作轻松的转过头,学着尸缝那股病态疯狂的语调,“呵呵人类,找我还要做什么?”   “你的灵魂波动,最近似乎变了呢。”席恩慢悠悠说道。   “哼,力量提高了,自然灵魂力量更加充沛,怎么,难道你质疑我的实力?”   “鄙人自然是不敢。”席恩微微一笑,“请宽恕作为人类的我的无知,希望您别放在心上。”   虽然口中说着道歉和谦卑的话,可席恩却没有表现出一丁点的歉意,反倒是脸上挂着冷笑,看的镰伤一阵心虚。   难道被发现了?不可能!这具身体的的确确是尸缝的。   这个世界有灵魂壁垒法则,不同的灵魂无法进入别人的身躯。但作为死魂恶魔,镰伤拥有得天独厚的能力,就是可以占据他人的身躯,像是木偶一样操控着。之前能进入夜莺的身躯,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镰伤表面不动神色,心中却骇然。   这个席恩也太可怕了。作为一个弱小的人类,他怎么可能感知到他的灵魂波动。   就在镰伤前脚刚离开。席恩立刻回到屋子中,将一直藏在宽大袖口的手拿了出来。   墨绿色的诡异纹理遍布整条手腕,眉心隐隐露出狰狞的图纹。似是忍耐了极大的痛楚,席恩紧紧捏住桌子边缘,半晌,缓缓从口中吐出一口气。   头也不回,就对身旁的影子开口,“去,告诉阿拉蒙,最近提防着尸缝守卫。”   一道暗影悄无声息从房间飞出。   直到房内再无一人,他无声的笑了。   “怪不得体内魔魇翻涌的如此剧烈,原来是,碰到了深渊的人。” 第211章 神的玩具【二】   黎明终于来了。   但深渊里是不存在黎明的。   天空灰蒙一片,凛冽的风盘旋不休,吹的他黑尽扬。   阿撒兹勒骑着亚龙,飞到了旧魔神殿里,暗沉的灰色光芒从古老的树枝中央穿过,给他们笼罩上一层死寂的光辉。   这曾是他的住所,现在,已经成为了历史。新的七领主会在这里聚集,然后商议他的领主继承事宜。他心想,这里曾属于他,赫尔维西的神殿,赫尔维西的堡垒,赫尔维西的仆从,赫尔维西的魔力。而他是兰,这是上一个已经结束的历史片段,不是他的归宿。   神殿外的塔楼上,破碎的石像无声地凝视。   阿撒兹勒静静看着那些石像,有一些能够清晰辨认出来。那些都曾是赫尔维西身旁的高级副神官。   血腥伯爵就在门口等着他,手里的鼻烟壶飘出白色幽灵一样的烟雾,紫色的双眼泛起诡异的笑意,“欢迎来到魔神殿。你的三把钥匙收集齐了?”   明知故问。   还有一把正在唐的心脏里。他是注定不可能收集的。   除非掏出她的心脏。   “既然来了,定不会就这么回去。”阿撒兹勒头也不抬的说,然后慢条斯理走到殿门口,开始念繁琐的咒语。   黑暗神殿随着咒语的吟唱出蒙蒙的光亮,不久,眼前的一切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一个墨绿色的旋涡出现在了面前。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如果你不能顺利完成试炼任务,会遭到惩罚。”血腥伯爵梅斯菲尔德坚持说道。   “我心意已决。剩下的,就看莉莉丝怎么判断了。”   这家伙,竟然直呼黑暗魔神名讳。   “我会在这里等你的。”梅斯菲尔德笑了笑,“别让我太失望,好歹,我也曾是你的老师。”   “我是你的学生吗?”阿撒兹勒挑了挑眉,毫不犹豫,钻进旋涡里。   巨大的祭坛就在最中央的位置,祭坛四周是数条深浅不一的血沟。   可以看得出这些血沟里曾涌荡着献祭的血液,但现在这些血都干了,只在沟槽里留下深褐色无法洗去的痕迹。   祭坛背后,是坍塌破碎的废墟,高大的石柱碎成了几节,随意倒在地上。   他一脚一脚迈开这些残垣断壁,最后来到一处巨龙头的雕像背后。   按照仪式约定,他应该把三把钥匙放在祭坛中央,然后,魔神就会收下钥匙,给出判定。   在他还没有完全恢复上一世的记忆之前,阿撒兹勒只记得自己是一条黑龙,一条想去人间的黑龙。   只有领主或者得到了领主和长老同意的恶魔才有资格来到人界。为了拥有这个资格,自由出入深渊和人界,他参加了领主试炼。   此时,成为领主对他而言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他刚把冰霜之心和血之心放在祭坛后,一股熟悉、磅礴、妖异的气息从身后传来。他扭过头,看到一个少女赤着脚,坐在巨龙头雕塑的龙角上。   白皙的小腿来回荡悠着。   漆黑的发丝柔顺服帖,一双银色的兽类竖瞳龙眼,在昏暗处闪闪发光。   魔魅的面孔和他如出一辙。   【莉莉丝?】   阿撒兹勒没有开启嘴唇,声音在空间里自然而然就飘了出来。这是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话语。   【咦,你记得我?】少女歪着头,片刻,又猛地把头抬起,双目炯炯,【赫、赫尔?】   【好久不见。】阿撒兹勒朝前走了一步,朝她伸出手。   掌心躺着一片龙鳞。   少女盯了他半晌,身后的蜃毒之雾剧烈翻滚着。虽然她面无表情,脸上看不出任何悲喜,如龙蛇一样扭动着的狂暴黑雾,已经昭示出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都想起来了?】少女难以置信的咬着嘴唇,吞吞吐吐挤出两个字,【哥哥?】   【大部分。试炼的任务,到此为止。】   【还少一把钥匙。】莉莉丝往祭坛里看了一眼,【三把,还少一把荆棘之心】   【荆棘之心在人间被毁了,我只能带回冰霜和血。】   【你可知为何我要给你安排这样的试炼?】少女从龙角上跳了下来,将自己的龙鳞放在他掌心,【三把钥匙,哥哥,你还不懂吗?】   两片龙鳞合二为一。阿撒兹勒闭了闭眼睛,眉心隐隐浮现出一个魔神印记,又迅速消失在皮肤底下。   【是为何?】   【冰霜之心能操控风,荆棘之心操控繁兴,血之心涤荡魂灵,这三者,你觉得能拿来做什么呢?】少女说。   风元素、繁兴、控制灵魂……一个模糊的画面在阿撒兹勒心头一闪,一双秀气的眉紧紧扭着。   还没等他反应,少女再度声,【果然和以前一样古怪又冷血,你还记得你陨落的位置吗?魔神陨落后,魔神的力量会被封印起来。那是属于你的,我一直替你好好保存。】   【那是开启魔神力量的钥匙?】阿撒兹勒十分惊讶,他没想过,妹妹莉莉丝竟然为他做到了这种地步。   对于弱肉强食的深渊,他一直以为,在自己死后妹妹就能继承魔神之力,成为下一任魔神。   【我闻到了那个女人的气息,也看到她还活着。】莉莉丝的语速忽然加快了一些。   阿撒兹勒抿唇未言。   【现在的你,实力只有一个领主罢了。你以为,就凭借这份领主之力,你能坚持多久?哥哥,掏出那女人的心,释放魔神之力吧!】   莉莉丝身后虚幻的黑影几乎已经触碰到了阿撒兹勒的衣角。   阿撒兹勒轻巧的躲了过去,像一只即将枯萎的黑玫瑰,身形挺的笔直。   【如果真是这样,我会好好考虑一番,我亲爱的,莉莉丝。】   【哥哥……】莉莉丝焦急的神情参杂了一抹柔情,苍白的手指朝他方向抓了抓,【深渊等待着你】   ---------分割线----------------------   傍晚之前,大部队找到了一处可供驻扎的平原,从后方抽调过来了大量石匠和工人,只因法西尔德说要在这里筑起高墙,他们忙的不可开交,后勤兵队忙着收集各式各样的补给品,而军营账内,气氛早已严肃到了零点。   “哦~如果可以的话,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吃点什么神身上的部分了~!”影魔气急败坏地说道。   唐掏出一张新的羊皮卷,手里拿着羽毛笔,趴在作战桌前写写画画着什么。她好笑的看了一眼即将抓狂的影魔,“你还是很有精神嘛。”   影魔耸耸肩,“猜不准对方的想法,实在是糟糕透了!”   夜罚人已经仔细进行了军队的巡逻,清点出了伤亡人数,并且将士兵都安排的十分妥当。他掀开帐帘,走进温暖的帐内,一如既往地冷冰着一张脸,眼里带着几分倦意。   “还要再出向前吗?只要高墙建造好。”   法西尔德摇了摇头,“我们碰上了硬钉子,得改变一下作战计划,我打算先留一部分军队在这里。然后只带着先锋往前进。”   “先锋?”夜罚人深深皱起了眉头。   “看到这些尸体了吗?这些被他们变成了他们自己士兵的奇怪羽人,每一个,都是曾经我们的战士。他们是在利用我们的士兵!”   “有没有可能是诸神在复活这些将士?”影魔忽然开口。   “不肯能!”唐立刻斩钉截铁的否认道,“这个世界,生和死是特殊的力量运作。就算是诸神,都不能逾越。他们无法复活人类。”   法西尔德说,“问题就出在这儿!唐,现在我们看到的是他们活过来了,并且变成了所谓的新世界子民!”   唐拿起笔,在纸上圈圈点点,一只手绕着银灰色的卷发,抬起头认真地注视着法西尔德,双眼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你分析的没错。诸神没办法让人类复活,但他们的确利用了我们战亡的士兵。可,这些士兵真的都是活着的吗?”   法西尔德倒吸了一口凉气,精美的脸庞微微有些变形,声音愈尖锐,“难道你的意识是……”   一个可怕的概念浮现在法西尔德的头脑中,不仅仅是法西尔德,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难以名状的震惊和不可思议。   “傀偶人。”莱西特平静的吐出这三个字,冰白的唇一张一合。   这是只属于禁忌之中的大型抽取灵魂魔法。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这帮人的躯体里没有灵魂!因为他们只是傀偶!是行走的不会腐烂的尸体而已!”影魔惊讶的叫道,忽地,古怪的大笑了起来,“这人体艺术真是棒极了。为什么我们深渊从来没有想到过!难怪这帮鸟人不怕疼,面对魔法攻击,哪怕半边身子撕裂也要坚持战斗。”   “这只是我的一个小小的猜想。”唐叹息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七神拥有创造世界的权利。”只不过他们没办法创造生命。因为生命神法向来由生命之神掌控。七神只能改变世界,却无法掌握生这一基本元素。   后半段话唐并没有告诉这些人,也没必要告诉。   雅娜疯狂的想要她加入七神,也并非没有原因的。她可不算是一个太过于听话的孩子。   就算要听话,那也听得是阿撒兹勒那个混蛋的话。   可不论如何,如果继续在这种状况下盲目进军,全军的士气必然都会低落。他们不能告诉这帮士兵:我们是在和神战斗。   神可是这帮士兵的信仰!   从上一次战争开始,风讯兵始终在监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太阳仿佛都黯淡了下来,七神只出现了两位神唐倒是想和席恩会上一会。只是没想到,一个消息的到来,让他们的计划忽然打乱了。   那就是:尸缝被活捉了! 第212章 神的玩具【三】   四周安静无比,翠绿平原像一汪死水,却处处埋伏着山雨欲来的气势。   唐站在高耸的防御塔上,这些防御塔只用了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就建立完成,所有的术士都参与了建造,利用魔法加固堡垒。他们很清楚,教廷和七神的兵马不可能按兵不动,远方的山丘后又无数的敌人,厚重的云霓遮挡了视线,密密麻麻的羽人大军聚集在一起,像秃鹰一样盘旋着。   法西尔德非常完美地挥了她曾作为战争之神大祭司的优势,用最佳的战术安排这些军队。在士兵们眼里,他们面对的是来自天空有着古怪雪白翅膀的教廷军。   来翠绿平原之前,夜罚人本身带领的就是极为优秀的前锋军,此次出击,又从前锋军中各选拔出最为优秀拔尖的士兵,汇聚成一支真正的精英军。   部好队形之后,夜罚人率领着这只队伍,缓缓走出防御塔设下的魔法防护罩,影魔在最前方带队,莱西特则站在高塔之上远远注视着他们。裴南德将军麾下的十二副将中,有四位将随行,其中雷德尼亚负责带领弓箭手和投枪手。   “唐,你不和我们一起吗?”坐在高高的独角兽背上,影魔带着盔甲,半透明的脸庞对着她,大声询问着。   狂风吹起唐的长发,白皙的手紧紧抓着栏杆,唐犹如一尊完美无瑕的精致宫廷玩偶一样挺立着,缓缓摇了摇头。   “她另有安排,择路去帝国。”夜罚人低声说道。   “帝国”影魔的声音都快扭曲了,抓了抓耳朵,“哪个帝国?黑翼”   夜罚人摇了摇头。   “太乱来了,如果被兰大人知道,哦~”影魔一幅想死的表情,“我已经能预料到兰大人的怒火。”   “放心吧,影魔,”唐用魔法给影魔传话,“不用担心我,我会安然无恙的。”   “现在无论什么帝国,可都不是安全的地方,还有可能会遇见七神的使者!”   面对影魔的疑问,唐只笑道,“抬头看!”   影魔郁闷的抬起头,这个小姑娘一向不那么听话,让人头疼不已。   “看到天上飞的猎手鸟了吗?这里危机重重,但雪白的猎手鸟仍然在飞舞。曾经,我在无数次行军中都能看到它们,也能听见它们清脆的鸣叫声。猎手鸟在民间的神话里,象征着希望。无论在何等危险的场所,只要有蓝天,它们就能飞翔。影魔,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我珍爱自己的生命远胜于任何其他人。”   影魔说,“我知道我说服不了你。如果你受伤,或者遭受意外……”   “不要这么消极嘛,”唐笑道,“反正最近天气不错,就当是长途旅行了。这场战争最糟糕的部分即将来临,无论如何,我都希望能快点结束。”   经过和莱西特的商量,夜罚人目前将带领着他选拔的精英队伍前行,大概会在三天后抵达翠绿平原对面的驻地赫尔墨堡垒。裴南德麾下的四名副将带领了三百圣阶术士,又召集了一千名圣阶骑士,其中包括一小部分兽人族和矮人战士。   在安排好所有的兵力分配,正要研究作战计划时,雷德尼亚却忧心忡忡地奔到了法西尔德和夜罚人身边。   “我们的人数会不会太少了?”雷德尼亚有些担忧的询问道,一双暗褐色的眼里,充满了对前方未知道路的忧虑,“我们面对的,可能是教廷布下的十万大军。仅仅只派不到一千人去……”   “我懂你的担忧,小雷德尼亚,”法西尔德微微一笑,娇艳的面庞美丽到不可方物,“可,我从来没说我们只有这只军队呢。莱西特大人拥有十足的把握。”莱西特在军中的名望远比夜罚人和唐要高,毕竟他曾经可是宫廷总术士,又是裴南德将军的导师。当法西尔德搬出莱西特的名义,雷德尼亚只吞了声。   凯尔西纳泽将坎贝拉送到了荆棘王城之后,还没有返回。夜罚人打算先带领着先锋军和凯尔西纳泽汇合,如此一来,两股军队的人就可以合并,力量也多了一分。至今,纳泽身处腹地,还不敢轻举妄动。   事实上,在军队即将出前,莱西特对唐也说出了同样的疑问。军队的人数太少了,况且,大部分士兵只是高阶的人类,并非神裔。神裔的数量稀少,面对七神的军队,就好比螳臂当车。   “这实在是个太过于荒诞的游戏,我们只率领了不到一千人的兵马,而这不过只是一只部队先锋,可我们竟然要攻打的是教廷和七神的军营前线!这就好像小孩子拿着木刀,站在庞大的战车前试图阻拦一样。如果被阿拉蒙那个老头子知道我们的计划,他们会笑的前仰后合。”莱西特身边的副官高叫着。   唐一脸镇定,“那至少也得让这帮人笑的出来。恐怕你还不知道,在这群先锋精英之中,有一些优秀的战士,光凭借一个人的力量就足以对付一整只军队,我想,阿拉蒙不会笑的太开心。”   莱西特叹息,“如果对方也都是神裔……”   “你们会碰上援军的。”   “援军?翠绿平原如今只剩下我们了。裴南德将军驻扎在红岔河的大部队,也多半是普通的人类。”   唐眯着眼,慢悠悠看着远方昏暗的天际线,一轮如血残阳正在缓缓的落下,预示着某种不详。   “莱西特,还记得,泰恩海姆吗”   “边陲之境的小国家泰恩海姆?”   “没错。我已经派风讯兵将消息带给了泰恩海姆。他们会派一只军队和你们会师。”唐从袖口掏出阿撒兹勒送给她的寒霜之刃,冰蓝色的刀刃在日光下闪烁着精致璀璨的光辉,“拿着,莱西特,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精灵军队,是她的王师。   莱西特郑重地接过匕首,高举至额前,银色的长发在狂风中飞舞,“我知道孤注一掷的代价。但,若这是输赢的关键,那么,我愿意尝试。”   当目送军队离去,唐捏碎了法印石,召唤出狮鹫。   狮鹫宽大的翅膀乎乎扇动了起来,卷起的气浪鼓起了她的长裙,层层叠叠像一朵绽放的蔷薇花。唐跳到狮鹫的背上,手握缰绳,远远俯瞰着这片灰色的平原。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片翠绿平原则是中央地带最为肥硕的土地,果园如繁星一样密集。   “哦,得了吧,难道你们就没一个人想劝劝她?”看着狮鹫载着女神消失在视野,影魔极为颓丧的说。   “我更关心,镰伤为何会被活捉。”莱西特缓缓沉吟道,“以他的特殊能力,可以无视灵魂壁垒法则,直接进入另一个人的躯体操控,为何会被发现?”   “难道……会是陷阱吗?阿拉蒙那个老头子故意让席恩放出镰伤被捉的消息,可我们连他是死是活都不清楚。”   莱西特摇了摇头,目光深沉地凝视着远方猩红的天宇。   会是席恩吗?   “席恩……”从唇间溢出这两个字,立刻消散在了空气中。   ————分割线————————   唐缓缓降落到兰诺都城的城池外。   她站在城门外的高丘上。此时,城门紧紧关着,里面传来士兵的走动声,很快这些士兵渐行渐远。这一次前行的目的地本来应该是前线,但她却掉转了方向,回到兰诺。时隔这么久,这还是她第一次回家。   熟悉的城楼、高塔,还有熟悉的兰诺君主旗,墨绿色的旗穗在风中飘着,旗帜上用金线绣的狮头熠熠生辉,凶猛顽强。   艾莎的姐姐茉莉已经嫁给了西国的国主,但兰诺帝国仍然还有三个女儿和两个儿子。人人都说兰诺国王帕特里克生不出儿子,直到生下了四个女儿之后,才换来这一对男孩双胞胎。   至于唐自己……   她离开兰诺已有数年,父亲或许早已打消了继续寻找她的打算。岁月匆匆,她仍然还是这幅永远长不大的身躯,但身边多了一群恶魔。听闻姐姐茉莉已经怀孕,五个月大,过完这个冬天,或许孩子就要出发生了,这真是个好消息。   兰诺和黑翼的国土接壤,她实在不敢想象,一旦自己的祖国被牵扯进来,这场战争将直接演变成整个大陆的混战。   唐轻巧地穿过城门,混迹在一群行脚商人里。如果她公主称号的封地还在,那块封地可以开辟出来,驻扎大量的精灵族军队。裴南德将军的人类士兵必定无法和七神创造的新子民抗衡,深渊的恶魔也没办法将手直接伸向人间给予她们帮助。该怎么做,到底该怎么做。在莱西特面前,她努力维持着自信和镇定,可之后她自己清楚,如果算错一步,届时,所有的兵马都会变成七神的驯化傀偶,他们会输的一塌糊涂。   圣骑士猎手英雄酒馆就在眼前,如果宰相索尔茨伯利的习惯没变,他会定期到这个酒馆来,和之前麾下的老友们相聚。在很多年前他就有这个习惯。作为公主,她第一次被戒尺狠狠的敲打手心,也正是因为这个酒馆。还记得那是她刚来到这个世界,对周围的事物充满了好奇,悄悄溜出皇宫想去传说中的英雄酒馆长长见识,结果就被索尔茨伯利抓了个正着。   她至今还记得那家伙用“灰色的企图逃跑的小老鼠”来形容自己。也就是从这次逃跑开始,这个混蛋给她请了最严厉的宫廷教师,让她没日没夜的背诵和抄写神音书。   唐继续捏碎了一块法印石,除了特定的人,其他人都会立刻就忘记她的容貌,记不清她的存在。   “尊贵的女士,请问您要喝点什么?”穿着黑色制服的男人笑眯眯地问。   “一杯蓝莓汁,谢谢。”   “十分不好意思,”男人歉意的说,“现在整个大陆都禁止出售蓝莓汁。”   喵喵喵?   唐惊了,“这是为什么?”   男人古怪地看了唐一眼,一脸乡下人啥都不懂的鄙夷神情,“难道您还不知道吗?蓝莓可是恶魔们最喜欢的食物,教廷说,吃了蓝莓,灵魂也会变罪恶,会被拖入地狱的!现在任何一家酒馆都不出售蓝莓汁了。”   “哦,这真是……”唐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只好随便点了一杯“羽毛红月”,绯色的酒液朦胧魔幻,在橘色魔法水晶的灯光映照下,犹如漂浮的夜空。如果让阿撒兹勒知道现在整个人界都拒绝出售蓝莓汁,那家伙一定会疯掉吧!   捧着酒杯,唐安静的坐在英雄酒馆角落里。有着悦耳歌声的半兽人女孩一边弹着七弦琴一边歌唱,就喝醉了的骑士的吵闹声而言,真可算得上是天籁。众人打着节拍起哄,嘈杂的声响里夹杂着“再来一佩佩!”、“佩佩好样的”之类的叫声。这个半兽人女孩的名字或许是佩佩。   或许是羽毛红月起了作用,亦或是酒馆里醉生梦死的气氛混乱了她的认知,在她的耳边,传来一声格外清冽的歌唱声,犹如夜莺:“灵魂献祭黑夜,灵魂献祭诸神,灵魂献祭万物,人类舍弃灵魂”。   “你是谁?”唐追着声音问。   那人穿着一袭漆黑的斗篷,身子呈半透明状。   “我是个预言师。”   “您是一个预言师。”唐拼命在脑袋里搜寻相关的线索。   “别紧张,可爱的小女神。”   这句话不说不要紧,一说,唐更紧张了。   这人打了个响指,空间被隔离开来,他们已经身处一个相对安静的休息室。   他的手中出现了一块怀表,表身镶嵌着华丽的红宝石,组成一颗骷髅头的形状。怀表在他的手中翻来飞去。他摘下漆黑的兜帽,露出了一张有点婴儿肥的脸庞,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脸蛋,一头紫色的短发。   “很抱歉,可爱的女神大人,请冒昧让我介绍一下我自己。预言师巴尔。”   “巴尔?这个名字我似乎听过。像极了千年前深渊七大领主之一死亡预言家辛斯特巴尔。不知您的预言和对方的预言是否都一样?”   “您和传言中一样聪慧,可爱的女神。鄙人这个是辛斯特巴尔。”巴尔笑眯眯的说,“我在这里等您很久了。”   “你在兰诺等我?我可不会经常回兰诺。”   “兰诺是个神奇的国度。当年人类和精灵族的边境正在这里。一千年前,这里还是一片森林,叫做绝境之森。那时起我就在这里居住了。我爱极了这个地方。虽然这座城市不是全世界,可对我来说就是。”   “一只深渊的领主恶魔,跑到人间居住上千年,实在是很有意思。”   “我猜您一定会对我在这里居住这件事好奇。呐,虽然我是领主,恐怕还没人告诉您,我并不是纯血恶魔。我继承了父亲的天赋,但我的母亲,是一个人类。”   “您的母亲是人类?哦,这真是……”   “很奇妙,对吗?”   唐点了下头。   巴尔继续玩着他的怀表,“我说过,我是一个预言师。对于您的事,都是这块怀表告诉我的。” 第213章 神的玩具【四】   “那你的怀表还告诉了你什么?”   “太多了。只要您想知道。”   “我猜你不会太轻易将怀表预示的未来告诉我。”   巴尔愉悦的笑了起来,十分认可她的说法,“没错,谁会轻易放弃一个大方的主顾?对我来说,您现在就是我的主顾。”   唐回以微笑,“我只买我认为有价值的信息。让我们开诚布公一点,这样节省时间。”   “传说这世界已经诞生了千万年,又传言世界不过才不到四万年。不管如何,无论是千万,还是四万,时间都是极为漫长的。和您多攀谈几分钟算得了什么?”巴尔说,“请我喝一杯马兰迪葡萄酒吧,亲爱的女神,”   “这有何难?”   唐给他点了一大杯马兰迪葡萄酒,巴尔呷了一口,他喝酒的时候,双眼出深沉的蓝色光芒。   此时,一个瘦高的男人靠近了他们。巴尔抬头看了男人一眼,对他轻轻眨了下眼睛。   男人取下兜帽,皮肤黝黑地像是暗夜森林里的暗精灵,一双眼睛是漂亮的火红色,五官异常俊美,鼻孔和耳朵上都串着小巧别致的金环。   “斯芬克斯。”巴尔指了指这个男人,“恶魔学者。”   “这是您的朋友?”   “哦,不算吧。恶魔的世界里可不存在朋友。”巴尔举起杯子,然后热切地询问斯芬克斯想喝点什么。   斯芬克斯面无表情地瞥了唐一眼,“我刚想提醒你,深渊已经在紧急召回所有人间的恶魔了。就连你这种在外千年的恶魔,都被给出了强召令。”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张古老的羊皮纸。   巴尔的手刚刚触摸到羊皮纸,羊皮纸悬浮在半空,然后燃烧了起来,从低端烧起深紫色的火焰。上面印着魔神的印记。   “啊,莉莉丝啊。”巴尔显得不是那么高兴了,“现在人间正热闹着的,我可不想回去。”   “难道你还嫌自己在人间创造的麻烦不够多?”   “得了吧,我只是好心告诉他们未来。瞧,有时候,只需要提前一天知道明天会生什么,也能产生巨大的影响。”   “深渊现在遇到了一点麻烦。至少你是个领主,你还有一片领地,你的子民都在等你回去!”   巴尔猛喝了一大口葡萄酒,双眼闪闪发亮,“一千年前那场麻烦,没有我照样顺利度过了。老兄,放松点,这没什么的。不过又是一场游戏。”   “看来你对这次潜在的危机很自信。”唐嗤笑道。   “从来没有一个人会在同一地点活两次,”巴尔暧昧地眨了眨眼睛,撑着下巴对唐说,“您认为这说的对吗?”   唐忽然滞了语言。   “美丽的小女神。”叮的一声,怀表被巴尔抛向了半空,然后稳稳抓在手心,“我在这个国度已经一千年,非常有趣,这一千年我过的开心极了。各种各样的神,新生神灵,晨曦妖精……他们都可爱极了,但没有任何一个神留在人间,除了泰恩海姆的格罗瑞娅。不过这也没什么。从来没有一个神能永生,也没有人能。所有人充其量只是壁画上的图案而已,这世界不会有任何改变。就算爆发再大的战争,再剧烈的动荡,一切都会悄无声息的结束。”   这家伙说话真是奇怪极了,而且也消沉极了。   唐浅蓝色的眸子里闪烁着微光,“就算只是壁画和灰尘,我也愿意试试看。试试去改变。”   巴尔愉快的欢笑了起来,笑的太厉害了,嘴角都不正常的扭着,前仰后合。   “很好,很好,简直好极了。”巴尔,“想知道你的未来吗?”   唐正襟危坐,“你认为我想吗?”   “当然!每个人都疯地想知道自己的未来。”   “恰恰相反。”   “哦,你确定?这可是非常难得的机会。我很少这么主动告诉别人。”   斯芬克斯咳嗽了两声,“巴尔!”   “我只是想和她多聊聊!”巴尔又转过头来,“我对您很好奇。对您和赫尔维西大人好奇极了。在深渊,我的主人从来只有一个,不是当今的魔神莉莉丝,而是赫尔维西。”   唐收住笑容,“你的话题扯的太偏了。”   “但这恰恰就是我等您的原因。可爱的小女神,认真考虑一下,我可以用我的怀表告诉您结局,当然,代价也是要的。”   唐敲了敲杯子,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漆黑的怀表在手中翻转,忽开忽合,巴尔双眼紧紧盯着唐,“我要您的心。我对您的心好奇极了,想知道里面有什么,也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吸引了赫尔。赫尔是我的信仰,小女神,他不仅仅是我的信仰,更是整个深渊的信仰。”所以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信仰陨落。   唐静了三秒,放声大笑,语气尖锐,“抱歉,这个交易,我不认同。您恐怕要失去一位客人了。”   门口叮的一声。   一队人马推门而入,进到了英雄酒馆里。昏暗的灯光让一切面容都昏暗不清。   唐仍然准确地捕捉到了来者的容颜——索尔茨伯利。   他看起来更憔悴了,下巴已经有了胡子茬,深邃的眼里充满了忧郁,一双眉头紧皱,金色的长发被高高扎成了马尾,所以,头发里夹杂的白发格外清晰可见。   唐站了起来,礼貌的说道,“抱歉,我要失陪了。”   “好吧,不挽留你。”巴尔笑嘻嘻的说。   待她转身之际,巴尔的声音伴随着四周七弦琴的声音混杂着传来,“您会答应的。”   再回头看时,座位上已经空空如也,只剩下空着的高脚杯。巴尔和那个黑皮肤的瘦高个子男人已经消失了。   真是奇怪的家伙……   竟然张口就要人的心,真是愚蠢可笑。她还没有失去理智到那种地步。   索尔茨伯利再一次推开了英雄酒馆的门。   雾气渐渐浓郁,天暗沉了下来。他握着缰绳,意识到天亮了。日复一日,似乎没有任何意义,仅仅只是日夜的流转。这个国家仍然挺立着,任何人的死亡和消失都不会阻拦国家这架大的机器运转。   他在酒馆点了一杯烈性的矮人酒。   鬼他妈知道矮人为何会酿这么烈这么辣的酒,记忆一下子全涌上了头,他独自一人喝了一大口,辣的眼泪都快流了出来。但只有这种时刻,才让人有一种活生生存在的感觉,心脏才如此剧烈的跳动。   没有任何一个人敢来和他攀谈,就算是那些最喜欢惹事的流浪术士都不敢多看他一眼。   一个瘦小的像是小老鼠一样的家伙悄无声息地接近了。   愚蠢的小老鼠,以为他没有看见吗?   索尔茨伯利不动神色的抽出腰间佩剑,斜着一只眼冷冷看来。   