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异能让我做剩女 作者:红叶似火 文案: 左宁薇她妈一直担心她嫁不出去 因为左宁薇一直对男人避之唯恐不及 连至亲的父兄不小心碰了一下衣袖她都要皱眉 左宁薇心里苦啊 不是她不想嫁 而是她只要一碰触到异性能看到他曾经跟谁XXOO过 异能爽文,剩女虐渣,苏苏苏,爽爽爽,无逻辑,谢绝转载,谢绝扒榜 内容标签:时代奇缘 现代架空 爽文 都市异闻 主角: ┃ 配角: ┃ 其它: 作品简评: 左宁薇为了寻找设计灵感,寻访贺家老宅,无意中被一条奇怪的蛇咬了一口,由此激发了一种神奇的异能,只要一碰到异性的肌肤就能看到对方曾与什么人滚过床单。她因此发现相交两年的同事和上司对她不怀好意,并借着异能的提示步步为营,成功将两人送进了监狱,开启了疯狂的虐渣模式。本文脑洞大开,渣渣新意十足,总能渣出新高度,节奏紧凑,情节流畅,一环扣一扣,出人意料,值得一读。 第一章   “不对,还是不合适……”左宁薇歪着头,拿着笔,在纸上添了几笔,又停了下来,凝神沉思。   忽然,一只细腻柔软的手掌拍在了她的肩上。   左宁薇回头就瞧见部里要好的同事张佳佳努嘴对她指了指总监的办公室:“钱头叫你。”   左宁薇右手大拇指和食指卷起,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然后推开椅子轻轻地往总监办公室而去。   他们一部的总监叫钱文森,四十出头,和善文雅,没有架子,时常与大家打成一片,因而在私底下,大家都称呼他为“钱头”。   不过这名字还有另外一层调侃的意味。钱头,中间再添一字,就是钱光头。   不知怎么回事,这男人一过三十,肚子就跟吹了气的气球一样噗噗地鼓起来,后脑勺也不甘落后,头发蹭蹭蹭地掉,转眼间就成了地中海。   她推开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钱文森掩映在稀疏头发下光亮的秃顶。   左宁薇在公司的网站上见过钱文森年轻时的照片,削瘦挺拔、细腰长腿宽肩,妥妥的一大帅哥,不知为何也没避免很多男人一到中年就长残的命运。   “钱总,你叫我。”她避开眼,规规矩矩地站在离钱文森办公桌半米远的地方道。   钱文森放下笔,抬起头,推了一下鼻梁上的镜框,斯文地笑了:“就是想问问你,关于贺老先生的案子,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左宁薇保守地说:“已经有了雏形,不过还待进一步修改。”   钱文森指的案子是贺老先生钻石婚送老妻的首饰。   他们公司是升华珠宝旗下的设计部门之一,平时主要负责升华旗下的珠宝设计,不过偶尔也会接一些私人的案子。这些人大多来头很大,升华不好拒绝,这位贺老先生便是其中之一。   原本这样的案子轮不到左宁薇这个初出茅庐的小设计师,不过今年设计部有两个公费出国深造的机会,为了公平起见,上面的人一商量,索性布下了这样一个额外的任务,让所有有意向报名出国深造的助理设计师和普通设计师也参与其中,做为备选方案,供贺老先生甄选。   其中最能获贺老先生青睐的两件作品的普通设计师和助理设计师将获得这次出国深造的机会。这对所有混在底层的设计师来说无异于一个从天而降的大馅饼,因而除了日常工作以外,大家都卯足了干劲,不停地收集素材,画画,修改,不断重复。   因为不能与贺老先生沟通,大家只能摸着石头过河,尽可能地让产品更精美,更合乎潮流,也更合乎贺老先生的审美。   左宁薇也不例外,昨天周日,她还去贺家老宅转了一圈,打听贺老先生夫妻俩的往事。   听到她的答案,钱文森满意地颔首:“很好,宁薇你进公司三年了,这三年你的努力有目共睹,我很看好你。正好,今晚兴丰有个聚会你随我一道去,很可能会碰到贺先生。”   冷不丁听到领导这明晃晃有心提拔的话,左宁薇瞪大了眼,愣了好几瞬。不怪她如此震惊,因为他们设计一部总共有三十几人,群英荟萃,她这个才入职三年的菜鸟真的是很普通。   而且三年的职场经验告诉她,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况且,钱文森平时在公司也很少表现出这样明显的偏帮,否则他们设计一部早乱套了。   瞧左宁薇半天没动静,钱文森以为她是被这猝不及防的惊喜给砸晕了,心里哂笑了一下,站起身,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公事公办地说:“出去忙吧,下午允许你提前下班回家准备,我下班直接从公司出发,七点兴丰门口见。”   左宁薇今天穿了一件无袖的雪纺圆领衬衣,钱文森的大拇指无意识地往下滑动了两分,不经意间轻轻擦过左宁薇裸露在外的肌肤。   那一瞬,左宁薇的脑海中忽然滑过一副画面,钱文森穿着一件纯白的酒店浴袍,腰上的带子松松垮垮地系着,露出胸口的大片……肥肉。他取下了眼镜,一对平时带着儒雅光泽的眼睛往上勾起,显得淫邪又恶心。   而他的面前,一个披散着头发,穿着同样白色的浴袍的女子似乎听到了脚步声,娇笑一下,扔掉右手中的手机,猛地抬起头,妩媚地冲钱文森笑了笑。   那女子赫然正是张佳佳。一男一女,穿着私密的浴袍,相会酒店……   左宁薇宛如触电了般,哆嗦了一下,猛然抬起头,惊骇地盯着钱文森,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也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   见状,钱文森挑眉,儒雅地笑了笑:“怎么了?有问题?”   “没有,多谢钱总提拔,只是今天的中央空调开得有点低,我……阿嚏……”慌乱中,左宁薇匆忙中胡乱找了个借口,为了增加可信度,她还应景地吸了吸鼻子,表示自己真的有点冷。   瞧见她胳膊上冒出的鸡皮疙瘩,钱文森摇头无奈一笑,带着长辈的宽容口吻:“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爱胡闹,连自己的身体都不爱惜,出去披件衣服吧。”   左宁薇点点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嗯,钱总教训得是,我先下去了。”   钱文森坐回办公桌前,冲她挥了挥手。   左宁薇笑盈盈地走出去,还不忘替钱文森带上门。   但等门一合上,她的嘴角便耷了下来,皎洁的眉眼间愁云密布。未免被人瞧出端倪,左宁薇低垂着头,大步往卫生间而去,直到走向到洗手台,掬起一把冷水,在脸上扑打了两下,她才从刚才的不可思议中回过神来。   瞧着镜子中自己脸上藏也藏不住的震惊和意外,左宁薇苦笑了两下,抬起手,在脸上搓了两下,直到脸上的表情恢复成平日的模样才往外走去。   刚出洗手间,她就跟张佳佳撞上了。   “宁薇,你去哪儿了呢?我正想打你电话呢,走吧,该去吃饭了。”说完,张佳佳上前,挽住了左宁薇的胳膊。   左宁薇手臂僵硬地任她拉着往电梯处走去,眼神有意无意地落到她的脸上。   “喂,宁薇,我问你呢,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才十几分钟不见,难不成你就想我了?”张佳佳边说还边用左手捧住脸,做了个美美哒的样子。   左宁薇回过神来,唇角一翘,学着张佳佳的口吻笑眯眯地说:“对啊,想死你了。对了,你刚才问我什么?”   说话间,两人被挤进了电梯里。   正值午休时间,电梯里人满为患,张佳佳冲左宁薇眨了眨眼:“待会儿再说。”   两人从十六楼下来,去了隔壁的餐厅,两人各点了一个套餐,寻了一处相对僻静的位置坐下。   “来,你最喜欢的酸梅汤。”张佳佳将一杯饮料递给了左宁薇。   左宁薇含笑接下:“谢谢。”   她早上给张佳佳带了铜锣街的生煎,张佳佳这是借着酸梅汤还她的人情。虽然朋友之间不必分得那么清,但礼尚往来,有来有往是做人的一项好习惯,也是能令友情之树长青的好办法,毕竟谁也没义务一直无条件的付出。   左宁薇与张佳佳很好的践行了这一点,今天你请我吃饭,改天我请你看电影,出差旅行,总不会忘给对方带礼物。两人的友情也在这种你来我往中渐渐加深。   左宁薇甩了甩头,左手按住太阳穴,缓缓地揉了揉,心道,也许这几天太热,她都出现幻觉了吧。   可不是幻觉,昨天她去贺老先生的老房子寻找贺家以前的邻居,询问这夫妻俩的旧事时,不知从哪里冒出一条拇指粗粉红色的小蛇,跳起来就咬住她左手手腕处。   她吓得使劲儿甩了甩手,将那小蛇甩进了草丛里,然后飞快地跑出了小巷,在路边拦住一辆缓慢开过来的私家车,急切地说:“麻烦你帮帮忙,送我去最近的医院,我左手腕被毒蛇咬了一口。”   私家车主下意识地往她的左手腕望去,只一眼,私家车主就挪开了目光,然后用看蛇精病的眼神瞟了她一眼:“有病,年纪轻轻脑子就坏了。”   然后趁着左宁薇怔愣的瞬间,他飞快地发动车子,离开了左宁薇的视线。   被人莫名其妙地骂了一通,左宁薇倍感委屈,她低头往左手腕处看去。   这回受到惊吓的变成了她。   她左边手腕上那道伤口不知何时竟消失了,连血丝都没留下,白瓷一样的肌肤在阳光下泛着莹莹光泽,晃得她眼花,仿若刚才被蛇咬的那一瞬间只是她的错觉。   若不是身体上还残留着的痛感和手腕上那一粒芝麻大的红点,她真会以为是她的脑子被热晕了,出现了幻觉。   虽然伤口诡异地消失了,连血迹都没残留下来,但事关自己的小命,左宁薇还是不放心,拦了一辆出租车前往医院。   只是到了医院门口,她又傻眼了。   连伤口都没有,她说自己被蛇咬了一口,肯定又会被人当成神经病。   轮到她时,左宁薇在护士催促的目光下,吞吞吐吐地说:“我……我验个血吧。”   万一蛇毒侵入她的身体里,验血应该能验出来吧。   护士皱眉看着她,不耐烦地说:“你要查什么?肝功能、肾功能、血脂、血糖、血常规、血沉、抗体检测、肿瘤标志……”   一大堆名词从她的嘴里蹦出来,左宁薇听得晕头转向,勉强从里面挑出一个自己能识别的词语:“就血常规吧。”   她记得感冒来医院就经常要查这个,好像不要求空腹。   护士飞快地开了单子,递给她:“去内科让医生开单子。”   左宁薇拿着单子找到内科,好在都下午了,医院里的人少了许多,没一会儿便轮到了她。   医生问她看什么,她支支吾吾了两句,实在扯不出能蒙过这些专业人员的幌子,只好直白地说:“我想查个血常规。”   不说病情,光说查血常规,该不会是怀孕了吧,医生狐疑地瞥了她一眼,好心劝她:“姑娘,血常规并不能查出妊娠反应,这个得做血检查。”   左宁薇又羞又囧,忙摆手澄清:“医生你误会了,我没有怀孕,就是想做个检查而已。”   医生瞧了两秒,看不出端倪,只得给她开了单子。   左宁薇拿着单子去了化验科,抽完血,她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没过几秒就往医院里的自动打印机上瞄一眼。   过了十分钟,又好似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她站了起来,拿起医保卡往机器上一刷,屏幕上显示,她有一个报告可打印。   左宁薇点了确认,没过两秒,单子从机器里吐了出来。   左宁薇虽然不是学医的,但基本的检验单子还是看得明白,根据检查结果,她的各项数据都在正常范围内。   左宁薇松了一口气,安慰自己,也许那条蛇没毒呢,也许是她看错了,那条蛇还小,牙齿没长齐,根本咬不动她。   可若是真咬不动,怎么会痛?这个莫名其妙的红点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左宁薇浑浑噩噩地做了一晚上的噩梦,今天上班也时不时地走神。   张佳佳也察觉到了这一点,狐疑地挑起眉:“宁薇,你今天怎么啦?我跟你说话,你一直在走神,该不会是刚才钱总告诉了你什么好消息吧?”   说到最后一句,张佳佳还冲左宁薇眨了眨眼,似乎只是单纯的好奇。若是以往,左宁薇一定听不出这句话中暗藏的试探意味。   这一刻,左宁薇的脑子忽然特别清醒,张佳佳比她晚入职一年,跟她一同竞争这次出国深造的名额。两人是朋友,更是竞争对手! 第二章   想通这其中的关节,左宁薇忽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连酸甜可口的酸梅汤也变得索然无味。   在心里自嘲一笑,她把垂下来的一缕发丝拨到耳后,然后将塑料杯子放到一边,拿出纸巾擦了擦嘴,苦恼地说:“总监催我出下个月的配饰。哎,反正这事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弄完的,最烦的是这大热天的,工作不省心,我家母上也跟着凑热闹。”   一听这话,张佳佳就明白了,笑盈盈地说:“怎么,伯母又逼着你去相亲?”   左宁薇无奈地点头,半真半假的抱怨:“可不是,每周都有相亲,更年期的母上大人惹不起啊,我昨天还胆大包天地逃了相亲,在风岚那里躲了一天。哎,不说这些了,昨晚没睡好,我头痛得很,半点灵感都没有,下午你帮我请个假吧,我回去休息一会儿,晚上再赶工。”   冲击太大,一时半会儿静不下心来做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她想静下心来思考怎么应付钱文森。   张佳佳瞧她脸色不好,点头道:“好,你赶紧回去吧,路上打个车,小心中暑。”   左宁薇点点头,等张佳佳吃完饭,两人一起出了餐馆分道扬镳。她家离公司不远,打车也就二十几块,大中午的,太阳火辣辣的,她也不想省这点钱。   左宁薇叫了个车回家,刚打开门,一股凉爽之气扑面而来。正在客厅里忙活的左母闻声偏头往门口瞅了一眼,见是女儿,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儿,走过来问道:“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吃饭了吗,昨天我包了些饺子,给你煮一碗?”   左宁薇一边换鞋,一边低声道:“不用,在公司吃过了。”   闻言,左母没再勉强,走回厨房收拾。   左宁薇换上脱鞋,走到客厅就看见,自家兄长左亦扬毫无形象地瘫在沙发上,捧着手机,笑得像个傻瓜,真是白瞎了他身上那件纯白没有一丝褶皱的衬衣。   她坐到左亦扬对面的单人沙发上,捧着杯子,直到一杯水都快喝光了,左亦扬才放下了手机,扯了一下脖子上的领结,斜了左宁薇一眼,又冲厨房那边努了努嘴,幸灾乐祸地笑了:“放了老妈鸽子,你还有狗胆回来!”   两人只相差了两岁,从小一块儿长大,总是互相拆台,这种状况到了长大也没任何改变。   左宁薇白了他一眼:“你比我还大呢,你还是先操心你自个儿吧。”   这话正好被从厨房里的左母听到,她擦干手,叉着腰,怒视着一双儿女:“你们俩都一样,一大把年纪了都不带个正经的对象回来,你瞧隔壁栋的张婶家的云依,跟你们一块儿长大,别人都怀二胎了,你们俩却连个对象都没有……“   中年妇女战斗力惊人,能以一敌十,舌战群雄,左宁薇兄妹只能乖乖坐在一旁挨训。   左亦扬寻着缝,偷偷瞪了宁薇一眼,用眼神说:都怪你这死丫头,把我拖下水。   左宁薇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活该!   左母说得口干舌燥,左亦扬见机狗腿地端上一杯温水:“妈,口渴了吧,你歇会儿!”   左宁薇也跟着起身扶着左母:“妈,别气,气坏了怎么办?你以后还要给我哥带孩子呢!”   左亦扬闻言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左宁薇不鸟他,笑眯眯地哄着左母,将她扶进卧室:“妈,该午睡了。”   都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左母怎么不知道这兄妹俩在想什么。她摇摇头,任凭左宁薇将她扶进屋,然后语重心长地说:“宁薇,妈也不是让你现在就结婚,只是先相看相看,有合适的就谈一谈,了解个一两年,到订婚结婚你也27、8了,结婚再磨合个一两年,生孩子都三十了。”   左宁薇头大地看着母亲,嘟囔道:“哥现在都27了,你怎么不催他?”   左母摸了摸她的头:“傻姑娘,别看什么男女平等喊了几十年,实际上啊这社会对咱们女人还是要苛刻得多,不说别的,男人四五十一样能找小姑娘生孩子,女人能行吗?再说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哥从高中就开始谈女朋友,这些年谈过的女朋友没有一打也有半大,我只担心他去祸害好人家的姑娘,可不担心他打光棍。”   好吧,原来母上大人心里门清呢。   左宁薇还是不松口。   左母瞧了,捂住胸口,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挥手说:“行了,出去吧,一个两个,只知道惹我生气,让你相个亲跟要你的命一样。我还不是担心,有一天我跟你爸都走了,你一个人孤零零地没个人照顾,多可怜。”   更年期的老妈惹不起,说着说着眼泪就滚了下来。   左宁薇吓了一跳,连忙蹲下身,拉着左母的手,咬牙应了:“好,我去,我去还不成吗?你别哭了。”   左母立即停止了哭泣:“真的?”   “嗯,不过我最近工作很忙,安排在下个月吧。”左宁薇闷闷地说。   这都月中了,离下个月也不过两个星期,左母没多想就答应了。   母女俩又说了两句,左宁薇起身出了父母的卧室。   听到关门声,左亦扬从手机中抬头,瞧见妹子苦逼的样子,立马笑了:“又着了老妈的苦肉计吧,我左亦扬怎么有你这么笨的妹子,明知老妈耍诈,还回回都中招!”   左宁薇心里本来就不爽,他还在一旁说风凉话,顿时不爽了,扬起手里的手机,打开了播放键,赫然正是左亦扬刚才说的这番话。   “我现在就将这段录音播给老妈听。”   左亦扬连忙摆手:“别,好妹子,你已经入地狱了,何苦再搭老哥一个,你说是不是?这样吧,你不是很喜欢那什么迪奥的香水吗?哥哥送你一瓶。”   兄妹俩打闹归打闹,左亦扬对唯一的妹妹一向很大方。   左宁薇斜了他一眼:“不用,你想封我的嘴,就陪我去买一只随身携带的无线摄像头。”   左亦扬是律师,经常有客户递来偷拍不合法的视频,久而久之,对这些东西也有所了解。   他讶异地瞥了左宁薇一眼,脸上的笑容消去,严肃地看着她:“发生什么事了?有人欺负你?”   “没有,你想多了,走啦。”左宁薇不想他多问,走过去,推着他往门口走去。   刚推到门口,兄妹俩的手无意中在空气中擦过,幻觉又出现了。   灯红酒绿中,暧昧的光线下,一个画着浓妆穿着大胆的艳丽女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卡座中的左亦扬,胸口波涛汹涌,都快挣破薄薄的吊带,扑到左亦扬的脸上。她舔了舔烈焰红唇,眼神专注,神情妩媚,充满了诱惑。   画面随着兄妹俩手背的分开戛然而止。   左宁薇停下脚步,神情微妙地看着左亦扬:“你昨晚去酒吧了。”   左亦扬瞪大眼捂住她的嘴:“你怎么知道?”   可千万别被老妈知道了,不然非要念叨死他。   左宁薇哪有心思回答他的问题。这种幻觉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而且她还从左亦扬这里得到了验证,这些幻觉都是真实的,并不是她脑子坏了,臆想出来的。她现在只想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左宁薇想了想,一把抓住兄长的手,闭上眼准备迎接接下来辣眼睛的一幕,但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刚才那副画面再也没出现。   “喂,干嘛呢,你今天怎么神神叨叨的。”左亦扬低头看着她紧闭的眼,万分不解。   等了半晌,还是没任何动静,左宁薇只好放开他的手,打定主意,另外再寻办法弄清楚这究竟是什么状况。   “走吧,陪我去买东西。”左宁薇率先出了门,心情却异常压抑。   原本在公司的时候,她还只是怀疑,现在看来,她上午在钱文森办公室里“看到”的那一幕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甚至就还在近期。   这也证实了她的猜测,钱文森这个平时道貌岸然的家伙实际上是个伪君子、斯文败类。那他今天这么提点她,明显地暗示他会帮她,不可能没企图,搞不好今晚的酒会就是一场鸿门宴,她得早做准备,免得着了这个混球的道。   因此,去了电脑城,左宁薇不但买了一个扣子模样的无线针孔摄像头,还要了一个微型录音器,然后在左亦扬怀疑的目光中回了家。   回到家已是下午三四点,左亦扬去了律所,她回卧室洗了个澡,一出来,手机上就多了两个未接电话。   左宁薇滑开手机一看,是公司里上个月来的实习生小美。担心是公司有什么事,她给小美回拨了过去。   结果小美接了电话却迟迟不进入正题,顾左右而言他了半天,在左宁薇忍不住要挂断电话的时候突兀地说:“宁薇姐,今晚王府井百货今天打折,力度很大,你今晚跟咱们一起去shopping吧!”   明知她身体不舒服,还邀请她去购物,只怕购物是假,试探为真。至于小美是被谁鼓动,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左宁薇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声音却温柔得一塌糊涂,还带着浓浓的向往和兴奋:“你们去吧,我今晚要参加一个酒会,就不去凑热闹了。”   有心者,自然会顺藤摸瓜。 第三章   左宁薇穿着一条优雅简约风的紫色套裙,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手里捏着一只深蓝色的小手提包,包上圆形的黑色小扣子被车窗外的霓虹灯一晃,折射出金属的光泽。刺得人眼花,左宁薇垂下头,轻轻拨了拨扣子,嘴角扬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一晃神,出租车已经停在了酒店门口,左宁薇付了钱下车站在金碧辉煌的酒店门口,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挺直背脊走了过去。   兴丰大酒店是市内一家五星级酒店,市里不少企业的酒会都在这地方举行,过去几年他们公司的年会也一直在这里举行的。   不过今早她光顾着震惊,都忘记了问钱文森这场聚会究竟是什么会,由谁组织,在哪个宴会厅,因而走到大门口她就停下了脚步。不过嘛,估计很快就有人给她解决这个难题了,左宁薇刚低头看了一眼腕表,下一瞬,就听到了钱文森的声音。   “宁薇很守时啊。”   左宁薇抬头,就看见钱文森站在三米外的台阶下,笑眯眯地看着她。   他的身上穿着一套深红色的阿玛尼西装,双手抄在西装口袋里,头发梳得油光蹭亮,脸上的笑容和煦有礼,宛如英伦剧中走出的中年绅士。   也难怪左宁薇在他手下工作了三年也没认清他的真面目,还一直以为他是一个公正无私、平易近人、毫无架子的好上司。   左宁薇瞳孔骤然一缩,隐去心里的不屑,笑盈盈地说:“钱总谬赞了,我也是刚到。”   钱文森没有多言,轻轻颔首,踏上旁边的大理石台阶:“走吧。”   左宁薇也摆出专业的态度,不紧不慢地跟在他后面,高跟鞋在地上摩擦出踏踏踏的声响。   两人进了酒店,在侍应生的带领下,踏入了二楼的一间宴会厅。   一走进去,左宁薇就意识到钱文森那句“很可能会碰到贺先生”,这个可能仅仅只是可能,永远停留于口头,不会成为现实。   钱文森纯粹是画了张大饼忽悠她。   若不是左宁薇在这座城市中呆了25年,若不是左宁薇为了贺老先生的案子,最近一段时日一直在查贺家的资料,她也不会这么快反应过来。   据她最近搜集的资料来看,贺家极为显赫,在民国时就是安城的大富商,以纺织起家,后来又涉及钢铁、船运、金融、地产等产业。现在安城的标志性建筑之一,王府井百货商厦便是贺家的,更别提其他相关产业了。   不过与极致的富贵相比是贺家人极致的低调。贺家人不炫富,也很少在公众媒体上露面,她在网上连贺家成员的照片都没搜齐,只找到了几张贺老先生年轻时的老照片。   而这屋子里虽有二三十个所谓的“成功人士”,可有好几个都是她眼熟的,分别是他们公司合作的工厂和上游供货商,而且还都是比较小的合作方,见了钱文森都要不着痕迹拍马屁的那种。   贺家人又不是脑子坏了,会来参加这种与他们身份完全不符的聚会。说句难听的,这宴会厅里,所有人的身家加起来恐怕都没贺家的一半多,他犯得着过来应酬这群酒色之徒。   果然,钱文森甫一踏进宴会厅,就有两个加工厂的老板上前与他寒暄。从他们的口中,左宁薇也明白了,原来今天这场聚会是安城珠宝协会举办的一个活动,来的大多是相关从业人员。难怪她说好些人看起来都有些面熟呢。   看得出来,钱文森在这里混得如鱼得水,不时有人上前敬酒,左宁薇站在他后方两尺远的地方装壁花。与在场大部分挽着老板们,亦步亦趋的女伴们大相径庭,显得格格不入。   没多久,就有满脸油光的老板举着酒杯,调侃道:“钱总,今天这位秘书很面生啊!”   左宁薇弯起唇笑了,落落大方地说:“今天丽丽姐不舒服,临时拉我来凑个数。”   曲丽丽是钱文森的助理,左宁薇抬出她,也是变相表明,自己是钱文森的下属,并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女人。   王总听懂了她的意思,呵呵一笑:“原来是钱总的得力干将。”   说完,举起酒杯冲左宁薇做了个敬酒的手势。   左宁薇连忙举起酒杯,笑道:“该是我敬王总才是。”   王总嘴边上说都一样,但还是摆着老板架子,等左宁薇利落地喝了酒,这才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然后拍了拍钱文森的肩,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这才离开。   等他一走,左宁薇立即微笑着对钱文森说:“钱总,我去一趟洗手间。”   钱文森自然没有不允的道理。   左宁薇放下酒杯,拿着包轻手轻脚地出了门,走进洗手间,推开一扇厕所门,进去一边解决生理需求,一边从包里掏出手机。   手机上有五通未接电话,两通是左亦扬的,还有三通是张佳佳的。左宁薇先给左亦扬发了条微信,让他再等一会儿,然后按了回拨键,正准备给张佳佳打过去,忽然听到两道高跟鞋的声音。她连忙赶在电话拨通之前挂掉了。   女洗手间安安静静的,那两个女人洗了洗手,对着镜子补起了妆。开始两句还是闲聊,但没说上三句,其中一个嗓子很尖的女人就开启了嘲讽:“看到钱光头带来的那个女的没有?装得一本正经的,呵呵……”   另外一个女人对着镜子眨了眨眼:“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臭男人不就最好这一套,最喜欢这种端着的女人,说是能激起他们的征服欲!”   “哼,我倒是要看她上了死胖子的床上还能不能端着!”尖嗓门的那个语气里的恶意隔着厕所门也听得出来。   另一个不怀好意地说:“你跟他们一起玩玩,不就清楚了。”   “我去了,你能跑得掉?”   两个女人越说越过分,最后凑在一块儿噗噗地笑了。   等她们的脚步声离开,左宁薇才从厕所中走了出来。   洗手台前的镜子里映出她的脸,上面铁青一片。她原以为钱文森只是想以这次出国深造的机会对她进行性骚扰。但从这两个女人的只言片语中听来,显然不是这么简单。   这场聚会可不止是珠宝协会办的一个酒会那么简单,只怕这其中所藏的龌蹉挖出来会令人作呕。   左宁薇对钱文森的愤怒与厌恶也到达了顶点。   若只是单纯的性骚扰,她不接招,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贪图他给的好处,再将左亦扬搬来做挡箭牌,避开就算了。   职场之中,并不只是单纯的黑与白,也有许多灰色地带,她不赞同也无权去置喙什么,这不过是成年人之间,你情我愿的游戏。   但玩得像钱文森这么过火,还将不知情的女下属给牵扯进来,就实在是太过分了。   左宁薇正寻思着待会儿怎么找个借口开溜,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她低头一看,来电显示是张佳佳的名字。   左宁薇接起电话,还没来得及做声,那头张佳佳的声音就急促地传了过来:“宁薇,做什么呢?怎么一直不接电话。”   左宁薇淡淡地说:“没什么,刚才手机开了静音,没听到。佳佳,你找我有事吗?”   那边张佳佳娇嗔道:“怎么,没事就不能找你了?”   左宁薇赔笑:“能,当然能,不过我现在在外面,有点事忙,咱们明天再聊吧。”   张佳佳还是不肯挂断电话:“你忙什么呢?连接电话的时间都没有,亏我还有什么好事都想着你,我今天啊被我大学同学带着去……宁薇,你怎么在这里?”   忽然,一道惊喜的声音从厕所门口传来。   左宁薇扭头就看见张佳佳亭亭玉立地站在那儿,手机还搁在耳朵上,一脸的惊喜和讶异。   她头一回发现,张佳佳的笑容真丑,假得她这两百度的近视眼都瞧得出来。   左宁薇收起手机,跟着露出惊讶的样子:“真是太巧了,我还以为你跟小美她们一道去王府井血拼了呢。”   张佳佳三步并两步,走到洗手台前,一边洗手,一边笑道:“我没去,今天我们班上一个富二代同学带头搞了个聚会,说是毕业两年,大家小范围内聚聚。没想到会遇到你,对了,你怎么在这里?”   左宁薇不想去考证张佳佳是不是真有个富二代同学在这里请客。既然她自己非要凑上来,那就成全她吧。   心里有了决断,左宁薇嘴角一耷,一副什么都不明白,单纯被上司拖来加班的不开心模样:“钱总下午打电话,让我陪他参加一个珠宝协会举办的活动。说是最近大家都忙得脚不沾地,就我一个在请假,似乎很清闲的样子,就这么被抓包了。”   张佳佳果然打蛇随棍上,俏丽的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讶异和无措:“钱总也在这里啊,我要不要去给他打声招呼?免得他下次说我架子大,过门不入。”   左宁薇将手机放进包里,挽着张佳佳的手,一副好姐妹的样子:“当然要去,今天来的都是珠宝行业的从业人员,基本上都是带总字的,过去敬两杯,跟着混个眼熟,以后也好办事啊。”   张佳佳思忖片刻,用空闲的另一只手轻轻掐了一下左宁薇的脸蛋,情真意切地说:“宁薇,还是你对我最好。”   左宁薇勾唇一笑,拉着她说:“知道就好,走吧,别让钱总等急了。”   她也迫不及待地想看到钱文森被自己秘密情人抓包的模样了。 第四章   左宁薇重新踏进宴会厅就发现,里面的气氛与半个小时前大相径庭。   原来还衣冠楚楚的男男女女在酒精的催化下丑态毕露,不少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就对女伴动手动脚,稍微有点廉耻之心的还知道遮掩,像王总这样的暴发户,直接将手伸进了女伴的衣服里。   整个宴会厅里一片乌烟瘴气,左宁薇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水润的眼珠子翛地瞪得老大,菱唇微启,宛如一只不小心闯进狼群的小兔子,傻愣愣地站在门口。   王总见了,轻轻敲着女伴的肩,目光却越过人群,看着左宁薇,舔了舔唇说:“老钱,还是你眼光好。”   钱文森理了理西装,没理会他,站起身,直接走到门口,挡在左宁薇面前,也绅士地替她挡住了那些令人作呕的视线。   “宁薇,你回来了,时候不早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我先送你回去。”   他深邃的眼神中充满了歉意和懊恼,似乎是生怕左宁薇被厅里这不堪入目的一幕给污染了的样子。再看他的衣服整整齐齐的穿在身上,没有一丝褶皱,与其余人的放荡不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经过这么一对比,更加显得钱文森洁身自好、不同流合污,简直是宴会厅里的一股清流。若是单纯又正值青春少艾的姑娘见了,很容易对钱文森生出好感,多来几次,搞不好就芳心暗许了。   钱文森果然老奸巨猾,将人心揣摩得如此通透。   左宁薇眨了眨眼,颇为苦恼地说:“我倒是没落下什么东西,只是……钱总,咱们不等贺先生了吗?”   “贺先生?贺老先生的子侄?”一道有些尖锐的声音从左宁薇背后响起,张佳佳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冷不防在这里碰到张佳佳,饶是淡定从容老练如钱文森也忍不住变色,不过他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失神也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转眼他就恢复了淡定的笑容,只是看向张佳佳的眼神有些不善:“佳佳怎么在这里?”   张佳佳听到这话,脸上的神色有些不好了。   左宁薇可不想这两人当着她的面吵开,她还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呢。因而连忙出言替张佳佳解释:“钱总,佳佳有个同学在这里请客,我们在洗手间碰上了。佳佳听说总监也在这里,就过来跟钱总打个招呼。”   经过这个缓冲,张佳佳也冷静下来,伸手挽着左宁薇的胳膊,偏着头,扬起笑脸,定定地看着钱文森,娇嗔道:“钱总可真是偏心,只带宁薇一个人过来长见识。这可不行,我也要留下,一并见见贺先生,宁薇,你说好不好?”   左宁薇当然要说好:“我拉你过来,不就想让你一起见见贺先生吗?说不定会有新灵感产生。”   看着左宁薇真诚的侧脸,张佳佳在心里嗤笑了一声。她比左宁薇更清楚,就凭钱文森,还没那么大的脸能请得动贺先生,这不过是他泡妞的一贯招数罢了,当初自己不就这么一步一步上当的吗?   若是只有左宁薇一个人在,钱文森定会假装勉为其难的答应下来。不过今天有知道他底细的张佳佳在这儿,便是答应再等一会儿,他也不能对左宁薇做什么,反而可能会惹怒张佳佳,万一她待会儿不小心说漏嘴,那就麻烦了。   在心里思量了片刻,钱文森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镜框,目光一撇,回头望了充满着萎靡之气的大厅一眼,蹙眉说:“今天还是算了,这时候了贺先生还没过来,可能不会来了……大晚上的,你们两个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我先送你们回去,以后我再想办法替你们约贺先生。”   说得好像贺先生是他随时都能约见的一样。张佳佳偷偷扯了扯嘴角,目光讥诮地看着钱文森,嘴上却一副极好说话的模样:“钱总还真是个替下属考虑的好上司,我没意见,宁薇你说呢?”   左宁薇失望地垮下了小脸:“那就麻烦钱总了,下回我跟佳佳请你吃饭,你可一定要赏光啊。”   “怎么能让你们俩破费呢,我是你们的上司,这些都是我该做的。你们俩好好表现,争取将两个名额都拿下,给咱们一部长脸就是对我最大的报答了。”钱文森不愧是做领导了,两句话就撇清了他的私心,一副一心为公的模样。   左宁薇捧场地用崇拜的目光看着钱文森,张佳佳也没拆台,跟着敷衍地笑了笑:“钱总真是个大好人。”   钱文森笑了笑,打了个招呼,领着两人离开了宴会厅。   刚到门口,就有门童将他的车子开过来,钱文森正要招呼两人上前,突然,马路边停着的一辆黑色轿车中探出一个头来,高声喊道:“宁薇,这里!”   左宁薇连忙朝他挥了挥手,然后对钱文森和张佳佳说:“那是我隔壁的哥哥,我搭他的顺风车就行了,免得待会儿还要劳烦钱总绕弯。”   张佳佳隔着明明灭灭的灯光看着左亦扬那张张扬肆意的笑脸,用手肘撞了撞左宁薇:“好你个宁薇,藏得够深啊,啧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左宁薇的两颊飞起一抹红霞,眼神闪了闪,一副欲盖弥彰的模样:“哎呀,佳佳,你别胡说,我先走了,你跟总监路上小心。”   说完急匆匆地跑向左亦扬。   左亦扬也极为配合地替她打开副驾驶座的门,然后还用力揉了揉她的脑袋,轻斥道:“你这丫头,大晚上的还跑出去喝酒,满身的酒味,小心我回去跟婶婶告状。”   左宁薇吐了吐舌头,讨好地笑了:“亦扬哥哥,别跟我妈说,我给你买一周的早餐,好不好?”   左亦扬没回答她,踩着油门,黑色的汽车像离弦的箭,没过几秒就汇入长长的车流中,消失不见。   “他们的感情真好,宁薇可不会像我这么傻,轻易就上钩。”张佳佳双手环胸,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钱文森的心情本来就很不好,这会儿张佳佳还在旁边说风凉话。反正目标已经走了,他也不用再装斯文了。钱文森将领结一扯,直接丢在了张佳佳身上,呵斥道:“闭嘴!”   闻言,张佳佳不但没闭嘴,反而笑了,前俯后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钱文森,你没良心!”   听到她的指责,钱文森轻蔑地笑了:“张佳佳,别说得你对我有多深情似的,咱们不过是各取所需,跟着我这一年,你可不亏。你进公司才一年,去年绩效就评了a,还有你现在住的房子,我可不欠你。”   张佳佳被堵得说不出话来,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过了好半晌,她才咬住下唇说:“钱文森,我知道你喜新厌旧想甩了我,可以,让我出国,我们就两清了。不然,有我在,你也不方便,不是吗?”   这女人倒是不蠢,这时候还知道为自己谋取利益,跟他要出国的两个名额之一。罢了,若是一个名额能将她打发掉,也不算亏。   钱文森敲打着方向盘,轻轻哼了一声:“好,我答应你,不过你最好在左宁薇面前闭嘴,否则但凡有半点风声流出,我能将你捧上去,也能将你摔下来!”   ***   这边,汽车一汇入车流,左亦扬就板起了脸:“怎么回事?那个地中海对你不怀好意?要不要我出面,给他发封律师函?”   兄妹俩一起长大,因为左宁薇从小就长得漂亮的缘故,总是有许多男生往上扑,有的好说话,拒绝就完了。有的就跟甩不掉的牛皮糖一样,这时候,左宁薇经常让左亦扬扮演她的青梅竹马好哥哥做挡箭牌,久而久之,兄妹俩也形成了默契。因而今天才能没有任何的对戏就表演得这么逼真。   左宁薇就知道瞒不过他,若不是担心钱文森使坏,占她的便宜,她也不会让左亦扬来接她。请神容易送神难,左亦扬可没钱文森那么好打发。   左宁薇想了想决定选择性地对他说实话:“他好想是有那么点意思,不过你妹妹我已经给他找了事情做,相信他最近都不会有空找我麻烦。”   左亦扬一挑眉:“你说旁边那个女人?你们公司不是业内前五的大公司吗,怎么这么乱,干脆别干了,正好我缺个助理,你来帮我。”   左宁薇翻了个白眼:“别开玩笑了,我又不是学法律的。哥,我是成年人了,知道怎么应对这种事,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左亦扬听她这么说,脸色也不见好转,冷声道:“反正你多注意点,有事给我打电话,有人敢欺负你,不要忍,大不了回家我们养你。”   左宁薇连忙应是:“好,我知道了,没人敢欺负我的。”   说话间,车开进了停车场,左亦扬停下车,扭头看着准备下车的左宁薇道:“你今天让我带你去买录音笔和微型针孔摄像机就是为了搜寻证据吧,怎么样,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吗?让我这个专业人士给你看看。”   处理这些,他这个律师确实比她这个门外汉有经验,想了想,左宁薇将录音笔和微型针孔摄像机拿了出来。   录的像要在电脑上才能看,左亦扬就先接过录音笔。   滋滋的声响过后,很快便传来两道女声,只听了一半,左亦扬的脸色就黑如锅底,咬牙切齿地说:“妈蛋,这群人竟然群p,就是你所谓的有那么点意思?” 第五章   因为钱文森的事,兄妹俩爆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冲突。   依左亦扬的意思,就应该将这样恶心又敢打他妹妹主意的人渣曝光,让他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但左宁薇不愿意,她耐着性子劝兄长:“仅凭这录音,并不能说明什么。咱们没有实锤,爆料也没什么用,而且钱文森又不是娱乐圈的人,也不是什么政府部门的工作人员,他不靠名声吃饭。这种事,说一千道一万,你情我愿,只是道德上的问题,法律并不能拿他怎么样。你之所以这么气愤也是因为我,若他是跟咱们毫无交集的一个路人,你知道了顶多骂一声就完了,绝不会这么愤怒,旁人也是一样的。”   “说来说去,你还不是舍不得这份工作。”左亦扬一眼就看穿了她息事宁人的目的。   左宁薇没有否认,珠宝设计这个专业说起来高大上,实际上苦逼得很。国内这个行业并不完善,小企业不重视设计,拼命压缩设计成本,大公司的门槛又高,需求有限。导致不少珠宝设计毕业的学生去做了珠宝销售员或是去从事完全与之无关的行业。   升华珠宝是安城唯一一家大珠宝公司,钱文森在公司里呆了十几年,根基深厚,她若将此事揭露出来,她也别想继续待在升华了。若是离开升华,她再想从事设计工作就只能去小公司或者开个小小的个人工作室,虽然也能挣些钱,甚至短期内还可能比她现在在升华拿得还多,但从长远来看,对她在这一行的发展一点好处都没有。   这是不到万不得已的下下策。   被左亦扬揭穿,她也不生气:“你说得没错,我就是不想丢了这份工作,所以才装糊涂。不过你放心,我今天故意将钱文森的心思透露给张佳佳,她果然赶来了,有了她在前面挡着,钱文森应该不会再盯着我了。而且我们公司最近有两个出国深造的机会,若是我能争取到,下半年就会出国,到时候天高皇帝远,钱文森再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公派出国深造确实是个极好的机会,因为升华珠宝与国外顶级珠宝设计院校和许多大珠宝公司都有比较良好的合作关系。若是能去这些名校或是名企镀一层金,回来后,左宁薇的身价也会跟着水涨船高,于她的职业生涯大有助益。   便是左亦扬也说不出阻止的话,只是……他担忧地看了左宁薇一眼:“钱文森现在明摆着想对你潜规则,你不从,他肯定会从中使坏,这机会恐怕落不到你头上。”   见他松了口。左宁薇开心极了,摇头道:“你的担心都不是问题,因为这次的评委不是他,而是贺老先生。贺老先生可不是钱文森这种败类能收买得了的。”   左亦扬瞥了她一眼,给她泼了一盆冷水:“你还多留个心眼吧,官大一级压死人,小心钱文森暗中给你使绊子,别到时候连哭都不知道往哪儿哭去。”   “嗯,哥,你就放心吧,我会小心的。”左宁薇连忙乖巧地点了点头。   左亦扬冷哼了一下,又不放心地叮嘱:“这段时间若是要加班,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   第二天去了公司,左宁薇发现,自己身边的人都是影帝影后,张佳佳见了她还是那么亲热,似乎完全不知道钱文森动过勾搭她的心思一般。小美乐呵呵地跟左宁薇展示她昨天的战利品,仿佛不是她将自己要去参加聚会的消息告诉的张佳佳。   而钱文森仍旧是一副儒雅、公正的上司模样。   左宁薇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不禁在心里提高了警惕,毕竟身边的人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她伏案画了半天的的画,下午申请了外勤,又去了贺家老宅。因为这次能否拿到出国机会的关键在贺老先生,拼创意、拼时尚、拼寓意,最终拼的其实还是贺老先生的心意。这世上的美有千千万万种,每个人对美的欣赏都不同,就看谁能摸准贺老先生夫妇的喜好了。   左宁薇人微言轻,跟贺家人搭不上边,只能去寻找贺家的旧识看能不能通过这些老街坊,对贺家夫妇有个大致的了解。   贺家老宅位于信安街,周围都是清末民国时期的老建筑,政府已经将这片地方划为保护区域,不允许拆迁和破坏,而且还拨了款项维护。   久而久之,这条街也成了安城的一个旅游景点,游人来往如织,有精明的商户将自家的房子隔成一间间,做成了客栈旅社。   因为那条粉色的小蛇留下了心里阴影,左宁薇并没直接去贺家老宅,而是寻了一家离贺家老宅最近的客栈,要了二楼一间正对着贺家老宅的房间。从这间屋子里望去就能看到贺家老宅的原貌。   贺家老宅占地有五六亩那么大,是一座典型的民国建筑,主楼是是用钢筋混泥土建造的两层建筑,外面贴上了红砖,中西合璧,兼容并蓄。   主楼正门两旁种植了两棵枝干虬劲的桃树,枝干足有水桶那么粗,枝头上挂满了比拇指略大的毛桃。   复贵盈门的贺家竟会种植这样的毛桃树,真是接地气,而且看起来似乎还很重视这两颗桃树。这宅子都没人居住了,两棵桃树下面还涂满了防虫的石灰粉。   左宁薇掠过桃树,仔细打量了一番贺家的宅子,然后下楼,跟店家套近乎,询问贺家的状况。   可惜这个老板娘嫁过来时,贺家这座院子早就没怎么居住了,只有逢年过节,抑或是一些特定的日子,贺家人才会回来。   而现在贺家人都住在了城西门禁森严的湖边别墅。   见左宁薇很失望,老板娘热心地说:“我带你去找隔壁的邹婆婆,她年轻的时候在贺家帮过佣。”   平白了得了这么个意外之喜,左宁薇高兴极了,谢过老板娘,跟她一起去见了邹婆婆。   邹婆婆是个七十岁的老人,她的身体还很康健,记忆力也很好,说起贺家老先生夫妇的往事来头头是道。据她说,贺家老先生夫妇极为恩爱,夫妻俩大半辈子都没红过一次脸,每次贺老先生外出做生意,回家都会给老太太带礼物。老太太是名门闺秀出身,年轻的时候还去英国留过洋,品味不凡,最喜欢各种新奇漂亮的东西。   邹婆婆对贺老太太的习惯如数家珍,给了左宁薇极大的启发。   直到太阳落山,她才感激地告别了邹婆婆。   因为从邹婆婆这里了解到了贺老太太的喜好,接下来几日左宁薇很快就确定了要设计的首饰类型,相关的设计也大致有谱了。   几日间,她都一直坐在桌前不停地画画,修改。   日子一晃而逝,转眼就到了快周五。因为次日是周末,不用上班,大家都很兴奋,恰巧明天是部门里一位男同事阿成的生日,于是他便在几个要好的同事的起哄下,邀请大家今晚去k歌。   部门里没成家的小青年都跟着去凑热闹,左宁薇也不好表现得太不合群,只好在微信群里凑了份子钱,下班后跟着去了附近的一个ktv。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钱文森竟然也会凑这种热闹。   阿成显然也觉得总监亲临让他面上添光,激动得站起来,亲自迎接钱文森。   钱文森私底下一向以平易近人著称。见阿成起身,他连忙摆手:“不用客气,大家都是同事,正好最近我妻子出国了,回去也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就跟来凑凑热闹了,要是因此扰了你们的兴致,反倒是我的不是了。”   钱文森的老婆是个白美富,平日里不上班,最喜欢的就是打麻将和购物,经常兴头一起,买张机票就走了。这是部里人人皆知的秘密。   小美几个刚进部门的年轻小姑娘一听老人科普钱文森妻子的事迹,皆对钱文森报以同情的目光。这有老婆跟没老婆没啥区别啊。   可能是心态变了,以前左宁薇也觉得钱文森蛮孤独的,但她现在一听钱文森这话,突然就想起了不知从哪儿听来的一段话。有的男人总说跟妻子关系不和睦,没有感情,以此来博取女人的同情心,引得其他的女人自命救世主,以飞蛾扑火的决心去拯救这个“可怜”的男人。   而现如今,左宁薇看钱文森的做法跟这些整天嚷着妻子不好,跟她没感情,迟早要离婚的男人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都是哄骗同情心泛滥的小姑娘上钩的手段罢了。只是他更高明,自己不说,让别人替他宣扬、抱不平。   她眨眨眼,低头玩着手机,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这屋子里的都是智商正常的成年人,能够对自己的一言一行负责,她犯不着多管闲事。   过了一会儿,左宁薇忽然发现,自己身边的沙发往下一陷,她抬起头就看见钱文森坐在了她旁边。   察觉她的目光,钱文森伸手按住了额头,唏嘘道:“哎,年纪大了,不能跟你们这些小年轻比了。宁薇,怎么不去唱歌,光在这儿玩手机?”   刚放下话筒回来的小美听了,连忙挤眉弄眼地说:“对啊,宁薇就你跟钱总还没唱呢。今天是阿成的生日,你跟他合唱一曲吧。”   旁边有人起哄,很快还有人将歌切换到了一曲耳熟能详的旋律“今天你要嫁给我”。而寿星阿成正紧张地看着她。   迟钝如左宁薇也觉察到了不对劲儿。   只是平日里阿成在公司也没表现出对她有多特殊,怎么会这么突然?她这一犹豫,阿成脸上的笑容都快要挂不住了,包厢里的空气沉闷得令人发慌。   左宁薇并不想做那个扫气氛的人,她站了起来,落落大方地接过小美递来的话筒,面色平静地跟着旋律哼唱起来。   包厢里的气氛再度热闹起来,一曲已毕,左宁薇为免待会儿阿成说出不合时宜的话,让双方都下不来台,当即拿着包对小美说:“我去一趟洗手间。”   等她从洗手间出来时,就看见钱文森站在走廊边上打电话。   巧的是,她刚出来,钱文森的电话正好打完了。   钱文森冲她打了个招呼,两人一起往包厢门口走去。左宁薇在前,钱文森在后,到了门口,左宁薇刚一拉开门就跟正巧端着空托盘出来的服务员撞上。她下意识地往退了两步,好巧不巧地撞到钱文森的身上。   钱文森今天穿了一件短袖的白色polo衫,两人相撞,左宁薇裸露在外的胳膊正好擦过他的上臂。   那一瞬,一个小短片在她脑海中滑过,而且这次不止是有画面,还有声音。   还是酒店的房间,赤裸相呈的两人相拥而眠,张佳佳趴在钱文森怀里,白玉般柔软的手指抚摸着钱文森的胸膛,媚眼如丝:“我看宁薇最近好像得了什么消息,下笔如有神,每天都充满了干劲儿,是不是你泄露给她的?”   钱文森半翕着眼,嗤笑了一声:“你觉得我是那种不求回报,白白付出的热心人士?”   张佳佳跟着笑了:“也是,我怎么忘了,你是不见兔子不撒鹰。总之啊,钱总,你可别忘了答应过我的事,一部的出国名额归我。”   钱文森捏了一下她的下巴:“我当然没忘。张佳佳,你的担心是多余的,都还没弄到手,我怎么可能放左宁薇出国。”   ……   “宁薇,宁薇,你想什么呢,怎么一直发愣啊!”   一个同事推了左宁薇一把,她才回过神来,牵起唇角,勉强一笑:“没事。”   刚挤出门的张佳佳看着左宁薇突然之间变得煞白的脸,着急地问道:“宁薇,你的脸怎么那么白,是不是不舒服?”   左宁薇抬起手,按了一下头,装模作样地说:“嗯,有点头痛,可能是吹空调吹多了。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你们好好玩。”   她怕自己再呆下去,会忍不住给钱文森这个无耻败类一巴掌。   这一刻,左宁薇从未庆幸过,自己那天被蛇莫名其妙地咬了那么一口。 第六章   其实一开始,左宁薇对自己身上突然冒出来的这种奇怪的能力是持排斥态度的。毕竟谁也不想走在大街上,挤在地铁里,随便与一个陌生男人擦肩而过就能看到别人的私密情事。   这种事,哪怕对方不知道,但也是对方的隐私,被她这个陌生人看了去,终归不大好。而且她也怕小电影看多了会长针眼啊。因而最近一段时间,她除了抽空在左亦扬的身上验证自己这种奇怪的能力的规律外,在外面一直非常注意,就连上下班都不坐地铁了,改为打的或者走路。跟公司里的异性更是一直保持着两尺外的距离,就连钱文森,她也没想过用这个能力去探听他究竟跟哪些女人有染。   但这世上有些事,不是你退让婉拒对方就会识趣收手的。就如钱文森,哪怕她已经跟他暗示了,自己已经有了心仪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准男友,算是名花有主了,但钱文森仍旧色心不改,不打算放过她。   既然退无可退,那她只能跟钱文森死磕到底。   左宁薇在心里计划了一番,关于贺老先生这个案子,在最后结果没有出来之前,她当然要尽力去争取,毕竟这次公费出国深造的机会太难得。但同时,她也要做好失败的准备。   虽然这次出国的两个名额,上面说了,能者得之,但据张佳佳和钱文森两人谈话里的意思来看,上头为了平衡设计一部与二部的关系,最大的可能是从这两个部门里各选一人。这也可以理解,若是两个名额都落到了设计一部,二部的人肯定不干。   至于如何让贺老先生在两个部门里各选一件作品,这个就更简单了,毕竟每件作品呈到贺老先生面前的时间和顺序都有很大的人为操作空间,更别提若是前面有了贺老先生比较满意的作品,后面的作品完全有可能连贺老先生的面都见不到。   既然钱文森已经在私底下跟张佳佳谈妥,要将这个名额留给她。那对于其他人一定会大力打压,而自己这个猎物更是会受到钱文森的重点关注对象。   左宁薇不知道他会在哪个环节动手脚,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未雨绸缪。她不能像以前一样,不把钱文森这只苍蝇一回事了。相反,她还要时时刻刻了解钱文森的动态,留意他的一举一动,争取能提前防范住他的捣鬼。   同时还要想办法收集他潜规则女下属的证据和其他非法或者极其不道德的行为,这样万一有朝一日撕破了脸,她也能将这个人渣给拉下马。   这样一来,她就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对钱文森避如蛇蝎了。   将思路理了一遍,左宁薇看着不断下滑的电梯,犹豫了一会儿,果断地按了“-2”,这是这家ktv的地下停车场,钱文森的车也停在这里。   她出了门,在阿成他们那群人的车子附近找到了钱文森的那辆银色奔驰。   左宁薇轻轻扯了一下单肩包的肩带,借着从包里寻找纸巾的动作,站在原地,偷偷打量了周遭的环境一圈。   这个停车场的监控不算少,钱文森的那辆奔驰左后方就有一个摄像头挂在那里。左宁薇不是专业人员,分不出这个摄像头的具体监视范围有多远。不过外行人也有外行人的办法。   左宁薇拿起纸巾擦了擦脸,然后抬头做出寻找垃圾桶的样子,接着绕到奔驰车后方,将纸巾抛进了旁边的垃圾桶,这才拿着包包往出口的方向走去。   走到奔驰车旁边时,忽然听到啪啦一声,她连忙拿起包包一看,原来是包上的那颗金属的配饰掉到了地上。   “烦躁,怎么又掉了。”左宁薇抱怨了一句,蹲下身,在车边找到了那颗金属配饰,她伸长胳膊去将配饰捡了起来。   在这个过程中,一个黑色的微型窃听器飞快地黏在了车上。   这个窃听器是当时去买针孔摄像头和录音器时店家推荐给她的,只需要插入一张手机卡,把它放在有手机信号的地方,再拨打这个电话,窃听器就会在不响的情况下动接通,进入接听状态,周围的声音都可以听到。而且更妙的是,这个窃听器还有定位的功能,也就是说,只要这东西不被发现,不脱落,她随时都能知道钱文森去了哪儿。   据那店家说,还有一种像电视上那种可以监控手机通话的定位窃听软件,把这种软件直接安装到手机中就可以实现定位、窃听。可惜她没办法在不引起钱文森怀疑的前提下拿到他的手机,所以目前只能暂时放弃这个很诱人的念头。   达成目的,左宁薇神色如常地站了起来,将手里那颗银色的金属配饰挂回了包包上,然后踩着哒哒哒的高跟鞋离开了车库。   回家的路上,她打开了微信朋友圈,毫不意外,不少同事都晒出了今晚在ktv玩的照片,其中又以晒钱文森的最多,尤其是阿成,还在朋友圈里特意感谢了钱文森。   也是,不管怎么平易近人,到底是决定自己职场命运的顶头上司,捧着点、敬着点总没错,人之常情。   根据这些图片来看,他们应该还在ktv没有离开。   过了一会儿,左宁薇又刷了一次,这次出现了一张最新的合照,偌大的蛋糕上面插满了蜡烛,十几个同事围在蛋糕周围,笑靥如花。   蛋糕既然都拿上来了,这场聚会应该也快到尾声了。   因为他们每次给同事过生日,都会发生抹蛋糕大战,这块蛋糕吃进肚子里的少,大部分都涂抹到了寿星的脸上和衣服上。这么一闹,包厢肯定一片狼藉,也没法待了,因而蛋糕总是最晚上的。   想到这里,左宁薇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从手机里挑出一张昨晚伏案画画时露出两只手和下面雪白的纸张的照片,发到了朋友圈,还配了一段文字:回家的路上突然灵感迸发,今晚不眠不休!   毫不意外,没过几分钟,张佳佳就在下面点了赞,还回复她:亲爱的,棒棒哒!   跟以往一样亲昵热情的语气,而且还是第一个点赞回复的,不知情的人见了,肯定会以为她们俩的感情很好。   以前,左宁薇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经过晚上这一幕的冲击,她也明白了,她与张佳佳不过是塑料花的友情,这点情谊在利益面前不堪一击。难怪很多人都说学生时代的友谊最单纯最值得回忆、珍藏呢,比起刀不刃血的职场来说,确实如此,成年人的世界有太多的勾心斗角了。   左宁薇唏嘘了两声,因为先前就有了心理准备,倒是没有太难受。   她低着头,十指如飞,给张佳佳下套:(亲亲gif)佳佳你对我真是太有信心了,不过咱们部里能人辈出,虽然有了灵感,我心里还是没底啊。你不知道,那天我无意中路过慧姐的位置时,发现她都快画完了,而我才开工。还有蒋设,他不但设计别出心裁,是咱们一部最有灵感的设计师之一,而且我还听说,他来历不小呢!   有个这个饵,自以为将这次出国的名额握在掌心的张佳佳肯定会不安,以她的性子一定会去找钱文森。   可能是本身都是靠后台竞争,遇到了同样有靠山的蒋设,张佳佳有些心虚,很快就回复过来了:蒋设有背景啊,怎么平日里没听说过?   左宁薇模棱两可地说:“是啊,具体是什么来头我也不清楚,不过总监好像都对他蛮客气的。幸好名额有两个,咱们也不是没有机会。   看见最后一句话,若不是在公众场合,张佳佳早将手机摔在了沙发上。   左宁薇听信了钱文森那天的话,傻乎乎的以为他们一部有可能会将两个名额都收入囊中,但她跟了钱文森一年,透过他,很清楚公司上层的打算。这两个出国的名额,公司早已经划定好,一部二部各一个。否则若是全落入其中一个设计部,另一部总监的脸往哪儿搁啊。   蒋设比她和左宁薇都早进公司,而且在安城的业界也算小有名气了,若是他也有背景,自己还真不是他的对手。   张佳佳烦躁地捏着手指,在散场的时候刻意落后几步,用尿遁的借口,躲进了洗手间。   一进去,她就立即给钱文森发了条信息,让他等自己。   钱文森没说谎,他老婆真的又出国了,因而看到张佳佳的信息,以为她是在邀请自己过夜。虽然他最近对张佳佳有些腻味了,但长夜漫漫,有送上门的女人暖床,不睡白不睡。   他玩味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镜框,寻了个借口,跟众人分开。   等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了,他才慢慢将车子开到门口,早已等候在那儿的张佳佳立即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上车没说两句,她就按捺不住,问道:“蒋设是什么来历?”   钱文森瞥了她一眼:“怎么想起问蒋设?”   张佳佳见他不答反问,愈加烦躁。不过短短一年,钱文森就厌烦了她,她若不趁着他对她还留有一点情面的机会,好好捞一笔,以后就没机会了。   金钱上,她现在住的房子是钱文森给她出的首付。安城的房价不低,好几万一平米,以她的工资收入,省吃俭用也要十年八年才能勉强凑得齐一套小房子的首付。   钱文森这一年在金钱上对她的付出可不少,再想让他在钱上大出血肯定没门。而且便是他愿意花个十万二十万打发了她,她也不愿意。比起这点鸡蛋,她更心水会下蛋的母鸡,而出国深造就是这样一只金母鸡。   只要她能拿到这次机会,出国深造一年,镀金回来,在公司的地位就会跟着水涨船高,薪水翻个倍不是问题,而且以后升职空间也大。这可不是十万二十万能比拟的。   所以她对这次出国的机会志在必得,一部凡是参加了竞选的人都是她的对手。   不过钱文森这人吃软不吃硬,而且还有很深的大男子主义,对他只能来软的。   张佳佳眼皮往下一拉,做出一副沮丧的模样,眼巴巴地看着钱文森:“我听说蒋设背景很深,若是他也找人,会不会让你很为难?”   这是怕他压不住场子呢,钱文森心知肚明,哼笑一声,腾出一只手捏了捏张佳佳粉嫩嫩的脸:“放心,蒋设不会跟你抢这个名额。他是景安的公子,到咱们公司不过是来锻炼锻炼罢了,今年就要走了。”   景安是业内很出名的一家上游供货商,也是升华珠宝的合作伙伴之一。张佳佳没料到平常看起来不起眼的蒋设背景这么深,她有些懊恼,早知道办公室有这么一尊大佛,她又何必扒上钱文森,被他那点糖衣炮弹给迷晕了眼。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往好里想,蒋设不会是她的竞争对手。   没了他,其他的人,张佳佳相信钱文森都能搞定。她悬起的心放了下来,也有心思跟钱文森闲聊了,聊着聊着,她用半是好奇半是调侃:“钱总,宁薇是咱们部门最漂亮的,就是拿到公司也是数得上号的美女,公司里多少小伙子盯着她,你怎么这会儿才想着下手?也不怕她被人追了去。”   恰好是红灯,钱文森曲起中指无意识地敲着方向盘,觊了张佳佳一眼:“你又怎么知道我以前没下过手!”   从窃听器里听到这话,有些遥远的记忆从左宁薇脑海里蹦了出来。   她想起刚入职的那半年,钱文森曾经带她出去过好几次,每次都很绅士、客气、有礼、大方。她那会儿刚毕业,手里没什么钱,也不好意思问父母要,因而也没准备礼服,钱文森看出来后,还送过她一件漂亮又昂贵的裙子。   左宁薇拒之不得,但第二天就将刚发没多久,还没捂热乎的工资给了他,权当她自己买了那条裙子。   后来,后来是公司里一位董事的公子追求她,似乎从那时候开始,钱文森就没再带过她出去了。   现在想来,竟是那位董事公子无意中拯救了她,不然以她刚毕业时的单纯和对钱文森的信任,很可能会不知不觉着了他的道。   左宁薇心里苦笑了一下,低头看着左手腕上的红点,抬起来,放在唇边吻了一口。   就这么会儿功夫,那边张佳佳两人的谈话转了好几圈,最后又转回到了这次出国的事情上:“钱总,我听说王慧他们几个的设计都做好了,是不是真的啊?”   钱文森斜了她一眼,笑得不怀好意:“没错,都已经发给我了。你想看,那你准备拿什么谢我?”   张佳佳伸手捶了他一记,脸上摆出娇羞的笑:“钱总,你想让人家怎么谢你嘛,以身相许可以吗?”   钱文森眼里的邪光挡也挡不住:“我还稀罕你的以身相许?周六跟我去明日度假村!”   闻言,张佳佳的脸刷得一下变得苍白,毫无血色。   左宁薇隔着手机,看不到张佳佳的表情,这会儿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钱文森竟将他们的设计泄露给了张佳佳。 第七章   既然钱文森会如此随意地就将王慧几人的设计泄露给张佳佳,那等她将设计发给钱文森后,钱文森也很可能会转手就将她的设计图给张佳佳看了。   设计这一行,拼的是创意,平日里公司每季的新款通常是主设计师设计主款,小设计师们给大佬们打下手或负责一些不太重要的小首饰和配饰。因为分工合作的关系,每个人的工作都不同,也就不存在剽窃对方创意的问题,大家还可能会通力合作,甚至在灵感枯竭的时候,彼此讨论出主意。   但像贺老先生这样的私人定制款式,决定着出国深造名额,大家无不是将自己的设计捂得严严实实的。不然万一到时候出现相似的款式,掉进剽窃的泥淖,名声尽毁,不但工作要丢,职业生涯也会跟着走到头了。   想到这里,左宁薇再也不敢大意。她连忙叫出租车司机掉头,匆忙赶回公司,将锁在抽屉里的初稿、草稿都拿出来,一一摆在桌面,拍成图,上传到私人空间。   而且她还准备在完成设计后,先将成稿也发一份上去,再给钱文森,免得若是出了意外,她跳进黄河都洗不清。虽然张佳佳看上她的设计的可能微乎其微,但不怕万一,就怕一万,真出了事,她人微言轻,又有一个针对她的钱文森,可没人会帮她。   做完这一切,左宁薇回到家已经十点多了。她推开家门发现客厅里的灯关了,只有电视开着,不知放的是什么,绿莹莹的光芒反射到墙面,衬得屋子里都充斥着绿光,阴森森的,很是吓人。   她啪地一声打开灯就看见左亦扬盘腿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翻开的书。   关灯开着电视看书,这是什么神操作!   左宁薇将包包放一边,先拿杯子去接了水,然后走到沙发旁踢了左亦扬一脚:“你不睡觉,待在这儿发什么疯?”   左亦扬动了动眼皮,斜了她一眼,当着她的面将手上的书合上,露出书皮上的几个大字标题《如何教育不听话的妹妹》。洁白的纸,红通通的大字,配着电视里发出的惨叫声,让客厅里显得阴森又诡异。   左宁薇翻了个白眼,一把将这张包在书上的纸扯了下来,丢了个白眼给左亦扬:“你幼不幼稚!”   都奔三的人了,还这么中二,竟打印了一张纸,做了个假封面包在《刑法》书上,以示抗议。这么大的人了,有什么话不能直说,拐弯抹角玩这种无聊的小把戏。   被左宁薇拆穿了,左亦扬这个逼装不下去了,他将手里的《刑法》丢到一边,站起来,使劲儿搓了一下左宁薇的脑袋:“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一个女孩子家的这么晚还在外面晃很不安全的。上个月,全市发生了八起奸杀案,受害者都是独自一人晚归的女性,第一个受害者死于窒息,被人敲晕了,奸了再杀,尸体发现的时候都长尸斑了……”   左亦扬故意拣恐怖的说,他的口才不错,将这些受害人的惨状描述得绘声绘色,再配合着客厅里恐怖片诡异的声音,还真让左宁薇有些瘆得慌。   兄妹俩闹的动静不小,将左母也给吵醒了。她推开门,瞪了兄妹俩一眼:“大晚上的,还不睡觉,明天还上不上班了?”   见到左母,左亦扬下意识地觉得气虚,连忙关了电视,狗腿地说:“马上就睡。妈,你也赶紧去睡。”   然后等左母一回屋,他立即将左宁薇拉进了她的卧室,关上门问道:“你们不是九点多就散了吗?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左宁薇斜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你给我同事打电话了?”   左亦扬摸摸鼻子,理直气壮地说:“我还不是担心你,所以就给那个张佳佳打了个电话。”   左宁薇定定地看着他:“你没说不该说的吧?”   左亦扬明白她在担心什么,得意洋洋地说:“这个你就放心吧,我说跟你吵架了,你一直不接我电话,还把我的微信拉黑了。没办法,只能拐着弯找她了解你的情况了,她没怀疑,还将你这几天心神不宁的样子都归结为咱们吵架了,劝我好好跟你沟通。怎么样,你老哥厉害吧,不但没坏你的事,还给你最近一段时间的异常找了个绝佳的借口,免去了她对你的疑心。”   左宁薇听得心中一凛,自打知道钱文森跟张佳佳有私情后,她面对张佳佳总觉得不大自在,也没办法再跟张佳佳像以前那么亲昵。她自己没察觉,但另一个当事人张佳佳肯定能感觉得到。   幸亏左亦扬今天歪打正着,一来为她这几日的不在找了借口,二来也给她提了个醒,不能因为自己有作弊器就轻视他人。   张佳佳跟钱文森在全办公室的眼皮子底下来往了一年,都没有任何人发现端倪。仅这一点,至少说明她是个沉得住气的女人,并不是那么好对付,自己以后需得更加谨慎小心才是。   “左亦扬同志,你做得很好,请继续发扬,等我发工资了请你大餐。”左宁薇似模似样地拍了拍老哥的肩,然后拿出手机,将录下来的那段窃听音频打开,递给了左亦扬,“你听听,我今晚有了大发现。”   “瞧你兴奋的样子!”左亦扬撇撇嘴,接过音频一听,听到最后,他的脸上全变成了无奈,“我还以为是什么呢,敢情是个坏消息,你高兴什么?对了,你怎么弄到这音频的?”   左宁薇将自己偷偷把窃听器安到钱文森车上的事说了。   左亦扬听了,额头挤出深深的皱纹,不赞同地说:“停车场里到处都是监控,而且万一附近车辆里有人呢,这种事你以后不要做了。”   左宁薇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因而他一说完,她立即顺着杆子往下爬:“那怎么办?我本来还想周六跟他们去明日度假村玩玩,看他们在那里有什么猫腻呢。”   “不行。”左亦扬脸色一变,板着面孔,以前所未有的严肃口吻警告她,“那地方乱得很,你一个女孩子不要进去。而且,那里是只许会员准入,你有会员卡吗?”   左宁薇偏着头,滴溜溜的眼珠子中转动着狡黠的光芒:“知道得这么清楚,莫非你去过?我要告诉妈去。”   左亦扬弹了她的额头一下:“我有个客户曾是那里的常客,得了,实话告诉你,明日度假村是安城最出名的换妻俱乐部,里面什么脏的臭的都有。你们那位总监可真个穿着衣服的禽兽。”   换妻……   左宁薇很是无语,实在不明白,张佳佳为何要这样作践自己,答应钱文森这样荒谬的要求。也许人的道德和羞耻心一再突破后,底线就会越来越低,最后没什么是不能做的了,所以老话说,学坏容易学好难。   想当初,张佳佳刚入职那会儿,也是一个阳光、充满了朝气和干劲的新人,像个小太阳一样,每天都笑眯眯的,总是第一个到公司打卡,最后一个下班,勤勤恳恳。她那时候最爱说的话就是,她一定会成为一名出色的珠宝设计师,设计出最美的首饰。   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更多的心思花到了化妆打扮逛街购物上。那时候恰好又有了新人接她的班,继续勤勤恳恳,左宁薇还以为她是因为她不是办公室里资历最浅的那个,所以懈怠了。   谁能料到她是走上了这样一条让人唏嘘的偏路。   左宁薇叹了口气,抬头看着左亦扬:“那还去明日度假村找证据吗?”   左亦扬将手机还给了她:“当然要,上市公司的珠宝设计总监,不但出轨养小三,还玩换妻、群趴,这可是个大新闻。不过不能由我们去拍,最好的办法是捅给媒体,这样就是出了事也连累不到咱们头上。”   左宁薇无语:“明日度假村的猫腻,你一个律师都知道,消息来源甚广的媒体人会不知道?而且我若没说错的话,钱文森顶多算里面的一个小虾米,媒体就是报道也顶多一笔带过他,不会将火力放在他身上。”   “管他呢,总有跟明日度假村或者跟钱文森不和的媒体人,先爆出来再说,反正对我们也没什么坏处。”左亦扬转动着手机,满不在乎地说。   左宁薇长长地叹了口气,以他这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怎么做的律师。   生怕他真将这事给捅出来,左宁薇赶紧拦着他:“你不要乱来,万一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惹上麻烦就糟了。咱们请个专业人员进去拍钱文森就好了,反正我们要对付的也只有钱文森。”   左亦扬裂开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这才是你的目的吧,想驱使哥哥我给你跑腿找人,明说就是,还给我耍心眼。”   左宁薇翻个白眼送他:“你要不答应,我就告诉妈,你上个月跟一个漂亮的小姐姐在一起,说不定啊,那小姐姐肚子里现在就有我的小侄子了,妈妈可是老早就想抱孙子了。”   一提起这个,左亦扬就又心虚又尴尬又觉得怪异。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自家妹子最近好像神探附体,对他交过哪些女朋友,跟哪个女人走得近些都一清二楚,更有甚者,连他中学那会儿的初恋都被她挖了出来,真真是怪异至极。   偏偏她每回都说对了,而且还好似亲眼看过一样,时间地点都对得上,有些连他都记不清的往事,她都能说得头头是道。他想否认都否认不了,左亦扬只得认栽:“好了,你把嘴巴给我闭紧了,我答应你,在周六前,一定给你找个合适的人去跟拍钱文森。”   可左宁薇还不肯放过他:“那你把周六腾出来,我还没去过明日度假村,咱们一起在附近转转,长长见识。”   左亦扬撇了撇嘴,想看热闹就明说,扯什么借口。 第八章   明日度假村在安城北郊的驴耳山下,门口有一条青幽幽的河流淌过,背靠青山,面朝绿水,真真是块极佳的风水宝地。   四周风景如画,百年古树林立,遮住了炎炎烈日,从河面上吹拂过来的凉风习习,沁人心脾,说不出的怡人。   左宁薇摘下没有了用武之地的白色太阳帽,仰头看着面前浓郁的苍翠和半山腰上那星星点点的红色,一脸艳羡:“要是能在这儿有个房子就好了。”   被抓壮丁的左亦扬抬手给了她一栗子:“美的你吧,这地方是安城出名的避暑胜地,想在半山腰有套别墅,把你卖了都不够!”   左宁薇不满地躲开左亦扬的毛手:“买不起,还不允许我幻想一下吗?”   兄妹俩一路打打闹闹,很快便来到了山脚下。   山脚下有一条通往山上的公路,偶有一辆私家车疾驰上去,扬起大片的尘土。旁边还有一条环山公路绕着驴耳山前那一条碧波荡漾的河流围了一圈,一绿一白,宛如两条美丽的项链套在驴耳山的脖子上。   而明日度假村就在这条环山公路边上。   沿着环山公路走了不到五分钟,前面豁然开朗,出现了一片较大的和缓地带,上面矗立着一座座仿古建筑,檐角飞扬,宛如犹抱琵琶半遮面的仕女,在青山绿水中若隐若现。   明日度假村的大门也修建得颇具古色,由黑白二色构成,大门巍峨古朴,就连站在门口的两个保安都穿着黑白两色的古代家丁装,大夏天的,两人头上还戴着头巾,将头包得严严实实的。   只能说,有钱人真会玩儿。   因为这一片,除了树和水什么都没有,因而大夏天的也没什么人无聊地跑到这儿来。左宁薇兄妹一出现在门口就很打眼了,两个保安的眼珠子如炬,不时地打量着二人,像防贼一般。   左宁薇被他们看得很不自在,抬起手肘撞了撞还赖在门口不肯走的左亦扬。   左亦扬抬起手,做了一个标准地将头发往后一抹的手势,然后伸出左臂,递到左宁薇面前,嘚瑟地说:“来,挽着我的胳膊,哥哥带你进去长长见识。”   闻言,左宁薇瞪大眼看着他:“你不是说要会员卡才能进去吗?”   左亦扬没理会她的问题,拉着她往大门口走去,走到两个保安面前时,他潇洒淡然地掏出一张卡递给了保安。   保安接过卡,往旁边的机器上一刷,马上响起一道悦耳的电子合成女声:“先生,欢迎光临明日度假村,祝你玩得愉快!”   就这样,左宁薇迷迷糊糊地被左亦扬带进了度假村,等走到一处没人的千日红前,她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抓住左亦扬的胳膊问道:“你哪儿来的会员卡?还有,既然你有会员卡,干嘛不把车开过来,停那么远做什么?”   左亦扬瞥了四周一圈,见没人,才附在她耳边,恶劣地笑了:“你哥哥我没会员卡就不能借一张吗?还有,我的傻妹妹,这儿的会员都是非富即贵,谁会开一辆十几万的大众过来啊,那车连这里一年的会费都不够,一开过来还不得露馅了。”   这解释虽然合情合理,但也不能否认左亦扬故意误导她,让她以为这会员卡很难弄到的事实。   左宁薇伸手在他胳膊上拧了一记:“好,就算你说得都有理,既然这么有理,那你怎么不早说啊!”还害得她担心被保安赶走。   还不是想逗逗这越来越不可爱的妹子!说实话,自家妹子一定会暴走,左亦扬连忙生硬地转移话题:“走,哥哥带你去长长见识。”   等进了旁边那座叫如意厅的三层小楼,左宁薇才发现,左亦扬骗她的不止会员卡这一件事。他把明日度假村说成换妻俱乐部,事实上,明日度假村还是有许多正常的娱乐项目。   比如这座如意厅里的娱乐项目就是很接地气,是很受国人喜爱的棋牌馆,国粹麻将、纸牌、象棋、围棋应有尽有。   兄妹俩对打牌没兴趣,特意爬到三楼登高望远。   从高处往下看去,左宁薇发现这个度假村真的很大,除了迷宫一样的房子,靠近山脚处竟还有一个小湖,几只白色的游艇停在上面,因为隔得太远,她也看不清楚,游艇上有没有人。   两人在度假村里逛了一会儿,喝了一杯下午茶,左亦扬请来跟踪钱文森的私家侦探传来了消息,钱文森带着张佳佳过来了,而且被一个女人拦在了大门口。   带着小情人被另外一个女人拦在了大门口,劲爆啊!   左宁薇激动得连忙放下茶杯,站起身往大门口的方向跑去。嘿嘿,就知道以钱文森的德性不可能只招惹一个女人,没想到会让两个女人当面撞上,不知道会不会打起来。   “这边。”左亦扬连忙将妹子拉到了离最近的一栋楼房里。这栋楼是室内健身房,兄妹俩飞快地爬上二楼,寻了一处靠窗的位置,装模作样的锻炼身体,眼珠子却一直盯着窗外。   度假村的大门口,钱文森那辆白色的大奔停在阳光下,一个穿着黄色裙子短头发的女子站在车前,不肯挪步。   钱文森似乎很气恼,降下车窗,探出一个泛光的脑袋,对着那女人说了什么,但那女人不为所动,拦在车前不肯让步。   因为那女人背对着他们,又离得比较远,左宁薇看不清那女子的容貌。后面跟来的私家侦探,不知从哪个角度,偷偷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了左亦扬。   左亦扬扫了一眼,将手机递给了左宁薇。   左宁薇接过一看,私家侦探可能离得比较远,拍的照片比较模糊,左宁薇仔细辨认了一会儿,认出该女子赫然正是办公室里的另一名设计师王慧。   王慧比左宁薇早进公司三年,算是办公室的老人了,不过她的设计一直中规中矩,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代表作,也不得私人定制大客户的喜欢,因而混了这么多年都还只是个普通设计师。   在左宁薇的记忆中,王慧一直是个沉默寡言、安静得有些过分的女人。而这样一个胆子并不大的女人竟会在大马路上拦下钱文森,两人之间肯定有些不得不说的秘密。   莫非两人也曾有过一腿?   左宁薇被自己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念头惊呆了。但仔细一想,也不是不可能,王慧的五官很精致,安静的模样有种岁月静好的味道。六年前刚进公司那会儿,她也才刚大学毕业,正是嫩得能掐出水来的年龄,以钱文森这爱吃窝边草和嫩草的禽兽性格,对她下手的可能性极高。   只是左宁薇怎么都想不通,王慧为何会上了钱文森的贼船。因为王慧性子柔和、随遇而安,并没有太大的野心,平日里也打扮得很朴实,对物质没有很强的渴求。   这样一个淡然如菊的女子,不大可能会为了财富、权势去做已婚老男人的地下情人。难不成是为了爱情?一想到钱文森那光溜溜的头顶,左宁薇就恶寒得慌,她绝不相信,王慧对钱文森是真爱。   就这么会儿功夫,也不知钱文森究竟说了什么,终于打发了王慧,王慧握紧包包,垂着头走了。   左宁薇有些遗憾,哎,上回黏在钱文森车下的那个窃听器时效性太短了,从两天就报废了,早知道就多花点钱买个更好,不然也不会在这儿听了一出默剧,完全不知道两人究竟谈了什么。   见奔驰车驶入车库,消失在眼帘,左亦扬吹了声口哨,半是调侃半是鄙夷地说:“你们总监这是想把你们部门发展成他的后宫啊!”   左宁薇撇撇嘴,开始思考这个可能。别说,还真可能被自家这个中二病晚期的老哥说准了,短短几天,就她所知道,钱文森已经跟部门里的两个女人有染了,而且还盯上了她。这还只是冰山一角,谁知道他打没打过其他女设计师的主意。   像王慧,如果不是她今天自个儿跳出来,谁能料得到,她跟钱文森私底下有来往呢。这么一想,左宁薇感觉一部哪个女人都可能跟钱文森有过一腿,又哪个都不能确定。   又等了一会儿,私家侦探那边又发来信息了。   钱文森带着张佳佳去了凤凰楼,跟三男三女会面,几人一起进了包间,点了一堆菜和大补汤。   私家侦探发来的是四人进包间时的照片。左宁薇扫了一眼,发现那三个男人都是熟面孔。他们都是本地的原料供货商,有两人曾在上次的聚会中出现过。因为他们这些设计师偶尔也会去工厂或者供货商那里查看各种原材料的质地、硬度等,所以跟这些这些人也偶有来往。这些人平时都是西装革履,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皮鞋擦得蹭亮,跟钱文森一样道貌岸然,哪晓得私底下都是这种货色。   左宁薇厌恶地别开了眼,问自家老哥:“你请的侦探能拍摄到包厢里的照片吗?”   左亦扬摇头笑了:“傻妹子,拍包厢的照片有什么用,凤凰楼是吃饭的地方,门口就有摄像头,他们不会傻得衣冠不整的出来。放心,侦探已经查到了他们订的套房,想办法伪装成服务生,将摄像头安装好了。”   说到这里,他抬头望了天边红通通的彩霞一眼:“天快黑了,你今晚是在这里过夜还是回去?”   她在这儿过夜做什么?隔着一层楼听钱文森的春宫戏吗?   左宁薇可没这嗜好,她摇头说:“算了,看来你请来的这私家侦探蛮厉害的,我们就别在这儿碍事了,万一被钱文森或是张佳佳看到我们,反而不妙。”   左亦扬求之不得,两人拿起包下了楼,飞快地出了门,往停车的地方去。   他的车停在山脚下的一处空地,那片地方是专门划拨给来爬山玩的游客停车的地方。   等兄妹二人上了车,往城里赶的时候,天边最后一抹彩霞也消失了。太阳消失在地平线上,黑暗来临,只有西边天际还有些许残留的红丝像是燃透了的炭火,发挥最后一丝余热。   从驴耳山通往城里的这条马路上没有路灯,四周一片漆黑,只有车灯的光芒在薄暮中散发出微弱的黄光,远远望去,好像是一只扇着翅膀的萤火虫。   今天走了不少路,左宁薇有些疲倦,她揉了揉眉心,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左亦扬见了,将空调关小了一些,同时降低了车速,让车驾驶得更平稳。   “睡吧,到了我叫你。”   “不用,顶多一个小时就到家……”左宁薇放下手,目光忽然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连忙坐直身叫住了左亦扬,“等等,停一下车。”   左亦扬不明所以,还是将车停了下来,挑眉用目光询问她。   “碰到我同事了。”左宁薇边说边解开了安全带,跳下车,跑到王慧面前。   王慧没预料到会在这种荒郊野外遇到同事,脸上的泪水都还没擦干,她咬住下唇,通红的眼睛不知所措地看着左宁薇。   左宁薇拉着她的手,笑盈盈地说:“慧姐真是巧啊,竟在这儿碰上了。我们来驴耳山登山的,你也是吧,正巧咱们也要回城,一起吧。”   王慧想拒绝,但这荒郊野外的,连叫车软件都喊不到车过来了,错过了左宁薇,她至少还要一个人走好几公里才能看到公交站。   见她犹豫,左宁薇不由分说地将王慧拉上了车后座,然后拿了一瓶未开的矿泉水递给她:“天气热,慧姐你先喝点水。”   “谢谢。”王慧轻轻吸了吸鼻子,双手死死扣着矿泉水瓶子,差点将瓶子捏扁。   左宁薇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又从包里拿出一包湿纸巾,递给王慧:“慧姐你先擦擦汗吧。”   王慧抬起头,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谢谢,打扰你们小两口了。”   左宁薇笑笑,没有否认。   王慧以为自己是猜对了,心里各种情绪百转千回,最后皆化成了一声无法言语的喟叹。   左宁薇其实很好奇王慧今天为何会来找钱文森,两人今天又谈了什么。   但是瞧王慧这幅难过到极点,魂不守舍的模样,她做不到在对方伤口上撒盐,只能打消先前的念头。   一路安静无言,进了城,王慧谢绝了左宁薇先将她送回家的提议,执意要下车。   左宁薇只好同意。   推开车门后,王慧却又不急着下车了,她回头,抓住左宁薇的手,挤出一个笑,真诚地说:“宁薇,你是个好姑娘,好好珍惜眼前的幸福吧,希望我能喝上你们的喜酒。”   说完,重重地握了握左宁薇的手就下车了。   左宁薇想了一下,才明白王慧的深意:“她莫非是提醒我别被钱文森给骗了?”   左亦扬做了好几年律师,看人的眼光还是有几分的,点头说:“你这位同事本质不坏,只是不知怎么会跟那种人渣扯上关系。”   左宁薇想起王慧红肿的眼睛和眼底空寂绝望的目光,心弦微动:“慧姐是不是遇上了什么困难,所以才来找钱文森。你说,我能不能将她争取过来,她来公司的年头比我多,又很可能跟钱文森在一起过,肯定知道许多钱文森的秘密,要是有她帮忙,事半功倍。”   左亦扬不置可否地说:“你要想,也可以试试。”   左宁薇想了一会儿,说道:“我待会儿注册一个新邮箱,回家用代理ip把那段窃听录音发给慧姐,看看她的反应,毕竟是钱文森可是在私底下将她的设计图泄露给了张佳佳,我不信,她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第九章   左宁薇失算了。   以常理来看,无论王慧与钱文森有没有过私情,应该都无法忍受钱文森这个上司将她的设计泄露给其他同事兼竞争者才对。毕竟事关她的前途。   但那段录音发给王慧都过去一天了,王慧那边还是没任何的动静,邮箱里空荡荡的,一直没有回音。   等到晚上,左宁薇心里已经有了预感,她拉拢王慧的计划失败了。幸好她用的是匿名邮箱、代理ip,王慧不知道发邮件的人是她。   第二天,左宁薇按时到了公司,开始一天的工作。   忙到十点多,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然后去茶水间冲了一杯咖啡,回来时无意中瞄到王慧的座位,上面空荡荡的,书本、纸张、画笔、卡尺等东西都收拾得规规矩矩的,像是没人坐过似的。   她怔了怔,正巧张佳佳从洗手间回来,注意到左宁薇的眼神,跟着叹了口气,声音低落,带着几分压抑的难过:“宁薇,你也听说了吧,王慧的爸爸得了尿毒症,到安城来看病,她请了长假。”   左宁薇恍然大悟,莫非王慧昨天去找钱文森也是因为这件事?左宁薇甩了甩头,目光一偏,看向张佳佳。   张佳佳昨天在钱文森的车子里,肯定知道些什么。果然,张佳佳嘴上说着难过,但眼睛里却一片漠然,甚至带着隐隐的鄙视。   只瞥了一眼,左宁薇就飞快地收回了视线,跟着感叹道:“尿毒症,普通人家摊上这种病,不死也得脱层皮。哎,同事一场,慧姐平日里也经常指导咱们,回头下班了,有空咱们去探望探望慧姐的父亲吧。”   张佳佳其实不愿去医院探望王慧的父亲,因为她最难堪、最阴暗的一面都被王慧看到了。面对王慧,她总有种低人一等的感觉。   但同一个办公室,几年的同事,对方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不幸,大家都会去医院探病,她一个人不去,太打眼了,也说不过去。   因而她只能随大流,笑着说:“好啊,下班的时候你叫我。”   不过下午张佳佳出了一趟外勤,到下班都还没回来,左宁薇给她发了条微信,说自己先去医院了。   张佳佳连忙表示,她改日再跟其他同事一起过去。   左宁薇摇摇头,将手机收了起来,去楼下买了一个果篮和红封,赶往王慧父亲所在市医院。   医院里永远人满为患,王父住的是一个四人间,不足二十平米的房间里摆放了四张单人床,除了病患,还有好几个陪床照看的家属,一眼望过去,屋子里全是人。   王慧瞧见左宁薇,有一瞬间的怔忪,直到左宁薇将水果提篮塞给她,她才回过神来,浅浅一笑,感激地看着左宁薇:“多谢你过来看望我父亲。”   左宁薇笑着说:“应该的,我刚进公司那会儿,慧姐教了我许多。”   说完,她走过去,跟躺在床上骨瘦如柴的王父和旁边伺候的王母打了声招呼,说了几句宽慰的话。   看面相,王父王母都是憨厚的实诚人,见她特意过来探病,都很热情,言语之中也颇多感激。   左宁薇寒暄了一番,因为病房里太挤,她也不好一直待在病房占空间,便起身告辞。   王慧连忙站起来说:“妈,我送送宁薇,有事你给我打电话。”   王母连忙站起来摆手叮嘱道:“没事,有我看着,能有什么事,快去吧,你同事特意跑这一趟,你将人送上车。”   王慧点头,拉着左宁薇出了病房,下楼梯的时候,两人相顾无言。   直到走到了住院部下面的小花园里,王慧才停下了脚步,眨了眨眼,抬头望向天边的火烧云说:“宁薇,真的很谢谢你跑这一趟。不过我爸没什么大事,过一阵他应该就能做手术了。”   左宁薇颔首微笑:“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做了手术,伯父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王慧回头冲她一笑:“谢你吉言,但愿如此吧。”   左宁薇上前两步,将装了两千块现金的红包塞到了王慧的手里:“慧姐,这个给伯父买点营养品。”   换肾手术得花好几十万,还有后续的护理,哪一处都得花钱。她帮不上王慧,只能尽点绵薄之力了。   王慧将红包推回了左宁薇的手里,黑漆漆的眼珠子轻轻眨了眨:“不用了,宁薇,谢谢你,但钱的事情我已经解决了。”   见她坚持,左宁薇只能收回红包。   忽然,王慧的电话响了起来,她接起电话,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很快王慧就挂断了电话,歉疚地看着左宁薇:“抱歉,宁薇,出了点事,我恐怕不能送你了。”   左宁薇摇头浅笑:“没关系,我这么大个人了,不用送,你赶紧回去吧。”   “嗯。”   看得出来,王慧真的很急,只应了一声就急匆匆地往住院部跑去。   左宁薇双手插兜,站在原地看了几秒,见无事,正准备转身离开,忽然听到住院部二楼传来一道哭天抢地的声音:“你还有没有良心,你爹尸骨未寒,你就来要钱,我没你这样的儿子!”   左宁薇心里咯噔了一下,犹豫一秒,提起脚步,飞快地往二楼跑去。   住院部二楼的楼梯间里堵满了人,其中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瘫坐在地上,边哭边推旁边一对中年夫妻:“给我滚,给我滚,从今往后,我没你这样的儿子!”   旁边有不少人在劝这大妈不哭,王慧就是其中之一。她和另一个热心的妇女将老太太搀扶起来,进了病房,关上了门。   门外凑热闹的人群开始议论起来,无不是在指着中年夫妻的不孝。   这两人承受不了这么多指指点点的目光,爬了起来,低着头,灰溜溜地跑了。   左宁薇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她看向旁边骂得最凶的那个大妈,好奇地问道:“大妈,发生什么事了?”   大妈侧头,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谁啊?没看到过你啊。”   左宁薇连忙微笑道:“我是楼上的家属,你们楼下闹得太大,我跑下来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医院里每一层的病人都很多,流动性又大,哪可能个个都认识。大妈信了她的说辞,边往自己的病房走去,边跟左宁薇解释:“梁大姐是个可怜人啊,老伴儿走了,还遇到这样的不肖子。老黄住院的时候,他那大儿子就来过一次,可一听说,老黄签了遗体捐赠,将肾捐给了别人,等老黄一咽气,他们两口子就跑到医院来要钱了,也不想想,这可是他爹用命换来的啊。”   大妈的说辞证实了左宁薇心中的猜测。想来也是,患尿毒症的患者那么多,但肾源却很少,还要考虑匹配问题,很多尿毒症患者都因为无匹配的肾可换,再加上令人望而却步的高昂手术费和后期调养费,只能眼睁睁地等死。   可王慧的父亲,都没有听到什么风声就将这两者都备齐了,除了幸运,只怕金钱也起了很大的作用。   左宁薇跟着骂了两句那对夫妻,然后故作不解地说:“国家不是不允许身体器官的买卖吗?这可是违法的。”   大妈用“你个小年轻不懂”的眼神看了左宁薇一记,摇头笑了:“不是买卖啊,遗体捐赠,至于受赠者私底下会不会感谢捐赠者,谁知道呢?反正咱们又没看见,你说是不是?就算有人告到派出所去,人家双方一概不认,没凭没据的事,老黄又是自然死亡,旁人能说什么。”   哪是没看见,就她这样子分明是什么都知道。左宁薇眨了眨眼,装作不经意地问道:“父亲刚咽气,他们夫妻到医院来这么闹,对方家属的补偿不低吧。”   大妈扭头环顾了四周一眼,见没人,才神神秘秘地举起手掌在左宁薇面前晃了晃。   左宁薇眯起眼,小声说:“五万?”   大妈撇嘴,带着几分羡慕和夸张的口吻说:“五万还说什么啊,听说是整整五十万。”   左宁薇骇得瞪大眼,惊讶地望着她:“这么多?那家人很有钱吧。”   可能是左宁薇这小家子气的反应激起了大妈的显摆欲,她摇头说:“没有呢,要是轻易就能拿得出来,先前老黄也不会一直不同意,拖了大半个月,但昨天,不知老黄怎么想通了,可能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吧。哎,也不是老黄狠心贪财,咱们那一辈,谁愿意死了还被人剖肚子啊,他这都是为了他家脑子不大机灵的小儿子。”   老黄夫妻都是下岗职工,没什么积蓄,老黄又得了脑瘤晚期,花光了家里的钱。想着自己走后,留下身体孱弱的老妻和智障的小儿子,老黄没辙,才动了这样一个念头。   一个肾脏五十万,目前国内移植肾脏的手术费在三十万左右,这还不算尿毒症前期的治疗费用和后续的排异治疗、养护费用。王慧的父母并没有医保,这一切都要他们自己出,她今年年初才刚跟男友买了期房,现在还没交房,也没拿到房产证,不能交易,那她上哪儿去弄八十万?   这笔钱,应该是王慧周六那日找钱文森的目的。   钱文森虽然是总监,但年收入不过一百万出头,还要扣税,住别墅,开豪车,养老婆孩子,吃喝玩乐,养小三小四小五,给情人买房买奢侈品,带着情人去潇洒,给前情人老爹治病……一年一百万哪够他花啊!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左宁薇心里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若只是男女关系混乱,未必能将钱文森拉下马,但若是受贿吃回扣,侵害公司利益呢? 第十章   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的男人拿着一个仪器,绕着白色的大奔转了一圈,又打开车门,在车里转了一周,连底座和边边角角都没放过。   仪器一直没有任何异常,蓝工装拍拍手,从车里钻出来,摇头道:“钱先生,车里没发现任何窃听装置!”   钱文森铁青着脸,面色阴鸷地盯着白色的大奔,不知在想什么。半晌,他将手机掏了出来,丢给蓝工装,紧抿着唇说:“手机也给我检查一遍!”   蓝工装换了个仪器,对准打开的手机一阵扫描,手机仍没有异常。他将手机还给了面色阴沉如水的钱文森:“钱先生,手机也很正常!”   钱文森没有说话,单手把玩着手机,不紧不慢地绕着大奔转了一圈,目光挑剔又带着点蓝工装看不懂的阴狠。   良久,钱文森将手机一收,然后道:“这辆车暂时留在你这里,将它好好清洗一次,弄干净点!”   蓝工装明白,钱文森所谓的弄干净点绝不是字面上的意思。他是怀疑这车子里还藏有窃听装置,让自己将车子拆开了好好再检查一遍。   送上门的冤大头没有不宰的道理,蓝工装脸上浮现出职业化的微笑:“钱先生放心,我们会将车子的内饰都拆下来清理一遍,车底及前盖、后备箱也会一并清理!”   钱文森颔首以表示满意,临走时,他又回头问蓝工装:“你们这儿有什么方便操作的手持反监控设备?”   蓝工装微笑着说:“有,这一款信号探测仪跟对讲机的外形很像,单手就能操作……”   “好,给我来一个,不,来三个!”钱文森财大气粗地要了三个信号探测仪,拎着却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张佳佳那儿。   张佳佳听到门铃响,来开了门,见是他,神色有些微妙。钱文森已经快两个月没主动上门来找她了,她还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踏足自己这里了呢。   “进来吧。”张佳佳招呼钱文森进来,又泡了一杯他喜欢的大红袍放到他面前,笑盈盈地陪坐在一旁不吭声。   钱文森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又烦躁地放下了。   张佳佳看得出来,他今天的心情似乎不大好,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难题。她起身绕到沙发后面,伸出两只柔荑,软软地搭在钱文森的太阳穴处,缓缓揉了起来。   钱文森长吐了口气,闭上眼,指了指他左侧的沙发:“我给你带了一件东西来。”   张佳佳瞥了一眼沙发上那个蓝色的塑料袋子,瞧那粗糙的包装,也看得出来不是什么奢侈品。她腾出一只手,趴在沙发上,捞起袋子,按在沙发上,取出里面的四四方方的盒子,然后对着几个大字念了出来:“nbl信号探测仪,这是什么玩意儿,你送我这东西做什么?”   钱文森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转过身,正面对着她,打开手机,播放出一段录音:“钱总,我听说王慧他们几个的设计都做好了,是不是真的啊……”   冷不防从钱文森的手机里听到自己的声音,张佳佳的脸刷的一下变得雪白,人也跟着仓皇地站直起来,十指无意地扣如沙发中,紧张地看着钱文森:“你……你从哪儿来的这个?”   钱文森冷笑了一下,将手机扔到沙发上:“你还没傻到家,没怀疑到我头上。这是王慧发给我的,她借此多敲诈了我六十万。我问她录音的来源,她只说是一个陌生人发给她的,其余的再不肯多说。不过王慧这人我了解,木讷无趣一根筋,以她那愚钝不知变通的脑子做不出偷偷窃听我,而不被我发现的事。而且若是她早就有了这东西,周六那天也不会去明日度假村堵我了,直接找我谈条件便是。”   心里的担忧变成了现实,张佳佳心乱如麻,咬住下唇说:“那你心里有没有可疑的人选?”   怀疑的人选?对方只发了这么一条短短三分钟的录音给王慧,什么都没说,也不知盯了他多久,更不知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单凭这么一条录音,他就能推测出嫌疑人是谁,那还做什么珠宝设计总监,直接去做神探,闭着眼数钱得了。   钱文森围着茶几踱了几步,忽地一拍脑门:“肯定是咱们公司的人,而且这人极有可能是咱们部门的,否则对方不会对王慧的情况如此了如指掌,也不可能知道王慧的私人邮箱。”   王慧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哪怕她父亲已经来了安城好一段时间,除了因为要时常请假调休向上司钱文森说明过缘由外,在公司里一直没有主动提起过她爸爸的病情。   因为王慧喜欢独来独往,在部门里也没走得特别近的朋友,因而在她请长假之前连部门里都没几个人知道她家出了事,更别提公司里其他部门的人了,而且其他部门的人也没必要在这件事上跟他过不去。钱文森的怀疑很合乎情理。   张佳佳的呼吸骤然紧促了几分,修剪得温婉动人的秀眉跟着往上一蹙,疑惑地说:“那会是谁呢?”   钱文森拾起她放在沙发上的信号探测仪:“那段录音是我们离开ktv在车上时录下的,当时只有你我二人,车子和我的手机都已经检查过了,没有发现任何的窃听器。将你那天背的包拿过来,还有手机,也一并测测。”   张佳佳连忙回房将包拿了出来,还解释说:“这个包的肩带松了,我准备拿去专卖店修理,所以那天回来后就将包包一直放在屋子里,从未带出去过,那天用的东西,除了钱包和手机外,都在这里。”   “那最好。”钱文森打开信号检测仪,在包旁探测了一番,没有任何的异常,又将张佳佳的手机拿来检查一遍,还是没有。   张佳佳看着他黑如锅底的脸色,低声说:“会不会是对方已经将窃听器给取走了,毕竟这都是一个多星期前的事了。”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钱文森没揪着这个不放,他把信号检测仪丢给张佳佳:“有空将你的屋子都好好的检查一遍,以后每天将手机和包包也检查一遍,免得沾上不干净的东西。”   张佳佳觉得钱文森有点小题大做了,对方应该是盯上了他,自己这个已经失宠的情人可没什么地位。   不过见钱文森一脸便秘色,她识趣地没有反对,将仪器接了下来,点头应下。   钱文森脸色稍缓,半是提醒,半是警告地说:“我若倒霉,你的出国深造梦也跟着泡汤了,你知道该怎么做!”   张佳佳自然知道他们俩人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论其他,单说这人已经知道钱文森私底下将其他设计师的设计泄露给她的事,捅出去,被部里其他人知道了,她也别想在设计一部立足了,更别提出国。   以钱文森的不念旧情和心狠手辣,届时肯定会弃车保帅,将一切都推到她头上。便是为了她自己的前途,她也必须跟钱文森一起尽早将这颗潜藏在暗处的不定时炸弹找出来。   想到这里,张佳佳妩媚的眼珠子一转,笑眯眯地说:“钱总,他不出来也没关系呀,咱们可以将他引出来嘛,知道是谁了,对付这种无名小卒对钱总来说不过是伸伸手指的事。”   钱文森被她奉承得很舒服,眯起眼看着她:“你的意思是?”   张佳佳抿唇一笑:“拿到王慧的私人邮箱,对钱总而言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你说是不是?”   钱文森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伸出油腻腻的胖手指,捏了捏张佳佳笑靥如花的粉嫩脸蛋:“你这个办法倒是不错。” 第十一章   一进入六月,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哪怕大晚上的闷得要死,连窗外刮进来的风都带着热气。   左宁薇刚洗完澡又被闷出一头细细密密的汗珠。她连忙走到窗前,将玻璃窗合上,然后开了空调。   凉爽的冷风吹来,她才感觉自己宛如活了过来似的。空调绝对是人类大夏天最伟大的发明,左宁薇歪着头,拿起毛巾擦拭头发,忽然,丢在抽屉里的旧手机发出一道提示音。   左宁薇将毛巾放在一边,拉开抽屉将旧手机掏了出来。   手机上显示:你有一封新邮件。   左宁薇握住手机的手一顿,这个手机是她去年换下的旧手机,当时所有的账号都转移到了新手机上,相应的app也都卸载了。因为她嫌切换邮箱麻烦,周六那天为了给王慧发邮件,她又将这个手机翻了出来。   所以现在给她回信的不是王慧就是骚扰广告了。   左宁薇滑开手机,点开邮箱,手指头滑动到未读邮件前,看着那行熟悉的邮箱名。左宁薇的表情有些微妙,她轻轻点开邮件,里面只有短短的一句:你是谁?   左宁薇扬起唇,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她坐直身,十指飞舞,一行字出现在手机中:路见不平者!   然后点击发送。   过了几分钟,那头又发来信息:是吗?既然你将这段录音发给了我,肯定也是瞧钱文森不顺眼,咱们合作,见个面,时间地点你定!   由她定?这是将主动权递到她手里的意思?   左宁薇倍觉有趣,想了想,干脆利落地说:明天下午六点,郁香茶楼,二楼三号包厢。   郁香茶楼离他们公司不远,走路只要十分钟就能到。公司五点半下班,离六点还有半个小时,收拾一下,走过去刚刚好。   看到这地点和时间安排,钱文森精神大振,笃定又惊喜地说:“鱼儿上钩了,果然是咱们公司的人。”   张佳佳也很兴奋毕竟暗处躲着这么个是敌非友的人,终究不是件事,早将这人揪出来,不管是威逼还是利诱,将这人给处理了,她也才能安心。   “钱总,咱们明天是直接赴约还是在旁边定个包间,先赶过去?”   钱文森推了推眼镜,目光宛如盯上猎物的毒蛇:“当然是先定个包间,看看究竟是何人再做其他打算。”   钱文森习惯谋定而后动,他这些年在公司混得如鱼得水,除了背后有人,跟他这种圆滑与谨慎识时务也是分不开的。就像他当初看上了左宁薇,但公司一个重要的董事的公子也看上了她,钱文森就立即收手了。因为他心里清楚得很,只要他一直身居高位,有钱有势,没了左宁薇,还有张宁薇,李宁薇,有的是美人愿意投怀送抱。   张佳佳也觉得这样比较好,因为对方目前最大的优势就是躲在暗处,他们连人都不知道是谁,也没法对对方下手。否则依钱文森的手段和势力,早将对方给收拾得服服帖帖了。   “那好,我这就去定包间。”张佳佳自告奋勇地说。   ***   第二天,快下班的时候,左宁薇主动对张佳佳说:“佳佳,今天晚上我有些事,改天再陪你去做指甲吧。”   这是两人上周提前约好的。   不过因为今天太激动,张佳佳早将这事抛到脑后了。现在听左宁薇提起,她才记起,抱歉的同时又松了口气。   “正好,我也有点事要忙,咱们改日再约。”   两人讲好,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等时间一到,张佳佳就拎着包包先一步走了。   未避嫌,她跟钱文森约好了在郁香茶楼二楼的二号包厢见面。   二号包厢与三号紧挨着,要去三号包厢,必定会经过二号包厢,只需要将包厢门微微打开一条缝,就能从缝隙里看到有哪些人进了三号包厢。   张佳佳过去的时候,钱文森已经坐在了包间里,还点了一壶茶和一叠张佳佳喜欢的无糖点心。   钱文森将点心推到张佳佳面前:“先填填肚子,今天的晚饭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张佳佳拿起点心咬了一口,香脆酥软,很合她的口味。她抬头瞥了钱文森一眼,心情有些复杂。这个男人成熟稳重,才华横溢,财大气粗,再体贴起来,有多少姑娘能抵抗住这种糖衣炮弹的诱惑。当初她不就被他的出手大方和无声无息的体贴与温柔打动了吗?明知是个火坑,还义无反顾地跳了进去。   幸亏她没傻到家,很快便看明白了这个男人掩藏在温柔体贴下的自私与薄情,收起了不必要的感情,只谈利益。不像王慧,假清高,什么只图这个男人的感情,不贪他的钱,白白让人玩了一场,什么都没捞到。最后老父生病,她连手术费都凑不齐,还得来求这个薄情的男人。   这个男人的绅士风度,温柔体贴刻进了骨子里,同样,他的薄情花心也刻在了骨子里。   张佳佳收起心里不合时宜的感叹,放下点心,目光挪到门缝,转开了话题:“钱总,你说,来的会是谁?”   钱文森心里其实有几个怀疑对象,但在确认之前,哪怕是面对自己的情人,他也不会说出这种会落人口实的话。   “等一会儿不就知道了吗?”   张佳佳跟了他一年,对他的性子已经有所了解,抿唇笑了笑,别开了头,但在钱文森看不到的地方,她的眼底却充满了讥诮。这个男人啊,昨天还跟你滚床单滚得欢,今天就防你如贼。   两人各怀心思,都不再做声。默默地等了一会儿,离约定时间只有三分钟的时候,门口终于响起了脚步声。   张佳佳与钱文森同时竖起了耳朵,随着这脚步声的逼近,两人抬起头对视一眼,目光中皆是诧异。   咚咚咚的脚步声显示,来人是个穿着高跟鞋的女人。   这一瞬,钱文森的第一反应是,莫非来人是他的某一任情人,对他因爱生恨,所以天天跟踪他?   钱文森心塞的同时,又忍不住升起一种自得感,能让女人恋恋不忘也是一种本事。   这么一走神,脚步声已经到了二号包厢门口,从门缝望去,首先踏入视线的是一双小巧圆润白皙的脚,踩在一双七八公分高的黑色细跟凉鞋上,更衬得这双脚莹白如玉。   钱文森明明不是个恋足者,但这一刻,他竟生出了将这双脚捧在手心细细把玩的念头。   再往上,是两条纤细白皙的小腿,笔直的黑色铅笔裤紧紧包裹着两条又细又直的大长腿,优雅诱人。钱文森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目光如炬,紧紧盯着门缝。   以前没在公司见过这等尤物啊!他感觉自己以前简直错过了一个亿。   与钱文森好奇中带着期待的心情不同,张佳佳这会儿额头冒汗,双手不自觉地握成拳。钱文森这种钢铁直男,见了女人只想扒了衣服哄上床,哪会留意女人的妆容打扮。   但张佳佳不同,女人在衣服、首饰、包包、化妆品方面似乎有着天然的记忆力,有些人只扫一眼就能将那复杂的名字记得清清楚楚。张佳佳恰好是其中之一,但这会儿她却希望是自己记错了。   因为今天左宁薇穿的就是黑色的铅笔裤和凉鞋,连款式都一模一样。若是那条录音是左宁薇发给王慧的……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张佳佳的后背就开始冒冷汗。   下一瞬,一张清水出芙蓉的娇颜从门缝一闪而逝。张佳佳颓废地往后一坐,脸上充满了震惊和恐惧。   被交好的同事知道了自己的秘密,对方还不动声色地暗地里调查自己,光想到这一点,张佳佳就忍不住头皮发麻。全然忘了,自己也曾用不光彩的手段打压、抢夺别的同事的机会。   钱文森同样也很惊讶,但心里又升起一股强烈的征服欲。他原以为左宁薇是个跟王慧一样呆萌不知变通,只晓得埋头苦干的下属,哪知是他看走了眼,错将霸王花认成了小白花。这女人除了脸蛋,连性子都这么有趣。   不过现在意识到也不晚,他完全可以改变策略,既能将美人弄到手,还能将隐患消除。钱文森舔了舔唇,躲在镜片后面的琥珀色眼珠子里充满了兴味。   但就在这时,又一道稍轻的脚步声从外面经过,一个短头发的男同事陈治从外面经过,走到三号包间门口,推开门走了进去。   钱文森和张佳佳傻眼了,他们明明是钓鱼,怎么一下子钓出两条鱼?   没等两人想明白,又先后过来几个同事,推开门,踏入了隔壁的三号包间。   五分钟后,钱文森和张佳佳脸上的兴奋全变成麻木和不解,因为除了王慧一部所有的同事都来了。   更令两人惊慌的是,这群人凑在一起,争论了一会儿,陈治忽然稍微拔高音量提出了一个疑点:“你们就不觉得奇怪吗?除了请假的王慧,咱们部里就总监和张佳佳没在这儿了?” 第十二章   下班后,左宁薇特意在公司里磨蹭了几分钟,她留意到,办公室里好几个一下班就往家里赶的老人也坐在座位上磨磨蹭蹭的收拾东西,半点都不着急的模样。其他人就更别说了,皆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一改以往到点就往外冲的习惯。   左宁薇的唇角滑过一抹浅得微不可见的笑容,这才拎着包,不紧不慢地往郁香茶楼赶去。   因为走得不快,到了茶楼时,离约定的时间只剩三分钟。   左宁薇推开包间门,毫不意外,里面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她抿了抿唇,缓缓走了进去,挑了个侧对着门的位置坐下,随手拿起桌上朱红色的古朴茶水单,慢条斯理地翻开。   才看了两页,包间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大力撞开。   陈治像一阵风般冲了进来,待看清楚包间里坐的是左宁薇后,他黑褐色的眸子中滑过一抹暗芒,忽地上前两步,双手撑在桌面,弓身逼近左宁薇,目光锐利逼人:“你约我?”   闻言,左宁薇捏着茶水单的手一顿,抬起头,一脸错愕地望着他,眨了眨无辜的眸子反问道:“不是你约的我吗?”   陈治皱眉,没等他弄清楚状况,包间门再度被推开,蒋设双手插兜,戴着一顶棒球帽,吊儿郎当地踏了进来:“你们俩约我?”   这话说得太可笑了,看左宁薇和陈治现在的表情和所站的位置也知道,这两人绝不可能是一伙儿的。   这蒋设分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陈治瞥了左宁薇一眼,慢慢站直身,就近坐了下来。   蒋设往里走了几步,拉开左宁薇旁边的椅子,也跟着坐了下来,目光在左宁薇和陈治两人之间徘徊:“我说,你们俩都比我先来,能跟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吗?”   陈治正想说左宁薇先到,忽然大门又被推开了,另一个女同事曹佳琪走了进来。   接下来,大家都像是约好了一般,办公室的同事一个个鱼贯而入,进来后,都一副怔愣不解地模样,瞟向先来的同事。   不过才几分钟,办公室里三十几号人都快在这个不大的包间里聚全了。   这时候,大家都意识到了不对劲儿,你看我,我望着你,皆不说话。   最后还是陈治最先打破了沉默,他打开手机,在上面滑了几下,然后将手机往前一推,摆在桌子中央:“我收到了一封陌生人的邮件,约我今天下午六点在这里会面。”   有了他带头,其他人也相继解锁了手机,打开邮箱。   每个人的邮箱里都躺着一封邮件,上面的内容都一模一样:想知道这次贺老先生的案子花落谁家吗?23日18点,郁香茶楼二楼三号包间见。   神神秘秘地一条信息,勾起了不少人的好奇。   要知道贺老先生的案子虽然只是一件钻石婚的礼物,但贺老先生放了话,设计可以尽情发挥,不拘材质,不限价格,只要合乎他的心意即可。   也就说,这件首饰,可以是几千上万块的金银饰品,也可以是几百上千万的顶级珠宝,一切都只有一个标准,让贺老先生满意。   对每个珠宝设计师来说,能接触、随心所欲地用顶级奢华材料亲手设计制造出一件奢华美丽的珠宝,在自己的履历上添上精彩的一笔,无疑是个天大的诱惑,更别提,事成之后不但有丰厚的提成,还能让自己的名气更上一层楼。   所以,哪怕是小有名气的设计师们也没人会傻得放过这个机会。他们跟只是作为备选方案,为了两个出国名额,暗地里争锋的小设计师们一样珍惜这次机会。   所以接到这封邮件后,很多人才会保持着宁可信其有的想法过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哪知道,发邮件的人自个儿没露面,却将他们所有人都弄了过来。   蒋设偏着头,目光从桌子上那一堆手机中滑过,忽然,他秀气的眉毛往上一拧,伸长脖子,凑过去,指着邮件上方的发送时间说:“这应该是用的软件群发,所以连发给咱们大家的时间都一模一样。发邮件的人将咱们叫来究竟有何目的?”   大家低头看去,还真是这样,连秒数都没差别。   “发邮件的人有何目的暂且不谈,”陈治右手托着下巴,眯起眼用审视的目光在屋子里梭巡了一圈,嘴角浮起一抹玩味的笑,“你们就不觉得奇怪吗?除了请假的王慧,部里就总监和张佳佳没在这儿!”   经他一提,大家才发现,这间屋子里独独漏了王慧、钱文森、张佳佳和小美。王慧请了两个月的假,等她销假上班,这事早已尘埃落定,小美不过是个才进公司不到一个月的实习生,她连参与这件事的资格都没有。   这两人没收到邮件,再正常不过。可那人既然给他们三十来号人都发了邮件,又怎么会独独漏掉总监和张佳佳?原因只有两个,一个是不小心漏掉了,另一个是这两人跟此事有关,后者的几率远远大于前者。   想到这个可能,部门里有几个老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各自中对方眼中看到了诧异和愤怒。   张佳佳自以为她与钱文森的事情瞒得紧紧的,但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一些在公司了呆了许多年,对钱文森爱吃窝边草的性子有所了解的老人。   只不过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人家双方你情我愿,旁人心中再不屑,再鄙夷,顶多背后当做笑料拿出来议论两句。谁也不会傻得正义感过剩,冲出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揭穿批判这两人,平白惹一身腥。   可若是这件事不仅仅是简单的钱色交易,而是可能侵犯在场众人的利益呢?事不关己,大家都可能高高挂起,置之一笑,但若是涉及到自己的切身利益,没几个人还能保持无动于衷。   尤其是一部里也不是人人都对钱文森心服口服。像陈治,他明明比钱文森先进公司一年,业绩也不比钱文森逊色,但就因为背后没人,总被钱文森压一头,在公司干了这么多年,还只是个资深设计师而已。他心里早积了一口郁气,这会儿想到钱文森可能暗地里假公济私,将公司的资源偏向张佳佳,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他恨得眼眶都红了。   其他人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不少人眼睛里闪着怒火,但却没人带头站出来表态。这也不难理解,他们没有大多数人都已经在安城安家立业,背负着几百万的房贷车贷,个别还上有老下有小,肩上的负担不轻。所以心里哪怕再愤怒,再不甘心,在找到更合适的工作前,大家都不会轻易与钱文森撕破脸。   这跟那些在论坛上吐槽自己所在的国企、公家单位上班,上司同事有多讨厌,自己有多厌倦这份工作,却不肯离职的员工没什么区别。不过是人趋利避害,两相权衡后所做的相对更好的选择罢了。   不过还是有一个人完全不在意这些。蒋设将茶水单往桌上啪地一掷,嗤笑道:“我倒想看看,谁敢在我的设计上做手脚!”   隔壁的张佳佳被茶水单拍在桌上的巨大声响一吓,当即惨白了脸,紧接着又听蒋设放了这样的狠话,心头更急了。   他们已经怀疑上了她与钱文森。   钱文森是总监,只要没捉到他实质的辫子,那些人奈何不了他。可自己就不一样了,若是被所有人孤立、针对,她的日子也别想过,尤其是这群人中还有蒋设这个有权有势的富二代。   他若是去公司检举,揭发了钱文森与自己,她的出国梦铁定泡汤了不说,连工作也要丢。   张佳佳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咬住下唇,求助地望向对面的钱文森。   钱文森这会儿也很烦恼,现在全部门的人都怀疑上了他,以后他在部门的公信力会急剧下滑,再想动点手脚就难了。   不行,他得想办法打消掉这些人的怀疑。   钱文森眼睛一眯,冲张佳佳招了招手,然后附在张佳佳耳畔说了两句。   张佳佳眼睛一亮,拿着包飞快地站了起来,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隔壁三号包间,蒋设带了头之后,大家也开始讨论起此事来,陈治敲了敲桌子,皮笑肉不笑地说:“做手脚,谁说就一定要动你的设计?钱文森是总监,他对这个案子的了解比在场所有人都多,说不定还私底下接触过贺家人,了解贺老先生与贺老夫人的喜好,他随便泄露一二,都抵得上你我好几日的查找资料。”   这话说得大家哑口无言,贺家人太低调,太神秘,他们对贺家仅有的了解就是网上贺老先生那几张年轻时的照片。一无所知之下,想设计出对方心仪的首饰,更多的是看运气。   若是大家都看运气就算了,偏偏出来了这么开挂的人,大家心里如何服气。   就在包间里陷入沉默时,虚掩的门忽然被推开,张佳佳睁大一双惊恐的眼,掩住小嘴,惊讶地望着大家:“怎么……怎么这么多人?”   