他正要抽出剑,给这个胆大的小老鼠一点颜色瞧瞧,一只娇弱白嫩的手却忽然按在了他的手腕上。   如雷击,索尔茨伯利浑身一震,“滚开,否则我杀了你!”   灰色的小老鼠抬起头,一抹银在眼前晃过。   “啧,还是那么没有人情味啊。”   熟悉的声音一下子冲进了耳朵,仿佛是一场不存在的美好幻梦。索尔茨伯利瞬间僵在了原地,浑身所有的感官都被调动了起来,那被对方手按住的部位烫烧,每一种感觉都被无限放大。   唐把一根手指头放在唇前,嘘声道,“我不希望有第二个人知道我出现。”   “公、公主……”   “宰相大人,我已经不是公主。走吧,你的酒也喝够了。”   “简直就是胡闹!”一拳狠狠砸在桌子上,杯子都被震了起来,引来周围人的目光。意识到这样做太显眼,索尔茨伯利立刻又坐了下来,尽量维持着面容上的淡定,“这里不方便交谈。”   小灰老鼠又溜了出去。   从来没有如此焦急过,索尔茨伯利几乎是跑着,随便扔了一大块金子给男仆。   “哦,先生,您不必给这么多……”   男仆的话还没说完,索尔茨伯利猛地一推开他,这家伙挡住视线了。他紧紧地追在艾莎身后,生怕少看了一眼公主就会消失,双眼瞪的死死的。   离开酒馆,月亮高高浮在云层上方。城堡对面的圣堂高塔上,钟敲到了子夜时分,低沉的钟声微微响着,天空繁星闪烁,白袍子僧人们手持烛火回归到教堂内,街上冷寂寂的,现在,是属于黑夜的时间,属于狂癫、放纵、饮酒、歌唱。白天那个清规戒律的世界消失了。   【长夜漫漫,处处险恶,唯眼前人之格外闪烁。】脑海里莫名出现了这句话,无论是旧日七神,亦或是新神奥古斯,都无所谓了。无论是恶魔,还是审判,也无所谓了。现在,他只知道——公主还活着。没有消失,也没有像传言中那样,被恶魔诱拐入深渊。   夜雾深沉,他们很快穿过了城门。小公主看样子还并不想停下脚步。当年帕特里克就是站在这座城门上被授予的冠冕,索尔茨伯利浮想联翩,城池外的景致显现出来,仿佛是模糊的幽灵,在雾气里都是不鲜明的。圣堂尖耸的塔顶已经彻底看不见了,河流越来越宽,山丘伸出了双臂,守卫塔已经出现在眼前,顶端的烽火在黑夜中熊熊燃烧,热烈夺目。   此时,唐终于停了下来,摘下斗篷。   恍若月辉的银灰色卷发如瀑布流泻而下。   公主就站在他面前,活生生的。   索尔茨伯利紧紧握住拳头,手臂上青筋尽露,努力忍住不上前的冲动,单膝跪地,“艾莎。” 第214章 对峙【一】   艾莎,不是艾莎公主。仅仅是艾莎这两个字。   “索尔茨伯利,好久不见。”   索尔茨伯利的眼睛微微泛红,在刚刚奔跑过程中发丝也凌乱了。他的呼吸时重时轻,急促不稳。   “我没有想过会再次遇到你,你消失的太久了,艾莎。”   “托神的福,我很好。”   “你真的和恶魔……”意识到这个问题十分冒犯,索尔茨伯利的问句还没说完,就匆匆改口,异常沉默了下来。   空气陷入了某种凝滞和尴尬。索尔茨伯利欲言又止,唐意识到,这家伙失去了往日的威风。她原本以为他看到自己还会像以前那样训斥和蛮不讲理。   然而,唐不知道的是,对于索尔茨伯利而言,最苦难的事过于向帕特里克国王承认公主被恶魔带入了深渊。明明他们已经想出了那么多办法想为她开脱罪名,只需要她承认自己灵魂贞洁无暇。但在候判所那天,她却固执的离开了。只留下乱糟糟的场面和教廷白袍子们的嘶吼,以及,那一黑暗的事实:兰诺帝国的公主确实有罪。   那天他独自骑着马,他带着那顶公主的墨绿斗篷去迎接她,最后也只带回了那顶空空的斗篷。帕特里克国王沉吟了很久,他始终不相信自己最疼爱的女儿竟然早已被恶魔偷走了灵魂。但凡是和深渊扯上关联,都是个麻烦。当年邻国也出过关于巫女的传言,一个贵族的妻子在婚礼那天被确认和恶魔做了交易,于是被大火活活烧死。   于是帕特里克亲自执起笔,将艾莎的名字在生者的行列里勾掉。勾掉了她就不再是公主了,这是一个象征。她的称号,封地,都如烟云般消失。   尽管在以后的岁月里,他不断听到关于艾莎的传闻。不仅仅是她,还有恶魔,宫廷前总术士莱西特,以及邻国熊熊燃烧的战火。每一天他都恨不得亲手杀了那只毁了公主的恶魔,盼望教廷早日将深渊的流民抓住。然而每一天,当他听到那些传言,他却又自私的希望公主还活着。这种矛盾的情绪一直在不停折磨着他的心脏。   索尔茨伯利还从未想过,那个会在他面前瑟瑟发抖、总是顶着一张气鼓鼓通红面容、银灰色毛的小老鼠,竟然会固执的走上这条路。   “您的父亲非常想念您,您的兄弟姐妹也是。”索尔茨伯利干巴巴的说道。   “我会去看望他们的。我承认,我不是一个好女儿。我对他们始终怀有愧疚之情,在我离开这个国度的每一天我都会想起他们,但我现在不能回来,请原谅我。”   “你始终是兰诺的皇女,艾莎,尽管,尽管白袍子给你判罪,只要皇宫愿意,国王会永远选择庇护你。”   “隐姓埋名,在深宫中独居一辈子吗?伯利,这就是皇宫会对我的庇护?我太明白他们会怎么做了。我有我的选择。而且终有一天你会知道究竟什么是正确。”   索尔茨伯利感到嗓子干,一阵口干舌燥,烦躁地说,“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当初没有进谏国王,让你嫁给领国的国主,你会……”   没等索尔茨伯利把话说完,唐坚定的说道,“索尔茨伯利,这样的问题没有意义。你也不必自责。如果没有那场婚礼,总有一天我也会离开。我不属于皇庭。”   “我对帕特里克国王发过誓!”   唐轻笑着漫不经心的说,“发过什么誓?处处干预我?包括我的婚姻?”   每吐出一句,索尔茨伯利的眼就更红一分。   他痛苦地抱着头,“不,我并不想这样。一开始就不想。”费了好大的力气,从嘴里憋出这样一句不着边际的话,“西国的国主,我和他早已签了约定,他不会碰你。他有自己疼爱的侧室。”   倏地睁大眼,唐抿着唇,冷冷看向他。   开什么玩笑!   “艾莎……”索尔茨伯利轻声喃喃道,忽地,唰的一声从腰间抽出佩剑。   寒冷的剑锋直指着她的心脏。   “抱歉,我不会再让你离开这个国家。”   唐斜睨了剑一眼,目光落在他握着剑柄的手腕上,却只笑笑。   “我以为,多年不见,你的脾气会变得好了点。没想到还是一如既往的独断专行。”   索尔茨伯利挥着长剑,作为一名优秀的圣骑士,早已掌握了各种各样的战斗技巧。尽管唐身形娇弱,却能每一次都躲开他的攻击,他想不出为什么她能有这么快的速度,剑猛地朝唐后背劈砍而言,他控制好了力道,这样的攻击只会让她晕过去,不会真正伤害她。   但剑尖感受到了一股阻力,很钝。无论怎么使用力气,竟然没办法近她身一寸。   他的脸早已憋的红,肌肉鼓起,几乎把衣袖撑破,衣服下摆被斗气冲的哗啦直扬。   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搭在了他的剑上,手指上的漆黑钻石戒指在夜色里闪烁着诡谲的光辉,唐两指轻轻一捏,一根极细的藤蔓一瞬间爆发而出,顺着剑身一路闪电般蜿蜒,直冲向索尔茨伯利的手臂。   咣当一声,索尔茨伯利的手被瞬间卸了力气,剑应声而落。一股力道冲面而来,索尔茨伯利掀翻在地上,头脑却清明了过来。   他慌忙正要去捡,眼前,多了一双精美的鞋子。   唐用脚轻轻踩在剑上,目光平静,“你带不走我。别白费这个力气了。”   “艾莎,你……”索尔茨伯利脸上的悲伤之色愈浓郁,“果然已经……”已经堕落入深渊了吗?   这样的力量,人类的法师做不到。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恶魔。   夜越来越清冷,一轮银色的月亮高高在天空,轻轻照在他的秘银甲护手上,从擦的锃亮的护手上倒映着他的脸。在上面,他看到了自己的慌张无措。   三年内,从一个什么都不会的普通人类少女,到如今可以压制圣骑士的力量,换做其他人,一定都会认为这是和恶魔进行了交易的结果。   这帮人还真是死脑筋啊,不过,如果让她直接说自己是神,大概会被人直接理解为神经病。   唐又好气又好笑的摇了摇头,居高临下俯身看着半跪在地上的索尔茨伯利,凝视着他冷峻沧桑的面容,“当然不是。伯利,以一个对等的角色,撇开这些不相干的内容吧。”   索尔茨伯利张开嘴巴,心中一阵绞痛,继而自嘲的笑了一声,一只手捂着眼睛,“是我想错了。我一直错的彻底,事到如今,我仍然是一个不称职的骑士、一个无能的宰相、一个无法如愿的人。就连自己的公主都照看不好,呵。”   唐蹲了下来,就在他身侧,“我找你可不是为了闲聊。”   “到如今,我还能做什么呢?”   “领国的战火正在蔓延,迟早,白袍子们的战争会牵连到这个国度。”   “我早已听闻了,传闻神的代理人现身,要处罚一切不敬神之人。”   “所以我想知道我父王的态度。战争让太多人失去了家,到处都是死亡和哀鸣。”   “他还在徘徊不定。因为失去了你,他对恶魔深恶痛绝,却又担心自己的子民被牵连进战争。”   “白袍子可有游说过他?”   “太多次了。神法守卫阿拉蒙无数次进入他的宫殿,要求他们增派援兵。直到现在,阿拉蒙的副手仍然还在兰诺的宫廷中没有离去。”   “我不信父王会完全置之不理。昔日我曾路过的那些美丽庄园,如今都变成了废墟,白骨就这么随意的堆在路边。战争是可怕的,然而糟糕的是,双方都认为自己是正义的一方。他们借着打击恶魔和叛军的旗号,控诉起义的将军试图夺取皇权。可究竟皇权在谁的手中?”   “如您所言,帕特里克迟迟按兵不动观望的原因,还有一个。他并不想搅乱这趟浑水,泰莫利亚已经停止了对黑翼的军火供应,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帕特里克也停止了对黑翼的食物支援。”   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但阿拉蒙绝不会善罢甘休。如果帕特里克作为友好宗教国一直不派兵,迟早会被阿拉蒙看出猫腻。   “帮我一个忙吧,索尔茨伯利,我想去荆棘皇庭,但现在还少了一个身份。”   “去荆棘皇庭!”   “我猜阿拉蒙会继续来游说你们出兵,届时,请将我混在随侍的政客队伍里。”这张面容他们太熟悉了,唯一的办法便是装扮成男人,但教廷已经停止了对外扩选人手,目前只有军营还在征军。如果混进军营,会被直接派向前线,根本没办法接触到核心地带。   如果想获得随意行动的身份,最有效的方法便是通过外交手段混入内部。用圣水洗掉所有的气息,用反魔法石禁住一切魔力波动。   “不可能,我不会同意你这么做,太胡来了!”   “你别无选择,伯利。我有我必须要做的事情,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等待和浪费了!”   “你怎么确信我一定会帮助你?”   “伯利,”唐站了起来,离远了几步,“我知道说服你很难,同样,你想阻止我也很难。即使没有你,我也有很多种方式进荆棘皇庭,但,由你的手进入,这样对你而言最放心也最切确不是吗?”   以她对索尔茨伯利的了解,只要她出现了,她赌的就是他对帕特里克的忠诚和以及他的私心! 第215章 对峙【二】   面对唐,索尔茨伯利妥协了。他像一个被打败的人,深深垂下头,“说吧,你到底想如何?”   唐微微一笑,递给他一张写着特殊配方的纸条。   “火之淬炼,这是一种致命的毒药。我需要你把他献给国王。”   在索尔茨伯利接过这张配方的一瞬间。   一个半透明的魔法阵在头顶上方成型,于夜色中格外鲜明。   复杂的线条交织着瑰丽的陌生文字,深厚的魔力涌动。   索尔茨伯利受惊般猛地看向唐,这时,唐已不在他身前,如幽灵般往后飘飞了数十米,如精灵一样化开在黑夜中。   “嘘,别忘了答应我的事。伯利。”   ————分割线————————   钢琴声的美妙旋律正在继续,微微拨动了清晨舒缓令人愉悦的氛围。   圣香的烟雾缭绕,缓缓漫上了琉璃彩窗。澄澈的光线从瑰丽的雕花窗外落入,在洁白的大理石上形成一道道笔直的光影,半是熹微,半是昏暗。   曙光已现,寒意渐褪。   黄铜门扣被准确的敲响了三声,身穿红袍的国王正一只手撑在宽大华丽的桌上,脖子上围着暖和的狐狸毛皮坎,虽然已经初春,温度仍然极凉。面容庄丽身材高挑、穿着束腰深蓝色宫廷服装的宫女,动作优雅地为国王烹煮新鲜热奶茶汁,乳白色的茶汁上飘着几多红色的花瓣,这些大马士多的花瓣据说可以宁神。   帕特里克揉了揉惺忪的倦眼,当听到三声敲门声,对旁边低着头侍奉的大臣轻点了下头。大臣立刻腰背挺直,郑重无比的弯下腰去,双手合在一处,然后轻步倒退着挪到门口处,这才麻溜利索地转身,将门开到三分之一的缝隙处。   门外,是一张熟悉的脸。索尔茨伯利宰相目光冷峻地扫了大臣一眼,大臣立刻垂下头,将右手扣在肩上,“索尔茨伯利大人,贵安。”   大臣很惊讶,自从公主丢失后,索尔茨伯利像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他比国王甚至更要痛惜艾莎的消失。但今天,以前的颓唐之气被一扫而空。索尔茨伯利精神抖擞,双眼炯炯有神。   帕特里克正在愁领国战火的事情。白袍子和兰诺的教廷已经给他施压。   “为了抵抗邪恶而战,这是每一个明智的君主都会做的事情,人们永远违背诸神的意图。”兰诺的红衣主教如此劝告他,甚至多次给他写信。   帕特里克是个老顽固。他顽固的地方不在于信仰,在于国土。   “打仗就会流血,无论是正义还是邪恶。让子民死亡的不是罪恶,是国王制定的法令。”帕特里克破天荒头一次和老朋友红衣主教扯破了脸皮。   再后来,红衣主教请来了神法守卫。当帕特里克看到自己宫殿的大门被阿拉蒙和黄昏祭祀敲开时,就知道自己再也无法脱身。   国王向后倚在红丝绒枕垫上,闭起双眼。有那么一会,他感到痛苦。他想把宫廷学者娜美拉叫过来商议最新的农税法,毕竟去年冬天气温过低,冻死了太多庄稼,再加上之前给黑翼供应的粮草太多,为了减轻本国大地主和农民的负担,是该相应将税点下降一些。   只是他没想到,索尔茨伯利竟然会这么早进宫,而且身后带着一名身穿墨绿色斗篷瘦的跟竹竿儿一样的高个子男人。这个男人脱下斗蓬,脸极长,双颊凹陷,眼窝深邃,皮肤极为苍白。帕特里克在脑海中找了找相关的信息,终于从某次参加的法师会议上将这个男人的名字想了起来。   “哦,伯利,你把山猫术士带过来是有何事?”   索尔茨伯利给山猫术士使了个眼色,山猫术士立刻毕恭毕敬从怀中掏出一罐透明的液体,小心翼翼的端到桌子上。漆黑的陶罐里,液体泛着一股明亮的光泽,术士再三提醒这里面是毒液,并且极为危险。   “山猫术士刚刚调制出了这味毒药,特地献给您,我尊敬的陛下。”   帕特里克的脸一下子冷肃了起来,一只手重重拍在桌上,“好大的胆子!”   索尔茨伯利早已料到国王会大雷霆,于是立刻单膝跪地,诚惶诚恐的说道,“我尊敬的国王陛下,这味毒药是我们的利器。”   国王收回了手,让他继续说下去。   索尔茨伯利道,“阿拉蒙带着源源不绝的白袍子正守在皇宫的大殿外,他们祈求兵马,为何不给他们一支?就一支。一支这样的傀儡炼金术师队伍。山猫,示意给国王陛下看。”   山猫术士得令,立刻用一把匕首谨慎地蘸取了一丁点透明的毒液,“尊敬的国王陛下,请允许鄙人来赞美这件伟大的作品。这些水非常的危险,要相当小心。只需要一丁点,涂到武器上,用它砍伤人,敌人的身躯,只要一旦暴露到空气,就会熊熊燃烧。这种毒液被称为火之淬炼,没有任何味道,也没有任何颜色,却能挥出巨大的作用。”   山猫术士拍手,一个仆人牵着一条雄壮的狼走了进来。周围的宫女都退远了几步。   狼不安的咆哮着,似乎已经闻到了危险的气息,两只爪子正互相磨着,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低鸣声。   山猫术士准确无误地将匕首刺进狼的后背上。   若不是有铁链束缚,此刻,这头凶猛的狼定然会一跃而起,将这个瘦高个男子撕成碎片。   但这头狼还没有来得及挣扎,一簇诡异的幽蓝色火焰忽然从它被刀切伤的伤口冒了出来。   狼嗷呜了几声,四肢趴在地上,痛苦地嚎叫了起来。嘹亮的狼嚎传遍了宫廷。大门被猛地推开,一排士兵整整齐齐冲进室内,各个手持盾牌和长剑。   为首的男子猛地冲向前,披风飞扬,长剑铮鸣,“国王陛下!请您小心。”   帕特里克国王双眼冷静暗沉,挥一挥手,示意宫廷禁卫军退后。禁卫军长一打开门,就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慑到了。   此刻,这头原本英勇无比的狼,浑身都是幽蓝色的火焰,火焰吞噬了它的皮毛,又吞噬了它的血肉、眼睛。狼痛苦的哀嚎着,直到一丁点声音都没办法再出来,皮肉烧焦的味道充斥着宫殿,国王身边最近的端庄宫女释放出一个大型的清洁魔法阵,将恶臭的烧焦味全部驱散。   洁白的大理石上,只残留着一堆狼的骨骸,已经成了漆黑的粉末,似乎还散着幽幽的蓝光。   众人都倒吸了一口气,手掌渗出冷汗。太邪恶了,这惊悚的一幕就算是连最英勇的士兵看到了都胆寒。所有人都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尽管在收到唐的炼金药方后,索尔茨伯利已经找动物试验了数次,再次看到这幅景象,他仍然感受到了来自灵魂的恐惧——这个炼金配方,绝不可能来自人界。一个恐怖的词语缓缓浮现在他的脑海:恶魔。   “这是什么药剂?”帕特里克缓缓吐出一口长气,双眼死死盯着狼的骨灰。   “国王陛下,这是火之淬炼药剂。”   “把配方烧掉,国土之内,永不得出现这种药剂!”   索尔茨伯利一惊,“国王陛下,我以对皇室的忠诚向您发誓,这是为了国家的和平。”   “这种东西不应该存在于世间,更不应该被制造出来。它太过于邪恶了,迟早会吞噬我们的子民!”   “阿拉蒙守卫日日催逼我们派援军上战场,属下以为,这些药剂,是我们的得力助手。我们不必亲自派兵队去,只需要一些炼金术师。况且,这些药剂的配方极为复杂,短期内无法大批量制作,请您尽管放心,我们绝不会向对方提供现成的火之淬炼,而是将会熬制火之淬炼的术士送去。我敬畏它的力量如同敬畏神。”   帕特里克深吸了一口气,道,“此等邪恶之物,我不希望它出现在我的国土里,伯利,我知道你的想法。如果我们给他们这样的配方,那和当初的泰莫利亚有何区别?”   泰莫利亚当初提供了大量邪恶的魔法武器,而如今,轮到他们提供邪恶的炼金配方。   “陛下,我懂您的担忧。这一切都是为了战胜邪恶,是为了天神的正义。但现在,我们早已卷入其中,无法再继续回避了。”   兰诺的白袍子并不比黑翼少,帕特里克当然知道这里面的要害。曾在白袍子的权势鼎盛时期,红衣主教甚至可以控制国王的权利,罢免国王。   “任何一点小差错都将酿成灾祸,”帕特里克加重了声音道,“人是不分国界的。”   “我会非常小心,国王陛下。我们和泰莫利亚绝不相同。泰莫利亚是源源不断的提供,但,我们会熬制这种特殊炼金药材的,仅仅只有五个人。只要把这五个人送去,他们便没有理由说我们不出兵。这些药剂比千军万马更可怕。”   帕特里克沉思了半晌,静静听索尔茨伯利说着,最后,叹气道,“材料可充裕?”   伯利看了看国王的表情,缓缓道,“调配的材料都是稀有高级草药,很难制作。”   “既然如此,”帕特里克往后跌回了皇座,摆了摆手,“你来安排。”   “是的,我尊敬的国王陛下。”   宫殿的大门缓缓关上,帕特里克望着索尔茨伯利的身影,半晌,浑浊的蓝色眼眸中划过一丝沉重和哀伤。   “这一次,不知究竟是不是对的。神啊,请您宽恕我。”   ————分割线————————   索尔茨伯利一脸严肃地披上披风,急匆匆穿过大厅,前往那个他经常拜访的英雄酒馆。一切都如他想的那样,阿拉蒙再一次派人来了。   被选出组成术士队伍的五人都是由索尔茨伯利挑选出来的、对他忠诚无比的炼金术师,术士们在宫殿前方左侧的偏殿里集合,等待宰相的召唤。索尔茨伯利左拐右弯,还没有推开酒馆的门。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男人出现在了他面前。   这个男人个头不高,甚至有点矮。面色苍白,一头褐色短发,脸上布满了雀斑,双眼是漂亮的棕红色,长相文弱,一看就是典型的贵族或者术士。男人穿着浅色的衬衫,外面披着厚厚的斗篷,冲他咧嘴笑了笑。   “是我,伯利。”   唐和索尔茨伯利约好在酒馆面前见面,伯利万万没想到唐会打扮成这幅奇怪的样子。   “你,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是唐?”   唐把一根手指放在唇前嘘了一下,“您认错人了,我是曼菲斯托尔。”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冲索尔茨伯利眨了眨眼睛。   索尔茨伯利呆立着一动不动,“为什么,换装成了男人?”   “我本来就是男人。”唐假话真说,“这幅身躯棒极了。”   索尔茨伯利立刻压低了声音,“可若您被魔法检测出来……”   “不会的。这并不是用魔法进行伪装的,”这是神的变形术,唐笑眯眯的说,“现在情况怎么样?我可是非常迫不及待了~”   “您的父亲已经同意了。他将派一只五人组成的高级炼金术士队伍前去。而且……”索尔茨伯利认真看着唐弯弯的双眼,“我想过了,我会亲自带领这只队伍到达荆棘皇庭。届时,你将是我的副官。”   唐大吃一惊,“你要亲自去?不,完全不必,你只需要再增派一个高级执政大臣……”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索尔茨伯利打断了。   “之前,你可是答应过我,经由我的手进入荆棘皇庭,我最确定。我现在需要的就是这份确定,只有亲眼看着你,让你在我的身边活动,我才能放心让您到达如此危险的地方。”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暴露,你会被牵连其中,甚至被处死。”唐着急的说。   索尔茨伯利笑了一下,“没有你在的日子,我还不如死去。” 第216章 对峙【三】   索尔茨伯利决定亲自前往黑翼,这个消息不仅惊动了兰诺,也惊动了那群白袍子们。   白袍子们知道兰诺大名鼎鼎的铁血宰相是如何难以对付。这只只有五名术士组成的支援队一开始遭到了嘲弄,但直到当白袍子们看到火之淬炼药剂,看到被实验的俘虏如何在幽蓝色的火焰中被活生生烧死,立刻就不反对了,反而热情的开始欢迎。   “该不会有诈?毕竟,我们当初审判了兰诺的公主。”白骨祭祀忧心忡忡的问道。   对此,席恩微微一笑,“那他恨的更不可能是我们,而是恶魔。那个男人,”席恩的笑容诡异莫测,“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更想杀了恶魔。”   夺去所爱的感受,一定很令人深刻吧。   索尔茨伯利诡诈铁血,他的名声在整个大陆皆知。若是把他当成对手,并不利于现在的局面。唯有给自己创造更多的同伴。   席恩已经想尽办法让大陆所有的教廷白袍子都为自己所用。他借助的名义正是阿拉蒙。如今阿拉蒙接二连三失去了大半部下,正十分重用他。   “我还以为帕特里克那个老顽固会因为女儿的事情与我们交恶。”席恩不轻不淡道,“现在,他允许派索尔茨伯利来,本身就表明了态度。”   “那泰莫利亚那边……”   “还真是奇怪啊,伊瑟琳娜的态度有些反常,我会抽出时间亲自去确认。维兹米尔五世的继承人若昂,不是个太乖的新继承人呐……”   “有传闻泰莫利亚那边曾出现过恶魔的踪影。所以我担心是恶魔对伊瑟琳娜做了手脚。”   “不用担心,白骨祭祀。那个女人现在已经没有价值了。我们有了更棒的援军。”   席恩的脸深深陷在阴影里。   他们的援军,现在可是七神啊。   “有神明在,我无所畏惧。”俊美白皙的面庞上浮现出疯狂扭曲的神情,席恩的低语缓缓在气里荡漾开来,“我们会都回归于诸神的怀抱,彼此融合,迎来新的时代。”   是的,这就是奥古斯神许诺他的,一切都将焕然一新,一个从未有过的伟大时代将来临,人人都是真信者,不再有邪恶,不再有恐慌,不再有其他想法,每个人都是新世界的子民。   为了这一伟大目的,他必须更加努力。   -------------------------分割线--------------------   到达荆棘皇庭时已经临近中午,她在西边隐约看到熟悉的高塔,高塔上方一层深蓝色的魔法光罩,闪烁犹如一颗坠落的星辰。接着是纤细的守卫英雄塔,足足有几十座。光是突破这些高塔就要消耗不少兵力。然后是最雄伟的“军营”。恐怕这已经不能称作是军营了。数不清的羽人,像一群鸟一样栖息在那个巨大的呈三角形的高塔上。   数十公里的道路两边都是全副武装的士兵和白袍子。唐不清楚为什么阿拉蒙的人有这么多。她记得当年教廷学院还曾一度抱怨人手不足没有足够多的术士。这些军队从哪里来的,红黑女皇死后执政大臣的权利又是如何移交的,这些都一概不知。她唯一能知道的是,如今,阿拉蒙和席恩正站在这片土地权利的顶端。   荆棘皇城被一条宽阔的护城河保护了起来,如果要到达城内,必须渡过河流。这道桥连接着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唐大方地骑在马背上,目光镇定。空气中满是香烛和符文燃烧后余留的浓郁气息,不再有赤着身子玩耍的孩童,喷泉早已干涸了,城内,弥漫着灰尘,空气里充斥着一种名为纪律的气氛。   荆棘皇后的古老城堡伫立在最深处,中心还有一片湖泊。当年阿撒兹勒买下的第一套别墅就在这片湖旁边的大道上。城墙巨大的阴影覆盖着缓慢行进的部队,酒馆、客栈、集市都已经消失不见,原来的居民统一住在大教堂周边被粉刷一致的白色房子里日夜祷告,就连服装都进行了规范和统一。   她已经完全看不到当年荆棘热闹活泼的影子,这里也不能再称作是一座城市了,更像是一个巨大的军营。   索尔茨伯利带着唐成功抵达教廷总殿。三重门依次打开,圣洁无暇带着端庄笑容的白袍子正在殿门口用特殊的魔法阵探测行人的身份。   大将军布伦塔尔的会客厅里摆放着一排武器架,上面还挂着一些曾来自泰莫利亚的武器。   “大人,将军正在等您。”两个穿着深红色斗篷,头戴牛角铁盔甲的守卫站在会客厅门口,手里紧握长矛,对索尔茨伯利毕恭毕敬地说道。   当索尔茨伯利走过,其中一个守卫用他那深褐的眼示威般故意瞪了一眼跟在宰相背后的小副官,手中的长矛微斜,小副官立刻一脸惊恐地溜进了客厅内,两个人守卫面面相对,看起来似乎愉悦极了。那个胸前别着曼菲斯托尔名彰的小副官像极了矮个子老鼠。   索尔茨伯利回头看了一眼紧跟在身后的唐,手紧紧按在腰间的佩剑上。天晓得他刚才有多紧张,有多担心这只胆大的银灰色小老鼠被对方发现。更可笑的是,作为一个帝国的宰相,他竟然为了这只令人头痛的公主,也跟着冒险做出如此不理智的行动。   客厅内传来叮叮咚咚的声音。一个高大的男人正举着剑,噼里啪啦砍在一件半成品锁甲上,刀刃和锁甲碰擦出火花,一头猎狮犬正趴在书桌下面伸展身子,粗壮的两爪间斜放着一根牛骨,正在懒洋洋磨牙。当索尔茨伯利走过时,猎狮犬唰的一下子站了起来,这只猎狮犬似乎闻到了更加危险的气息,它警惕的把头扭向身后的矮个子男人,嗷呜了一声,又趴了回去,没有再出任何声响来。   男人听到门口传来的脚步声,放下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阿,你来了。索尔茨伯利,我以为你会来得更晚一些。不过现在到的时间刚刚好,快来帮我看一看这件锁甲,我认为它的肩膀部分有些太薄弱了。”   “别来无恙,布伦塔尔,你还是老样子,对兵器热爱得发狂。”   早在布伦塔尔还在奔流城时,索尔茨伯利便已经和他结交。只不过那时候索尔茨伯利还不是宰相,尚且跟在上一任执政大臣后当个随从,布伦塔尔也不是现在的将军。裴南德不喜欢他,只因为布伦塔尔曾和裴南德的儿子交恶,自从裴南德的儿子从月堡坠落死去后,他就不再被重用。直到裴南德起兵,布伦塔尔才被一手从奔流城提拔起来,并且率领了一只魔钢武器军队。   “是啊,妈的,伊瑟琳娜那个臭婊子出尔反尔,现在泰莫利亚中断了对我们的武器供应。哦,这算得了什么,我们有了更强的武器。”布伦塔尔轻松笑着说道,“时间早晚问题,局势对我们有利,老朋友,你能来,我非常高兴。”   索尔茨伯利皮笑肉不笑的勾了勾嘴角,“是神的旨意让我们团结在彼此周围。”   唐对他们的闲谈并不感兴趣,径自走到偏僻的窗边,从高高支起的金盏中舀出一把碎牛肉,窗边的架子上用细铁链拴了一只鹰。鹰来回扑扇着翅膀,尖锐的鸟喙猛地啄向唐的手心,然后从她手掌中准确的叼起一块牛肉,仰着细长的脖子吞咽了下去。   那只鹰从鹰架上飞起来,落在她的肩膀上,锐利的长爪深深陷入她肩上的牛皮坎。   “小子,不错,你的胆量可以!”布伦塔尔的声音洪亮地传来,“除了我,科蒂还从没近过其他人的身,它非常凶悍。”   