她的眼神迷茫无辜,似乎对这里的情况一无所知。 第十三章   上一刻还在议论怀疑别人,结果下一秒对方就推门而入,还真是刺激。张佳佳的突然出现,让包间的气氛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中。   不过坐在这里的最少都是工作了两三年的老江湖,短短几秒就收起了惊讶和尴尬。一直在做出头鸟的陈治甚至还若无其事地招呼张佳佳:“咱们也刚到,佳佳来得不算晚。”   “那就好!”张佳佳轻轻颔首,妩媚的大眼睛在屋子里环顾了一周,最后落到斜对面的左宁薇身上,她眼睛一亮,笑眯眯地走过去,“宁薇,原来你今晚所谓的有事就是来这里啊,怎么也不叫上我,咱们一起啊!”   左宁薇放在桌上的双手紧紧握住茶杯,白皙的脸蛋上浮现出窘迫和尴尬之色:“你比我先走,我也不知道你要来这里啊。”   这么不经意间的一句话,顿时让屋子里的人重新警惕起来,暗暗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张佳佳。是啊,今天下班,办公室里她第一个出门,却最后一个到茶楼,这中间都去哪儿了?   张佳佳也暗叫不好,不过她反应很快,立即按住肚子,苦笑道:“哎,昨晚着凉了,肚子有些不舒服,在路上找厕所找了半天,耽误了好久。”   这个解释中规中矩,张佳佳也不管旁人信不信,走过去,往左宁薇旁边一挤,戳了一下她的胳膊,神秘兮兮地问:“你们也是收到了那个人的邮件吧?”   左宁薇颔首,冲桌子上那堆手机点了点下巴:“嗯,我们都收到邮件了,那,手机都放在桌上呢!”   大家之所以将手机都放到桌上,将那封邮件亮出来,其实是心照不宣地证明自己清白的一种方式,否则别人凭什么相信你。   张佳佳愣住了,她没想到左宁薇会提起这个。若是左宁薇不提,她装作不知道糊弄过去就算了,但现在对方已经提了手机,虽然没叫自己验证清白,可大家的手机都放到了桌上,证明自己的清白。她一个人不动,旁人会如何想她?   这样不但不会洗清她的嫌疑,反倒会让别人更怀疑她,那她今晚鼓起勇气冒出来,有什么用?   张佳佳握住包包的手在开着空调的包间都浸出了汗。她不自觉地抿紧唇,目光游弋,从门口的陈治到斜侧的蒋设,一个都没拉下。   这些人,表面没说什么,都一个个都看着她呢!   但这会儿,让她上哪儿去弄出这么一封邮件来?就是想造假,也来不及了。张佳佳微垂的目光瞥了旁边的左宁薇一眼,左宁薇怎么会突然提起手机,究竟是无心之语,还是有心算机?   张佳佳摸不清楚,这会儿也没空去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当务之急,还是想办法糊弄过这一关。   但张佳佳犹豫得太久,包间里的人都不是傻子,更何况还有陈治那番话在前。便是先前因为张佳佳主动进门,对她心怀歉意的同事也忍不住重新开始怀疑她。   张佳佳在这三十几人注视下,头皮开始发麻。   不行,在事成之前,她不能成为众矢之的,惹来群愤,否则大家一起闹到上面,她的计划就全泡汤了。   张佳佳不自觉地握紧拳头,忽地抬起头,笑容满面地看着大家:“很高兴大家都到了,我就是雷锋!”   “雷锋”便是神秘人发邮件时的昵称,除了收件人与发件人,确实不应当有外人知道这个秘密。   张佳佳的视力53,刚才坐下来时,无意中一扫,不小心看到了发给大家的邮件的抬头,这会儿正好搬出来一用,取信大家。   大家不知道她眼神这么好,那么远的一行小字都能看得清楚,还真被她丢出来的这枚重磅炸弹给炸晕了,皆瞪大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左宁薇更是惊得含在嘴里的茶水差点喷了出来,为了洗清嫌疑,张佳佳也是拼了,连这种事也往自己身上揽。她连忙咽下茶水,不停地咳嗽起来,连脸都涨得通红。   一时之间,屋子里都只有她一个人的剧烈咳嗽声。   过了几秒,左宁薇才停止了咳嗽,侧过头,又是好奇又是惊讶地看着张佳佳,用亲昵的口吻抱怨道:“佳佳,是你约我们大家来啊,有什么事不能在公司说呢,还特意包了这么一个包间!”   撒了一个谎,再撒一个就没那么难了。张佳佳抿了抿嘴,有些无奈地说:“有些事不方便在公司说。”   说得还真像那么回事。若左宁薇不是当事人之一,恐怕还真会被她这幅逼真的模样给糊弄过去。   左宁薇在心里长长的叹了口气,震惊于张佳佳的“随机应变”和“大胆”之外,更多的是放松和高兴。张佳佳自个儿站出来揽了这桩事,简直是帮了她一个大忙,以后再也没人会将她与这桩事联系在一起。   别看今天在屋子里,同事们大家都没提这个神秘的发件人是谁,那是因为大家心里都有谱,发邮件的人应该就坐在这间包间里,是他们中的一员。因为外人不可能这么了解他们一部,也不可能会无端端地耗费精力来做这种于自己半点好处都没有的事。   大家不提,不过是因为有更要紧的事罢了。   但这件事肯定会在大家心目中留下深刻的印象,以后办公室里不说人人自危吧,大家肯定会对同事多加堤防。便是撵走了钱文森,新上任的领导估计也不会欣赏自己的手下有这种极不稳定的因素。   这也是左宁薇不愿意站出来公开指认钱文森,而是借机将全部门人的都拖下水的原因。枪打出头鸟,没有哪个领导能容忍自己手底下有这么随时琢磨着将上司拉下马的反骨下属。而她只想安安分分地工作,再求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震惊过后,大家也回神了。陈治曲起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转瞬即逝,然后他的目光锁定张佳佳:“哦,现在包间里没有外人,总该方便说了吧?”   张佳佳很是苦恼,说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圆。她现在骑虎难下,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张佳佳动了动小扇子一样的长睫毛,将临时想好的说辞搬了出来:“我听说二部的总监带着张茜找上了贺家,还登门做客了。”她这是祸水东引,把矛头对准了二部。   张茜是也同样是个入职不过三四年的普通设计师,不过人家运气好、天资好,得了二部总监的青睐,直接被二部那个女强人总监收为了徒弟,悉心培养。因此,与一部里设计师们抢破头的竞争不同,二部里几乎很多人都默认了这次出国的机会是张茜的。   因而一听说这个,陈治就哼了一声,不屑地说:“我当是什么呢,刘总一直最喜欢张茜,什么都紧着她也不是什么秘密。二部的人都没意见,哪轮得到咱们一部的人说闲话。佳佳啊,你就为了这点小事将咱们聚在一起?”   他这样的资深设计师,又用不着出国镀金涨身价,出国的名额对他来说半点用处都没有。至于设计,除非刘总亲自下场替张茜操刀,否则他不认为自己会输给张茜这样一个小姑娘。   而二部的刘总,虽然偏心,但为人还算正直,便是偏心也偏得光明正大,不会做出太出格的事,也不太会影响到他的利益。   陈治的这番话算是说到一部分人的心坎里去了,一部二部历来不和,总监都压不住二部,他们还管得了二部的事不成,张佳佳若只是为了这点破事将他们叫过来,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张佳佳对上同事们怀疑和不满的目光,心里真是恨死了陈治。这人,仗着自己资历老,总是有意无意地讽刺、针对她。本来,她装装可怜和担忧,就很可能蒙混过关的,但被他这么一挑,大家又对她不满了。   张佳佳攥紧手指,低垂着头,又紧张又羞愧:“这次的评委是贺老先生,我这不是怕张茜抢了个先,取得了贺家人的认同,咱们只能做陪跑的吗?”   这话倒是引起了一部分的赞同,他们这些没背景的人最怕的是什么,不就是不公平的竞争吗?   眼看大家的眼神有些松动,张佳佳正准备再接再厉,继续陈述一番厉害关系。却见蒋设往后一仰头,拨了拨他那头奶奶灰的刘海:“就为了这点破事?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无趣,浪费时间!”   这话太下张佳佳的面子了。   张佳佳被奚落地满面通红,她正想借机卖个惨,装装可怜,谁料一抬头就对上陈治似笑非笑的眼神。   被他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眼神盯着,张佳佳的惨也卖不下去了。   正当她陷入无措中时,忽然,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陈治拿起来,看清来电显示的号码后,脸上的笑容更奇怪了,他瞥了张佳佳一眼,盯着她阴阳怪气地说:“真巧啊,早不来,晚不来,都下班了总监还给我打电话。我先出去接个电话。”   张佳佳却是心中一喜,肯定是钱文森知道她挡不住陈治的火力,来帮她了,只要钱文森能想办法将陈治这个处处针对她的家伙弄走,余下的人就不足为虑了。 第十四章   张佳佳没猜错,钱文森担心她一个人招架不住,借着还有一个工作上的问题要跟陈治商量,将陈治叫回了公司。   陈治挂断电话重新走进包间时,脸上的嘲讽挡也挡不住,他瞥了张佳佳一眼,颇有深意地说:“钱总还在公司,叫我回去加班,先走了,你们也都散了吧,不然待会儿总监得一一打电话给你们了。”   说完,抄起挂在椅背上的西装,大迈步出了包间。   只留下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   蒋设倨傲的目光扫了屋子里沉默的同事一圈,将蓝牙耳机往耳朵上一别,然后抬起包裹在深色牛仔裤中的大长腿,推开椅子,站起来连招呼都没打,径自往门口走去。   曹佳琪见了连忙叫住他:“喂,蒋设,事情还没谈完呢,你等一会儿啊!”   蒋设头也不回,耸了耸肩,吊儿郎当地说:“谈什么?贼喊捉贼?”   蒋设比陈治更不给面子,张佳佳的脸刷地一下爆红。   她强自压下心里的愤怒和羞恼,不断地告诉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只要没人撕破脸皮指认她,她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这些人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果然,其他的同事一没有陈治那样的资历,二没有蒋设那样的家世,虽然隐隐听明白了陈治与蒋设的暗示,但两只出头鸟都走了,他们也不敢跳出来跟张佳佳撕破脸。   因而很快就如了张佳佳的愿,三十来号人像一盘散沙一样散了。   从钱文森这个电话打过来时,左宁薇就猜测到很可能是这个结果了。虽然没将钱文森与张佳佳拉下马,但被陈治和蒋设这么含沙射影地一说,一部的同事,只要脑子没坑的,应该都清楚钱文森跟张佳佳之间的猫腻了。   只要有了怀疑就好办,钱文森若是还敢明目张胆地动手脚,到时候一出问题,大家都会怀疑上他与张佳佳。只要他还在乎他的名誉和前途,多少会收敛一点,短期内应该没空再找她的麻烦了,她只要安心争取贺老先生这个案子即可。   哪怕设计最终没有入贺老先生的眼,但她若能发挥出十二分的努力,做出优秀的设计,入了上面的人眼,于她的前途来说也是一桩好事。   钱文森之所以敢打她的主意,归根到底,还是她太弱了。像设计二部的刘总,长得明艳动人,气质出众,是公司里出了名的大美人,但钱文森每回见了她都笑脸相迎,客客气气的,规矩得不得了。   说到底,还是身份、实力决定了地位,要想赢得别人的尊重和忌惮,除了不断往上爬,别无他法。   “想什么呢,宁薇,你不会也不相信我吧?”张佳佳见屋子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刻意落后了两步,凑过去挽着左宁薇的胳膊,噘着嘴说。   左宁薇将包往肩上拉了拉,侧过脸,茫然地看着张佳佳:“什么不相信你?”好似完全没注意到刚才包间里的暗潮涌动。   张佳佳跺了跺脚,娇嗔道:“宁薇,你怎么回事?今晚好像一直在走神,想什么呢?”   左宁薇嘴角往下一耷,垂头丧气地说:“明天不又到周五了吗?”   张佳佳顿时明了,掩嘴偷笑:“怎么,伯母又逼着你去相亲?我说你上回那个青梅竹马呢,带回去啊。”   左宁薇故作为难地拧紧眉,支支吾吾地推脱:“哎,我跟他就不是那么回事,你别胡说。”   这样急于澄清的模样,倒是颇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张佳佳又乐不可支地笑了。   但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走到一楼与二楼的拐角处时,张佳佳看见,蒋设半倚在木质的雕花扶梯上,侧着头,露出一张俊朗的脸,但说出口的话就不那么友好了。   他打开钱包,将里面的一叠红色钞票抽了出来,在服务员面前晃了晃:“我要看今天下午五点半到六点半这段时间的监控,这是定金,事成之后,十倍答谢!”   服务员是个十八九的年轻姑娘,猛不丁被这么个痞帅痞帅的男人拉住,还掏出这么多钱,她顿时傻眼了。   愣了一会儿,她才赤红着脸,吞吞吐吐地说:“这……这件事得问老板,我……我做不了主。”   蒋设听了,弹了一下手中的这叠票子,然后塞到服务员妹子的怀里:“哦,那你们老板,带我去见他,这些钱就归你了。”   其实这种店里的监控,一般都只给公安机关或其他相关部门调取,无法向个人提供视频信息,以保护公民的隐私。   但这都是摆在台面上的事。张佳佳清楚,蒋设愿意花大价钱开道,老板见钱眼开的可能性极高。   若是被蒋设看到钱文森与她一前一后最先进店,那她今晚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张佳佳是又急又恼又无措,蒋设这个刺头,怎么就像只癞皮狗一样盯着她不放了,晦气。   想了想,张佳佳咬住下唇,强自镇定地步下台阶,笑着说:“巧啊,蒋设,你还没走?”   蒋设斜了她一眼,指着面红耳赤的服务员妹子,大大咧咧地邀请道:“我想看看今天傍晚的监控,你们有没有兴趣,一起啊!”   张佳佳背上一阵恶寒,讪讪地笑了:“这不大合规矩吧,《治安管理条例》似乎对个人查看调取监控有一定的要求,得公安部门出面才行,这时候,派出所应该都下班了。”   蒋设指了指服务员:“没事,这姑娘答应帮忙了。”   张佳佳抿了抿唇,故意吓唬服务员:“蒋设,泄露公民隐私是违法的,你就别为难这服务员了。”   服务员妹子初中毕业就出来打工,对什么《治安管理条例》一窍不通,这会儿被张佳佳一吓,头摇得像拨浪鼓:“没,先生,这不关我的事……”   蒋设拍了拍她的肩:“急什么,又没叫你答应,这种事你也答应不了,只是让你带我们去见见你们老板而已,你怕什么!”   张佳佳唯恐服务员妹子被蒋设说动,连忙打断:“蒋设,这样不妥,这……这不是知法犯法吗?”   “还拔高到知法犯法了!”蒋设扭头,要笑不笑地看着张佳佳,直看得张佳佳手足无措,恨不得有个地洞能钻进去,躲起来,他才噗嗤一笑,点了点服务员的肩,“算了,暂且放你一马!”   服务员听了,松了口大气,连忙将手里的那叠钞票还给蒋设。蒋设却摆手不肯接:“算是你的友情演出费吧。”   说完,施施然地走了,徒留三个女人尴尬地站在那儿。服务员妹子平白无故发了一笔横财,心一横,将钱捏做一团,塞进了衣服的口袋里,端着空空的托盘,飞快地跑下了楼梯。   楼梯里,顿时只剩下张佳佳与左宁薇了。   张佳佳没料到会被左宁薇看到这一幕,想死的心情都有了。正不知该怎么糊弄过去,打消左宁薇心里的怀疑时,左宁薇先一步开了口:“佳佳,蒋设今天怎么回事?说话只说一半,不清不楚的。”   张佳佳回头看了她一眼,弯起嘴角,勉强挤出一个笑:“是啊,蒋设的性格还真是古怪,都跟他同事两年了,我还是一点都摸不透。”   左宁薇跟着说:“我比你先进公司一年,也一样搞不清他在想什么。”   见她面露疑惑,似是真的很不解,张佳佳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升起一股古怪的感觉。左宁薇就真的一点都没怀疑她?刚才蒋设那句“暂且放你一马”哪是在说服务员,分明是在说自己,左宁薇就一点都听不出来?   可恶的蒋设,分明是怀疑上了自己,却又不明说,还故意这样戏弄自己。难怪他明明长得不错,又含着金汤匙出身,在办公室里的人缘却一般般,谁受得了他这种恶劣的性子啊。   在心里恶狠狠地吐槽了蒋设一番,张佳佳步下楼梯,侧头偷偷看了一眼还兀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左宁薇。罢了,不管她是真傻还是装傻,反正没说破,自己就当她真不知道,暂且保持表面的平静吧,反正再过不了多久,她就要离开这破地方了。   想通了这一节,张佳佳也没了应付左宁薇的心思,到了门口就与左宁薇分手:“宁薇,我忽然想起还有点工作没做完,先回公司一趟,明天见。”   左宁薇心知肚明,张佳佳哪是急着回去工作啊,分明是急着去找钱文森商量对策呢!   她也不拆穿,笑盈盈地与张佳佳道了别,正想在路边拦辆出租车,忽然,一辆宝蓝色的汽车停在了她面前,车窗摇下,露出蒋设那张桀骜不驯的脸:“送你一程?” 第十五章   晚上八点多,地下停车场里一片安静,只有惨淡的白光从天花板上撒下来,在地面上形成稀稀落落的暗影,更显寂寥。   踏踏踏的脚步声在寂静的空间里传得老远。张佳佳拎着包,疾步走到靠近墙角的一辆白色奔驰前,环顾了四周一圈,飞快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驾驶座上的钱文森瞥了她一眼,低声说:“放心,没人。”   张佳佳将包放在膝盖上,叹了口气:“这时候,小心点总是好的。”   接着她将今晚在包间和楼梯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最后焦虑地说:“他们肯定是怀疑上我了,怎么办?”   钱文森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对此不以为意地嗤了一声:“担心什么?又没人亲眼看见我们动手脚,能把咱们怎么样。”   话是这样说,可是,张佳佳一想起陈治今晚看她的眼神就不得劲:“说得简单,你没看陈治今晚说话的样子,句句都在影射你我。还有那个蒋设,也跟着落井下石。”   “行了,我心里有数,不动他们的东西便是,没凭没据的,他们就是怀疑也没办法。现在可以确定,给王慧发邮件的人就在部里,可惜这回被他识穿了,已经引起了他的警惕,再想找出这人难了,以后你我做事小心点。”钱文森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陈治仗着资历深,一直不把他放在眼里,现在还不是跟陈治正面杠上的时候。至于蒋设,这位大爷只能敬着,反正蒋设也不是多有正义感的人,只要不招惹他,他一般不多管闲事。最头痛的还是躲在暗处那人。   张佳佳也明白这个道理,但她现在更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你让我别动蒋设和陈治他们的设计,那我的设计怎么办?”   她的设计可是“采众家之长”,明天就是交稿的最后日期了,钱文森才说,让她不要用他们的东西,是不是太晚了?她就是个天才也没办法在一夜之间重新做一份设计啊,更何况,她离天才的差距,还不是一星半点地远。   钱文森也被问住了,他最近事情多,一开始就没打算参与到贺老先生的这个案子中,因而对这个案子可以算得上一无所知,就是想帮忙,现在也来不及了。况且,每个人对美的欣赏不同,他就是才华再出众,在不了解贺老先生喜好的情况,做出的设计未必会合乎他的心意。   钱文森将食指按在额头上,思忖半晌,终于有了决断:“陈治、蒋设、连纹、周志东……这几个人的设计不能动,我在其余的人当中给你选一份,稍加修改,递上去!”   这虽然可能没她最初的集“众人智慧”所做的设计更好,但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尤其是钱文森还愿意帮她亲自把关修改。   “可是,最后这张设计图也会公之于众,到时候对方闹出来怎么办?”张佳佳担忧地问。   钱文森的镜框上泛起一抹凶光:“那就让对方自愿吃下这个哑巴亏!”   这倒是个办法,可是……张佳佳扭头看钱文森:“你要收买对方?”用钱堵住对方的嘴?   “收买?若是事后对方拿了钱,反悔了怎么办?我可不会将自己的把柄亲自递到对方手里,引来无穷无尽的后患。”钱文森一口否定了张佳佳的猜测。   张佳佳疑惑地望着他:“那你打算怎么办?”   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能让对方甘愿吃下这么大个哑巴亏。换了她,便是闹到天翻地覆,也要为自己讨一个公道。   钱文森嘴角泛起一抹阴狠的笑:“很简单,抓住对方的把柄就行了,若是没有把柄,那就制造一个把柄!”   张佳佳听得瞠目结舌,但却不得不承认,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她想了想,若有所悟地抬头看向钱文森:“你心目中是不是有了人选?”   钱文森打了个响指:“不笨嘛,这件事没你帮忙还办不成。”   张佳佳心里有些惴惴不安,掀起眼皮瞟了他一眼:“你瞧中了谁的设计?”   钱文森没有多言,打开手机,将一幅图递到了张佳佳的面前,张佳佳低头一看,这幅设计图名叫“桃夭”。是一枚胸针。这枚胸针将欲放的桃花用特殊的珐琅包裹,并在里面镶嵌了九颗红宝石做花蕊,似乎将桃花的美丽凝结在了最秾丽的那一刻。不过最别致的是,桃花下的胸针托,曲线优美的一条弧线图形,尾端稍细,往上一勾,有点像某种动物的尾巴。这胸针托同样是粉红色的,比之桃花的颜色稍微浅一些,上面用99粒粉红宝石镶嵌而成,一粒一粒,粒粒饱满分明,恍一看上去,很像某种动物的鳞片。   别致倒是还算别致,张佳佳继续往下看,最后目光落在了下方落款的“左宁薇”三个字上。   “你……”她惊得一时失语,瞪大眼,骇然地盯着钱文森,半晌才从牙缝中吐出几个字,“你想我做什么?”   钱文森从车前的储物盒里拿出一小袋白色的粉末丢给了张佳佳,然后轻描淡写地说:“这是今天下班前,左宁薇交上来的设计。至于我想要什么,你心里应该清楚才是。”   闻言,张佳佳如坠冰窖,当初钱文森那么轻易地就把蒋设他们的设计图丢给她参考,就没想过会有今天这一日?现在想来,只怪她当时急功近利,没有考虑周全,只想着能看到蒋设他们的设计图,知己知彼就好,结果将自己陷入这种进退维谷的地步。   看着她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钱文森嘴角扬起一抹快意的笑。愚蠢又贪婪的女人,以为他是那么容易就受女人要挟的人?想算计他,威胁他,这女人还嫩了一点。不过看在她还有点用的份上,他也不介意给她点甜头。   钱文森轻轻弹了弹了方向盘,声音里充满了诱惑:“左宁薇的设计是不是很有意思,你就不想据为己有吗?”   “可是,可是这是犯法的。”张佳佳艰难地蠕动了一下唇,“咱们,咱们不能想另外的办法吗?以钱总的魅力,这世上没几个女人能逃脱你布下的网,相信假以时日,宁薇也会被你的魅力所折服。”   张佳佳极力劝服钱文森改变主意。她实在不明白,以前钱文森不是很有耐性,总喜欢让女人心甘情愿臣服于他的西装裤下吗?今天怎么突然改变主意,想采取这样激进的办法了。   以往,她跟钱文森出去玩的时候,这些男人为了助兴偶尔也会用一些迷药之类的。但那些女子事前都是同意的,与这性质可不一样。她可不想做帮凶,吃上官司,将自己的下半辈子搭进去。   钱文森一眼就看穿了她的顾虑,哼笑道:“你怕什么,到时候给她拍几张艳照就是。左宁薇这人保守、胆小,有了照片在手,她敢将这事说出去吗?除非不想做人了。”   从今晚在包间惊鸿一瞥开始,钱文森心里就痒痒的,恨不得立即将左宁薇弄到手,哪还有耐性慢慢来。反正女人都好哄得很,先将她弄到手,然后再忏悔一遍,砸一套房子下去,再甜言蜜语一番,威逼利诱齐下,没几个不屈服的。   张佳佳被钱文森的大胆吓懵了,直到今日今时,她才有种与虎谋皮的认知。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现在想后悔已经晚了。   张佳佳咬住下唇,哆嗦着说:“万一……万一宁薇报警了怎么办?钱总,你有身份有地位,要什么样漂亮的姑娘没有,犯不着如此。”   钱文森嗤笑了一声:“报警?报警有证据吗?张佳佳,难道你不想要左宁薇的设计了?”   张佳佳闭上眼深呼吸了一口气:“就不能换一个人吗?宁薇她……她与我到底算朋友!”   这时候顾念着朋友之情了!钱文森哂笑了一声,将手机打开递给了她:“你自己看,除了几个资深设计师,其余人的图都在这里了,你可有看上的?”   张佳佳一张一张地翻过,最后失望地垂下了肩膀。这些人的设计都太过于中规中矩,没有特色,相比之下,宁薇的反而更有特点。   钱文森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他收回手机,问道:“可有看上的?就是你有看上的,我也没有办法令对方心甘情愿闭嘴。当然,若是你不想出国了,这事也可以这么算了。”   说完,他也不催促,拿起手机,滑开屏幕,开始浏览新闻。   张佳佳瞥了他一眼,心里天人交战,理智告诉她,这种事是犯法的,出了事,她将接受刑法的制裁。可贪欲又告诉她,那些人的设计都比不上宁薇的别致,她要想出国,左宁薇是她的竞争对手,对敌人绝不能心软。   而且今天晚上,同事们都怀疑上了她,恐怕聪明点的都已经猜到她跟钱文森有了私情,要不了多久,这些事就会在私底下传得沸沸扬扬,公司里哪还有她的立足之地。况且钱文森既然再度盯上了宁薇,迟早都会将她弄到手,自己动这一次手脚,不过是将进程加快了几步而已。实在没必要觉得太对不起左宁薇。   半晌,张佳佳伸出纤长的手指,在钱文森了然笃定的笑容中,慢慢挪到汽车的驾驶台前,抓住了那包小小的白色米分末。 第十六章   左宁薇没对张佳佳撒谎。哪怕共事三年,她跟蒋设说过话的次数,十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更别提了解对方了。   蒋设给人的印象就是,有些设计天赋,但是性格孤僻傲慢,独来独往,似乎是个不大好相处的。因而今天这位素来眼高于顶的大少爷竟然会主动提出送她一程,若不是天已经全黑了,左宁薇都想看看太阳是否从西边出来了。   “怎么?怕我将你卖了?”蒋设瞥了她一眼,张嘴就开嘲。   免费的车,不蹭白不蹭,还能省几十块打车费呢。左宁薇丢了一记白眼送他,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坐了进去,笑得非常假:“哪里,把我卖了都抵不上你一个车胎。麻烦你送我一程了。”   蒋设平时开的是一辆别克,但今天不知为何开了一辆宾利。左宁薇对车了解不多,只勉强认出了车子的车标,至于型号和价钱,那就一概不知了。   蒋设有些讶异左宁薇的反应,挑挑眉,发动车子,等车子汇入了车流中,才吱了声:“你似乎跟我想象的不一样。”   左宁薇意味深长地回敬了一句:“你跟我想象的也不大一样。”   以前蒋设给人的印象是高冷、目中无人、孤僻,不过从今晚的事来看,还可以给他再加几个词,毒舌,性子恶劣,还有比大家想象的有钱多了。以前从衣着打扮也看得出来,蒋设家境不错,但从今天这辆豪车来看,岂止是不错而已。   就是不知道今天这位倨傲的隐形富二代特意捎她一程有什么目的。   左宁薇眼观鼻,鼻观心,低头把玩着手机上的链子,就是不主动挑起话题。   她沉得住气,蒋设比她更沉得住气。   直到汽车停在左宁薇家的楼下,蒋设才终于有了动静。他从车前的储物箱里抽出一张设计得简单大方的白色名片,递给了左宁薇。   左宁薇接过扫了一眼,发现这是公司总经理房锐的名片,这张名片除了印了房锐的姓名、职务和手机号码外,最底下还有一行手写的数字,应该是房锐的私人电话。   左宁薇夹起名片在蒋设面前挥了挥,疑惑地问:“你给我这个干嘛?”   蒋设两只手富有节奏地敲打着方向盘,侧头皮笑肉不笑地瞥了她一眼:“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帮你一把啊!”   左宁薇心里咯噔了一下,面上却没显露分毫,疑惑地看着蒋设:“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她在公司里一向循规蹈矩,从未动过手脚,昨天群发邮件时用的也是代理ip,蒋设没道理会怀疑她才对。   蒋设挑起眉,定定地看了她几瞬,从她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不由怀疑,难道自己的判断是错误的?设局的真不是这女人?   今天这事,明显是冲着钱文森来,部门里有动机不遗余力去搞钱文森的除了一直忿忿不平的陈治,最有可能的就是左宁薇了。因为,最近钱文森看左宁薇的目光越来越露骨,这种目光,三年前,左宁薇刚进公司时,也曾出现过,同为男人,这种目光意味着什么蒋设很清楚。   但当年,杨董的公子大张旗鼓地追了左宁薇半年,她都不为所动,她又怎么可能会屈从于钱文森。毕竟,杨公子可是比钱文森年轻、有钱、帅气,而且还是单身。   蒋设趴在方向盘上,半眯着眼盯着左宁薇,缓缓将名片推到她面前:“拿着啊,说不定哪天就派上用场了!”   房锐的私人号码确实是很稀罕,估计钱文森都不一定有。   不过就蒋设今天在茶楼的表现来看,他应该清楚钱文森的一些行为,若是看不惯,他完全可以想办法收拾钱文森,干嘛还要拐着弯将名片递给她。   左宁薇也问了出来:“你为什么不找房总?”   蒋设闭上眼,趴在那儿,慢吞吞地说:“麻烦!”   左宁薇懂了,敢情这位大少爷只想看热闹,不想亲自动手,所以在一旁使劲儿鼓动她出头。   这都什么人啊!左宁薇暗暗腹诽了一句,接过名片收进了包里,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容:“谢谢你的好意,但愿没派上用场的时候。”   ***   昏暗的房间里,似乎没开空调,热气蔓延在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钻入左宁薇的衣领中,热得她喘不过气来。她用力扯了扯领口,衬衣上方的两个扣子崩开,露出大片莹白的肌肤。   但她还是觉得热,宛如在蒸桑拿,鼻梁、脸颊、额头、脖子上都布满了潮湿的汗渍。左宁薇难耐地在冰凉的床单上蹭了一下,火热的唇张了张,嘤咛两声:“好热,水……”   忽然,床的另一边陷了下来,紧接着一具油腻腻的肥硕身体扑了过去,贴在她的身上,鼻孔在她的耳畔喷气:“宁薇宝贝,你终于落到我手中了……”   左宁薇猛地打了个寒颤,蹭地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过了好几秒,等眼睛适应了室内暗沉的光线后,她才反应过来,刚才那只是个噩梦,她好好地待在自己的卧室里。   舒了口气,左宁薇打开床头灯,一眼就看到胳膊上那大片的鸡皮疙瘩,梦里那种恶心的感觉再度袭来。   这个噩梦太真实,真实到,哪怕梦醒了,那种恶心的黏糊感仍旧挥之不去。   左宁薇从衣柜里拿了一件新睡衣,大步往浴室走去。路过洗漱台时,她无意中一瞥,就看到挂在墙上的那么镜子中倒影出她绯红得像是被火烤过的脸。   左宁薇的脚步一顿,迟疑了两秒,拐了个弯,走到洗漱台前,贴近镜子看。她的脸像是抹了一层厚厚的胭脂,红艳艳的,宛如春日里盛开的桃花。这种火热的感觉从上而下蔓延到身体的每一寸几乎,尤其是右手腕处,那温度几乎能将人灼烧。   左宁薇下意识地垂眸望向右手,只见右手腕上那一点红痣比白日里更加红艳,隐隐带着光,像是即将破云而出的火红太阳,滚烫滚烫的,灼得人心慌。   她掬起一把冷水泼在脸上,冰冷的触感提醒她这并是个梦中梦。她复又低头瞥了一眼那颗红痣,里面红得充血,似乎是一滴温热的血珠被裹在那层薄薄的皮肤中,随时都可能破皮蹦出来,充满了诡异感。   左宁薇吓了一跳,折身回到梳妆台前,从抽屉里找出一条去年过生日时好友风岚送的施华洛水晶手链,戴在了右手上。这条手链大小刚刚好,垂下来的一粒粒宝蓝色水晶正好盖住那颗红痣。   这样也好,免得这颗红痣哪天又发疯,被人看见了惹麻烦。左宁薇拨了拨透着蓝光的冰凉水晶,折身进了浴室。   洗完澡后,左宁薇还是一点睡意都没有。今天这个梦太怪异了,她怎么会做这种梦,而且对象还是钱文森那个人渣。   一想到钱文森,左宁薇浑身的汗毛就竖了起来,她低头又看了一眼恢复了原样的红痣,心里忽然冒出一个荒谬的念头:这个梦该不会是红痣对她的示警吧?   这也不是不可能,自从被蛇咬后,她身上发生的怪事还少吗?   左宁薇深呼吸了一口,秀气的眉宇间染上了一抹厉色。   钱文森这人渣一直贼心不死,被动反击,终究是太慢了。也许她该参考蒋设的意见,主动出击,试试上面的人对钱文森的态度。   沉吟片刻,左宁薇飞快地打开抽屉,掏出那只旧手机,重新打开邮箱,编辑了一条新的信息,又将这段时间收集的音频、视频和图片传了上去,最后收件人那一栏时,她停顿了一下。   犹豫片刻,左宁薇打开今天背的包,拿出房锐的那张名片看了看,目光在最底下那排手写的电话号码上停留了半晌,最后还是将名片丢进了抽屉里。没摸清房锐的人品之前,这个电话还是别打了,万一房锐跟钱文森是一路货色呢。   左宁薇挪开目光,拿起一直在用的这支收集,打开浏览器,进了升华珠宝的官网,找到了官网上公布的房锐的邮箱,输入到收件人地址那一栏,按下了发送键。 第十七章   这周的最后一个工作日,天公不作美,一大早就乌云压城,雷鸣电闪,大雨如注,倾泻而下,从窗口望出去,白茫茫的一片。   左宁薇运气不错,赶在下雨的前一刻冲进了公司。她今早出发时,见天气不大好,特意加快了速度,因而比往常提前了十来分钟到公司,这时候办公室里一个人都没有。   左宁薇也不急着做事,她一边开电脑,一边去接了一杯温水过去,抿了一口,放在了右手边。   很快,便有同事陆陆续续地进来了,开车的还好,坐公交或地铁的无不是浑身狼狈,头发、鞋子、裤脚连同袖子都打湿了。其中又以小美为最,她的上衣都湿透了,整个人都仿佛是从水中捞出来的一样。   小美租的房子离公司有十几公里,这大雨天的,回家换衣服显然不可能,因而只能寻求同事的帮助了。   有几个心思缜密,考虑周到的女同事倒是带了两件替换的衣服,勉强给小美凑了一身。只是衣服有些大,套在小美身上,空落落的,一点都不保暖,没过多久,她就接二连三地开始打喷嚏。   旁边的张佳佳见了,冲左宁薇一点下颚:“宁薇,我记得你放了一件外套午休的时候搭在身上,现在用不上,先借给小美穿一会儿呗。”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左宁薇从抽屉里拿出那件薄款风衣,递给了小美:“我的衣服有些大,将就一下吧。”   “谢谢宁薇姐。”小美感激地谢过左宁薇,接过衣服,当场往身上披去。   这件风衣是中长款,小美的身材很娇小,套在她身上,都快到她的脚踝了。小美似乎有些不习惯穿这么长的衣服,轻轻摆动了两下长长的袖子,垂下来袖角一不留神扫到了左宁薇的桌沿,撞翻了左宁薇喝水的杯子。   白瓷杯子在桌面上滑过一道不小的弧度,然后直直往地上坠去。   左宁薇眼疾手快,弯腰扑过去接住杯子。   小美见了,大大地松了口气,惭愧地说:“宁薇姐,对不起,我太不小心了。”   “没关……”左宁薇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笔记本电脑突然黑屏了,键盘上还残留着一团不小的水渍。   顺着她的视线,小美也看见了,巴掌大的小脸顿时挤做一团,带着哭腔地说:“对不起,宁薇姐,我……我不是故意的。”   倒霉,电脑进水了……左宁薇连忙拔掉电源,扯过旁边的纸巾将键盘上残留的水渍擦干净。   旁边一个男同事见了,提醒左宁薇:“不要开机,水已经渗进去了,你最好还是送去维修一下。”   小美纠结地绞着手,怯生生地说:“宁薇姐,对不起,是我弄坏了你的电脑,让我给你拿去修好吧。”   左宁薇蹙着眉,轻声说:“不用了,等雨下小了,我自己送过去。”   结果这一等就到了下午,大雨才勉强转小。但因为下了几乎一个白天的雨,市区里到处都是积水,车也很难打。   张佳佳见了,好心地说:“宁薇,不如下班后我送你去电脑城吧,反正今天周五,明天也不用上班。”   左宁薇看了一眼马路上几乎快没过脚踝的积水,有些郁结地说:“那就麻烦你了,晚上我请你吃饭。”   最后这顿饭,左宁薇没请成,因为小美跟着去了,为表示歉意,她非要请两人吃饭。   左宁薇和张佳佳拗不过她,将电脑放在维修师傅那儿排队等修后,三人去了隔壁的一家粤菜馆。   这家粤菜馆装修得很有格调,相对应的价格也不算便宜。左宁薇拿起菜单扫了一眼,几乎就没有单价三位数以下的,随便点几个菜就得近千块,这对刚上班,还没领过薪水的小美来说,恐怕有些吃力。   左宁薇握住菜单,目光从上而下滑过去,最后落在了白灼广东芥兰上。   见她久久没点菜,对面的小美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出声催促道:“宁薇,你喜欢吃什么,尽管点。”   左宁薇报了菜名,将菜单递给了小美。   小美瞅了一圈,嘴角一撅,嘟囔道:“怎么就只点了个素菜,还是我来吧,一个红烧大鲍翅,一个雪蛤烩燕窝,一个鹅掌扣辽参,一个金牌炸乳鸽,再来一个太子参虫草汤。”   听到这些菜名,左宁薇眉心一跳,掀起眼皮瞥了小美一眼。一口气花了半个月的工资,小美脸上不但没半点勉强,反而充满了兴奋,就好像付钱的不是她一样。   察觉到左宁薇的目光,张佳佳扯了一下小美的袖子,劝道:“够了,咱们三个人哪吃得了这么多,你道歉也不用这样浪费钱啊。”   小美回过神来,露出个羞窘的笑,讪讪地放下菜单:“那你们还想喝点什么?红酒吧,美容的。”   左宁薇瞥了张佳佳一眼:“她待会儿还要开车呢!”   小美嘿嘿一笑,赖皮地说:“没关系,就咱们俩喝,少喝点。”   左宁薇轻轻在手机上点了几下,然后将屏幕一锁,抬起头,定定地看了小美几秒,然后笑了:“好啊。”   这个时候,已经过了饭点,菜上得很快,不到一刻钟,菜就全上齐了。   服务员帮忙将红酒打开,放在了桌子上,小美给左宁薇倒了小半杯,然后举起酒杯说:“宁薇姐,实在很抱歉,今天将你的电脑弄坏了。”   左宁薇端起高脚杯,轻轻晃了下,慢悠悠地说:“小美你真是太客气了,今晚这顿饭几乎都够我买一台新电脑了,说起来还是我赚到了。”   闻言,小美的脸一白,下意识地瞟向张佳佳。   张佳佳仿佛没看到小美求助的目光,笑盈盈地跟着打趣道:“对啊,小美,今天这么大方,该不会是买彩票中大奖了吧。”   小美回过神来,苦巴巴地一笑:“佳佳姐说笑了,要是中了大奖成了富婆,我马上辞职去环游世界。”   左宁薇笑看着两人一唱一和,等两人说得差不多了,她举起酒杯,凑到唇边,准备喝下去,忽然后背上挨了一巴掌。   “宁薇,你怎么在这儿?”左亦扬激动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左宁薇侧过头,看见左亦扬,挑了挑眉:“你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   左亦扬单手撑着椅背,亲昵地敲了一下她的头,解释道:“我跟朋友有事情要谈,就约在了这里,谁知吃过饭出来就看见你在这里。你赶紧吃,吃完了,我顺便将你捎回去,今天下雨,路不好走。”   听到这话,小美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慌乱,她下意识地瞟向旁边的张佳佳。   张佳佳用眼神安抚她了她一下,然后笑容满面地说:“宁薇,让你的朋友跟咱们一块儿吃饭吧,正好菜都上齐了。”   左亦扬听了,连忙摆手:“客气了,我刚跟朋友吃了饭。两位美女不用管我,我在隔壁坐会儿,你们慢慢享用。”   张佳佳立即朝小美使了一记眼色。   小美会意,连忙说:“相逢即是缘,别走啊,跟我们一起吃饭吧,就算不吃饭,也过来喝一杯呗。”   左宁薇拿起杯子,冲小美轻轻晃了晃:“他也要开车,我陪你喝,来,干杯!”   小美瞥了满脸笑容的左亦扬一眼,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什么合适的措辞,眼看左宁薇就要喝酒了,她的脸渐渐涨成了猪肝色,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觉地发颤。   这可怎么办?左宁薇当着朋友的面喝了酒,待会儿药物生效,她朋友一定会发现端倪。   旁边的张佳佳见了,恼怒地瞪着手足无措的小美一眼,废物。   她呼了一口气,伸出手拽着左宁薇的手腕,笑眯眯地说:“算了,宁薇,你朋友正等着你呢,你们干脆也别喝了,早点吃完饭,早点去取了电脑回家。”   左宁薇举着酒杯的手不动,脸上出现为难之色:“可是这酒都开了,不喝多可惜,好几百块钱一瓶呢!”   又不是你掏钱,有什么好心疼的。在心里腹诽了一句,张佳佳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没关系,让小美这个小酒鬼带回去,慢慢喝,反正明天周末不上班。”   小美连忙跟着说:“佳佳姐,你对我真好,知道我好这一口。”   左宁薇颔首:“好吧,不过倒在醒酒器里的酒已经氧化了,不能再倒回瓶子里,我就只喝这一杯。”   见她还固执的不肯放下酒杯,小美急了,蹭地站了起来,不管不顾地夺过左宁薇手中的酒杯,往嘴里一灌,然后红着脸,匆匆忙忙地说:“宁薇姐,这杯酒是我给你赔不是,这一杯,是谢谢你借衣服给我穿,这一杯是谢谢你这段时日以来对我的指点……”   生怕左宁薇改变主意,还盯着红酒,小美寻了好几个借口,一口气将醒酒器中的小半瓶红酒都给喝光了。   红酒的酒精度不高,但空腹一口气喝这么多,小美还是有些承受不住,小脸红扑扑的,眼神都有些迷茫。不过她彻底放下心来了,现在有问题的酒都进了她的肚子,左宁薇再也不会发现任何异常了。   张佳佳一眼就看穿了小美的想法,好气的同时又松了口气。罢了,蠢人有蠢办法,这也不失为一个解决之道。   “小美的酒量真好。”左宁薇似真似假地感叹了一句,夹起菜,还没吃,忽然听到叮咚一声响,小美已经趴在了桌上。   张佳佳忙放下筷子,又是无奈又是心疼:“哎呀,这小美,喝不了这么多就别逞强啊,宁薇,你先吃,我送小美回去。”   闻声,左亦扬从隔壁站了起来,走上前,打量了小美两眼,故作担忧地说:“她喝太多了,为了安全着想,还是先去医院看看吧。”   一去医院还不得露馅,张佳佳哪敢送小美去医院。她连忙笑道:“没事的,小美酒量不错,睡一觉就好了。”   “是吗?可是她已经嘴得不省人事了。”左亦扬拦在张佳佳面前,喋喋不休地劝说,“要不,你稍等一会儿,让服务员送颗醒酒药过来,先给她吃一颗。”   小美一口气将酒全喝了,药效已经开始发作,她身上的温度节节攀升。张佳佳生怕出乱子,也没了好脾气:“不用,你先让开,她没事的。”   左亦扬瞥了她一眼,举起手朝身后招了招手:“你不相信我,那可以相信我朋友吧,他是警察,让他帮你将这位小姑娘扶上车。”   紧接着隔壁一个还穿着警服的年轻小帅哥走了出来,瞪了左亦扬一眼:“就爱给我找事干!”   说完,上前接过小美。   等小美被抢走后,张佳佳才回过神来,一张俏脸煞白煞白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下全完了。 第十八章   张佳佳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 回过神来后,她就一直试图将小美给抢回来。可那个警察看着脸嫩,但说话行事却自有一套, 不管张佳佳说什么,他都有话应对,而且还义正言辞地表示,他身为警察,帮助百姓是义不容辞的责任, 请张佳佳不用太感激。   感激个鬼啊!张佳佳有苦难言, 拼嘴皮子吧,说不过对方, 动手吧,又抢不过对方, 甚至连她惯会的颠倒是非、栽赃陷害,在对方这身笔挺的警服下都没了说服力。   张佳佳头一回感觉这么无力,偏偏左亦扬还在旁边喋喋不休地安慰她, 声音大得附近的人都能听到:“你放心, 你们是宁薇的朋友, 就是我的朋友,这位警察一定会将你们俩好好送回家的。”   张佳佳恼怒地瞪了他一眼。心道,你还不如不说这些,她还能抱着一丝侥幸, 兴许小美能多撑一会儿, 撑到上了车这两人离开。   但她的希望显然落空了, 因为刚走到餐厅的进门处,神志不清的小美再也按捺不住,反身在众目睽睽之下,抱住了警察,还不停地扯衣服,嚷嚷:“好热,好热……”   靠近门口的两桌食客都被这一幕给惊呆了,旁边一个穿蓝色衬衣的大妈更是惊得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了,张口就抱怨:“世风日下,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不知廉耻了,当众就脱起了衣服!”   旁边那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可能是她儿子,耐心地劝道:“妈,吃饭吧,别看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你不最喜欢这个老火靓汤,我给你盛一碗。”   大妈一拍筷子:“吃什么吃,恶心死了,没胃口!”   她说得这么大声,一般人听了恐怕都会羞愧地找个地洞钻进去,但在酒精和药物双重作用下,小美已经失去了理智,神志不清,对大妈的嘲讽无动于衷。她不但扯自己的衣服,甚至还开始揪着警察的衣领往下拽。   后面的左亦扬看了,漆黑的眸子中闪过一抹笑意,然后用极其夸张的口吻惊讶地说:“哎呀,这姑娘怎么回事,难道是喝醉了耍酒疯?还真是大胆,酒疯都耍到警察叔叔的身上了。”   这时候大家才察觉到小美的不正常,她面色潮红,眼神迷离疯狂,手臂像蛇一样,紧紧地缠在警察身上,小手还往人家衣服里钻。   一般人都只当她是喝醉了,连服务生都过来问他们需不需解酒药。但好巧不巧的是,食客中还有一个中年医生。   医生瞅了两眼,眉头微微皱起,走上前,拦在警察面前,然后对服务生说:“不对,这姑娘的症状不像只是喝多了,倒像是磕了药。”   真正喝醉过酒的人都知道,除非是醉晕了不省人事,其实很多人喝多了,都保留着基本的神智,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所以那些所谓的酒后乱性,不过是给自己的放纵找了个借口罢了。所谓酒壮怂人胆,也得先有那个心,才能壮那个胆啊。   医生这话一出口,大家都用怀疑的目光看向警察。这年月,连乾隆后人都有冒充的了,冒充区区一个警察有什么稀奇的。   左亦扬见了,忙岔开话题:“真的吗?医生,麻烦你仔细看看,这姑娘今晚什么都没吃,就刚刚喝了点葡萄酒就出现了这种状况,别是这酒有问题吧?”   他这最后一句话就跟捅了马蜂窝一样,服务员和餐厅经理的脸色当即就不好了。其他的食客更是连忙放下了筷子,戒备地盯着满桌的食物。   “先生,说话是要负责任的,我们餐厅是正规经营,绝不存在非法的……”餐厅经理上前,义正言辞地说道。   左亦扬懒得跟他打嘴仗:“报警不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吗?要是说错了,我向你们餐厅道歉。”   他刚才在一旁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那酒是服务员送上来的,除了倒酒小美碰了一下醒酒器,此外张佳佳与小美都没碰过酒。动手脚的应该是事前被买通的服务员,哪怕餐厅的老板和管理者事先并不知情,但也难逃失察、管理不善之责。   眼看事情越闹越大,张佳佳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连忙说:“别是你们看错了,小美只是喝多了点,宁薇,宁薇,你说是不是?你看到她喝了半瓶酒的。”   张佳佳这一喊才发现,左宁薇竟没有跟上来,而是站在餐桌旁,正在与一个要上前收拾的服务生对峙。   看到这一幕,餐厅经理一个头两个大,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左宁薇指着神色有些慌乱的服务生说:“你们的服务员怎么回事,我饭都还没吃完,他就开始收拾桌子了!”   那服务员听了这话,连忙低声辩解:“我……只是想将你们用过的东西收下去,免得占地方!”   那张桌子上,饭菜刚上,大家都没来得及动筷子,桌上唯二用过的餐具只有两只高脚玻璃杯和残余着点点葡萄酒的醒酒器。现在吃饭的人,一下子走了两个,只留左宁薇一人,这点东西留在桌上,根本占不了多少地方。   况且,也没哪个餐厅会出现,客人还没吃饭就开始收拾桌子这种失礼的行为。   餐厅经理额上青筋暴跳,心里咯噔了一下,暗叫不好。小舟已经是餐厅的老员工了,怎么会犯这么明显的错误,还跟顾客杠上了,别真的让这个男人说准了吧。   这一刻,哪怕空调大开,餐厅经理的额头上仍冷汗淋漓,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正琢磨着怎么将这件事大事化小,以将对餐厅的信誉影响降到最低。   那边,那个医生已经脸色大变,惊呼道:“她的状态不对,赶紧送去医院,否则要出人命!”   众人低头望去,这时才发现,不知何时小美脸上的红晕褪去,变得苍白无血色,她整个人蜷缩成一团,靠在警察的身上,口吐白沫,浑身抽搐。   张佳佳看到小美的样子,绝望地闭上了眼。她并未吸食过毒品,因而对这东西的剂量也不清楚,想着那半瓶酒左宁薇不可能都喝了,顶多浅尝辄止几口,未免没有效果,她索性让人将那一小袋米分末全用上了。哪晓得后来出了变故,阴差阳错让小美将酒全喝了,还出现这样预料之外的状况。   现在她什么都不求,只求小美赶紧好起来,否则若的沾上人命,她这辈子全完了。   好在那警察的反应极快,一边提醒大家保护现场,一边让人报警,他则飞快地抱起小美跑了出去。左亦扬反应过来,飞快地追了上去。   餐厅经理看到这乱糟糟的一幕,头都大了。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也不敢再有丝毫侥幸和遮掩的想法了,连忙叫人看好小舟,又吩咐两个人高马大的男员工,站在左宁薇她们那一桌旁,不用动桌上的任何东西。   没过多久,三个警察赶了过来,其中两个调查此事,另一个戴上白手套,采集物证。   因为她们那一桌只剩下了左宁薇,所以警察最详细盘问的就是她。左宁薇据实以答,警察做完了笔录,又拷走了餐厅的监控录像,并带走了小舟。   这么一折腾,时间一下子就滑到了九点。   左宁薇走出门,掏出手机给左亦扬打了个电话:“你们那边怎么样了?小美她……现在是什么状况?”   左宁薇的心里复杂极了,小美害人不成反而将自己弄进了医院,算是自作自受吧,没什么值得同情的。若是今天她没叫左亦扬过来,她的下场只会比小美更糟糕。只是差点眼睁睁地看着一条生命在自己的面前消失,对于从小生活在和平年代,连只鸡都没杀过的左宁薇来说,冲击还是蛮大的。   左亦扬满是不屑地说:“放心,祸害遗三年,死不了,洗了胃,还在昏迷之中,不过已经脱离了危险。你别乱跑,我马上就到餐厅。”   “好的。”左宁薇忽然记起自己的电脑没拿,又吩咐他,“你把车开到电脑城门口,我电脑送修了。”   过了几分钟,兄妹俩在电脑城门口汇合。   上车后,左亦扬先将医院的情况简单地说了一遍:“那女人吸食k米分过量,尚易在那儿守着,他们警局还派了个警员过来,现在就等她醒来了。那边要是有了结果,尚易会打电话通知我。现在你能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吗?你那个女同事为何要害你?”   天知道,他自从早上接到自家妹子的信息,让他这两日随叫随到,心里就一直瘆得慌,右眼皮跳个不停,唯恐出了事。哪晓得,还真出了事,还是这么一件大事,得亏他早有准备,将尚易叫了过来。   左宁薇按住额头,苦笑着说:“我也不清楚,不过能猜到一些,小美和张佳佳应该是受了钱文森的指使。”   她是受昨晚的梦的启发猜到的,k米分有“迷奸米分”之称,再结合张佳佳跟钱文森的关系,一切不都呼之欲出了吗?   只是这梦的事,没法向左亦扬解释,左宁薇索性也就略过了。   但张佳佳的行为真是彻底恶心到了左宁薇。以前,张佳佳只是想走捷径,出卖自己获取利益也就算了,哪怕这种事上不得台面,但到底是她自己的事,她的人生她做主。但现在张佳佳竟做起了拉皮条的活,还将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这就无法令人忍受了。   左亦扬看着她恹恹的神色,有心想说点什么,但又怕刺激到她。   不过这件事已经涉及到她的人身安全了,作为兄长,他绝不能听之任之。左亦扬拉长脸,冷哼道:“就这样的上司和同事,这工作不要也罢。宁薇,再好的工作都不值得你以身涉险,咱们家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但养你还是不难的。”   左宁薇这回没跟他对着干,闷闷地点了点头:“就是你不说,我也不准备继续跟他们做同事了。周一,出国的名额就会出来了,你就再耐心地等两天吧。”   得了准信,左亦扬也不再催她,只是抽空揉了一下她的脑袋,殷殷叮嘱道:“我左亦扬的妹子不能被人白欺负了,这个场子,哥哥会给你找回来。以后你见了姓钱的和这张佳佳,都绕道走,别跟他们有任何的接触。”   左宁薇知道他都是为了自己好,不住地点头答应。   ***   这厢兄妹俩和乐融融,医院里的张佳佳却心急如焚。   眼看小美脱离了生命危险,她的心思又活络了。   若是被警察查出来,是她主使小美,偷偷在葡萄酒里掺了k米分,即便左宁薇没受到伤害,她也会背上一个下毒未遂的罪名,涉嫌犯罪,虽不会重判,但三两年的刑肯定少不了。   一旦背上了这个污点,她这辈子就完了,别说出国深造,恐怕升华珠宝会第一个开除她。以后她想找份体会的工作,别人一看她的履历,都会将她拒之门外。   这一刻,张佳佳真是肠子都悔青了,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贪心不足,非黏着钱文森要这个名额的。就是不出国,她有房有车还有一份稳定体面的工作,跟钱文森分开后,一样可以过得好好的。   可惜这天下没有后悔药,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办法补救,兴许还有挽救的机会。   张佳佳将电话打给了钱文森。钱文森人脉很广,也许他有办法将这件事给压下去。   钱文森接到电话后,脸顿时黑成了一片。   他今晚在酒店等了许久,都不见张佳佳将人送过来,早预料到计划可能不成功。但他没料到张佳佳这么蠢,不但没成功,反而将自己给搭进去了,还要打电话给他救场。   张佳佳说完,见他久久不做声,唯恐他会挂了电话,不管自己,连忙说:“钱总,我这人特别胆小,万一被抓了,恐怕受不了警方的盘问,着急之下也不知会说出什么来。”   “你威胁我?”钱文森怒了,这女人胆子够大啊。   张佳佳两只手死死攥紧手机,咬牙道:“钱总说笑了,我哪敢啊,我这不是怕自己扛不住警方的审问吗?”   “够了,你不用解释了。”钱文森懒得跟她扯皮,直接道,“这件事很简单,让小美咬死了,她只是好奇,想尝尝k米分,就不会牵连到你了。只要她脑子没坏就知道,这么说,对她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吸毒顶多被收容教育,送去强制戒毒就罢了,若是用毒品害人,那可是涉嫌刑事犯罪,你坐牢,她也跑不掉。”   “可是,现在有两个警察守在那里。”张佳佳眼睛一亮,但还是有顾虑,“而且,万一小美不肯答应怎么办?”   小美这一次的损失可不小,不管她怎么申辩,公司都不会接受一个与毒品有染的员工。工作是丢定了,未来几个月还可能失去一定的人身自由,万一她心生不平,愤怒之下,做出两败俱伤的事情怎么办?   不是张佳佳多心,从小美能为了蝇头小利就跟她一起设计左宁薇就看得出来,这姑娘没什么脑子,也没大局和长远观,也别指望她关键时刻能保持脑子清醒,做出最有利的选择了。   钱文森听懂了她的意思,不耐烦地说:“给她十万块做补偿,钱从我这儿出,至于怎么引开那两个警察,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通知小美,我相信你有办法。”   张佳佳确实有办法,因为小美还没醒,事情没搞清楚,她不算嫌疑人。而小美在安城无亲无戚,现在住了院,需要人照顾,她便充当了这个角色,守在病床边,两个警察分别站在门口。   等到半夜,小美终于慢悠悠地醒来。   因为张佳佳挡在她面前,两个警察没发现,张佳佳连忙给小美使了一记眼色,然后无声地张了张嘴,将钱文森出的主意说了一遍。   小美听了,若有所悟,转了转眼珠子,轻轻颔首。   张佳佳这才用惊喜的语气,兴奋地说:“小美,你醒了,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小美虚弱地笑了笑,不等她说话,两个警察便走了进来,又按了床头铃,叫医生过来给她检查了一番。   因为送医及时,小美的身体没有什么大碍,不过还需要在医院观察几天。   听完医生的诊断,两个警察开始给小美做笔录,她一口咬定自己只是好奇,想尝尝k米分的味道。至于为何会买通那个服务生,她也找了个牵强的理由,说她不想一个人在家吃,怕万一自己晕倒了,没人发现。   虽然这理由牵强了一些,不过小美现在是个病人,她打定主意不说,警察一时半会也不能将她怎么样。   这件事便短暂地陷入了僵局。   第二天,左亦扬接到尚易的电话后,冷冷地笑了:“这种理由你们也信?你们的脑子被屎糊了吧!”   被鄙视了,若不是电话那头的是自己的老同学,尚易真想将电话给挂了:“喂,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咱们警察办案讲求证据,病房里那个的话是不大可信,但她不说,我们也只能去找证据,让她开口。你当这还是古代,能屈打成招啊?”   警方办案就是这点不好,畏手畏脚!左亦扬火大地挂了电话,正琢磨着怎么将场子找回来就看见左宁薇推开门走了出来。   “谁惹你了?”左宁薇见他脸色很不好,关切地问道。   左亦扬原本不想说,但转念一想,这件事宁薇才是当事人,瞒着她,她也迟早会从别的朋友同事或者警方口中得知这个消息。不如自己先告诉她,让她心里有个准备。   于是便将警方还没进展的事说了一遍,怕左宁薇不开心,他又用尚易的话劝解她:“放心吧,警方脑子没进水,不会信她这拙劣的借口,已经重新去调查这件事了。而且,那个叫小美的,已经沾染上了毒瘾,后面有她好受的。”   左宁薇听了,倒是没太意外,只要小美还有一丝理智就知道,该怎么说对她最好。   不过这样一来,小美自食了恶果,倒是将张佳佳摘了个干干净净,钱文森也半点都不受牵连,继续逍遥法外,这也未免太便宜这两个贱人了。   左宁薇素来温和的眸子中闪过一抹狠戾。暂时没办法将张佳佳送去牢饭,那她就先送一份开胃菜给她吧,权当昨晚的利息,至于后面的账,有机会再慢慢算。   吃过早饭,左宁薇回房下了个屏蔽号码的软件,然后将张佳佳跟钱文森的亲密照发给了钱文森他老婆,还将张佳佳毕业两年不靠家里补贴就在安城买房买车的信息透露了出去。   至于接下来,钱文森的老婆会不会找这两个狗男女的算账,那就不是她该担心的问题了。   左宁薇将手机丢到一边,慢慢打开了电脑。昨天晚上时间太晚了,左亦扬又在外面等她,因此她当时没来得及开机看看电脑是不是修好了,只是付了钱拎着电脑就走了。   电脑很快打开,这一次没有黑屏,熟悉的界面浮现在眼前,左宁薇上了一会儿网,又打开了硬盘,准备将一些资料拷贝到邮箱中存档。因为这台电脑是公司配置的,若是离职,就得收回去,所以左宁薇有意将一些有用又没涉秘的资料拷贝下来,以供以后学习和参考。   但打开d盘看了一会儿,左宁薇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她近几个月的设计草图和成品图的文件夹不见了,她使用搜索功能,又找了一遍,还是没有。   除了这些作品,其他的资料一点都没少。   左宁薇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铁青,若不是她今天心血来潮,整理资料,还不知何时才会发现被人动了电脑。   她前天下班时才交贺老先生的设计图,别人能动她电脑的时间只有昨天。而昨天她第一个到办公室,剩下还有机会动她电脑的人呼之欲出了。一个修电脑的,无缘无故,删掉她电脑里的资料,还独独删了她最近几个月的设计,这若说没人指使,鬼都不信。   甚至左宁薇都怀疑,昨天小美打翻她的水杯并不是偶然为之,恐怕是别人的有心算计。就算她当时没将水杯放在电脑前,估计他们也有办法将她的电脑“无意中”弄坏。   可惜无凭无据的,去找那修电脑的,对方也不会承认。但凭对方只删除了她最近几个月的设计图,她倒是能猜到一些对方的目的。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左宁薇换了身外出的衣服,打开往外走去。   坐在客厅里吃冰西瓜的左亦扬见了,扬眉问道:“你去哪儿?”   “我有事去公司一趟,很快就回来。”左宁薇边换鞋边说。   见状,左亦扬将西瓜皮丢进了垃圾桶,站起来洗了把手,然后拿着车钥匙,匆匆追了出来:“我送你。”   左宁薇又感动又好笑:“大白天的,我们公司又不是龙潭虎穴,你担心什么?我中午就回来。”   左亦扬撇嘴:“你们公司现在给我的印象,跟龙潭虎穴没什么差别。”   左宁薇知道甩不掉他,索性由他去。   到了公司,左亦扬待在停车场里等她,她一个人上了楼,来到办公室。   周末的公司,安安静静的,办公室里一个人都没有。   左宁薇推开门,径自走到自己的桌前,打开抽屉,将一堆设计用的草纸拿了出来,十指翻动,很快就翻了一遍。   这是她最近一个季度画设计图时留下的草稿,这些稿纸中,独独少了关于贺老先生那个案子的几十张稿纸。   到这时候,左宁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些稿纸肯定是被张佳佳或者钱文森给偷走了,他们的目的,无外乎是看上了她的设计图。   左宁薇也不知该感到好笑还是荣幸,张佳佳放着部门里十来个资深设计师的图不偷,偏偏跑来偷她,该说张佳佳眼光好呢,还是说她太倒霉,净往枪口上撞。   左宁薇将稿纸重新放回了抽屉里,站起身,扭头瞥了一眼张佳佳空无一人的座位。   暂且就让她先高兴一会儿吧,但很快张佳佳就会明白,什么叫作茧自缚。   ***   其实张佳佳的危机意识比左宁薇预料的还要强得多。   一旦确定小美不会乱说话后,她就以回家换衣服为借口离开了医院,直接去找钱文森。   两人约在了她家附近的一间咖啡厅见面。   一会面,张佳佳就迫切地问道:“昨晚的计划失败了,咱们没有左宁薇的把柄,万一她后面乱说话怎么办?”   钱文森瞪了她一眼:“她的设计草图全落到了你手里,电脑上的图片也全删了,空口白牙的,你怕她做什么?”   “可万一她不管不顾地闹开呢!”到底是做了亏心事,张佳佳还是有些心虚。   钱文森讽刺地看着她:“俗话说,富贵险中求,你半点险都不想冒,光想着好处,哪有那么好的事?”   张佳佳被他说得脸色一青,辩驳道:“我还不是担心出了岔子,影响你我的前程!”   钱文森根本没将左宁薇放在眼里,他让张佳佳用左宁薇的设计图时,一方面是因为左宁薇的设计图很别致,另一方面还不是觉得她是个软柿子,好捏。   因而听了张佳佳的念叨,他颇为不屑:“她能闹你就不能闹了?你不是最会装可怜的吗?”   张佳佳秒懂,心稍微安定下来,对啊,左宁薇也没证据,她指责自己,自己装可怜,又有钱文森在一旁推波助澜,最后大家会向着谁,不是毫无悬念的事吗?   “好,我明白怎么做了。”张佳佳心中大定,脸上扬起今天第一个笑容。   可惜钱文森的心情却不是那么美丽。   他瞥了张佳佳一眼,阴沉沉地说:“有人向总经理匿名举报了我,举报的内容就有上回你我的那段音频,我怀疑,此人跟‘雷锋’是一伙儿的,见煽不动王慧和办公室里的人,索性将资料发到了总经理的邮箱。”   闻言,张佳佳的语调都开始发颤:“那总经理看到邮件了吗?”   升华珠宝就是房家的产业,而总经理房锐正是升华珠宝正儿八经的接班人,目前公司的董事长就是他父亲。“雷锋”将状告到房总那里,这是铁了心要扳倒钱文森啊。   钱文森白了她一眼,哂笑道:“要是那封邮件落到了总经理手里,你今天还能在这里看到我?”   接着,他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钱文森在公司有人不是什么秘密,他老婆的堂叔是公司的一个董事,姓罗。罗董事是公司的第三大股东,在公司的权力不小,钱文森就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竞争,升华珠宝作为国内珠宝首饰店前五的大企业,公司上层的明争暗斗也不少,彼此收买属下,互通消息,更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而房锐的秘书就恰好与罗董事交好,私底下收了罗董事不少好处,所以一看到邮件后,立即将此事告诉了罗董事,并按照罗董事的要求,将邮件给删了。   事后,罗董事将这件事告诉了钱文森,并责令他,尽快解决他惹出的麻烦,否则闹大了,闹到人尽皆知,他也保不住钱文森。   在这种重压之下,钱文森现在哪还有心思管左宁薇这点小事。   他将事情讲完了,又问张佳佳:“你觉得发邮件的这个人最有可能是谁?”   张佳佳咬住下唇,皱着眉说:“若是在我们办公室,那陈治和蒋设的嫌疑最大吧,上回在茶楼,就他们俩跳得最欢!”   钱文森沉默了一会儿,摇头:“我觉得不像,蒋设若是想整我,用不着隐姓埋名。至于陈治,他跟我早就闹翻了,若是抓住了我这么大的把柄,早不管不顾地嚷开了,哪会偷偷摸摸地给总经理发邮件。”   “可是,你与王慧的事都过去好几年了,这只有公司里的老人才会知道吧。”张佳佳抬头看向钱文森。   钱文森无话可说,他素来喜新厌旧,厌恶吃回头草,四年多前,厌倦了王慧,就再也没与她在私底下接触过。这么往上推,倒是能排除一部分新进公司没几年的员工。   两人排查了一番,最后锁定了几个比较有嫌疑的老员工。大家一个办公室,钱文森让张佳佳平时多观察,多注意点,发现了异常通知他。   两人商量了一番接下来的计划,这才分手。   分手前,钱文森叫住了张佳佳,给了她一根大大的萝卜:“今天贺老先生已经去选图了,听说,贺老先生蛮喜欢那副桃夭的,你的机会很大。”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若是能出国,她目前面临的问题都能解决了。张佳佳欣喜若狂,回医院时,走路都带着风。   左宁薇不认识公司高层,因而听到消息时是在公司里。   周一,刚上班没多久,办公室里消息灵通的人世便听到了风声,私底下议论开来。   左宁薇开始没留意小群里的消息,她的注意力全放到了张佳佳和钱文森的身上。   上周五,她就将邮件发到了总经理的邮箱里,结果现在钱文森还蹦跶得慌,看来她那封邮件是白发了。   左宁薇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天下乌鸦一般黑,她果然是太天真了。不过没关系,公司不替她主持公道,她便自己还自己一个公道便是。   再度瞥了一眼神色如常的钱文森,左宁薇收回了目光,刚挪到电脑上,就看到小群里那蓝色的99。她打开小群,里面刷出一长串信息,左宁薇粗略看了两眼,很快便从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好消息是,贺老先生选中的设计图是《桃夭》。   坏消息是,这幅图的设计者变成了张佳佳。   左宁薇不死心,怕是他们弄错了,又在群里问了一句:《桃夭》是张佳佳设计的?得了贺老先生的青睐?   办公室里其他同事也不大信,因为张佳佳进公司才两年,平时工作也算不上多么兢兢业业,那点天赋在人才辈出的设计部更是连号都排不上。凭什么她一个新人能打败公司这么多老人,独拔头筹。   但说这件事的人是蒋设。   公司里的老人都心知肚明,蒋设来头不小,他应该不会信口开河才是,这件事的可信度极高。   蒋设瞧见左宁薇怀疑的话,两眼一弯,笑得像一只狐狸,他抬头瞥了左宁薇一眼,边看着她,边在手机上打字:今天上午应该就会出通知。   说完,收起了手机,任凭大家千呼万唤,他就是装死,再也不吭声。   因为办公室里还坐着张佳佳这么个当事人,大家也不好明晃晃地议论,只能罢了。但大家偷偷看张佳佳的时候明显多了,张佳佳也发现了。她既兴奋,又紧张,还心虚,尤其是对上左宁薇的目光时,简直不敢与她直视。   左宁薇的心情就相反了,她很失望,长久以来的努力和挣扎都化为了乌有,自己的劳动成果还被人侵占。若非早有了心理准备,她恐怕会控制不自觉,找张佳佳质问一番。   但她这会儿,心里很平静,平静得她自己都意外。连张佳佳都忍不住偷偷看了她好几回。   这种平静一直到钱文森站出来,欣喜地宣布:“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贺老先生的这个案子,被我们一部拿下来了。张佳佳设计的《桃夭》让贺老先生万分满意,祝贺张佳佳!”   张佳佳站起来,含蓄地笑了笑:“谢谢大家,回头请大家吃饭。”   办公室里顿时响起一阵掌声。   过了一会儿,钱文森才轻轻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然后笑眯眯地说:“好了,大家各自回去工作吧,张佳佳,贺老先生在二十一楼等你,你现在就上去。”   闻言,张佳佳激动得脸色绯红,连忙站起来抚平了裙摆,踩着高跟鞋,面带微笑地上楼了。   她一走,办公室里大家都无心工作,立即开启了窃窃私语模式,大家你一言我一言,讨论得正欢,都感叹张佳佳撞了大运,结识了贵人,这下要翻身了。唯独左宁薇木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地在电脑上啪啪啪地打字。   前方的曹佳琪察觉到了左宁薇的沉默,拿起笔头,轻轻戳了戳左宁薇:“喂,宁薇,你没事吧?”   左宁薇摇头浅笑:“没事。”   曹佳琪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你在打什么?最近的活不多,歇会儿再做吧。”   左宁薇用鼠标点了打印,然后站起身去打印机旁,将纸拿了回来,淡淡地笑道:“我没做工作。”   曹佳琪总觉得左宁薇今天怪怪的,可又问不出什么,只得作罢。她转过头,正准备跟旁边的同事八卦,眼角的余光无意中扫到了左宁薇打印出来的那张纸上的两个大字。   她惊呆了,飞快地翻开纸,确认不是她的错觉,纸上写了两个硕大的“辞职”二字,下方是四号字的“左宁薇”,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这算什么辞职信,写着玩的吧!曹佳琪嘴角抽了抽,只当左宁薇在开玩笑,跟着笑了:“宁薇啊,你打算辞职啊!”   左宁薇没有笑,只是静静地收拾东西。   曹佳琪见她桌上的东西越来越少,这才意识到她似乎是认真的,不由拔高了两分音量:“宁薇,你要辞职,为什么?”   左宁薇终于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了:“我不干了!”   还真是个酷酷的答案,蒋设唯恐天下不乱地吹了声口哨:“有气势!”   办公室里其他人都被这答案弄懵了,一时间竟忘了言语,怔怔地看着左宁薇。   还是曹佳琪最先反应过来,好心地劝道:“宁薇,好好的,干嘛要辞职啊。”   旁边一人也跟着劝道:“是啊,离了升华,在安城再想找个这么好的公司就难了。”   就连陈治也跟着劝了一句:“年轻人不要意气用事。”   左宁薇微笑着看着大家:“谢谢你们的关心,至于我辞职的原因嘛……”   说到一半儿,左宁薇忽然站了起来,大步往门口走去。   门口,左亦扬西装革履,拎着公文包,笑眯眯地站在那儿。   看到左宁薇,他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温柔地安慰她:“委屈了!”   左宁薇冲他笑了笑,伸出手道:“东西呢?”   左亦扬却没给她,径自进了门,冲一办公室弄不清楚状况的同事笑了笑,问道:“请问钱文森在不在?”   钱文森透过百叶窗,看到了外面的动静,大步拉开门,瞥向左亦扬:“我就是,你有事?”   左亦扬慢条斯理地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递给了钱文森,然后用不轻不重的语调道:“钱文森,我是左宁薇的代理律师,左亦扬,受她委托,全权处理她的设计图被抄袭剽窃一案。这是法院的起诉状副本,反正我也要走一遭,就当做好事,替你送过来了!请你与张佳佳女士做好开庭的准备,传票会在一个月内送达!” 第十九章   因为早已经从钱文森那儿得到了消息, 张佳佳今天的打扮颇为亮眼。她画着精致的妆容,穿了一件修身的蕾丝连衣裙,上白下黑, 简单的两色,衬得她的肌肤瓷白如雪。十公分高的银色亮片高跟鞋随着她从容优雅的步伐,一闪一闪的,折射出夺目的光泽,显得更加神秘婉约。   现在正是上班时间, 大家都忙于工作, 电梯里空荡荡的,张佳佳步履从容地走了进去, 按了21楼,然后盯着红色的数字不断攀升。她面上一片平静, 不过垂在大腿两侧紧握的双手还是泄露了她的紧张。   贺老先生,连总经理都要仰望的人物,若是她能借着这次工作与之攀上关系, 赢得对方的好感, 这对她以后的职业生涯有无尽的好处。   张佳佳握起拳头, 在胸口轻轻地挥了挥,低声自语:“张佳佳加油,你可以的!”   在她给自己打气时,电梯缓缓爬上了二十一楼, 哐当一声轻响, 停了下来。   张佳佳连忙将手规规矩矩地放回了大腿两侧, 嘴角往上一弯,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   电梯外,总经理房锐的女秘书已候在外面,瞧见张佳佳,她的脸上露出一抹和煦的微笑,柔声道:“张小姐,请跟我来。”   说完,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张佳佳颔首道谢,跟着女秘书来到了房锐的会客室。   女秘书轻轻敲了一下门,得到首肯后才推开门,示意张佳佳进去。   张佳佳抬眼望去,会客室的沙发上坐着三个男人,其中坐在中间那位应该就是贺老先生。他头发全白了,脸上也布满了皱纹,但穿着打扮却一丝不苟,白衬衣笔挺干净,没有一丝褶皱,纽扣扣到最上面一颗,宛如英剧中走出来的老绅士。   他左侧坐了个年轻人,二三十岁的年纪,同样穿了一身熨烫得笔直的白衬衣,背脊挺得直直的,五官与贺老先生有三分相似,宛如贺老先生的年轻版。唯一不同的是,他棱角分明的英俊五官上没有任何的表情,显得冷淡疏离。   听到响动,他掀起眼皮瞥了张佳佳一眼,很快就收回了视线,仿若没看到她。   跟贺老先生谈得正欢的房锐抽空抬头笑呵呵地看了张佳佳一眼,招手示意她在唯一的那张空沙发上坐下。   这张沙发正对着贺老先生,张佳佳有些紧张,微笑着朝对面三人笑了笑,这才捏着裙摆,规规矩矩地坐下,双手平放在膝盖上,笑不露齿地打了声招呼:“房总,贺老先生。”   房锐颔首,指着她对贺老先生说:“这便是设计出《桃夭》的设计师,张佳佳!”   张佳佳微笑着颔首。贺老先生挑眉打量了她几秒,赞许地说:“不错,不错”   也不知是说设计图不错,还是张佳佳不错。   听到他毫不掩饰的溢美之词,张佳佳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情绪再度紧张起来,她两颊飞霞,羞涩地笑了笑,谦虚地说:“贺老先生谬赞了!”   贺老先生似乎对她的印象不错,点点头,从桌上拿起那副设计图,竖了起来,问张佳佳:“你的设计很独特,很有创意,可以跟我们说一下你的设计灵感吗?”   张佳佳垂下眼睑,遮住眸子中的紧张之色,然后将先前准备好的说辞搬了出来:“逃之夭夭,灼灼其华,宜家宜室,有比这还美好的爱情吗?老先生贤伉俪,相携大半个世纪,你们的爱情比春日的桃花还灿烂美好,老夫人在你心目中永远都是那个十八岁的娇俏新娘子!”   张佳佳这番话说得颇为讨巧,也是经过她深思熟虑后才说出来的。贺老先生这把年纪了还愿意花费大力气送老妻结婚纪念日的礼物,足以看得出来,他们夫妻二人感情很好。   这样的恭维之词没有几个人会不喜欢,贺老先生也不例外。只是他点头之后,目光却落到了胸针托上,枯瘦的手指轻轻滑过上面,仿佛在抚摸真正的碎钻一般,神情认真中带着一股张佳佳看不懂的虔诚。   虔诚?张佳佳眨了眨眼看过去,却只看见贺老先生和乐融融的微笑,那一瞬所见似乎只是她的错觉。   但张佳佳很快便明白了,这并不是她的错觉。   因为贺老先生指着胸针托,友好地问道:“那这个呢?小姑娘怎么会想着用这种图案?”   这个还真把张佳佳给问住了,她怎么会知道左宁薇发了什么疯,想出这种设计。   不过贺老先生这礼物是特意送给妻子的,代表的是爱情,往爱情上靠准没错,越唯美、越动人越好。   张佳佳的脑子转得飞快,很快就从脑海里搜罗出了一个故事。她抬起手将垂到耳畔的发丝撩到耳后,红唇一抿,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这个灵感来自于一种动物——松果石龙子。松果石龙子是一种独居的动物,他们每年会维持两个月的恋爱生活,恋爱期结束后它们会分开。等到了第二年的交配季节,它们又会回到上一次遇到恋人的地方耐心等待,不离不弃。”   “一个松果石龙子一生只会有一个伴侣,它们之间的爱情能稳定地维持20年,几乎相当于它们的平均寿命,几乎可以说是用一辈子去爱另一半。贺老先生与老夫人携手走过六十年的风风雨雨,你们的爱情何尝不是如此,所以我参考了松果石龙子的尾巴来做胸针托。”   松果石龙子并不是什么常见的动物,贺老先生怔了怔,微笑着赞道:“张小姐还真是博学!”   旁边的房锐跟着说:“做设计需要很多灵感,设计师要想跟上时代的潮流,必须得活到老,学到老,否则迟早会被时代给淘汰掉。”   闻言,贺老先生跟着感叹道:“时代发展如此之快,岂止是设计师,哪一行都如此,就连咱们这些退休无所事事等死的老头子也一样,若是不跟紧时代潮流,故步自封,连手机都不会用,出门车都打不到。”   他这话,引得房锐跟着笑起来:“贺老你说得还真形象,可不是,现在的电子产品更新速度太快。”   张佳佳听着两人你来我往,似乎说得很开心,但又没聊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全然忘了她,不禁有些失望。她自认为刚才那番解释合情合理,又唯美动人,很符合贺老先生送首饰的目的,可贺老先生却直接略过了,莫不是不满意她的解释?   就在张佳佳惴惴不安时,贺老先生终于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了她身上。   “张小姐,耽误了你的工作,抱歉。贺翊,你替我送张小姐一程!”   这话一出,张佳佳脸上刚消下去的红晕又爬了起来,她偷偷瞥了一眼贺翊。   他也姓贺,是贺老先生的子侄孙儿?不管哪一种,都是非富即贵,贺老先生让他送自己,足以表明对自己的看重,抑或者有其他意思。张佳佳下意识地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因为她本身就在这栋大楼上班,对这里的原比贺翊熟悉,让贺翊送她不是本末倒置吗?贺老先生这行为,更像是给这一对年轻人创造独处的机会。   房锐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诧异地看了贺老先生一眼,见瞧不出什么端倪,他很快就收回了目光,笑容满面地说:“那就麻烦小贺先生了!”   贺翊站起来,双手插兜,微微颔首,带头出了门。   张佳佳心跳如鼓,紧张得手心冒汗。她跟在贺翊身后,默默抬头瞥了他一眼,这才发现,贺翊的身材极为高大挺拔,她一米六多一点的身高只能到人家的肩膀。而且贺翊的身材很好,宽肩窄腰,行走间,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肌肉在白衬衣中跃动,充满了力量感。   张佳佳不自觉地深呼吸了一口气,水润的眸子黏在他的身上挪不开眼。   这个男人比她以往所见过的男人都要出色,英俊的相貌,挺拔修长的身材,显赫的家世,不苟言笑的神情,宛如从童话剧中走出来的白马王子。满足了她少女时代的所有幻想,见到这个男人,她早已死寂的少女心又复活了过来。   张佳佳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下垂,遮住了她灼亮的眸子中喷之欲出的野心。不管贺老先生是因为什么原因,愿意给她制造机会,她都不能放过,攀上这个男人,她这辈子的命运都会改写。   “张小姐,张小姐……”女秘书悦耳的声音唤醒了张佳佳的美好畅想。   她抬起头,只看到女秘书面带微笑地站在她的左前侧,而贺翊已经不见了踪影。   张佳佳蹙紧眉头,问道:“小贺先生呢?”   女秘书脸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轻声道:“小贺先生让我送你回去!”   闻言,张佳佳立即扭头,往会客室的方向望去,正巧看见贺翊返身走到门口。她顾不得丢脸,连忙小跑上前喊道:“小贺先生……”   贺翊撩起眼皮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询问:还有事?   张佳佳咬住粉红的唇瓣,眼皮往下一耷,波光潋滟的眸子控诉地望着他,饱满的红唇张了张,欲语还休。   以往,以往她只要用这种眼神看着钱文森,钱文森就会特别好说话。用钱文森的话来说,这幅模样的她,特别单纯可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很容易激起男人的怜惜欲和保护欲。   但这位小贺先生的心肠似乎是石头做的,他不但没怜香惜玉,反而一脸的不耐,惊得张佳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就这两步,贺翊直接越过她,旁若无人地推门而入,并当着张佳佳的面将门毫不留情地合上了。   张佳佳的脸刷地一下爆红,羞耻感从脚底蔓延至全身,连脖子都羞红了。   偏偏那个女秘书还在一旁问道:“张小姐,小贺先生吩咐我送你下去,请!”   张佳佳恼怒地瞪了她一眼:“不用,我知道怎么走!”   这女秘书是诚心看她笑话吧。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设计师,又是在自家公司,哪用劳师动众地让房锐的秘书送她,旁人见了,还不知怎么编排她呢!   张佳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楼的。   会客室里,房锐刚好来了一个电话,说了声失陪,他拿着手机出了门,顿时只剩贺家祖孙。   贺老先生瞥了贺翊一眼,问道:“怎么?对张小姐没感觉?”   又是这个问题!贺翊烦躁地按了按眉心,闷闷地说:“爷爷,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要相信科学,别搞什么封建迷信了,好吗?”   贺老先生板起脸,瞪了孙子一眼:“什么封建迷信?我跟你奶奶的缘分就是这么天定的,你看我和你奶奶和和美美地过了六十年,连嘴都没拌过一次,周围有我们这么和谐相配的夫妻吗?”   “那是因为每次奶奶一皱眉,你就认错!”贺翊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   贺老先生气得胡子都歪了:“你这不孝子孙,我跟你说,你今年都二十八了,时间不多了,你再不听我的劝……”   忽然,门从外面开了,房锐跨了进来,笑呵呵地问道:“老先生聊什么呢?”   贺老先生收了嘴,转开了话题:“我对张小姐的设计很满意,请尽快将首饰做好。”   房锐含笑应下:“好,贺老先生放心,我会安排人以最快的速度完成这款首饰。”   其实这个胸针并不复杂,唯一比较麻烦的胸针托上所镶嵌的那九十九颗粉色碎钻,净度、色泽和大小都要一致,最好出自同一矿地的同一批次。端起内要找到合适的粉钻,要花不少的功夫。   贺老先生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说:“我与老妻的钻石婚准备小小的庆祝一番,你们帮了我的大忙,届时,房总和张小姐一定要赏光!”   能得贺老先生亲自相邀,房锐欣喜若狂,连忙应下:“一定,一定,能沾老先生和老夫人的喜气,小侄求之不得。”   一番宾主尽欢,房锐亲自将贵客送下了楼。   ***   与二十一楼的宾主尽欢不同,几层楼之隔的设计一部这会儿安静得连根针落地都能听到。   从左亦扬说完这番话后,办公室里就陷入了一片静寂。   以陈治为首的几个资深设计师若有所思地看着钱文森,目光深沉得令钱文森很不舒服。   钱文森又气又恼又心虚,他色厉内荏地挥了挥手:“你是何人,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保安,通知保安,咱们这是上市集团,别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来,万一弄丢了重要的文件怎么办?”   左亦扬耐心地等他唱作俱佳地表演完,然后在保安要将他请出去的时候,打开了那封起诉状副本,明晃晃地在众人面前晃了一圈,最后拍到钱文森的胸口上:“拿着吧,不管你接不接,传票总会寄过来。”   顿了一下,他刻意拽了一下领带,带着满满的恶意说道:“当然,钱总若不出席也无妨,根据《民事诉讼法》第一百四十四条规定,被告经传票传唤,无正当理由拒不到庭的,可以缺席判决!当然,明知是输,放弃垂死挣扎,早早认命了也能省下一份律师费,倒不失为一个明智的选择。”   钱文森其实一开始并未将左亦扬所说的当回事。因为贺老先生的案子今天早上才出了结果,左宁薇知道消息距今不过两三个小时。就算她不甘心,要想通过法律途径来控告他们,也不可能这么快。   哪知左亦扬竟然真的拿出来法院的起诉状副本,像是早就做好了准备一般。钱文森这才意识到了事情大条了,他阴郁的目光盯着左亦扬瞧了片刻,打定主意不承认此事:“左宁薇,公司一向公正公平,绝不会出现抄袭剽窃设计图的事情,你不要受了有心人的挑拨,胡乱攀咬好人。否则影响了公司名誉,就是我想留你也不能了。”   这是明晃晃地威胁她了。   左宁薇冷冷一笑,将那张简略得不能再简单的辞职信当着办公室三十几个同事的面,砸到了钱文森的脸上:“我稀罕?这种纵容下面管理人员为非作歹,性骚扰女下属,偷吃回扣,剽窃侵占他人设计的公司,请我呆我也不呆!”   说完,也不管同事们震惊的神色和钱文森咬牙切齿的模样,径自走到桌前打包东西。   这女人,还有这气性,倒真是小瞧了她!   钱文森的牙齿磨得咔咔咔作响,他上前两步,盯着左宁薇,愤怒地说:“左宁薇,你还有没有组织纪律了?公司是你家开的,说走就走?别忘了,你可是签了劳动合同的,上面规定,辞职需要提前一个月打报告!”   这女人将一部搅得天翻地覆,给他丢下一堆烂摊子,就想拍拍屁股走人,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左宁薇不鸟他,看了左亦扬一眼:“你跟咱们钱总监普普法!”   左亦扬点头,上前拦住钱文森,慢吞吞地说:“根据《劳动法》规定,辞职是劳动者的法定权利,即使未提前一个月,劳动者也可以走。因其个人原因要离职的,不存在经济补偿的问题。如果劳动者当天要走又未办理交接,给公司造成损失的,可以从未结算工资中扣发一部分。”   等他一说完,左宁薇适时地接下去:“不就一个月的工资吗?你爱扣就扣,我都不要了,有剩的赏你了,给你的小情人买个漂亮的包包!”   听到她霸气的宣告,公司的同事意外极了。兔子急了也会咬人这话真是一点都不假,平时看宁薇总是文文静静,温温柔柔的,哪晓得,一旦撕破脸这么奔放。   蒋设更是冲她比起了大拇指。   左宁薇也朝他一笑,都要离职了,她何须再受钱文森的闲气。钱文森敢再惹她,她就敢撕破脸怼回去,看看最后谁更丢脸。   钱文森被她气得脸色铁青,竟忘了阻拦,眼睁睁地看着左宁薇抱着纸箱,大步往门口走去。   刚走到门口,左宁薇兄妹就与回办公室的张佳佳撞上了。   张佳佳这会儿满脑子都是贺家,压根儿不知道办公室里发生了这么一场大风暴,因而见到左宁薇抱着装满了私人物品的纸箱出门,她意外极了,脱口就问道:“宁薇,你拿这么多东西去哪儿啊?” 第二十章   看见张佳佳那副茫然不解的样子, 办公室里不少人竖起了耳朵,露出看好戏的表情。   这两个姑娘,一前一后进公司, 因为年龄相仿,又同是新人,所以一直走得很近,就算不是无话不谈的闺蜜,也是比较要好的朋友了。   但左宁薇却将张佳佳告了, 罪名是抄袭剽窃她的设计。   虽然钱文森矢口否认此事, 可办公室里的同事也不是没长眼睛,就左宁薇今天这幅豁出去, 连工作和上个月的工资都不要了的样子,也不像是在撒谎。毕竟, 若不是逼急了,没人会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张佳佳也察觉到大家看她的眼神有些怪异,她还以为大家是羡慕嫉妒她的设计入选, 不但获得了出国名额和大额奖金, 还得了贺老先生青睐, 青云直上指日可待。   因而她也没将这些目光当一回事,收回视线,习惯性地撩了一下鬓发,露出一个灿烂妩媚的笑容, 上前两步去拉左宁薇的手:“宁薇, 今晚我做东, 请大家在香格里拉酒店吃饭,你可要准时来……”   她的话说到一半儿就戛然而止了,因为左宁薇突然往后退了一大步,急急避开了她的胳膊,脸上也没了往日的热络和亲切,取而代之的是疏离和冷淡:“算了,我怕染上什么不干净的病!”   张佳佳没想到她会说这么刻薄的话,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一张鹅蛋脸涨成了猪肝色,脸上的笑容也消失殆尽,疾言厉色地质问道:“宁薇,你什么意思?我好心请你吃饭,你却说这种话,还当不当我是朋友!”   “朋友?”左宁薇冷笑,“将我的设计图据为己有,伙同小美给我下药,这样恶毒的朋友我可消受不起,你还是另寻倒霉蛋吧!”   此言一出,办公室一片哗然,早知道这两人之间不简单,但谁也没想到张佳佳这么狠,在背后捅了左宁薇好几刀,一刀比一刀狠,这哪是朋友啊,简直是仇人。   从左宁薇说出第一件事开始,张佳佳脸上的镇定差点龟裂。好在她心理素质还不错,此前也想过事情暴露后与左宁薇撕破脸的场面,因而她很快就冷静下来,直接忽视了一干同事复杂的眼神,扬起宽容大度的笑容说:“宁薇,这些都是子虚乌有的事,你肯定是误会了,我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若是忽略她眼底的心虚,这幅诚恳无奈的模样倒是有几分说服力。   左宁薇懒得理她,一个为了金钱名利权势,连自己都能出卖的人,还有什么脸皮。左宁薇自诩是个普通人,要拼无耻,肯定比不过张佳佳和钱文森之流,犯不着浪费时间跟他们打嘴仗。   左宁薇将纸箱往左亦扬手中一按,用眼神制止了他想替自己出头的打算。然后转身走到羞怒交加,脸色铁青的钱文森面前,轻轻一拽,将法院的那份起诉状副本扯了出来,举到张佳佳面前:“你慢慢看,咱们后会有期!”   张佳佳先是一愣,等看清纸上的内容后,顿时吓得花容失色,连忙拽住左宁薇的袖子:“误会,宁薇,这里面有误会,咱们俩好好谈谈!”   左宁薇不欲跟她多扯,低头瞥了眼张佳佳死拽着自己的粉红樱花美甲,厉声道:“放开!”   抱着箱子的左亦扬也跟着上前,轻蔑地瞥了张佳佳一眼,慢悠悠地说:“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在这里跟宁薇纠缠浪费时间,而是赶紧去将护照办下来。哦,我忘了,你是个法盲,不知道《护照法》有规定,人民法院通知有未了结民事案件不能出境的,护照签发机关不予签发护照。我明日就向法院申请禁止被告出国,你最好沐浴焚香,祈祷法院不会支持我的请求。哎,不对,我说错了,别说沐浴焚香,就是将你丢到天池中刷一遍也洗不干净你的黑心肠,哪个菩萨神灵会接你这种心肝都烂完了的香火!”   长得人模狗样的,结果说话却这么恶毒!张佳佳气结,狠狠地剜了左亦扬一眼,但却不敢乱吱声了。因为从这寥寥几句,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个男人对法律极为了解,她可不想再胡乱说话给他留下把柄。   只是,若是左宁薇真的委托律师向法院申请,禁止她出国,那她这么久以来的筹划可就全落空了。不行,她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至于左亦扬的建议,让她在法院的禁令下来之前就将护照办好,这一点,张佳佳想都没想过,他们这次是公派出国,一切手续都由人力统一办理。现在公司的通知和具体安排都没下来,她着急也没用,当务之急是稳住左宁薇,将此事给她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   张佳佳深呼吸了一口,拉着左宁薇不放:“宁薇,真的是误会,咱们两年的交情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了解吗?走吧,咱们到楼下的咖啡厅坐坐,好好谈谈。”   到这时候了,张佳佳还想糊弄她。左宁薇不知道该笑张佳佳贼心不死呢,还是笑她的天真,以为自己那么容易糊弄。   但左宁薇实在不想跟张佳佳纠缠了,对付这种没脸没皮,良心早被狗吃了的无耻之徒,说再多都枉然。更何况,张佳佳与钱文森的所作所为,已经侵犯了她的利益,而且还试图对她下手,所以无论张佳佳说得多天花乱坠,双方都不可能和解。   她用力甩开张佳佳的手,飞快地打开了提包,从里面拿出一个鼓鼓的信封,然后将信封一扯,直接摔到张佳佳脸上。   几十张相片没了信封的束缚,宛如雪花一样,洋洋洒洒地从张佳佳头上洒下来,铺了一地,放眼望去,照片上都是一男一女亲昵相处的场景。其中有张佳佳在地下停车场俯身坐上钱文森那辆大奔镜头,也有两人相携去酒店的照片,还有两人在西餐厅吃饭时的照片和钱文森带着张佳佳见狐朋狗友照片……   每一张都没有任何不堪入目的镜头,但这么多不同时间、不同地点的照片放在一块儿,傻子都能看得出来,这对男女的关系不简单。   张佳佳没想到自己与钱文森的私情也被左宁薇知道了,她宛如被人剥光了衣服丢在人群中,羞耻和恐慌从心头涌了出来。张佳佳强装的淡定再也无法维持,她尖叫了一声,低下头,狠狠踩了好几脚,然后阴狠地盯着左宁薇:“我要告你侵犯我的隐私权!”   左宁薇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仰头大笑,笑得眼泪都滚了出来才凑近张佳佳的面前,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随便你,这些照片都是在公共场合所拍,难不成你还有权阻止我在停车场、酒店门口、饭店拍照?还有啊,难不成你以为我手里就只有这些普普通通的照片?用不用我提醒你,明日山庄,乾坤阁包间,佳佳啊,同事两年,我都不知道你内心是个如此奔放的人呢。”   张佳佳瞳孔骤然一缩,脸色骤然一变,眼皮往下一垂,眨了眨长长的眼睫毛,泪珠扑簌簌地冒了出来,她微微仰起小罢,祈求地看着左宁薇,手也跟着缠上了左宁薇的胳膊,软软地喊了一声:“宁薇,你听我说,我也是情非得已……”   对于张佳佳这幅变脸如变天的独门绝技,不止左宁薇叹为观止,就连公司的同事也惊讶不已,像是头一回认识张佳佳一般。   左宁薇再次意识到,自己过去真的不曾了解过张佳佳。她不为所动,用力掰开了张佳佳的手,冷笑道:“放心,你担忧的那些照片绝不会从我手里流出去,因为我不想为你脏了我的手,沾上传播淫秽物品的罪名,不值得!”   左宁薇这么说,张佳佳并未觉得好受多少。因为只要一想到有一天她跟好几个男人在一起的照片可能会泄露出去,赤裸裸地流传到网上,被无数的人浏览,下载到电脑里时不时地翻出来分享一番,亲人、朋友、同学、同事都能看到她赤身裸体的样子,张佳佳就几欲崩溃。   她绝不允许这样一枚不定时炸弹存在在这个世上。但是今天的左宁薇太陌生了,一改以往的宽厚好说话形象,变得咄咄逼人,得理不饶人,她好话歹话都说净了,左宁薇都还是无动于衷。   怎么样才能将照片弄到手,并让左宁薇撤销上诉呢?   各种念头在张佳佳脑海中飞快地转动,忽然,她瞧见左宁薇拿着包若无其事地推开了大门,玻璃上映出她那张得意的脸。   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张佳佳忽然扑了上去,抱着左宁薇的大腿,跪在了地上,伤心欲绝地哭诉了起来:“宁薇,宁薇,我知道你也喜欢钱总,可我跟钱总是真心相爱的,我不可能将他让给你,求求你,原谅我吧……”   左宁薇气结,她实在是低估了张佳佳的无耻程度。   “够了没有,就他那副油腻腻的猪头样,我又没眼瞎,能像你一样下得了口!”   左宁薇气得胸口不停地起伏,不过她很快就冷静下来,明白张佳佳这么豁出去往她身上泼脏水,除了泄愤,更多的是想将今天这一场定义为两个女人争风吃醋,以粉饰太平。   桃色新闻,两女争一男,最是吸引人的眼球,以后传出去,以讹传讹,许多不知情的人听信了谗言,还真会以为她是为了钱文森跟张佳佳闹翻,忽视了两人反目的本质。   不得不说,张佳佳这女人脑子够灵活,又豁得出去脸面,没脸没皮的,一般人遇到她,还真棘手。不过她今天真是弄错了对象,也不看看左亦扬是做什么。   “张佳佳女士,请慎言,否则我可以告你诽谤我的当事人。”左亦扬冷下脸,一板一眼地说道。   他板起脸来,狭长的桃花眼敛去了笑意,嘴唇紧抿,还真有几分慑人的样子。   张佳佳本就心虚,被他这一吓,下意识地松开了手。左宁薇连忙甩开她,大步跨出了玻璃大门。   “咳咳,怎么啦,这么热闹?”一道威严略带沙哑的女声从门外响起。   左宁薇侧头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穿着白色西装的短发干练女子站在窗户口,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刘总。”左宁薇冲那女子点了点头。   刘总双手环胸,踩着十几公分的高跟鞋,踏踏踏地走过来,站在门口却没进去,只是挑眉问道:“怎么回事?今天你们一部够热闹啊,连我们二部都能听到!”   张佳佳还保持着跪在地上,满脸是泪的模样,冷不丁地撞上刘总鄙夷的眼神。她又羞又恨,连忙双手撑地,爬了起来,拍了拍袖子,低声说:“没事,让刘总费心了!”   气得心肝都要炸了的钱文森看见刘总也是脸色一变。   一部与二部素来不和,刘总这女人总是用鼻孔看人,若有最不受欢迎女人排行榜,钱文森铁定投刘总一票。现在被刘总看见自己最狼狈的一面,钱文森的尴尬和郁闷可想而知。   他上前两步,将张佳佳拉了回来,皮笑肉不笑地对刘总说:“我们一部发生了一点无伤大雅的小事,劳烦刘总关心了。若无事,刘总请回吧,我们一部还要开会呢!”   刘总伸出素白的手撑在玻璃门上,无视了钱文森的逐客令,笑眯眯地说:“钱总这个会恐怕开不成了!”   “你什么意思?”钱文森刚拉下脸问出口就看到一道窈窕的身影出现在刘总背后,他的脸上立即挂上了笑容,直接越过刘总,笑盈盈地上前问道,“文秘书,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女秘书冲他点点头,笑道:“钱总监,房总请你上去!”   顿了一下,她又看向张佳佳,添了一句:“还有这位张小姐。”   女秘书明明没说什么额外的话,甚至连称呼和语气都没变,张佳佳却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打了一耳光似的。   这时候房总特意派女秘书来叫他跟张佳佳,钱文森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但房锐叫他,他也不能推辞,只能客气地对女秘书笑道:“好,劳烦文秘书特意跑这一趟了。”   女秘书浅笑一下,扭头走向已经快到电梯旁的左宁薇兄妹,微微躬身,客气又不失周到地说:“左宁薇小姐,房总请你上去面谈!”   左宁薇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嘲讽弧度,不咸不淡地说:“房总知道了?”   “我告诉房总的,咱们设计部出了这种丑闻,若不严肃处理,传出去毁坏的不止是设计部的名声,还有损公司的声誉。”刘总监大步过来,轻轻拍了一下左宁薇的肩,鼓励地说,“左宁薇,你的设计我看过了,不错,蛮有创意的。房总是个刚直无私的人,最讨厌下面的人搞小动作,你有冤屈尽管向他说,若有需要帮忙的也可以找我,我们二部最喜欢有才华的人了。”   这是明晃晃地下他的脸,钱文森气得脸色铁青,不顾形象地大吼道:“刘虹,你够了!”   他越气,刘总监越高兴,她还抽了一张自己的名片递给了左宁薇,然后冲左宁薇眨了眨眼:“二部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谢谢刘总监。”左宁薇看了她一眼,收下了名片,心里却没将刘总监的话当回事。今天刘总说这番话,哪是真的瞧上了她,分明是为了膈应钱文森,正好,她也瞧钱文森不顺眼,顺手而为,给钱文森心里添点堵也不错。   钱文森被这两人的一唱一和给气得内出血,他咬咬牙,回头看了张佳佳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向了电梯。   旁边的女秘书见了,又冲左宁薇笑了笑,劝道:“左小姐,凡事摊开了说,对大家都好,你说是不是?房总听说了此事,特意吩咐我下来请左小姐,左小姐请!”   刘总监也在一旁建议道:“就是,宁薇啊,我若是你,定要上去讲个清楚,否则你不在,万一被人泼了一身的脏水也只能认了。”   左宁薇沉吟片刻,侧目望向左亦扬,用眼神征询他的意见。   左亦扬上前两步,面带微笑地看着女秘书:“可以,不过我要陪我的当事人一起上去与房总面谈。”   “这……”女秘书有些迟疑,这个男律师并不是公司的人,相信房总不会希望一个外人目睹公司的丑闻。   可瞧她有不答应的趋势,左宁薇脚步一拐就往电梯口走去,一副不愿多谈的模样。   女秘书没辙,只得连忙松了口:“左小姐请稍等,就让这位先生陪你一起上去吧。”   三人一起上了二十一楼,女秘书将左宁薇兄妹俩领到了一个小会议室,钱文森和张佳佳已经坐在一侧了。   左亦扬瞥了两人一眼,耸耸肩,慢悠悠地走到他们对面,替左宁薇拉开了椅子,等左宁薇坐下后,他才没个正形地坐了下去,抬头盯着钱文森,眼神阴森森的,不怀好意。   女秘书瞧着这剑拔弩张的双方,跟着头痛起来,生怕房总还没来,这双方就跟着闹起来了。   她连忙上前笑着打圆场:“四位想喝些什么?”   左亦扬眼神盯着钱文森不放,手指轻叩着桌子,淡淡地说:“随便!”   钱文森抿了下唇:“咖啡!”   左宁薇和张佳佳都要了白开水。   女秘书连忙走出去倒水,并借机吩咐人去通知房总,人已经上来了。   等女秘书将饮料和水送上来时,房锐也跟着进来了。   这不是左宁薇第一次见房锐。以往公司的年会,重大的庆典上,都少不了这位总经理的身影。他四十来岁,不过身材管理得比钱文森好多了,一点都没发福,显得比实际年龄年轻了许多。房锐的脸上总是挂着如沐春风的微笑,很容易赢得人的好感,今天这种状况,他仍旧笑得很灿烂。   “我来迟了,让大家久等了。”房锐坐到上首的位置,目光从左亦扬身上挪到钱文森身上,然后用手里的派克笔敲了敲桌子,“想必,我将你们双方叫上来是为了何事,你们心中应该有数,谁先跟我说说,究竟怎么回事?”   左亦扬往椅子上一靠,不说话,左宁薇抿紧唇,怒视着对面的钱文森和张佳佳,也不做声。   房锐扫了四人一圈,点了点钱文森:“你来说说!”   钱文森自然向着自己说话。他瞅了一眼左宁薇,一副极为克制的模样说道:“左宁薇不知道从哪儿听到了风声,怀疑张佳佳抄袭了她的设计,扬言要辞职,与张佳佳在办公室发生了一些口角。”   房锐轻轻点头,又问:“那张佳佳的设计抄了左宁薇的吗?”   钱文森瞥向张佳佳:“张佳佳你说。”   张佳佳双手交握置于胸前的桌面上,咬紧下唇,委屈地瞥了房锐一眼,辩驳道:“没有,我从没抄袭过左宁薇的设计。”   房锐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转向左宁薇兄妹:“左宁薇,你说张佳佳抄袭了你的设计,可有证据?”   左宁薇坐直了身体,直视着房锐:“房总,就钱总监所言,我要纠正两点,第一,我不是怀疑张佳佳抄袭了我的设计,而是肯定张佳佳剽窃了我的设计,那副《桃夭》是我所设计的,我是周四下午交上去的,周五设计图就送到上面去了,我相信这么短的时间内,张佳佳没空抄袭我的设计,只能剽窃,将我的设计据为己有。第二点,我也不是扬言要辞职,而是已经辞职了,辞职信都已经交给了钱总监,上个月的工资我也不要了。从某种意义上来,我已经算不得贵公司的员工了。”   房锐似乎没料到左宁薇是这种小辣椒似的性子,噎了一下,正想和气地请她说清楚。   左宁薇又说话了:“至于证据嘛,上周五半夜,我发了一封邮件到房总的邮箱,看来房总贵人事多,还没来得及看邮件!”   “你给我发了邮件?”房锐这会儿也没心思管左宁薇嘲讽的语气了,他蹙起眉,追问道,“什么时候的事,邮件里都说了些什么?”   一副对此完全不知情的模样。左宁薇将信将疑地瞥了他半晌,又看了一眼紧张不安的钱文森,心里有了揣测,莫非这封邮件真的没到房锐手里?那钱文森还真是能耐了,连房锐的邮件都能动。就是不知道,今天之后,房锐还容不容得了他。   左宁薇垂下眼睑,语气平淡地将事情讲了一遍:“周五晚上,准确地说,应该是周六凌晨三点左右,匿名发到房总你对外公布的邮箱中。这封邮件主要讲了两件事,第一件是钱总监将一部其他人的设计泄露给张佳佳一事,另一件是钱总监跟三个供货商来往甚秘,疑似有金钱交易。”   哪怕早知道了那封邮件的内容,但亲耳听到左宁薇再次将这两件事宣之于口,钱文森还是忍不住暴跳如雷,大声否认道:“房总,这都是没影的事,左宁薇你这是诬赖。”   房锐摆手示意他安静,然后复又看向左宁薇:“凡事要讲求证据,左宁薇,你有何证据能说明这两件事。”   左宁薇瞥了他一眼:“我是用我的老手机发的邮件,就算房总你的邮件丢了,我的发件箱里的记录还在。不过我老手机没带在身上,新申请的那个邮箱忘记用户名了。”   房锐肃穆地盯着她,颔首:“你回去后,再将邮件给我发一遍。左宁薇,我以升华珠宝总经理的身份向你承诺,公司不会诬陷一个好人,也不会允许员工的劳动成果被人窃取,请你先回去休息,这几日算你带薪假,等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之后,我会让秘书打电话通知你。你放心,公司会秉公处理此事,若是你真的受委屈了,公司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这是变相的逐客令,左宁薇扭头看了左亦扬一眼。   左亦扬拉着她站了起来,微笑着冲房锐点头道别,然后看向钱文森:“钱文森先生,张佳佳女士,请做好准备,下次法庭上见!”   “好个嚣张的小子!”钱文森气得龇牙咧嘴。   房锐深深地瞥了他一眼,等门合上后,再也忍耐不住,抄起放在会议桌上的日历,狠狠地砸向钱文森:“你给我闭嘴!”   然后也不看钱文森黑如锅底的脸色,大声对守在门口的女秘书吩咐道:“让沈助理过来见我,立即,马上!”   ***   会议室里房锐突然变脸这一幕,左宁薇兄妹无缘得见。   他们俩一路沉默地坐电梯下了楼,直到车子驶出升华珠宝的大楼,左宁薇才打破了沉默。   “你说能申请法院禁止张佳佳出国,是不是真的?”   左亦扬双手握住方向盘,勾起唇恶劣地笑了:“没有的事,这只不过是一件小小的知识产权案子,一般法院不会批准,就算批准了她也可以委托律师或其他代理人全权代理参加应诉,向法院提出解除禁令的要求。我是故意吓她的而已,哪知她那么不禁吓。”   左宁薇从小被他捉弄到大,对此已经习以为常,无奈地叹了口气,有些失落地说:“我还以为真能禁止她出国呢!”   “怎么,担心她跑了?”左亦扬抽空瞥了她一眼,安慰道,“不用担心,尚易那边已经有了一些进展,只要找到证据,撬开小美的嘴,别说出国,张佳佳连安城都出不了,未来几年只能在监狱里度过了。”   左宁薇两手搭在脑后,往后一靠,长长地出了口气:“那就好,小美已经自食恶果,我可不希望看到钱文森和张佳佳这两个罪魁祸首逍遥法外!对了,你说,房锐真的会秉公处置钱文森与张佳佳吗?”   左亦扬瘪嘴摇头:“不好说,若是我,当然会将这种欺上瞒下的下属给按死。不过就钱文森能对房锐的邮件动手脚这事看来,房锐这总经理的位置也坐得没那么舒坦。这些大公司,大人物们眼中只有利益,哪有什么正义,他们真有讲正义的那一天,一定是利益不够诱人。你也别想这些了,反正法院已经立案了,回头你将证据转交给我,这件事你就别管了。”   左宁薇闷闷地点头:“嗯,放心吧,我预留了证据的事,没告诉公司里任何一个人,钱文森和张佳佳也以为将我电脑里的设计图全删了,又将办公室的草图拿走了,我们已经拿不出证据了。”   左亦扬见她还是不大开心,腾出一只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慰她:“放心,哥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第二十一章   “房总,你找我。”沈助理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戴着金丝框边的眼镜,皮肤白嫩,斯斯文文的,他轻轻推开门,望向上首的房锐。   房锐指了指左宁薇兄妹先前坐过的椅子:“坐。”   沈助理单手压着深蓝色的领带,往后一退,蹲身,屁股只沾了个半边椅子,背脊挺得直直地,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房锐,一副洗耳恭听,敬待房锐吩咐的样子。   房锐盯着他看了好几秒,忽然笑了:“云峰啊,你跟我多久了?”   沈助理不解地看了他一眼,规规矩矩地答道:“九年了,云峰在校招时有幸得了总经理青睐,进入公司,在行政处做了半年的助理,后被调到房总身边做了你的秘书。”   房锐有两个秘书,女秘书主要负责接人待物和应酬,而沈助理则主要负责处理公事,电话、邮件的筛选处理和资料的分析搜集等。   “那我这九年对你怎么样?”房锐又问。   沈助理微笑了一下:“总经理待人和气,体恤下属,自是极好。”   “那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删我邮件,知情不报?”房锐蓦地变脸,手中的派克笔飞了出去,砸到沈助理的脸上,刮过他的镜框,眼镜顿时一歪,掉到了地上,断了一截。   沈助理不曾预料到他会突然变脸打人,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弯腰拾起地上摔坏的眼镜,然后缓缓站了起来,握着镜框垂头道:“总经理,我这就辞职!”   他竟连辩解都没有就这么干脆地离职了,房锐心里窝了一团火,发泄不出来,很是难受。   别说是人,就是阿猫阿狗跟了九年也有感情了。但这样信任的一个下属却背叛了他,房锐抬起看着沈助理:“为什么?”   沈助理嘴角浮起一抹苦笑,无奈地说:“六年前,我老婆怀孕,我们俩商量结婚,但岳家一定要求买房,否则孩子的户口都没办法落在安城。是罗董事帮了我,借了我三十万凑齐了首付。”   他那时候刚毕业三年,工资还不高,没攒下多少钱,父母亲戚都借了个遍都还差一截。所以哪怕明知道罗董事借钱给他别有用心,他也只得接了这笔钱。所幸,这几年来,罗董事只偶尔从他这里打探一些房锐的小事或者在某些案子决策上的倾向,并没有特别让他为难的地方。   时间长了,沈助理也松懈下来,堂而皇之地拿罗董事的好处。只是他没料到自己会栽在这么一封不起眼的匿名邮件身上。   房锐了然:“借了也不用还吧,这几年你应该没少收罗钢的好处。领着我发的工资,收着罗钢的好处,你的小日子过得滋润啊!”   沈助理木然,垂首道:“总经理,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就完了?”房锐冷笑,大手往门口一指,“沈云峰,你被辞退了。”   言罢,又吩咐女秘书:“叫保安上来,看着沈云峰,别让他将公司的东西带走了。另外,吩咐法务处,搜集证据,起诉沈云峰,罪名,非公职人员受贿罪或是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不管是什么,总之,我要让沈云峰吃官司!”   沈助理开始听到前面一句时,还松了口气,哪晓得房锐会这么狠,打定主意不会放过他。他急了,连忙返身跑回会议桌前,苦苦哀求道:“房总,我错了,你就放过我这一次吧。罗董事给了我多少好处,我全都上缴,绝不留一分!”   房锐斜了他一眼:“我稀罕那几十百来万?保安呢,将他拖出去,以后不许这人踏进公司一步。”   沈助理再不甘愿也抵挡不过两个三大五粗的保安,被拽了下去。   在一旁沉默目睹了这一幕的钱文森和张佳佳不由齐齐打了个冷战。他们以前还当这个总经理是个性子和善好说话的人,现在看来,是他们想差了。也是,能坐上这个位子,掌控一个几千人的集团公司的老总,没点血性脾气,怎么镇得住下面的人。   会议室里一片安静,房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后,终于拿正眼看钱文森与张佳佳了:“现在可以说实话了吧。”   明明只是平平淡淡的一句话,连起伏都没有,但钱文森和张佳佳却不再敢有任何侥幸的心理。两人对视一眼,最后还是由钱文森开了口:“没错,那副《桃夭》是左宁薇的作品!”   “长本事了,私底下偷换下属的设计图!”房锐的声音刻板冷漠,听不出是什么意思。   钱文森想了想,垂下头,赶紧认错:“是,这事是我做得不对,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房锐掀起眼皮瞟了他一眼:“你还想有以后?钱文森,这件事是你惹下的乱子,你得自己去解决,但有两点得按照我说的办。第一,无品无德,一部是总监你也别坐了,先让刘虹兼任,第二,张佳佳,贺老先生的这个案子的提成和奖金没有你的份,全部给左宁薇,另外,出国深造的名额也给左宁薇。”   “这怎么行……”张佳佳激动的站了起来,她做了这么多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出国吗?   旁边的钱文森连忙拉了她一下,示意她冷静,不要跟房锐对着干。   张佳佳今天被左宁薇刺激得不轻,说是受了奇耻大辱也不为过,又被办公室的同事瞧了去,这公司她是没法呆了,出国深造成了她唯一的出路。而现在房锐却要断了她这条路,她怎么甘心。   房锐看着她倔强的脸,冷冷一笑:“怎么,不服?你有什么不服气的,那设计本来就是左宁薇的,现在不过是让你物归原主罢了!张佳佳,若非这个案子已经给贺老过了目,定了下来,你以为你能这么轻易过这一关。”   语毕,他轻蔑地扫了两人一眼,下了最后通牒:“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只有一点,必须让左宁薇撤销起诉,否则,你们俩都等着吃官司吧!”   说罢,直接起身,看也不看二人,头也不回地出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安静了片刻,接着很快就响起了张佳佳难过的哭泣声。   钱文森听得一个头两个大,他烦躁地瞥了张佳佳一眼:“你能不能不哭了?哭有什么用,能解决问题吗?”   张佳佳揉了揉眼睛,狠狠地瞪着他:“钱文森,我弄成这样是谁害的?还不是你,若不是你色胆包天,打上了左宁薇的主意,哪会出这种事。”   钱文森心情本来就不好,结果还被小情人指责,也跟着怒了:“怪我?你不贪心,没那本事,还天天惦记着出国,想用不光明的手段将别人挤下去,我能拉你上我的贼船?张佳佳,别忘了,无论是当初跟着我,还是算计左宁薇,都是你自愿的。”   张佳佳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双颊因为愤怒,鼓得高高的,红红的,一副恨不得将钱文森一口咬死的模样。   钱文森到底比她多吃了几年米饭,要老练和沉得住气得多。他发泄了两句,很快冷静下来,对张佳佳说:“行了,生气有什么用,想办法怎么解决眼前这个问题吧。你知道房总为何不开除我们吗?”   张佳佳摇头。   钱文森阴险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幽光:“因为他要维护公司的名誉,因为我是罗董事的人,房锐再想动我,也得掂量几分。而你,更简单,因为那张设计图,贺老很满意《桃夭》,你说房总若是现在去告诉贺老,这幅图的设计师另有其人,贺老会怎么想?房锐他好不容易跟贺老攀上交情,他丢不起这个人。否则依房总今天处理沈云峰的雷厉风行劲,你我还能留在这儿?”   张佳佳若有所思:“我们对房总来说还有价值……对了,今天贺老当着房总的面邀请我和房总去参加他与贺老夫人的钻石婚庆祝宴。”   钱文森恍然大悟:“这就对了,我不知道你哪里入了贺老的眼,但很明显,贺老对你另眼相看。难怪刚才房总绝口不提,将这幅设计图的署名权归还给左宁薇呢。”   “署名权?”张佳佳有些疑惑,“这是左宁薇身为设计师所设计的作品,不是应当归属于公司所有吗?”   钱文森一听就知道她是个法盲,便跟她解释道:“著作权法对之物作品有规定,主要利用法人或者其他组织的物质条件承担责任的工程设计图、产品设计图、地图、计算机软件等之物作品,作者享有署名权,著作权的其他权利由法人或者其他组织享有,法人或其他组织可以给予作者奖励。