唐把手心最后一块肉甩给这只名叫科蒂的鹰,“十分抱歉,大人,我无意冒犯它。”   “没关系。我的科蒂是个好姑娘,啄死懦夫,顺从英雄。小子,她肯飞到你肩上,说明你是个真男人。”布伦塔尔爽朗的笑道,然后扭头拍了拍索尔茨伯利的肩膀,“你换了新的副官?”   索尔茨伯利脸色发白,紧紧攥着拳,目光死死盯在这只凶悍的鹰上,心想只要它敢啄小公主就立刻拔剑,但似乎是他想的太多了,这只胆大的银灰色小老鼠公主安然无恙。   “布伦塔尔,我原来的副官告假了。”   “哦那个浅金色头发的小竹竿儿?我早就说过他太文气,哈,伯利,虽然你是宰相,别忘了,你肩上还有铁与血。不过,你的副官都很瘦弱啊。”   铁与血喻指军营和战士。索尔茨伯利笑了笑,感到一阵轻松,“我还听说第一个屠龙骑士传说是个侏儒。只要灵魂不瘦弱便可。”   “有道理!有道理!”   “曼菲斯托尔,你刚才掌心可有被啄破?”   唐毕恭毕敬的垂下头,用格式化的语气回应道,“禀告大人,尚未。”   鹰扑腾的翅膀,似乎很想再飞到唐的肩膀上。   “看来我的科蒂喜欢你的副官。伯利,你这次来黑翼要停留多久?”   “这得看国王和主教的意思。”   “那这么说,”布伦塔尔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兰诺准备和黑翼联合出兵?”   “是一只术士援军。帕特里克不会掺这趟浑水,他知道掺浑水的代价,无论哪一方胜利,最终都难以抽身。”   “黑翼最不缺的就是术士,这里有太多术士了。”   “不一样,塔尔,这一次我们的术士不一样。帕特里克答应向阿拉蒙提供特殊炼金药剂,可以有效提高士兵的战斗力,至少翻两倍。不过这些药剂要靠炼金术士来炼制。他甚至把大陆最颇负盛名的山猫术士都给了阿拉蒙。”索尔茨伯利丝毫不提自己和药剂的来源,将炼金药剂的事情撇了个干干净净。   “那个像巫妖一样的炼金术士?”布伦塔尔满脸厌恶。   作为一名魔武骑士,布伦塔尔一向不太看得上术士。比起十分娘炮的躲在后方暗搓搓用巫术和魔法的术士,他更喜欢那些勇敢冲在前线厮杀的家伙。   “没有了魔法武器,你们一样能获取伟大的胜利,只要有那些炼金药剂在。”   布伦塔尔半信半疑地说,“它果真有如此大的神威?”   “你会看到的。将军。”   第一天的晚宴并不算隆重。席恩也参加了这次迎接索尔茨伯利的宴会。唐尽量找了个偏僻的位置。她终于如愿以偿的看到了席恩,那个男人穿着白绸缎长袍,肩上用红丝绒进行装饰。这一身衣服漂亮极了,让他像古代壁画里面的天神一样俊美。   陪同参加宴会的大臣们喝着黑麦酒,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视野里:古斯塔夫。他仍然是执政大臣,但现在看起来畏手畏脚小心翼翼的样子,正拘谨的伺候在白袍子身侧。   一切熟悉的人还在,但气氛变了   “为我们的友谊干杯。”大臣们高声说道,在座的所有人都在饮酒,除了白袍子以外。席恩举起一杯清水微微示意。他在向索尔茨伯利示好。   “能平安的喝到这一口黑麦酒是我的荣幸,现在,战争太急迫了。”索尔茨伯利说。   席恩微笑,“有您这样的助力在,我们的军队充满了希望。尽管黑暗肆虐,我们仍拥有光明。”   “正是如此。”   “瞧瞧,索尔茨伯利大人,我们都有共同的目标。恶魔和黑暗夺取了我们的一切,现在,是我们反击的时候了。不能再容忍这些邪祟肮脏之物玷污我们的国土,肆意杀死我们的人民。”   周围的爵士纷纷表示认同,“没错,我们的国土正在被该死下贱的流民污染。那帮人简直是土匪和强盗,到处制造战争和死亡。他们霸占了我们的领土、杀害贵族的妇女和真信者。”   “迟早他们都会被消灭。我坚信那一天马上就会到来。”席恩从容的说道,“神在我们这边。”   索尔茨伯利上扬了一下唇角。   唐混迹在嘈杂的人群里,安静的打量着坐在位上的席恩,小口抿了一口酒。周围人热热闹闹拉着她说话,她配合着闲谈了几句,然后把目光轻轻投向席恩。波浪般的金,深邃的眼里偶尔闪过一抹诡异的绿光,这家伙愈像一个上位者了。身上的气质也愈成熟,让人难以一眼看透他脸上的表情。这些笑容都没有抵达眼底。   唐恭谨的收回视线,杯中的黑麦酒已经空了。一个柔软的躯体靠了过来,深棕色的鬈散着青柠檬和牛奶互相揉杂的香气,在这样的场合很容易令人浮想连篇。“大人,我给您添一些酒。”   熟悉的声音直冲耳膜。   唐电光火石般抓住对方的手腕,侍女身子一僵,酒水差一点就会洒出来。侍女手腕一翻转,稳稳抓住了酒壶,端好。   侍女脸上露出僵硬的笑容,“大人,请您松手。”   “抱,抱歉,我简直要为您的美丽倾倒,可爱的小姐。”唐假装醉意朦胧的说道,也趁此机会看清楚了对方的脸。   立体性感的五官,又大又明亮的双眼,蜜色的肌肤,漂亮诱人的嘴唇。这张美艳无比的脸,属于裴南德的私生女—坎贝拉无疑!   万万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遇到坎贝拉。   坎贝拉嘴角僵硬的抽了抽,唐非常适事宜的松开对方的手腕。她相信,如果这不是在荆棘皇庭而是在军营,坎贝拉一定会抽出长剑毫不犹豫地劈砍向她。 第217章 狂啸的风暴   坎贝拉挪了挪身子,脸上挂着礼节性的微笑,“谢谢您的赞誉。”然后匆匆灵活地溜走,裙摆旋转出瑰丽的扇形,柔软的蕾丝拂过她的腿,香风阵阵。   还真是完全不一样了。那个在红岔河军营后院双手举着剑、满脸坚毅的女人,如今已经完美地扮作了一个端庄优雅的宫廷女侍从。   唐目送她走远,心想一定要找个时间和她好好聊聊。但在这之前,先得找出镰伤被关在了什么地方。她猜镰伤现在处境一定非常不妙。阿拉蒙会杀了他吗?他们有一万个理由杀了镰伤。   席恩仅仅只是打了一个照面,也离开了酒席。布伦塔尔的酒已经喝道了欢畅处,拉着索尔茨伯利热切的聊起天来。唐望着桌子上的药草烤鹿肉和猪肋排,这些肋排被摆成龙的形状,教廷的白袍子对黑龙看来还真是深恶痛绝。她只吃了几口黄油拌甜菜,便匆匆装作醉酒呕吐的样子,扶着栏杆醉醺醺出了宫殿的门。   夜风徐徐吹来,星子寡淡。   唐捏碎了一个法印石,身子变得透明,然后消失不见。她在地上用龙鳞和自己的血画了一个小型的追踪法阵,为了避免魔力波动被术士们察觉,不得不再罩上一层隐藏气息的屏障。   镰伤的魔力传来共鸣——他还活着!   共鸣声非常微弱,时断时续,他快要死去了。唐贴着墙角追踪共鸣传达出来的讯息,远处传来微弱的士兵走动声,但很快他们渐行渐远。时间非常宝贵,也非常紧急,她必须找到镰伤。   现在她已经成功地潜伏进了荆棘皇庭内,拜托,再给点力吧,唐紧紧盯着空中越来越微弱的魔力波动响应,墙壁上燃烧的火把将地面染成了橘红色,这里的风冷的叫人打哆嗦,她好不容易绕过巡逻的士兵,来到一处宽敞的书房。密密麻麻的书布满了整面墙,羽毛笔斜插在墨水瓶里,信纸上的字迹半干,这里空气还微热,火元素晶石正在源源不断地散出热量来,柔软的长羊毛地毯踩在脚下没有出一丁点的脚步声。   忽地,身后传来物什移动的声音,唐猛地屏住呼吸,闪身躲在书柜后面,专注听着身边一切响动,从书籍的缝隙里往外看。   是墙壁动了!   本应该挂着圣母图的墙壁,巨大的壁画忽然分裂开来,变成了一道门,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古怪人形生物从门里走了出来。   那是一张难以形容的脸:五官犹如大理石雕刻般庄严完美。   并不像是活生生的血肉。   准确的说,这张脸分明就是一张惨白僵硬的石头脸。   眼窝的位置燃烧着两团金色火焰,可能是察觉到了唐的视线,那人啪的一声脖子扭了过来,目光如利箭直射向她所在的位置。   唐轻轻弹身,攀附在穹顶上,彻底隐形。   那人冲了过来,将所有书架都搜寻了一遍才离开房间。就算是如此,唐也可以多等了足足两刻钟,那个男人果然警惕地又回来重新看了一遍,这才真正离开。   多疑、聪明、警觉性高。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东西!   唐来到壁画面前,刚刚闭合的门开启了,属于镰伤的断断续续的魔力波动再度传来——他竟然在这个地方。她迫使自己往前走,耳边忽然听到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立刻直接跳进了门内。这扇门通着一个极长的通道两边是漆黑的墙壁。两边的石像鬼利爪尖端让人看了极端不舒服。狭长的通道点缀着零星的火光,温度渐渐升高。她的目光里出现的是一个巨大的地下宫殿,恐怖阴森的石柱散着潮意,从地底石壁延伸出来的地下楼层,犹如黑暗中的庞大堡垒,墙壁光滑的让苍蝇都难以停留。这里的光芒已经彻底消失,只剩下蜡烛散出的幽幽火光。大大小小的魔法阵残留的阵痕还历历可见。   一阵锁链的声响,在最深处的地牢里,十二根漆黑的反魔法石柱正散着幽暗的光芒,互相连接成一个多边形。白色的光芒就在这个多边形的外围闪烁,形成一道弓形屏障。   十二根反魔法石柱中央,是一座雪白的石碑。镰伤就被封印在这座石碑上,鲜血已经将石碑底座染成了暗褐色,他的两只手都被活生生钉在石碑上,一圈又一圈铁链缠住了他的身子。   此刻,这幅破败的属于尸缝的身体,已经看不出一块好肉来,到处都血肉模糊。   镰伤动了动,血顺着锁链淅沥沥滴淌。   唐拼命忍着发出声音的冲动,她不能进这个反魔法阵,这样的囚禁阵法,在许久之前洛克萨妮曾用来困住阿撒兹勒。如果她冒然进去也会被困住。   该死,该怎么破开这个阵法!   “啊……啊……”镰伤染血的唇间溢出破碎的低吟声。   传来人说话的声音,唐缩在角落里,看到那个长相奇怪的男人又回来了,而且他身后,竟然还跟着白骨祭祀!   “还是不肯说出来吗?”大理石面容男人冷冷问道。   白骨祭祀诚惶诚恐地回答,“这些邪恶粗鄙的魔物都极擅长说谎,恐、恐怕还没有得出我们想要的答案。”   “不过是个肮脏丑陋的恶魔罢了,”男人语气里充满了鄙夷的态度,眼神淡漠地扫过镰伤,立刻又将目光避开,似乎是看到了极为下贱令人难以容忍的存在,“既然不肯透露情报,就杀了吧。也不过是个狩猎而已。”   “啊,你……我,咳咳,要杀了你,吃了你的肉!咳咳咳咳……”被困缚的恶魔再度苏醒过来,艰难的从喉咙里发出声音,他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双眉因为疼痛而紧皱。   “大人,”一道清澈低沉的男音传来,身穿雪白长袍的席恩出现在这座阴暗的地宫中,显得那样格格不入,“杀了他,还有些可惜呢。”   大理石面容男子将目光投向席恩,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这家伙是那只恶魔的朋友。不妨作为诱饵,把他们引来,岂不是更好?”   “你以为,那家伙会把这只恶魔放在眼里?我虽然不曾亲自和他交手,也看过关于他的不少资料。席恩,那家伙连自己的副官都可以舍弃,是个自私到了极点的家伙啊。”   那家伙是指被称为兰的狩猎恶魔吗?席恩暗暗想着,脸上的笑容愈完美,“您说的对极了,大人。”   “给他进行灵魂肃清吧,洗掉他的一切记忆。”   “大人,您是要将他也制作成傀偶吗?”席恩内心一惊,真想看啊,想看到那帮人的脸色,当那帮人看见自己的同伴背叛自己,他们慌张惊讶的表情,该是何等的精彩啊!   大理石面容男子微微点头,正要拂袖离去,忽地又开口,“最近皇宫中有一些古怪,依次排查刚入宫的人。”   “大人,那是兰诺宰相索尔茨伯利带着他的术士。”   “一群蛇鼠之辈。等到大清理仪式的那一天,他们对我们就一点用都没有了。”   大清理仪式吗?席恩的双眼跃动着璀璨的光芒,他已经快等不及了。   地宫只剩下席恩和镰伤两个人,待所有人离去后,空间再度恢复死寂。席恩目光冰然地注视着封印阵内即将血液流干垂垂死去的恶魔,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就让你这么死了,实在是太过浪费了些。”   他眼中的绿光大盛,一丝古怪的纹理爬上了他的脸,将整张脸都覆盖,扭曲怪异。   多么上好的狩猎,这样高等的恶魔,如果被他吸收的话,他的能力将直接攀升到大狩猎级别。如此好的机会怎么会放过?至于神使说要把镰伤制作成傀偶,只需要给他保留一幅身子就够了,这等强大的力量和灵魂如果白白被肃清,实在是太过于浪费了些。   席恩在空中写下一连串复杂的文字,十二根反魔法石柱的光芒消失了。他一步步踏入阵内,来到镰伤跟前,两人距离如此之近。席恩将手放在他的胸膛上,长长的手指插入了他的心窝。   “恶魔,你的死会有价值的。”   “咳咳,没想到教廷养了你这么个好信徒!”镰伤垂死挣扎道。   胸口巨大的痛楚几乎令他晕厥。会死的,会烟消云散。这个风疯子不仅要杀了他,还要吸取他的力量和灵魂!   席恩手指力,正要暗暗将他的魔力全部抽出来。   呲——————   如风似电,一枚小巧的刀刃闪电般射来!   席恩猛地抽回手,倒退着避开,刀刃几乎贴着他的脸擦过去。   “是谁!”立刻一声大叱!   紧接着是第二枚!   这一枚,竟然还带了浓郁的火元素攻击,所以刀刃的周身都带着一层蓝幽幽的火光!第二枚出现后,第三枚,第四枚紧跟着也出现了!   席恩灵巧地躲过这些暗器,大为恼火,直接使用光之屏障,在周身设下一个保护护盾。刀刃撞击在护盾上,擦出一连串火花,然后被反弹着深深插在石壁里。   就在席恩匆忙躲避这些暗器的当头,一只手悄无声息攀上了镰伤血淋淋的胳膊。   “嘘……”   席恩猛地回头,一阵烟雾在他面前炸开。   浓郁的烟雾充斥着刺鼻的味道,让人眼泪都刺激的流了下来。守卫们急匆匆赶来,只看到满地宫的白雾,一个个呛得直咳嗽。只有席恩冷峻着一张脸伫立在白烟中,猛一跺法杖,蓝色的水浪如巨龙一样咆哮,瞬间将白烟吞噬了个干干净净。   然而,雪白的石碑也变得干干净净。那原来捆绑着恶魔的锁链随意散落在地,已经空空如也。 第218章 狂啸的风暴【二】   一簇簇火光跃动,黑夜被照亮了,巨大的火焰晶石散发的光芒让整个宫殿恍若白昼,手持重器的士兵们正在紧急加强巡逻,剑与盾之间的摩擦声清脆作响,弓箭手的箭矢笔直对准每一个黑暗角落里可能窜出人影的地方,冷峻的面容上都显示出一股极为紧张的气息。   呼———   呼———   透明的身影如闪电一样疾驰,所过之处,空间荡漾着水一样的涟漪。涟漪扩散到来回巡逻的士兵之间,人群只感受到了风,从风中闻到了不详。   镰伤的血液从隐形法印石的笼罩范围内滴落,深红色的血液落到地面变成了灰烬。   “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   “咳,你、你是谁?”   “是我,唐!”   一只术士羽人飞了过来!唐抓紧镰伤的身子,猛地朝房屋下的阴影处闪避,已经快要到了!教廷给她和索尔茨伯利在偏殿里安排了客房。几乎是用肩膀把窗户撞开,唐带着镰伤翻滚到了房间里厚厚的地毯上,立刻甩出一个魔法阻隔屏障,趴在她肩头的镰伤倒地,血液浸湿了地毯。   就是同一瞬间,一队羽人从他们的窗外飞了过去。   好险!   有魔法阻隔屏障在,能暂且勉强让白袍子们追查不到镰伤的踪迹。但这个屏障并非长久之计,只要他们启动法师塔,一切魔法伪装都将无所遁形。   “你还好吗?”唐割开手掌心,让蓬勃浓郁的生命神力涌进镰伤的身躯中。他苍白的脸色渐渐恢复红润,呼吸也顺畅了许多。   镰伤轻微咳嗽了几声,摇摇头。   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糟糕了!   “开门!开门!”负责巡查的骑士长低吼道。   门外,索尔茨伯利裹着羊毛毯正一脸不善。   “为什么要打扰我们休息?贵庭实在是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索尔茨伯利愤怒的说道。   “恐怕您还不知道这次事发的严重性,”骑士长身旁的白袍子笑的一脸和善,“大人,我们绝非是为了打扰您。实在是我们的教廷里混入了一个刺客,我们需要捉拿他,这绝对是为了您的安全着想,请您务必信任我们。”   “可这个房间是我的副官曼菲斯托尔!”   “我知道,我知道,大人,如果有奸贼混在您副官的房间里,您副官的生命安全岂不是也遭受到了威胁?放心吧,伯利大人!”   索尔茨伯利暗暗握紧了拳头。刚才的晚宴,当他留意到这只灰色小老鼠逃出宴会厅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如果真的是她,他该怎么保护她?   连续敲了三遍门,迟迟没有人开。   这个小灰色老鼠还能去哪?   该死,索尔茨伯利的心脏已经悬到了嗓子眼。   白袍子和骑士长互相对视了一眼,白袍子给他了一个眼神示意,不等索尔茨伯利阻拦,骑士长已经一脚踹开了门!   为了掩盖住慌张,索尔茨伯利率先冲进了室内。却只看到浴室内传来朦胧的光亮,还有淅淅沥沥的水声。   个子矮小的男人穿着浴袍一脸茫然的从浴室里走了出来,头发还在滴水。   唐吃惊疑惑地看着闯进房间的人,“请问各位大人有何贵干?”   白袍子反复看了唐数眼,“你刚才,在沐浴?”   一个骑士已经率先冲进了浴室,来回巡查一番,然后出门对白袍子摇了摇头。   白袍子显得非常失望。   “当然,大人。刚刚发生了什么吗?”   一件宽大的衣服已经从天而降,盖在她的头顶。索尔茨伯利带着愠怒的神色站在她身旁,“你们可以出去了吧”   “打扰到您了,大人,刚刚宫廷里出了一个刺客。为了确保您的安全,所以我们进来看看。”   “哦,实在是太感谢您了,大人,您如神一样心善,愿奥古斯永远庇佑您!”唐说,“不过我这里非常安全。”   这帮人来的快,走的也快。转眼房间只剩下她和索尔茨伯利,索尔茨伯利目光从她湿润的耳垂旁略过,压抑着语气说道,“你刚刚一直在房间里?”   “当然,宴会无聊死了!我才不喜欢喝那些黑麦酒,哦,对了,你给我盖件衣服干吗,我是个男人。”   “你……”索尔茨伯利欲言又止,半晌,走出了门外,在门口回头对她说,“早点休息,别乱跑。这里毕竟是荆棘的皇庭。”   “遵命,索尔茨伯利大人。”唐挤了下眼睛。   等着帮人彻底都一个个离开房间,她缓缓呼出一口气,等了大概有一刻钟,确定不会再有人闯进来,立刻冲向内间踏入隐形法阵里,镰伤正蜷缩在花瓶后方的小角落中。   “没事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镰伤冲她摇了摇头,“没用的。”   他的声音非常虚弱。   “这具身体已经彻底坏掉了,要放弃了。它在蚕食我。”   “你的灵魂该怎么办?有方法可以继续保存吗?”   “如果放弃这具身体,我的灵魂可以像影魔一样暂且维持一会儿。咳咳。”   镰伤闭了闭眼,从手指关节开始,皮肤开始一寸寸变成灰白,最后整个身躯都化成了粉末。一个半透明暗紫色的身影出现在墙角,几乎淡到透明。   这是一个男人的透明灵魂,足足有三米高,幸好教廷的房间顶都极高,否则他不得不得弯着腰。和他一比,唐愈发像一只可怜的老鼠。   唐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这,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的真实模样。”   “哦,其实我已经习惯穿裙子了。”镰伤闷闷的说道。   “我会带你离开这里,放心!”   镰伤忽然低下头看向她,目光深沉而悲伤,“没用的,唐,你走吧。这里太危险了,你不应该来这里。”   “我已经进来了!为什么我不能来这里!我明明可以带走你!”   “你想的太简单了,唐。”   “不,别这样!镰伤,我们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放下你!”   他两条几乎淡到透明的手撑着头,痛苦的说道,“我走不了的,唐,你快逃吧,离这里越远越好。他们,他们太……”他猛地加重了语气,“我知道自己的结局,和你们在一起的时光我很开心,这已经够了,我没有后悔。”   “你疯了?你在说什么傻话!”   “对,对,我在说傻话。”镰伤忽然笑了下,转移了话题,“难道你进皇庭只是为了救我。”   “主要是为了带走你。当我们听说你被抓住的消息时,我们都很惊讶。”   “是席恩。他发现了我。他身上有深渊魔魇的气息,我们算半个同类,所以他能找到我。千万别让其他恶魔来,那会是死路一条。唐,现在皇庭外驻扎的羽人大军比翠绿平原上的士兵多十倍!没用的!”   “恶魔向来对人间不屑,在你们眼中,这些人不过是低级的饲料,难道你也要说出这种绝望的话?”   “我说的是事实。”   “我不信!首先,这些羽人从哪里来?阿拉蒙上哪能找到这么多士兵?”   “他们在转化平民和亡者。”   仿佛被雷电击中,唐久久伫立在原地,半天发不出声音。   “你……你说什么?”   “是不是很难相信?七神在转化平民和亡者。想想,唐,你从这一路到皇庭,见到了多少平民?那些平民去哪了?还有那些尸体?你见到了吗?”   她摇着头,脸上带着巨大的震惊,“你得清楚你在说什么!”   “我当然清楚,我比你清楚多了,唐,我见过那该死的转化。那根本已经不是我们能够抵抗的东西!尸体,平民,被那道该死的白光夺取了一切,然后他们又重新复活,重新站了起来。七神给了他们新的翅膀,他们就飞上了天空!”   “这样已经违背了力量的运行规则!”   “新子民——这就是他们的名字。汤里、埃尔夫、马里兰……这些属于人的名字已经消失了。他们没有名字,他们叫做新子民。七神在界定新的规则。那个被派到教廷的神使,是奥古斯的祭祀——安德烈亚斯。”   “悲剧不能重演,他们这样迟早会唤醒德鲁伊。”唐喃喃道。   “德鲁伊是什么?”   “这个世界的源头。在极端的动荡中他会醒过来。”唐苦笑了一下,“他们下一步是什么?对深渊出手?”   “不,”镰伤猛地咳嗽道,“他们要封死深渊,将深渊和人间的传送彻底切断,这样,深渊再也无法到达人间。唐,快回去,告诉莱西特,告诉兰大人,别再对他们出手了,所有战亡的士兵都会被他们转化,我们对他们作战,只不过是在源源不断的提供新子民而已。”   “一定有什么可以阻止这一切。镰伤,我们决不能中止!我们现在停止作战,就是在放弃!想想吧,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周边的国家迟早会被七神转化。”   镰伤深深叹了口气,“大清理仪式。”   “什么?”   “我只知道这么多了,大清理仪式,这是他们要进行的仪式。后来我就被席恩封印了,他们在准备一场盛大的祭典。”   “这是什么仪式?大清理?”   “我不知道。但似乎很重要。离开这里吧,唐,告诉兰大人,把这一切都告诉兰大人,然后躲到深渊去,让大领主们把界门守好。你们可以活下来。”   脑海中霎时闪过在酒馆里,死亡预言师巴尔抱怨他收到了莉莉丝的强制召回令。难道莉莉丝已经听到相关的风声了吗?   “这片国土可不仅仅属于七神。”唐把视线扭向墙壁上的壁画,“我会带着你和坎贝拉先去和夜罚人汇合。这里已经不需要坎贝拉了,她提供的情报已经足够,最近她传递的信息已经不再准确,莱西特担心她已经被怀疑了,所以被对方故意透露了虚假的信息。如果再让她留在这里,不需要多久就会被发现。”   镰伤看唐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胡闹的孩子一样,“你想怎么带坎贝拉出去?周围密集的法师塔让一切传送阵都失效!就连传送卷轴也是,一切空间传输魔法都被中断了。”   “我在来的路上已经计算过了,这里有数十座法师塔,但靠近城市东南角只有不到六座,只要摧毁其中两座,就能开辟出一个传送缺口。”   “我会帮你。”   “我不需要你帮我,我只需要你和我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   早在来的时候她已经计划好了一切,届时,她会制作出一具曼菲斯托尔因误用火之淬炼药剂的“尸体”,成功制造出一起药剂失误案件,这样也不会给索尔茨伯利带来太多困扰。 第219章 狂啸的风暴【三】   一夜未眠,接下来的三天索尔茨伯利白天要出席军事商议会,在他的强烈要求下,唐只好跟在他身后,但副官不允许进入会议厅,所以她和其他副官们一起在走廊里吃着新鲜水果打发时间。   唐举着一杯果汁慢悠悠喝着,红丝绒地毯铺遍了所有走廊。她数次路过席恩的书房,由于书房门口有很多士兵看守无法进入,所以只好一次次路过。她的魔法隔绝阵只能短期保护镰伤,时间长了必定会被那帮老家伙发现。终于在第三天下午,唐找到了和坎贝拉交谈的机会。   坎贝拉正端着新鲜的水果给这些副官们享用。唐一眼就看到了她,接机走进,默念了一个法诀,坎贝拉忽然身子歪斜朝前跌倒。她稳稳的扶住了坎贝拉的腰肢。   另一只手准确地接住了果盘。   “谢……”看到唐这张男人的脸庞,坎贝拉立刻将剩下的谢字吞了进去,“大人,请您松手。”   “看来我们有了一场美丽的误会,小姐,你确定我现在松手?”   她用眼神示意坎贝拉她自己现在的处境。如果唐松手,坎贝拉绝对会直接摔在地上。   坎贝拉一声不吭。   “小姐,您的美丽如同骄阳,还如同风暴里的笑容。”   坎贝拉美丽的褐色瞳孔猛地收缩。   风暴旗——裴南德将军家族的旗帜正是这样的旗徽。   唐用余光留意了一下周围,发现那些副官并没有看过来,立刻悄无声息塞给了她一片漆黑羽毛,冲她露出一个意味十足的笑容。   “哦,你真是太失礼了!”急匆匆赶过来的高级女侍从大喝道。   坎贝拉反手抓住羽毛塞进手心,连忙站好,低下头,“抱歉,梅丽拉大人。”   “怎么能在大人们面前出丑?你知道你刚才有多失礼吗?竟然滑倒?难道你的宫廷礼步都白教了?如果果汁洒在大人们身上,你知道你该犯下多大的错误!”高级女侍拉着坎贝拉走远,一边走一边冲她喋喋不休的说教道。   唐望着坎贝拉走远的身影。   背后,忽地传来一道熟悉至极的男音。   “希望您刚刚没有被我们的侍女冒犯。”   是席恩。   金色的长发耀眼美丽,席恩偏过头,一脸微笑着看向他,“我是黑翼的总术士长,席恩。”   唐错愕了一秒,立刻反应过来。   不能慌。   “非常荣幸看到您。鄙人是索尔茨伯利宰相大人的新任副官,曼菲斯托尔。”   “曼菲斯托尔。”席恩低低念了一遍。   “不知大人找我有什么事?”   “想必您优秀极了,索尔茨伯利竟然换了副官,呐,我十分期待您接下来的优异表现,看看是如何让我们一起,步入光明。”   “绝对不会让您失望的。席恩大人。”   一定不会失望。   席恩这家伙该死的灵敏,呐,已经将怀疑的目光落到了她身上。   在成功塞给坎贝拉羽毛之后,等到索尔茨伯利的会议结束,唐急匆匆拽着索尔茨伯利回到伯利的房间。   “我说过我需要你带我来黑翼,伯利,现在,我只剩下最后一件事。”   从小公主的话语里,索尔茨伯利听到了告别的意味。   他满脸痛苦,“我知道。你从一进来黑翼,我就知道你有自己想做的事。尽管我并不想承认,我清楚前几天发生的动乱或多或少和你有关。”   “已经开始了,我没办法停下来。我知道这样会让你痛苦,十分抱歉,我利用了你。”   “我猜你不会让我拒绝。我也没办法拒绝,不是吗?谁让你是我的……”伯利顿了顿,“兰诺的公主。”   “今天晚上,请务必帮我拖住席恩和阿拉蒙。”   伯利感到了一丝不安,“答应我,别做冒险的事情。”   “如果你不拖住他们,恐怕才是冒险的事,”唐露出一个微笑,“如果这让你难办,你可以拒绝的。”   “如果我拒绝,你会变得更危险,不是吗?就像之前的每一次,你的每一次任性。”   “我别无选择。就算死亡。”   两人对视了半晌,伯利企图从她脸上探查到某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但是他挫败的发现,没有,他什么都找不出来。这只银灰色的公主长大了,变得有主见了,已经没办法再被他左右。他既为她的任性感到痛苦,又为她的态度感到庆幸。这是他索尔茨伯利的公主,一只银灰色头发的小老鼠,已经变成了一个雪白羽毛的女王。她的语气、表情都在告诉他——她绝不会退让。   然而最让他感到痛苦的是,这双漂亮的属于她的淡蓝色瞳孔里,始终不存在他的影子。   明明他知道她在利用他。   不知是为了保护公主,亦或是内心里某些属于私人的偏执,他都希望再能为她做点什么。或许之前的方式太过于激烈了,他只是想让她明白,谁才拥有权力。   然而在一遍遍试图驯服她的过程中:无论是请严厉的宫廷教师,亦或是训斥、安排婚姻,他都希望她明白——艾莎是属于他的,命运由他所掌握。   但她的一次次任性却让他清醒:这只小老鼠将去往更遥远的地方。