也就是说,公司能用这幅设计图,但设计图的署名权还是左宁薇的。”   张佳佳一听,急了:“不行,若是让贺老知道我弄虚作假,他肯定不会再待见我。”   钱文森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所以,房锐提出让我们去说服左宁薇撤销上诉,于你我而言,其实是一件好事,就是他不提,咱们也要去做。只要左宁薇撤销上诉,这件事就只会在公司,甚至只在一部或几个高层口中流传,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大家遗忘掉。否则闹大了,咱们俩声名狼藉,在业界出了臭名,就是离开了升华,又有哪家公司愿意要背着剽窃污点的我们?”   张佳佳越想越觉得钱文森说得对。尤其是想起,今天贺老还有撮合她与那位小贺先生的念头,她的心里顿时一片火热。   若是能进贺家,区区出国深造算得了什么?她连升华珠宝都不稀罕。   人有时候就是喜欢幻想,还喜欢将事情往对自己有利的一方面想。张佳佳就是如此,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能让房锐拍马屁的贺家,全然忘了,贺翊根本不待见她,连话都不想跟她说一句。   “可是宁薇这人倔强得很,咱们要怎样才能让她改变主意呢?”提起这个,张佳佳就很头痛。她今天已经跟左宁薇撕破了脸,仅有的自尊都被左宁薇践踏得差不多了,现在碍于房锐的命令和自己的前途,还得抛下颜面,跑回去求她,这是自己找虐吗?想想就很不是滋味,她也有些拉不下这个脸。   看出张佳佳的不情愿,钱文森不屑地撇撇嘴:“是人总有软肋和弱点,你跟左宁薇在一起两年,就不了解怎样才能让她松口吗?”   张佳佳想了半天,有些不大确定地说:“那我试试吧,不过都让我出面了,那你做什么?”   钱文森瞥了她一眼,问道:“你觉得她会愿意见到我?”   张佳佳语结。以左宁薇的脾气,知道钱文森在背后肖想她,她肯定是不愿意见到钱文森的。   钱文森见她认清了这个事实,这才亮出自己的筹码:“你告诉左宁薇,只要她答应撤诉,我给她一百万。”   闻言,张佳佳大喜,左宁薇不过是小康家庭出生,父母都只是普通职工,每月只领那么点薪水,现在有人愿意出这么大笔钱,况且还有公司的奖金和公费出国深造机会,这么优渥的条件,仅仅是换取一个撤诉,傻子才不同意呢! 第二十二章   应该就是这儿了!   张佳佳以手当扇,不停地扇着风,打量着面前这个已经有些年头的小区。她是从公司的通讯录地址上找到这儿来,可谁知道这个小区开发了好几期,出租车停在了一期的大门口,结果左宁薇家在三期。一期与三期南辕北辙,要拐一百八十度,没有捷径可走,只能绕道。   这附近都是小区,除了私家车,很少有出租车过来,因为距离也就两三里路,张佳佳想用手机软件打车,人家司机都嫌距离太近,不愿意接。万般无奈之下,张佳佳只能顶着火辣辣的太阳,踩着细细的高跟鞋,一步一步走到三期。   很久没在烈日下走这么远的路了,张佳佳都快累死了,脚后跟也磨红了,她拿起在路上买的矿泉水,灌了一口,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然后走到保安室门口,扬起笑脸问保安:“请问,我想去左宁薇家,往哪边走?”   保安往中间第二栋那边一指:“2栋3单元。你是左宁薇她什么人?请在这儿登记。”   “我是她同事。”张佳佳笑了笑,弯腰在来访登记人员名册上写下了自己的大名,并出示了身份证。   保安查验了一番,无误后就给张佳佳开了门。   张佳佳舒了口气,踩着有些酸疼的脚往保安所指的二号楼而去。结果到了二号楼,她又傻眼了,这不是个好些年前的老小区吗?怎么大门口看得严严实实的,到了楼下还有所谓的门禁系统。   等了好几分钟,可能是因为现在是上班时间的缘故,楼里都没人进出,张佳佳只能上前,按了左宁薇家的门牌号对应的数字。   过了几秒,可视电话接通,张佳佳连忙扬起笑脸:“你好,我找……”   她话还没说完,对方直接将可视电话给挂了,张佳佳气得火冒三丈,不用说,这肯定是左宁薇。   她咬住下唇,不信邪地又按了一次左宁薇家的门牌号,门禁系统一声又一声地响起,响得张佳佳烦躁不已,可就是没人接起。   若不是先前可视电话接通过,她都要怀疑左宁薇在不在家了。哼,她一直拨,她倒要看看,究竟谁能更沉得住气一点。   张佳佳想得很美好,但没过几分钟,两个人高马大的保安就凶巴巴地走了过来:“张佳佳,左宁薇说她根本不认识你,你的行为严重打扰了业主们的正常休息,请你离开。”   张佳佳没料到左宁薇会做得这么绝,她气得脸都扭曲得不成样子了,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她才冷静下来,澄清道:“怎么可能不认识我,我跟她在一个办公室里呆了两年,你们没搞清楚状况吧?”   两个保安对视一眼,高个地那个板着脸,冷肃地说:“搞不清楚状况的是你,张佳佳,我们是小区的物业,业主说不认识你,不愿意见你,那我们就无权放你进来。请你离开,否则我们就要叫民警了。”   妈蛋,最近是走了什么霉运,随便遇到个人都拽兮兮的,动不动就叫民警,以为派出所是你家开的啊。   张佳佳气得要死,但现在左宁薇不愿见她,两个三大五粗的保安又在一旁虎视眈眈,她能怎么办?她只能识时务地离开啊。   想到自己大热天的,冒着烈日,辛辛苦苦地跑这么远,结果却连人影子都没见到,张佳佳就呕得想吐血。   被两个保安赶出了小区,张佳佳尤不死心。她老大远跑这么一趟,可不想白跑了。况且,左宁薇已经将她的手机号码、微信等通讯录全给拉黑了,除了上门堵人,她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能见到左宁薇。   张佳佳在小区门口站了几分钟,实在热得受不了,只能往旁边的一间咖啡厅走去。进入了有空调的地方,她才宛如活了过来一般。   张佳佳点了一杯咖啡,休息了一会儿,恢复了精神,又开始琢磨怎样才能见左宁薇一面,让她答应撤诉。   这家咖啡馆不大,就两个店员,因为店里就她一个顾客,店员无事可做,一个守在收营台前玩手机,一个拿着手机在跟人聊天。   张佳佳看到这一幕,暗道自己太傻。左宁薇将自己的手机号拉黑了,她换个手机就是啊。   想到这里,张佳佳连忙招手,又要了一个甜品,等着服务员将东西端上来的时候,她连忙借机说出了自己的请求:“能把你的手机借给我发几条短信吗?你要看视频,可以用先用我的手机,等走的时候咱们再换回来。”   光听到前面一句,店员还担心张佳佳耍诈,找借口骗她的手机,但有了后面那一条补充,店员再也不担心了。她自己的不过是一两千块的国产机,对方的可是去年才出的水果机,换着用,担心跑路的也不会是她,于是乐呵呵地同意了。   ***   辞了职,左宁薇这几天的生活很堕落,早上睡到九、十点才起来,吃过饭,就躲在房间里看看小漫画、小说,手痒了,就动几笔,随便画一画。日子过得惬意极了,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她家的母上大人,一听她辞职,顿时欢喜起来,张罗着七大姑八大姨,让人给她介绍对象。   左宁薇郁闷的同时,也大大地松了口气。未免让老妈担心,她跟左亦扬瞒下了辞职的真相,只说是累了,想辞职休息一段时间,好在老妈没怀疑也没不开心的,她也觉得轻松了许多。   可这安宁的日子还没过两天呢,张佳佳这女人又凑上来了,还直接找她家来了。左宁薇那个气啊,想也没想就挂断了可视电话,并给物业打了电话,让他们将张佳佳请出去,而且以后都不要放她进来了。   进不了小区,张佳佳应该消停了吧,谁知道这才没过多久,张佳佳又不知拿了谁的手机给她发起了短信,将公司里对她的补偿和钱文森私底下愿意出大价钱的事一并说了。   讲真的,第一眼看到钱文森出的这个数字时,左宁薇也不是没心动,一百万,她不吃不喝也要好几年才能攒起来。   只是,一想到钱文森那副恶心的嘴脸和张佳佳对她所做的事,左宁薇就咽不下这口气。若不是她机警,若不是她提前做了那个带有预知色彩的梦,毫无防备的她很可能会中了张佳佳与小美的暗算,这辈子都毁在这几个人渣手里了。   一百万,区区一百万,就想了结这段恩怨,换来她的不追究,他们未免想得太美好了。她左宁薇的人生可不是一百万就能收买的,只要能让这几个人渣受到应有的惩罚,哪怕将她这几年攒下的积蓄都掏出来,她都愿意!钱没了可以再挣,这口气不出,她这辈子都不舒服。   左宁薇起身换了一身出门的衣服,带上钥匙和钱包,往张佳佳所待的咖啡馆而去。   张佳佳连续给左宁薇发了好几条短信,都没收到一条回复,她原先的笃定变成了忐忑,难道左宁薇真的能不为所动?但这可是一百万啊,都能凑个小户型的首付了。   眼看窗外阳光西挪,路上行人渐增,还是不见左宁薇的影子,张佳佳的心不住地往下沉,除了沮丧,还滋生出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凭什么,大家都是小市民家庭出生,工薪阶层,左宁薇却能视这一百万和公费出国的机会无无物。   人生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你处心积虑求而不得的东西,对方唾手可得,却弃如弊帚,不屑一顾。   就在张佳佳独自沉浸在自怜自艾的情绪中时,忽然一团阴影出现在她的面前,紧接着,她对面的椅子被人拉开。   张佳佳惊讶地抬起头,待看清是左宁薇后,她眨了眨眼,换上惊喜的表情,坐直身体,热络地说:“宁薇,你终于来了!”   左宁薇淡淡地看着她,没有多余的寒暄:“张佳佳,以后不要来找我了,想要我撤诉,我只有一个答复,不可能!”   张佳佳没料到她一来就将话给说绝了,又气又慌,憋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可怜巴巴地看着左宁薇,谎言信手拈来:“宁薇,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可我也是没办法,钱文森的老婆已经知道我的存在了,她……她就是个妒妇,她容不下我的,除了出国我也没办法。求求你,看在咱们交好一场的份上,就放过我这一回吧。要是这赔偿你不满意,我……我可以去钱文森那儿帮你再争取争取!”   左宁薇安静地等她说完,然后掀起眼皮睨了她一眼,直白地问道:“你让我放你一马,那上周你给下药的时候有没有顾念过一丝旧情,想着放我一马呢?”   “没有的事,我怎么会做这种事呢,宁薇,请你相信……”张佳佳开始还想辩解,但在左宁薇那了然和嘲讽的眼神,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渐至无声。   两人安静地对视了几秒,张佳佳见左宁薇软硬不吃,心知再求情也是枉然。她索性收起了卖惨的打算,直直盯着左宁薇:“你要怎样才肯撤销起诉,你说,只要我跟钱总能办到的事,我们都可以答应你。”   反正左宁薇就是狮子大开口,最后买单的也是钱文森,又不用她掏钱。   “这么快就开始拿钱砸人了!”左宁薇摇摇头,惋惜地问道,“这件事是你与钱文森的主意,还是公司的意思?”   “当然是公司的意思,公费出国深造的名额又不是我与钱总说了算。”张佳佳想也不想就将一切都推到了公司头上。   左宁薇了然地点点头:“也是。”   从她的脸上,张佳佳看不出她究竟在想什么。不过既然左宁薇主动提起了公司,她当然要好好利用了。   张佳佳眼珠子一转,替左宁薇分析起来:“宁薇,你是个聪明人,这件事是个丑闻,闹开了,会影响公司的声誉,房总作为公司的大股东和执行人,他得对公司,对投资人负责。他可以私底下补偿你,但不会允许这件事闹大。”   她就只差没说,左宁薇这条细胳膊拗不过公司房总这条大腿了,乖乖拿了好处听话办事为上。   为了说服她撤诉,张佳佳可真是十八般武艺都用上了。可惜啊,弄巧成拙。   左宁薇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满脸不解的张佳佳,笑眯眯地说:“今天我倒是要谢谢你,多亏你提醒我。既然公司并不愿为我主持公道,那我就自己讨回这个公道吧,张佳佳,我会向法院请求,将《桃夭》的所有权归还给我个人。”   张佳佳直愣愣地盯着左宁薇,她这段话,分开自己听得明白,可串在一块儿怎么这么陌生呢?   愣神好几秒,张佳佳才明白左宁薇的意思。她用像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盯着左宁薇:“你是不是疯了?公司给你发工资,你的设计图当然是公司的,你还想拿回去,想得美?”   夏虫不可以语冰,左宁薇扬了扬手机:“谁知道呢,你的帮忙,咱们法院见。”   什么意思?张佳佳一头雾水,等她反应过来,咖啡馆里已经没有了左宁薇的影子。   张佳佳也只当左宁薇在胡说八道,白日做梦,却不知这是噩梦的开始。   ***   出了咖啡馆,没走多远,左宁薇就看见了拿着公文包下班的左亦扬。   最近这位哥哥为了她的事跑上跑下,每天下班就按时回家,再也不出去浪了,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好好补偿补偿他呢。   左宁薇走过去,凑到他面前,笑眯眯地说:“老哥,最近你为了妹妹我劳心劳力,皱纹都多了两条。妹妹于心不安,让我帮你追那位漂亮小姐姐吧。”   左亦扬推开没个正形的她:“胡扯什么,哪有什么漂亮小姐姐,你别在老妈面前胡说八道。”   左宁薇撇撇嘴:“死鸭子嘴硬,你当我认不出来,她就是你夹在《宪法》中的那张照片上的姑娘,女大十八变这话果然不假,小姐姐现在可比十年前漂亮多了,肯定好多人追。老哥啊,你再不发力,你的初恋就要成为别人家的了。”   左亦扬抚额,眼睛闪了闪,无力地问道:“你从哪儿知道这些的?”   他跟颜伊是高中同学,两人十年没见面了,他的大学同学、好友、同事都不知道有这么个人,她怎么会知道?   左宁薇当然不会是自己亲眼“看”到的。她抓住左亦扬的胳膊,赖皮地说:“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反正你还惦记着人家,就别端架子了,我看那小姐姐对你似乎也有意思,老哥,你可要好好把握啊!”   “见都没见过,你又知道了。”左亦扬瞥了她一眼,不以为意地说。   糟糕,说漏嘴了,左宁薇眨了眨眼,偷偷瞧了瞧左亦扬,见他似乎没注意到她话里的漏洞,这才松了口气。   左亦扬不想她再继续追着问,故意岔开了话题:“从立案到开庭,一般需要一到两个月,不过咱们这个案子很简单,证据确凿,事实清楚,我催了催在法院工作的一位师兄,他答应帮忙,尽量缩短时间,应该在半个月以后就可能开庭了。这段时间在家没事,你也做做出庭的准备。”   左宁薇点头:“好,我知道了。不过哥,今天我还有一件事想跟你说。”   她打开张佳佳发来的短信,递给了左亦扬。   左亦扬一看就明白了:“房锐怕影响公司的名誉,想封你的口,将这件事大事化小?”   左宁薇踢了一下路边的石子,闷闷地说:“嗯。”   欺人太甚!左亦扬漆黑的眼珠子里怒气翻滚,他克制住发火的冲动,问左宁薇:“那你什么打算?”   左宁薇愤怒地说:“设计图本来就是我的,奖金和公费出国也是我应得,算什么补偿?至于钱文森承诺的那一百万,就凭他伙同张佳佳给我下药这件事,他就是再出一百万我也咽不下这口气。”   左亦扬明白了她的意思,摸了摸她的头:“你做得对,就是再多的钱也无法改变他差点害了你一辈子的事实。”   若是染上毒瘾,别说一百万,就是一千万也没用。左亦扬身为法律工作者,这几年见过许多瘾君子,这些人在染上毒瘾前,很多都有正当、光鲜亮丽又受人尊敬的身份,事业有成,家庭和睦,但自从走上了吸毒这条不归路后,一个个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弄得倾家荡产,妻离子散。   听出他话里无条件的支持,左宁薇眼睛发涩,她抬起头,望着左亦扬问道:“哥,我不想这么便宜了张佳佳和钱文森,我不但要起诉他们,我还想拿回《桃夭》的所有权,可以吗?”   左亦扬停下了脚步:“按照著作权法的规定来说,理论上不可以,因为你领了公司的薪水,你的劳动也归公司所有,你只有署名权,使用权归公司。不过法理不外人情,这件事你是彻头彻尾的受害者,公司监管不力,事后处置也不妥当,这件事有一定的操作空间,若是操作得当,未必没有拿回《桃夭》所有权的可能。”   得了他的肯定,左宁薇眼睛一亮,开心地说:“只要不是完全没可能就好,咱们总要试试,万一就成了呢!我可不想自己的设计一直冠着张佳佳的名字。”   左亦扬见她转怒为喜,也跟着笑了:“离开庭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可以慢慢将这件事闹大,推到台前。宁薇不要小看舆论对一个案子的影响,升华珠宝是上市公司,一旦闹出丑闻,会影响到公司的股价和公司形象。而且案子闹大了,法庭的审判也多少会受舆论和民意的影响。”   左宁薇瞪大眼看着他:“你的意思是找媒体,买热搜?”   好像现在许多明星都干这种事。   左亦扬摇头:“不用,咱们又不是明星,买热搜不划算,拼财力也拼不过升华珠宝,不要花这个冤枉钱了。我有个师兄,他被邀请去做了安城电视台一档法律讲座栏目的特邀嘉宾,他最近正在做一个知识产权的普及讲座,恰好还缺案例,我给他送个现成的过去。” 第二十三章   “大家好,这里是安城电视台周周普法栏目组,今天我们请来了讯成律师事务所的赵讯老师,让他为我们普及知识产权的信息。欢迎赵老师!”   主持人带头鼓起了掌,很快一个三十多岁,外表斯文、风度翩翩的成熟男人笑得如沐春风地走了进来,朝大家招手打了个招呼,然后坐到一边的嘉宾席上。   主持人说了几句炒热气氛的话,随后栏目进入正题。   赵讯笑看着大家,以不疾不徐地口吻道:“知识产权是指人们对其智力劳动成果和工商业标记依法所享有的民事权利。提起知识产权,很多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文字出版、专利保护,更多的都固定在了文学创作、科学研究上面。但前两年闹得沸沸扬扬的快播案,让不少人头一回意识到,艺术创作也属于知识产权的一种。”   “其实知识产权囊括的范围非常广,根据《建立世界知识产权组织公约》的规定,知识产权包括以下客体的的权利。文学、艺术、科学作品,艺术家的表演、唱片、广播电视节目,人类一切活动领域的发明,科学发现,工业品外观设计,商标、服务标记以及商业名称和标记,在工业、科学和艺术领域内由智力活动而产生的一切其他权利……”   “大家对前几种应该不陌生,也是我们平时接触得最多的,就不赘述了,今天我们重点讲一讲后面几种比较陌生的类型,以免大家被侵权了还不自知。工业品外观设计主要囊括日常的生活用品外观设计,还有家具的设计等等……珠宝首饰是一种艺术成分和实用成分在观念上可以分离的实用艺术品,其设计一样受著作权法和专利法保护。很多人可能有这样一个误区,我作为一名珠宝设计师,领了公司发的薪水,我所设计的产品就完全属于公司,个人没有任何的权利,其实不然,设计师对珠宝首饰设计完成即自动取得著作权,无需经过任何手续,任何个人或组织批准。”   “根据《著作权法》第十六条规定,职务作品,设计师享有署名权,著作权的其他权利由法人或者其他组织享有。也就是说,设计师的署名权不以任何意志为转移,始终属于设计师。今天我为什么就这个问题说这么多呢,因为前几天听相熟的一个律师提起一个很有趣的案子。本市一家在国内都非常有名气的珠宝首饰公司最近出现了这么一个情况,一位大客户在其公司定制了一件昂贵的首饰,公司鼓励所有设计师都参与这个项目,还许诺,设计出最合乎大客户心意作品的设计师将获得公费出国深造的机会。只是最后结果出现了偏差,其中一名设计师将获奖作品的设计师以及其上司一同告上了法院,以剽窃非法占有其作品的名义,并要求公司归还其包括所有权、使用权在内的著作权。”   此言一出,底下的观众一片哗然,就连主持人也好奇地问道:“连公司也一并告上了,这是何故?”   赵讯神秘一笑:“这个案子还在审理中,大家若是感兴趣,下期咱们再会,届时庭审结果出来,咱们再细细讨论。当然,若是大家实在等不及了,也可以关注我的微博,等庭审结果一出,我会与大家在微博上简单地分析这个案例。”   啪!遥控器重重地砸到了电视中赵讯那张笑意盎然的脸上,房锐回头,死死盯着钱文森:“这就是你所谓的善后工作?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   钱文森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当初张佳佳将左宁薇的话带回来时,他根本没放在心上,只当左宁薇在痴人说梦话。职务作品的所有权和使用权属于公司,这是法律规定,毋庸置疑的,否则公司光付出没收益,怎么挣钱?   可他没想到,左宁薇真这么轴,也不知许了赵讯什么好处,让他在安城电视台上替她讲话。虽然在栏目上赵讯并没有点升华珠宝的名字,可整个安城在国内都很有名气的珠宝公司,除了升华还有谁?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赵讯指的谁。更何况,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强,业内消息灵通者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只是在赵讯的节目播出来之前,没什么人关注罢了。   但现在经过安城电视台这么一宣传,赵讯这个安城知名法律人在微博上与观众互动分析这个案子,再加上竞争对手闻到风声,跟着落井下石。这个案子以钱文森完全没预料到的程度,瞬间火爆了起来,已经被好几个珠宝设计专业论坛转载了,而且还有人发起了“如何保护珠宝设计人的合法权益”的倡议书。   一切发酵得太快,等钱文森知道的时候,这个案子已经在圈子里传得沸沸扬扬了,甚至连房锐也听到了风声。   钱文森没辙,只能闷闷地解释道:“左宁薇这人贪得无厌,怎么都不肯同意和解。”   房锐斜了他一眼,懒得听他废话:“那你打算怎么办?”   一听这话,钱文森就知道此事还有转机,他连忙说道:“左宁薇口口声声说张佳佳剽窃她的设计,可她有证据吗?空口白牙的,我还说她因为心里不平衡,污蔑张佳佳呢!”   房锐定定地看了他几秒,嘲讽道:“够无耻!”   前几天这两人还当着他的面,承认了剽窃左宁薇的设计呢,今天就堂而皇之的改口了。   钱文森自动忽略了房锐的讽刺,将自己的计划一股脑儿地和盘托了出来:“房总,离职的前一周,左宁薇的电脑出过故障,最近三个月的设计图都没了,她的手绘草图也遗失了,这没凭没据,空口白牙的,能说明什么?”   房锐怎么会听不懂钱文森的意思,他挑起眉,半是奚落地说:“你倒是老谋深算,那么早就知道未雨绸缪。”   钱文森嘿嘿笑着不说话。房锐是个标准的商人,又不是卫道士,他只看利益,不看道德。自己提前将尾巴收拾干净了,于公司来说也是一件好事,房锐只会开心。尤其是现在左宁薇将事情闹大了,哪怕以前房锐还存在息事宁人的心思,这会儿也只能打消了。因为他一旦让步,安城珠宝界人士都会看升华的笑话。   房锐丢不起这个人,公司也丢不起这个脸,他只能硬着头皮上,把白的说成黑的。   果然,下一刻,房锐又再次向他确认:“你可弄清楚了,左宁薇手里确实没证据?”   钱文森拍着胸口说:“当然,这是张佳佳亲手去办的,而且张佳佳手里现在还有一部分草图,可以作为呈堂证据,证明《桃夭》就是张佳佳设计的。”   “看来我是白担心了,你倒是考虑得周全!”房锐的语气渐缓。   钱文森察觉到他的态度的变化,心里松了口气,再接再厉道:“房总,左宁薇的依仗不过是赵讯的态度和周周普法栏目,咱们完全可以给他们来个釜底抽薪,彻底断了她的依仗。”   房锐有些感兴趣,瞥了他一眼:“哦,说说看。”   钱文森兴奋地说:“听说安城电视台一直在接洽广告部,房总,到底是咱们本城的电视台,虽然没上星,但本地用户不少,在安城的百姓心目中也比较有知名度,适当的投放一两个小广告,也不亏。”   安城电视台得了升华珠宝的好处,自然要向着升华珠宝说话,赵讯所谓的后续分析也别想在电视台播出了。   “你倒是算得精,用公司的广告费为你擦屁股。”房锐深深地看了钱文森一眼。   钱文森连忙敛去脸上的笑,苦巴巴地说:“房总,我这……这不是没办法吗?谁让左宁薇敬酒不吃吃罚酒,怎么都说不通呢!再说,广告投谁不是投,咱们也要把握住安城这个本地市场啊。”   房锐将笔尖重重地往纸上一压,不耐烦地说:“行了,我不管你们的恩恩怨怨,我只要你保证这件事对公司没任何的负面影响。否则,到时候,就是罗董事也保不住你。”   钱文森连忙点头应是。   虽说,房锐改变了主意,支持钱文森打官司。但未免给人留下以大欺小的印象,他仍没让升华珠宝法务部出面替钱文森和张佳佳辩护。   因而后续的请辩护律师的事情都落到了钱文森的身上。   钱文森在升华珠宝设计一部总监这个位置上坐了这么多年,人脉不少,很快就有人主动向他推荐了安城一个专门打知识产权官司的知名律师——汪雪荣,汪律师。   钱文森对这个汪律师也知道一些,他算是知识产权方面的权威,经验丰富,人脉极广,比左宁薇所请的那个名不经传的小律师出名多了。若是请了他,这官司不是十拿九稳。   钱文森立即与汪律师的秘书约好了时间,第二天与张佳佳一同带着材料去见了汪律师。   汪律师看完他所提供的材料后表示:“若真如钱总监所言,那这个案子没有多少争议。钱总监又何必浪费钱呢!”   这是有婉拒的意思了,钱文森目光闪了闪,笑着说:“早听闻汪律师是这方面的专家,交给你,我们也放心。”   张佳佳也客气有礼地说:“是啊,成栋的梁总极力向我们推荐汪律师,我们相信梁总,也相信汪律师。”   他提起成栋的梁总,汪律师就不好拒绝了,因为他是成栋实业的法律顾问,这点面子怎么也要给的。反正这也只是个小案子,浪费不了多少时间,答辩状、证据材料等都可以交给助手去处理,汪律师略一沉吟就应下了。   但却没想到这会是他的毕生之耻。   ***   7月8号,烈日高挂,早晨八点的阳光就晒得人头晕目眩,浑身冒汗。   左宁薇画了淡妆,换上一条浅绿色的短袖连衣裙,长发扎成丸子头,精神奕奕地随左亦扬出了门。   左亦扬怕她第一次上庭会不习惯,一路上都在安抚她:“你不要担心,若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就不要说话,一切有我。”   左宁薇点头:“知道了,这话你已经说了十遍了,放心吧,我不会乱说话的。”   兄妹俩人赶在开庭前半小时抵达了XX区人民法院。   今天这场官司并不涉及国家秘密或个人隐私,双方当事人都是成年人,因而法院将此案对外公开审理,允许群众旁听。   还不到开庭时间,旁观席上已经坐满了旁听的群众。头一回应对这种场面,张佳佳有些紧张,忍不住东张西望,一不小心就看到了坐在旁听席倒数第二排的角落里的贺老祖孙。   她当即吓得花容失色,连忙拽了一下钱文森的袖子,小声说:“贺老也来了!”   钱文森静默了两秒,同样压低声音说:“来了就来了,有什么值得你如此大惊小怪的?这件事闹得不小,贺老听到风声也不奇怪。”   钱文森嘴上说得轻松,眼神却不住地偷偷往张佳佳说的方向瞥。   张佳佳得了他的安抚,稍微镇定下来,但脸色还是不大好看。她想了想,小声说:“咱们要不要去跟贺老打个招呼?”毕竟她也算与贺老有一面之缘嘛。   钱文森看了一眼腕表:“马上就要开庭了,时间来不及了。况且,贺老并未向房总知会这件事,就表明他并不愿意让人知道他也来旁听了。你还是别去自讨没趣了,打起精神,好好应付接下来的官司,等赢了,再去见贺老也不迟。”   张佳佳也明白,自己现在官司缠身,贺老未必愿意见她。连忙点头,竭力管住自己的双眼,不再往倒数第二排望去。   但她的异常已经引起了左宁薇的注意。   左宁薇偷偷戳了戳左亦扬:“西北角落处坐的是什么人?张佳佳一直在看那边。”   左亦扬瞥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不认识。”   “哦。”左宁薇应了一声,偷偷侧目,好奇地往那边望去,冷不防撞进贺翊目光中,他的目光宛如一汪深潭,幽深不见底,还暗藏着左宁薇看不懂的幽光,她吓了一跳,连忙收回目光,却发现自己的心脏无端端地跳得很快,浑身都开始发热,尤其是左边手腕处,滚烫滚烫的。左宁薇生怕被人发现自己手腕上的红痣会发光,连忙按住了手链上的宝石,宝石冰凉的触感压在红痣处,减轻了这种灼热感,热度渐渐开始消退。   左宁薇狠狠地松了口气,再也不敢四处乱瞟。   同一时间,贺老先生也在讨论左宁薇。他问贺翊:“那个张佳佳你见了没什么感觉,那这个叫左宁薇的小丫头呢?也许她才是《桃夭》的真正设计者。”   贺翊垂眸,遮住眸光中的异彩,平淡刻板地说:“爷爷,你想多了,她们对我来说都不过是陌生人而已,能有什么感觉。”   贺老皱眉不解地嘀咕道:“不可能啊,难道真是巧合,她们俩都没见过花灵,可那个《桃夭》是怎么回事?那胸针托明明是花灵的尾巴。”   贺翊不屑地笑了笑:“何止是她们,爷爷,我也没见过你口中的花灵。现在是科学社会,这种无稽之谈还是不要提了。”   贺老气结,狠狠地剜了贺翊一眼:“这是我们家的祖训,祠堂里还供奉着花灵的画像,怎么就成无稽之谈了?你这小子休得口出无状……”   幸好庭审时间到了,法官和审判员等庭审人员相继出庭,这才打断了贺老的喋喋不休。   法官出庭后,先核对了双方当事人的身份,然后宣读法庭注意事项,接着由原告律师宣读起诉书。   左亦扬站起来,先冲法官、审判员、书记员等庭审人员鞠了一躬,然后不疾不徐地说:“原告左宁薇,居住地……案由:知识产权侵权纠纷。诉讼请求,一、判令被告停止侵权,归还原告的设计图,并公开书面道歉。二、判令被告赔偿原告经济损失十万元人民币。三、诉讼费用由被告承担。”   “事实与理由,2016年6月26日,原告左宁薇安城版权协会办理了《桃夭》这款首饰设计的版权登记。根据《民事诉讼法》、《著作权法》等有关法律、法规规定,特向贵院提起民事诉讼,请求保护原告的合法权益!”   听完左亦扬的申诉理由,汪律师的眉毛立即拧成了一个粽子状,他瞥了一眼钱文森,这家伙可没说过,对方已经进行了版权登记,这下比预想中的麻烦多了。   不过这时候再追究责任也无济于事了,汪律师拿出张佳佳提供的那一份草图,然后道:“法官大人,这是我当事人所提供的证据,记录了她设计《桃夭》的过程和灵感,从这些设计草图可以看得出来,我的当事人当初是如何迸发出灵感,一步一步设计,修正,最终完成《桃夭》的设计。因而我有权质疑,原告律师提供的版权登记是否合法合规。”   法官看了汪律师递交上来的材料,缓缓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左亦扬:“原告律师还有什么要说的?”   左亦扬伸出右手往前方的显示屏一指,然后道:“法官大人,请允许我呈上另外一份证据,以证明《桃夭》确系我的当事人原创。”   法官点头允许。   左亦扬让人打开了显示屏,然后输入了一个账户,打开里面的个人空间,点击自动播放模式,紧接着一幅幅图片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这些图片也是《桃夭》的设计草图,从最简单的一个念头,到完整的设计图,一张张,比之张佳佳所提供的证据还要详尽得多。更重要的个人空间上面还有拍摄上传的时间,这是没办法作假的。   而图片上方显示的日期是从6月11号开始,截止到6月22日,设计一部交稿的前一天。   看到这个铁证如山的证据,钱文森与张佳佳的脸都绿了。   张佳佳咬住下唇,扭头瞥了左宁薇一眼,满脸的愤怒,既然左宁薇早就做了备份,上回她为什么不说,诚心在这儿等着她是吧?   左宁薇发现张佳佳充满恨意的视线,扬起唇角轻蔑地笑了笑,随即收回了目光。   而正在侃侃而谈的左亦扬似乎还嫌这些对被告的打击不够大,又呈上另外一副截图:“我的当事人,左宁薇女士是个做事很细心很妥帖周全的人,她还为我们保留了这样一份证据。这是6月23日左宁薇女士将设计图发到升华珠宝设计一部总监钱文森时的截图,大家从截图上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上面的作品确实是《桃夭》,发件人是我的当事人左宁薇女士,而收件人Bert,正是升华珠宝设计一部总监钱文森的英文名。这份截图上所显示的系统是升华珠宝去年新启动的自主办公系统,是由升华珠宝自己开发的,目前在市面上用这种办公系统的独升华珠宝一家。”   对比起前面的设计草图网络备份,这份截图才是真正是杀手锏,炸得钱文森和张佳佳目瞪口呆,就连素来沉稳,应对得宜的汪律师也变了脸。原以为是一个手到擒来的小官司,哪晓得最终却出现了这种转折,果然,轻视任何人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法官和审判员就左亦扬提交上来的证据商议了一番,复又问汪律师:“对原告律师提交上来的证据,被告律师可有异议?”   异议?他拿什么去异议?法庭是凭证据说话的地方,原告铁证如山,他便是口才再出众,也没办法在众目睽睽之下,颠倒是非。   只是……汪律师也不愿在自己的履历上留下这么一个败绩污点,所以哪怕明知钱文森不大可能拿出什么有力的证据,他仍然道:“我当事人对原告的版权登记存疑,委托创作作品申请登记的,著作权人还应提交著作权人及创作者的身份证复印件(著作权人或创作者是单位的,应提交营业执照或法人代码证的复印件、法人代表的身份证复印件)、委托创作合同或协议的原件及复印件各一份,据我所知,左宁薇女士在6月26日就递交了辞呈,并未向公司申请这些材料,因而我请求再调查一番。”   他这番质疑合情合理,法官颔首答应了他的请求:“被告的请求合乎法规,请于三日内提交新的材料和证据,7月11号第二次开庭。”   然后法官宣布了退庭。   汪律师舒了口气,终于争取到了第二次开庭的机会。不过钱文森这个案子他是不能再接了,汪律师打定了主意,回头就与钱文森解除委托合同。   只是他想得很美,但很快现实就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因为刚走出法庭时,两个穿着警服,神情严肃的警察上前,拿出两张拘留证,分别出示在钱文森和张佳佳面前:“钱文森,张佳佳,你们俩涉嫌一宗欺骗他人吸食毒品罪,请跟我们走一趟!” 第二十四章   这个案子是公开审理,在社会上也有一定的知名度,因而今天也有一些媒体人前来采访。   庭审上的反转,原告律师抛出来的一个个实锤本来就让不少媒体人兴奋不已了,谁料都退庭,大家都要散场了,结果还来了这么一个大“惊喜”。在场的媒体人纷纷举起相机,对着面沉如水的钱文森和张佳佳拍个不停。   更有机灵的记者像鲨鱼闻到了血腥味一样,连忙将话筒对准了两个警察,问道:“请问警官,钱文森与张佳佳欺骗他人吸毒,此案已经侦破了吗?受害者是谁?”   尚易当然不可能在这时候公开回答记者的问题,他板着脸拒绝道:“此案尚在侦查阶段,不方便对外透露,请让一让。”   见尚易不肯松口,记者的矛头一转,纷纷盯上了钱文森和张佳佳:“钱总监,请问你们欺骗何人吸毒?为何要欺骗对方吸毒,是与对方有深仇大恨吗?”   “张佳佳女士,请问你为何会与钱总监合谋欺骗他人吸毒?是钱总监许了你什么好处吗?”   “这吸毒案是不是跟今天的剽窃案有关?”   ……   记者们的想象力天马行空,一个个,问得钱文森和张佳佳哑口无言。两人齐齐捂住脸,但仍然挡不住面前不停闪烁的闪光灯。   更让两人绝望的是,门口还围了许多旁观的群众,他们也纷纷拿起手机拍照,更有甚者,直接将照片上传到了网上。如今是自媒体的时代,一个手机,一个账号就可以在网络上发布信息,传播新闻,过不了多久,他们俩这狼狈的一幕就会上传到网上,弄得人尽皆知。   眼看法院门口的人来越越多,尚易终于站了出来,大声喝道:“请不要妨碍警察办案。”   左宁薇和左亦扬兄妹俩在后面,出来时,正好看见这一幕。左宁薇微笑了一下,扭头对左亦扬说:“我去给添一把火。”   左亦扬原不想让她出这个头,但转念一想,今天庭审过后,这头不出也出了,再让她出个恶气也无妨。遂即护着她,挤入人群,走到尚易身边。   左宁薇冲尚易点点头,关切地问道:“尚警官,是先前那个案子有了眉目吗?还有需要我的地方吗?”   媒体人一听左宁薇这话,一个个更疯狂了,连忙将话筒对准了左宁薇:“左宁薇女士,请问你清楚这个案子吗?”   尚易看着这一幕,头都大了,他瞪了一眼护在左宁薇前面的左亦扬,这家伙真是太纵容他妹子了。   左亦扬笑了笑,伸出长臂挡住媒体伸过来的话筒,扬声道:“大家请静一静,此案警方正在进一步的侦查中,不方便透露。唯一能告诉大家的是,我的当事人左宁薇女士是证人之一,曾去警局做过笔录。协助警察办案,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只要警局有需要,我的当事人义不容辞。”   他不说还好,一旦开口,记者们都跟疯了一样,紧追着他不放:“只是证人吗?还是钱文森与张佳佳欺骗的对象就是左宁薇女士吗?左宁薇女士是否因此染上了毒瘾?”   左宁薇扬起一抹浅笑,落落大方地注视着问话的记者,俏皮地眨了眨眼:“你觉得我现在这样像是有毒瘾的人吗?”   人逢喜事精神爽,可能是出了口恶气的原因,左宁薇今天气色极好,皮肤白皙充满了弹性,眼神清澈明亮,看着就很精神,确实与传闻中的瘾君子有着天壤之别。   发言的记者被问得哑口无言,旁边一个记者连忙接上,问大家最关心的问道:“既然左宁薇女士是证人之一,那一定知道些内幕了,能否跟我们透露一下受害人的身份。还有,钱文森与张佳佳为何要欺骗受害者吸毒,为情,为仇,还是为利?”   若是刚开始,记者们能放过他们,张佳佳和钱文森定会欣喜若狂。可现在,他们俩只求左宁薇能赶紧闭嘴,不然再让她这么胡说八道下去,他们俩的名声都要臭大街了。   “左宁薇,够了,你不要胡说八道,拿这没影的事污蔑我。”张佳佳伸出手拽着左宁薇的胳膊,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   左宁薇缓慢又不失坚定地拂开张佳佳:“有没有影,可不是你说了算,就是你再怎么否认,也没法否认小美躺在医院里的事实。”   旁观的媒体隐隐听到两人的谈话,更加躁动了,争先恐后地往前挤,就想听清楚这两个女人在说什么。   尚易见状,担心局势会失控,连忙朝另外一个同事使了一记眼色,又招呼法院门口的保安前来帮忙,这才从人群的包围里脱了身。   左亦扬见了,连忙带着左宁薇也跟着去了停车场,赶在记者包围过来之前,开车走人。   不过两人并未回家,而是跟在了尚易那辆警车后面,他们想去警局了解一下这个案子的进度,毕竟此事跟左宁薇有关。   路上,左亦扬专心地开车,左宁薇没事做,拿起手机准备刷一刷新闻,看看钱文森和张佳佳上新闻没有,结果刚一打开微博就被那鲜红的99 @给惊呆了。   她又不是什么网络红人,微博也只是自己玩,仅有的百来个粉丝都是同学、朋友、同事,所以平时发个微博,评论也只有寥寥几个。但今天却突然暴涨,而且粉丝数也跟着急剧攀升,在她呆愣的几秒钟之内就增加了好几个。   左宁薇好奇地打开了评论,发现下面清一色的“加油,我们支持你”,中间偶尔夹杂着两句“那两个贱人真是太恶心了,剽窃你的作品还不够,为了封你的口,竟然生出欺骗你吸毒的念头,幸好小姐姐聪明才没着这两个贱人的道”。   左宁薇挑了挑眉,退出微博,打开浏览器,输入了钱文森和张佳佳的名字,很快便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原来是小美将钱文森和张佳佳所做的好事都爆了出来。   小美染上毒瘾这件事在公司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事发后她便躺在了医院,随后又被送去了戒毒所。加之她来公司的时间不长,与同事们也没多深的交情,吸毒又是一件令人侧目的事,因而根本没同事去看她,自然也不知道她为何会染上毒瘾,只当她是自己堕落了。   但今天在法院门口的那条新闻一出,很多同事都意识到是他们误会了小美。因为小美最后上班那天,有不少人看到她与左宁薇坐上了张佳佳的汽车离开,也是在那一天住进了医院,染上毒瘾,再也没回来。   若说这件事跟张佳佳没任何的关系,傻子都不会信。于是也不知是谁偷偷将这个消息捅给了媒体,媒体再结合她刚才与张佳佳的那番话,顺藤摸瓜地找到了小美住过的医院,然后得知她的去向,立即派人去了小美所在的戒毒所。   小美只吸过一次毒,因为量太大,差点丢掉小命不说,还为此染上了毒瘾,等她的病情一好转,医生便苦口婆心地劝她去戒毒所,趁着毒瘾还不深,赶紧戒了。   小美这人虽然短视了点,但也知道,毒品害人不浅,她想过上正常人的日子,戒毒是她唯一的选择。   因而出院的当天,她便去了戒毒所。但她低估了毒瘾发作的威力,戒毒的最初几日,她的状态极其不好,出现了焦虑烦躁、心跳加快、抑郁、浑身乏力、恶心呕吐、腹痛腹泻等症状,尤其是到了第三天,更是难受,最难熬的时候,她都恨不得将自己撞晕过去算了。   因为吸食毒毒品的时间短,又仅有一次,对毒品的依赖性还不强,小美还算顺利地熬过了脱毒期,摆脱了生理上对毒品的依赖。戒毒所见她恢复状态还不错,便让她回家,在社区的帮助下进行第二个疗程康复巩固治疗。   回家之后,小美丢了工作,无所事事,又突然得了钱文森那十万块,钱来得太容易便不知道珍惜,每天没事做就出去买买买,玩玩玩,很快便跟以前的几个狐朋狗友联系上了。一天,几人约好去酒吧见识一番,在那里,小美无意中看到有人吸毒,她的瘾不知不觉就犯了。   酒精麻痹了她的神经,等她回过神来时,毒品再次进入了她的生命中。而且因为这次她体会到了那种传说中的欲死欲仙的感觉,更加沉浸其中。   就这样,小美复吸了,短短几日便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有了毒品这项开销,她的开支更大了,不过十来天,就将钱文森给的那十万块花去了大半。   看着卡上的数字不断的减少,恐慌感袭来,小美终于醒悟过来,这样不行。她在社区志愿者的劝说下,再次戒毒,只是这一次远远没有上回那么顺利,毒瘾发作来势汹汹,小美扛了一天就坚持不住了。   她难受到了极点,想到自己落到今天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境地,完全是拜钱文森和张佳佳所赐,心里大恨,主动要求见警方,将一切和盘托出了。她一开了口,那个一直同样被收买,还一直死咬着不承认的服务员也只能招认了。   因而才有了今天尚易带着人去抓钱文森和张佳佳的这一幕。   后来媒体闻风而动,找到了小美所在的戒毒所,混了进去,采访到了她。   一听人提起钱文森和张佳佳,小美就恨得牙痒痒的,直接将张佳佳如何收买她,让她给左宁薇的电脑泼水,又买通了修电脑的,将左宁薇的设计图删了,再约左宁薇吃饭,并让服务员将K粉事先倒在了红酒里的事又说了一遍。还愤怒地指责张佳佳为了前途不择手段,对着镜头将张佳佳和钱文森两人怒骂了一番。   虽然网上播出的这段视频里小美的头像都打了马赛克,但左宁薇还是被小美现在的样子吓了一跳。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小美就暴瘦了十几斤,皮肤发黄,干巴巴地贴在身上,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暴躁、颓废的消极情绪,声音又尖又细,完全不像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姑娘。   视频才发布不到十分钟,下方已经出现了很多网友的留言,无不是指责钱文森和张佳佳恶毒的,为了一张设计图,竟能想出这种毁人一生的毒计。   左宁薇往下拉了几页,随后关上了视频。   旁边的左亦扬全程听到了小美声嘶力竭的控诉,摇摇头,幸灾乐祸地说:“活该,自作自受,天下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   就为了钱文森的另眼相看和张佳佳给的那一万块就敢做这种事,只能说,人有多无知就有多大胆。今天小美的遭遇虽然很可怜,但却一点都不值得他同情。要同情也是同情他妹妹,这都什么公司什么同事啊!   “算了,不提她,她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并将接受法律的制裁,翻不起什么风浪了。”左宁薇将手机屏幕关了,握在胸口,笑眯眯地说,“我更想看到钱文森的下场。”   “放心,拘留证都出了,他跑不了。”左亦扬这个时候更关心的另外一件事,将车停在警局门口后,他立即将左宁薇的手机拿了过来,笑眯眯地说,“现在是你拿回设计图的最佳时机。”   说完,他用左宁薇的微博发了一条信息。这条信息一句话都没有,只有两张截图,一张是从左宁薇的黑名单里拖出来的张佳佳所发给她的短信,另外一张是张佳佳借咖啡馆妹子的手机发的信息。   两张截图清晰的显示,左宁薇得知自己的设计被盗后,愤而辞职,公司知道这件事后,明明清楚她是受害者,却并未修正这个错误,还她公道,只想着掩饰,用本就该她所得的公费出国深造名额收买她。为此,张佳佳还找到了她家。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条微博很快被几个大V和媒体人转发,瞬间将一直置身事外的升华珠宝推到了风口浪尖上。甚至还有大V不知收了谁的好处,写了一篇“三问升华珠宝”,质疑升华珠宝的管理制度,进而质疑到升华珠宝的品质,这样混乱的管理能否制造出高水准的首饰?最后以左宁薇在公司受到的不公平待遇为由头,质疑公司上层的道德品质,发出一句振聋发聩的质问:这样是非不分、任人唯亲的公司生产的珠宝你们敢戴吗?   一瞧就是升华珠宝的竞争对手在借机搞事。这个战场不是她这种小老百姓能掺和的,反正不管谁赢了,升华珠宝迫于舆论压力都会将她的设计图还给她。   目的已达成,至于房锐会如何焦头烂额,完全不关她的事。左宁薇索性也不再关注这件事了,将手机丢回了包里,跟着左亦扬下了车,前往派出所。   尚易见到他们二人,无奈地摇了摇头。   左宁薇忙笑道:“尚易哥,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回头请你吃饭赔罪。”   尚易对着好友的妹妹倒是不好意思摆臭脸,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说:“坐吧,钱文森和张佳佳在里面做笔录,审查完了就会被转到拘留所去。这件案子已经很明朗了,骆小美,常温时也就是那个将K粉倒到酒里的服务员都已经招认了,人证物证俱全,检察机关很快就会起诉他们。你们还想了解什么?”   他说得这么详细了,自己还能问什么?   左宁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多谢尚易哥,知道他们俩跑不掉,我就放心了。”   尚易点头,又与左亦扬说了两句,然后起身说:“我送你们出去吧。”   他刚站起来,另一位民警就走了进来,朝左亦扬打了个招呼,然后说道:“钱文森的老婆请了律师过来申请对他和张佳佳取保候审。”   以张佳佳和钱文森所犯的罪,倒是在取保候审的范围内。尚易点点头,以示明白了。   等那民警一走,他就开始骂娘:“这混球,亦扬,抱歉。”   左亦扬满不在乎地说:“这有什么关系,今天能取保候审,等判决下来,他一样跑不了。你按规矩办事就是。”   “你们等一会儿,处理完这件事,我请你们吃午饭,派出所对面开了一家新餐厅,很不错。”尚易歉疚地冲左宁薇笑了笑,然后满脸不爽地去见钱文森的律师了。   左亦扬怕左宁薇不高兴,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咱们要体谅尚易的工作。”   左宁薇偏头躲开他的手,笑了:“你当我那么小气啊,尚易哥已经帮我很多了,咱们就别为难他了。”   “嗯,不过这只铁公鸡难得这么大方,吃大户的机会还是不能放过的,咱们等尚易一会儿。”左亦扬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让她去椅子上坐着等。   兄妹俩等了半个多小时,尚易终于回来了。因为下午还要上班,他并未换掉警服,只是将帽子丢在了办公室就带着两人去派出所对面吃饭。   一出门,左宁薇就看见一个穿着香奈儿新款夏装,手里挎着一只跟她衣服同色系的香奈儿包包,画着精致浓妆的中年女子正好踏上派出所大门口的那几步台阶。   步上台阶,她忽然停下了脚步,眼神冷漠地盯着……他们的背后。   左宁薇循着她的视线回头一看,正好看见律师领着钱文森、张佳佳出门。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张佳佳差点咬碎一口银牙,但看到站在一旁的民警,她也只能咽下这口恶气,垂着头,愤怒地从左宁薇旁边走过。   一行人擦肩而过,钱文森忽然瞧见了门口的贵妇,他连忙加快了脚步走过去,喜悦地喊道:“阿岚,让你担心了!”   啪……   忽然一声耳光,在安静的空气中炸开。   钱文森目瞪口呆地看着贵妇,似乎没料到她会打自己一样。   罗岚当着众人的面,扇了钱文森一耳光,然后拉开包包,将一叠不堪入目的照片掷到了钱文森脸上,指着旁边目瞪口呆的张佳佳道:“你就为了这个女人而置家庭、置孩子、老人于不顾的?”   钱文森拿起一张挂在头上的照片,看着上面他跟张佳佳私会时的照片,饶是他心理素质向来很强,也忍不住老脸一红。张佳佳就更别提了,她吓得差点昏厥,千防万防,她都没想到左宁薇口中的这些照片会出现在钱文森老婆的手上,还以这种方式大白于天下。   这些照片一暴露,她以后还怎么做人?   钱文森比她镇静多了,连忙上前拽着中年女子,低声下气地说:“阿岚,这里面有误会,你弄错了,咱们回去,我慢慢跟你说。”   罗岚一把甩开了他的手,冷笑道:“你们的床照都在这里了还想欺骗我?钱文森,知道我为什么要请律师给你们俩办取保候审吗?因为我要跟你离婚,而且要拿回你当初赠给这个贱人的房产、车子,这是夫妻共同财产,此赠与无效!识趣地,你们自动将房子给我还回来,再将这张离婚协议签了,否则,咱们法院上见。” 第二十五章   “总经理,小贺先生来了!”女秘书站在门口,朝在办公室里焦躁不安地踱来踱去的房锐道。   房锐眉心的褶子深得都能挤死蚊子了,他双手叉腰,扭过头问女秘书:“他过来做什么?”   女秘书只是微笑并不说话。   房锐也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傻问题,现在升华珠宝与贺家又没有合作的项目,在这个时候贺翊特意过来是为了什么,这还用猜吗。他深呼吸了一口,对女秘书:“将他请到会客室,把我珍藏的武夷大红袍拿出来招待他,我稍后就过去。”   女秘书微笑着应是,转身聘聘婷婷地走了,紧接着房锐办公室里的电话又飞快地响了起来。   房锐烦躁地吐了口浊气,按住电话接了起来,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梅董事,放心,公关部那边已经在想办法了,很快就会将舆论扭转过来……是,我明白,已经安排人去找左宁薇了,只要她这个当事人站出来澄清,舆论很快就会平息的。”   挂断电话,没几秒,座机又响起,房锐烦躁得骂娘:“这都他妈的什么事!”   再恼怒,他还是得接起电话,承受股东的怒火,安排下面的人怎样将这件事情对公司的影响减小到最小。   今天网络上的新闻一出之后,房锐就暗道不好,连忙吩咐公关部想办法将新闻压下去,但不知是公关部的动作太慢,还是对方早盯上了升华珠宝,很快这新闻的热度就炒了起来,舆论还一面倒的向对公司不利的方向发展。   不到两个小时,公司的股价就跌了1.2个百分点,市值蒸发数亿,而且还在持续下跌中,这种恐慌的情绪再不遏制住,还会有更多的股民抛售升华的股票。   如今是地球村的时代,网络上的任何信息,瞬间都能被全世界的网民看到,任由对升华珠宝不利的言论在网上传播蔓延,最终会影响到升华的信誉,进而失去一批庞大的中立客户。两相打击之下,稍有处置不当,会给升华珠宝带来沉重的打击。   市场只有这么大,一旦升华的份额被别的珠宝公司分走,就是再投入比现在多好几倍的精力和金钱也未必能争回来。所以,房锐才会如此着急。   他实在没想到一件微不足道的抄袭剽窃事件会被对手利用,拔高到这种程度。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顾忌会得罪贺老的风险,跟罗董事讲清楚,将这件事扼杀在摇篮里,早早解决了。但这时候,后悔也晚了,只怪他当初太轻视左宁薇,没重视这件事。   房锐又接了两个电话,对下面的人做了安排,然后扯了扯领带,深呼吸了一口,努力让自己脸上的笑容看起来自然些,这才往会客室而去。   “不知小贺先生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小贺先生莫怪。”房锐笑盈盈地走进会客室,朝贺翊伸出了右手。   贺翊也同样伸出右手,与他短短地握,然后退了回去,扯了扯嘴角:“房总言重了,我今日来是奉了我家老爷子的吩咐,过来问一问,《桃夭》这件事你们准备怎么处理?”   早就猜到贺翊可能是为这件事而来,但亲口听到,房锐心里还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不过一副首饰设计图罢了,犯得着让贺翊亲自登门吗?贺家人还真是古怪。   吐槽归吐槽,但这样的贵客可不能得罪。房锐脸上笑开了花,笃定地说:“小贺先生放心,这件事很快就会解决,不会牵连到贺老先生。另外,《桃夭》的成品已经出了,小贺先生可要带回去?”   贺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拿来吧,还有设计图。”   成品都已经做出来,还拿设计图做什么?房锐意外地瞥了贺翊一眼。   贺翊挑眉:“怎么,有问题?”   房锐连忙笑着摇头:“没有,没有。”   然后又吩咐女秘书:“让人将《桃夭》和其设计图一起拿上来。”   女秘书领命而去,房锐亲自给贺翊倒了一杯热茶,笑眯眯地说:“听说小贺先生最喜喝茶,我这儿有幸得了一点朋友送的新茶,小贺先生尝尝?”   贺翊倒是给面子,端起青花瓷盖碗,浅啜了一口,不咸不淡地说:“不错。”   房锐得了这两个字,大喜,笑呵呵地说:“我是个粗人,品不出什么味道,再好的茶到了我这儿也如牛饮,解渴而已,品不出味道。倒是可惜了这茶叶,跟着我明珠暗投,小贺先生若不嫌弃,将这盒茶叶带回去尝尝,算是我的一点小小的赔罪礼物。”   一般人听到这种话,便是顾忌着对方的面子,不管喜不喜欢都要接下这礼物。可贺翊偏偏不是一般人,他神色如常地盯着白瓷杯中浮浮沉沉的茶叶,就是不接房锐的话。   房锐很是尴尬,幸好女秘书将《桃夭》和设计图带了过来。他连忙起身,亲自接过那个装着首饰的精致小盒子,亲手递给了贺翊:“都在这儿了,连夜赶工做出来的,材质和上面镶嵌的钻石都是采用最好……”   等他说完,贺翊接过盒子和与设计图,站了起来,点头道:“多谢房总,告辞。”   房锐讶异地看着他:“小贺先生不打开看看?”   不说其他,单是粉钻,这枚胸针便镶嵌了九十九颗,而且还是一模一样,大小形状色度皆一致的粉钻,整枚胸针的造价高达七位数。   “不用,不是我的。”贺翊淡淡地说了一句,拿着胸针就走了。   房锐自以为了然地点了点头:“小贺先生是想让老夫人第一个看到这礼物,给她一个惊喜吧。”   贺翊瞥了他一眼,没有纠正他。   ***   这厢,派出所门口,挨了一耳光,又被老婆宣布要离婚的钱文森慌了神。他现在陷入了刑事案件中,形势很不乐观,刚才律师已经跟他解释过了,欺骗他人吸食毒品,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依照他目前的情况来看,很可能是后者。钱文森可不想在牢房里呆好几年,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他老婆的娘家了。   钱文森只是小市民家庭出身,他在他们家亲朋好友中是最有出息的人了,他自己都搞不定,亲戚朋友自然帮不上忙。要想疏通尽量减轻刑罚,最好争取个缓刑,只能指望罗家人。   况且就是没这桩案子,钱文森也没想过要跟他老婆离婚。罗岚家虽然算不上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架不住人家有出息的亲戚多,在安城势力不小。背靠大树好乘凉,钱文森可不想失去这么个靠山,所以他哪怕在外面花天酒地,但回到家一直表现得像个好丈夫,好父亲。   因而一听罗岚说要离婚,他急了,也顾不得丢脸,连忙上前拽着罗岚的手道:“老婆,我错了,我只是一时糊涂,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咱们不能离婚,小坤不能没有爸爸啊!”   罗岚甩开他的手,锐利的眼看向涨红着脸,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的张佳佳,挑眉问道:“那你的小情人怎么办?”   钱文森想也不想就说:“我早就已经跟她分手了,这次也是因为她拿着过去的事情威胁我,我才不得不答应剽窃侵占他人的设计!这次欺骗他人吸毒,也是张佳佳出的主意,我劝过她好几次,她都不听,非说要用毒品控制了左宁薇,让她不敢乱嚷嚷。我有把柄在她手中,没办法,才不得不答应了她。至于房子,车子,是我做得不对,阿岚,你想拿回来,我都听你的就是了。”   张佳佳愕然地望着钱文森,他可真是无耻得可以,竟颠倒是非,将所有的罪名都推到了自己身上。   对上张佳佳惊愕中夹杂着愤怒的目光,钱文森有些心虚,但他很快就理直气壮起来,只要能保全了他,以后还会缺房子和车子吗?大不了,等张佳佳出来后好好补偿她就是,想到这里,他偷偷给张佳佳使了一记眼色,示意她配合自己,主动将罪责揽下来。   但他是什么凉薄的性格,看王慧就知道了。当年王慧一腔真心跟着他,清高得不愿要他的钱,可他还不是腻了就将王慧甩了,王慧父亲生病,走投无路之下找到他,他却只肯给王慧十万块。最后王慧万般无奈之下,以捅破两人的旧情和那段录音为要挟,他才肯拿五十万封王慧的嘴。   张佳佳可不敢冒险去赌这样一个自私自利、喜新厌旧的男人的良心。尤其是这个男人为了讨好老婆,竟然毫不犹豫地答应将赠送给她的房子车子一并要回去。她跟了他一年,不但没捞着什么好处,反而付出了青春,败坏了名声,还要落个身陷囹圄的下场,她怎么甘心。   更何况,张佳佳就是再法盲也知道,主谋与从犯的所判的刑不一样,她不想将牢底坐穿,将自己的青春全葬送在牢房里,她也想减轻自己的刑罚。既然钱文森不仁,就别怪她不义。   张佳佳的眼中闪过一抹阴鸷,决绝地扭头望向尚易道:“尚警官,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要是坦白,是不是可以从轻处罚?”   