这个地方,他永远没办法涉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自他答应小公主来黑翼,他就知道,这条路,再也没办法回头了。   “好,我答应你。”   “谢谢,伯利。”   公主对他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   “你简直,卑鄙到了极点!”压抑不住内心的情感,索尔茨伯利再度一拳狠狠砸在墙壁上,震下碎屑,冲唐低吼道,“你这个该死的、卑鄙的、任性的小老鼠!”   唐将手放在他肩头。   “最后一次,谢谢你,伯利,你终将看见我现在为之战斗的一切。希望你能原谅我的一切所为,但我不后悔。”   然而唐最没有想到的是,坎贝拉一直都在被怀疑,她的处境并不安全。当她一开始收拾席恩的房间时,就已经被席恩忌惮了。尤其是当白天发生了这样一出,她并没有回到住处,而是被骑士带向了禁闭室。   “进去!这段时间,你就在这里好好反思吧!”白袍子在离开时对坎贝拉说道。   “大人,大人,求您告诉我我的过错,求求您大人!”   “别这么叫我,小羊羔,也许你是个叛徒也说不准呢!是席恩大人让我们把你关在这里,想求救就去找席恩大人吧!”   直到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在门口,砰的一声,大门关上。   坎贝拉顺着墙角滑落在地,沉默了许久,然后从胸口掏出白天收到的羽毛。   在她拿着羽毛的一瞬间,一簇幽幽的火焰忽然从指间燃烧了起来,火焰的光芒在半空中凝结成了一句话。   夜半子时来偏殿第六间房间寻我——唐。替您的父亲裴南德向您传达问候。   坎贝拉捂住嘴。   黄豆大小的眼泪从眼角流了出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彻底卸下端庄宫女的伪装。多年的战斗技巧再度回到脑海。她掏出藏在靴子里的匕首,等到深夜禁闭室门口的护卫渐渐变少,猛地切断铁锁。   负责守卫坎贝拉的士兵也大吃一惊。由于白袍子根本没想到坎贝拉竟然有武力值,所以负责看守她的人并不算高级骑士。坎贝拉一刀一个干脆,轻巧的切下对方的头颅。动静吸引来了旁边的侍卫,她猛地跳了起来,一刀砍下,正刺眉心。   血液渐红了她的脸蛋,娇艳的面庞染上一层弑杀之色。   如同意料之中那样,唐在子时准确听到了门外有人呼吸的声音,打开一条门缝,猛地将对方拽进屋内。坎贝拉掀开斗篷,露出一张染满了血迹的脸。   “你这动静可真够大的。”唐对她笑道,“看来现在我们不走不行了。”   “他们之前就开始怀疑我了。我能窃取到的信息变得越来越少,甚至被禁止进入书房。你是唐?”   “帅吗?”   坎贝拉脸上露出一个纠结的笑容,“算吧。现在怎么办?”   “走!”   是的,走!   房间里只剩下一具假的尸体,唐确保火之淬炼药剂放在最显眼的位置,甚至故意把瓶子倾泄,让几滴药剂洒在地毯上。   一场幽蓝色的火焰从房屋开始吞噬。周围警卫的警报已经响了起来。   如果时间没错,现在,索尔茨伯利仍在滔滔不绝和席恩商讨着作战计划。   三人跳上了屋顶,看到远处大教堂塔里仍然有明亮的光亮——那是中心会议室的位置。   “就靠你了,索尔茨伯利!”在心中默念一句,三人一前一后快速疾驰。燃烧的房屋把大部分巡逻士兵吸引了过去。就连会议室中的席恩也将目光方向了窗外。   “那发生了什么?”席恩快速问道。   地位较高级的灰袍子跑进了会议室内禀告道,“貌似只是一起魔法起火事件。”   索尔茨伯利手心捏满了汗水。“我们刚才说到哪了?哦,翠绿平原上的兵力分布。还有两千术士。”   “你说的没错,伯利。”席恩的目光仍然放在窗外。那幽幽的蓝色火焰预示着不详。   “去查是谁的房间起火!”席恩身旁的副官低声命令道。   “席恩大人还真是操心啊,连这些小事都要亲自去管理。”索尔茨伯利假装轻松道。   “可不是?毕竟现在是关键时期,要是某些不该出现的人出现了,就会坏了大局。”席恩望着索尔茨伯利,皮笑肉不笑,“怎么,你很紧张?”   “也许吧,毕竟现在战争已经到了关键时期。我们的国王一直很关心黑翼内的战事。”   席恩给身旁的副官使了个眼色,副官立刻匆匆离开了房间。   【拜托了,小公主,小老鼠,请你一定要平安!】望着席恩的侧脸,索尔茨伯利在内心深深的念道。   这句祝愿的话没有传达到唐这里。但他们已经成功的来到了整个城市的东南角落。高高的法师塔在黑夜中如同伫立的巨兽,一圈圈魔法光芒将这些法师塔装点得辉煌夺目。   其中还有一个个密密麻麻如芝麻一样的黑点——那是在休息的羽人大军。   直到来到这里,唐才将隐形术撤去,现在房屋的火焰应该燃烧的差不多了,那帮白袍子该猴急了。   “就选在这里?”镰伤问道,“需要摧毁哪两座?”   “决不能恋战,只要露出一个传送缺口,我们就立刻走!决不能和他们对抗!”唐说道,“他们数量太多了。”   “可是……”坎贝拉忧心忡忡,“如果毁掉法师塔,我们就会被包围。”   “就是抢在那几秒的时间。所以,我们得抓紧了!”语毕,唐抽出法杖,猛地跺地。   轰隆一声巨响,大地分裂开来,数十米粗的巨型藤蔓冲地而起,如同妖艳舞蹈的诡异巨手。   另一只手高扬,磅礴的白色光芒顺着这些巨型藤蔓冲向其中两座法师塔的位置。   “攻击!镰伤!”   “是!”镰伤忍着身体的痛楚,大喝一声,从后背剥出一把巨大的镰刀,“哈,老子当年狩猎的名号不是白叫的!”   镰刀燃烧起熊熊黑色火焰。那些羽人被惊醒了,如同蝗虫一样疯狂飞了过来!   镰伤猛一挥舞镰刀,一层漆黑的光芒从刀身散发出来,将赶来的羽人切成两半,血液洒满了天空。   “你就呆在我身后!”唐迅速冲坎贝拉说出这么一句,周身已经有几个羽人攻击了过来。唐旋身,白光凝成一只只尖锐的刺,齐刷刷飞射了出去,正中心脏和额头。   越来越多,羽人越来越多。这里可是他们的大本营!整个城市都响起了警报声!那两座被攻击的法师塔已经开始出现了倒塌的迹象。巨大的藤蔓缠出塔身,一点点费力的拆着塔!这些法师塔也开始进行反击,或蓝或红的魔法光芒亮起,一簇簇如流星般密集的火焰从天而降,让唐的藤蔓燃烧了起来。   “呐,玩耐力,你们可玩不过我。”唐咬牙低笑一声,再度将法杖狠狠跺向地面,“万物生!”   一根接着一根,粗壮的藤蔓将大地分割的支离破碎,周围的房屋已经承受不住开始倒塌,这些藤蔓直接把地面撕成了两半,露出漆黑的沟壑来。   在无数魔法弹和箭矢发射过来的瞬间,两座塔顷刻覆灭。于此同时,一道瑰丽的深紫色魔法阵形成,魔法阵的光芒照亮了她的脸庞,愈发妖艳魔魅。   衣袍被吹的猎猎作响。   “够了!镰伤!快过来!已经快要传送了!”   无数羽人企图涌进这个传送阵里,唐一边奋力杀着围攻过来的羽人,一边对半空仍在厮杀的镰伤说道。   “不,我不走。你快带着坎贝拉离开!”   “你在想什么!?快来啊!”   传送阵设置完成,离传送还不到十秒钟。唐的身形已经开始变得半透明,周围空间剧烈扭曲。   镰伤指了指胸口的花纹,“我骗了你,唐,他们在我的灵魂上下了审判烙印。只要我离开教廷区域范围,就会灰飞烟灭。我走不了的。”   “不!镰伤!和我一起走!我可以救你的!不就是该死的烙印!”唐拼命的大吼道。   镰伤冲她笑了笑,“再见了。”   越来越多的羽人冲到了镰伤附近,几乎将他包裹成了一个球。   她隐约听见镰伤冲她大吼着说道,“鸟人们,来让大爷战个痛快!”   眼泪从眼角涌了出来,怎么止不住。   “镰伤,哦,不,镰伤!”唐大哭道。   在传送阵即将传送的最后一瞬间,一阵浓郁的黑雾忽然出现在了天空中,比深渊的黑夜更要浓郁可怕。   “让我的小知更鸟哭泣,是一件难堪的事。”   柔和、清冷、优雅的声音。   黑雾拨开了密集的羽人,一道熟悉的身影瞬间出现在传送阵内。此时,传送阵传送了。   天翻地覆,一切都在震荡。当她再度睁开眼,已经出现在了红岔河的前线荒地中。   她发现自己被抱在一个怀里,抬头,看到一张朝思暮想的面容。   兰一只手抱着她,另一只手掌心内漂浮着一颗漆黑的透明圆点。   “阿、阿撒。”唐的眼泪止也止不住,“镰伤他……”   “非常抱歉,赶来黑翼花了点功夫。”把唐放下来,阿撒兹勒将那颗漆黑的圆点吞进掌心漆黑的牙齿嘴巴里,白森森的尖牙一开一合,“我不会让他消失。”   作者有话要说:   25685614:所以为什么他们有文字ID而我是寂寞的数字?   ID:这又干我何事?   何事:难道你们一定要干我?   坎贝拉:所以……我冒这么大风险来到这个该死的鬼地方,被一个猥琐的矮个子男人调戏了两次,这个男的竟然是唐?   唐: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你对我的嫌弃,一次次让我放手,好心碎。我玻璃心了。   兰:emmmm你摸了别人的手?   唐:等等,你听我解释,对方是个女的,真的,我发誓,她是女的,坎贝拉,你认识的!   兰:哦。   唐:别生气,真的,我冤枉的,我无辜的!同性,同性!   凯尔西纳泽:(默默放下了刀。嗯,老婆没被猥琐矮个子男人调戏)   坎贝拉:我怎么就成他老婆了?你们这官方cp配的太随意了吧!   纳泽:抱、抱歉,和这帮恶魔走了一路,脑子快不正常了。   镰伤:卧槽我挂了?   唐:宝宝都给你弄哭了啊!   兰:emmmm   唐:没有没有,那是见你激动的哭的,和这个三米高的猥琐巨人没有半毛钱关系。   镰伤:我仿佛见了鬼。   席恩:你们当我是傻子吗?   索尔茨伯利:心痛到无法自拔。   兰掌心的嘴巴:啊啊啊啊啊啊我吃了啥好反胃。   镰伤:emmmmm你吃了一个萝莉。   嘴巴:呕。 第220章 狂啸的风暴【四】   “镰伤的灵魂上有审判烙印,他不能离开教廷的范围。”唐抽噎着说。   “我只能先把他的灵魂封存起来,我知道。”兰把幽暗的视线从掌心转向唐,“不过在这之前,你得好好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去黑翼。”   唐浑身一个激灵,从脖子抖到脚。   拎小鸡一样的被阿撒兹勒拎了起来。   唐厚着脸皮无视阿撒兹勒过于专注的目光,小声暗戳戳道,“事情发生了变化,七神的队伍里有太多奇怪的羽人,又传来镰伤被捉的消息,所以我……我想一探究竟。”   “我限制不了你。”阿撒兹勒轻轻的说道。   唐立刻用可怜兮兮的目光望向坎贝拉,企图让她帮忙说点好话。   然而坎贝拉仿佛见了鬼一样躲得远远地,跟在他们身后几十米的位置,宁死不靠过来。   “我很安全,阿撒。只是镰伤他……他会死吗?”   阿撒兹勒低头凝视着她,“人会死。神也是。镰伤的灵魂上被烙下了审判烙印,我只能勉强维持住他灵魂不灭,但只有回到深渊,才能让他恢复。”然而恢复已经不可能是恢复成以前的形态了。高级狩猎恶魔才濒危时可以选择清洗所有的记忆和能力,回到幼年时期,彻底复原。但他的记忆中将不再有任何人,甚至忘记自己的名字。   “只要他的灵魂不消失就好。阿撒,你说的没错,人会死,神也会死,恶魔也是。没有人能幸免。”这一次荆棘皇庭之旅,她获知的信息量太大了,甚至有些难以消化。   唐苦双手往上费力攀爬着他的胳膊,被拎着的感觉太不舒服了,她试着调整了一下姿势,然后让自己掉下来,“这一切比我预想的要糟糕,七神并不仅仅是派下军队,我们想错了,一切都错了。阿撒,他们从来都不是想要战争。”   “我已经见到那些羽人了。苍白面容,头戴头盔,动作一致,没有自主意识。”阿撒兹勒嗤笑了一下,“真是一场杰作。”   “你已经去了前线?”   “事实上,刚刚返回。影魔告诉我你独自一人跑去了帝庭。我还在猜想,究竟是哪一个帝庭。”   “哦,影魔那家伙!”唐小声嘀咕道。   兰知道自己再追问下去,这只小知更鸟一定会满脸憋得通红,他是该给她点自由的空间。但如果这个空间充满了危险,他也绝对会亲手撕扯下她的翅膀。   只是唐这张猥琐且布满雀斑的男人脸……   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苍白的指尖点在她的眉心处,“让这层伪装褪下。”   唐吹了声口哨,抓起兰的一缕黑发,又猥琐又笑眯眯的说,“我还挺喜欢的。”   狭长幽绿的眼一挑,阿撒兹勒的手丛她的腰间绕到了腹部,再往下移了几寸,按在某个柔软的物什上,“你确定你喜欢?”   噢漏,她是换了个男人的身躯没错,所以某些部位也跟着发生了变化。   唐后背挺得僵直,“好商量,我们好商量。马上就恢复!”   他们沿着被军队踩出来的泥泞道路缓缓前进,黑夜暗沉沉压下来,星子在头顶洒落黯淡的光,荒野被照亮的部分显示出不正常的暗红色。   残破的旗帜歪斜地插在两边的田垄上,不远处惨烈的战场表明那里似乎刚刚才发生过一场恶战,残余的火焰向天空喷出灰色的烟雾,将尸体腐烂的臭味和铁器焚烧的气味送了过来。漆黑的天空笼罩下尽是荒芜的庄园和焚烧过后的田野。   周围的村庄已经被洗劫一空,翠绿平原本是一片如祖母绿石一样美丽的辽阔平原,但他们走了许久,都不再看到绿色。   天蒙蒙亮的时候驻扎的军营出现在视野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风暴旗标志。坎贝拉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几乎是连奔带跑,一路跌跌撞撞冲向了营地门口。   “开门!开门!”   熊熊燃烧的篝火照亮了她的脸庞,远处初升的旭日将微弱的晨曦洒在这片赤红色遍布着死亡的平野里,她的背影被收在晨曦的金光中。   营地门口的两排重甲士兵把长矛齐刷刷对准了这个忽然就出现的女人,雷德尼亚一脸惊异地从门口走了出来,挥手让士兵收回长矛。   “坎贝拉小姐?您回来了?”   “我的父亲呢?父亲可还好?”   “您的父亲还留下后方的总部,这里是最前线的营地。”   坎贝拉没有再说话,而是把目光投向了雷德尼亚身后的男人——银色长发的莱西特。   莱西特显然刚从临时搭建的防御塔塔顶刚飞下来,脚还没有落地,衣袂翩飞。   当莱西特看到坎贝拉后方一大一小两条熟悉的身影时,脸上的疑惑瞬间消失了。   “莱西特大人!”坎贝拉率先喊出了声,几乎直接跪倒,“大人,抱歉,我……我没有完成任务。我辜负了您的期望。”   “只要你平安归来就好。坎贝拉。”   莱西特把她扶了起来,坎贝拉双手仍在颤抖,“现在荆棘附近还剩下纳泽在坚守。他们的计划超过我们的想象,大人,凯尔西纳泽继续停留在众神山太过危险。他迟早会被发现!”   当初为了将坎贝拉送入荆棘皇庭,纳泽负责护送,再确保她安全进入皇庭后,纳泽率领着一只军队便一直潜伏在荆棘皇庭周边的众神山山群中。这样一只单薄的军队,一旦被围剿,后果将不可想象   能号令军队撤军权利的人,除了将军,目前便是莱西特。所以坎贝拉一直将这句话压在心底,甚至不敢在情报中写下来,怕被白袍子发现然后找出纳泽军队的下落。现在看到了莱西特,她终于能畅快的说出来了。   纳泽,唐将这个名字轻轻念了数遍,她竟然有好一段时间没有看到那个有些沉闷的英俊小伙子了。   莱西特大人温柔的安慰着一脸恐慌无措的坎贝拉,“我会派风讯乌鸦和他交接的。无须担心。”   “我想知道后面我送出来的情报是否是真的。”   “风讯乌鸦的确将你的口讯带了出来,但是有一些军力分布的确存在误差。他们比我们想的更要谨慎。”   一行人走进军营,天蒙蒙亮,但不少士兵正在巡逻。   伤兵正在领取粮食。术士两只手拉着麻袋口,向他们分发大麦面包和黄奶酪,脚踩的泥土散发着一股粘稠的血腥味,还有某种东西烧焦的味道。靴子底部会粘上一层厚厚的土沫,伤兵们互相三三两两聚坐着,旁边就是搭成小塔形状的武器架。胸前穿着牛皮围布的矮人轮高了锤子,一下又一下重重砸在剑尖上,被捶打的剑烧的火红,隔得老远都能感受到从武器维修铺里传出来的热浪。尽管才是初春,这些匠人都赤着上身,仅挂着围裙,手套被火熏地乌黑。   一行人来到莱西特的大帐篷里。   莱西特端起珐琅彩的小茶壶,热腾腾的棕红色奶茶汁散发着浓浓的奶香味,唐连忙两只手接过瓷杯,心满意足的喝了起来,两只眼睛都眯成了细线。   莱西特用眼神询问唐,寻找着语言说道,“唐,不知那边的情况……”   “兰把镰伤带回来了。”   “我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快被对方的人发现。”莱西特低着眉沉声说。   “镰伤是唯一能无视灵魂壁垒法则进入不同躯体的恶魔,这是他的能力,可以让他成功逃过法器的捕捉。”兰说道。   “那看来是我们小看了席恩。”唐无奈的说道。   “是的,或许在最开始,我就应该杀了席恩,而不是让他活下来成功的和魔魇融合。魔魇迟早会吞噬他的整个身躯。”   “难道教廷的人就没有察觉吗?没有察觉席恩的不对劲?”唐疑惑道。   “他现在拥有的发言权不比任何一个教皇少,阿拉蒙还要依仗和培养他。这样一颗新星,他们怎么会让他陨灭?”兰嗤笑道,“我尚且不知,深渊的魔魇竟然也有了如此出息。”   果然是他。   莱西特的目光愈发深沉且充满了痛楚。他的骄傲正在被一寸寸磨去,化成了一股不肯放弃、不愿输的仇恨。   唐小口小口喝着热奶茶汁,那天救回镰伤,镰伤对她说的话语又全部回到脑海中。当她思索着这一切的时候,愈发感到当下的疯狂。   “其他人呢?”唐环视了一圈帐篷问道。   “他们很好,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我们发生了两次集中兵力的战斗。”莱西特回答,“我们的伤亡控制在一定比例之下,法西尔德是个不错的指挥者。而且,我们遇到了援军。”   说道援军两个字的时候,莱西特双眼牢牢盯着唐,“你给我的信物,指引他们找到了我。”   “是谁领头?”唐非常吃惊,“我以为他们来的不会这么快。”   兰笑了笑,“马上你就能看到她了。” 第221章 狂啸的风暴【五】   一个吵吵闹闹的声音出现在帐篷门口。   “哦,现在几点了?”穿着马靴裤和皮坎男装的人揉着眼睛走了进来,连连打着哈欠。   这个人迷迷糊糊抬起脸,金色的头发已经乱成鸡窝头。   唐几乎失声。   “契、契尼?”   “诶?谁叫我?”契尼转过头,看到唐也吓了一跳,“你怎么也在这儿”   “这句话应该是我来问你的。你不是应该好端端的在泰莫利亚呆着嘛!”   “哦,谁让那条死咸鱼非要跑!”契尼怒气冲冲,“他态度恶劣死了!”   “你说的死咸鱼该不会是……”   “是我。”冰冷的声音从帐篷外再度传来,弗朗西斯掀开门帘,幽沉的目光冷冷扫过前方契尼的脸。   契尼立刻就怂了,搓着手躲在唐身后,“不准赶我走!这里明明有和我一样的女孩子!你还骗我!”   “这里是军营,契尼小姐!”   “唐也在,你更不能让我走!唐,你说是吧!我好不容易出来。你说军营里没有女人,我看女人多了去了。”说完契尼就开始数了起来。   弗朗西斯头疼的扶额,“你的胡闹该停止了!”   “在泰恩海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唐茫然的问。   “那就要问问你身边的好契尼了。”弗朗西斯冷冷的说,“大概还有半个月,你的军队会抵达黑翼的国境。为了给他们指路,我先带着几个狂猎来了。谁知道,这个女人就像是牛皮糖一样跟着我一路从泰莫利亚跟到了泰恩海姆又跟到了这里!”   “我哥哥同意了的!”契尼高叫道。   是啊,你哥哥忙着和沙民签订协议维护局面,根本没工夫鸟你所以把你扔给了我!弗朗西斯简直气的脸发白。   【你的军队】弗朗西斯用了这么几个字。由于帐篷里还有其他人在,为了不泄露精灵的行踪,弗朗西斯刻意说的很隐晦。   精灵近千年没回到大陆,所以弗朗西斯亲自带着一小只狂猎队伍来到这里和他们汇合顺便告诉他们地形。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泰莫利亚的冬宫里契尼就莫名其妙缠上了他。   “你想现在去看看那些狂猎吗?”弗朗西斯问道。   “不,现在还不着急。”唐苦笑了一下,“但我现在后悔了,我不应该召集【他们】来这里。”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我们有必要重新开一个军事行动会了,很多计划都必须改变。”   兰也跟着点了点,“唐说的没错,莱西特。”   “我们的兵力在减少,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同意。”莱西特沉吟着说,“本身我就是希望恶魔能援助我。虽然兰大人你给我们提供了大量的食物,但前线的问题已经不是食物和兵力能够解决的事。”   “是的。看来我们的协议得再多增加几条细则。”兰微笑着说,“我给你的帮助已经比我之前承诺的要多得多。按照规则,深渊不得参与人间的征战,一旦参加,将导致又一场属于神魔的战争。所以,我只能尽可能最大化的帮助你,以恶魔商人的身份,而绝非是其他身份。方式有很多,比如给你的士兵力量,提高他们的生命力……但他们每个人都将付出惨重的代价。这代价并不比死亡要轻。”   “我知道,我知道。即使是胜利,我仍然希望他们能以完全人类的姿态胜利。”莱西特面色凝重。   兰沉默地想,如果七神控制了人间每一个角落,深渊必将沦为万劫不复。就好比事物的正反两面,一面极盛,另一面必定极衰落。这也正是为何深渊所有的领主自古都被规定,永生永世不得率兵进犯人间。   “奥古斯……”唐忽然轻声喃喃道。   众人的视线立刻望向了她。   “你刚刚提到了什么?”兰问。   “我说奥古斯。奥古斯的大祭司安德烈亚斯,我在黑翼亲眼见到了他,安德烈亚斯是主神奥古斯的副手,但我并不知道是否还有其他神已经降临人间。”   “是的!”坎贝拉忽然说道,“在宫中我担任女侍的期间,教廷和阿拉蒙一直对安德烈亚斯极为尊敬。我一开始还以为是高级术士,但直到亲眼看到了他浑身散发的辉光……”   “副官一直代表着主职的旨意。这个安德烈亚斯是带着奥古斯的旨意来的啊,诸神总算也学聪明了点,不再亲身犯险,而是派下一群傀儡和代言人。”   中午时分,唐暂时小睡了一会儿,养精蓄税,伸展了一下全身,她换了套干净的衣服。门被敲开,阿撒兹勒正站在门口。   “他们已经得知你返回军营的消息。”阿撒兹勒意有所指的说。   “马上就好,我已经准备好了!”唐匆匆穿好鞋,一阵风一样冲到他身边,“走,现在去看看。”   阿撒兹勒侧身,让她跑在前面,在后面紧紧地跟着。   契尼兴致颓丧地坐在路边,因为弗朗西斯说让她不准离开他的视线。   “你怎么换成裙子了?哦,男装其实不错,”契尼看到唐就像是看到了同类,一把搂住她的肩膀嘿嘿笑道。   “太膈肩膀了,牛皮坎肩总是不舒服。你在弗朗西斯那里有没有吃苦头?”   “哼,那条死咸鱼,迟早有一天我要把他风干了挂起来!”   “有理想!你这个想法不错!”   飘扬的旗帜在泥泞的路上盖着一层阴影,天气开始暖和,士兵们身上的甲胄擦的锃亮,几匹战马正甩着尾巴吃草,当他们路过时纷纷抬起头来。   绕过马厩,一群契尼从未见过的高大马匹出现在视野中。   这是通体雪白的马,每一个头上还长着长长的角。它们是如此俊美,就像是仙境和童画中走出来的梦幻生物一半,温润的双眸惹人怜爱。   马匹身旁站着几个穿着银白色斗篷的人,虽然他们没有取下斗篷,但高挑的身形散发出让人无法逼视的贵族气魄。   契尼惊奇的察觉这些人的身高比周围军营中的骑士还要高,并且更要纤细,修长的近乎妖异。其中一个人摘下斗篷,绚丽的金发让人想起了初升的烈日朝阳,璀璨华美无比。那张白皙阴柔的脸上,一双澄澈的浅蓝色双眸美到令人难以呼吸的地步。   “啊,他们的耳朵……”契尼低呼出来。   这些人的耳朵都不是正常的人类耳朵,耳尖细长,且微微向上勾起。   另外几个男子的面容也丝毫不逊色,英俊高大。值得注意的是他们每一个人的眼角都有暗红色的纹理,这代表他们都是狂猎。其中为首的那人纹理最重,旁人都看得出来他在这些人当中手握权柄,决不能被小觑。   “艾尔莎。”为首的男子轻轻向她鞠躬,“狂猎兰纳,谨逢维克多长老的名义,随时听候您的差遣。”   果然无论看多少次精灵,都会质疑这个世界上为什么有这么美丽的生灵。不愧是当年生命神的手笔,创造出的种族精美绝伦。这些是凡人极少能看见的精灵,也一直是整个大陆传奇故事里只活在幻想中的生物。这些高贵美丽的生命正才出现在这片土地之上,唐竟然觉得有些心痛——精灵的空间日益缩小坍塌,可这片土地又布满战火,难道他们注定得背负着流亡的命运不可?   “维克多长老和其他长老可安好。”   “多谢您的关切,弗朗西斯为我们留了一个登陆点,划给了我们几座岛屿,从奎恩岛到灰河港口,目前他们都在海边界。”   海边界就是泰恩海姆。   “让你们千里迢迢奔波到这里实在是十分抱歉,我知道精灵族一向热爱和平,这片土地它已经……已经改变了。”   “我们是你的战士。艾尔莎,能和你一起战斗是我的荣幸。”   唐和兰纳不停的交谈,她已经听说了他们安置的居住地,并且给泰恩海姆也带去了上古遗失的知识和绝妙的炼金技术,泰恩海姆被称为神火吐息,这让精灵族的锻造技术更是如虎添翼。   “如果不是你们在殊死奋战,恐怕这整片国土都会被吞并。裴南德的军队正为了守住前线而拼死奋战,他们付出了太多代价,”兰纳皱着眉说,“但和我们交战的敌人很奇怪,当我们前几日第一次碰到敌人时,发现他们都并没有灵魂,像是精密的玩偶。”   唐双眼发亮。   不愧是她优秀的狂猎,才刚到这里和羽人打了一个照面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就是我们要面对的敌人,但是情况还远不止这些。”   莱西特把军事行动会放在傍晚,出去探查敌情的夜罚人也回来了,每个人脸上都看起来很疲惫。唐站在军营门口迎接他们,影魔大大咧咧的瘫在空气中,勉强穿着护体的衣服,虽然他还是很想裸奔。   “哦,你可总算是平安回来了。”影魔高声说道。   “今天过的怎么样?”   “别说了,对方有点不对劲。”影魔絮絮叨叨的说,“不知道为何,今天他们忽然多派了两千羽人,我们探到了这个信息后就立刻撤退了。”   兰轻轻咳嗽一声,示意唐对方这么做一定是他们在荆棘皇庭的行动惊扰到了七神。   “哦,对了,让所有的士兵,从今日起出发时一定要被术士吟唱水神的祝福。”   “这是为什么?”   “我给了他们一种炼金药剂,这种炼金药剂看似威力极大,但只要受到水神祝福的庇佑,就可以大部分免疫。不过,我们军队阵亡的尸体,一定要用蓝火焚烧,绝不能留在战场。” 第222章 黄昏序曲   火之淬炼,当初她把这个炼金药剂配方交出来,可不是为了提升敌人军队的力量。他们绕过兵营,看到莱西特正在和他的副将们讨论事情。   “人都到齐了吗?”莱西特问,“我们可以开始了。”   莱西特率领着众人来到一处被挖开的地下堡垒处,解释这附近都被用魔法进行了魔法探知保护。夕阳将原野染成了赤红色,法西尔德跟着夜罚人亦步亦趋,堡垒里包括除了雷德尼亚以外的新的三名副将。“神眼”山姆是大名鼎鼎的弓箭骑兵统率,麾下的军队虽然只有两百人,但杀伤力极大。奥西里斯麾下则率领着两百重骑圣骑士,脸上横贯这一道巨大的疤痕,这道疤痕给他增添了不少男性魅力。乌鸦术士索贝克戴着厚厚的眼镜,所有的术士,除了听从莱西特的调令以外,便是听从索贝克的指挥。   唐挨着阿撒兹勒坐着,这家伙坐在主位的旁边,圆桌的主位则是莱西特。兰纳和其余几名狂猎十分低调地隐藏在角落里,似乎在躲避着灯光。影魔懒洋洋趴在桌子上,半透明的脸映着桌子上的花纹。弗朗西斯环抱着双臂,用脚勾着契尼的凳子,因为契尼一直在翘着腿晃悠凳子玩儿。法西尔德正专心致志涂着指甲油,坐她对面的坎贝拉一脸不屑,夜罚人目光笔直的看着前方,偶尔用剑柄把法西尔德翘起来的搭在自己肩上的白嫩嫩脚丫子戳下去。   桌子正中央是用黏土制作的模拟地形,唐郑重地将镰伤以惨重代价换回来的消息告知给了每一个人,莱西特和夜罚人认证商讨着剩余的兵力布置,阿撒兹勒偶尔插几句话。   “果然,一开始没有选择大部队来这里是正确的。”莱西特叹气,“那些有着双翼的羽人很大一部分都是我们曾战亡的战士。我不知道他们是用了何等力量,将这些亡者都变成了羽人士兵。”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不能保证我们的士兵是不死之身,对方军队的数量越来越多,我们最后只能被包围。”夜罚人的声音更加低沉,“如果唐说的关于转化的确存在,恐怕我们……”   他没有再说话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那股即将到来的绝望。   兰白皙的指关节敲了敲桌子,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转化这件事上我有自己的态度。莱西特,你现在不仅仅是作为人类的反抗军领袖在抗争。如果诸神的确打算将所有人类改造成他们想要的新人类,我会考虑让更多的恶魔族类介入。”   “但深渊一旦来到人间,意义就完全变了。”   “想一下他们的手段,派使者和一部分身躯,我们可以完全效仿。”阿撒兹勒指尖快速点了两下桌面,一道漆黑的光芒升起,幻化成亡灵军的形态,“这是深渊的亡灵军,他们没有形体,如果战亡也无法被转化。”   “但……但只有领主才有权利调动深渊的军队,而且他们都极为避世。”影魔错愕的说,“难道你想说服大领主出军?”   “他们不必亲自来,但我们必须拥有亡灵军。”   “哦,老兄,你是认识的所有恶魔中最有希望成为领主的家伙,你得认真想想,你马上就要晋升了,可千万别因为这种危险的事情丢掉资格。”   阿撒兹勒淡淡勾了一下嘴唇,未言。   “我甚至在怀疑我们来人间是否正确。当然,我绝不是打退堂鼓的意思,而是……而是……以我们现在的兵力来抵抗七神简直就是不自量力。”   “你说的没错,影魔,但如果我们不继续抵抗,被转化的人越来越多,到时候不止是黑翼,周围的兰诺、泰莫利亚。甚至君临和泰恩海姆都会被进犯。安德烈亚斯代表着奥古斯的旨意,可他却从未来过战场,如果可能的话,我想,他大概是为了更重要的事情。不是在战场,而是在宫廷——大清理仪式。”   “大清理仪式?”   “听着,遭遇这场危机的人不仅仅是我们,是所有人。我们必须以目前这种微薄的力量来处理这场末日般的危机。当然,在我们眼里是末日,可能对白袍子们而言就是乐园。”   为了能让所有人更好的了解七神,在唐的授意下,精灵狂猎兰纳用他那清澈优雅的声音缓缓背出由精灵所撰写的诸神年代纪事。莱西特震惊道,“原来奥古斯之前还有其他主神。”   “教廷篡改了神音书,精灵一族的学者才拥有真实的神历记载,他们现在正在泰恩海姆编纂。这帮白袍子大言不惭地写是奥古斯创造了世纪。不,在他之前还有其他被白袍子称为伪神的神祇,生命神衰亡了以后,七神的神力在削弱。奥古斯当主神才不到千年,他过于年轻,过于没有力量。我甚至在猜想……”   阿撒兹勒已经替她把她的猜想说了出来,“你认为是七神树立的新傀儡主神?”   “埃尔普索的失败让他们元气大伤,他们无法再承担又一个主神陨落的巨大损失。是不是很奇怪?奥古斯当主神以来,却从未真实降临过真身。”   “神……怎么会降临呢?”坎贝拉惊异道。   “神不仅降临,甚至需要时常在人间行走。他们培养了神法守卫,让守卫来替他们行使人间的权利,却从不露面,这并不正常,可现在他们又忽然出现,一出现就要进行清理人类的仪式”法西尔德无声地给了个嘲讽的笑容,“太多神陨落了,他们这过去的千年在养伤,现在大概是养好了,要来做一些出格的大事。”   她也提到了艾尔莎和精灵族,只含糊其辞的说精灵族一直生活在高山上,现在愿意来到人间对他们进行援助。对德鲁伊的存在,则用禁忌来表达。   “七神不会亲自下来,他们明白一旦亲自降临会引起神魔的战争,所以用这些不入眼的虚招派替身,神魔战争不会出现得利者,一旦禁忌醒过来,他们只会被重创的更加厉害。”   唐沉默地想,如果父亲不曾骗她,德鲁伊每隔四万年苏醒一次,每苏醒一次就要重新创造一遍世界,让世界恢复到冰川世纪。作为万神之神,万源之源,德鲁伊的每一条触手和躯干都遍布着大地,哪怕是七神,也不过是被他任意宰割的子民。七神如今这样做绝不是为了忌惮深渊,而是吸取了上一任埃尔普索的教训,不敢轻易扰动德鲁伊。   并非是唐有意要隐藏事实,而是她并不知晓这些人是否能承担神魔的真实历史,毕竟真实的历史将直接改变他们对原来旧有世界的看法。   莱西特自认为熟读教廷的神音书多年,熟背神历多年,今天却有种重新被灌输了知识的感觉一般,什么是德鲁伊,什么是生命神,这些在历史上从未被记载过,就好比凭空出现的东西,却令他深深震惊。   “我从母亲的口中偶尔得知过那些故事。”弗朗西斯深思着看向唐,“但你已经在人间,唐,你并不是人类。你代表着……”艾尔莎,代表着艾尔莎女神。   【因为我是德鲁伊的后裔,德鲁伊的一部分躯体寄宿在我的手臂中。】唐在心中给弗朗西斯传话道,【纵使我拥有艾尔莎的神辉,这幅躯体属于兰诺帝国的公主。人类之躯限制了我使用艾尔莎的力量,却也同时给了我在人间行走的自由。正如你的火让你的水无法最大化施展,却能让你在大陆生活一样。】   “我曾和他们交战了数次,无论是羽人,亦或是神法守卫的军队。边境的奎恩堡之战、红岔河的红水之战,我们曾势如破竹,直到有一天出现了长有双翅的羽人,局势彻底改变,其他国度只以为这是一场反叛教廷的内战。他们对一切尚未知晓。这些羽人犹如魔物,让我们的士兵陷入无休无止的痛苦之中。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夜罚人虽然替我们阻挡了一部分敌人的力量,保护住了后方,但对方的数量太多了。”   “如果这次战争我们失败,会怎么样呢?”坎贝拉问。   “你,我,还有所有人,我们每一个人,都会变成我们见到的羽人,我们将忘记自己的名字,脑中只有神的旨意,成为他们的仆从,不知自己是谁,失去所有的自由。让人担忧的是,这一刻或许不远了。狼烟升起,新子民正在不断增长,我们现在只是在咬牙苦撑。”莱西特的声音回绕在房间里。   “如果你想以攻克对方军队的方式,以战止战,是不可能获胜的。擒贼先擒王,莱西特。”阿撒兹勒轻声提醒他,“我会给你增援亡灵军,但仅仅只是为了拖延时间。”   “为了什么拖延时间?”   “大清理仪式。”阿撒兹勒告诉他,“根据我的内线所带来的消息,他们将进行大清理仪式,地点选在这片大陆最高的山峰——龙啸高脊。”   “传闻那座高脊是大陆最后一只传奇巨龙的遗骸,最高峰就是龙首的形状,难道他们真要选在龙啸高脊?那里人烟罕至,哪怕是狮鹫也难飞上去,必须乘坐亚龙。去这种地方办仪式实在是太令人难以理解了。”唐喃喃道。   “那你得看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唐,想想看那里的地形,”阿撒兹勒一抬手,龙啸高脊出现在黏土地图上,“龙啸高脊在翠绿平原和上方北境森林的交界处,倚靠着众神山脉,地势最高,以它为中心,可以辐射整片大陆,非常适合释放大型禁咒系魔法,足以影响周边极大范围内的区域。”   阿撒兹勒的话让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若真是如此,现在不得不去一趟龙啸高脊了呐。”唐望着阿撒兹勒,寻求他的意思。   她知道,如果自己不主动点提出来,他一定又会自己悄咪咪的溜过去。   “是的,亲爱的唐。”   莱西特忧心忡忡地向夜罚人安排亡者的尸体处理,各个副将挨个商讨这几日的作战情况和伤亡统计,到会议结束时已经临近深夜。   阿撒兹勒说他第二天就要出发去龙啸,唐打着哈欠回到房间,十分懒散地趴在床上,没好气的说,“为什么这么着急?”   “凯尔西纳泽还驻扎在众神山,我要先去帮他顺利撤回,大概会在一周后到达龙啸的峰顶。”阿撒兹勒微微笑着。   “太奇怪了不是吗?刚刚在会议上我就想说,龙啸高脊,这个地方。”唐皱着眉头说道,“这里是和天空最靠近的位置,而且高脊山的魔法共鸣十分强烈。”   “感到难以置信?我虽然不清楚他们要做什么,但我知道,他们目前的作战和出兵绝对不是为了剿灭裴南德。”   唐不可思议的说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阿撒兹勒慢条斯理端起一杯蓝莓汁,抿了一口,“如果他们全军攻击,莱西特不会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盘踞在荆棘皇庭的羽人数以万计,这些羽人都没有被投入到作战中来,你说这是为什么?”   “你的意思是?安德烈亚斯的重心根本不在翠绿平原上?”   “没错。或许他们知道,无论剿不剿灭莱西特军队都没有任何差别。因为一定还存在另外一种方式,另外一种让莱西特和裴南德认输的方式。”   如此语出惊人的言论配上阿撒兹勒如此淡定喝蓝莓汁的表情,唐就算是想大惊小怪都大惊小怪不起来,只好挠着头发说,“这一切还得等我去高脊查探。”   “届时所有的神法守卫,还有七神的使者都在,你认为自己能完全脱身?”   谁能料到他们的计划?现在唐简直是一头雾水,但冥冥之中又似乎有一些不具体的线索。莫名其妙地,她想起了那天在兰诺见到的奇怪恶魔巴尔。巴尔是否真的能预言出未来?   至于关于心脏的报酬,她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如果七神的目的是为了创造新世界,那就摆明了要让现在的世界毁灭啊!   “我总有办法的,阿撒。逃避不是办法,就算我留在这里,阿撒,大陆还有哪里是安全之所?”   一切都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这时门口传来了敲门声,唐立刻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发丝,打开门,门口站着兰纳和另外一名高个子白皮肤精灵。   “哦,请进,请进。”   兰纳迈进一步,靠着墙壁,目光谨慎地从阿撒兹勒身上扫过,什么也没说,只是把一块法印石递给了唐。   “这是维克多长老留存的声音,维克多长老让我务必交到您的手中。”   “哦,谢谢。”唐当即捏碎了法印石。   一大堆白烟满了上来。   维克多长老的半身像出现在半空里,雪白的胡子几乎拖到了地面上。   “艾尔莎,如果你看到这段魔法成像,就说明我的新炼金技术成功了,这真令人欣慰。艾尔莎大人,您还记得当初您带回精灵的那句古精灵语吗?命运之约将带来死亡的阴影,一切都是不可信的,光与暗同根同源,皆生于虚诞。我认真翻阅了上古遗存的精灵文献,从中找到了新的意义。大人,光与暗并非是指神和黑暗啊,我在德鲁伊诗篇里找到了原句,【光与暗之光,编织出万物之灵,同源之血浇同根之身,万物之母曰虚影。】,光与暗分明是两种元素,是构成人灵魂的两种灵魂元素,是它们给予万物活着的意义,虚诞之母滋生了一切。且这句诗歌用了特殊的修辞,它的正确读法应该是【命运之约中光与暗带来终结,一切皆是且生于虚诞】,我想,这句诗要表达的意义。” 第223章 黄昏序曲【二】   唐错愕地看着维克多长老消失在空气里。   【命运之约中光与暗带来终结,一切皆是且生于虚诞】是什么意义?这简直比原诗更加晦涩。   “哦,我真希望以后人们留下的预言都是白话文。”唐郑重地将被捏碎的法印石放好。   阿撒兹勒目光略微深沉,指尖玩着骷髅徽章,目光乜斜了一眼兰纳。兰纳意识到自己应该离开这个房间了。   希望数千年前的悲剧不要重演,兰纳沉默着想。无论是恶魔也好,还是天神也罢,他只希望精灵族能够有一片平安祥和之地。当他离开房间,一道漆黑的火焰在门口燃烧了起来,门被从内部封住了。   兰纳看了看自己险些被火焰烧到的指尖,扯了下嘴角,转身离开。   甚至还没有等到第二天天亮,阿撒兹勒已经离开,破碎的身影如迷雾的蝴蝶散开,留下一阵黑雾。唐揉着刚睡醒的眼睛从毛毯里钻出来,一口一个哈欠,发现床前摆放着热牛奶和黄油面包,以及一块切割的整整齐齐的烤肉,厚度大小刚刚好。唐嘴里叼着肉穿好衣服。昨天她叫着要出发前往龙啸高脊,阿撒兹勒什么也没说,大概他也知道他阻止不了她,亦或者,他也在需要着她。   无论是哪一种猜想唐都很高兴。她非常想并肩和他战斗。   唐只带上了自己最喜欢的法杖,从乱七八糟的行李中找到了时空手镯。她走到军营中,耳边传来马的鼻息声,兰纳正在给马上马鞍,影魔翘着二郎腿飘在半空中,目光念念不舍地望着夜罚人帐篷的位置——那里,正走出一个红唇妖艳女人法西尔德。莱西特在不远处指挥着后勤兵。   “要出发了吗?”莱西特看到唐来到营地,立刻飞身过来询问。   “是的,没想到你们竟然这么早。”   “啊,唐,你出来了?我已经等了一会儿了。”影魔说,“走吧,我们一起去高脊。”   “你们也要去?”   “兰大人说你肯定会任性的跑过去,所以让我们也陪同一起出发。”影魔挤了个鬼脸,“没想到吧?我非常期待呢!!该动一动我这把老骨头!”   唐叹了口气,“他啊,我还以为只有我自己。”   “你不会是一个人在冒险的。唐小姐。”   “艾尔莎大人,我和您一起走!”兰纳说,“我是您的狂猎。精灵族军队的路线我已经让随行来的精灵送去了,一切都安排妥当。”   “我还不确定高脊那里有什么,或许充满了危险,我们可能会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险,可能会死亡。我手里甚至没有足够多的情报。”   “得了吧,还有什么比深渊更危险的地方?”影魔张大嘴巴哈哈笑道,笑着笑着变得很愤怒,“镰伤被他们伤成了这幅样子,我,我决不能坐视不管!我们是认识了数百年的狩猎!”   镰伤如今只能被带回深渊进行灵魂复原,一切能力和魔法都将归零。一想到如此优秀卓越的大狩猎镰伤竟然变成这幅样子,影魔就气的不打一处来。这是对他们狩猎的侮辱,竟然在他们恶魔的灵魂上打下审判烙印!   “我也是。”莱西特清冷的声音传来,“我也会和你一起走。”   “你也要去?莱西特,你是军队的精神领袖,你如果离开,这只军队就没有统帅了。”   晨风吹起他银白色如星河一样璀璨的银发,高贵的面容散发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我已经在后方待了太久,唐,这也是我要面对的危险,我必须亲自去面对。”   因为你想亲手手刃席恩,唐在心中无声的说道。   “好吧,既然如此,”唐苦笑了一下,“看来我们有四个人了,我希望,我们都能平安归来。”   兰纳握紧了手中的缰绳,莱西特望着远方不语,影魔浑身冒出漆黑的雾气,一种名为共同目标的动力在四个人心中流动。   所有人做好出发的准备后,唐骑着独角兽在前,身旁跟着兰纳,莱西特紧跟在唐后面,影魔则急速飞行在他们的头顶。他们决定先骑行绕过战场的前线,直接到达众神山脉的背面登山,然后骑乘亚龙抵达高脊。这样一来,就可以成功避开羽人的军营位置。   众神山巨大辽阔的山形渐渐出现在视野里,宛如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巍峨壮阔。厚重的云朵向前在连绵的山峰顶端,狂风咆哮,厚重的山体呈现出深灰色。   而在众神山后,一处格外高、格外壮阔的山峰吸引着所有人的视线。无论隔多远,他们都能清晰的看见这座高峰令人叹为观止的庞大身躯。   众神山山脉已经足够高大,这处高峰几乎到了磅礴的地步。形状酷似一只仰首向天怒吼的史诗泰坦巨龙的形状。这只巨龙由无数陡峭的悬崖和巨石构成,龙首被隐匿在云层之中,看不分明。   他们来到众神山山脉背面山脚下一处偏僻的小村庄,由于地形隔绝,这处村庄还没有被牵连到战火中。村庄里居住着勤劳的半兽人,下榻的旅馆非常破。   坐在简陋的小旅馆中,莱西特一身华丽的雪白魔法长袍显得和这里格格不入,他的洁癖症果然在这种场所发作了,立刻用清洁魔法把整个旅馆从头到脚都扫荡了一遍。   旅馆的狮人老板震惊了,吓得直哆嗦,双膝一软,“哦,万能的魔法师大人!”   “别,别在意,我们不会伤害你们的,只是打扫个卫生,对,打扫个卫生。”唐吓得赶紧跑过去安慰,顺便捏碎了一个群体性的迷惑安心法印石。   门口拿着扫帚簸箕当做武器的村民们从恐惧愤怒的表情一个个变得茫然,像收到了某种指示一样,一个个相继离开。   唐无语地坐回桌子,看莱西特正在用嫌弃的眼神捧着装有热水的杯子,似乎正在犹豫要不要用嘴去触碰杯子喝水。   “嘿,莱西特大美人,这个旅馆让我想到了犀牛横叫旅馆。”   莱西特会心一笑,嘴角勾了勾,“偶尔来这些地方也是不错的。”   “是啊,有免费的清洁工他们都会喜欢的。”唐耸了耸肩膀,非常想翻白眼,一旁的兰纳沉默不语,影魔憋着笑险些岔气儿。   “啊哈哈哈哈哈原来莱西特还有这种爱好啊哈哈哈。”   莱西特放下杯子,瞥了一眼奔波了一天满身都是汗的影魔,身子往旁边挪了下,“我先去沐浴了,你们慢用。”   “好,你先去啊哈哈哈哈哈哈。”影魔继续不知情的狂笑。   他们连续赶了两天的路,就连号称一日千里的独角兽都已极为疲倦。影魔呼呼大睡,直到被唐叫醒。   “哦,你就不能稍微穿点衣服。”唐捂着眼睛说,“我们都已经起床了,影魔,快起来快起来啦!”   影魔一个翻身跳起来,“这可是本大爷最引以为豪的东西,怎么样,是不是和以前一样壮观?要不要再仔细看看?”   门口传来莱西特一声轻咳,兰纳适宜地抽出长剑,剑身和刀鞘摩擦出悦耳的低鸣声。   “不得对艾尔莎大人无礼!”兰纳一板一眼的说道。   影魔赶紧捂着两条透明的长腿之间那晃荡着的半透明不明物体,“温柔点,温柔一点。我就开个玩笑。”   这一路非常辛苦,睡眠的确不算充分,只是他们为了在傍晚之前乘坐亚龙到达龙啸高脊的龙首处,不得不加快速度。唐的肩膀有些酸痛,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阿撒兹勒大概这会儿应该已经找到了凯尔西纳泽,真希望纳泽在阿撒兹勒赶去之前还活着。如果他们顺利地撤离了众神山,那么三天之后她就能在龙首看到阿撒兹勒了。   他们走出旅馆,在这个偏僻的村庄里却看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那家伙带着漆黑的兜帽,手里拿着一块镶嵌着精致骷髅头的怀表,正坐在枯井边拉着一个年迈的老半兽人奶奶谈话,似乎是在进行某种交易。   当唐四人走出来时,那个人也转过头来。   圆嘟嘟的脸,圆嘟嘟的眼睛,紫色的头发非常令人印象深刻,皮肤苍白地不像话。   兰纳立刻抽出长剑挡在唐的前方,他已经察觉出了危险。这家伙绝非是普通人类,如果对方发动攻击,这一定会是一场恶战。   太阳被高大树木的浓密枝叶所遮盖,但从枝条的缝隙中又落下斑驳的金色光芒。阳光反射在对方的怀表上,竟生出一种朦胧空幻的感觉,仿佛他手里捧着的不是一个怀表,而是一个拥有强大魔力的神器。   “哇,好巧,我们又见面了,可爱的小女神。”辛斯特巴尔主动笑眯眯的说道,还冲他们招了招手。   “我记得你可是一直待在绝境森林,没想到竟然会来到众神山。”   “是这样的,是这样的。毕竟我是专程来寻找你啊,小女神。我本不用这么着急,然而那女人一直催我呢。”巴尔向前走了几步。   兰纳松了一口气,他本以为这是敌人派来的精英追兵。看唐的态度,他们应该互相认识,因此兰纳将长剑收回剑鞘中。   影魔抖着嘴唇半天没说出来话,“啊,您是……传说中的死亡预言师辛斯特巴尔?南方的领主大人?”   巴尔将一根手指竖在唇前,“在下只是一个小小的钟表商而已,小恶魔。”   “那女人是谁?看来你是被派遣了任务来找我的?非常可惜,我们现在行程匆忙,没有功夫搭理任何人。”唐冷冷的说。   “您需要我,小女神,您需要我,就如我们需要你。我们可不是空手而来。我们明白这里面的重要性。” 第224章 黄昏序曲【三】   “放松点,我们可是很诚恳呢,可爱的小女神。”巴尔的声音听起来很客气。   但唐太明白恶魔客气的含义了。   当一只恶魔对你越客气,表明它想要的东西就越多。   晨风中飘荡着恶魔身上诡异且能蛊惑人的香味。   唐从那股味道中闻到了淡淡的血腥气味,她不能软弱,态度应当比之前更加强硬,她面对的不仅是一个恶魔,还有另外一只。但她并没有看到那只恶魔身在何处。   “长话短说,我们直接点吧,巴尔,现在这里可没有美味的葡萄酒。”   “哈哈,虽然没有葡萄酒,不过,血液的味道比葡萄酒要更好呢,你说是不是?”   巴尔的这番话绝对不是带着友谊来的。兰纳心中一紧,他还在考虑,目光在对方和唐之间游移不定。如果对方做出任何威胁的行为,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劈砍上前。   “如果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得告诉你,你什么都得不到。”   “我们可从没这么想过,小女神。曾经在酒馆,我向你提起了一桩交易,哦,如果你记忆力还不错就应该会想起来,我是个预言师。我甚至可以白送你一个预言,甚至三个预言都可以,只要你想要知道的事情,哪怕是耗尽我一半魔力,我都愿意为你呈现出答案。”   “那报酬呢?你们要的报酬向来丰厚。更何况,我根本不需要你的预言。我会用自己的双眼去看。”   “这可不是个好想法,小女神,我们想要的报酬,这个嘛,现在事情有了一点改变,那女人和我的目标一致,你知道,我们非常希望能拥有荆棘之心。这颗心脏对我们至关重要……”   巴尔这句话还没说完,兰纳的长剑已经刺了出去。   银白色的长剑划出一道亮目的光辉,剑锋所到之处银光闪烁!   这一剑险些削掉巴尔的鼻子,幸好巴尔立刻传送到了旁边,否则就要见血了。   “兰纳!”唐低叫了一声。   “你不必阻止他,他们想要你的心脏,尽管他是领主,我可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影魔叫道,立刻又转头看向兰纳,“等等我,我来助你!”   当听到荆棘之心四个字时,一道光芒划过莱西特的脑海,他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荆棘之心?女神?”   “抱歉,我等会再给你解释!”眼看这三个人战成了一团,唐匆匆给莱西特扔下这么一句话,也投身到了战场中,每飞奔一步,脚下便会长出一条粗壮的藤蔓,这些藤蔓将她托了起来,让她能从高处高高跃下。   “兰纳,影魔,住手!听着,巴尔,这个交易我一点都不想做!”   巴尔一边虚晃着身形,他的身体在半空中忽闪忽现,显然是为了躲避兰纳的剑,另一边高叫着对唐说,“我知道你不会同意,我们早就想到了这一切,所以,不妨来看看第一个预言吧,迟早你会答应的!”   说完,巴尔忽然出现在了唐面前。   唐只看到自己面前多了一条黑色的影子。一只骷髅形状的怀表猛地朝自己方向发开,漆黑的光芒疯狂从怀表处奔涌,朝四方扩散,将唐整个人包在黑光里。   “不!艾尔莎大人!”兰冲向前。   做了这一切的巴尔立刻又回退了几十米,站在一个大树的树干上,“哦,小精灵,我可不想把你弄残了或者弄死了,你最好有自知之明,我是看在小女神的面子上才不对你动手。”说完看了看几乎扑到面前的影魔,影魔的半透明手掌几乎已经快触碰到他的斗篷,巴尔露出一个可爱的微笑,“我想杀你太简单了,小狩猎,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影魔像是被定格了一样顿在半空中。   “哼,要杀就杀。别以为你是领主又如何。我认识的领主多了去了!我的老朋友也要成为领主了!当领主有什么了不起!”   “笨蛋,他可不是领主。”巴尔恼羞成怒了起来,“当领主的确没什么了不起,一个该死的称号罢了,但我不允许你用领主这样的卑劣词语侮辱他!”   影魔被他的这番怒吼震惊地话也说不出来,“你……你说什么”   “呵,蠢货!”   巴尔又笑眯眯的对唐说,“好好享受我的第一个预言。我相信,你一定会来找我的,小女神。我们等着你。”   此时,唐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准确的说,当那块骷髅怀表在她面前打开的那一刹那。   一切都停止了,无论是声音亦或是光线。周围的世界被隔绝开来,她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独立的空白空间中。   前方看起来就像是破旧的老电视机放出一种模糊又不分明的画面,断断续续,无数片段交互交杂在一起,并且伴随着嘈杂的轰鸣声响。过了一小会,轰鸣声弱了,画面也渐渐的清晰了起来,一幅褪了色的景象出现在面前。   她看见自己站在战场上。远处似乎有什么极为明亮刺目的东西,让周围的景色变得非常模糊。   整块大地笼罩着死寂的氛围,狂风怒号,沾血的残破旗帜只剩下半截,到处都是断了的武器和刀剑。   却没有尸体。   一个都没有。   不仅是对方敌人,甚至他们自己军队的人的尸体都没有。这个空间宛如被封锁了,一个人都没有。   此时,天空传来一声高亢的龙吟——一头前所未有的黑暗巨龙出现在视线中。它在哀嚎,在哭泣,在悲鸣。   它也在陨落。   唐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不,不,不不不,阿撒兹勒!!!阿撒兹勒!!!”   她疯狂的大叫着,虽然那是一条黑暗巨龙,可她清晰的知道,那就是阿撒兹勒,就像是烙印在脑海中的常识一样,无论他变成什么姿态,她都能一眼认出来,没错,那条黑暗巨龙就是他。   但此时他竟然在陨落!且身负重伤!   巨大辽阔的空间回荡着他的哀鸣,这是即将面临死亡所发出来的令人痛彻心扉的龙吟声。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一定是假的,假的!不可能!”   像是被针刺一样,猛烈如海啸般涌来的酸楚让她几乎难以站立。当眼前的预言消失时,她发现自己竟然哭了,两只手捂住眼睛。   “该死,他们对你做了什么?你还好吗?唐,看着我,唐!”莱西特的声音传来,由模糊渐渐变得明细清澈。   唐还沉浸在之前所见到的预言的惨烈场景当中,久久没办法回神。   “艾尔莎大人!”   “唐小公主!”   在一声声的呼唤中,唐的双眼终于恢复了神采,却红肿了。   “唐,你刚刚……”莱西特欲言又止。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他没有伤害我。”唐擦了把眼角,“走吧,我们刚刚耽误了太长时间。”   谁都没有动。哪怕唐让他们前进,他们还是站在原地,目光中都显示出担心的色彩。   “那只恶魔,”莱西特试探着问道,“他是谁?唐,你认识他?”   “不算认识。深渊的恶魔太多了,我只认识身边的恶魔。”   “那家伙是个领主,而且是个相当不负责任的领主,”影魔插嘴喋喋不休道,双手叉腰,愤怒地说,“辛斯特巴尔,深渊南部的领主,却从数千年前就来到了人间,从来都不曾回他的领地看一眼。他领地的子民真是可怜极了。那家伙就是个自由浪荡的大骗子。”   “没错,他只是个骗子!”唐加重了语气说道。   这样有着强烈情绪的语气让众人都稍微有些吃惊,影魔没有料想到唐竟然会反应这么激烈,只好安慰她说,“放心吧,唐,领主没什么了不起。阿撒兹勒也要成为领主了,没有人能欺负到你头上,到时候收拾他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走吧,我很好,不需要为我担心。”唐努力挤压着脸部表情,做出一个微笑的样子出来。这笑容过于酸楚,令众人都不忍心看下去。   她一定是看到了什么,或者知道了什么。莱西特沉默着想,但她不肯说出来。莱西特发现每当自己认为已经足够了解这个小公主的时候,小公主总会变换出另一种样子,变得更加神秘且拥有更多秘密。她口中的词语他并不了解,她叙述的历史他闻所未闻。甚至他都在无数次怀疑,这个在身前踉跄前行的少女,真的只是一个人类帝国的公主吗?他听到对方口中称呼她为女神,听到陌生的精灵族精英狂猎称呼她为艾尔莎。这个人类小公主,明明名字叫做艾莎,却自称是唐,又被叫做艾尔莎,一切看起来都太乱套了。   然而正是因为这些字符,这些不定的名称,这些神秘的暗示,让她的背影显得更加扑朔迷离,也更加真实。他看到了她哭泣的样子,也见过她端着茶杯懒洋洋幸福的样子。但现在,她正满腹心事。   唐麻木地向前出发,安慰自己或许那只是恶魔带给她的幻象。   恶魔为了获得想要的东西,会使出各种蛊惑之术。   早晨的阳光变成了昏暗的暮色,唐带着一行私人十万火急的赶路,众人在急速翻过一座座众神山的山峰后,终于到达龙啸高脊的脚下。   唐取出时空手镯,让亚龙普斯特飞了出来,他们乘坐着普斯特一路往上飞行。龙啸高脊实在是太过于庞大了,和这座山峰相比,普斯特就好比一粒微不足道的沙子。狂风将他们的衣袍吹的呼呼作响。   “终于要到高脊了。”影魔吹了一声口号,双手抓在亚龙的龙背上,“嘿,这里的风景不错!棒极了!唐,你真应该看看!”   万尺河山尽在脚下,在这样的高度,她的视野里竟然都出现了远方的翠绿平原,也依稀能看到黑翼荆棘皇庭大教堂高耸的穹顶,再远方,则是她家乡的绝境森林。 第225章 黄昏序曲【四】   太阳正在消失。   普斯特在微弱的暮色中疾飞。   