尚易敏感地意识到张佳佳的情绪发生了变化,当即点头肯定地说:“根据《刑罚》规定,有自首行为和检举揭发他人立功者,可以从轻或者减轻处罚,有重大立功表现的,可以减轻或者免除处罚。”   一听到尚易的回答,钱文森就意识到不好了,他猛然抬起头,死死盯着张佳佳:“你不要胡说八道,否则你也要跟着完蛋!”   张佳佳也是个狠人,一旦确定了坦白对自己有利,也不管钱文森的叫嚣和威胁,当着众人的面就一阵噼里啪啦地将自己所知道的全抖了出来。当然还顺带替自己洗白了一把,表示自己都是被钱文森给鼓动和欺骗了,才会做出这种糊涂事。   “尚警官,那份K米分是钱文森给我的,主意也是他出的。他想用毒品控制左宁薇,其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那份设计图,最主要的是他看上了左宁薇,但左宁薇油盐不进,他就想出了这么个下药迷奸左宁薇的法子。”   钱文森急得面红耳赤,恨不得缝上张佳佳的嘴:“胡说,这都是没影的事,张佳佳是胡说的,我要告她诬陷我!”   张佳佳看着他那慌乱不安又着急的样子,心里狠狠地出了口恶气,继续不管不顾地说:“当时他还说要拍下左宁薇的裸照控制她,让她闭嘴。警方若不信,可以去查事发当天那家粤菜馆隔壁的云豪大酒店,钱文森在那儿开了一间房。此外,钱文森当初给的那袋K米分外包装还在,就放在我家里的梳妆台下面的那个白色盒子里,上面有他的指纹。另外,我的手机里还有一段录音,是事发后,我在医院打给钱文森时录下的。当时也是他教唆我怎么封小美的嘴的,小美那十万块,也是他转账给我,再由我取出来给小美的,你们可以查我的银行账户,上面有记录。”   随着张佳佳的一项项举证,钱文森的脸色由白转青,最后阴沉得恨不得将张佳佳给吃了。是他低估了这个女人的狠心和毒辣。这会儿,钱文森完全忘了,是自己先将所有罪名都推给张佳佳的。   既然已经撕破了脸,张佳佳也没了顾忌,完全不理会钱文森暴怒的吃人目光,继续抛出另外一枚惊雷。   “据我所知,钱文森不但经常对公司的女员工性骚扰,还多次在外面聚众嫖娼,这张照片就是其中之一。”张佳佳脸不红心不跳地捡起一张有她在上面的照片,递给了尚易,然后指着上面另外两个肥头大耳赤身裸体的中年男人说道,“这两人分别是佳艺和恒通珠宝的老总,他们是我们公司的供货商之一,曾多次对钱文森行贿,以在原材料的采购上偏向于他们。”   钱文森虽然管不了采购部,但他决定着每季新款的款式和材质。他时常刻意选一些比较偏门或者这两家供货商比较占优势的原材料作为新款的主打材料或配饰,这样一来,采购部门自然会找这两家供货商。   张佳佳跟了钱文森一年,这期间经常陪着钱文森去跟这两个供货商喝酒,酒精上来,几个男人有时候说话也没了顾忌,倒是让张佳佳无意中掌握了许多钱文森的把柄。   果然是咬人的狗不叫,钱文森怎么都没料到平时乖巧听话,知情识趣的情人会这么狠,暗中掌握了他这么多的秘密,还一直没显露过分毫,直到这时候才拿出来,这是要弄死他的节奏啊。   钱文森气得胸口一起一伏的,指着张佳佳的鼻子怒骂道:“贱人,你住老子的房子,开老子给你买的车子,背老子给你买的包的时候,你都忘了。”   尚易也没想到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张佳佳还留了这么一手。不过这对他来说显然是一个好消息,他很快便收起了意外之色,兴奋地一挥手:“钱文森,你分别涉嫌一宗强奸未遂案和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案,请跟我们到警局去接受调查。”   钱文森当然不愿意前脚才出了派出所,后脚又出去,连忙扭头看着律师:“律师,律师,告诉他们我不去,我要取保候审。”   律师双手交握于腹前,无奈地看着他:“钱先生,配合民警办案是每个公民的义务。”   钱文森其实也知道,警方的这个要求合情合理,他没办法拒绝。但他不想进警局,他总有种感觉,再进去,他就别想轻易出来了。三罪并罚,他得判多少年啊?都是张佳佳这个贱女人。   他扭头望向罗岚,苦苦哀求道:“阿岚,阿岚,你帮帮我,帮帮我,求你看在小坤的份上帮帮我,他不能有个坐过牢的父亲啊!”   罗岚厌恶地盯着他:“这时候你记起小坤来了,早干嘛去了?不想他被人耻笑,你就别做出这种违法乱纪的事。”   深呼吸了一口气,罗岚将离婚协议书拍到他胸口:“只要你签了离婚协议书,我就答应给你请最好的律师,尽量帮你减轻刑罚。”   钱文森当然不干,要请律师他不会请啊,他又不缺那点请律师的钱。可一旦跟罗岚离婚了,等他出来,背着案底,谁还会用他?他才永无翻身之地了。   “不行,阿岚,我们不能离婚,小坤还小,你忍心他没有父亲吗?”钱文森又拿儿子当借口。   罗岚定定地看了他几秒,嘴角翘起嘲讽的笑:“你坚决不肯离婚是吧,那咱们法庭上见,反正你也不嫌官司多。”   说完,叫上那个律师,理都不理钱文森就走了。   钱文森见没了指望,只能失魂落魄地跟着民警走了。   尚易又转过去面向张佳佳道:“张佳佳女士,请你也进去重新再做一份笔录。”   张佳佳点头,跟着另外一个民警走了。   处理好这一切,尚易扭头歉疚地看着左亦扬和左宁薇,耸肩笑道:“案子有了新的发现,这一顿没法请你们了,改天吧。”   左亦扬冲他的胸口捶了一拳:“咱们还说这些,我先带宁薇走了。”   双方在警局门口分道扬镳。   左亦扬带着左宁薇去了尚易所说的那间新开的饭店吃饭,顺带叫了十几份外卖,让他们送到警局。然后兄妹俩这才坐下来吃饭。   虽然看了一场狗咬狗的戏码很解气,但左宁薇心里也不是没有触动的。以前钱文森总是在他们面前暗示他老婆有多不顾家,成天只知道买买买,夫妻感情淡漠。但今天看来,他老婆显然是个心中有成算的。   左宁薇心里生出淡淡的愧疚,他们以前就不该听信钱文森这人渣的片面之语。   “想什么呢,都12点多了,还不饿?”左亦扬用手轻轻敲了敲桌子,提醒左宁薇。   左宁薇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兄长,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地招认了:“今天罗岚拿来的那叠照片,是我发给她的。”   左亦扬睨了她一眼:“我当什么事呢,你忘了,拍这些照片的私家侦探还是我替你找的!”   “可是上个24那天晚上就发给她了。”左宁薇小声补充了一句。   上个月24号,那到今天都快半个月了,左亦扬愣了一下,笑了:“都不是省油的灯呢,挑的时机可真好。”   左宁薇显然也明白了,罗岚特意选这一天爆发的深意。若是半个月前,钱文森还没深陷官司,遗臭万年的时候,罗岚就算将他出轨的事情闹出来,钱文森也有办法安抚住张佳佳。   不说别的,就说房子和车子,钱文森完全可以找狐朋狗友,那什么什么总的借一笔钱,收买张佳佳。张佳佳这人唯利是图,有了好处,定会跟钱文森拧成一条绳,仅凭他们剽窃侵占她的设计图一案,顶多让这两人道歉赔钱,伤不了他们的筋,动不了他们的骨。   这两人不闹翻,张佳佳不反咬钱文森一口,哪能给他定这么多罪。   想到这里,左宁薇简直对罗岚佩服得五体投地。她这么精于算计,接下来的离婚官司钱文森别想讨着好。   左亦扬瞧她还在想这件事,用干净的筷子头轻轻打了一下她的手背:“行了,反正对我们来说是好事,吃饭吧,别想了。”   “嗯。”左宁薇回神,点点头,刚要下筷子,就见先前那个上菜的服务生走了上来,对兄妹俩道,“这位先生和女士,外面有位先生想见二位。” 第二十六章   左宁薇兄妹今天坐的是一个半开放的小包厢,包厢门口立着一盆半人高的盆栽,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屏障,能阻隔外面的视线,但却拦不住人,若有人找他们直接过来就行了。   但对方却没有贸然找上来,而是先请服务员来征询了他们的意见,倒是让他们对这人的印象不错,左亦扬放下筷子,对服务员说:“请他过来吧。”   服务员微笑着退了出去,不多时就领着穿着黑色衬衣的贺翊走了过来,然后点点头,退了出去。   一见是他,左宁薇下意识地捂住了左手手腕。好在这一次,左手腕上那粒红点格外安分,没再出现什么幺蛾子。   等了两分钟,确认不会出现什么异常状况,左宁薇高悬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这才有空打量贺翊。   离得近了再看贺翊,还真是赏心悦目,剑眉星目,气质冷冽,但却不会让人觉得高傲,不近人情。   察觉左宁薇的走神,左亦扬低咳了一声,不冷不热地问道:“你找我有事?”   他故意变换了客体,在贺翊开口之前就将事情揽在了自己身上。   可贺翊不知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径自往左宁薇对面一坐,然后直白地说:“我是来找左宁薇小姐的。”   噗嗤……   左宁薇看着自己老哥吃瘪的样子,再也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   左亦扬瞪了她一眼,挑眉看着贺翊,不爽地说:“她的事就是我的事,跟我说是一样的。”   贺翊没搭理他,只是盯着左宁薇,用行动表明自己的态度。   明明他的目光并不凛冽火热,但左宁薇无端端地被他看得很不自在,为了摆脱这种尴尬的处境,于是她拉了一下左亦扬,小声说:“好了,这点小事就让我来处理吧。”   然后面向贺翊,扬起客套有礼的微笑问道:“不知这位先生找我有什么事?”   “贺翊,我的名字。”贺翊纠正她。   左宁薇从善如流地说:“贺先生,你好。”   一看知道,她完全没将他的名字放在心上。贺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轻轻一招手,道:“拿过来!”   下一刻盆栽后面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个同样穿着黑衬衣的年轻男子,他上前两步,双方奉上一个精致的礼盒:“小贺先生,请过目。”   贺翊点头,他当即退了下去,跟出现时一样突兀又迅速,无声无息,转眼就没了人影。   左宁薇偷偷转着眼珠子往盆栽那里瞅了好几眼,但还是没看到这人,不知道是藏起来了还是已经离开了。左宁薇更倾向于是前者,毕竟对方先前在盆栽后面站了那么久,他们兄妹一点都没发现,现在没发现也是正常的。   叩……   一道轻击桌面的声音拉回了左宁薇游离的思绪,她下意识地抬头,一眼就看到了贺翊瞳孔中的不悦。不悦?左宁薇眨了眨眼,仔细一看,又没有了,贺翊眼神平静,脸色平静,声音也很平静:“左宁薇小姐,我还没向你介绍我的身份。我是贺老先生的孙子,也是向升华珠宝定制首饰的委托人。”   左宁薇愣了下,遂即反应过来,诧异地望着他:“那贺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   与贺老先生签合同的是升华珠宝,跟她这个小设计师没什么关系。不管她与钱文森、升华珠宝闹成什么样子,贺家都不应该找上她才对。   贺翊微微颔首,不疾不徐地说:“左宁薇小姐,你与钱文森、张佳佳的知识产权纠纷这件事我们已经听说了。此事因我们而起,给你带来了诸多麻烦,很抱歉。”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道歉,左宁薇吓了一跳,连忙摆手:“这不关你们的事,贺先生言重了。”   这是她的心里话,钱文森那个人渣早就盯上了她,不管有没有贺家的这个委托案,钱文森都会对她下手,只是时间的早晚而已。   见左宁薇一脸真诚,贺翊嘴角泛起一抹笑,语气比先前更温和了一些:“不管怎么说,此事终究因我贺家而起,请左宁薇小姐接受我的歉意。今日我来找你除了道歉,还有一件事要与贺小姐谈,能否将《桃夭》的设计图卖给我。”   啊……左宁薇微张着嘴,惊讶地看着他,过了半晌才苦笑道:“贺先生,你应该知道,设计图不在我手上。”   她是想将设计图拿回来,但法院还没做判决,哪怕有舆论压着,最终升华珠宝会不会让步,法院会怎么判,现在都还很难说。   “你是说这个吗?”贺翊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了设计图,递给左宁薇。   左宁薇颤抖着接过设计图,细腻的手指轻轻抚摸了上去,明明是平滑的一片,但她却有种凹凸不平的错觉感,宛如那一片鳞片都活了过来似的。感慨了一阵,左宁薇的目光渐渐落到了这种设计图的右下角,那里除了升华珠宝的标志以外还有张佳佳的名字。   左宁薇的瞳孔中闪过一抹愕然,抬头惊讶地看着贺翊。从设计图上张佳佳的名字可以看得出来,目前升华珠宝并未将设计图还给她的打算,贺翊明知如此,为何还要问她买设计图?   将左宁薇的纠结看入眼底,贺翊漆黑的眸子微微一动,又问:“左宁薇小姐想好了吗?”   想好什么?贺翊这是耍她吧,这件事目前可不是她说了算。左宁薇心里不舒服,连带地说话的语气也不大好,她将设计图推回了贺翊面前:“你拿走吧。”   贺翊接过图纸,小心翼翼地放入盒子里,然后睨了一眼左宁薇,仍旧用那种不疾不徐地口吻道:“多谢左宁薇小姐割爱,这是酬劳!”   说罢,将一只巴掌大的檀木盒子从礼盒中取了出来,推到左宁薇的面前,然后站起来,微微躬身道:“我就不打扰二位用餐了,左先生,左宁薇小姐,告辞!”   说罢,毫不留恋地转身出了包间,等左宁薇反应过来时,已经找不到他的人影了。   左宁薇闷闷地吐了口气,看着桌上的紫檀木盒子,很是头痛。   左亦扬瞧了,嗤笑一声,拿过盒子,边打开边说:“别头痛了,肯定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我看看他拿什么打发你,这……”   咔嚓一声,随着盒盖的打开,左亦扬的声音戛然而止。   “是什么东西?”左宁薇见他不做声,偏过头凑过去瞅了一眼,只这一眼,她也跟着呆滞了。   盒子里粉光大绽,一枚极其眼熟的胸针躺在纯白色的绒毯上,99颗粉钻在灯光下闪烁着夺目的光泽,给绒毯镀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   “这……”左宁薇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这种定制的珠宝,都是高级奢侈品,通常都只会生产一件,一旦出了成品,设计图也就成了一张废纸,没什么用了。可贺翊却将这个价值连城的珠宝留给了她,只把那没用的设计图拿走了,他图什么啊?   暗暗叹了口气,左宁薇小心翼翼地将胸针拿了出来,托在掌心,细细欣赏了一番。   当初也不知是着了什么迷,听说贺家老宅的邻居说,贺老先生与贺老夫人是在桃花烂漫的春天结下的缘分,她就将设计定为了桃花,还将那条跟桃花一个颜色的小蛇也一并用上了。   不曾想竟入了贺老先生的眼。这枚胸针也不负它的桃夭之名,灼灼光彩,连璀璨夺目的阳光在它面前都要失色。   只是这东西太贵重了,哪怕她再心水也不能随便拿。   左宁薇将胸针放回了盒子里,然后对左亦扬说:“我收进包里放好,回头找个机会还回去。”   左亦扬点头,将盒子封好,还给了左宁薇,然后摸了摸她的头:“嗯,待会儿咱们去逛周大福,宁薇想要什么,哥哥给你买。”   左宁薇好笑的看着他:“你受什么刺激了?”   左亦扬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才受刺激了呢,我这是抚慰你受伤的小心灵。”   “得了,你忘了我在珠宝公司上班,见过的好东西不知多少。吃你的饭吧,待会儿饭都凉了。”左宁薇懒得理他,拿起筷子就往他最喜欢的那道狮子头下手。   眼看她没几下就将那一盘狮子头吃了一小半,左亦扬急了,连忙伸出筷子抢了一块在自己碗里,抱怨道:“你饕餮变的啊,都快被你吃光了!”   “谁叫你不快点吃,这道菜变凉了不好吃……”   兄妹俩正为一盘狮子头闹得不可开交,忽然一道好听的男声在头上响起:“左宁薇小姐?”   左宁薇抬头,望向来人。   这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大热天的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装,里面配了一件白衬衣,锁骨处还打了一条深蓝色的领带,西装革履,一副精英范儿。   “你是谁?找我有事?”左宁薇放下筷子,有些不开心,今天中午简直时运不济,吃个饭都不安生,每次一动筷子就被人打断。   那男人冲左宁薇兄妹微微颔首,微笑着说:“左小姐你好,我是房总的助理,鄙人姓季,单名一个辉字。我今天是奉了房总的命令,来找左小姐和解。”   瞧他的样子,一时半会都说不完。连番被打断,左宁薇也没了吃饭的心思,索性站起来道:“楼上有个茶馆,咱们上去谈。”   季辉看了一眼堆满饭菜的桌子,也觉得这里不是谈话的好地方,便跟着点头道:“好,左小姐请!”   左亦扬见状,跟着放下了筷子,率先一步往楼上而去。   三人一言不发地上了二楼,进了一个小包间,相对而坐。   季辉从公文包里拿出两张纸递给了左宁薇,笑着解释道:“这是房总提出的和解方案,左小姐看看。”   左宁薇拿起纸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平心而论,这一回房锐提出的条件比上次张佳佳带来的有诚意多了。在原有的基础上,房锐将奖金提高了一倍,除此之外,还许诺,等左宁薇出国深造回来后,提拔她为设计一部的副总监。   这条件看着是很优渥,但哪个领导会喜欢一个刺头一样的员工呢?左宁薇不认为房锐有这么大气,不过是形势所迫,以显示他以及升华珠宝的大度和胸襟罢了,这都只是做给外人看的。   况且升华珠宝两个设计部都只设了总监,从来没设过副总监一职。他猛然将自己提到这个位置上,旁人怎么想?一部的总监会甘于分权吗?还有以前的同事,很多资历比她深,经验比她丰富,在公司呆的时间比她长,却突然被她爬到头上,还是以公司补偿她的名义,别人会服她?   在左宁薇看来,这个所谓的副总监不过是一个吉祥物,还是被人架在火上烤的吉祥物。   她的手指在这一条上指了指,摇摇头说:“季助理,从我提出离职那天起,我就没想过回头。”   发生了这么多事,她是脑子进水了才会想着回去呢。   季助理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左小姐不再考虑考虑?房总是很诚心的。”   左宁薇坚决地摇了摇头:“不用考虑了。”   升职加薪这个最大的筹码对方都不放在心上,季助理有些头痛,只得将纸收了回来,微笑着说:“那左小姐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公司和房总都非常有诚意。”   左宁薇抿了抿唇,垂下眼睑说:“我不要公司的补偿,我只想要回我的设计图,公司公开承认张佳佳和钱文森剽窃了我的设计图,并让他们俩公开道歉就可以。”   这个真不算过分,但难就难在,设计图早做出了成品,还交给了贺家。   季辉试着劝服她:“左小姐,贺老先生看中了你的设计,对你而言也是一件好事,你拿回来也没有用,这是何必呢?”   左宁薇冷笑着盯着他:“公司从头到尾就没想过将设计图还给我吧?”否则也不会在事发后,还继续将产品做了出来,交给客户。升华珠宝真有诚意,就应该先解决这个纠纷,再做其他。   房锐就是笃定了她人微言轻,掀不起什么风浪,所以压根儿没把她的意见和正当权益当一回事。左宁薇心里很不舒服,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炷香,反正她也不准备端升华珠宝的饭碗了,没必要再委屈自己。   见左宁薇一直纠结在设计图上,季助理也不大高兴,拉下脸说:“左小姐,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以后还要从事这一行呢,没有多少公司喜欢太过较真的年轻人,何不退一步海阔天空呢?”   “这就是你所谓的诚意?”左宁薇冷笑了一下,从包里将盒子拿了出来,打开,推到季助理面前,“相比较起来,我倒是觉得贺先生的诚意更足。”   季助理望着眼前的成品,惊得目瞪口呆:“你……你从哪儿拿到的胸针?”   “你说呢?”左宁薇挑眉看着他。   明明屋子里开了空调,季助理却却热得浑身冒汗,口中发苦。原以为是一趟极其简单的差事,谁知道小贺先生会插一脚,事情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已经不是他能做主了的。   季助理当机立断地站了起来:“抱歉,左宁薇小姐,这件事我请示一下房总,失陪。”   等他一走,左宁薇松了口气,拨着胸针上的花瓣,笑眯眯地对左亦扬说:“怎么样,我狐假虎威得还不错吧?这枚胸针来得真及时,狠狠打了房锐的脸,我真想看看房锐听到季辉汇报时的脸色。”   左亦扬跟着笑了笑,心却在下沉。前脚贺翊才走,后脚季辉就找上了门,而且正好这枚胸针就起了大作用,真的只是巧合吗?而且贺翊看起来是个知礼守礼,修养极好的人,这样一个人,明明知道他们兄妹俩已经点好了饭菜,正要用餐,他却还要赶在那时候来见他们,这又是为何?   一个答案在左亦扬心中呼之欲出:贺翊就是特意送这枚胸针来的。   可在今天之前,他们连面都没见过,贺翊这么帮他们的目的是为什么?只是为了打抱不平?见多了人性黑暗面的左亦扬可不相信。   “哥,你想什么?”左宁薇见自己说了半天,平时聒噪得很的左亦扬都不吭声,连忙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左亦扬回过神来正想将自己的怀疑说给自家妹子听,叫她堤防贺翊这人就看到季辉进来了,他连忙改了口:“没事,看看季助理怎么说。”   季辉进来后,再没了先前的趾高气扬,变得非常的好说话:“既然左小姐手里已经有了《桃夭》就应该明白,设计图是还不回来了。房总交代我,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不损害公司的声誉和利益,咱们都可以谈。”   他的态度突然之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左宁薇还有点不习惯。想了想,她指着旁边的左亦扬说:“这件事,你跟我的律师去谈吧,他可以全权代表我。”   左亦扬适时地伸出手,跟季辉握了一下:“我是左宁薇女士的律师,左亦扬,这件事到我们律所谈吧。”   两人怎么谈的左宁薇不知道,最后升华珠宝对外公布了一封告知书,将钱文森和张佳佳剽窃左宁薇设计图的事讲了一遍,然后反省了一番公司管理制度,最后以公司的名义向左宁薇公开道了歉。   此外,左宁薇上个月的工资以及《桃夭》这个设计的抽成和奖金也一并发到了她的银行卡上。   公司都道了歉,左宁薇与钱文森和张佳佳的官司就更好打了。法院那边很快就有了判决,一让钱文森和张佳佳公开向她公开道歉,并归还《桃夭》的署名权,二,两人各补偿她五万元的损失费。   这个案子一了,接下来是钱文森与张佳佳的刑事案子。   判决当天,左宁薇去旁听了,钱文森犯了强奸未遂罪、欺骗他人吸毒罪、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罪,情节严重,三罪并罚,对他处以18年的有期徒刑,并没收个人财产1500万。张佳佳犯了欺骗他人吸毒罪,因为有检举立功的表现,判有期徒刑两年。   走出法院的时候,天正下着小雨,左宁薇抬起头深呼吸了一口含着泥土芬芳的空气,扭头就看到钱文森的妻子,准确地说是前妻罗岚过来。   今天的罗岚穿了一条迪奥的宝蓝色连衣裙,脸上的妆容依旧无懈可击,她背脊挺得直直的,从左宁薇面前经过时,还微微冲她颔首笑了一下。   左宁薇有些意外罗岚会与她打招呼,怔愣了一下,蠕动着唇想说什么,罗岚已经施施然地走了。   她留在原地无奈地笑了笑,转身正欲外走,背后一道温柔的女声叫住了她:“宁薇,等一等。”   左宁薇扭头一看,竟是王慧。   许久不见,王慧瘦了许多,脸上的颧骨都凸了出来,高高隆起。   左宁薇笑着向她点点头,问道:“伯父的病可好了?”   “好多了,明天就出院了。”王慧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半晌,她又突然开了口,“你认识罗岚……也就是钱文森的前妻?”   左宁薇摇头:“不算认识,只是有过一面之缘。”   闻言,王慧像是松了口气,朝左宁薇笑了笑说:“我要回老家了。”   左宁薇惊讶地望着她:“你回老家,那你的未婚夫和房子怎么办?”   王慧咬住下唇,抬头望着天空中不断飘落的小雨,情绪低落地说:“分手了,因为借钱的事,他知道了我跟钱文森的过去,没办法接受。至于房子,他东挪西凑,借遍了同事和亲朋好友,又跟银行贷了点款,凑了五十万给我,余下的钱他打了欠条,三年之内一并还给我,以后房子就是他的了。”   左宁薇不知道该说什么。王慧的遭遇固然令人同情,但她未婚夫也有接受与不接受王慧这段过去的权利。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曾经的错误买单。   见左宁薇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王慧倒是想得开,还朝她笑了笑,反过来安慰她说:“你不必担忧我,我没事。以前我总担心他哪一天会发现这件事,一直惴惴不安,寝食难安的,现在说开了也好,我再也不用担心了。”   左宁薇点点头:“你能这么想就对了,你还有伯父和伯母呢!”   “嗯。”王慧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挂着如释重负的笑,“我已经将那五十万给了罗岚,现在无债一身轻,也能睡个安稳觉了。宁薇,我得去医院接我爸爸了,以后有空去C市玩,再见!”   “好,再见。”左宁笑眯眯的看着王慧轻盈的背影消失在小雨中。 第二十七章   “女人最大的使命是结婚生儿子,而不是在社会上和男人抢资源。我跟你说,女人挣那么多钱干什么,顾好家带好孩子就行了,别学那些女强人,没有一点女人味,哪个男人瞎了眼才会看上她们。这些嫁不出去的女人,职务升得再高也不过是个失败者。尤其是女人一过25岁,那就是清仓出货品,再不降价销售,以后就只能一直丢在仓库里吃灰尘,落得个无人问津的地步……”   对面的男人长得人模狗样的,结果却是个末日直男癌,从进门坐下开始没多久就一直大讲特讲个不停,话里话外全都是对女性的鄙视。似乎在他看来,女人就只剩下了两项功能,伺候男人,生孩子,而且是生儿子。   左宁薇换了个只胳膊撑着头,面带微笑的看着这个男人,她倒是要看看,这个男人还能说出什么无耻的言论。   这男人也不负她所望,一口气讲了半个小时,从中国女人应该像日本女人学习,以夫为天,下了班就回家洗衣做饭伺候公婆丈夫孩子,挣了钱也应该按时上交,身上就揣十块钱出门。   可能是说得有些渴了,这个男人终于停了下来,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然后笑眯眯地看着左宁薇,似乎是对她的乖巧安静很满意,顺口恭维了两句:“左小姐……不,以咱们的关系,我直接叫你宁薇吧。宁薇,你一看就是那种秀外慧中的女人,跟时下这些低俗、拜金、虚荣的女人不一样。我爸妈应该会喜欢你,不过为了让我爸妈更好的接纳你,去了我家里,你得好好表现,对了,我妈最喜欢貂皮大衣,我爸爸最喜欢茅台酒,一顿能喝半斤,你一样准备两三件吧,然后到了我家别一直坐在沙发不动,你得勤快点,主动去厨房帮我妈做饭……”   这个男人是宁薇她老妈的牌友介绍的相亲对象。   左妈妈退休后,没什么事做,每天最大的爱好就是打麻将,时间长了也有了几个比较好的牌友,天天聚在一起玩。一听左妈妈想给女儿找个对象,这些大妈们都积极地响应起来,将手里头的资源贡献出来。   前面相的几个还好,虽然彼此没看中,但到底属于正常人的范畴,和和气气地吃完一顿饭或是喝了一顿下午茶,彬彬有礼地分手,再无联系。   相了几次,左宁薇也对相亲没那么排斥了,权当多认识一个人,有好感就继续处处,没有大家就分道扬镳,再也不见。   但哪晓得,她才刚放松了警惕就碰上了这么个极品,而且瞧这极品的口气还瞧上了她。   左宁薇原本想听他说几句,敷衍一会儿就像以往一样分开,老死不相往来,这样也算是给介绍人一个面子,免得闹得太难看,她老妈为难。   可现在看来,这个办法恐怕行不通了。这男人明显看上她了,左宁薇可不想回去还要继续承受他的骚扰,继续听他这种恶心的言论。   “咳咳咳,詹先生还是张先生?你可能搞错了一件事,你这样的男人我可高攀不起。”左宁薇假咳了一声,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   男人没料到自己说了半天,结果对方连自己的名字都没记住。他很气恼,不过看着左宁薇那张笑靥如花的俏丽容颜,心里的火气又无端端地消了下去。他指着自己,自信满满地再次介绍道:“宁薇,我姓范,单名一个建字,你叫我阿建就行了。你放心,你虽然年纪大了,但只要你好好表现,以后都听我的,我不会嫌弃你的。”   左宁薇觉得牙疼,这家伙都听不懂人话是吧,说他胖,他还真喘上了。   左宁薇翻了个白眼,直白地说:“你不嫌弃我,我嫌弃你。你长得没我好看,挣得没我多,年纪比我大,家里还破事一大堆,就因为下半身多长了二两肉还把自己当盘菜了,多大的脸。我宁可单身一辈子也不会跳你这种绝世火坑。”   “你……你……”相亲男气得说不出话来,原以为宁薇是个温柔贤淑的女子,哪知这么牙尖嘴利,他气得脸颊通红,好半晌才气哼哼地说,“你以为我稀罕你,还不是看你一把年纪了没人要,可怜你。你不识好歹就算了。”   黑的能说成白的,左宁薇也算是开眼界了,她拿着包站了起来,一语双关地说:“如此正好,你我都不用犯贱,委屈自己了。”   自己名字的谐音被用在这地方,相亲男觉得左宁薇是故意嘲讽他,气结,凶巴巴地瞪了她一眼:“没人要的老女人。”   “我是老女人,你这个比我还大四岁的男人是什么?老疙瘩,老榆木,腐木……”左宁薇轻蔑地瞥了他一眼,然后朝旁边憋笑憋得很辛苦的服务员招手道,“买单。”   她一说这两个字,那男人站起身,狠狠瞪了她一眼就准备开溜。可左宁薇早盯上了他,立即叫道:“等一下,范建,相亲不成,我也不占你的便宜,咱们AA,服务员,我那一半多少钱!”   她的声音不小,来咖啡馆里消遣的大多是小白领,一听这话,立即抬头,齐刷刷地盯着他们这一桌。   范建脸上有些挂不住,恨恨地瞥了左宁薇一眼,压低声音抱怨道:“俗气,也不怕丢人!”   左宁薇扫了一下离他们附近的几桌客人,笑盈盈地说:“你不俗气,那这单你请啊?”虽然钱不多,但她绝不想便宜了这个贱人。   在范建变脸要说话之前,她又先一步堵住了他的嘴:“还是算了吧,我这人脸皮薄,不像有些人脸皮厚,几十块钱这样的小便宜也占。相信范建先生也不是这样的人,你说是吧?”   好话歹话都被她说完了,他还能说什么。范建有些郁闷,是他看走了眼,以为是个柔弱安静的,哪晓得咄咄逼人成这样子,他撇撇嘴,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服务员多少钱?”   说完,显摆地打开钱包,亮出一叠红通通的钞票。   服务员看着他,微微一笑:“先生,总共101块。”   范建从钱包里拿出一张百元大钞递给了服务员,然后又使劲儿在钱包里掏了掏,掏出两个一毛的硬币:“我只有这么两毛的零钱了。”   这都什么人啊,连三毛钱也要扣,左宁薇摇摇头,转过身对扬起手机对服务员道:“我付了51块,还有五毛送给范建先生买棒棒糖吃。”   说罢,也不管范建那一脸的猪肝色和咖啡厅里众人崇拜的目光,扭头就走,飞快地跑了出去。   临近傍晚的阳光褪去了暑气,变得亲和多了。左宁薇一想回家又要面对老妈的询问,瞬间就不想回家了,她漫无目的地在路上瞎逛,逛着逛着,忽然看到贺翊从一辆黑色的车子上下来,急匆匆迈进旁边那一栋写字楼,身后还跟着那天那个沉默的小帅哥。   左宁薇怔了一下,连忙拔腿追了上去。但等她跑进写字楼时,入户大厅里空荡荡的,除了接待处的两个年轻姑娘,再无他人。   左宁薇无奈地扶额。自从那天分开之后,她再也没见过贺翊,本来想将《桃夭》还给对方的,偏偏又不知道对方的地址和电话号码。这么贵重的一件首饰,她又不敢胡乱寄送快递,免得弄丢了,那麻烦就大了。   可将这么一件首饰天天放在自己房间里也不是一回事啊,每次看到这件首饰,左宁薇就很头痛,生怕万一哪天小区里来了个贼将首饰给偷走了,又怕哪天她一个不小心将首饰给打坏了。总之,这件首饰一天不还回去,她就一天也不能安心。   最后没辙的左宁薇只好上网搜索贺翊办公室的号码,但搜来搜去,筛选出来的几个号码打过去,都说打错了,唯一一个接通的,也说是公关部,请她直接打到小贺先生的办公室。   她要知道贺翊办公室的号码就不会这样如无头苍蝇那样乱转了。打电话这条路行不通,左宁薇又去了一趟贺氏的总部,结果却被告知,小贺先生不在这儿上班。左宁薇问地址,对方又跟防贼一样,不肯告诉她。   最终弄得左宁薇白跑了一趟,而那件首饰简直快成了她的心病了。   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碰到贺翊,左宁薇自然不肯放过。若是这回还不能要到贺翊的号码,约个时间将首饰还给他,这件事还不知会拖多久。   于是左宁薇扬起一抹笑,转身往接待台走去,笑眯眯地问道:“请问,贺翊在这里上班吗?”   前台的两个妹子狐疑地看着她:“你找贺总有事?”   这么说真的在这里上班了。左宁薇兴奋极了,连忙点头道:“对,我叫左宁薇,有件东西要还给他,麻烦你们帮我通报一声好吗?”   两个妹子你看我,我看你,交情好到还东西的份上,会不知道贺总的电话?这姑娘只怕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故意来守贺总的吧,这样的情况她们见多了。   两人敷衍地说:“那请你在这里登记一下吧,回头我们会将这事汇总到贺总那儿。”   连电话都没打一个,也不确认她的身份就让她登记,左宁薇一听就知道这完全是她们打发人的惯有伎俩。   她摇了摇头,微笑着说:“不用了,反正我今天没事,在这里等他吧。”   两个妹子面面相觑,这样固执的姑娘真的还是头一回见。其中圆脸的那个叹了口气,好心地劝左宁薇:“贺总可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姑娘你还是别浪费时间了,回去吧。”   以前那些来找贺总的姑娘,哪个不是信心满满,甚至还有贺总世交家的千金大小姐,但哪一个不是铩羽而归,灰溜溜地走人了。久而久之,大家也都知道贺总是块难啃的骨头了,再也没人来自取其辱了。   左宁薇看着两个妹子怜悯的表情顿时明白她们是误会自己了,无奈地说:“我真的是有东西要还他,没有其他意思。”   两个妹子满眼的“你就别解释了,我们都明白”的表情,弄得左宁薇很是尴尬,未免越抹越黑,她只得放弃了继续说服这两个妹子的想法,拎着包坐到了大厅里的沙发上,准备在这儿等到贺翊下班。反正现在已经四点出头了,顶多再等一两个小时,贺翊就会下班了,她也不会等太久。   左宁薇拿出手机玩,可能是先前咖啡喝多了,没过多久,她就想上洗手间。左宁薇瞧着离下班时间还有段距离,索性将手机放进包包里,转身出了门。   她记得隔壁有个商场,里面肯定有公共洗手间。   左宁薇去隔壁的商场解决了生理问题,又看到一家卖冰淇淋的,大热天的,没什么比冰淇淋更可爱的食物了。她过去买了一个甜筒,慢悠悠地出了商场大门。   没走几步,她忽然看见前方的花台处围了一圈人,左宁薇好奇地扭头望去,这一转身就跟风风火火跑过来的一个男人撞在一起。   黑乎乎的巧克力甜筒直接戳在男人纯白色的T恤上,像墨一样渲开,黏糊糊的,看着很不舒服。   左宁薇愧疚极了,连忙打开包,拿出一包纸巾递给男人:“对不起,将你的衣服弄脏了。”   “没事。”男人皱眉看了一眼,理也没理左宁薇就急匆匆地往拥挤的人群跑去,边跑边喊,“让开,让开,我是医生,请让开,病人是发羊癫疯发作了……”   人群快速给他让开一条道,那男人蹲下身扶住发病的小伙子的头,轻轻平放在地上,接着将他的头偏向一侧以防口腔分泌物进入气管,然后解开了小伙子的衬衣最上方的两颗口子。   见小伙子的抽搐并未停止,男人眉心拧做一团,大声问道:“打120了吗?”   旁边一个年轻人连忙说:“打了。”   男人点头,又垂下头去看那小伙子的牙齿,见他牙床咬和在一块儿,男人又再次大声喊道:“谁有手帕或者毛巾,借来用一用?”   围观的人都不做声,现代人还有几个用手帕的。   “我这里有一条方巾,可以吗?”左宁薇将今天逛街时买的一块小方巾递了过去。   那男人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掰开小伙子的下巴,吩咐她:“将小方巾折叠成几层,塞进他的嘴里。”   左宁薇连忙蹲下身,听从男人的指令,将方巾塞进了小伙子的嘴里。那小伙子虽然处于发癫状态,但对外界的感应并没有完全消失,他像是很反感有东西塞到嘴里,下意识地往左宁薇的手上咬去。   还是那男人眼疾手快,连忙用力掰住了男人的嘴,等左宁薇的手拿开,他才松了手。   “谢谢。”左宁薇感激地看着他。   男人没有接话,全神贯注地盯着小伙子,直到救护车的响声飞驰而来,几个医护人员从车上跳下来,男人才退到了一边,让医护人员将小伙子抬到了救护车上。   小伙子一走,人群很快便散了,最后只剩下左宁薇和那男人尴尬地站在那儿。   左宁薇抓了抓头,瞧着男人胸口那团黑黑的印子,很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将你的衣服弄脏了,多少钱,我赔你一件吧。”   男人低头看了一眼胸口,黑色的巧克力混合着奶油凝固在衣服上,肯定洗不干净。不过……他抬起头,扬眉一笑,很是爽朗地样子:“不用了,我也毁了你一条方巾,算是扯平了。”   “这怎么一样,你那是为了救人,就算要欠也是那生病的小伙子欠我一条方巾。”左宁薇分得很清楚。   男人拿起纸巾,擦了擦衣服,将上面残留的冰淇淋擦干净,然后手一抛,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满不在乎地说:“你又不是故意的,不过一件衣服而已,不用放在心上,再见!”   说罢,转身迎着夕阳,大踏步穿过了马路,留给左宁薇一个伟岸的身影。   这世上还真是好人多!左宁薇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几秒,在心中感叹道。   摇摇头,左宁薇从包里拿出手机一看,发现竟然已经5:23了。   糟了,贺翊别又下班了吧,左宁薇急了,连忙拔腿就往隔壁的大楼跑去。   可还是晚了,等她冲进大厅就发现,前台的两个妹子都已经收拾干净下班了,整栋大楼安安静静的,只有清洁工在搞卫生。   左宁薇犹不死心,上前问清洁工:“阿姨,这栋楼的员工都下班了吗?”   清洁工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嗯,五点就下班,早走光了。”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左宁薇就跟被戳了一针的气球一样,恹恹地垂下了头,今天这一趟又白跑了。不过往好处想,她也总算知道了贺翊的老巢,明天可以直接带着首饰杀过来,了却这一桩心事。   但左宁薇不知道的是,她前脚刚一走,后脚贺翊就带着助理出了电梯。   助理丁然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还在跟他汇报公事。终于将明天的行程汇报了一圈,丁然想起临近下班时接到的前台小曾的电话,连忙抬了一下架在鼻梁上的镜框,说道:“贺总,今天前台接待了一名女士,自称是左宁薇女士,说是有一件东西要还给你。”   贺翊立即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什么时候的事?为何没通知我?”   丁然立即意识到自己失策了,连忙端正态度解释道:“前台并不认识左小姐,所以将电话打到了行政部,我听说后,本来是想让前台将左小姐请上来的,但听说左小姐已经走了。”   贺翊轻轻点了点头,一张清俊的脸看不出喜怒。   丁然有些忐忑,小声建议道:“要不我跟左小姐约个时间,请她过来一趟!”   贺翊侧目,不悦地睨了他一眼:“不用。”   丁然连忙点头应是,心里却泛起了嘀咕,他实在不知道贺总是怎么想的,似乎很重视左小姐,但明明有对方的电话,也不打给对方,甚至也不把手机留给对方。   想到贺总好不容易似乎对一个女子有了兴趣,上车的时候,丁然冒死进谏道:“贺总,追女孩子得适当放低姿态,投其所好……”高高在上是追不到姑娘的。   贺翊一眼就看穿了他所想,勾起唇嘴角漾开一抹迷人的微笑:“丁然,你好像也没交过女朋友。”   丁然……   不带这么打击人的。   调侃了丁然一句,贺翊难得的解释了两句:“放心,她明天还会来的。到时候让人将她请到28楼,就说我出去见客户了,吩咐秘书明天去买些裕芳斋的点心回来,好好招待她。”   听见贺翊似乎还是不愿露面,丁然不解极了,闷闷地问道:“贺总,我都被你搞糊涂了,你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说他对人家姑娘没意思吧,但又让秘书特意去买安城最有名的一家点心铺的点心回来招待人家。说有意思吧,他又一直避而不见。   贺翊扯了扯领结,轻轻地笑了,然后说了一句意味深长地话:“我现在还不能见她,你让秘书处不要接她的任何东西。”   只要他一将《桃夭》拿回来,以后这姑娘都不会再见他了。   现在这样也好,只要她每天看到《桃夭》都会想起他,温水煮青蛙,时间长了,总会在她心中留下印象。 第二十八章   相亲不成,还怼了那相亲男一顿,左宁薇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今晚回去一定没好果子吃。想起老妈更年期阴晴不定的脾气,左宁薇决定今晚还是去好友风岚那里避避风头。   风岚今年研究生毕业,学的是心理学,出来后去了妇联工作。刚上班没两个月就参加了妇联今年举行的“为留守妇女儿童送温暖”活动,大夏天的折腾了近一个月才回来。   两人也好久没见了,这回正好叙叙旧。   一见面风岚就开始不停地倒苦水:“哎,你不知道,那里的蚊子个头有多大,蚊香完全制不住它们。还有那食堂做的饭,经常给咱们加肉,苍蝇肉,可把我给恶心死了,你看我这出去一趟都瘦了十几斤。”   左宁薇偏头看她,风岚这次出去不但瘦了,还晒黑了。   “好了,辛苦了,回来好好给你找补找补,想吃什么,你说?”左宁薇捏了捏她的脸。   风岚抱着抱枕盘膝坐在沙发上,一听这话就来劲了,连忙兴冲冲地说:“好啊,不过我要吃大户,你得请我吃一顿好的。”   左宁薇当然一口答应。   风岚靠在抱枕上,半眯着眼说:“今天就算了,太晚了,不想动,明天吧,正好咱们一起去逛逛街。”   “好啊,我也许久没逛街了。”左宁薇笑眯眯地应下,“不过咱们今晚吃什么呢?”   最后两个人都懒得动,叫了外卖,凑合了一顿。   吃过饭后,洗漱完躺在床上,两人拿着手机边玩边聊,聊着聊着,左宁薇就发现风岚开始走神。   从吃饭那会儿,左宁薇就瞧出来了,风岚这一趟出去回来后,似乎是有了心事。原以为,过一阵就会好,但现在看来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左宁薇将手机放下,拿起大枕头垫在背后,转过头看着风岚:“说吧,遇到什么麻烦了。”   风岚将手机丢到一边,双臂往后一盘,抱着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就是看到了一些事情,感觉有些不得劲儿,你说咱们女人结婚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连恋爱都没正儿八经谈一回的左宁薇没法回答,她瞅了风岚一眼:“好好的,怎么发这种感叹?”   风岚的性格随了她的姓氏,风风火火的,开朗直率,这种多愁善感的模样还真是不适合她。   风岚侧头委屈地看了左宁薇一眼,憋屈地说:“你就不知道,自从我去了妇联后,不知见了多少怨妇痴妇,都快对婚约失望了。就说这次去的那个青山村吧,村子里有个五六十岁的阿姨,老公常年赌博,好吃懒做,喝醉了老打她,还跟村子里的寡妇有首尾,家里什么活儿都那阿姨做。她儿子也是一个德行,二三十岁的人了,做什么事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个定性,最后反过来还要老母亲养他,将这阿姨气得寻死觅活了好几回。你说这样的家庭有什么好留恋的,偏偏领导还叫我去给她做心理疏导,疏导个屁,我直接怂恿那阿姨离婚,结果那阿姨不但不愿意,还将我骂了一顿,领导也批评了我一顿。你说憋不憋屈?”   风岚才出校门,性子还没被社会磨平,保持着校园里的纯真和义愤填膺,只是在这种工作中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妇联这个平台更多的是劝和不劝分。   左宁薇伸手轻轻拍了风岚的肩:“当然憋屈,可是阿岚,你光顾着劝离,离了这阿姨去哪里呢?丈夫家的房子应该是丈夫家的宅基地,很可能是长辈修的,按照村里的规矩,不可能分给她的,她的父母要么是年事已高,需要人照顾,要么已经不在人世了,根本顾不上她。兄弟姐妹也都各自有了自己的家庭,谁会愿意长时间的接纳她?没有存款、没有房子、也没有养老保险,她若是离婚了连个遮风避雨的地方都没有。”   风岚听了,嘴角泛起苦笑:“你说得对,离了婚不说村里的流言蜚语,光是去哪儿对她来说都是个大问题。她那么大年纪了,头发都白光了,进城也找不到工作。是我考虑不周,也许我真不合适做这个工作吧。”   “不是你的错,别揽到自己身上。这个阿姨现在没多少选择权不代表她年轻的时候没有选择的机会,那时候她年轻力壮,也许还没有孩子,完全可以及早止损,是她自愿忍了这么几十年的。”左宁薇温柔地劝解道。   风岚侧过头看着她笑了笑:“也许吧,可这个工作真的是做得我腻味得很。天天劝解一堆被家暴、被出轨、被冷暴力、被丈夫输光了钱的妇女,我真的要疯了,要我说啊,这种垃圾桶里捡来的老公就该丢回垃圾桶活埋了,偏偏这些妇女抱怨归抱怨,只要一提离婚,她们就翻脸。她们哪是来做心理咨询的啊,纯粹是把我当成了倒苦水的垃圾桶。”   左宁薇不知道该怎么劝解她,每份工作都有她的艰辛和烦恼。在外人看来,风岚这个工作是事业编制,捧着国家的铁饭碗,没事看看报纸,刷刷手机一天就过去了,稳定又安逸,是个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工作,可她做得很不开心。   人生只有这么几十年,若是一开始工作就这么不开心,那剩下的几十年怎么过?可左宁薇也不能贸然劝她辞职换工作,谁知道下份工作是怎么样的?兴许比这份还不如都有可能。   “城里的条件比乡下好多了,你再试试吧,若是真的不合适,不开心,再考虑其他。”最后左宁薇只能这么保守地建议她。   “嗯。”风岚有气无力地点点头,抬起头看向左宁薇,“你呢,有想过接下来做什么吗?”   左宁薇倒是想过这个问题:“我打算开个小工作室,安城这边,除了升华珠宝,业内其他公司的规模都很小,全都老板一个人说了算,根本不重视设计,去了各方面的待遇还不如升华。”   “自己做老板也好,自在。”风岚赞许地说。   左宁薇笑了笑没说话,这开工作室也不是那么简单,要办营业执照,要租房子,多少还得请两个员工,开销很大,又没客源,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她心里也很忐忑。   好在风岚对这一行不了解,没有追问,兴致勃勃地搭了一句,转而问道:“怎么,最近又开始相亲了,有没有遇到有趣的。”   “有。”左宁薇将今天遇到的这个极品跟她说了一遍,然后很苦恼地说,“哎,我妈现在退休了,整天盯着了我,还真是头痛。”   风岚同情地看了她一眼:“你说咱们这些家长是怎么回事,上中学那会儿,视早恋为洪水猛兽,千防万防,上了大学也一个劲儿叮嘱着咱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要谈恋爱,结果这一大学毕业,就天天逼着咱们相亲结婚,恨不得明天就带个人回家把婚给结了。每逢佳节倍相亲,现在的年轻人都快得节日恐惧症了。”   左宁薇心有戚戚焉:“可不是,我最近赋闲在家,更是饱受摧残,还是想办法早点开工吧,等忙起来,也有借口拒绝我妈这层出不穷的相亲了。”   随后两人又开始聊共同的朋友、新出的电影,直到半夜才睡。第二天自然起晚了,两人吃过饭赶到商业街已经快11点了,一路走走停停买买,等到一点钟,两人胳膊上都挎了好几个袋子。   “好累,好热,咱们找个地方吃饭吧。”风岚拿出纸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道。   左宁薇也走得有些累了,遂即点头:“好,看看路上有什么好吃的。”   ***   丁然简直不敢看自家上司的脸色。   他昨日笃定了左小姐今天还会过来,一大早就特意让秘书处定了一大束香水百合放在接待室里,然后又让人去裕芳斋买了好几样深受安城百姓喜爱的点心,还早早地在星期八西餐厅预定了位子。   结果呢,这都到中午了,连左小姐的影子都没见到,丁然都替自家上司脸疼。虽然从头到尾,贺总都没什么太反常的反应,可丁然还是总觉得办公室里笼罩着一层低气压。   尤其是现在都过饭点了,贺总还是不动如山,决口不提吃饭的事,丁然不由在心里替他鞠了一把同情的眼泪,让你信誓旦旦,这下踢到铁板了吧。   不过心里偷偷吐槽归吐槽,身为一个合格的万能助理,不但要帮老板处理公事,也得照料老板的生活。   丁然假意低咳了一声,等贺翊抬头,他立即问道:“贺总,已经一点了,你该吃午餐了。”   贺翊低头瞥了一眼腕表,蹙紧眉头:“这么晚了?把饭端到休息室吧。”   丁然抽了抽嘴角,提醒他:“贺总,你今天在星期八西餐厅订了位子,就没让家里送饭过来。”   贺翊默然了几秒,站了起来说:“走吧。”   丁然大囧,这是什么意思,贺总还是要去吃西餐?他们两个大男人去吃西餐,再插上几根蜡烛?光想他就觉得恶寒啊。   星期八西餐厅离他们公司并不远,就在旁边的商业街上,步行只有几百米,两人下了楼直接走过去。   走着走着,丁然忽然看到自家老板停了下来,神情专注地看着一家火锅店。   大夏天的吃火锅?老板不会有这个嗜好吧?丁然怕吃辣,但若是老板说今天中午吃火锅,他也只能舍命陪老板了。   等了好几十秒,丁然见贺翊仍然站在那儿不动,只得走过去,认命地说:“贺总,听说这家火锅很有名,也蛮卫生的,咱们进去尝尝?”   他本以为贺翊很可能不会答应的,哪知贺翊竟然点了点头。   丁然吃惊极了,非常好奇这家火锅店有什么特别的,能吸引他家老板这大热天的跑去吃火锅。于是他顺着贺翊的目光往里一瞅,这一瞅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透明的落地窗前,左宁薇背对着他们而坐,露出姣好的侧脸。她拿起菜单,在上面点了点,又笑盈盈地将菜单递给了对面那个女子。   可能是与亲近的人在一起,今天她脸上的笑容格外灿烂美好,宛如冬日里阳光,看着就很舒服,与上回在茶楼里的疏离和客套完全不同。   贺翊抬起手掌,按在左心房,衣服下的那颗心脏咚咚咚地跳个不停,像是要蹦出来一般。这是贺翊第三次在同一个姑娘身上体会到这种激动的情绪。   在此之前,他对老爷子的那番说辞一直持怀疑态度,总觉得言过其实,不过是封建迷信罢了,不足为信。直到在法院上,左宁薇那回眸一瞥,仅仅一眼,短短几秒,却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那一刻,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连身在何处都忘了,只有心脏噗噗跳个不停。   用一眼万年来形容他当时的状态再合适不过。   这还不够,贺翊当时都不知怎么想的,从看到她的那一刻开始,哪怕还没开庭,他就相信那张设计图是她的。所以等庭审一结束,他就寻了个借口,先一步去了升华珠宝,从房锐手里要回了她的设计图。   但是,左宁薇显然不大待见他,从头到尾都笑得很疏离和勉强,似乎并不愿意跟他扯上关系。   贺翊很失落,但也能理解。想当初,在他十四岁开始,老爷子就一直不断地给他灌输,他们贺家男儿姻缘天定,成年后花灵自会带他们寻找到他们的意中人,所以贺家男儿在找到天定的姻缘前,一定要洁身自好,切不可在外面乱来。   这话听得他茧子都出来了,年少时期,他也曾憧憬过找到一个心心相印之人,与之白头,像爷爷和奶奶一样,一辈子都不曾红过脸。于是还曾问过老爷子,怎么才能找到这个人,这个人长什么模样。可老爷子的答复总是千篇一律的,只要你看到那个人就明白了。   一开始,他还真的期待过会遇到这么一个人,但等年纪渐长,知道的、见过的事情多了,又一直没遇到老爷子说的这个人,他渐渐觉得老爷子这话纯属是忽悠他,在这个对待感情如快餐的年代哪还有这么深刻、难忘,仅仅一眼就能确定的感情。   所以哪怕贺家一直流传着若是在三十岁之前没找到姻缘天定之人,这辈子的婚姻都很坎坷不幸,他的叔祖、父亲、小叔这几个长辈的婚姻也一直很不幸,他也没当一回事。   可没料到,在他不相信贺家这条流传下来的家训,在他根本没想过再去找那么一个人的时候,她竟然就这么意外地出现了。   “贺总,要不要进去打个招呼?”丁然见自家老板都快化身为望妻石了,直直在这大太阳下站了四五分钟都没眨过一下眼,很是心酸,于是默默地提议了这么一句,算是推自家老板一回。   过了几秒,贺翊收回了目光,淡淡地说:“不用。”   根据老爷子以前所说,姻缘天定之人的感觉是相互的,他第一回见到奶奶时,奶奶也跟他一样激动,两人在春花烂漫中一见钟情,含情脉脉地对视了好几分钟,回头老爷子就上门提了亲,两人和和睦睦过了一辈子。   若真如此,那么根据左宁薇那天在派出所对面的饭馆里的反应来看,她应该是很排斥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这一点也很好理解,若非老爷子从小给他灌输这种观念,他曾一度很是期盼这个人的出现,他也不可能会接受得这么快。   可换了毫不知情又还算比较理智的左宁薇,她一定不能接受这种突如其来的强烈情绪。他现在出现在她,只会引起她的警惕,提醒她尽快将《桃夭》还给他,然后与他划清界限。   在没有想出完全之策以前,他不宜在她面前露面,顶多不时地想办法在他面前刷个存在感。   听说不用过去,丁然无语了,老板先前还点头说要进去的,怎么现在又改口了。   很快他就明白是他误会了贺翊的意思,因为贺翊已经收回了目光大步踏进了火锅店,径自坐到离左宁薇有两三张桌子拐角处,然后伸手叫来服务员,小声吩咐道:“来一桌跟12号桌一模一样的菜色。”   丁然扶额,已经对自己家这位闷骚的老板没辙了。   他抱着头,用没救了的眼神看着贺翊,无奈地说:“贺总,你这样是追不上女孩子的,而且这么拖拖拉拉下去,万一左小姐被人追走了怎么办?”他就是再没经验也知道一个词,烈女怕郎缠,你不露面,天天刷存在感,献殷勤,挣表现,怎么可能赢得姑娘的好感。   这个道理,连幼儿园的小朋友都知道好不好。他简直要对他家老板的情商绝望了。   贺翊斜了他一眼:“放心,不会的。”花灵不会出错,左宁薇是他天定的姻缘,他同样是左宁薇天定的姻缘,没有比他们更合适的人了,参考他奶奶爷爷的婚约就知道了。   丁然被噎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实在不知道自家老板哪来得这么大的自信。   ***   左宁薇完全不知道,贺翊暗戳戳地坐在她后面,还跟她点了个一模一样的菜。   她跟风岚都比较喜欢吃辣,吃火锅又是最容易热闹气氛的,两个人一口气点了二十多盘菜,吃得老半天,结账出门的时候都下午两点多了。   天太热,他们又买了这么多战利品,两人都没了继续逛下去的动力,便决定打道回府。   商业街不允许机动车辆通行,要打车只能走到街头,两人拎着东西一前一后地往街头走去。街头附近因为沾了商业街的光,人、流量不小,经常堵车。左宁薇和风岚站在路口,等候出租车,没多久一辆送外卖的电动车从拥挤的人群中挤出来,不知是不是人太多的缘故,小哥的准头不好,车子歪歪斜斜的,忽然歪倒了下来,摔在地上。   左宁薇见了,连忙拉着风岚往后闪,结果一时不察却被后面一辆三轮车撞倒,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风岚见了,吓得脸都白了,连忙蹲下身关切地问道:“宁薇,宁薇,你怎么样了?”   左宁薇按住右边膝盖,龇牙咧嘴地说:“好痛,破皮了……”   那三轮车车主见撞了人,连忙停下车,跑了下来,紧张地说:“姑娘,对不住,来,我扶你上车,送你去医院,三医院就在这附近。”   这段路堵得很,汽车经常排成一条长龙,反倒不如小巧的三轮车和电动车方便。风岚见左宁薇痛得脸色发白,膝盖上又在流血,也顾不上其他,连忙应道:“好,你小心点,她的右膝盖伤了,别碰到了。”   两人合力将左宁薇扶上了三轮车,直奔三医院而去。   因为膝盖出了血,风岚直接将左宁薇送到了外科。   下午医院的人少了许多,左宁薇挂完号就直接去看诊了。当风岚将她扶进诊室,左宁薇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坐在电脑前,穿着白大褂的熟悉男子。   “是你!”   那男人也很意外,抬起头挑眉看了左宁薇一眼:“是你,哪里受伤了?” 第二十九章   风岚将左宁薇扶到椅子上坐好,然后将她的裙摆往上拉一些,露出还在渗血的膝盖:“医生,我朋友被一辆三轮车撞倒了,伤到了膝盖。”   那男人点头,飞快地打开抽屉,拿出一副橡胶手套戴上,然后俯身按住左宁薇的膝盖看了两眼,很快就下了结论:“还好,只是皮外伤,没有伤到骨头,先清洗创面。”   说完,他拿出工具,用生理盐水将左宁薇的伤口冲洗了一遍,将泥沙、灰尘和污血全冲走了。   盐水浇在伤口上,疼得左宁薇眼泪都滚了出来,医生见了,笑了笑,两出满口的大白牙,温柔地安抚她:“忍一忍,很快就好了。创面不清洗干净,容易化脓留疤。”   左宁薇死死咬住下唇点点头算是应和他这番解释。   见状,医生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很快便将伤口清洗干净,然后涂上了碘伏,最后用一层薄薄的纱布包好,嘱咐她道:“伤口切忌沾水,天气热,纱布每天一换,这几天饮食忌辛辣,宜清淡。”   左宁薇点头,瞟了一眼他别在胸口上的名字,笑道:“好的,谢谢杭医生。”   这个有过两面之缘的医生姓杭,双名子骥。   杭子骥低头看了一眼病历本上的名字,然后刷刷刷地写了几行字,再将病历本和医保卡递给了左宁薇,微笑道:“左小姐,我给你开了一支碘伏,等伤口结痂了用来消毒。”   左宁薇含笑接过病历本和医保卡,与之道别。   出门时,一个年轻的妈妈带着孩子过来就诊。那孩子看起来不过四五岁,很怕看医生,不住地往后缩,边缩边大声喊:“我不要打针,我不要吃药。”   妈妈很无奈,又不敢强迫孩子,以免无意中碰到他的伤口,只好一个劲儿地劝道:“天天,咱们今天不打针,不吃药,让医生叔叔看看你胳膊上的伤口,好吗?回头妈妈给你买你最喜欢的机器人。”   天天不愿,抿着嘴,站得离杭子骥远远的,滴溜溜的小眼珠子里充满了戒备。   杭子骥见状,笑了,拉开抽屉从里面掏出一个半个巴掌大的合金小汽车,朝天天挥了挥:“你看叔叔这里有什么好玩的?”   说完,他还专注地将小汽车轻轻往桌子上一推,小汽车瞬间开出去老远,同时发出一阵警报声。   小男孩对小汽车的抗拒力几乎为零。天天眼巴巴地看着车子,不自觉地往桌子旁靠了靠:“你真的要送给我?”   杭子骥拿起小汽车,摊在掌心,递到小男孩面前:“当然,叔叔说话算数。”   下午四点多,太阳开始西斜,昏黄的阳光从窗外茂盛的梧桐树中窜进来,打在他温柔耐心的眉眼上,愈显动人。   就连风岚也看直了眼,小声嘀咕:“这个医生是绝品啊,人长得帅,又有耐心,还是很有前途的外科。”   左宁薇生怕被杭子骥听到了,连忙推了推风岚:“走吧,别说了,待会儿下班高峰期,不好打车。”   风岚只得收回视线,去缴费拿了药,赶在马路上堵起来之前,将左宁薇送回了家。   左妈妈一看左宁薇的腿,顿时忘了她昨天将相亲对象怼了一顿,媒人打电话找上门来的事,连忙上前帮着风岚一起讲她扶到沙发上坐好,然后抱怨道:“怎么弄的,没事吧?”   左宁薇嘿嘿笑了:“没事,只是皮外伤,过几天就好了。”   左妈妈还是不放心:“你可得小心点,别留下了疤。”   “嗯,回头拆了纱布,我去医院开点除疤的药。”左宁薇乖巧地点头道。   见女儿似乎没什么大碍,左妈妈高悬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感激地拉着风岚说:“风岚啊,宁薇这孩子又麻烦你了,真是不好意思。你别走,在客厅里陪宁薇看会电视,我这就去做饭。”   风岚可不想麻烦左妈妈,连忙站起来说:“不用,阿姨,我明天还要上班,今天先回去了,改天再来看宁薇。”   “上班的事不急,听阿姨的,待会儿吃过饭我让亦扬开车送你回家,一会儿就到了,免得你一个人回家又胡乱将就一顿。”左妈妈仍不减热情。   风岚招架不住,只得留下。等左妈妈进了厨房,左宁薇就掩嘴偷笑起来。   风岚的脸有些挂不住,瞪了她一眼:“你还笑,刚才你都不帮帮我。”   左宁薇收起笑容,拉着她说:“没事的,你和我哥都认识这么多年了,何必因为我妈生分了。再说,你们俩都各自有心上人,那就更没关系了。”   左妈妈不知何时,瞧上了风岚,总觉得这姑娘长得好,跟自家女儿的关系又好,真嫁进来,还能避免姑嫂失和,因而一直致力于将风岚扒拉进他们家。把风岚吓得,没事再也不敢往左家跑。   但她也不想想,左亦扬与风岚都认识近十来年了,要有感觉,早在一起了。左宁薇也劝过她几回,无奈,架不住左妈妈对儿子恨娶的心。   “你说亦扬哥心里有人了,那怎么不告诉伯母啊,免得她一直这么操心。”风岚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奇地看着左宁薇。   左宁薇连忙冲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小声点,别让我妈听到。这事说来话长,我哥暂时还没把人搞定呢,还是先别告诉我妈了,免得节外生枝。”   风岚啧啧啧了几声,像是头一回认识左宁薇:“看不出来啊,你对亦扬哥是真好,死贫道都不死道友,一直没将他供出来做挡箭牌。”   左宁薇翻了个白眼送她:“你以为我妈知道我哥的事就会放过我了?”简直是太低估中年妇女的战斗力了。   风岚怜悯地看了她一眼,目光挪到她的腿上,调侃道:“你这也算是伤得其所了,拜这伤口所赐,暂时应该可以安心歇歇了。”   左宁薇也希望这样。但风岚真是太低估左妈妈那颗嫁女儿、娶媳妇的心了。   到了晚上,见左宁薇的伤口真的没什么大问题,左妈妈的心又活络了起来,逮着左宁薇问:“最近都给你相了七八个,你就一个都没看上?”   左宁薇无语地看着丧心病狂的左妈妈,故意装可怜:“你是我的亲妈吗?我腿都伤成这样了,你还只顾着关心这些有的没的。”   可惜左妈妈不吃她这一套:“你要不是我亲生的,倒给我钱,我都不管你的终身大事。”   训了两句,左妈妈缓和下口气,正色问道:“说说吧,你究竟想要个什么样的,免得你老妈我涎着脸卖人情做白日工。”   左宁薇下巴抵在抱枕上,琢磨着老妈的话。找什么样的,其实她脑子里也没准确的概念,不过前面相的有两个也还算过得去,长相身高都还行,职业稳定,没不良嗜好,对她也有些好感,有进一步了解的意愿,可最后她是因为什么拒绝了对方进一步接触的意思呢?   第一个是对方在给她倒茶时,无意中碰到了一下她的手背,她当时鸡皮疙瘩就冒了出来,因为她“看到”对方跟个姑娘吻得难分难舍,原先的一丝好感瞬间化为乌有,再也不想跟对方接触了。第二个相亲对象也是因为前任的问题被她一口否决了。   左宁薇轻轻摩挲了一下左手腕上那粒小小的红点,吞吞吐吐地说:“没谈过恋爱的吧。”   不是她挑剔,若没这个能看到异性亲热的异能,她也可以不在乎男方有没有交过女朋友。可自从有了这个异能,她能将对方十年前的情史都挖出来,但凡跟男朋友有一星半点的身体接触都能看到对方曾经跟某个女人多么多么亲热,时间长了,别说喜欢上对方,她不疯都是好的了。   左妈妈完全没体会到女儿的无奈,还以为左宁薇是故意刁难她,恼怒地瞪了她一眼:“你故意捉弄你妈啊,你以为人人都像你,都二十几岁的人了,连个恋爱都没谈过。”   左宁薇弱弱地反驳道:“以前是你不让我谈。”   左妈妈理直气壮地说:“我那是怕你年纪小,被那些臭小子给骗了。”   左宁薇撇嘴不说话,她妈双标得太厉害了。   一直担心惹祸上身,吃过饭就躲进了书房里的左亦扬出来接水,正好听到母女俩的讨论。他将杯子放到一边,然后走到左宁薇后面,双手撑着她背后的沙发上,平视着左妈妈:“我倒觉得宁薇这要求不过分,她都没谈过恋爱,凭什么不能要求找个同样没谈过恋爱的?我也不想我家妹子去找个曾经跟好些姑娘山盟海誓,曾经沧海难为水的男人,她值得更好的对待。”   左妈妈说不过儿子,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你懂个什么,现在的年轻人都一大把年纪才结婚,哪能没点过去,只要断干净了,顾家对你妹子好,不就行了?”   左亦扬马上捉住了她的漏洞,将左宁薇往前一推:“你面前就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啊,宁薇就没有过去。”   左妈妈被他挤兑得无言以对,噎了下才说:“这女人哪能跟男人相比,女人的青春有限,男人……”   左亦扬立即打断了她的话:“打住,老妈,现在提倡男女平等,男女之间没什么不一样的,亏你还是有觉悟的先进老同志呢,怎么能……”   左妈妈被儿子的胡搅蛮缠搞得很是头痛,大手一挥,独裁地说:“周末你也给我相亲去。”   左亦扬不吃她这一套,马上找了个借口:“我周末有个案子要调查取证,已经跟当事人约好了,没时间。妈,你一直教育我们要诚实守信,言出必诺,总不能让我失信于人吧?否则以后传出去,别人怎么看我啊?你说是不是?”   左妈妈被儿子堵得心塞得很,大手一挥:“滚滚滚,都是欠债的。”   然后烦躁地走了,再也没提相亲的事。左宁薇竖起大拇指对左亦扬点了个赞。   左亦扬摸摸她的脑袋:“都受伤了,还相什么亲,回房早点睡觉吧。”   ***   原以为那天晚上已经将话说得很清楚了,哪知左妈妈仍贼心不死,等左宁薇的膝盖一结痂,行走没什么大碍之后,她立即又张罗上了:“这是你姑姑给介绍的,是她夫家那边的外甥,学医的,本硕博连读八年下来,又去医院实习了大半年,走上岗位也是忙得晕天黑地,这一来就给耽搁了。因为太忙,这小伙子也一直没谈过恋爱,很符合你的要求,你姑姑都跟男方讲好了,你可不能掉链子。”   这是先斩后奏,赶鸭子上架啊。   到底是亲戚,也不能让对方太难做人,不过要是这么容易就答应老妈了,以后这种事肯定会层出不穷。   左宁薇故作满脸的不情愿:“妈,你让我去也可以,要是这次还不成,你得让我休息半年,要相亲,明年再说。”   左妈妈似乎是对男方很满意,很有信心,当即点头:“好,我答应你,听你姑姑说,这小伙子长得也好,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你可不能故意说没看上。”   左宁薇按住她的肩膀哄道:“不会的,老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又不是打算一直不结婚,有合适的当然可以处处看,这不是一直没遇到合适的人吗?”   “这样最好。”左妈妈点了一下左宁薇的鼻子,兴致勃勃地说,“走,我带你去买条好看的裙子。”   看得出来,左妈妈对这次的相亲很重视。不但给左宁薇买了一条能遮住伤口的淑女长裙,还给她买了一双跟裙子很相称的平底鞋,第二天又早早催她起来画了个淡妆。   母女俩准时到达了约定的茶楼。   不过对方比她们还早,母女俩到了茶楼时,对方立即迎了上来。   左宁薇看着跟在姑姑后面的杭子骥,嘴角不由抽了抽,这是什么缘分,短短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大家就已经碰上三回了,而且处境一次比一次尴尬。   杭子骥看到她也很惊讶,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扬起笑脸,先给左妈妈问了好,然后熟稔的同左宁薇打招呼:“左小姐,你的腿好了吗?”   左宁薇在母亲和姑姑炯炯有神的目光下,硬着头皮应道:“多谢杭医生关心,已经好多了。”   左姑姑好奇八卦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梭巡了一圈,笑眯眯地说:“原来子骥和宁薇认识啊,这下都不用我们介绍了,你们自己聊。”   左妈妈看着高大英俊,和善有礼,阳光开朗的杭子骥也很满意,跟着说:“这可真是巧了,大家都坐吧。”   杭子骥连忙殷勤地替两位长辈拉开椅子,最后又帮左宁薇拉开椅子,还拿起茶壶将每个人面前的茶杯都倒满水,这才坐下,将古色古香的菜单递给了左妈妈:“左伯母,舅妈,宁薇,这茶楼的中式点心还不错,你们看看有什么喜欢的。”   左妈妈没动,将菜单递给了左姑姑。左姑姑叫了两个小点心,又看向局促不安地左宁薇,有意给两个年轻人腾空间,遂即站起来说:“哎呀,我忘了冷水街那边今天大打折,好多东西五折,可便宜了,嫂子,你跟我一起去抢货吗?”   左妈妈明白她的意思,连忙跟着站了起来,惊喜地说:“真的啊?我正要买好多东西呢,当然要去。”   左宁薇扶额,都不想拆穿老妈脸上那假得不能再假的笑容。   杭子骥闻言,跟着起身道:“我送伯母和舅妈过去吧。”   “送什么送,门口就有公交车,你待会儿带宁薇去吃饭,她的腿受了伤,你待会儿得好好将她送回家。”左姑姑连忙婉拒。   两人生怕杭子骥会不识趣地跟上来似的,飞快地走了,最后留下两个面面相觑的年轻人尴尬地坐在那儿。   左宁薇轻轻摩挲着茶杯,讪讪地说:“杭医生,真巧,没想到咱们会以这种方式遇上。”   杭子骥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白地盯着她:“不巧,舅妈提了你的名字,我才答应相亲的。”   他……他的意思是因为对自己有好感所以才愿意来相亲的?头一回遇上这样直白热情,又毫不掩饰对自己好感的异性,左宁薇的脸颊爆红,无措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杭子骥见她羞涩地垂下头,黑眸中滑过一抹笑意,接着循循善诱道:“左小姐,咱们俩家也算是亲戚,我能叫你宁薇吗?”   见左宁薇点头,他继续诚恳地说:“宁薇,你若是不反感我,那我们可以试着多处处,多了解了解对方,若是合适自然最,若是宁薇不满意我,随时可以提出来,大家还是朋友,你觉得怎么样?”   平心而论,三次见面,杭子骥给左宁薇的印象都很不错。第一次救死扶伤,大气好说话,第二回耐心细致,第三次,彬彬有礼又热情奔放。而且他还是姑父的亲外甥,知根知底,左宁薇寻不出拒绝的理由。   就像她那天跟左妈妈所说的一样,她不是个不婚主义者。既然有结婚的打算,那如今遇到了一个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知根知底,对她有意,她也有好感的异性,那便更没有理由错过了。   想通之后,左宁薇克制住羞涩和尴尬,抬起头,落落大方地看着杭子骥道:“好。” 第三十章   “宁薇,你膝盖上的伤口该去复查了,今天子骥在上班吧,你直接过去让他帮你看看吧。”左妈妈一边换鞋出门,一定叮嘱左宁薇。   左宁薇嘴角抽了抽,她妈这醉翁之意不在酒也做得太明显了,她的膝盖不过是擦破皮淌了点血而已,伤口都已经结痂开始脱落了,哪用得着去复查。   不过她妈倒是间接提醒了她一件事,她应该去医院买点祛疤的药涂涂了。往常换药,为了方便,左宁薇都是去家门口的社区医院,但这种祛疤的药,社区医院很可能没有,就算有估计效果也比不上综合性三甲医院的。   哪个姑娘不爱美,左宁薇可不想在膝盖上留下一道疤,以后夏天穿裙子都不方便。于是她一口答应了左妈妈。   等左妈妈出门没多久,她也收拾收拾前往三医院。   距离上次相亲已经过去了十来天,这段时间,杭子骥几乎每天都跟她在微信上联系,上周末两人也约会过一次,去了水族馆看海豚表演。逛完水族馆,两人又去一起吃了饭,杭子骥才将左宁薇送回家。   这次约会的体验不错,左宁薇发现,日常生活中,杭子骥也像他在医院表现的一样,热心、风趣、直爽、绅士,还有着大男孩的热情,是个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异性。   她将约会的过程跟风岚说了,连风岚这个眼光极高的姑娘也说,她相亲能相到杭子骥,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可不是撞了大运,跟以前的相亲对象比,杭子骥几乎可以算得上完美。   左宁薇故意拖延了一点时间,在离杭子骥下班只有半个小时的时候才挂了他的号,然后拿着挂号单往他的诊室而去。   这个时间点,左宁薇原以为不会有病人了,哪知等她走到杭子骥的诊室门口却发现他还真在忙。病人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好像是玩游戏时不小心割破了食指,家长不放心,怕会留疤,所以连忙带她来看医生。   伤口不长,也就一公分左右,来之前在家里就已经止了血,杭子骥给她消了毒,然后也只给这小姑娘开了瓶消毒的药水,嘱咐家长每天给她涂抹两次,在伤口愈合之前,不要沾水。   家长带着小姑娘笑眯眯地道了谢,然后出门,左宁薇连忙侧开身让他们。等这对母女离开,左宁薇再度往门口走去,刚踏出两步就被一堵白色的墙壁给挡住了。   她抬起头,发现杭子骥不知何时站到了门口,两只手抄在白大褂里,笑眯眯地看着她:“怎么不提前给我打个电话?”   左宁薇扬了扬手里的发票:“我来看病,杭医生。”   杭子骥应该是早就从电脑上看到了她的名字,转身一边往里走一边说:“是来看膝盖的伤口吧,还疼吗?”   左宁薇跟着走过去,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笑盈盈地摇了摇头:“结的痂都掉了,哪还会疼,今天来是想请你为我推荐一款去疤痕的药。”   闻言,杭子骥点点头,蹲下身正要看左宁薇的伤口,不知想到什么,他忽然又站了起来,拉开抽屉取出一副全新的橡胶手套,飞快地戴上,这才查看了一下左宁薇的伤口,说道:“你的伤口不深,这是表浅性疤痕,可以外涂抗疤痕药膏,每天坚持涂抹,可以加速疤痕的淡化。”   “那就好,麻烦你给我开个合适的药膏。”听到确认的答案,左宁薇松了口气。   “嗯。”杭子骥坐回电脑桌前,用力一拽,将手上的橡胶手套扯了下来,丢进了桌子下的垃圾桶里。   左宁薇的顺着他的动作,无意中一瞥,顿时被垃圾桶里满满的橡胶手套给惊呆了。她抬起头,瞪大眼,惊讶地望着杭子骥,问道:“你们每天都要消耗这么多橡皮手套吗?”   “嗯。”杭子骥顺着她的视线低头一看,笑了笑,解释道,“为避免细菌感染,每次操作最好都戴上橡胶手套,你放心这些医用橡胶手套都是一次性的。”   左宁薇点点头,回忆起自己遇到杭子骥看病的几次经历,发现他还真的每回都戴了手套,像刚才那小姑娘只是划了道小口子,他也戴了手套,就连自己这已经掉了痂的疤痕,他还是一样戴着手套。可能这是医生的习惯吧,听说很多医生都有洁癖,所以不大愿意与人接触吧。   很快,杭子骥就给左宁薇开了药,但他却并未将病历本和医保卡递给左宁薇,反而压在了键盘下,笑着说:“再过十几分钟就下班了,等我一起,我带你去拿药。”   接下来的时间一直没病人来看诊,左宁薇就坐在旁边看他写案例。眼看还有三分钟下班,杭子骥看了一眼电脑,里面也没提示有新的病人挂号,他便站了起来,对左宁薇说:“走吧,我带你去拿药。”   这个时间点,门诊部已经基本上只剩下医护人员了。不少医生护士看到杭子骥大大方方地领着左宁薇去拿药,纷纷用打趣的目光看着二人,擦肩而过时,有几个看起来跟杭子骥关系挺好的医生还伸手捶了他一记,意有所指地说:“你小子眼光不错啊。”   当然,除了祝福,左宁薇还收到了好几道带着嫉妒的目光。看来杭子骥在医院里也蛮受欢迎的嘛,她抬起头打量着他挺拔的背影,忍不住好奇地问道:“杭医生,你明明有这么多的资源,怎么还去相亲啊?”   杭子骥回头望她:“我不想找同行,你呢?这么漂亮的姑娘哪里还用去相亲?若不是亲戚介绍,看到你的照片我都会以为是婚介所的托。”   被他直白的夸赞弄得有些脸红,左宁薇错开他的目光,耸耸肩:“这可真是个悲惨的故事,上学那会,我家太后生怕我被那些不成熟的臭小子拐了,严令禁止我谈恋爱。等毕业工作了,圈子就那么大,来来去去都只有那么几个认识的,还大多都是有主的,所以就单着了。”   其实不光是这个原因,刚工作那会儿,公司里也有几位男同事对她表示好感。只是不等左宁薇反应过来就遇到了那位董事的公子,对方一直对左宁薇紧追不舍,玫瑰百合天天送,还时不时地开着他那辆惹眼的法拉利跑车到楼下接左宁薇下班,闹得人尽皆知,那几位男同事见出现了这么个强有力的对手,自觉佳人无望,未免太丢人,都纷纷偃旗息鼓了。   后来,哪怕那位董事的公子追了半年,还是无功而返,最终放弃了,公司里也几乎没人追左宁薇了。因为这些男人都很有自知之明,总觉得左宁薇连董事的公子都看不上,又怎么会看上他们这些小职员呢,还是别自讨没趣了,免得最后被人笑话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所谓的成熟男女的感情很多就是这样,克制,吝于付出,还未行动之前先掂量一下付出与收获成不成正比,一旦发现成功的希望渺茫,很多人便自觉地打了退堂鼓。   所以这也是左宁薇对杭子骥心生好感的原因之一,他身上还保持着大男孩的那种爽朗与热情。就像现在,明知他们俩这事可能也成不了,但他在医院仍旧没有丝毫的避讳,似乎并不怕以后被同事们看笑话。   两人来到收费处,杭子骥先一步上前,将医保卡递给了收钱的护士。   那护士是个三四十岁的大姐,看到杭子骥背后的左宁薇,一边收钱,一边用八卦的目光看着二人:“杭医生,什么时候有了这么漂亮的女朋友,也不带出来让咱们大家认识认识,害得曹大姐前两天还在为你的终身大事操心!”   杭子骥接过零钱,裂开一口大白牙笑了:“还不是呢,等有了好消息,请大家吃饭。”   那护士顿时明了,这是八九不离十了啊,顿时用赞叹地目光看了左宁薇一眼,这下医院里不少人要失望了。   去取药的时候,左宁薇再次接受了一遍杭子骥同事的目光洗礼,她一律微笑以对。   杭子骥时间算得刚刚好,领完药就到了下班时间,他去关了电脑,脱掉白大褂,抬头问左宁薇:“想吃什么?”   天太热,左宁薇没什么胃口,便笑着说:“我随意,你想吃什么?”   杭子骥边往外走边说:“那去吃西餐吧,医院斜对面有一家西餐厅不错,吃完了,时间还早,我们去看个电影,我再送你回家?”   “我倒无所谓,你明天还要工作,会不会太累了?”左宁薇抬头关切地问道。以前她一下班就什么都不想动,只想躺着玩会儿手机就睡觉。   杭子骥笑眯眯地说:“不累,走吧。”   西餐都是分餐制,杭子骥点了一份意大利面、牛排和一杯咖啡,左宁薇也点了一份牛排和一杯橙汁。   两人安静地吃完了饭,随后去了商业街上的影院看电影。   此时正值暑假期间,上映的电影不少,有几部国外的惊悚冒险片,还有几部国内的轻喜剧和爱情片,杭子骥看着屏幕上显示的电影和场次、余票,侧头征询左宁薇的意见:“你想看哪一部?”   左宁薇抬头看着显示屏,筛选了一圈,最后点了一部冒险片。   闻言,杭子骥惊讶地挑了挑眉:“其实你不必将就我的,我什么都不看。”   “正好,我也不挑,这部冒险片在网上的评分不错。”左宁薇笑盈盈地解释道。她之所以没选爱情片,一来是因为确实没有特别想看的,二来是觉得她跟杭子骥还处于相互了解的阶段,万一在爱情片中看到激情片段,那可就尴尬了。保险一些,还是选冒险片的好。   可她忘了,激情、性也是国外大片的一大卖点之一,眼看男主角已经将T恤脱了,露出结实的八块腹肌,重重地压到女主角的身上,左宁薇的脸瞬间爆红。   她尴尬地盯着屏幕,简直不敢看旁边杭子骥的脸色。   真是太尴尬了,跟相亲对象在电影院里看到这种情节。幸好,这个片段并没有多么露骨,并且很快就过了。   左宁薇舔了舔唇,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但又怕扭过头会对上杭子骥的目光,只好偷偷伸手去摸可乐。   不知是因为看不见失了准头的原因,还是太紧张的缘故,她的手一不小心伸过了界,碰到杭子骥热乎乎的手背。   左宁薇吓了一跳,刚想收回,忽然脑海中就自动冒出一个片段。漆黑的夜色中,杭子骥浑身脱得精光,抱着一个女人,画面比刚才电影里所演的令人震撼多了。   她吃了一惊,像是触电一般连忙收回手,脸上的血色尽褪,心里跟着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感。   杭子骥完全不知道她情绪的变化,还以为她是因为两人的肢体接触,所以不自在,遂即将可乐拿了起来,递给左宁薇:“口渴了吧,拿着。”   左宁薇接过可乐,咬住下唇,勉强冲他笑了笑:“谢谢。”   电影院里的光线虽然有些暗,但两人离得很近,杭子骥还是发现了她的脸色不大好看,连忙关切地问道:“身体不舒服?咱们出去吧,电影改天再看。”   正好左宁薇这会儿也没心思跟他看电影,便顺水推舟地按住额头说:“嗯,可能是电影院里冷气开得比较大吧,我有点头痛,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身体最重要,电影随时都可以看,走吧,我送你回家。”杭子骥先一步站了起来,在前面替她开路,并时不时地回头提醒小声提醒她,“小心,这里有台阶。”   等走到最边上的过道处,他又连忙退后一步,让左宁薇走前面,他在后方看着她。   若不是刚才看到了那一幕,左宁薇一定会给杭子骥的体贴和周到点个赞。可她这会儿面对杭子骥的殷勤,只有满心的烦躁。   等出了电影院,热气立即扑面而来,杭子骥转头看着左宁薇还显得有些苍白的脸色,担忧地问道:“还不舒服吗?要不要去我们医院看看?”   市三医院有急诊科,24小时都有医护人员值班。   “不用了,我没事,回去休息一会儿应该就好了。”左宁薇连忙摇头拒绝,她根本没病,纯粹是刚才那一幕给她的冲击太大,一时半会有些接受无能。   见她坚持,杭子骥也不再劝,连忙去取了车,将左宁薇送回了家。   半路上,他还突然将车停在了路边几分钟,接着跟左宁薇说了一声:“你等我一下。”   然后飞快地跑进了路边的一家药店里,没多久就拿了两盒药出来,递给了左宁薇:“你这很可能是吹多了冷气,着凉了,要是晚上不舒服,就吃一顿药。”   左宁薇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在杭子骥关切的目光中接过了药:“谢谢。”   “客气了,真要论起来,还是我提议看电影才害你着凉的。”杭子骥笑了笑,拉上安全带,“走吧,很快就到你家了,回去多喝点热水,明天要是还不舒服,记得去看医生。”   “嗯。”左宁薇半撑着头,闷闷地应了一声。   杭子骥越表现得越体贴,对她越好,她的心情就越复杂。   说好的没有谈过恋爱呢?哎,是她太天真了,像杭子骥这样帅气、开朗、有爱心的男人,就算他不主动,也一样会有许多女孩子扑上来,哪可能快三十岁了还没任何的恋爱经历。在医院的时候,她不就见识到了他超高的人气吗?   一路无言地开到左宁薇家的小区楼下。   左宁薇拿着装着两盒药的小塑料袋,侧过头,嘴唇蠕动了几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谢谢,再见。”   杭子骥点头,目送她走进小区。   在她快进门时,他忽然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宁薇!”   左宁薇回头,看着站在路灯下笑得一脸灿烂的杭子骥,张了张唇,问道:“还有事?”   杭子骥指了指自己,说道:“你要明早起来要是还不舒服,给我打电话。”   他的意思是要送自己去医院?左宁薇点点头,没有说话,转身进了小区。   回到家,父母都在沙发上看电视,左亦扬不知跑哪儿去了。   左妈妈看她脸色不大好,连忙站起身走过来问道:“宁薇,怎么啦?不舒服,还是跟子骥相处不大开心?”   左宁薇知道母亲对杭子骥的印象很好,也知道自己所介怀的这一点在绝部分人眼里都不是什么事,不好向左母言明,只能摇摇头说:“不是,吹了点冷风,有些不舒服,我先去洗澡睡觉了。”   左妈妈见她脸色发白,浑身无力的样子,便对她的话信了几分,忙道:“好,不舒服就早点休息,我给保温杯里倒了温水,放在你的床头柜上,你待会儿洗完澡出来喝点热水。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赶紧说,让你爸爸开车带你去看医生。”   “知道了,我没事,睡一觉起来就好了。”左宁薇点点头,推开门走进房间里,郁闷地扑到了床上,喃喃自语道,“这都什么事啊!”   好不容易相了个各方面都非常不错,她也有好感的男人,眼看脱单有望,结果给她来了这么一出。   现在的杭子骥对她来说,就跟鸡肋差不多,弃之吧可惜,食之吧又如噎在喉,心里很不舒服。   用力捶了两下枕头发泄了一番,左宁薇拿着睡衣去洗澡,准备睡一觉起来再好好想想怎么处理杭子骥。   睡到半夜,左宁薇忽然又看到杭子骥脱得精光,抱着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女子猛啃,像是电影中的丧尸啃人肉一样。她吓得出了一身的汗,坐起来才发现原来是做梦了。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连睡觉都还惦记着在电影院里无意中看到的那一幕,足以证明,她根本过不了这个坎儿。哪怕杭子骥再优秀、再体贴、再是个合适不过的丈夫人选,哪怕她也动了心,两人终究还是不合适。   人的一辈子太长,若真在一起,两人稍微一亲近,她就会“看到”杭子骥跟别的女人亲近的画面,哪怕她现在能说服自己,这都是杭子骥的过去,哪个人没点过去呢,但天长日久,她焉能一直保持平和心态?真的一点都不介怀?   左宁薇自认为不是圣人,她根本做不到这一点。   所以哪怕杭子骥再好,她也只能忍痛舍弃了。做了这个决定之后,她心里虽然有些怅然和不舍,但更多的是送了一口气的感觉。   想通这一切,左宁薇复又躺下,下半夜一夜无梦,她终于舒舒爽爽地睡了一觉。   次日早晨,左宁薇是被电话铃声给吵醒的。   她睁开眼,伸出手臂,捞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拿到眼前一看,竟是杭子骥的电话。   左宁薇犹豫了片刻,正想接电话,对方却挂断了。左宁薇想了一下,没有回拨过去,这大早上的打电话过去跟对方说不联系了,似乎有些不大好,还是等他们午休的时候再说吧。   左宁薇将手机丢到一边,掀开薄毯,起身到了洗手间刷牙洗脸。   还没等她洗漱完,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左宁薇连忙漱了漱口,将嘴里的泡沫吐出来,然后跑出去拉开门:“妈,你叫我?”   左妈妈上下打量了她两眼,见她精神奕奕的,放下心来,然后笑眯眯地说道:“子骥在楼下等你呢,他担心你生了病,特意过来看你,我请他上来,他又不愿意,你赶紧收拾,别让他等久了。”   左宁薇怔愣了片刻,有些感动,不过一想到昨晚那个梦,这点感动马上就不翼而飞了。   她点点头,应道:“好,我知道了。”   既然杭子骥特意跑了这一趟,那她就下去当面跟他说清楚算了。 第三十一章   左宁薇出了小区就看到杭子骥双手抱胸,靠在车门上。他今天穿了一件灰色的polo衫,下穿同色系的长裤,显得两条腿更加修长,再配上他那张俊俏的脸和灿烂的笑容,很容易引起旁人的好感。   小区里几个买菜回来的大娘、阿婶看到他,都投以好奇和赞赏的目光,就连路过的年轻姑娘也纷纷回头,朝他看了好几眼。   哎,杭子骥简直是个发光体,可惜她无福消受。   左宁薇叹了口气,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瞧见她过来,杭子骥连忙站直身体,垂眸笑容满面的地看着她:“感冒都好了?”   左宁薇想到因为自己昨晚的一个小谎言,害得对方一大早就特意跑过来看她,心里又愧又遗憾。她摸了摸腮帮子,有些赧颜地说:“嗯,睡一觉起来就好了,不好意思,麻烦你跑这一趟。”   见她面色红润,精神饱满,杭子骥放下心来,遂即打开车门,从里面拿出一份温热的早餐递给了左宁薇:“没事就好,你还没吃东西吧?我刚才路过锦绣路,顺便买了点刘记的灌汤包,你尝尝。”   刘记是安城老字号,尤其擅长做灌汤包和各种点心小吃,很受到安城人欢迎,因而门口也经常排着长龙,尤其是三餐时间,排个一二十分钟都不是什么稀奇事。   若是在昨晚看电影之前,左宁薇定能坦然地收下这份早点,然后在心里默默地给杭子骥加两分。但现如今这种状况,她实在做不到心安理得地去接受对方的这份心意。她怕接受了太多对方的好和体贴会动摇昨晚下的决心。   左宁薇垂下眼睑,掩去眸子中遗憾,淡淡地笑着将灌汤包推了回去:“我已经吃过早饭了,你还没吃吧,趁着包子还热,赶紧吃了吧。”   杭子骥讶异地瞥了她一眼。他打电话上去时,左阿姨说她还没起床,但现在才不过十分钟她就下来了。女孩子出门得化妆打扮,再快也得十来分钟,哪还有功夫吃早餐。   不过他聪明地没戳穿她,将包子往放回车子里,然后站直身体笑着问她:“我今天休假,你也没什么事吧,想去哪里玩玩?”   都决定不要继续联系了,左宁薇哪好意思再跟他出去玩玩。她张了张嘴,正想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他,结果眸光一瞥就看到小区里好几个热爱八卦的大妈正炯炯有神地盯着他们。   未免让这些大妈瞧了热闹,传得沸沸扬扬,左宁薇连忙改变了主意,催促杭子骥:“先上车再说吧。”   杭子骥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那几个满脸好奇的大妈,遂即明白了左宁薇的顾虑。   “好。”他立即转身,替左宁薇拉开了副驾驶座的门,风她上车后,自己才绕到驾驶座,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汽车沿着小区一路直行,很快就上了安城由南往北的主干道——江阳大街。杭子骥一边开车,一边询问左宁薇的意见:“最近天太热,很多户外活动都不方便,咱们去射击馆玩怎么样?”   左宁薇老早就想去射击馆了,可惜没熟人带路。因而听到杭子骥的提议,还真有点心动,只是……   她在心里又叹了口气,目光瞥到窗外的一家连锁咖啡店,连忙叫住了他:“找个地方停一下,咱们去喝咖啡吧。”   一大早约会去喝咖啡?杭子骥这会儿也察觉到了今天的左宁薇似乎不大对劲,他不解地瞧了她一眼,到底没多说,将车子一拐,开到了咖啡馆门口的那排停车位上。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咖啡馆,左宁薇点了一杯卡布奇诺,杭子骥也跟着要了一杯拿铁,又让人上了两样西式小点心,然后推到左宁薇面前,笑着说:“听说这里的点心不错,尝尝垫垫胃。”   左宁薇顿时明了,他知道她没有吃早餐,怕他空腹喝咖啡对唯恐不好,所以特意给她点了两样小点心。哎,这样体贴温柔的男人,却只能便宜别人了。   左宁薇两只手握住咖啡杯没动,抬起头看了杭子骥一眼,低声说:“杭医生,我们之间可能不大合适,就到此为止吧。”   这可真是让杭子骥意外得很,他抬起头,温润的眸子里是无法掩饰的讶异和不解:“为什么?宁薇,昨天我还能感觉得到你对我也是有好感的,为什么只是过了一夜你就改变了主意,昨晚你回去后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杭子骥真的很敏感,猜测得也很合理。左宁薇双手摩挲着杯子,想着介绍人是她的姑姑,杭子骥的舅妈,两人算是拐着弯的亲戚,以后保不准还可能会碰面,将关系闹得太僵也不合适,便扬起一抹浅笑道:“杭医生以前真的没交过女朋友吗?”   杭子骥怔了怔,似乎很意外左宁薇会在意这一点。也是,在这个愈加开放的时代,连许多大男子主义者都不好意思明晃晃地问女方是不是没谈过恋爱,还是不是处了,更何况左宁薇一个姑娘家。   这个问题虽然突兀了点,不过杭子骥很快还是反应过来,飞扬的眉耷拉了下来,自嘲一笑道:“明年我都三十了,我说一个女朋友都没交过,宁薇你觉得可信吗?”   “有过女朋友再正常不过。”左宁薇含笑点点头,先肯定地答复了杭子骥,接着话音一转道,“不过我这人有点怪癖,不希望未来的另一半有过前任。杭医生,你很好,但是很抱歉。”   听到左宁薇的婉拒,杭子骥挑挑眉,有些难以置信:“你就因为这个将我淘汰出局?”   左宁薇握着杯子不说话。   杭子骥见她默认了,双手交叉握在胸前,头微微往前倾,直视着左宁薇,很是不甘心地说:“宁薇,我就交过一个女朋友,那还是大学时候的事了,因为当时并不确定能不能继续走下去,所以我没告诉过家里人,而且我只跟她交往了几个月就分手了。说句薄情的话,这么多年不见,连她的长相我都记不大清楚了,她并不会妨碍我们什么。你真的不能忽略掉我的这段过去吗?”   左宁薇苦笑了一下,只有两个字回他:“抱歉。”   有过前任,这种事在谁身上都算不上污点,只是她的情况比较特殊罢了。左宁薇觉得在大家都还留有好印象的时候分开,对彼此而言也未必是一件坏事,总比勉强在一起,她日复一日地将对他的好感磨尽,只剩满心的厌烦好。   他们可是拐着弯的亲戚,万一以后闹得太僵,姑姑夹在中间也难做人。这时候分开,反而是对大家都有利。   杭子骥长长地吐了口气,勾人的桃花眼定定地看着左宁薇:“我不甘心,宁薇,你是自从我跟前女友分手这么年以来,唯一能让我产生心动感觉的姑娘,我不想就这么放弃了。宁薇,你现在不愿意接受我没关系,但请你不要拒绝我的追求!”   左宁薇拧紧眉头看着他:“杭医生,你这又是何必呢!你们医院里对你有好感的姑娘多的是,我们俩真不合适。”   杭子骥还是不肯放弃,紧紧盯着左宁薇说:“宁薇,给我一个机会,就一个月,如果一个月后,你还是不能接受我,那我就再也不打扰你了。”   左宁薇无奈地看着他,再次强调:“杭医生,你真的很好,但我的择偶观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   “那就给我一个月,一个月而已,若是还不能打动你,我也可以说服自己心甘情愿地放弃了。”杭子骥微微仰起下巴,姿态极低,眸子中含着恳切的光芒。   他这样还真是让人无法拒绝。   “杭医生,我不值得你这样。”左宁薇自嘲一笑,“这天下比我好的姑娘比比皆是。”   听出她语气里的松动,杭子骥松了口气,扬起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道:“但左宁薇却只有一个。”   这直勾勾的情话说得左宁薇的脸颊泛红。她连忙错开眼,避开了杭子骥火热的目光,掩饰性地拿着咖啡杯抿了一小口。   虽然成功地撩了左宁薇一回,但杭子骥却没乘胜追击,反而站了起来,温声道:“我送你回去,你昨天不舒服,今天天气太热,别到处跑了,回家好好休息。”   其实他们俩都知道,这只不过是杭子骥的借口,为了避免两人尴尬的借口。   左宁薇也顺着台阶下,将咖啡杯往旁边一放,站起身道:“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你去忙吧。”   杭子骥拿起车钥匙在手中转了转,笑着说:“别再拒绝我了,你是我接出来的,不将你送回去,我也没办法向左阿姨交差啊!”   说完,大步走到前台买单。左宁薇见了,立即先一步掏出手机,对着台前的支付宝收钱码,扫了扫,输入金额,一气呵成。   杭子骥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如此飞速地付了款,无奈地摇摇头:“宁薇,你太见外了。”   左宁薇笑笑不说话,她一直觉得相亲中AA比较好,昨天杭子骥给她买了药,回头电影票也是他买的,她只买了点饮料和爆米花,算起来还是杭子骥花得多,她正愁没机会将钱还给他呢,哪还敢继续占他的便宜。这钱虽然不多,但在她已经没有意愿继续跟他发展下去的情况下,还是分得清楚些比较好。   杭子骥看她的表情就明白了她的打算,无力地叹了口气,然后用莫可奈何的口气道:“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咖啡厅。这家咖啡厅的地势比外面的路面稍高,因而门口有三步水泥台阶,左宁薇踩着高跟鞋踏了下去,忽然,左侧的那棵桂花树上窜出来一只米黄色的小猫。   左宁薇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一退,结果却忘了自己这会儿正踩在台阶上,台阶只有二十几公分宽,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跟在后面的杭子骥见了,连忙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臂,扶住了她,以免她摔倒。   “谢谢。”左宁薇站直身体,冲杭子骥道了一声谢,正要往前迈出一步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忽然,脑海中滑过一副香艳的画面。   杭子骥一脸冷漠地靠在床头上,眼神嘲讽地望着屋子中的某一点。不多时,浴室的门推开了,一个浑身带着水雾的女子穿着暴露的睡衣上前,娇滴滴地看着杭子骥,二话不说就开始扒杭子骥的衣服。   杭子骥低头轻蔑地看了女人一眼,任凭那女人扒了他的衣服和裤子,然后趴到他的胸口,涂着红色甲油的指甲暧昧地在杭子骥身上滑过:“先生,你对人家不满意吗?”   杭子骥瞥了她一眼,忽然二话不说就凶狠地扑到了那女子身上,没有任何前戏和抚摸,直奔主题,接下来是一场活色生香的羞人场面。   那急促、压抑的喘息声仿佛在左宁薇耳畔拂过,她囧得满脸通红,连忙手忙脚乱地跳下了台阶:“我……我先走了。”   杭子骥看着她红得好似快燃烧起来的脸,心中诧异,连忙上前,抓住了她的胳膊:“你的脸这么红,是发烧了吗?”   左宁薇却像是被火烫了一般,连忙甩开他的手,在他意外兼受伤的目光中摇了摇头:“没有,我先走了。”   杭子骥蹙眉看着她:“别逞强,你看起来不大好,我送你回家。”   左宁薇忽地抬起头,用那双澄澈的眼睛看了杭子骥,咬住下唇说:“那就麻烦杭医生了。”   左宁薇之所以改变主意是忽然想起一个细节,她刚才“看到”的那一幕中,杭子骥被脱掉的那件衣服赫然正是昨晚穿的那件粉色格子衬衫。而这件衬衣是他们第一次约会时,吃过饭,左宁薇提议赔他那件T恤时买的。   而且她今天“看到”的那个女子跟昨天晚上“看到”的根本不是同一个。昨晚因为太意外,两人肌肤接触的面积很小,她又很快就收回了手,所以仅仅只看到了一个一闪而逝的画面和那女子的侧脸。   今天因为杭子骥拉着扶着她的胳膊,两人穿的都是短袖,接触的面积很大,她又呆愣了一会儿,因而看到的东西更多。   左宁薇虽然没吃过猪肉,但看过猪跑啊。在这个资讯如此发达的社会,两性之间的那点子事并不是什么秘密。左宁薇结合自己从文学作品、视频电影里所见,以及身边的人所谈去看杭子骥与那女子之间的性事,总觉得充满了违和感,完全没有电影和文学作品里面所表现出来的那种浪漫和温情。   尤其是杭子骥,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凶猛、直接,纯粹是发泄欲望。这个念头一起,左宁薇顿时豁然开朗,那女人是个妓女,难怪她没叫杭子骥的名字,而是称呼他为先生,并且对杭子骥的粗暴和直接没有丝毫的怨言。   “想什么呢?”前面是红灯,杭子骥将车停下,扭头难掩关心地看着左宁薇。自从上车开始,她就一直神游天际,天色也时白时红。   听到他的声音,左宁薇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攥紧了包包,挤出一个淡淡的笑,睁着眼说瞎说:“昨晚头痛,没睡好,今天精神不大好,你刚才说什么?”   杭子骥正想说什么,前面的红灯已经变成了绿灯,他连忙发动车子,直视着前方说:“不舒服就回去休息吧,再过十分钟左右就到你家了。”   “嗯。”左宁薇笑着应了一声。眼神悄悄落到杭子骥身上,削瘦却不单薄的身材,俊朗又不失男人味的五官,还有开朗的性格和灿烂的笑容。   她实在想不明白,这样一个看起来完美无懈的男人怎么会出去嫖,而且还是在热烈追求另一个姑娘的情况下。刚才在咖啡馆里,他怎么好意思表现得这么深情款款的?   左宁薇对杭子骥无比失望,若他只是交往过很多女朋友或是单纯的嫖,她都不会这么失望,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选择。他选择何种方式发泄欲望,只要不伤害到别人都只是他的事,哪怕这种行为不符合时下的道德观。   可是一个男人在热烈追求另外一个女人的情况下,刚约会完,又跑去嫖,这就是人品大大的有问题了。更可怕的是这个男人还将一切捂得严严实实的,将所有人都瞒得死死的,在亲朋好友同事面前一直表现得温润开朗又和善,左宁薇只要一想到这里就觉得毛骨悚然。   这跟那些从良的妓、女瞒下自己的过去,回家乡找个老实人嫁了有什么区别?老实人可真是欠你们的。   作为差点被坑的老实人左宁薇愤怒极了,她抿住唇,几次想戳穿杭子骥,投一份匿名信到他的医院揭穿他的真面目。可一来没有证据,她的异能只能她自己看到,完全没办法拿出来做证据;二来双方又有一层拐着弯的亲戚关系,真闹开了,她姑姑也得跟着头痛。   想来想去,只能作罢,吃了这个哑巴亏,好在她还没受到任何伤害。左宁薇决定下车后就将这个人拉黑,老死不相往来。   所以当车一停之后,她立即拉开车门准备出去。   旁边的杭子骥见了,终于意识到什么,连忙拉住她的手,蹙着眉心问到:“我惹你不开心了?”   左宁薇一想到他竟然有嫖的嗜好,胳膊上就浮起一层鸡皮疙瘩,她连忙挣脱开他的手:“没有,我先回去了。”   可她的表情哪像是没事的,杭子骥紧张不安地看着她,就是不肯松手:“宁薇,我若是哪里做得让你不开心了,你告诉我,我改。”   这是能改的吗?他已经嫖上瘾了吧。左宁薇冷笑,拿起包包重重砸到他手上:“放开,你再不松手,我就喊了。”   这可是她家的小区门口,她一喊,熟识的保安就会跑过来。   杭子骥没料到她会这么暴力,手背一个吃痛,连忙往后一缩,却不小心打翻了一个塑料盒装的纸巾。   塑料盒咕噜一声滚到左宁薇的腿上,撞成两半,露出里面那包抽纸和一小瓶药。   左宁薇将抽纸拾起放回了盒子里,又把那小药瓶捡了起来,正准备一并放进抽纸里,忽然旁边伸出一只手掌,用力夺过那药瓶,然后飞快地丢进了塑料盒里,再将塑料盒放回了驾驶台前。   左宁薇抬头就看见杭子骥紧抿着嘴,神色淡淡地:“我还有事,就不送你了。”   与刚才的热络有着天壤之别。   左宁薇默不作声地推开门下了车,下一刻,杭子骥立即发动油门,车子像离弦的箭,瞬间飞出去老远。   这是怎么了?左宁薇站在原地,怔了怔,努力回忆,杭子骥的变化似乎是从她无意中捡起那个药瓶开始的。   那药瓶是什么药呢?左宁薇竭力回想了一会儿,勉强想起了三个字“阿巴卡”,她拿出手机,在度娘里输入这三个字,首先跳出来的一项百度百科,阿巴卡韦……适应症后面紧接着一句话:本品用于治疗人类免疫缺陷病毒(HIV)感染的成人。   左宁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用力揉了揉眼睛,再度睁开,还是这么一句话。她连忙点了返回键,重新输入阿巴卡韦的图片,很快手机屏幕上就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小瓶子,跟她在杭子骥车里见到的一模一样。   杭子骥感染了艾滋,可他还出来相亲,还出去嫖,最重要的是他还是一个外科医生,每天都能接触许多病人,甚至还要给病人动手术。   一想到最后一点,左宁薇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第三十二章   “不是跟子骥出去玩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左妈妈还在收拾家里就看到左宁薇像游魂般走进了屋子里,连忙扔下拖把,跟着进屋关切地问道。   左宁薇刚才受到的冲击太大,脑子里乱哄哄的,也没有精力应付母亲,便摆了摆手,拿出万金油的借口:“我脑袋有点晕,就先回来了。”   果然,左妈妈的焦点立即转移到了女儿的身体,她连忙上前伸出手背在左宁薇额头探了一会儿,喃喃自语道:“不烧啊,昨晚就不舒服,我陪你去医院做个检查吧。”   左宁薇揉了揉额头:“不用了,就一点小感冒而已,我睡一觉就好了。”   左妈妈端详了一阵,见她不像是很严重的样子,便没有勉强:“行,那你先休息,早上天气不是很热,你开着窗透透气,就别开空调了。”   左妈妈随手将空调关了,还将遥控器一并拿走了。   左宁薇……   好吧,自己撒的谎,跪着也得认了。   等门一合上,左宁薇立即从床上翻身爬了起来,跑到洗手间,拿起香皂,用力将手洗了好几遍。国人谈艾色变,她也不例外,哪怕明知艾滋病的传播途径只有三种:母婴、血液和性,握手吃饭之类的根本不会传染,她仍觉得很不自在,很不干净。   这也实在是因为艾滋是比癌症更可怕的病,一旦染上不但没治愈的可能,而且还具有较强的传染性,以后病人的生活、工作都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洗完了手,左宁薇又捧起一把冷水拍在脸上,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才有精力思考今天所遇到的一切。   艾滋病的发展有三阶段急性感染期、无症状期、症状期。   急性感染期,少部分感染者会出现类似流行性感冒的症状,如发热、咽喉炎、皮疹、淋巴结肿大等,在2-3个星期内,这些症状会自然消失。   无症状期,表面上大多数人都是健康的,只是体内的免疫系统正在与病毒进行着斗争。感染者的无症状期持续时间可长可短,少则2年,长的可达20年,其长短与感染途径密切相关,一般情况下,经血感染者为4—5年,性交感染为11—13年。   症状期时,感染者体内的免疫细胞已经没办法与HIV抗衡,这时大多数病人会出现各种机会性感染和继发性肿瘤,很多人都会在一两年内死亡。   急性感染期和症状期因为疾病的影响活动能力相对减弱,其传播的能力和范围都相对缩减。相对来说无症状的携带者才是目前最主要的传染源。   而就最近的几次接触来看,杭子骥看起来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那他现在应该处于无症状期,也就是传染性最强的时期。   昨晚他戴没戴套呢?左宁薇蹭地坐了起来,焦躁不安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想了半天,似乎没瞧见他有拿安全套的行为。   一想到这一点,左宁薇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杭子骥现在这种高危状况,还不知死活地跑去大保健,若是经由他传染给妓、女又再传染给其他嫖客,光想到这一点,左宁薇就浑身发颤。   她抱着被子,将头埋了进去,内心挣扎不已。   杭子骥是个医生,哪怕是个外科医生,他对HIV的了解也比绝大部分普通人要多得多,他心里应该清楚,他目前的状况已经不适合待在外科了,可他还是将一切都瞒了下来,照常上班。   不止如此,还积极的相亲,准备组建家庭。然后背地里又经常去大保健,不做任何保护措施就与妓、女发生关系,他这一连串行为组合在一起,哪怕左宁薇不是学心理学的,也总觉得他的心理已经有些扭曲了。   若她的猜测是对的,那杭子骥这个人就很危险了。她若贸然去管他的闲事,万一惹怒了他,他做出伤害自己或者自己家人的行为怎么办?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真惹急了,人家扑上来咬你一口,你就得完蛋。   最好的办法就是明哲保身,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立即与他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   可一想到那些无辜的感染者,还有,万一他在手术中一不小心弄伤了自己的手怎么办?虽然这种可能性极小,但也不是没有。   这样将会有多少无辜的人遭受连累,又会有多少个家庭毁于一旦。   左宁薇不是圣母,但也不是个冷血无情的人,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那么多人遭殃,自己却在一边看着什么都不做。   不过,就算她要做些什么也是要在保护自己的前提下。   思忖良久,左宁薇拿起手机,给尚易打了个电话。   “尚易哥,今天中午有空吗?上次你帮了我的大忙,说好要请你吃饭的,但前一阵摔了一跤,耽搁了,正好今天没事,你方便吗……哦,好的,那待会儿我去你们派出所找你。”   挂断电话,左宁薇换了身衣服拿着包包出门。   听到开门声,左妈妈立即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捧着一直白瓷碗:“宁薇,你不是不舒服吗?怎么不多躺一会儿就起来了?”   左宁薇一边蹲下身换鞋,一边对回答她:“妈,我好多了,想起还有点事,出去一趟。”   “真的没事了吗?”左妈妈连忙将碗放到桌子上,然后走到门边,轻声劝她,“我给你熬了点蔬菜粥,你喝点再出门吧。”   左宁薇这会儿哪有吃饭的心思,但想到这是母亲的一片心意,她又折了回去,洗干净手,坐在桌子旁喝粥。   喝完粥,左宁薇想了想还是决定跟母亲打个预防针,免得她对杭子骥没有任何防备,再与他接触。   “妈,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左妈妈听到这话,拿着空碗的手一顿,转身坐到了左宁薇对面,看着她严肃的脸,有些疑惑:“什么事,这么一板一眼的?”   左宁薇抿紧唇,以前所未有的严厉语气说:“妈,我跟杭子骥说清楚了,以后不会再联系了。”   “什么?子骥这么好的孩子,你怎么说不联系就不联系了,你这孩子想什么呢?”左妈妈不满地瞪着左宁薇,相了这么多个,好不容易有点进展,结果她说不联系就又不跟人联系了。   左宁薇怕母亲知道了真相会告诉姑姑,然后传到杭子骥的耳朵里,因而犹豫了一下,她捡了一个看起来不那么吓人的理由:“杭子骥以前交往过女朋友,只是一直瞒着大家。一个不诚信的人,首先人品就不行,我可不想跟这种人在一起。”   左妈妈不以为意地说:“我当是什么呢,不就是曾经交往过女朋友吗?他比你哥还大一些,这个年纪了有什么稀奇的……”   “妈,你忘记了,我说过要找个没交过女朋友的,当初也是你和姑姑都跟我保证他没交过女朋友。”左宁薇虎着一张脸,打断了左母的话,未免她不将自己的意见放在心上,接着左宁薇又再次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反正我接受不了他,你若真为了我着想,就离他远远的,千万别与他再有什么联系,更不能将他带到家里来,否则被邻居看见了,传出什么风言风语,你可别后悔。”   左妈妈一听到最后一句话,彻底歇了想办法撮合杭子骥与左宁薇的想法。知女莫若母,自己的女儿性子有多拧,做母亲的最清楚。既然她已经这么坚决地表示不会再跟杭子骥处下去,那就不可能再改变主意,自己也不能再继续跟杭子骥来往了,否则被小区里这么八卦的婆婆妈妈们看见了,回头还不知怎么传,万一毁了自家女儿的名声怎么办?   “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年轻人。”左妈妈垂头丧气地走了。   左宁薇见她做了让步,终于放下心来,朝厨房里大声喊道:“妈,我先出门了,中午不回家吃饭,下午给你带你最喜欢的芙蓉糕。”   “谁稀罕什么芙蓉糕啊,你要真想老娘开心啊,就给我带个男朋友回来。”左妈妈在厨房里大声吼道。   听到她中气十足的声音,左宁薇笑了笑,拿起包出了门。   等她赶到尚易所在的派出所时,已经十一点多了,正好是午饭时间。不过尚易临时有个案子,她又等了一会儿,到了十二点多,两人才出去吃饭。   吃饭的地点还是上回她跟左亦扬去的那家饭店。   尚易点了菜,将菜单递给服务生后就扭头看着左宁薇:“说吧,是不是有事找我?”   左宁薇吐了吐舌头,笑眯眯地恭维了一句:“尚易哥你可真是火眼金睛,才打了一个照面就被你看穿了。”   尚易摇摇头笑了:“若是单纯的感谢,亦扬不可能不来。”   他跟左亦扬是好哥们,好同学,当初是也左亦扬找他帮忙的,真要说感谢,也应该是左亦扬请客才对,哪会轮到他妹子来请客。   见被他看穿,左宁薇索性也不绕弯子了,直接将杭子骥的情况说了一遍,然后担忧地说:“他这样的行为很危险,我也是没办法,所以才找上了尚易哥,你们以前有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尚易眉心紧蹙,咬住下唇,一脸为难:“这种情况很少见,我也没碰到过。不过根据艾滋病防治条例第六十二条规定: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或者艾滋病病人故意传播艾滋病的,依法承担民事赔偿责任;构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此外,刑法在这方面也有相关规定,但最麻烦的是取证,不说别的,单是证明杭子骥是个HIV感染者都很困难,因为没有人能强迫他去做这方面的检测。”   这倒是个问题,左宁薇无奈地笑了:“是我太想当然了。”   尚易安慰她:“没有,我还得感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呢。不过咱们当务之急是去找昨晚跟杭子骥在一起的那个女子,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找她做什么?”左宁薇疑惑地问道。   “找她服阻断药。”尚易进一步跟她解释道,“你可能不清楚,目前已经研发出了HIV阻断药,高危行为后,两个小时内服用效果最佳,72小时内服用阻断依然有效,超过72小时,阻断药物的效力降低,但是依然可以有效的抑制HIV病毒,对于艾滋病的早期治疗有帮助。目前,那个女子与杭子骥发生关系还不足24小时,如果我们能在未来两天之内找到她,劝她服下阻断药,将有极大的概率杜绝她感染HIV。”   左宁薇完全没料到还有这种药,怔了一下,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她叫什么,住在哪里。”不过根据昨晚他们的办事的背景来看,应该是在一个酒店,可全市这么多的酒店,连那女子的姓名都不知道,怎么找?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办法,找不到那女人可以找杭子骥啊。   左宁薇忽然灵机一动,扯了个幌子:“今早我套杭子骥的话,他们昨晚应该是去开房了,你们去查一下杭子骥的开房记录不就能找到那名女子了吗?”   目前,酒店一般都与派出所联网,以尚易的职业,要查到杭子骥的开房记录一点都不难,除非杭子骥是去的那种无证的小黑店。不过依她昨晚所见,杭子骥显然不会这么亏待自己。   尚易闻言也是眼睛一亮,兴奋地说:“多亏你提醒我,下午我就回去查。”   吃过饭,尚易就带着左宁薇直奔派出所而去。因为有杭子骥的姓名,很快就查到了他开房的酒店。   那酒店位于城北,是一家连锁酒店,离左宁薇家只有五六公里,时间上是在他开车送左宁薇回去半个小时后。   这么说来,昨晚在他送自己回家时就想好要去大保健了。光想到这人前脚还在给自己献殷勤,后脚就上了别的女人的床,左宁薇就恶心得慌。   查到地点,尚易带了另外一个同事,加上左宁薇一起赶往酒店,要求查看昨晚的监控。   酒店方面很配合,立即带几人去查了监控,因为有确切的开房时间,想要找到杭子骥不难。但令大家失望的是,那名女子躲避摄像头的经验似乎极其丰富,全程带着口罩和一副大墨镜,将脸遮的严严实实的。   因为她也没在这家酒店过夜,而是以访客的名义跟着杭子骥上楼的,这家连锁酒店的管理并不是很严格,未强制要求她登记,所以线索到这里又断了。   尚易不甘心,让经理叫来昨天值班的前台员工,询问她们认不认识这个女人。酒店员工都摇头否认。   左宁薇见了,皱紧眉头,飞快地掏出本子,拿着笔在上面画画涂涂,没过多久,一副简笔画就成形了。她上前将纸递给了尚易,然后微不可见的朝他点了点头。   尚易会意,拿起这张图片问酒店的工作人员:“那你们见过这名女子吗?”   会到这里来开房,杭子骥或是这名女子,两人当中至少有一人住在这附近。据尚易这几年的查案经验,这名女子在这附近活动的可能性更大。   果然,很快就有个女服务员认出了该女子:“她好像是隔壁邻水街上那家叫金碧辉煌的会所的员工,大家都叫她小丽。”   得到这个信息,尚易三人又连忙赶往金碧辉煌。   这个点,金碧辉煌里没什么客人,只有几个服务员画着精致美艳的妆容懒懒散散地站在那儿。一瞧穿着制服的尚易,连忙站直了身体,一个笑眯眯地迎了上来,另一个往后面而去了。   “这位警察大哥,来我们小店有事吗?”   尚易瞥了她一眼,直接说道:“我找小丽,有些情况要向她了解。”   见尚易似乎没有恶意,那女子胆子大了一些,媚眼一转,掐着嗓子问道:“警察大哥,你们找小丽了解什么情况啊?