当他们终于到达龙啸高脊最高峰的时候,深红色的霞光第一次如此接近地洒在他们身上,绕过高耸的岩峰,普斯特呼啸着俯身冲进高脊顶端较为平坦的高地上,这里,植被稀少,只剩下被厚厚的雪所覆盖的荒岩。最后,他们终于来到了这座高脊的终点,漆黑的夜幕已经降临,太阳消失了。夕阳的残影一晃而过。   万颗星辰就在头顶闪烁。   那样大,那样明亮。   仿佛伸手就可以摘一颗。   璀璨金色的星辰如珠宝一样点缀在这片寒夜里,唐仰头就看到了漫天星河,这里海拔太高了,她冷的直哆嗦,立刻用火系晶石让身子变暖和了起来。莱西特纤细浓密的睫毛上已经挂着白色的霜尘,高脊的顶端被一层厚厚的大雪覆盖,他拄着魔法长杖,每往前走一步,就会在深深的雪地里踩出一连串脚印。   “哦,这种鬼地方。人类真的可以毫发无损地爬上来吗?”影魔嗷嗷叫道,“幸好本大爷可不冷。”   “能上来的可不一定都是人类。”唐哈了一口气,把手指头严严实实藏在袖子中,半浮在空中一点点往前飘,“莱西特,我都快看不见你了?”   莱西特惊诧地回头,“看不见?”   显然他没有听出唐是在打趣,唐弯着眼睛笑眯眯说,“是啊,你白的已经快和这片雪地融为一体了。”   莱西特轻咳了一声,“我还从未见过龙啸高脊的风景。这让我想起了,尤利列斯金,以及他的游记。”   “你说的是那个长胡子矮人游侠尤利列斯金?第一个龙骑士?”   “啊,你也读过。我以为女士都不爱读这些冒险的著作。”莱西特勾了勾嘴角。   唐耸了耸肩膀,给他一个你懂得的眼神,“我还在宫廷里的时候,每天也只能看看书,背背那些枯燥的神音典籍。尤利列斯金的诗歌写的棒极了。”   “没错,龙啸高脊,他骑着龙一生冒险无数,不愿被任何帝国束缚。其中有几篇伟大的散文和诗歌就是在这里写的。”莱西特用他那低沉的声音念道,   “皑皑的雪山,女神的脖颈。   你华美的长裙点缀万千星河   与世无争的美丽不愿被凡人征服   何其有幸,我将双手置于你胸口   听见雪地融化大地的脉搏   万物复苏,从一而终,从终而一   若你必要焚毁,请焚于我的山顶   若你必要沉寂,请沉于我的湖底   在昼夜深处我们合二为一   从一而终,从终而一。”   唐轻笑了起来,“我以为你只会背神音书呢。”   莱西特摇了摇头,“好歹我也活了上百年。书籍的海洋是无限的。”他注意到了她在得知预言之后的消沉,当看到她感兴趣的神情时,内心稍微放心了几分。果然,还是笑容更适合出现在她的脸上。   “好一个从一而终,从终而一。”唐情不自禁地轻轻跟着背诵了出来。   “这些文绉绉的东西真是无聊,哦,我可看不来书那玩意儿~”影魔一个喷嚏跟着一个喷嚏打,天知道他现在多想吃点烤人肉或者烤鸡肉。   这世界凉的就像他内心一样。   唐说,“想想这些诗歌很美妙不是吗?写下如此美丽诗歌的人竟然是个粗壮的长胡子矮人龙骑士,这点让我惊叹不已。我本以为他会更喜欢打斗。”   “大概是雄伟壮阔的山河看多了,心境也变了很多。一切悲伤和忧愁、粗鲁和狂野都消失在这片美丽的世界里。”莱西特眺望着远方,兜帽下的飘扬着头发银白,他的语气充满了期望和自信,尽管明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着焚毁,却依然从容地面对着它。   “所以,为了这美丽的世界。”唐望着莱西特定定道。   莱西特笑了,“对,没错,为了这美丽的世界。”   “你后悔吗?莱西特。我是说,从一开始,从你选择这条道路,你后悔过吗?”   “非常。”   唐一愣,笑了,“但你还是出现在了这里。”   “还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吗?”莱西特淡淡的说,“但我更担心,如果我不选择这条道路,我会更加后悔千万倍。每做下一个决定,就代表着要承担决定背后的代价。如果这样来看,其实我现在的道路对我得利最大呢。”   “得利最大……看来你从恶魔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   莱西特笑了一下,这笑容显得悲悯又高贵,满载着她看不太懂的情绪,深刻且孤寂,“真信在我。”   真信在我,屠戮在我,仁义在我,慈悲在我,灵魂也在我。   往前还不知有多远的行程。且充满了危险。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所有人都会死。   他们需要的是面对并且反抗。   莱西特想,为这一刻他似乎已经等待了很久,如果诸神真想颠覆这世界,与其什么都不做就这样让自我意识消失,不如让他在最后抗争一把,足够让他看到曾被教廷审判的艾莎公主获得她的荣耀,足够让他看到裴南德的暴风雨旗帜插遍这片大陆的每一个角落,宣布自由的土地、家族的姓氏,最后再让他看到教廷被重新定义、一切神音书修改、他重新加冕、成为真正的神信诠释者。   在这之前,他不能死。   也决不能死。   安德烈亚斯的祭典仪式就在这座高峰之上,前方有一条尚未被冻结的溪流,在雪地中形成了一条道路,溪流往下流淌,顺着山谷往下流入宽广的河谷中,在高脊陡峭的山峰里藏着不少落差极大的瀑布,这里的雪一融化,山下的河流的水平面总要上涨几分。高脊的雪水一路流过众神山,流经翠绿平原,滋养平原上茂盛的植物和庄稼果园。远方,参差不齐的山峰在厚重的云海里若影若现,他们所在的位置太高了,所以一切山都显得很渺小。永恒不化的冰川和积雪静默不语,冰冷地俯视着这片肥沃的大地,通体沉寂在黑夜的沉沉中。   唐环顾四周,她眼里充满了陡峭的岩石,耳边是雪被踩的噗嗤声。这里会有生物吗?没有。群星沉默,她甚至感觉自己行走在传说的边缘,他们前进的速度并不算慢,高脊很大,再往前走了大概四五里,终于看到了一处坍塌的神殿。   当初这里有一座恢弘的巨龙神殿。现在只剩下洁白的大理石在星空下呐喊。   然而很不妙,这个神殿并非荒芜人烟,相反,周围到处都站满了羽人。他们可以清晰的看见,远方密集的白点可不是雪,它们会动,会飞,那是羽人。这一处残破的巨大神殿里竟然都是羽人的军队。   “放轻点步伐,我们不能再靠近了,会被发现的”唐将声音控制在一个只有四个人才能听到的范围,天知道,她此刻心脏都在砰砰直跳。大清理仪式一定会在这里举她甚至都不清楚这个仪式究竟有什么用,它的目的是什么,怎样举行。他们还能做什么?他们还有什么阴谋?唐深吸了几口气,将心跳平稳下来,四个人就藏在一块巨石后面,这里的视角很好,因为他们所在的位置要比神殿高,所以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从巨石后方窥见神殿的大概情况。   “前面有结界……”兰纳的掌心漂浮出淡淡的金色光芒,这些光芒试探性地往前飞了几米,然后就像碰到了什么东西一样被撞散开。它们散开的形状像极了一个半弧形。   “最好祈祷我们不被发现,不然,我们就不得不选择战斗了。”影魔小声嘀咕道。   唐的目光倒映出远方残破神庙的形状,星辰的光芒洒下来,她将长杖插在地面,形成一块不大不小的隔绝魔法阵,在这个阵里可以避免他们被远处的高级术士察觉。她看见自己的双手被冻得通红,冰冷,和死亡一样冰冷。但这里仍然有生命,一抹绿色印入眼帘,在白雪皑皑的顶峰,她居然还看到了一株幼苗。嫩叶在夜风中颤抖着,虽然弱小,但仍然充满了生机和希望。   唐小心翼翼用手抚摸它的叶子,一股白色光芒流入了叶子里,幼苗不再颤抖,变得更加粗壮。   “这是个好征兆。这样的地方还有植物,生命还真是顽强!”沉默寡言的兰纳打破了片刻的寂静。   精灵一族向来热爱生命,厌恶死亡。   兰纳低头认真看着幼苗像看待一样珍宝。作为自然精灵,他实在是喜欢极了这株幼苗。   “要是来点鲜嫩的肉就好了,”影魔捏了捏肚子,“为什么雪地里就不能长点烤鸡出来?那边的鸟人看起来倒是很美味。”   “别心急。对方数量太多了,而且现在正是仪式的准备时期,戒备一定会更加森严。我怕你还没吃到双羽士兵就会被抓住。”   他们没有升火,甚至没有拿出照明的魔法师。光芒会把双羽士兵吸引过来。   她不能贸然出手,这样会惊动阿拉蒙和安德烈亚斯。   但愿我能做的和阿撒兹勒一样优秀,唐想,她感觉有风钻进她的衣领里,如果被抓住会怎么样?如果惊扰到了仪式的举行,安德烈亚斯仍然会按照计划部署清理仪式,他们会变得更加狡猾,到时候她就没办法轻易获知安德烈亚斯举行仪式的地点了,所以不能打草惊蛇。但这个过程充满了煎熬。他们只有四个人,而对方却有千军万马。唐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德鲁伊雪还沉睡在她的躯体里,她不能轻易唤醒他。德鲁伊是她最后的王牌,现在这张王牌,她目前还不想这么早就打出去。就算要使用他也必须是打的七神和安德烈亚斯措手不及。 第226章 诸神的黄昏【一】   巡查的双翼士兵人数正在变少。   有一部分降落在地面休憩,偶尔还有几只巡逻队在半空中盘旋。   就是现在!唐拿出一条画满了复杂花纹的符咒出来,“我去神庙查探里面的情况!”   “如果你一个人去实在是太危险了!”影魔说道。   “有神辉保护我,只要七神不来,他们发现不了我。”唐快速说道,她手中的符咒亮了起来。这是她专门提前为这次的行动制作的隐形符咒,为了让效果最大化,她在里面滴了自己的血液。   “我和你一起!”莱西特坚定的说。   唐告诉莱西特,“你会被发现的。”   “你也会被发现。按年龄来讲,我比你年长了近百岁,比你修炼了更久的魔法。”莱西特摇了摇头,显然仍然认为唐还在任性。   “如果按照真实年龄,恐怕她比你年长数千岁还不止呢。”影魔哈哈笑了起来,“洁癖莱,这家伙不是人类,她拥有女神的神辉。”   一瞬间,莱西特仿佛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从未听任何人提起关于唐的一切,尽管他也无数遍猜测过她或许和恶魔达成了交易,暂时获得大量充沛的奥术能量,却从未想过她一开始就不是人类。   “她是艾尔莎,是精灵族的女神。”兰纳冷冰冰的声音传来,于此同时,他的长剑在雪地里闪烁着光辉,“我将陪您一同前往。”   “艾尔莎……”莱西特僵硬在原地,“我曾听你提起过几次,还以为你一直说的是另一位上古隐没的女神。”   “如果要解释起来,这里面需要解释的东西太多了。”唐闷闷的说道,“我并不是有意要隐瞒你,抱歉,莱西特,只是我还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不过现在可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我竟和一名真正的神明相伴已久。”一瞬间,唐对他说过的话语在眼前晃过。那还是从尸缝守卫手里逃脱、第一次和唐进行深入对话的那次,她坚定自信的面容、充满了情感和力量的话语至今让他印象深刻。难道那时她已经是一名神明了吗?   莱西特恍然大悟,感到全身一阵颤栗。   “不管如何,至少让我在外面接应。”   唐的身子正在变得透明,然后一点点消失,最后,他们只能听到唐说话的声音,却已经彻底看不见她了。   “拿着,这是我的法印石。如果我遇到了危险,它会变成红色。”一小块透明的石头塞进了莱西特的掌心。   莱西特下意识抓紧,此时,他为自己的后知后觉感到了难过。   空气中再也没有唐说话的声音——她已经出发了。   莱西特紧紧握着法印石,仿佛这成了他和她唯一的关联。   四周的空气让唐喘不过气来,她飞驰在空气中,小心翼翼躲开巡逻的双翼人。   这些人面容苍白、表情一致,宛如傀儡一般飞在天空中。如果再往前,她就会彻底暴露在军队的视线中。手臂在发热,她知道雪已经快醒了,正在躁动不安。雪也闻到了威胁的气息。唐将冰凉的手按在自己的胳膊上,以示安抚。   越靠近神庙的位置,威压逐渐增强,空气也逐渐稀薄。从天空看不见的苍穹高处吹来一股压抑的风。地势也逐渐变得平缓。这里从岩石遍布的斜坡变延伸成了一小块较为平坦的高地,西侧是从众神山的神辉峰绵延出来的长支,下方峡谷幽深。此时,安德烈亚斯正在召集他一部分军队,还有另外一只分支的军队由阿拉蒙率领,将面对南部翠绿平原反叛军的攻击。   古老的神庙门口,献祭的篝火终年不熄。四处地势极为平坦,导致任何人都没办法隐藏自己。这里视野极佳,除了隐形,没有任何能藏匿的方法。   说也奇怪,这里明明驻扎了如此多的士兵,她却没有看到帐篷和营地。整个区域除了神庙,便没有其他的建筑存在。   周围的山峰看起来都千篇一律,她担心有术士动用神器监视周围的魔力波动,将呼吸小心翼翼地控制着。雪白的高峰看起来死气沉沉,阴郁的天空没有半点生气。唐猜测会有精英藏在庙宇之内,每前进一步,都在折磨着她的身体和意志。威压太大了,她变得速度缓慢,仿佛背着沉重的沙袋在往前艰难飞行。   当她终于来到神殿的上方,立刻被眼前所看到的一切所深深震慑。   神殿早已被挖空,只剩下一个架子。从上方可以清晰的看见,神殿中央的大殿只剩下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深坑。   她看不清这个洞究竟有多少,或许几千米,或许直接将整个龙啸高脊贯穿!   深不见底的洞无比黝黑,洞穴中,充满了仿佛是巨大机器运转的低沉隆隆声响。   唐缓缓降落,这里是最危险的中心地带,明明四周覆盖白雪,深洞旁边的温度却相当高。她克制住内心的恐惧,往内看了一眼,仿佛自己站在末日裂缝的边缘,浑身僵硬。神殿里一个精英士兵都没有,一个神法守卫也没有,甚至一个白袍子都没有。就连那些羽人都只敢高高在外面飞行,不敢降落进来。   大清理仪式就在这里举行吗?没有一个人,却只有一个黑暗恐惧的深洞。这个深洞就像是一个巨大无比的隧道,在引诱着人坠落其中。   地下浓郁的黑暗仿佛吞噬人间的巨兽,正在苏醒。唐站在洞边,犹如正在和一个隐形的敌人搏斗一样,这附近的力量太强了,她没办法呼吸,靠近洞口的位置狂风大作,她觉得头晕目眩,不停摇晃着,跌倒,尖锐的碎石划破了额头,血液从伤口流了下来,模糊了她的视线。   里面一定有什么东西!   唐拼命想睁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清。里面太暗了。   此时,一点金色的光芒出现在洞底端,犹如微弱的火苗。   天色渐渐变得明亮。   洞底端的金光也变得愈发明亮。她眼前掠过一阵刺目无比的光芒,这团光越来越大,越来越盛。   犹如一道巨大的圆柱体,从深洞的底部,将天地贯穿连接。   巨大的光柱几乎将整个高峰笼罩,周围狂风大作,猎猎作响。   一股力道将她从神庙里甩了出去,力道之大,无比伦比。她头剧烈的疼痛了起来,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渺小的蚂蚁,被重重扔飞。   不知滚了多远,当她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雪地上,头部的鲜血让周围的雪都濡湿染红了。   “唐!唐,你怎么样了?”影魔和莱西特沿着法印石指示的方向赶来。   她的心脏正在剧烈跳动,龙啸高脊此刻正在震动着,众多声响交杂在一起,影魔将她扶了起来,在刚刚的剧烈颠簸中,她的隐形符咒失去了效用,就在这里,此时,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感到满心震撼和恐惧,定定的望着前方:   无法用语言描述的金色光柱从神庙里直直贯穿向天空,将天地都贯穿在一起。   这光芒实在是太耀眼了,双眼被刺激地发痛。   雪白的山峰被染成了金色,如果从翠绿平原上看,一定会看到一长条金色的柱子出现在龙啸山脊上。   有这道光柱在,人说话的声音似乎也变小了,狂风怒号,影魔几乎是在用吼在对她说话,他的几十根手臂被风吹地刷拉扬起,两只手牢牢抓在她的肩膀上,“你还好吗?”   “这里……发生了什么?”莱西特也高声询问道。   “洞!我看到了一个深洞!这个光!”唐费力的大吼着,大地传来了闷响,“是从洞里发出来的!”   说完,她仿佛如梦初醒,猛地冲上前,摇晃着莱西特的衣领,“神殿!神道!!他们在开辟神道!!!”   “神道是什么?!!”   兰纳猛地将剑插在雪地中,深达剑柄,撑起来一个防护盾。   庞大的光芒让周围的雪水融化,巨岩上的雪块纷纷跌落、粉碎、混杂成一条冰冷的河水冲向了他们。浓密的烟尘和雾气冲天之上,周围混杂的声响变成了狂风的怒吼,地动山摇。天地只剩下这道金灿灿无比的光芒,将周围一切都染成了金色。   在防护盾里,她终于能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神道。天上的主神不得轻易降临人间。但有一种特例,可以允许主神降临。那就是用神印开辟出一条通道,将神界和人界的界门打开。这座神庙就是古界门!安德烈亚斯在这里举行大清理仪式,是要迎接他的主神!”   “唐,你是说,天上的主神奥古斯要降临了吗?”莱西特骇然。   “我不清楚降临的是哪个神祇。但这个通道已经打开了,那个东西就要下来了!”   众人将目光震惊万分地投了过去,影魔已经高声尖叫了起来,“这些鸟人……”   这些被叫做鸟人的士兵,忽然双臂都垂了下来,他们的目光无限放空,然后被一个个吸进了金色的光柱中,像是羽毛一样安静地漂浮着。   不仅如此,他们还看见龙啸高脊两侧,正有一道道细线朝光柱而来。当那些细线靠近,众人才看清,那根本就不是细线,那是有一个个普通人类排列成的队伍,他们就像是被抽取了灵魂的木偶,高高的漂浮着,双目同样无神,一个个飘进了金色的光芒中。 第227章 诸神的黄昏【二】   夜罚人坐在马背上,他的身旁是年迈的裴南德。   裴南德将军身体越来越差,此刻,正在不停的咳嗽,瘦削的身躯裹在厚厚的毯子里。   “你可以回去休息了,夜罚人。”   夜罚人没有扭头,“裴南德,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战场见面吗?”   “夜罚人,啊哈哈,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你还是个臭小子,傻愣愣的,就知道听那个夜莺的话,像她的狗一样跟着。”   “是啊,已经几年过去了。一切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那时候我们还是敌人。”   “我们当然是敌人。”裴南德咳嗽了一声,“我们岂止是敌人?臭小子,想不到,我也会有和你并肩战斗的一天。”   夜罚人笑了笑,当年他侍奉在黒女王身侧,自然一切要听从夜莺的旨意。而那时裴南德就不是个太顺从皇庭的将军,两人之间虽然没有直接的摩擦,但由于政治势力不同,彼此从未有过言语。   “其实我那时一直看不起你,夜罚人,在我眼里,你不是个男人,你是一条忠狗。但现在不一样了,我得承认,你比我的儿子优秀,你是我见过最像将军的将军。我甚至后悔当年派兵听红女王的命令追杀你。听说你昏迷在了君临。直到现在我都在忏悔,幸好你还活着。如果你死了,这世界将是何等的无聊。”   “君临。但我并不后悔,裴南德,无论之前你做过什么,我做过什么,这已经不重要了。我不再是当年的夜罚人,你也不再是当年脾气火爆古怪倔强的老头。我甚至还要感谢你,若不是那一次差点死亡,我不会遇到我的神明。”   “你的神明……”裴南德发出苍老的笑声,“啊哈哈哈,你这臭小子。你找到了内心的神明,你的神明是那群白袍子吗?”   我的神明,一个银灰色卷发的少女浮现在脑海中。   恶魔给他开启了神智,他不知是该感谢还是该感到痛苦。   “我的神明只有我信奉。”   “哦,看来不是教廷那帮老玩意儿,哈哈。小子,你有信仰,得好好坚持下去。我啊,我已经不行了啊。”裴南德长叹了一声,“我感到死亡已经在迫近,我的身体日渐虚弱,但我还不想放弃。夜罚人,当我率兵起义的那一天,我就发了誓,我要让这片土地重新回到子民的手中。红黑女王在世的时候,她们在我眼里,一个都不配当君主,我不愿意为她们效劳,她们没有慈悲之心,迟早会变成伊瑟琳娜那种女人,甚至比她更加糟糕。可当她们都死了,我却陷入茫然。到底该怎么办,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夜罚人,我没有儿子,我儿子很早就在月堡坠亡,他死后的每一天我都在痛苦中度过,幸好我还有坎贝拉。我还不想放弃,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世界。可死神已经在催促我了。”   “不会的,我们的战争终将结束。裴南德,你会看到那一天降临。”   是啊,希望我会看到,裴南德沉默地想。   但他终究没等到这一天,若干年后,当坎贝拉加冕成为女皇,戴着红丝绒镶满了精致钻石的王冠,挽着凯尔西纳泽手臂一步步踏入红色婚礼大厅的场景。裴南德大概再也看不到,他最后目睹的,是硝烟。   莱西特抬起头,周围的树木安静在夜色里。裴南德咳嗽了几声,回到帐篷里去了。莱西特跟随唐前往龙啸高脊之后,裴南德便率领着副将冲到了前线。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黑翼的两个将军合作。   周围的山丘中回荡着哀鸣声,这声音有时明显,有时微弱。部队在靠近高地丘陵的树林中扎营,前方已经能依稀看见对方敌军的堡垒。夜罚人感到了疲倦和劳累,手腕上的血管里流动着一股陌生的力量。兰告诉他,他的血脉即将觉醒。他已经知道自己不平凡,是战神阿特柔斯的后世。但战神如何,平凡人又如何?他并不知道其中的区别,他已经连续守了一个星期的夜晚,法西尔德刚刚因为疲倦先回帐篷。黑夜让他的心情也变得沉重了起来,远处走来一个模糊的身形,是雷德尼亚。   “大人,前方来了一只奇怪的部队。”雷德尼亚告诉他,“我们的乌鸦风讯兵也不知道那只兵队是什么。”   “让守夜士兵迅速点亮所有的篝火!”夜罚人当即下令道,“让所有士兵做好迎战的准备。”   “大人,我们还不清楚对方是敌是友。对方似乎并不着急攻击,甚至也没有吹号角。”雷德尼亚紧张地说。   “任何时刻都不能掉以轻心!”夜罚人冷冷的告诉他。   但不久之后,当他来到军营前的空地,他的帐篷设置在军营外围,这样可以第一时间察觉到敌情。摇晃的油灯发出微弱的光亮,篝火燃烧到了后半夜,火势已经变小了。他在篝火前看到了一个人——那是已经回来的凯尔西纳泽。   纳泽脸上多了一道疤,看到夜罚人,冲他笑了笑,“老兄弟,好久不见。”   “是你领着部队回来了?”   “我先被兰大人带回来了,剩余的部队正在后面,兰大人并没有和我一并回来,他前往了龙啸高脊。”   原来是虚惊一场,夜罚人一颗心回落到肚子中,他回看了一眼远处兰曾住过的帐篷,里面没有亮灯,仍然漆黑一片。但是他很快发现了不同寻常的事情:到达营地的军队并非是人类!   夜罚人架起小巧的望远镜,“这就是你的军队吗?”   纳泽当即眉头一皱,立刻纠正了他,“我的军队不是从这个方向来的。那不是我的部下!”   夜罚人浑身高度紧张了起来,立刻高呵,“所有人!全军预备战斗!”   一时间,整个军营都进入了作战状态,人仰马嘶。   耀目的火光将整个营地照亮,燃烧的火炬形成了一片火海。黑压压的大军已经来到了营地门口,夜罚人独自骑着独角兽来到前方,目光谨慎地看着来者。   一道戏谑调侃的诡魅之声响彻在营地前方。   “哟,这么大阵仗,鄙人还真是荣幸万分呢。”   魔魅的影子缓缓从黑夜中显现,精致的银丝掐边眼镜架在鼻孔上方,来者笑吟吟地看着夜罚人。   “来者是谁?”裴南德重咳了一声。   “一位……”夜罚人在脑海中寻找能描述对方的词语,却不料,被对方打断。   “您就是裴南德将军吗?幸会。鄙人是兰的老师,梅斯菲尔德。”   “竟然是兰那小子的老师。”裴南德点了点头,心中思量了一番。他虽然不知晓兰的身份,但一度猜测兰和莱西特一样都属于先民之血。这些有着先民之血的强者向来低调且神秘,况且,能带来两万亡灵军,绝非等闲之辈,必然是隐藏得极深的圣灵或者神裔,对此,裴南德的态度愈发恭敬,当即高声说道,“欢迎,欢迎,只是,你为何来到此地?”   “兰向我借了两万亡灵军,我得亲自送来给他啊。你们现在需要的是战场上的支援,这只军队便是我能给的最大帮助。”   “他说的是否属实?”裴南德询问身边的夜罚人。   “他是兰的好友,地位崇高。”   裴南德和梅斯菲尔德交谈了片刻,最后裴南德说道,“我们愿意接受您的支援。若您以后需要我们的帮助,我们会尽一切力量支持。”   “呵,”梅斯菲尔德微微一笑,“可千万不要随意对我说出这种话。否则,我一定回来要求偿还的。这笔交易,兰已经给了我相应的报酬,您不必担心。”不要轻易对恶魔许诺,不要轻易答应恶魔任何事。因为,恶魔一族向来不会欠债,更不会让对方欠自己。他们总有办法将本和利讨回来。   有了亡灵军队,天一亮他们就率兵前进。法西尔德一头绚丽的红发犹如燃烧的旗帜,她高站在马背上,手中的法杖忽然亮了起来,随即她立刻双眼一亮。   “全军停下来!”法西尔德大喊。话刚出口,一道金色的光芒出现在了远方的龙啸高脊上。   这道金光如此耀眼,就连前方的士兵都纷纷捂住双眼惨叫了起来。   “快闭上眼睛!不要看向光柱!”夜罚人在全军下令,所有副队领命安排。   前方涌来浩浩荡荡的双翼士兵。   裴南德身处先锋队伍的最前端,用长剑发出铮鸣声,声音雄浑地开口,“我英勇的士兵们,关键的一刻已经来了,前方便是我们的敌人,让我们用鲜血守卫我们的尊严和土地,光荣和胜利将永远属于我们,让我们在英灵殿相逢!”   士兵们纷纷亮起长剑,制造出惊人的呐喊声。   “夜罚人,你领着你的部下继续前进!”裴南德下令,“雷德尼亚,你和四名副将分别防卫在左右翼。”一一将所有领军的队伍分配完毕,裴南德大叫道,“其余的人全部跟上来,不能掉队,不能脱单。我们现在还不清楚前面的情况,每个人都要保持高度的敬畏,向前冲啊,向前冲,我的好英雄们!!” 第228章 诸神的黄昏【三】   粗壮的金色光芒已经彻底充斥了眼前的视野。   “要出现了吗?”莱西特大吼着问道。   风声太大了,山脊上的冰雪都在融化,金色光柱周围刮起的狂风令天地震动。他满是震惊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上次经过龙啸高脊,已经是近一百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他还是个学徒,如今,他正站在高脊的顶点,脚下便是高达千万尺的陡峭山峰,孤寒独绝。   这一刻绝非儿戏,甚至也绝非一般的战役。他感到肩头一阵沉重,从金色光柱涌出的磅礴威压令他几乎难以直起腰来,更别提行动自如。   “注意保持距离,千万不要被光柱吸进去!”唐说,“这道光非常奇怪!离远一点!”   越来越多的羽人漂浮在光柱中,他们就像是尘埃一样,失去了意识,就这么在光柱里飘荡着,宛如死物。金灿灿的光芒仿佛给他们镀上了一层金黄色。   这些人都大张着嘴,灵魂从他们的嘴里被抽了出来。   “太诡异了,实在是,实在是太诡异了!这他妈是什么东西!”影魔七八根半透明的手臂牢牢抓住岩石,以防被身后巨大的吸力吸住。   此时,兰纳指向天空其中一队被吸进光柱里的人,“这也是双翼士兵吗?”   众人看去,漂浮在天空中的人都是牧民打扮,俨然是龙啸高脊北侧高坡上的寒地牧民,由于位置极为靠近,不知怎么也被吸进了光柱里。   牧民的背后,甚至还漂浮着一头用来放牧的魔兽。   突然间,声音仿佛被冻结了一般,所有的声音消失了,耳边只有呲呲的类似电流声一样的嘈杂声响。唐近乎呆滞地看向半空中,根本没办法动弹,她满是惊惧地发现:这道光柱,还在扩大。   是的,每吸收一些人的灵魂,光柱就在不停的扩大。   声音活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一样,唐握紧了拳头,“我必须去阻止他们!”   “你拿什么阻止?”莱西特反问道。   “总不能就这样看着!这道该死的通道在扩大,它已经不满足于吸收双翼士兵了,它甚至在吸收平民!”   此时,一道嘹亮的叫声响起。   那些被抽走了灵魂的双翼士兵纷纷坠落到地面,很快,不正常的事情发生了。所有士兵的身躯都像是蚂蚁一样爬到了一样,互相纠缠、组合,拼成了一只庞大的人形怪物,足足数百米高,呼啸着往龙啸高脊下而去!   精灵狂猎挥舞着长剑已经飞奔向这只巨大无比的怪物,和双翼士兵的肉身组成的怪物相比,精灵狂猎兰纳就像一个小手指头一样小,一样微不足道。   银光闪闪的长剑在半空划出一个弧形光波,准确无比地切向怪物。   飞沙走石,两旁的积雪都被卷了起来。   这些人类组成的怪物却灵巧地分成了两部分,让光波顺畅地切了过去。那些怪物看都没看兰纳一眼,便掉了个头,直奔唐的位置。   “唐!唐!你要小心!怪物朝你这个方向去了!”莱西特连连高喊。   当兰纳一飞出来,他们的位置就已经迅速暴露。那只怪物双手紧紧抓着高脊,灵活地像一只猿猴,朝他们跳跃过来!   唐迅速将长杖比在身前,猛地高高一跃,长杖轻点一下空气,口中呵斥出声。   【万物生灵!】   一道道粗壮的藤蔓从融化的冰川雪水之中拔地而起,迅速生长出来,疯狂向天空蔓延!   唐就落在这些藤蔓上,以它们的枝叶为落脚点,灵巧地和这只巨大怪物周旋。怪物疯狂扑下一只手掌,将她后方的藤蔓撕扯成碎末,这是无数人类身体组成的扭曲怪物,当它靠近时,她闻到了一股属于肉类腐烂的浓烈腥臭气。这些人类灵魂被抽走,又如此大幅度消耗能量,结果造成怪物的身体正在急剧腐烂。每腐烂一部分,最新被吸进光柱的双翼士兵和普通人就会自动飞过来补足它腐烂的位置。   这样下去只会没完没了!   唐堪堪躲避着这只无数人类尸体拼凑的怪物,“看来你们还是有点脑子,知道要死盯着我!”   猛地一下子拉高飞行的高度,唐高举起法杖,手中闪动着耀眼的白色光芒,如风一样掠过怪物庞大的身躯。浑身的神辉瞬间爆溢开来,宛如坠落的星辰。   怪物的胸口位置立刻溃烂出了一个大洞,唐犹如一只利箭,将自己的身躯化为武器,从它的胸口刺穿而过。胸口的空洞再也无法补救,那些组成庞大身躯的双翼纷纷如倒塌的积木碎屑一样掉落了下来,高脊上立刻尸横遍野,到处都是已经没有灵魂的双翼尸体。   她气喘吁吁的降落到地面,刚刚爆发的高强度神辉力量,险些让她的身躯透支。   没完没了!这些明明已经掉落下来的尸体,立刻又被召回到了金色的光柱中去了。此时,他们才发现了真正骇人的场景:光柱在修复这些尸体!   迟早会撑不下去的,只要这道光芒在,他们不可能无休止的战斗。   唯一的办法只有关掉这道光芒!   地崩山摧,他们站立的地面,整个龙啸高脊竟然活生生被切割成了两部分,从两部分之间,也就是光柱的核心出,天空出现了一个巨型的撕裂口,一个从未见过的东西就在此刻缓缓降临了。   奥古斯神的微笑仁慈而悲悯。在奥古斯神的头上,又生生长出另一个神的头颅。这颗头颅旁边,宛如滋生的肿瘤,一幅巨大的肉色身躯如同肉山一样连在头颅上——七神,以各种古怪的姿势,就这么和奥古斯神连在一起,他们的脸已经融化了,只能模糊分辨出五官。奥古斯神不再仅仅是一个神,它更像是一幅面具,挂在一个宛如肉灵芝一样诡异奇怪、有着七具相互融合的身躯之上,十六只手臂插在肉身的后背,十六只腿藏在宽大的白袍之下。每一张脸孔,或老或幼,或男或女,发出不同的声音来。   奥古斯神宛如宇宙一样空虚的双眼直直望向唐的位置。   上百根白色的手,从他庞大肉灵芝般怪异扭曲的身躯中伸了出来,他的下巴几乎和他的胸脯黏在了一起。   “啊,孩子。艾尔莎~”七神和奥古斯神八道不同的声音同时传到了她的耳中,一声高,一声低,“艾尔莎,别再自私任性了,回到我们的怀抱中来,和我们融为一体吧~”   神音袅袅,天空中似乎出现了天使的歌唱,缥缈轻灵。一道金色的光芒浮现在这尊古怪的神身背后,将它的面目衬托地愈恐怖畸形。   “这他妈是个畸形怪物吗?”饶是在深渊见过无数扭曲恶魔的影魔,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这他妈是一个神?这分明是七个神把身子融合到了奥古斯身上啊!看到没,莱西特,这就是你崇拜的奥古斯神。”   莱西特呆滞地看着眼前这从未目睹过的匪夷所思之生命体,银色的眸子一片深深震惊,同时还伴有一种希望被粉碎的绝望感。   不,不可能,这就是他们信了数百年的神吗?   这并非是传说中拥有优雅身躯、高贵面容、纯净心灵的神祇,而是彻彻底底仿佛是地狱最凶险最黑暗最扭曲的地方诞生出来的畸形怪物。   唐迅速一挥法杖,召唤出一道神圣防护盾,刚刚抵挡住那上百只手的袭击。每一只手拍打在她的防护盾上,她的防护盾就透明几分。唐不停的释放出护盾抵挡住这些纠缠不已的手臂,知道自己一旦被抓住,就会被拉入那个恐怖万分的怀抱中。   “别做梦了,奥古斯,还有七神,呵,你们还是七神吗?你们恐怕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吧!”   一个女人的声音说道,“亲爱的艾尔莎,还记得我吗,我是自然女神啊,只有统一的意识体才是最高的意志,才拥有无上的智慧。和我们融为一体吧,我们将永不分离,永远生活在一起,开创一个新的时代!”   “统一的意识体?我不要,我不要变成这种怪物的模样!”唐冷声反驳道。   “不,我们不是怪物!”七八道声音高叫起来,雅娜神的声波攻击在此时挥了巨大的作用,唐猛地捂住双耳,刚刚险些被雅娜神震的双耳失聪。   “艾尔莎,你太年幼,尚且不懂。我们已经接触到了万物终极的意志。”一个男音说道。   “万物终极,万物归一。”另外的声音说,“我们是大的生命意志,是万物之所在。万物归一,一生万物。我们才是宇宙的终极,是永不会被磨灭的,是万物的定律。”   面对七神的力量,啪的一声,她的护盾应声而碎。   “不,唐叶!!!!”影魔尖叫了起来,接着被一道尖锐的力量贯穿,影魔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腹部,却发现看到了身后。半透明的血液流了出来,他没办法再战斗了,“你,”汩汩的血液从嘴角流出,“快躲开!”   尖锐的力道光波划过她的面颊,耳边,一缕长发被削断,在风中飘落。   手臂们纷纷涌向她掉落的碎,撕扯着揉进了身躯中。   “一点点被我们融合吧!亲爱的艾尔莎,我们都是爱你的,我们爱你啊,艾尔莎!”   诡异的黑色从天边一角出现了,渐渐将整片天宇染黑。   这是比墨水更要浓郁的黑暗,却不是死气沉沉的黑暗。每一处,都似乎在翻涌着无数的生命,这些生命可怕狰狞,好似是活物。   白骨盔甲的龙翼舒展在天空中,随着悠长的龙吟声响起,在他们的目光之中,出现了一条深渊黑暗巨龙。 第229章 诸神的黄昏【四】   “那……那是兰大人来了?”莱西特一手拄着长杖,强行支撑起一道凛冽的风盾。来回切割的锐利风遁将他周围如蚂蚁蝗虫涌来的双翼傀儡搅碎,银烈烈飞扬,白皙高贵的脸庞上早已布上了血痕。   在莱西特的目光中,银灰色卷发的少女已化成了一道光。他的声音还未抵达到唐耳边,唐已经疯狂朝黑龙的方向疾驰而去!每迈开脚,无数藤蔓自动形成阶梯,两侧布满尖刺的粗壮藤蔓抵挡外部的攻击。   狂风呼啸。   “阿——撒——兹——勒!!”   黑龙发出一声嘹亮的龙吟。   她迫不及待地冲向前,金色的光柱忽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金光竟然直接将空间割裂成了两部分!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隔绝在外,“阿撒兹勒!!!”   “退后!它们把空间锁住了。不要上前!”   七神扭曲畸形的庞大身躯,将金色的光柱填充了个严严实实,它出刺耳的笑,“噢,这是谁,是打败了上一任主神的魔神黑龙吗?我闻到了熟悉的气味。真是讨厌的恶魔啊!”   “这是赫尔维西!”自然女神高叫道,“是赫尔维西!”   光之神出不屑的声音,“不对,赫尔维西那家伙还不曾这么弱小。这家伙太弱了,它恐怕根本不是上一任魔神!”   “把赫尔维西交出来!交出来!”七神一声高一声低的叫着。   “听着,你们不是想要我吗?那就冲我过来!”唐大喝出声。   奥古斯露出温柔圣洁仁慈的微笑,“艾尔莎女神,我们会一一将你们融化,融入我们的怀抱中。一起接触世界的意志吧。这世界本就要走向统一。”   “不管如何,杀掉这只讨厌的黑龙好了!”雅娜用声波尖叫道,“杀了他们,杀了一切邪祟之物!”   “上一个杀死埃尔普索大人的也是黑龙。不能再让任何主神凋零了。是赫尔维西毁了我们的一切,主要是黑龙,就不能放过!”秩序之神的声音从奥古斯神内部传出。   “一个个杀掉!”   “我不允许你们伤害任何人!”唐愤怒的高叫道,一挥手,白光凝聚成一束束箭簇朝金光中心的七神射去!   眼前一片刺目,没想到七神竟然以漫天金光竟然以同样的方式回报她!   腰间忽然多了一道漆黑的雾气,她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便被猛地拉向了后方。   “小女神,现在可不是冒险的时候!”一道熟悉的男音出现在耳畔。   精致的骷髅怀表,圆润的脸蛋,是巴尔!此刻,巴尔也来到了高脊之上,脸色沉重。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出现?”   “我身上的使命可不比你轻,小女神。”巴尔说,“现在并非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他们已经来了!”   在已经变成傀儡的双翼士兵之上,几只庞大的亚龙出现。   金光闪烁,亚龙身上的白袍子们衣袂翩飞,恍若降临的天使。   安德烈亚斯那大理石雕像一样深邃冰冷的面容上,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无机质感。安德烈亚斯看起来怒气冲冲,他的魔法长杖甚至比他自身更要高大。   “为什么大清理仪式的地点会泄露?该死!”   身后,席恩一步步走上前。狂风吹起他的长袍,猎猎作响。他俯瞰着脚下的混战,幽绿的瞳仁愈深沉,清晰地倒映出一条巨龙的身影。   “阿拉蒙已经率兵前往了翠绿平原,我们只要守住这里就可以了。”席恩微笑着说,“您不必担心,很快,很快一个全新的时代就将降临。所有人都会被净化,无一例外。”   “你说的对。”安德烈亚斯牢牢盯着脚下混乱的战场,“但这些碍事的人必须除去!七神无法离开神道,否则会引起秩序紊乱。我们最大的职责,就是守护神道!”   “是,大人。”席恩尊敬的说。   他脸上忍不住绽放出肆意的笑容。   就快了,快了啊。再忍一忍,马上就可以完成自己的目标了。   丑恶的东西都会被抹去,包括他自身内部肮脏的魔魇。指甲几乎掐入了肉中,但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这具身子充满了耻辱,他在以自己的身体养魔,现在终于可以到了清理的这一天。   “大人,我一定会为您排除一切障碍,然后投身于神的怀抱中!”席恩脸上布满虔诚而狂热的表情,眼角墨绿的纹路正在一点点变多,幸好有金遮挡,否则,他此刻丑陋不堪的样子就要被公布出来了。他捂住自己已经彻底魔化的眼睛,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朵的位置,“我这就去完成我伟大的使命。神需要我,这世界的公平秩序也也需要我。”   莱西特望着天空,他一眼就看到了席恩的位置,目光似剑。   “席恩……”莱西特轻声说道。   “你要去哪?”影魔立刻抓住他的衣袍,“小心!”一枚裹挟着能量的魔法晶弹爆炸在他们的身侧,将他们躲藏的岩石扎成了碎末。   “我该去复仇了。”莱西特对受伤的影勾起嘴唇,狂乱舞,一身洁白的长袍早已染上血色,他双手握紧法杖,庄重万分,“影魔,这将是属于我的战斗。我必须去独自迎接他。”   影魔已经看到了高空飞下来的席恩,目光里流露出了然的神色,“咳咳,好,我去找唐了!你……不要这么轻易就死掉!”   一只洁白的亚龙俯冲了下来,以极快的速度降落在地面,收拢翅膀。站在它的头顶上的,是一名金发长袍青年。青年缓缓抬起头,面部早已爬满了墨绿色的纹理,双眼的位置冒出诡异的绿色光芒——已经被魔魇占据的席恩。他的身影是如此神圣,又如此邪恶。他握着权杖,白色的魔法水晶在杖顶漂浮着,散着细蛇一样扭曲的光辉。   莱西特站立着不动。   为了这一刻,他仿佛已经等待许久。   “啊,我亲爱的老师。”席恩嘴角荡漾起愈温柔仁慈的笑容,“好久不见啊,我亲爱的老师。”   “席恩,你们现在做的一切,太荒谬了!”   “老师,我跟着您一起到过君临,也到过许多地方。我看到了太多丑恶,”席恩往前走了一步,“这世界已经肮脏透了,伪誓者应该被处死,只留下一个清洁的世界。看到了吗,诸神都对你们失望了。不过,没关系,诸神是仁慈的,他们给了你们重新改过的机会。只要你愿意投身进金光之中。”   莱西特举起了长杖,口中已经念出了魔法吟唱,“你这样的罪恶我必须亲手拔出!”   “想阻止我?”席恩冷笑了一声,“没有任何人能阻止我们。我们代表的是天神名义。你输得彻底!”   ”那就来让我试试看!“莱西特高跃上空中,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魔法刃劈斩,准确地看中席恩所在的位置。席恩浑身散出惊人的杀气,整张脸变得墨绿。   “真是肮脏啊,肮脏!肮脏透了!我会一点点将你拆开,我亲爱的,莱西特总术士!”   ————————分割线————————   唐惊魂甫定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随着阿撒兹勒的到来,一只又一只亡灵军队伍爬上了龙啸高脊。目前裴南德正率领着大部队在翠绿平原和神廷的主力作战,在龙啸高脊,他们绝不能输。一旦高脊输了,就没有人能约束住七神,翠绿平原上所有的军队都会被转化。   “您也看到了,美丽的小女神。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我并非恶意。您知道,我是一名预言师。”巴尔缓缓开口。他的声音冰凉且充满了无奈,“我从不说谎。”   “到底该怎么做?你们究竟打着什么主意?”   “您的心脏,美丽的女神。您的心脏是荆棘之心。我们只剩下这一样东西了,我们需要荆棘之心开启魔神的力量。如果您不想看着他战亡……”巴尔微微一笑,手中骷髅怀表闪着银色的光泽,在他手中来回开合关闭,发出清脆的响声,“我们甚至可以给你两个预言,三个预言,五个都可以!您需要知道,每进行一个预言,我的灵魂力量都会减弱。但为了大人,即使我衰弱而亡,只要您愿意,无论多少预言,我以灵魂起誓,都可以给你。”   “这就是你纠缠我的原因吗?因为我的荆棘之心?”   “荆棘之心掌控着兴盛的力量。艾尔莎。”   “我该怎么相信你?”唐愤怒的说道,“我怎么知道你并非是在欺骗我!”   【因为我】三个字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他身后的黑女子缓缓浮现而出,苍白的脸颊,精致诡魅的面容和阿撒兹勒极为酷似。她漆黑的瞳孔淡漠地注视着唐,赤着脚踩在半空中。九龙凝结而成的王座在空气里散开。每当她靠近一步,空气的温度就降低了许多,当她彻底来到唐面前时,怪异的黑色烟雾已经将她们两人笼罩了起来。   【艾尔莎。】   她张开唇,没有发出声音,话语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出现在了她的脑海。   莉莉丝纤细的手掌已经抚在了唐的胸口,【艾尔莎,命运之线已开启。】 第230章 诸神的黄昏【五】   “唐,不可以!不要听他们的任何说辞!荆棘之心掌管的力量是生,没有了心脏,即使你是生命女神。你现在的躯体会迅速湮灭,只剩下灵魂。”阿撒兹勒的声音遥遥传来。   只剩下灵魂?唐吃惊地捂住胸口,感受胸口下坚定有力的心跳。她知道自己的心脏早已破碎在洛克萨妮的金箭下,这颗荆棘之心充当了她的心脏,也因此开启了她生命女神的力量。如果没有了荆棘之心会怎样?她从未想过如果没有了这颗心脏会有什么下场。   生命女神的神辉需要灵魂和躯壳作为依托。如果只剩下灵魂,即使有神辉保护,她也只能选择再次转世。   莉莉丝立刻将视线投向了阿撒兹勒,【哥哥!我是为了救你!】   “我不需要。”   【哥哥!这一次,我不会再看着你陨落!】   “你们……”唐喃喃道。   “小女神,难道您还不知道吗,如果没有您的荆棘之心,他仍然会死在这里。想想看,如果兰大人死了,会出现什么样的结局?”   “不可能!我会去帮他!”   一阵黑雾倏而漫上了唐的双眼。   【艾尔莎,那就让你看看,我哥哥他的预言】   黑雾钻进了她的眼里,世界变了,眼前的场景不再是破碎的龙啸高脊,而是一片荒芜的大地。大地上浓烟滚滚,有谁在悲哭?她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一具庞大的黑龙正在缓慢湮灭,从龙尾开始,一点点消失,化成了粉末。   她也看到了她自己。   另一个“唐”正漂浮在半空之中,伤痕累累,脸色苍白而绝望。莉莉丝只剩下一半苟延残喘的躯体,艰难地爬行着,地上没有尸体。因为所有的尸体都漂浮到了半空。   “不要!不要!”   她看到了莱西特。   莱西特双手放下长杖,宛如丧尸一样,一步步朝前走。   他的胸口被贯穿,脸上带着圣洁无比的笑容,瞳孔却没有聚焦。   “莱西特!你去哪!”她一把抱住莱西特的肩膀。   莱西特仍然在往前走,走着走着,身子要飞了起来,“我要回到万神的怀抱。”莱西特轻声喃喃着说。他的语气是那样安详,伸出手臂,朝金色光柱的地方抓了抓,“母神……”   “求求你,求求你醒醒!!”   不止是莱西特,唐绝望地看到了越来越多熟悉的面庞:夜罚人、法西尔德、裴南德……那些她叫得上名字的,叫不上名字的,此刻都缓缓地漂浮了起来,脸上带着别无二致的温柔幸福笑容,好似回到金色光柱之中便是世间最美好的事情。   她慌乱地抓着莱西特,又要伸手去抓夜罚人,他们都在她眼前这么眼睁睁的飞走了。她拼命冲到了阿撒兹勒身旁,他已经湮灭地只剩下一颗头颅。巨大的龙在一阵烟雾中恢复成了人类头颅的模样,阿撒兹勒闭着双眼,脖子以下是狰狞的伤口,他的唇已经干涸,漆黑的长发铺在被鲜血濡湿的泥土上。   唐一下子跪坐在地,将阿撒兹勒的头抱了起来,“阿撒兹勒,不,阿撒兹勒,求你了,求你睁开眼睛!这不是真的,求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她疯狂地吻着这颗头颅的嘴唇,他的唇冰冷且散着浓郁的血腥气味。   此时,伴随着一场狂啸,天空传来的巨响吸引了唐的注意力。   天空之上的另一个“唐”,活生生将长杖插入了自己的胸口。她听见这个世界的唐大喊,“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要毁灭,就一起毁灭吧!万物生灵,以德鲁伊之后嗣的名义,您卑微的女儿,艾尔莎,召唤您!德鲁伊!请您醒过来!”   刺目的白光瞬间从“唐”身上迸而出。   千年前艾尔莎为了安抚德鲁伊,伴随着德鲁伊永远陷入了地底长眠。   千年后艾尔莎因为极端的愤怒,以自我献祭的方式,召唤出了地底的德鲁伊。   天空的七神终于露出极为惊骇的表情。他们想尽办法,甚至主动撕开中断神道。之前他们一直始终让自己处于神道之内,目的就是不触动这个世界的法则,不惊扰到德鲁伊。   没想到艾尔莎竟然再一次选择了自我献祭。   七神想去阻止艾尔莎,甚至不惜撕破金色光柱。七神扭曲的身躯以光一般的速度冲向了那个“唐”。   “阻止她!!!阻止她!!!!”   “阻止她!!!!!!”   他们出痛苦的嚎叫声,此时,“唐”消耗了所有的神力,正在从半空坠落。   每坠落一分,她的身躯都在变得透明,最后消失不见了。   轰隆的声响,大陆正在撕裂,唐眼睁睁看着自己旁边的高丘瞬间毁灭,平原被撕成了数百片,每一片里,都涌出无数只苍白的手,一只只巨大的眼球从地底飞舞了上来,天地一瞬间便被眼球所笼罩,漆黑的天地间只剩下七神的金色光柱,还散着金光。   以龙啸高脊为中心,随着德鲁伊的咆哮,大地再一次被冰冻。   天地变成了白色。   这片纯白色的世界里,只有莉莉丝的身影,显得那样突出。   莉莉丝一步步来到唐面前,【看到了吗?这就是你想要的结局?】   “只能如此?”唐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胸口。   内部传来尖锐的疼痛,这种痛,好似有人在活生生在将她的心脏捏碎一样。   痛到浑身颤抖,甚至不敢顺畅地呼吸。温热的眼泪湿润了眼角,顺着白皙清透的面庞缓缓滑落。   莉莉丝的双目一瞬不瞬地盯着唐叶,目光里充满了祈求的意味。   “命运之约光与暗带来终结,哈哈哈哈哈,命运之约光与暗带来终结!!!”   莉莉丝万万没料到,这个银灰色卷发的生命女神,此刻,竟狂笑了出来。   唐一边笑,血红的泪水一边从眼角流出。   “我懂了,我终于懂了。我是光,阿撒兹勒是暗。只有我们才能带来终结。”唐闭了闭眼,耳边传来龙吟声。   ——阿撒兹勒撑不了多久。他现在无论多么强大,实力也只能堪比一个大领主。一个领主想要独自对抗七神,听起来就觉得好笑。   可他仍然这么做了,并且固执地将空间割裂,让他们只能就这样在远处这么看着。   “如果你想要我的荆棘之心,就拿去吧。”唐淡淡露出一个微笑,“不过,你们还欠我预言,不是吗?”   莉莉丝刚刚浑身都在紧绷,担心生命女神会反悔,当她终于松口,莉莉丝才缓缓呼出一口气,从容道,【是的,你想要多少预言都可以,哪怕……哪怕耗尽我的深渊之力。你可知道,就算是巴尔,也极少随意进行预言。因为每进行一次预言,都要付出灵魂代价。】   胸口撕裂般的痛楚仍然在折磨着唐。   唐每说出一个字,就好似有一把尖刀,正在凌迟着她的胸口。   “是嘛?那我,那我更不要放过这个机会!我想知道,我献出荆棘之心的结局。”   【巴尔!】莉莉丝将巴尔召唤进了预言空间。   巴尔打开手中的骷髅怀表。   他们看到的,却是空白。   彻彻底底的空白,什么都没有了。   巴尔脸色相当苍白,当这个预言结束后,他唇间立刻呕出一口鲜血,身子摇摇晃晃,“恕臣无能,莉莉丝大人。”   【够了,你今天也很累了】   “小女神,你这个预言,相当复杂呢,不知为何,我看不清它。我只看到了白色,这股白色在吸收我的灵魂,我无法支撑下去了。”   “如果没有荆棘之心,他会陨灭,”唐轻轻的说道,“如果有了荆棘之心,一切真的会结束吗?这个预言是空白。有可能是生,也可能是死。不过,”唐低头,目光温柔地看着手中残破的头颅,吻了吻他的唇角,“哪怕是为了这有限的生,我也不会放弃。”   刹那间,曾在上一世酒馆里听到的暗精灵歌谣又仿佛响在耳畔。   胸口出暖暖的光,一颗墨绿色的心漂浮了出来。   莉莉丝眼疾手快,立刻稳稳抓住荆棘之心,【谢谢。艾尔莎】   莉莉丝对她露出一个她从未见过的悲悯笑容,然后冲向了阿撒兹勒的位置。唐看着她漆黑的斗篷在风中翩飞,如同灵幡。   “你还好吗?小女神?”巴尔担忧的说道,非常想搀扶住脸色苍白的唐。   唐缓缓抬起手,冰白的指尖在稀薄的金光中,愈像是半透明一样,呈现出琉璃般的质感。没有了荆棘之心,她这具身躯,正在一点点羽化。   先是从手指头开始,她看着自己的手指尖位置变白,然后变成了粉末状,被寒风一吹,就吹散了。唐缓缓扭过头,看着巴尔,”不需要担心我。你陪着莉莉丝去战斗吧。“   “那你?”巴尔捏紧了手中的怀表。   “我就在这里,在多看他一会儿。”她的目光淡淡落向远处巨龙的位置。   “小女神,曾经,我好奇极了,我对你的心脏好奇极了。我曾告诉过你,赫尔是我的信仰。他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信仰,还是整个深渊的信仰。”巴尔嘻嘻笑着说道。   “那我也得告诉你一声,非常巧,他对我来说也是。”   信仰?   不,恐怕不是信仰。   是对他的爱。 第231章 诸神的黄昏【六】   荆棘之心的柔绿色光芒在这片死寂的荒芜世界中,显得格外突出。   唐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她看见那条黑龙正在怒吼。荆棘之心融入了阿撒兹勒的身躯中,阿撒兹勒迫不及待从脑海中给她传话。   “唐?为什么要这样做?!”   “唐!你在哪里?!”   唐用手指点在太阳穴的位置,一切心灵平台传话戛然而止。   被中断了消息的阿撒兹勒陷入了无端的愤怒,磅礴的黑暗龙神力量在他体内滋长着。阿撒兹勒觉得自己疲倦的身体内部,一股凌冽熟悉的力道冲撞了进来,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无数可触可感的黑暗元素从浑身每一个细胞涌了进来,在心脏位置传来巨大的吸力。黑暗被唤醒了,无形的庞大力量在搅动着虚空,周围的高峰竟在崩塌,狂风压得双翼士兵纷纷坠落,万物感到了一阵诡异又恐怖至极的力量。   最后,一切都消失了。磅礴的威压消失了,呼啸的狂风也消失了。   金色的光柱被顺滑地切成了两半,继而更加浓郁的黑暗触手从天空而降,每一根触手的顶端,都是一颗血盆大口的头颅,这些头颅疯狂撕咬着金色光柱,仿佛要把光柱里的物质都吞进自己的肚子里。而这些骇人的黑暗触手之间,一道漆黑的身影孤独的漂浮着。   阿撒兹勒一双幽暗的墨绿兽瞳早已变成了银白色,从眼眶里漫出幽幽的黑雾,彻底深渊魔王化之后,他的身子被拉长了几分,愈纤细修长,手指已经变成了漆黑的长爪,肩膀覆盖着一层尖锐的鳞片,后背突起两排如巨型翅膀一样的骨刺,每一根粗长的骨刺都布满了漆黑的纹理。他的眼角位置也被细碎的鳞片爬满,尖锐的倒三角形牙齿蛮荒而恐怖,猩红的唇角微微张开,他感到自己胸口位置正在被某种剧烈的悲伤情绪腐蚀。   “啊啊啊,那家伙!会唤醒德鲁伊的!太乱来了!”影魔咳嗽了两声,他现在已经不知道该看谁了。莱西特早已和席恩纠缠到了一起,战的天昏地暗。远处,兰大人竟然又恢复了黑暗魔神之力,“原来兰大人是魔神?难道我已经死了,看的都是幻觉?”   “呵,小狩猎,你看到的并非是幻觉呢。”巴尔轻飘飘出现在影魔身旁,“你受了重伤,走吧,快离开战场!”   影魔擦了把嘴角透明的血迹,“不,兰大人和唐小姐都在这里,我不能走。”   “真是愚蠢的狩猎,就算你死了,也什么都做不了!”   “那就让我死在这里吧,我想等他们胜利归来。”影魔半透明的面庞上挂着一丝巴尔看不懂的笑容,这笑容令巴尔相当不愉快。影魔扭头对巴尔说,“领主大人,看到了吗,那只巨龙,他怎么会是魔神?”   受了很重的创伤,影魔此刻身子愈透明,透过他苍白半透明的脸颊,巴尔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他后方的暴风雪。   影魔仰着虚弱的面庞,坐靠着岩石,看着巴尔。   巴尔这才发现,这只叫做影魔的狩猎,一旦认真正经了下来,便显示出另一种略显得阴柔的俊美。七八根扭曲的透明手臂在他破破烂烂的外衣后面漂浮着,漆黑的长发凌乱不堪,两只修长半透明的腿微微蜷着,只穿着马靴裤,露出白已透明的脚踝。   巴尔眸色暗了暗,手里怀表一关,发出啪的一声清脆响声,“赫尔是我的信仰呢,小狩猎。你口中的黑龙,正是上一世魔神赫尔。看在你是他相熟识的人份上,我勉强救你一命。不过,你欠了我的账,等这场战争结束,必须给我足够多的报酬!”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他不是快死了吗?为什么又活过来了!”自然女神出惊恐的尖叫声。她看着自己一条手臂被呼啸而来的黑暗龙息融化,腐烂成一片黑水。   “他是赫尔!他就是赫尔维西!他的力量觉醒了!”奥古斯扭曲的畸形身躯上,头颅大叫道,“该死!我们遇到了黑暗魔神!”   “不用担心,他只是一个人。但我们是七个!”   唐双目一肃,她的左手小手臂已经羽化了。她看着仍然在不停消失的身躯,决不能在这种状况下孤身一人化成灵魂然后坠入转世的法则中。她体内流淌的是德鲁伊的骨血,她必须毫无所惧。   平静的割开了自己仅剩的右手手腕。血液顺着手臂流淌,这具身躯已经快要损坏,她必须在自己能行动的这段时间,再尽量做点什么。   雪自刚才开始一直被她强行压在身躯之内,现在,当突破了限制,雪迫不及待就冲了出来,声音颤抖,“吾爱。是谁伤了你?”   唐冷静的凝视着对方白色的瞳仁,“不要生气,雪。这是我自愿的。”   “是谁伤了你?!是谁伤了你?!!!”雪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渐渐陷入狂化。   他疯狂挥舞着剑,周围的积雪都飞到了空中,在他身后凝结出无数箭矢的形状。   “快告诉我!!!是谁要杀吾爱!吾之骨血!”   “请停息愤怒,雪,以后嗣的身份,请允许我请求你,答应我一件事。”唐扑进他的怀中,用完好的右臂紧紧扣住他的肩膀,“求你了!”   雪周围的能量已经陷入了混乱,他脸上带着巨大的悲痛,“不,吾爱!任何伤害吾后嗣之人,必须毁灭!”   “我是你的子嗣,若你继续不安,我的灵魂将难以安歇。雪,听任我最后一个心愿吧!”   雪仰头狂啸,他的吼叫声引来了安德烈亚斯的注意。安德烈亚斯手持长杖,飞了过来,“这里竟然还躲着杂碎!”   一道冰冷的目光冷冷甩向安德烈亚斯,雪将唐遮挡在身后,“汝是何人?”   “告诉你也没有用呢,卑微的凡人!回归尘埃吧!”   蓝色的闪电劈闪而来,雪一抬胳膊,竟直接将闪电吸收了进去。   “你……你是……”安德烈亚斯大惊道。   唐猛地一拽雪的胳膊,“听我说,雪,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阿撒兹勒恢复成魔神,和七神的战斗必将唤醒德鲁伊。我将神辉给你,你是德鲁伊的一部分,求你安抚住德鲁伊,不要让他醒过来。希望你能代替我的名义,以生命神的身份继续存活下去!”   “吾爱,你……”   来不及让雪拒绝,雪感到一股温和的力量从唐接触他的位置疯狂涌了进来。   灿烂刺目的白光立刻让安德烈亚斯抬起手捂住眼睛,“第三精英守卫队!来!!!”   有着金色双翼的特殊精英羽人士兵纷纷飞到了唐和雪的上方。   雪也是德鲁伊的子嗣,是德鲁伊的一部分。让他来掌管万物生灵,必定比她更为优秀出众。唐的手开始颤抖,她脑海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让雪答应她最后的请求。   “答应我,雪!”唐仰头看着他的双目,湿润的蓝色眸子里充溢着真诚和祈求。   “不要消失,吾爱!”   没有了神辉,身体羽化的速度正在急速加快,她的胳膊已经彻彻底底消失。失去了一切魔力保护,唐就像是一片羽毛一样从高脊上向下坠落。   雪立刻俯身想要抓住她仅剩的右手,用自己的后背挡住从天空砸下来的魔法攻击,后背立刻血肉模糊,“吾爱!”   右手的指尖也开始羽化了,一寸寸变成灰烬,雪绝望地想要抓住她的手腕,抓住她的胳膊。   他只抓到了满手灰尘。   “答应我!!!!”   她落下了万尺高脊。   此刻,远处,莱西特擦了一把嘴角的血迹,肩膀传来撕裂般的疼痛,血肉模糊。他满是鲜血的手握紧长杖,血太滑了,好几次险些握不住。   不能输!他目光狠厉地盯着前方的人影——席恩。   席恩的伤势也好不到哪里去,半边脸被焚毁,衣袍烧焦,破破烂烂。   “想不到你还有两手吗,我亲爱的老师。”席恩悲悯的说道,“为何还要反抗呢,就算你杀了我,又能如何呢?我迫不及待想要回归诸神的怀抱。老师,你看,你做的一切都没有用呢。”   凄厉的龙啸声响彻天际,他们的目光都被目光吸引住了。抬头,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在不停向下坠落。   唐……   仿佛心脏被猛地撞击了一下,莱西特一个踉跄,站立不稳。   席恩将目光淡淡投去,“哎呀,艾莎公主。怎么手和半边身子都没了?”席恩又笑了笑,“你也快了呢,老师。你们都会变的一样。”   唐受了重伤了吗?明明就在几天之前,就在几天之前,她还面带笑容,还会和他讨论尤里斯金的诗句。   【万物从一而终,从终而一】   这句诗浮现在他的脑海中,莱西特发现自己的眼角竟然留下了第一眼泪。他茫然地将这滴眼泪擦去,突然出痛苦的高吼,“席恩!!”   “我就在这里,我亲爱的老师。”席恩墨绿色的双眸散出淡淡的光辉,“我会,慢慢杀掉你呢,不着急。”   莱西特的视线已经被泪水掩盖了,透过这层朦胧的水雾,他看见脚步不稳地冲上前,毫不留情吟唱着禁咒,这是越圣阶的禁咒系魔法,每次吟唱都会残损自己的生命。但是他却不管不顾了。   【万物从一而终,从终而一】   莱西特张开眼睛,手中的魔法能量爆炸开来,双目冒出冰寒的光芒,绝望的红色火焰在冰雪覆盖的大地上燃烧了起来。   “终极焚焰!”当他说出这句话,又呕出一口鲜血。   席恩脸色终于大变,“你!呵,看来真是不要命了!”他活动了一下肩膀,“陪你玩了这么久,是该早点解决掉你了。我可怜的,老师啊。”   就在他试图继续召唤身体内魔魇的时刻。   一股钻心的疼痛从胸口传来,席恩一个站立不稳,直接双膝跪在了地面。身体撕裂的疼痛还在继续,他看见自己的皮肤之下,一条条触手形状的东西在游走滚动、乱搅不息。   “这……”席恩咳出墨绿色的鲜血,大口喘着气,“到底怎么回事?”   眼前一暗,莱西特已经居高临下地站到了他面前,“席恩,你也有今天。”   “不可能!不可能!”席恩想拼命挪动着身躯。   他绝望的发现,现在,此刻,他什么都做不了了。   浑身上下只有撕裂般的疼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身体里钻出来。   他大吼了一声,似乎是实在无法忍耐这备受折磨的疼痛,魔魇竟然活生生从他的口中钻了出来,席恩出呜呜的喊声,魔魇还在不停的往外钻。   莱西特看了一眼远处漂浮在半空和七神对峙的阿撒兹勒,脑海里先联想到的,竟然是深渊里的魔神。   此刻,阿撒兹勒远远地朝莱西特所在的方向看来,并且伸出了一只手。   莱西特看见阿撒兹勒的手,五指猛地收紧。   “我的身体……”席恩惨叫了一声,他身躯内,一个扭曲怪异的深渊生物爬了出来,然后被吸到了半空中。   此时,席恩就仿佛只剩下了皮囊一样,双目无神,浑身的伤口都在流血,那是怪物活生生从他体内撕裂而出时造成的伤口。这些伤口黑,并且散出腐烂的味道。   “席恩,”莱西特捂住流血的肩膀,“你竟然体内,藏着那种怪物。”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啊哈哈哈哈哈……”席恩的嗓子里发出残破的笑声,“我要回归万神的怀抱了。这污浊的时间,我要回归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道寒光斩下,席恩的头颅被切成了两半。兰纳收回长剑,从半空中飘落在地,一手扶住莱西特,“伤势如何?”   莱西特怔了怔,目光久久凝视着席恩的尸体,忽然惨烈一笑,“原来,我竟然一直在和一个怪物过不去。”   说完又想起来什么似得,甩开兰纳的手,“快去找艾莎!” 第232章 诸神的黄昏【七】   奥法大陆新历148年。   这片大陆的历史正在被重新书写。   唐看见自己在坠落,从高处往下。浑身很冷,也没有光。   风,呼呼地从耳边吹过。   地面越来越近。   她的身躯已经只剩下上半边身子,连胳膊都消失了。在狂风中,很快,肩膀变成了灰尘。   “唐!唐!”她听见阿撒兹勒的呼唤声,非常想回应,她张了张嘴,发现没办法发出声音。   一阵地动山摇,金光在剧烈收缩,于此同时,她的神辉闪耀在天空的中心。生命神的神辉正在缓慢修复被撕裂的天空裂缝。整座龙啸高脊都在不停的摇晃,碎石纷纷砸下,那些石头穿过她的身躯,径直落在地面。然后,龙啸高脊上的一切都消失了,高山落下,神殿粉碎融化,浓密的漆黑魔雾冲天之上,如海啸一样冲荡着云层,想四面扩散。双翼士兵像是密集的暴雨一样从高山上落了下来,最后却如同焚毁的龙啸高脊一样,融化、消失在空气里。它们的灵魂早已没有了,消失之后连灵魂都没保存下来。   一切都结束了吗?   这种感觉很奇怪,她竟然一点痛感都没有。   天空的龙吟声听得十分清楚,她将神辉给了雪,雪和她同血同源,同属于德鲁伊的后嗣,在接受了神辉之后,一定能成为一名优秀的神祇吧?七神已经变成这幅模样,这个世界,需要新的神。   唐还在坠落,当她摔落到翠绿平原上的时候,到最后一刻眼珠都变成了碎片,只有极为淡漠的空气,见证着她的存在。唐轻轻飘了起来,现在的她应该是灵魂状态,没有人能看见她,也没有人能听见她。   她本来以为自己会失去意识,彻底消失。但是她现在,还好端端的,能够清晰的感知到自身。   整整像是幽灵一样飘荡了将近一个月,她才飘到夜罚人军营的位置。夜晚过的十分缓慢,晨光也十分微弱。她毫无倦意地飘荡着。   灵魂切割者阿拉蒙率领着大部队正在翠绿平原和夜罚人交战。双翼士兵将夜罚人包围的滴水不漏。唐高高的飘着,长剑争鸣之声震耳欲聋。远处金色光柱彻底坍塌收缩,阿拉蒙就像是被抽了灵魂一样瞬间苍老了数十岁。七神的意志正在消失。那些手举长剑的双翼人纷纷苏醒了过来,后背的翅膀掉落。   战场的局势就这么轻而易举发生了变化。   夜罚人看向远处的高空,龙啸高脊上的奇怪光柱消失了!他敲击着长剑,“冲啊!”   剩余的白袍子看到金光坍塌后,转身就跑,无论阿拉蒙怎么撕心裂肺的叫喊,阵营都已经打乱。阿拉蒙的部队军心涣散了,他们眼里充满了恐惧,陷入不知所措的困境当中。七神竟然消失了,安德烈亚斯也迟迟没有出现。阿拉蒙心中暗惊,立刻用心灵平台联系席恩查探神殿的状况,却没有得到一丁点的音讯。   龙啸高脊附近的地面开始剧烈震动,从未见过的雪崩出现了,大地出哀鸣之声,大陆最高得了龙啸高脊,竟然崩塌,轰然坠落而下,几乎将整个众神山脉覆盖。龙啸高脊坠落之后,平原山的双翼士兵看到了残破的高脊上,出现九头庞大的黑龙幻影,还有一道散溢的白色光芒。   他们成功了!夜罚人高呼了起来,“他们失败了!莱西特大人已经完成了使命,我的好士兵们!冲啊!”   失去了七神意志的双翼士兵,已经没有了灵魂,就如同无头苍蝇一样乱奔着,互相残杀,分不清方向。阿拉蒙不可置信的看着远方发生的一切,他明白,如果大清理仪式失败,那只能是必输无疑了。但他不想投降,也决不能投降。他咬紧下关,释放出神法咒术,漫天闪电降落。   夜罚人高高一跃,直接落在了他的面前。衣袍鼓鼓,露出的手腕皮肤上,呈现出一道道暗红色的纹理。夜罚人眉心出现了一个菱形的金色图案。法西尔德大叫了一声,“阿特柔斯!”   “夜罚人大人是怎么回事?”雷德尼亚忧心忡忡道。   法西尔德目光紧紧盯着前去和阿拉蒙战斗的夜罚人,急声说道,“他在试着用自己的战神血脉。”   暗红色的火在夜罚人的皮肤中熊熊燃烧。他的长剑变成了一把数米高的巨锤,双目赤金。   唐看着战场发生的一切,远方,龙啸高脊的崩塌正作为背景。士兵们的嘶吼声和兵器交击的声音响在耳侧。阿撒兹勒如果发现她消失了,一定会迫不及待的寻找她。   一瞬间,她回想起了在精灵族观看盛大烟花的那个夜晚,他吻着她的嘴唇,告诉他,这是诸神的游戏,一切都会血债血还。   但她终究没有实现对他许下的承诺。   天色微明。   落败的阿拉蒙军队溃不成军,夜罚人并没有乘胜追击。他敲击着盾牌,下达了撤退的命令。这一战伤亡无数,剩余的精英骑士们该好好休憩了。   黎明从东方开始点燃,天空出现了几个黑点,那是乘坐亚龙急匆匆赶回来的莱西特和兰纳。   莱西特和兰纳回到营地,便直奔向夜罚人的帐篷。裴南德将军躺在病榻之上,身体愈虚弱。莱西特安抚了裴南德将军几句,阳光穿透帐篷的门帘,将一片温和的白金色洒落。   莱西特看到这抹白金色,一个名字浮现在脑海。他立刻询问,“兰大人和唐小姐回来了吗?”   他紧张的看着夜罚人,期望从他嘴里得到肯定的答复。   但夜罚人摇了摇头,“他们可还在龙啸高脊上?”   “不会有事的!”法西尔德一把掀开帐篷的门帘,踩着一地阳光踏入,“我还能感受到她的神辉,她没有消失。”   “神辉还在,她就没有死,是不是这样?”   “是的。”法西尔德红色长发宛如燃烧的火焰,艳丽的五官美到不可方物,“她的神辉还在闪烁。但是兰大人他……”   “龙啸高脊上什么也不剩了。七神利用高脊上的神殿,企图开辟降临的通道,却没想到降临下来的,是一个扭曲的怪物。兰大人,还有另一名白白眸的男人,”莱西特一时间想不起雪的名字,“他们关闭了神道。但,他们都消失了。我寻找他们整整寻找了一天一夜。直到龙脊彻底崩塌,我们才返回。”   法西尔德大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天,她才从嘴里挤出几句,“兰消失了?那艾尔莎呢?她也消失了?”   莱西特摇了摇头,他很想将当时看到的场景说出来,但法西尔德却又告诉他她的神辉还在。若真是如此,从天空陨落的唐,真的完好无损吗?他的心惴惴不安,却不敢继续做任何不好的猜想。   此时此刻,唐哪里也没去,她正在帐篷里飘着,安静的看着人们讨论她的去向。   唐伸出手,手臂直接从莱西特的身体透了过去。她放弃了挣扎,独自飘出帐篷外,裴南德的军营之外,伫立着无数残破的英雄塔。   在其中一座英雄塔上,两道人影伫立着。   【哥哥,随我回深渊吧。】黑发赤足的莉莉丝在身后祈求。   “我不会回深渊。”   【深渊需要它的信仰,更需要它的王。】   兰望着已经彻底变成漆黑长爪的手,覆盖着鳞片的手心轻轻握着一缕掉落的银灰色卷发。那是当七神哀嚎着离开时遗落的东西。   “这颗心脏,是你帮我要来的?”兰一只尖锐的手指毫不犹豫插进了自己的胸口,银色的血液流了出来,莉莉丝惊慌失措,手忙脚乱想治疗他的伤,却被兰一手冷冷挥开,“别再祈求我。我不会回到深渊。”   【是因为艾尔莎?】   三个字吐出,犹如一记闪电猛地劈中心脏。   兰银色的魔王瞳幽深无比地注视着莉莉丝,语气里充满了危险的意味,“我并不介意屠戮同族,亲爱的莉莉丝。”   莉莉丝怔住,继而,自嘲一笑,眼角含着泪水,【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一次又一次,是我救了你!把你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你却想杀我?】   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压制而来,莉莉丝感到自己呼吸困难,被那股无形的力道掐着脖子举到了半空中,身体里的魔力和生命力都在被快速抽走。   他在吞噬她!   【你、咳咳,你总是在追逐她,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回头看一眼?】   在她以为自己即将被扼死的时候,兰一松手。莉莉丝摔落在地面,一边咳嗽着,一边挣扎爬起来,【赫尔!】   “痛苦吗?”兰声音极轻的问她。   莉莉丝满脸眼泪和鲜血,朝他伸出手,【心如刀绞】   “我也是呐。”   兰看着手心里的银灰色卷发,手里冒出一排牙齿,将卷撕碎吞进,一道漆黑的魔法阵在头顶缓缓形成,复杂的魔法符文闪烁,似乎蕴含着磅礴的能量。   “从此刻起,以魔神的命令,我,阿撒兹勒,将永生永世在人间流放。魔神之位继续转至莉莉丝掌管。”   兰每说一个字,他身体的恶魔化程度就减轻一份,当魔法阵彻底完成时,他已经变成了人类的模样,对莉莉丝露出一个极淡的微笑,继而消失不见。   唐静默地凝视着这一切,想要发出声音,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她脸上早已布满泪水,转过头嚎啕大哭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让我直接死掉?”   四周起了白色的光芒。   从地底传来一股巨大的吸力,她感到自己的身子正在不停的被吸进地底中。   这是属于德鲁伊沉睡的地底,巨大的眼球在上方眨着眼,密密麻麻挤满了视线,她漂浮在一颗眼球的瞳孔中心,缓缓降落。她脚踩的平面则是无数人类肢体相互纠缠组成的地毯,地毯在缓慢蠕动,似乎这些肢体还是活的。   在漆黑的世界中,除了头顶眼球眨动,空间里似乎还伫立着一道人形。   这道人形银色的长发无边无际,如触手一样扭动着。他转过头来,脸一时时变化,又一时时空白。他没有固定的五官,甚至连固定的性别都没有。他的怀抱中抱着一名少女。这名少女是上一世献祭死去的生命女神艾尔莎。   “为什么,你又来到了这里?”艾尔莎睁开眼。   唐怔住,“我不知道。我已经死了吗?”   “不,你没有死。你的灵魂……这是你自己的灵魂。”   艾尔莎一挥手,出现了一面雾气一样的镜子。在镜子里,倒影出来的少女并非是银色卷发精致玩偶般的身躯,而是一位有着漆黑长发面色苍白身形高挑的少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虽然继承了我的神辉,但即使你成为神,你并不真正属于这个世界。你在这个世界的身躯已经彻底损坏,你的灵魂失去了容器。”艾尔莎的唇一张一合,吐出轻盈的字眼,“每一个世界由每一个德鲁伊掌管。你身体所属的世界,在唤回你。所以,你的灵魂没有变成人类艾莎的模样,仍然属于你自己。”   德鲁伊的身体里伸出一只苍白的手,缓慢抚摸着唐的脸颊。   “即使想要自私的将你留在这个世界,看来已经不可能了。”艾尔莎飘到唐面前,捧起她的脸,吻着她的嘴唇,“让我来承受这黑暗,回去吧,去找你的故乡,你的世界。”   白光升起,继续下落。   万物归一。 第233章 终结之章   两年后。   沿海A市文华大学。   “学霸,学霸!”听到身后清脆的呼唤,抱着书正向图书馆出的少女停了脚步,缓缓朝后看去。   室友泰娜娜脸上挂着异样灿烂的笑容,“你怎么天天就知道去图书馆自习啊,天天看书会把脑子看傻的。走,今晚去不去和工学部联谊聚餐?”   少女摇了摇头,“我的文艺学理论还没看完,下次有时间再去吧。”   “我就说吧,你和她说,她肯定不会去的。”自泰娜娜之后,一名将头发染成金色、但发根却早已是黑色的短少女不紧不慢跟了上来,“唐叶,这才大三啊,人也要偶尔放松一下嘛。”   “联谊会,我不太想去,别的活动倒是可以。”唐笑了一下。   这家伙就差二十四小时泡在图书馆里了,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   “别啊,虽然说大三了,是该紧张了。唐,你是不是想考研啊?”   “我?”唐摇了摇头,“可能找工作吧。”   “那你还死命的看书,不愧是真学霸!”短少女忽然警惕的看了下四周,把唐和泰娜娜都拉到了角落里,“喂,你们知不知道咱们院系的花瓶院花李思思。听说,她好像被世界前五百强的x公司提前破格录取了!”   “扯淡吧!”泰娜娜立刻小声低呼了出来,“她天天逃课,每天见不到人影,分数排名全院倒数啊,x公司每年只在我们大学录一两个人,还都是精英级别的精英大神,怎么可能会是她!”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短少女哼唧了两声,卖关子道,“我爸和李思思她爸是同学,有一次吃饭的时候,听他爸喝醉了讲,好像是走后门了。”   “走后门也不是这么走的。x公司的管理体制,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泰娜疑惑道。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遇到了一个特别好的人,那人权势还挺大的,说签了个协议。”说完,短少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爸现在也特想知道对方是谁。”   “这名不正言不顺的,职场也太黑暗了吧。”泰娜吐槽道,却看唐叶一脸怔忪的表情,仿佛正神游物外。   “唐叶?你咋了?没事儿,你绩点这么高,又这么学霸,肯定不用担心工作的事儿。”泰娜误以为唐是在担忧,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好了。”   唐勾了下唇角,“这种事情我是不太相信的,小道传言罢了。”   其实她很早就在怀疑。   自她几个月前,看到东欧某财团忽然进行董事会改选,然后到某家族忽然割让近两百亿的资产,最后到一名三线小演员莫名走红网络、成为炽手可热的新星然后紧接着猝死,这世界便仿佛有了一股莫名的力量,并且这些突然出现的令常人无法理解的事情,发生的一次比一次近。   先是西半球的国家、再到隔壁邻国,一道不甚清晰的路浮现在眼前,最后到达了她的城市,降落在她身边某个受欢迎的同学。   常人并不会注意,只会以为这世界在潮流中变化,日新月异。   会是他吗?   不,不会的。   她早已没有银灰色的卷发,也不是那具身体的面容。她的灵魂甚至都没有半点和他的契约了。更何况,这是完全不同的世界。那个世界发生的一切就好比一场梦,这场梦深深影响了她的人生。   和舍友们分开后,她在自习室仔细了一整天,直到天色将暮,缓缓走出校园。   校园门口经常会有一些广告摊位,进行宣传促销。   一个白净的、显然是临时兼职的大一小学弟拿着一瓶蓝色的玻璃罐子跑到了她面前,脸上挂着热情洋溢的笑容,“学姐,学姐,要尝尝我们公司推出的最新果汁吗?天然榨汁,没有任何添加剂,对皮肤很好的!”   “不了,谢谢。”唐反射性拒绝就想走。   “这些蓝莓汁真的很好喝的,我们公司都是用外国培育的新鲜特级蓝莓进行榨汁,进口的,天然无污染,而且没有任何防腐剂!欧盟认证!”   “等等,蓝莓汁?”唐脚步一停,接过玻璃罐。   “现在还有试喝品。”   简洁的玻璃罐瓶身,几乎没有任何广告和标语,只在瓶盖上,画着一个五芒星的图案。   唐瞳孔猛地一缩。   五芒星图案的中间,是他胸前经常佩戴的四分纹章的骷髅图案,图案的中央,印着她的名字缩写。   阿撒兹勒。   四个字浮现在脑海中,唐双腿一软,蹲在地上,眼泪无声的从眼角流了出来。   “学姐?学姐你还好吧?”   唐不动声色的擦了下眼角,接过试喝品,“刚刚鞋带散了,不好意思。”冰凉的蓝莓汁滑过喉头,咽了进去,镇定的说,“味道不错,我要一百箱。”   说完牢牢盯着小学弟,“我买这么多,是不是得有点优惠啊?你们这片校区的产品经理是谁?”   “一百箱?”小学弟错愕了两秒,“是一百箱?”   “是啊。”唐微微一笑,“这是我的电话号码,让你们的产品经理联系我吧。一百箱,一瓶都不能少,三天内必须送到我这里。”   小学弟双眼发光,眼里写满了两个大字:土豪,“我和我负责人商量一下,您真的确定要这么多?这,其实,我们这蓝莓汁,天然榨汁,进口蓝莓,还有点贵的其实。而且三天……调货时间有点不够啊。”   “不卖就算了。若你不相信,我可以先付一半定金。”   “您先别着急,我马上跟我的负责人说。”   学弟背过身,悄悄用手指比了个yes,真是遇到地主的傻小姐了,这一小瓶蓝莓汁贵的要死,他还在犯愁怎么成功完成上级下达的每天售出十瓶的营销任务呢。一箱24瓶,一百箱就是2400瓶,两千多瓶啊,这学姐是脑子傻了要用蓝莓汁泡澡吗?算了算了,不管怎样,指标额完成了!   某大学小姑娘狮子开口,三天之内必须送一百箱新鲜蓝莓汁,被立刻确定为重要客户,迅速层层上传。这消息直接被传到了某个大厦里。   “就算是开酒馆进货也不带这么猛的啊!”简洁宽敞的玻璃大厦中,一个面容略有些阴柔的男子,两只腿搭在桌子上,后背靠着沙发椅,脑袋歪着夹着电话,极为无语道,“订货的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啊!行了,我会想办法。”   电话那头传来连连的应答声。   年轻男子立刻挂了电话,敲了敲桌子上的漆黑石头。   一道虚空的残影出现在空气中,如果此刻周围有人在,一定会被这极为魔幻和诡异的一幕深深惊吓道。   “喂喂,佩恩!”   残影背后,出现了一张酷似埃及半兽人的蝎人面庞。此时,佩恩正穿着商人干净整洁的衬衫,毛打理的一丝不苟。   “佩恩,这边世界有个混蛋竟然要一百箱蓝莓汁,三天内就要送到!哎,不知道精灵族那帮老头子还有没有办法弄到。让他们快些准备好,通过传送门送过来。”   半蝎人佩恩手握羽毛笔,严肃的点了点头,“是的,影魔大人。我会立刻照办。”   残影消失了。   影魔长长呼出了一口气。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也快一年半了。他们一路辗转了十数个国家,最终确定到了这个国度。在这茫茫大海里找一个没有任何灵魂信息的人,就好比海底捞针。   蓝莓汁里添加了特殊的魔法药剂,喝下蓝莓汁的人极容易被他们所影响和操控。这样做,也仅仅只是为了能更快的找到她。没想到,这个混蛋竟然一次就要100箱。   影魔正要发火,一道漆黑的影子覆盖上了他的肩膀。   黏腻、潮湿的触感,如腐骨之毒,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那家伙就在他背后,这一年半里疯狂进行交易,变得比之前更加诡谲和可怕。   “有人要100箱,嗯?”平静的语气传来。   “啊,是的。兰大人。精灵族那边种植的蓝莓,不知道能不能一次性在三天内产出这么多啊。”   “给这个人一封邀请信吧,让对方来找我。”   “诶诶?”   -----------------------------------   宿舍里放不下一百箱蓝莓汁,唐叶只好填写了家里的地址。没想到寄过来的不仅有蓝莓汁,还有一封信。   她打开信。   漆黑的信纸立刻在空气中燃烧了起来,燃烧残余的粉末凝聚成一句话:星泰大楼,顶层,随时欢迎您的到访。   心脏砰砰直跳,激烈的仿佛要跳出来。   猜对了。   可他还能认出来她吗?她已经不再是那个银灰色卷发的小老鼠。即便是再恐慌和害怕,再渴望和思念,呐,看来不找他不行呢。   星泰大楼就在A市最繁华的地带,旁边一线江水环绕,每到夜里,霓虹灯光闪烁。   来到星泰楼下,她反复练习着呼吸的节奏,就像是一个即将赴死的勇士。电梯小姐将她引到了顶楼的楼层。   整个顶楼只有一个办公室。她的手还没有碰到门上。   门悄无声息的打开了。   房间里没有开灯。   面对着门的一整面墙壁都是落地窗户,窗外,可以俯瞰将近整个A市的风景,夜灯闪烁,璀璨迷人。   兰安静的背对着她,目光投向落地窗外的风景。   她的脚刚踩到地毯上,兰那致命般熟悉的声音响在耳畔。   “亲爱的小姐,您订购了我们公司一百箱蓝莓汁,作为这份订购的馈赠,我们决定满足你一个小小的心愿。”   他转身,落座,双手交叠,冰白的面容上挂着格外客气优雅的微笑。   狭长漆黑的眸里暗沉沉透不出一丝光。   他打了个响指。   唐发现自己被瞬移到了桌子前,一股力道从肩膀上压下来,将她锁在了桌子前的沙发椅上,被迫面对着他。   “欢迎来到我们的交易事务所。小姐,无论您想要什么样的愿望,我们都可以满足你。”   她的声音发颤,是这张面容,她日思夜想,反复渴念的人。   但这家伙竟然认不出来她!   唐学着他的姿势,翘起一只腿压在另一只腿上,单手撑着下巴,“任何愿望都可以满足。”   兰微微一愣,很快反应过来,笑的彬彬有礼,“当然。只要您愿意。”   “进梦想中的企业可以吗?”   “非常简单。”   “永久的青春呢?”   “完全可以。”   “大笔财富呢?”   “愿意效劳。”   唐每说一个,阿撒兹勒脸上的笑容就愈诡异礼貌一分。   直到他打断她,“但您必须清楚,实现的每一个愿望,都对应着一个您必须付出的代价。”   “代价?哦,说说看。”   “代价非常小呢,现在,我们可以暂且不提。等以后,”阿撒兹勒撑起身来,漆黑的长发落在她身侧,“再慢慢还,也可。”   唐一手握住他的长发,“那些,都不是我的心愿呢。”   握住他长的手指,蓦地感受到一股冰凉。   阿撒兹勒笑容未变,“那你的心愿是?”   借着他附身的姿势,唐微微抬身,脸靠近,仅不过十厘米。   “阿撒兹勒,”她说,“当然是你。”   阿撒兹勒惊愕了数秒,缓缓垂下眼眸,静默了数秒,唇中缓缓念出她的名字。“唐。”   说完,一道巨型的魔法阵在头顶亮起,让整个房间恍若白昼。   “抱歉,让你找了好久。”魔法阵的光芒中,唐眼里噙着淡淡泪光看着他,“没想到,你来了这个世界。”   阿撒兹勒坐回桌子上,手指一下下敲着桌面,“哎呀,唐小姐,你的心愿,很抱歉,我没办法帮你实现呢。”   “诶?”唐一愣。   “两个世界之间存在空间壁垒,为了突破这个空间壁垒,那个世界已经过去了两百年,我才找到让两边空间和时间统一对接的方式,”他慢慢的算了起来,然后定定的看住她,“两百年,唐小姐,这是你欠我的时间。”   竟然花了这么长时间吗?她在这个世界不过才过了两年。   她实在无法想象,在那个大陆,阿撒兹勒是怎样度过这两百年的时间。   “阿、阿撒兹勒,”唐的眼眶已经红,猛地扑进他怀中,阿撒兹勒险些被她撞到,身子压在桌子后方的落地大玻璃上,“不就是两百年,那就让我用无限的余生来偿还。”   阿撒兹勒暗暗的收紧了手臂,将她搂在怀中,低笑了起来,“时刻愿意为你效劳。”说罢打了个响指。   头顶传来那幽幽的苍老声音。   【交易成立】四字印入耳中。她的手腕重新多了那个龙牙的漆黑印记。这一次,不再是恐惧和排斥,而是喜悦和幸福。   “所以,那一百箱蓝莓汁,你要来我家喝吗?”   “如果倒在你身上,可以考虑。”   “你!!!!!不行!”   阿撒兹勒眼里反映出她因生气而微微发红的容颜,眯眼一笑。这一刻,谁也说不出,究竟谁比谁更幸运。   【end】 本书由 taishuyan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