可不可以先跟我说,也许我也知道一二哦。”   尚易斜了她一记,嘴角一弯:“你真想知道?我们怀疑小丽曾与一个HIV感染者有过来往。”   他没说得太直白,但那女子身为特殊行业从业人员,对HIV可是如雷贯耳,当即吓得脸色大白,结结巴巴地说:“会不会是你们搞错了?小丽她,她身体很好,没什么异常。”   “HIV的窗口期一般是两周到三个月,极少数达半年之久,现在没出现症状,不代表就没感染。我们搞没搞错,你叫小丽出来问问不就清楚了。”尚易不紧不慢地说道。   见他说得笃定,这女子再也不敢抱着侥幸的想法,连忙招呼另外一位同伴去请小丽。   可能是事先被人提醒过了,小丽下来的时候,脸色苍白,牙关都在打颤:“警察,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尚易叹了口气,直白地问道:“你认识杭子骥吗?”   小丽茫然地摇摇头。   尚易见她不似在说谎,扭头对左宁薇说:“你找张杭子骥的照片给她辨认一下。”   左宁薇哪儿有杭子骥的照片啊,不过三医院的官网应该有。左宁薇将照片搜了出来,递给尚易,尚易又给小丽看:“这个人,有印象吗?”   小丽抿紧唇,轻轻点了点头。   当然有印象,她们这一行,遇到的多是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难得遇到一个这么帅气年轻的,小丽记忆尤深,甚至还有些怀念对方年轻又强壮的身体,想着若能发展成为长线客人也不错。   但现在所有的绮念都变成了恐慌,她不安地张了张唇问道:“他……他看起来很干净,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尚易没理会她的问题,而是抛出了另一个关键的问题:“你们昨晚戴套了吗?”   顾不得害羞和撇清关系,小丽飞快地摇了摇头。她以前遇到那些一身肥肉,色眯眯的中年男人一直都很注意做好保护措施,昨晚那个男人看起来实在是太俊、太干净了,对方不嫌弃她,她也就没提。只能说美色误人,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尚易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再次做起了HIV普及小讲座:“……现在才一二十个小时,你最好马上去买阻断药服用,这药越早服用越有效。”   “阻断药多少钱啊?”小丽捏着裙子,紧张地问道。   具体多少尚易也不知道:“大概几千块吧。”   “这么贵?”小丽有些舍不得。   旁边一个女人见了,连忙推了推她:“现在可不是节约钱的时候,真感染了HIV,你这辈子都完了。”   小丽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事的严重性,连忙点头:“我这就去。”   尚易见她要走,立即叫住了她:“等一下,我还有一个问题,你可知道还有哪些人与杭子骥发生过关系?”   小丽眼睛一闪,连忙摇头。她们这些皮肉生意可是非法的,被逮住了会被拘留,今天若不是尚易先说出她可能接了一个感染HIV的客人,她都不可能在尚易面前承认。   尚易显然猜到了她的心思,皱紧眉头道:“今天我们不是来扫黄打非的,感染HIV越早发现越早干预治疗,对人体的伤害就越小。”   小丽还是摇头。   先前那名像是领班的女子轻轻拍了拍小丽的肩,低声说:“你去吧,我来。”   然后她上前一步,对尚易道:“谢谢这位警察大哥特意来提醒小丽,不过这名男子真是不是咱们这里的熟客,否则以他的容貌和身材,早在姑娘们口中流传开了。”   见她的样子不像是撒谎,尚易没辙,只好将杭子骥的照片截了一张下来,发给了那名女子:“感染HIV可不是小事,麻烦你帮我问问,还有哪些姑娘与这个男人有过关系。”   那女子含笑点头应下了。   三人除了找到小丽,让她买了阻断药服下,其他什么事都没能办成,可以说是无功而返。   尚易的脸色很不好,左宁薇见了,打开手机,将先前在派出所里拍下的杭子骥开房的图片递给了他:“刚才我查过了,杭子骥只在这附近几公里内开过一次房,小丽她们应该没骗你。”   尚易的目光却挪到了离昨天最近的日期:“前天他也在城东一家酒店开了房。”   跟随而来的那个警察奚落道:“天天开房,这么频繁,他不怕肾虚啊?”   尚易瞪了他一眼:“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前天跟他发生关系的那名女子,到目前为止还不满72小时,现在服用阻断药还来得及。”   另一个警察无奈地耸肩:“这些女人躲摄像头都躲成习惯了,恐怕很难找到人。”   左宁薇却没有说话,她现在心里浮现出昨晚看到的那一幕,那个女人应该就是前天晚上与杭子骥开房的人,可惜当时接触的时间太短了,她只看到了那个女人的侧脸,不知道她正脸长什么样,也没办法再画图找人了。   能挽救一个是一个,尚易不愿就这么放弃了:“走吧,咱们去那家酒店附近查查,那个女人应该也在酒店附近活动。”   他的话音刚落,一道响亮的手机铃声忽然从他的掌心响起。   尚易低头一看,原来是左宁薇的手机,他正准备还给她,忽然就瞧见了来电显示上那三个熟悉的大字“杭子骥”。 第三十三章   接还不接是个问题!   尚易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机递给了左宁薇,但杭子骥已经挂断了电话。   “宁薇,这人明知自己感染了HIV仍然频繁与妓、女开房,且不做任何的保护措施,我怀疑他是恶意将HIV传染给别人。这种人非常危险,心态已经扭曲了,甚至还具有反社会型人格,你不要再跟他联系了。”尚易握住方向盘,侧过身,劝左宁薇。   左宁薇知道他是为自己好,再说她本身也不想跟杭子骥来往了,遂握着手机点头道:“嗯,尚易哥你放心吧,我今天早上就跟他说清楚了,以后不要……”   话未说完,一道突兀的短信提示音在安静的车子里响起。左宁薇朝尚易笑了笑,解锁打开了手机,一眼就看到了杭子骥发来的短信:宁薇,对不起,早上我心情不大好,冲你发了脾气,请你原谅我。今晚有英仙座流星雨,咱们去山上看流星雨吧,我准备好了帐篷和食物。   看到左宁薇嘴角的笑容都凝固了,尚易意识到不对劲儿,问道:“是杭子骥发来的信息?他说什么?”   “约我去看流星雨。”左宁薇闷闷地将手机递给了尚易。   别说杭子骥感染了HIV的事情暴露了,就是没暴露,两人也只不过是一对相亲男女,就比陌生人熟了那么一丢丢,左宁薇又不是疯了,连关系都没确定就傻乎乎地跟着他跑去山上露营。   尚易接过手机一看,眉心立即挤出一道深深的褶子:“这人花样还真多,宁薇,你绝不能跟他单独接触。”   左宁薇赶紧乖乖点头。   尚易满意地笑了,正准备将手机还给左宁薇,忽然又一条短信进来,发件人仍是杭子骥:宁薇,我在你家楼下等你,我会一直等到你出现的。   “妈蛋,还变牛皮糖了,甩都甩不掉。”尚易忍不住爆粗口。   左宁薇讶异地看了他一眼,连忙凑过去问道:“他又弄出什么幺蛾子了?”   尚易将手机递给了左宁薇,然后说道:“他在你家小区门口等你呢,你不能回去。”   左宁薇现在担心的不是这个,她怕杭子骥会对她的家人做些什么。虽然就目前来看,杭子骥所针对的对象似乎只有妓、女,但谁知道他哪天会不会发疯,胡乱攀咬起别人来呢?   哪怕目前看起来这种可能性很小,但万一真发生了这种事,再后悔就晚了。   尚易见她愁眉不展,便安慰她:“别担心,待会儿我想个办法将他弄走。”   左宁薇苦笑了一下,没做声。现在的杭子骥就像个不定时炸、弹,在没炸之前,他也拥有各种合法的公民权利,谁也奈何不了他。就算今天能想办法将他支走,明天呢?谁能保证他以后都不会跑去守在她家门口。   思忖半晌,左宁薇拿起手机拨通了左亦扬的电话,飞快地将这件事讲了一遍。   左亦扬猛然听说杭子骥竟然是个嫖、妓成性的家伙,甚至还感染了HIV后,顿时暴跳如雷,骂了一句娘后,又一个劲儿地叮嘱左宁薇:“你千万不要搭理他,回头我想办法将他弄走。”   左宁薇摇头:“不用了,哥,我有办法将他支走,你帮我搞定老妈就行了。”   说完,左宁薇挂断了电话,给杭子骥发了一条短信过去:“我已经从家里面搬出来了,现在住在紫荆花园,你回去吧。   紫荆花园是城东的一个新小区,前几年,房价还没这么恐怖的时候,左父左母眼看儿子即将大学毕业,婚事也要提上日程,总得有新房子,便给左亦扬在新城买了一套房子。左家一共就两个孩子,总不能厚此薄彼,单给儿子买不给女儿买,于是又给左宁薇买了一套。   不过左父左母都只是普通工薪阶级,收入有限,太好太大的房子买不起,两套房都只有八十几个平方,而且只给付了首付。兄妹俩毕业后,都是自己付月供,但这也比刚出社会完全靠自己买房的小青年要舒服得多,尤其是如今房价节节攀升,一年一个价,几年就翻了番。   兄妹俩的房子在同一个小区,不过中间隔了好几栋楼。左亦扬有时候不回家就会住到这儿,左宁薇的房子一直没住过,前几年租给一对带孩子的夫妻,直到今年,那对夫妻买房搬了出去,才空置了下来。   这套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左宁薇想着不如添些必需品先住在这边。一来,若是杭子骥还是贼心不死,可以将他的注意力吸引到这边来,这样也不用担心他可能会伤害她的家人了。二来,这是个新小区,住的邻居都不认识,大家每日都忙忙碌碌,没人会多管闲事到将杭子骥领进小区或者去传其他的闲言碎语。但这种事在老小区,碰上那些自以为热心的阿姨就不一定了。   听完左宁薇的解释,尚易觉得左宁薇这主意也不错,若还是回她家居住的老小区,光是那群自诩热情又八卦的老太太就让人头痛不已,万一这些老太太好心办了坏事,引狼入室,那才麻烦。   “好,这样也避免了节外生枝,不过我估计你哥哥最近一段时间肯定会住在紫荆花园,我暂时也去亦扬那里借住几天吧。”尚易笑眯眯地说道。   左宁薇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倒是没有拒绝。这时候,有尚易这个警察在,她也会安心许多:“那就麻烦尚易哥了。”   在两人说话的间隙,杭子骥又发信息过来了:那我去紫荆花园接你吧。   左宁薇挑挑眉:不用了,杭医生,早上我就说过了,咱们不合适,以后不要联系了。   这条短信一发出去,杭子骥的电话又打过来了。   左宁薇看着手机屏幕上跃动的名字,犹豫片刻,还是接起了电话。   “宁薇,还生我气呢?”电话那头,杭子骥的声音醇厚带笑,像是一根羽毛在心间轻轻滑过,勾得人痒痒的。   若非已经知道了他的真面目,左宁薇恐怕也会忍不住脸红心跳一把,但现在只剩下满心的无奈和厌恶。   “没有。”左宁薇抿紧唇,淡淡地说。   杭子骥似乎没听出她的冷淡,或者说听出了也不在意,诱哄道:“别生气了,我给你赔罪,今天的英仙座流星雨,高峰时段每小时有近四百颗流星划过天幕,很壮观,不少人都开车到山上看流星雨去了,咱们也去吧。”   看来他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了,也好,先让他确定自己住在紫荆花园。左宁薇拉下脸,故意说道:“我半小时后到家。”   然后不给杭子骥说话的机会,飞快地挂断了电话。   尚易在旁边听完了两人的对话,低头扯了扯自己的一身警服:“这样方便吗?”   坐在后座的警察听了,笑眯眯地说:“有什么不方便的?咱们穿这身警服过去,正好震慑他。”   尚易可不这么认为,现在谁也摸不透杭子骥是怎么想的,在没找到十足的证据将他送进监狱之前,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万一刺激到他,做出什么更疯狂的报社行为怎么办?   于是在离紫荆花园还有几百米的时候,尚易将警车停在了一处僻静的角落里,然后又去旁边一家小店买了一件T恤换上,再让另外一个警察在一边待命。他独自带着左宁薇往紫荆花园走去。   远远地,左宁薇就看见了杭子骥的车子,他就停在小区门口的那条马路边上,车子被茂密的榕树叶遮住了大半,因而也看不出车里有没有人。   尚易顺着左宁薇的视线望过去,低声问道:“就那辆车子?”   “嗯。”左宁薇轻轻应了一声。   尚易收回目光,轻轻扶了一下左宁薇的肩,将她推往小区门口:“走吧,先进去。”   两人转身才走出几步,后面就响起了一道带着丝丝怒意的声音:“宁薇,这是谁?”   左宁薇一回头就瞧见杭子骥铁青着脸,不满地瞪着她。她刚想说话,尚易已经先一步拦在她面前:“我是宁薇邻居家的哥哥,你又是谁?”   “哥哥,还真是亲密的哥哥啊,你跟我说不舒服要回家,就是为了回去见他!”杭子骥看着躲在尚易背后的左宁薇,眼神阴鸷,薄唇抿得极紧,隔老远就能感觉到他的愤怒。   左宁薇又气又好笑,他这幅捉、奸的模样给谁看啊!自己又不是他的女朋友,不过是相亲对象,还是个已经拒绝了他的相亲对象,她跟谁来往都跟杭子骥没关系。   见左宁薇安静地躲在尚易背后不吭声,杭子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眼看他的车子已经驶离出视线,尚易才松懈下来,转身看着左宁薇说:“他恐怕是记恨上你了。”   左宁薇无奈地耸耸肩,倒是没太在意:“他紧扒着我不放,除非我答应跟他谈恋爱,否则被他记恨上是早晚的事。”   这倒也是,尚易也不想说太多让左宁薇一直不安,便转移了话题:“走吧,刚才亦扬发信息给我说,他一会儿就过来,我陪你去超市买些日用品。”   两人去超市买了东西,又回去将屋子打扫干净,左亦扬终于来了,还给左宁薇带了几身换洗的衣服,并将她梳妆台上那一堆护肤品也全扫进了一个盒子里,一并带了过来。   “麻烦你了,兄弟。”等左宁薇回房收拾东西后,左亦扬拍了拍尚易的肩,压低声音问道,“究竟怎么回事?宁薇在电话里说得不清不楚的。”   尚易将今天他们去金碧辉煌的事讲了一遍,然后说出了他的判断:“杭子骥这人不知怎么感染上了HIV,似乎对妓、女满怀怨恨,最近一两个月,几乎天天晚上出去开房,开房的地点遍布安城。”   他将杭子骥开房的记录截图拿出来,递给了左亦扬。   左亦扬低头将这张截图认真看了一遍,然后手指指向最上方:“从这上面的数据显示,杭子骥是从五年前开始开房的,而且频率保持在一个月两次左右,一直很稳定。直到今年六月份开始,突然剧增,一个月多达二十几次开房记录。我心里有个猜测。”   他扭头看尚易,尚易也笑了,两人同时说道:“五年前很可能发生了什么事,促使杭子骥开始放纵自己,出入声色场所。而今年六月份,很可能是他查出感染HIV的日子。”   接着尚易继续分析下去:“咱们国家卖、淫嫖、娼是不合法的,因而这些人一直躲着警察,想要从妓、女这边入手,难度很大。不如先从五年前开始查起,查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促使杭子骥开始嫖、娼,我有预感,这也许会给我们解开谜底。”   左亦扬也赞同:“好,今天太晚了,明天开始吧。五年前,杭子骥还在读书,我们到安大去找找他的老师和同学,也许能找到线索。”   左宁薇收拾好一切,出门就听到这句话,连忙说道:“我也跟你们一起吧。”   刚说完,门铃声响了起来。   左宁薇疑惑地眨了眨眼:“我今天才搬过来,谁会过来串门啊?”   疑惑了一下,她还在走到门边,趴在猫眼上一看,见外面竟然是风岚,连忙拉开了门,惊喜地说:“你怎么来了?我没告诉你今晚我住这儿啊。”   风岚指了指她背后的左亦扬,说道:“亦扬哥打电话叫我过来陪你。”   “不用这么麻烦的,我哥就是小题大做。”左宁薇嘟囔了一句,领着风岚进门,又分别跟尚易和风岚介绍对方。   尚易跟风岚都是大大咧咧又爽朗的性子,两人打了个照面后,没过多久,风岚就加入到了他们的讨论中,而且还发表了一番让两个大男人刮目相看的言论。   “杭子骥我见过,他外表看起来完全不像是这么阴暗的人,宁薇也跟我说过他们相识的过程。按照你们的推论,他那时候应该已经发现自己感染了HIV,但他仍然在看到病人时施以援手。另外,在诊治病人的过程中,哪怕是最细微的伤口,甚至没有伤口,他也戴着手套,这一点有两个可能,一,他有极度的洁癖,但我觉得不大可能,因为宁薇去复查时,他们是一对相亲中的男女,他表现得并不排斥宁薇,那没道理连宁薇的膝盖也不愿意碰一下。那就只剩下另外一个可能了,他怕将自己的病传染给病人,这说明,这人心里存在着一丝善念和良知。”   尚易和左亦扬对视一眼,都有些赞同风岚的推论。   若是杭子骥只是想疯狂报社,没有比他如今的工作更方便的了,他每天要看几十个病人,而且绝大部分都是有伤口的病人,他若有心,完全有办法在大家都没察觉的情况下,将HIV传染给别人。   不过光是推论还不够,尚易颔首道:“若真是如此,那自然是最好。我明天让另外一个同事去医院暗中调查一下杭子骥这两个月来有没有什么异常,再对比他过去的习惯就知道了。”   聊完杭子骥,临出门时,尚易又扭头,欲言又止地看了左宁薇好几遍。   左宁薇察觉到他的目光,抬头笑着问道:“尚易哥是不是还有事要问我?”   尚易扫了左亦扬和风岚一眼,这都是自己人,也没什么不可以说的。他索性直接问道:“宁薇,你怎么知道小丽长什么样子?”   小丽只不过与杭子骥有一夜的露水情缘,依杭子骥这种频繁的招、妓行为,恐怕他自己也未必记得住小丽的长相,但左宁薇却一清二楚,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自己凭空拿出了小丽的画像,依尚易的性格和职业,会怀疑上她只是迟早的事。   左宁薇深呼吸了一口气,目光从三人身上滑过,嘴角一撇,苦笑道:“说起来你们可能不大相信,我这个人第六感特别强,这几年时常会梦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昨晚我就梦到了杭子骥跟小丽上床,所以今天一大早杭子骥来找我时,我看着他就烦,所以一口拒绝了他,不欢而散。今天在酒店服务员说不知道小丽的长相时,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临时画了昨夜梦中那名女子的肖像,没想到还真是她。”   听到她这番解释,反应最大的是左亦扬,他往后退了一步,怒瞪着左宁薇:“所以你也梦到过我对吗?”   他这幅样子成功地勾起了尚易的好奇心:“宁薇梦到你哥什么了?”   左亦扬警告地瞥了左宁薇一眼,郁闷地拽了一下尚易,压低声音说:“别问了,她梦到过我跟颜伊。”   “颜伊?她回国了?”尚易讶异地问道,见左亦扬点了点头,他爱莫能助地看了左亦扬一眼,彻底相信了左亦扬的话。   因为左亦扬当年跟颜伊分手时很痛苦,大醉一场后再也没提过颜伊,就连有老同学无意中提起颜伊,他也要翻脸。可以说颜伊就是左亦扬的忌讳,他不可能将这种丢脸的事告诉自家妹妹。   风岚在一旁听了半天,终于听明白了,她兴奋地抓住左宁薇的手,激动地问道:“宁薇,你的梦像新闻上说的那样,具有预知能力吗?那可真是太好了。”   左宁薇被她摇晃得头晕,连忙按住她的手,解释道:“没那么夸张,其实严格说来,应该是会梦到过去的一些事,而且随机性很强,有时候准,有时候又不是那么准,鸡肋得很,我也控制不了。”   “那也很酷了好吗,以前只在网络上,新闻上听说过有的人第六感特别强,没想到我身边就有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我可是大开眼界了。”风岚依旧兴奋不已。   尚易也插嘴道:“就是,宁薇你这第六感很有用,否则你现在还跟杭子骥在来往,这太危险了。”   左宁薇见他们三人轻而易举地接受了自己的说辞,甚至还比她这个当事人都兴奋和激动,颇有些不能适应。不过转念一想,也很好理解,左亦扬是她的亲哥哥,无条件相信她,她说的话,他自然不会怀疑。风岚是她的好朋友,又是学心理学的,接受度本来就比一般人高。至于尚易,他是个警察,这辈子见过、听过的奇奇怪怪、不可思议的事情多了去,她这点异常估计在他那里连前十都排不上。   说开之后,左宁薇彻底放下心来。因为她也没信心,天长日久之下,自己能够完全隐瞒住身上的异常,不让身边的人产生丁点怀疑。现在给了他们一个合理又能接受的说辞,只要她以后小心一点,便是有些越界的地方,他们也只会归结到她超强的第六感上,甚至主动替她说服其他怀疑她的人。   “宁薇,你既然梦到过亦扬哥,那你梦到过我吗?”风岚好奇的声音打断了左宁薇的沉思。   左宁薇瞅了她一眼:“咱们俩都认识十几年了,你有什么秘密是我不知道的吗?这还用做梦?”   这倒也是,失去了一个亲眼见证奇迹的机会,风岚遗憾地扁了扁嘴。   但没过多久,她又活蹦乱跳起来,拉着左宁薇好奇地问:“你这梦多少有点规律吧,总不会一点头绪都没有。”   左宁薇叹了口气,目光在两位男士身上滑过,一副很头大的样子:“我一般梦到异性的比较多,而且还比较爱梦到一些不可描绘的场景,好在大部分时候都只是惊鸿一瞥,看不清楚,不然我可要长针眼了。”   “啊?”风岚听明白了她的话,惊得嘴巴大张,过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勉强安慰她,“这也不错啊,以后再也不用担心被渣男骗了……诶,宁薇,你这第六感很有用啊,我正好想请你帮个忙。我家大表姐,总怀疑她老公出轨了,找了好几个私家侦探,都没查出什么证据,要不,你帮她梦一梦?” 第三十四章   两人是多年的好朋友,风岚提的这个要求又不过分,左宁薇当然不会拒绝。   “我见都没见过你大表姐夫,怎么可能莫名其妙的梦到他,这件事恐怕帮不上你表姐的忙。”   风岚听了,不死心,拿起手机,很快找出一张全家福,递给左宁薇面前,指着左侧的一个男人说道:“那,这就是我那位大表姐夫,你现在知道他长什么模样了。”   左宁薇偏着头,端详了两眼,照片里的这个男人三十几岁,身材挺拔修长,五官端正明朗,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宛如从书卷中走出来的一个青年帅哥。相比之下,站在他旁边的风岚那位大表姐就有些不够看了,她足足矮了丈夫一个头,脸上的肉挤在一团,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哪怕原先底子还不错,这样发福了都好看不到哪儿去。   两人的外貌差异这么大,也难怪风岚她大表姐会担心丈夫有二心了。不过她又没长一双火眼金睛,怎么可能仅凭一张照片就判断出对方是否出轨了。   只是她将自己的异能假托的是第六感,晚上会做梦,这会儿还没到睡觉时间,信誓旦旦地说自己看不出来也不合适。   左宁薇将手机还给了风岚,有些不大确定地说:“我试试吧,这第六感时灵时不灵的,我可不敢向你保证一定会梦到哦。”   “没关系,我相信你可以的。”风岚倒是对她信心十足。   那恐怕要让她失望了,左宁薇笑了笑,没打击她:“时间不早了,准备睡觉吧,今天过来太匆忙,客房还没收拾干净,床上用品也没来得及准备,今晚就委屈你了,跟我一起睡吧。”   “又不是第一次一起睡,谈什么委屈不委屈的,你也别准备了,床这么大,睡咱们俩绰绰有余。”风岚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将自己带来的换洗衣物放到了左宁薇的衣柜里。   左宁薇也是头一遭到这屋子里来住,因而衣柜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装衣服的袋子放在左侧的角落里。风岚将自己的衣服往旁边一搁,眼睛无意中扫到塞在袋子口那只滑开的盒子,她吃了一惊,连忙冲左宁薇招手,咽了咽口水,艰难地说:“你别告诉我,这上面的钻石都是真的?”   好家伙,一片粉红色,刺得人眼花,这得好几十颗钻石吧。   左宁薇走过去,弯腰将《桃夭》拾了起来,塞进盒子里,嘀咕道:“哥怎么将这东西也拿过来了。”   等她将东西收拾好,抬头就对上风岚的星星眼,她立即给她泼了一盆冷水:“别看了,是别人的,只是暂时放在我这儿,回头就要还给别人的。”   听说要还给别人,风岚顿时没了兴趣,拿起睡衣道:“我先去洗澡了。”   “嗯。”左宁薇点点头,将袋子里衣服挂了起来,回头拿着装首饰的盒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段时间太忙了,先是膝盖受了伤,不方便出行,接下来又出了杭子骥这档事,她现在哪有心思去堵贺翊啊。算了,事有轻重缓急,还是先将杭子骥这事处理再找个机会将东西还回去吧。   左宁薇重新将盒子塞了回去,把床铺好,风岚就从浴室里出来了,换她去洗澡。   一夜好眠,次日一早起来,风岚就逮着左宁薇问:“怎么样?怎么样了?”   左宁薇一脸茫然地看着她:“什么怎么样?”   “梦啊?你有没有梦到我大表姐夫?”风岚紧盯着她不放。   原来还惦记着这件事,左宁薇无奈地笑了笑:“没有,都跟你说我这第六感不是特别灵,很遗憾,昨晚没做梦。”   风岚失望地垮下了小脸。   左宁薇看得好笑,安抚她道:“也许见了真人会灵验一些吧,回头等杭子骥的事情了结了,咱们找个机会去看看你那大表姐夫。”   “也好,那就麻烦你了,宁薇。”风岚收起失望的小脸,反过来安慰她,“我也是看我大表姐一直为此闷闷不乐,所以想弄个清楚,大表姐夫没二心最好,两人和和睦睦过日子,万一他有了其他心思,两人也早散早完事,免得我大表姐这么纠结。”   “嗯,我明白。家里还没什么吃的,收拾一下吧,咱们出去吃早饭。”左宁薇拍了拍风岚的肩,转身去洗手间刷牙了。   两人刚收拾完,正准备出门,左亦扬就带着尚易来了。   一见面,左亦扬就兴奋地说:“好消息,尚易找到了曾经接待过杭子骥的一个妓、女,咱们先去见那妓、女,回头再去安城大学和三医院。”   这确实是一个好消息,大家都很振奋,为了节省时间,他们也不去店里吃早餐了,就在路边买了几个包子和几袋豆浆,在车上对付了两口。   这个妓、女也住在城东,双方约在了一家连锁咖啡馆见面。   大早上的,又是周末,咖啡馆里几乎没什么顾客,因而他们一进去就瞧见那个女子。   她骤然之间看到尚易一行,似乎有些害怕,脸色发白,局促不安地站了起来。   尚易知道,这种人戒心很强,便从口袋里掏出了他的警察证递给那女子看:“我们有点事想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红杏,这位警官想问什么?”那女子怯怯地说道。   她这名字一听就是化名,尚易也没追究,指着对面的椅子说:“坐下说,今天找你来是想向你了解一个人。”   说罢,他将杭子骥的照片递到红杏面前,问道:“见过这个男人吧?还有印象吗?”   红杏点头,有些不安地看着尚易。昨天同乡的一个小姐妹的老相好拿了这么一张照片来问她们,见没见过这人,她恍惚看了一眼,骤然记起自己跟这个男人曾有过露水情缘。   见她点头,尚易又问:“那能跟我们说说这个男人吗?就你所知道的,原封不动,对了,你是什么时候跟这个男人接触过?”   “大约是三年前的那个冬天吧,就一次。”红杏没想多久就给出了一个比较确切的时间,见对面的风岚似乎有些惊讶,她抿着嘴,羞涩地笑了笑,补充道,“我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我从没接过这么年轻帅气的男人。这样的男人哪需要出来买……去酒吧勾勾手指头,在陌陌摇一摇就有许多年轻的小姑娘前赴后继。不过他给我最深的印象不是因为帅,而是……”   说到这里,红杏突然住了嘴,俏脸一片苍白,眼神中还透漏着几分恐惧之色。见状,尚易也不催她,只是将一杯温热的咖啡推到她面前。   红杏握住咖啡杯,杯子上散发出来的热度似乎鼓舞了她。她咬住下唇,哆嗦着说:“他……他有性虐的嗜好,喜欢折磨人。”   她说得含糊,可在场的都是成年人,不是看不懂脸色,就看红杏现在这幅还带着恐惧的神色也知道,杭子骥这“嗜好”恐怕很折磨人,否则不会在三年之后,还给红杏留下了这么大阴影,一听说他就变脸。   没料到一挖还挖出这么个惊人的信息出来了,几人都非常意外,杭子骥这个外表阳光的男人真是次次都在刷新他们的认知啊。   风岚最见不得女人受折磨,哪怕是个做皮肉生意的女人。她皱着眉说:“他这样,你们,你们不会反抗吗?”   红杏攥紧手指,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半晌用蚊子般大的声音说:“他出的钱很高,一次好几千,运气不好的时候,我们十天半月也挣不了这么多。”   好吧,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是她闲操心了。风岚闭上了嘴。   闻言,尚易点点头,对红杏说:“谢谢你告诉我们这些,红杏,我还想请你帮我一个忙,你能否帮我打听一下,你的小姐妹中,最近有没有人跟杭子骥接触过,这是定金。”   说完,尚易将准备好的一个信封推到了红杏面前。经过昨天这事,他算是明白了,红杏他们这些女人应该也有一定的关系网,让她帮忙找人,远比他们这样无头苍蝇一样的乱找要好得多。   红杏捏紧信封,没把话说死:“我试试吧,不一定能找到人。”   尚易点头:“那就多谢了。”   等她一走,四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风岚努努嘴道:“你们说这杭子骥是不是心理变态或者说是被妓、女伤害过啊?不然怎么这么恨妓、女,以前以折磨妓、女为乐,现在又刻意将HIV传染给她们。”   “有可能,而且他最近这两三个月应该没有性虐这些妓、女了,否则一夜几千,他才上班两年,上哪儿找这么多钱去?”左宁薇补充道。她是亲眼“见过”杭子骥跟妓、女滚床单的画面,完全没有虐待妓、女。   尚易一脸凝重:“那是因为他现在有了更好的报复方法。”   可不是,性、虐顶多只能让那些妓、女痛苦几天,而感染上HIV一辈子都毁了。   从这一点看来,杭子骥确实恨死了妓、女。   证实了这个猜测,大家的心情都有些沉重。左亦扬拿起钥匙说:“行了,先办正事吧,为了节省时间,咱们分两路吧,一队去安城大学,一队去三医院,等查到了消息再汇合。”   因为左宁薇被杭子骥带着在医院里转了一圈,三医院就没几个医护人员不认识她的,她前脚一进医院,估计就会有八卦的医护人员通知杭子骥。而尚易和风岚也都跟杭子骥见过面,为了保险起见只能由还没在杭子骥面前露过脸的左亦扬去医院了。   尚易则带着左宁薇和风岚去了安城大学。   安城大学是安城最好的大学,在全国也排得好号,校区自然不小,三人找了一会儿才到医学院的门口。   为避免人太多引起他人的注意,也是为了尽可能的多探听消息,三人再次分开。尚易借着警察这个身份,先到档案室调查杭子骥的档案,并查清楚他的导师和室友同学,看能不能联系上这些人。   而左宁薇和风岚则广撒网,重点走访医学院大五的学生,因为五年前这批人刚进校园。作为校园新人,正是对学校好奇的时候,若真发生了什么大事,他们肯定记忆尤新。   不过平白无故地去问别人,五年前学校里发生了什么记忆尤深的事,或者说你们认不认识杭子骥,估计不是被人当成骗子就是被人当成对杭子骥的不怀好意者,没什么人搭理她们。   这个时候,风岚的心理咨询师三级证就派上用场了。   她拦住两个妹子,先亮了自己的心理师咨询师证,然后笑眯眯地找了个借口:“两位学妹好,我今天要做一个心理学的小调查,麻烦两位小学妹帮帮忙,我们有小礼物相赠哦。”   她刚一说完,左宁薇就很有默契地将刚才她们在路边批发的一堆半个拳头大的玩具小熊吊坠拿了出来,分别递了一个给这两个姑娘。   所谓拿人手软,哪怕是一个小小的玩具吊坠,两个姑娘还是很惊喜,高兴地配合道:“姐姐,你想我们做什么调查?”   风岚拿出手机,打开一个在车上就准备好的相册,飞快地在两人面前滑过:“我做一个记忆力的调查,你们看这些相册里有你们认识的人吗?”   两个妹子盯着不断翻飞的照片,眼也不眨,直到翻完,左边那个扎马尾的惊喜地举着手说:“我认识,有一个我认识。”   风岚精神一振,重新将相册打开:“哪一个?”   最后那扎马尾的姑娘指着第五张那个穿着白衬衣,头发染成酒红色的帅气男人道:“这是前几年马桶台那个很火的选秀节目里面的一个新人,好像是得了第八名,因为他太帅了,所以我当时还很遗憾他没进前三呢!”   “就这一个,其他呢?”风岚不死心地问道。   那姑娘茫然地摇摇头:“这些都是谁啊?长得蛮好看的,都是明星吗?不怎么出名吧,不然怎么一点都这么眼生。”   等这两个姑娘走后,左宁薇再也忍不住,抱着肚子笑出了声。   风岚也很郁闷,她还以为今天能开门红呢,哪晓得白欢喜了。   两人继续守在医学院门口,又问了几波姑娘,终于在第四波时,有一个姑娘认出了杭子骥,指着他的照片说:“这……这不是杭学长吗?”   左宁薇与风岚相视一笑,两人眼中都有掩饰不住的喜色。   风岚故作惊讶地挑起了眉:“怎么?这么帅的男生是你们学长?我还以为是哪个大明星呢。”   那姑娘笑呵呵地摇摇头,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哪能呢,杭学长是咱们医学院的高材生,才貌双全。”   “真的?咱们安大还有这么帅的男生,平时肯定有很多女生去偷看他吧,你们是不是也跟他选了一样的选修课?”风岚不动声色地套话。   那姑娘笑嘻嘻地说:“以前还真有,不过杭学长两年前就毕业上班了。”   风岚听了,一脸的遗憾:“哎,我还以为可以去看看帅哥呢,可惜了。诶,对了,你这学长上班应该也是去医院了吧,他在安城医院哪个科室啊?下回我生病就挂他的号。”   “学长没在安城医院,好像是去了三医院。”这姑娘摸摸鼻子,情绪稍微低落了一点。   风岚假装没看出来,惊讶地问道:“怎么会去三医院?安城医院可是咱们安大医学院的附属医院。”   三医院虽然也是个三甲医院,但比起在全国都名声不菲的安城医院还是差了一大截。所以安大医学院的不少优秀毕业生,留在本地的大都直接进了安城医院。   那女生没料到风岚会这么直白地问出来,愣了一下,讪讪地替杭子骥辩解:“还不是当初出了点意外,不然杭学长哪会去三医院啊,要知道,他以前可是咱们医学院的明星人物。”   风岚感兴趣地问道:“哦,出了什么意外?怎么会影响到杭子骥呢?”   “也没什么,就是杭师兄的导师出了点事。”那姑娘模模糊糊地说了一句,其他的再不肯多说了。   等她一走,风岚立即说道:“我感觉这事很可能出在杭子骥那位导师身上。咱们再问两个人试试。”   不过还没等她们找到新的目标,尚易那边也有了消息。他匆匆过来,将自己查到的告诉了她们俩:“五年前,杭子骥的导师突然去世了,然后他换了个导师,并搬出了学校。我询问档案管理员,杭子骥的导师是怎么去世的,她推说不知道。”   左宁薇一拍手说:“巧了,我们刚才也问到了,杭子骥以前是医学院的风云人物,直到他的导师去世,然后就沉寂了下来。”   尚易点头,指着路边的椅子说:“走,我们过去说。”   他将记录下来的资料递给二人看:“杭子骥的第一任导师是国内著名的脑外科专家谭正源,他去世的时候才42岁,正值壮年,咱们分别在网上查一查,兴许能找到一些线索。”   三人齐齐拿起手机,左宁薇去安大论坛上查,尚易度娘搜索,风岚则选择了另外一款搜索引擎。   不过查出来的无一例外都是谭正源在医学上所取得的成就或者是应邀出席了什么大会之类的。从这些资讯看得出来,谭正源确实是个在专业领域极有名望的一个人。   直到十分钟,风岚从一个小众的医学论坛上看到了一条消息,她惊得站了起来,指着屏幕说:“你们看。”   左宁薇和尚易齐刷刷地望过去,这条帖子只有一句话:听说谭正源感染了HIV,不堪重负,自尽了,是不是真的啊?   这个论坛太小众,没什么人气,因而这条帖子孤零零的,下面连个回复都没有。   即便是个疑问句,但左宁薇三人却直觉这很可能是真的。   风岚忍不住惊呼出声道:“会不会谭正源就是出去玩,不小心被妓、女传染的HIV啊,然后受不了自尽了,不然杭子骥怎么那么痛恨妓、女。”   她这猜测有几分道理,但要找出事实不能仅凭猜测。尚易将他手抄下来的另外一页纸从下面抽了出来,指着上面的一个名字和电话说:“这个刘东曾是杭子骥的室友,他们朝夕相处了五年,直到杭子骥搬出宿舍,他肯定对杭子骥的事情知道得很清楚。这人毕业后,留了校,现在就在教工处工作,我们过去找他。”   刘东是个白白胖胖的青年,说话很圆滑,极其擅长打官腔。一开始听说左宁薇三人是来打听杭子骥的,他还遮遮掩掩地,直到尚易开门见山地说:“你可能不知道,杭子骥很感染了HIV,而他现在还在从事外科医生一职,这是对患者极大的不负责任,甚至可能酿成灾难性的后果。刘先生作为一名医学生,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刘东听到这话,整个人都呆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喃喃自语道:“怎么会呢?怎么会呢?杭子骥他不知道HIV的危害吗?怎么会这么不小心?”   低语了几句,他忽地站了起来,倾身上前,抓住尚易的衣领大声质问道:“杭子骥是不是也职业暴露了?”   医学上的职业暴露是指医务人员从事诊疗、实验、护理工作中意外被乙肝、丙肝、艾滋病等病毒感染者的血液、体液污染了皮肤、粘膜,或者是被污染的针头及其它锐器刺破皮肤,有可能被病毒感染的情况。   这个名词,左宁薇三人都不陌生,不过他们更关注的是另外一点:“也?这么说还有医生职业暴露了?是谁?是不是谭正源?” 第三十五章   既然已经说漏了嘴,被他们察觉了,刘东也没什么好瞒的了,他双手支在桌子上,抱住头,无力地说:“将门带上吧,当年谭教授的死并不光彩,学校好几个领导因此背了处分,所以学校禁止师生们讨论此事。”   难怪哪怕有学生知情也不愿跟他们将实话呢。尚易扭头将办公室的门关上。   刘东抬起头,长长地吐了口气,娓娓道来。   其实事情并不复杂,五年前,林洲路上发生了一起车祸,造成一死三伤。三个伤员立即被送到了安城医院,其中一个年轻女人伤到了头,要做开颅手术,正好主刀的医生就是谭正源。   在这场手术中,谭正源的手指被针头刺伤了。   据统计,40%的医护人员有被针头刺伤过的经历,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但坏就坏在,这名女子身携HIV病毒。虽然事发后第一时间,谭正源就服用了阻断药,但阻断药的成功率并不是100%,还有1%的失败率。   不幸的是,谭正源就是其中之一。他强忍着心、头晕、肚子痛,一直服用阻断药,坚持了28天,但事后的检查结果却令所有人都失望了。   不幸被感染HIV,谭正源身为一个脑外科圣手,只能告别医院,告别手术台,回到学校,专心教书育人。可学校也不是一片净土,国人谈艾色变,哪怕是医学生们明知HIV的传染途径只有那么三种,但也部分人担心自己会感染上这种无药可治的疾病,因而,以前颇受学生欢迎的谭教授变成了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存在。   更令人愤怒的是,还有人给校方投了匿名信,要求将谭正源调到后勤工作,不要直接接触学生,以避免可能出现的危险。   校方也知道谭正源很无辜,但学生的要求,他们也不能不重视,否则万一哪个学生因为老师而感染上HIV,家长肯定跟学校没完,传出去,学校也将会成为众矢之。   经过多方讨论,最后大部分人都赞成将谭正源调到更轻松也更不受重视的岗位,各种待遇不便,美其名曰,照顾谭教授的身体。于是安城大学医学院声名斐然的外科圣手谭教授就成了教务处一名无所事事的学籍管理员,每天对着电脑打字,整理学籍资料。   骤然之间从云端坠入泥淖,一辈子都将无法再拾起自己最心爱的手术刀,以往对他恭维有加的同事现在见到他都绕道走,连以前的许多门生都不再登门,甚至还连累妻子儿女都被人避如蛇蝎。谭正源受不了这样大的打击,也没办法接受这种无望的人生,活生生的等死,最后他服了一瓶安眠药,长眠在了他呆了二十几年的实验室里。   杭子骥是第一个发现谭正源尸体的人。大家进去的时候就看到他抱着谭正源的尸体发狂,怎么都拽不开,最后还是谭正源的妻子谭夫人过来好说歹说才将他劝走。   杭子骥是谭正源最得意的门生,甫一进校园,就获得了谭正源的青睐。谭正源对他是真好,杭子骥才大三的时候,谭正源就带着他去医院实习,手把手地教他,两人可以说是亦师亦友。   可以说,谭正源职业暴露后,最痛苦的除了谭家人就是杭子骥了。在所有人都开始疏远谭正源的时候,只有他还是坚持每天都去找谭正源报道,讨教知识,如往常一般尊敬谭正源,哪怕谭正源提议给他另外介绍一个导师,杭子骥也一直不肯同意。   所以谭正源一出事,最疯狂的就是杭子骥。在谭正源下葬后,他不知从哪里找出了那个向校方匿名抗议的同学,将对方打断了两根肋骨,对方因此被送进医院。   杭子骥也因此背上了一个留校察看的处分,与此同时,不少同学也开始有意无意地避开杭子骥,一是怕他发疯打人,二来是学校里不知从哪里传出流言,说杭子骥天天跟谭正源待在一起,很可能也感染了HIV,所以才会这么愤怒。   虽然没什么真凭实据,可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性,所以渐渐的都没什么搭理杭子骥,一个寝室处了五年的室友也开始避开他,就连学校新给他安排的导师都对杭子骥不冷不热的。杭子骥只好搬出了寝室,除非必修课,否则他一般不在学校现身。   直到三个月后,他的HIV检测报告被校方公布出来,这种暗地里的排斥才渐渐消失。可杭子骥也跟换了个人一样,脸上总是挂着笑,但跟谁都不交心,一直独来独往,毕业后也去了没几个校友的三医院,跟以往的同学朋友再无来往。   说到最后,刘东很惭愧,他苦笑着说:“那时候太年轻,不懂事,伤害了杭子骥,我们寝室的几个同学都很愧疚,所以一直想将杭子骥请出来,给他道歉,但是他一次都没出来。”   左宁薇暗戳戳地翻了个白眼,换成她也不会出来,有的伤害一旦造成,又岂是一句“对不起”就能完了的?可以说,压垮谭正源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这些学生和校方,而杭子骥之所以走到今天这一步,他的偏执固然占了主因,但这些人也不是丁点责任都没有。   刘东真有诚意跟杭子骥道歉,也没必要在他们这些不相干的人面前说这些,安城只有这么大,杭子骥上班的地方他们也知道,直接找上门就是。   尚易显然也没心情听刘东这迟来的忏悔,所以连表面的敷衍都没有,直接问道:“谭正源的夫人住在哪里,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他们两口子以前是住在教职工宿舍的,后来谭教授去了之后,谭夫人就带着孩子搬走了。不过学校里应该有记录,我记得每年过年,校领导都要去探望谭夫人,我给你们找找。”刘东脸上讪讪的,抬起手背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渍,转身打开了电脑查了起来。   很快,他就将谭夫人现在的住址找了出来,抄在一张纸上,低声说道:“这个小区我知道,要不要我给你们带路?”   “好,麻烦了。”尚易瞥了他一眼,没有反对。说到底,刘东也不是什么坏人,他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有着普通人的喜怒哀乐和自私胆怯,没必要太求全责备。   虽然已经找到了杭子骥突然性格大变的原因,但左宁薇三人的心情都很沉重。大家默默地坐上了车,在刘东的引路下,没过多久就找到了谭夫人家。   这是一个中档小区,谭夫人家在11楼,刘东敲的门,很快一个四五十岁穿得很素净,气质柔和的妇人打开了门。   她瞧见门口陌生的四个人,疑惑地挑起眉头:“你们找谁?”   刘东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道明了身份:“谭夫人,我是刘东,在安城大学教工处工作。这位警官有点事想找你,托我给他们带个路。”   听到“安城大学”四个字,谭夫人的脸立即拉了下来,不咸不淡地往旁边一侧身,道:“进来吧。”   谭夫人家是典型的三室一厅,布置得很典雅,就跟谭夫人给人的感觉一样。她客气有礼地将四人请了进来,又给大家端上来一杯清茶,然后才坐到对面,看向尚易:“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尚易眼神沉了沉,将杭子骥现在的情况讲给她听了一遍。   刚才他们已经听刘东说了,当初杭子骥在学校发疯,谁都劝不住,最后还是谭夫人出面才说服了他。所以尚易就向刘东了解了一下谭家夫妻的情况。   谭正源与妻子是一起出国留学的同学,两人的感情极好,连带的,当初谭家还住在教职工宿舍时,杭子骥也没少去谭家蹭饭,所以跟谭夫人很熟,也很尊敬谭夫人。   现在杭子骥明显已经走上了歧途,他们手里没有证据,暂时法律也没办法制裁他。唯一能快速让杭子骥回头的办法就是找个能说服他的人,劝他回头是岸,尚易三人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将目标锁定在了谭夫人身上。   杭子骥之所以会走上今天,这一场悲剧的源头来自于谭正源的职业暴露。而谭夫人作为谭正源的未亡人,她的话,杭子骥总是要掂量几分的。   谭夫人听说杭子骥感染了HIV后,并且疯狂地性交,惊得手一抖,红泥陶瓷茶壶砰地一声摔在地上,碎成好几片,里面残余的茶水溅了她一身,谭夫人也毫无所觉。   她只是痛苦的,难以置信地看着尚易:“怎么会这样?子骥他是一个多么善良的孩子。”   左宁薇和风岚都有些不忍,五年前,谭夫人亲自送走了感染HIV的丈夫,今天又要去面对亡夫的爱徒也感染了HIV的事实。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好在,谭夫人虽然看着柔弱,但性格却很坚强。问出这句话时,她就明白自己是白问了,若不是真的,警察怎么可能找上门。   她闭上眼,缓和了一下心绪,再抬头时,目光已经沉静无波:“你们稍等一下,我换件衣服就跟你们走。”   不多时,她就换了一身纯黑色的长裙走了出来,看向几人道:“走吧。”   一行五人上了车,谭夫人坐在副驾驶座,沉静地向左宁薇几人解释了杭子骥为何会那么恨那些妓、女。   “当年,老谭救的那个女人就是妓、女。子骥知道后,还去医院找过她的麻烦,后来被医院的医护人员给拉了出来。”   说到这里,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很是自责的说:“我也有责任,明明知道子骥这孩子性子拧,嫉恶如仇,而且对老谭的逝世一直耿耿于怀,但却因为不想再睹物思人,所以很快就搬了家,拒绝再跟老谭的学生联系。否则,子骥一定会来看我,我肯定会发现他的异常,也不会让他再重新走上老谭的老路啊。”   车子里,渐渐响起了一阵压抑的哭泣声。   谁也没安慰谭夫人,因为大家都知道,口头上的安慰是最苍白无力的。谭夫人心里堆积了这么多的压力和伤心,让她哭出来,发泄一番也不是什么坏事。   谭夫人到底是个优雅的女性,做不到在众人面前旁人无人的大哭。没过多久,她就停止了哭泣,拿着纸擦干了眼泪,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失态了。”   尚易瞥了她一眼,还没吭声,后面的刘东已经惭愧地说:“对不起,谭夫人,当年是我们对不起谭教授和杭子骥。”   当时年轻气盛,听风就是雨,现在回头想来,才发现当初自己错得有多离谱。只是大错已经铸成,人死不能复生,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谭夫人没接话,她的丈夫对病人细心尽责,对学生一片拳拳之心,向来与人为善,结果却换来了什么呢?她这辈子都没办法忘记丈夫感染HIV后,这些人丑恶的嘴脸。人言可畏,就是这些流言杀死了她的丈夫,现在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就想将过去的一切一笔勾销吗?未免想得太简单了。   HIV是危险,但比它更险恶的是人心。   见谭夫人不做声,刘东眼睛里光彩暗淡了下去,他捏紧拳头,默默坐在后座,没再多言。   汽车就在这种沉闷的气氛中驶向了三医院。   左亦扬早早地就在医院门口等他们了,见到几人,他立即迎了上去,将自己查到的说了出来:“他用手套这么频繁就是最近两三个月的事,因为用得太大,可能是怕同事有意见,所以大部分橡胶手套都是他自己购买的。此外,最近两三个月,他以各种理由推脱了好几场手术。”   左亦扬的话无疑证明了大家的猜测。   大家都为杭子骥还没彻底堕落而高兴,但同时又为他这个人以这样的方式毁了而可惜。   结果是谭夫人第一个说话,她双手交握在胸口,看向左亦扬道:“走吧,子骥今天值班吧,他在哪里,你们带我去见他。”   左亦扬掀掀眼皮子,用眼神询问尚易这是何人。   尚易马上说道:“这位是杭子骥的师母,谭夫人,走吧,亦扬你带路。”   时针刚滑过12点,这个时间正好是医院的午休时间,所以医院里安静了不少,只有少数病人还在排队等候。   杭子骥的办公室也没有人,他吃了饭,将饭盒一刷后就靠在椅背上闭目打起了盹。自从发现自己感染HIV后,杭子骥就像疯了一般开始透支自己的生命力,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   曾经,他也有想过停止的念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按照世俗所期望的那样,娶一个温柔的妻子,生个孩子,继续做他的外科医生,简简单单地过下去,再不去想过去的一切。   但他发现他停不下来,他的心里藏了一头疯狂的野兽,只有黑暗来临,这只野兽就会破笼而出,大肆破坏他所厌恶的一切。   看着藏在维生素C盒子里的抗艾药物,他苦笑了一下,更重要的是他已经回不了头了。   杭子骥仰起头,拿出药丸,放进嘴里,接着又喝了一口水,用力将药丸咽了下去。等他做完这一切,抬头就看见,一身素淡的谭夫人站在门口,定定地看着他,经过水洗后的眸子里一片痛惜之色。   “师母,你怎么来了?是哪里不舒服吗?”刚问完,杭子骥就瞧见了谭夫人背后的左宁薇和尚易几人,他的脸立即拉了下来,张嘴就嘲讽道,“怎么,还要带着你的奸夫到我这里来耀武扬威?”   左宁薇抬起头,迎上他厌恶的目光,不避不闪:“尚易哥是警察。”   闻言,杭子骥的脸蓦地变了。一个警察带着谭夫人来这里,意味着什么,他心里无比清楚,现在他也不用试探了,左宁薇那天真的看清楚了他藏在纸盒里的药。   但杭子骥不是个认命的人,他斜了尚易一眼,冷笑道:“是吗?这位警官因工受伤了,找我看病?可以,请先去挂号。”   尚易没理会杭子骥的挑衅,他领着几人进了屋,将门关上,隔开外面几个病人的好奇目光,然后直白地说:“杭子骥,你应该明白,我们找你来是为了什么。”   杭子骥挑眉要笑不笑地看着他:“我不明白,这位警察同志可以说得更清楚一点。”   尚易往前几步,一把捏着杭子骥放在桌子上的那个维生素C的瓶子,从里面掏出一粒药丸,举到杭子骥面前:“证据都在这儿了,你还有什么好否认的。”   大家都见过维生素C,维生素C的药很小,而且上面写着一个“C”的字母,跟尚易手里拿的完全不同。   “这能说明什么?”杭子骥伸手将瓶子夺了回来,嘲讽道,“怎么,你们警察还管我吃什么药不成?”   见他不肯承认,尚易也不生气,将打印好的一叠开房记录摔在他面前:“这个呢?”   谭夫人也看到了这叠开房记录,她上前痛心疾首地抓住杭子骥,语气沉痛地说:“子骥,听师母一句劝,回头是岸,你是你老师最得意的门生,他若知道你走上了这一步,该多么的痛心啊!”   谭夫人的一句话比旁人的十句话都管用,杭子骥垂眸看着师母鬓发中夹杂的银丝,心里又怒又痛:“师母,你别说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子骥,报复并不能使我们快乐,更何况,你报复的都是无辜者。你怨恨当初那个感染老谭的妓、女,但你今天跟她做的有什么不同呢?甚至比她所做的更恶劣。”谭夫人抬起手,温柔地抚了抚他的头,“子骥,你一直都是个好孩子,我和老谭一直都以你为荣,回头吧,一切都还来得及。”   杭子骥一脸癫狂,似哭似笑,不住地摇头:“来不及了,师母,来不及了。”他也感染了HIV,一旦被人发现,迎接他的就是灭顶之灾,以前那些喜欢他、倾慕他的目光都会变成厌恶,还有,他再也不能拿起手术刀了。   他只不过是将老师的路重复走一遍而已。可他不愿,他不想接受任何人垂怜又避之唯恐不及的目光,他不想像老师一样,被人随意地打发到墙角生蘑菇,等死。   谭夫人明白他所指的是什么,透过杭子骥,她似乎看到了丈夫离世前所遭受到的歧视和白眼,她心里发酸,手毫不避讳地握住了杭子骥的手:“没事的,子骥,你还年轻,现在医学进步这么快,也许要不了几年就会有治愈HIV的药物问世。即便没有,但你是学医的,老谭在世时经常说你是他所遇到的最有天赋的学生,你可以自己去研究治愈HIV的药物。当年,若是有药能治这种病,你老师就不会离世了。”   治疗HIV的药物那么好发明吗?当然不是,全球这么多医学家研究了这么多年都没找出办法。谭夫人这么说,不过是为了个杭子骥找个生存下来的目标罢了。哪怕这个目标虚无缥缈,但依杭子骥的偏执,一旦信了,就会坚持到底。   当年谭正源为何会自尽,受不了流言蜚语是一方面,但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他失去了人生的目标。因为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再走上他引以为傲的手术台和讲台,只能闲着等死,这对任何一个有志向的男人来说都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   果然,杭子骥的脸上出现了松动的神色。   他抬起头看向谭夫人:“师母,我真的可以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子骥,你的人生还那么长,不要这么早就放弃了,我相信你。”谭夫人温柔又坚定地看着他。   杭子骥终于被她说动,沉下眼,终于点头道:“好,我去自首!” 第三十六章   杭子骥在谭夫人的陪同下,去了警局自首。   他对自己的罪状供认不讳,甚至还拿出了一个小本子,上面记载着最近两三个月以来,跟他开房的所有女人的信息。虽然很多都只是化名,但本子上将杭子骥在哪儿找的这些女人都记得很清楚,所以要找到这些人也不难。   尚易轻轻拍了拍手里的本子,痛惜的看着杭子骥,这人本性并不坏,怎么就走上了这样一条歧途呢,不但害了自己也毁了许多无辜的人的一生。   “你是怎么感染HIV的?”尚易将本子递给旁边的民警。   杭子骥双手交握在胸口,自嘲一笑:“怎么感染的?当然是出去嫖感染上的。”   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尚易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不过他问这个事情还有其他目的。   “那你还记得感染你的那个女人叫什么,长什么样,在哪一带活动吗?”   现在也不清楚那个女人是否知道自己感染了HIV,但不管她是知道了还出来进行皮肉生意,还是不知道,这都挺危险的。尚易身为一个警察,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当然要将这个女人找出来,让她接受防疫部门的救治和监控。   对于这个让他感染上HIV的女人,杭子骥当然有印象,他指了指对面民警手里的小本子,示意那民警将本子给他。   民警看了尚易一眼,见他点头,这才将本子丢给了杭子骥。   杭子骥食指飞快地在纸页中翻动,没几秒就停了下来,指着其中一页,推到尚易面前:“就是她。”   这一页的日期是在两年前,那个女人的名字叫小华,尚易奇怪地瞥了杭子骥:“你没弄错?”   杭子骥摇头:“我的记性很好,不会记错。那天我去那边办点事,就将车子停了附近,回来后,正巧遇到她,是她主动找我的。”不然依他每次都换地方的习惯,也不可能再碰到这女人。   但尚易却听懂了里面的深意,蹙眉探究地看着杭子骥:“你说她主动找上你?”   “没错,事后我也去过那一带和小本子上的地址找她,只是没找到人,她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   杭子骥的回答无疑证实了尚易的猜测。那女人心里应该清楚自己感染了HIV,她是故意传染给杭子骥的。   若如此,后来杭子骥疯狂报复妓、女就说得过去了。   尚易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们之间有什么过节?”   杭子骥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耸耸肩:“能有什么过节,不就是男女之间的那点事吗?”   顿了片刻,他又补充道:“她可能有点记恨我吧,我当时打了她十几鞭子,背上都出血了,身上还有些淤青吧。”   尚易无语,十几鞭子,还打出了血,多处受伤,这还不算过节?   可能是看出对面两个民警的不赞同,杭子骥嗤笑了一声:“你们不必替她打抱不平,我付了钱,大家你情我愿的事,我又没勉强她,是她自己听见加钱就同意了的。”   好吧,这么说也没错。只是这心里怎么这么不得劲儿呢,尚易撇去心里的复杂思绪,将刚才那一页打了个折,打算回头再去找这个女人。   随后的笔录就没什么特别的了,杭子骥一直很配合,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笔录就做完了。接下来派出所要先带杭子骥去做个检查,确定他的身体状况,然后再安排拘留的地方。   这种事有专门的警员负责,就不关尚易的事了。   尚易拿着册子,将小华的信息拍了下来,然后走出来跟等在他办公室的左亦扬三人打招呼:“他都招了,现在……”   三人得知杭子骥被感染的经历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所谓一饮一啄,有了前因才有后果,不管杭子骥还是小华都既是施害者又是受害者。   “这件事多亏了你们帮忙,走吧,我送你们出去。”   尚易正要送三人走,忽然一个警察激动地跑了进来,大声嚷道:“尚哥,传染杭子骥的小华找到了。”   尚易听了精神一振,也顾不得左亦扬几人了,连忙问道:“她在哪里?”   那警察连忙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原来大前天晚上安城进行了一次大规模扫黄打非活动,抓了一大批色情淫秽者,关进了拘留所,小华就正好在其中。   因为这次扫黄打非上面极为重视,所以这批被拘留的人没像以前那样,关押两天,缴点罚款就放出去了。一下子被关了三天,还没办法通融,这些人都有些急了,有门路的纷纷想办法,没门路的也憋着劲儿想法子。   小华见了,也慌了,竟主动暴露了自己感染HIV的事。   于是扫黄打非的民警连忙将她单独拎了出来审问,这一下子就审问出来了她故意报复杭子骥的事。两年前,她跟杭子骥那一晚受了不少皮肉伤,至少要休息个十天半个月才能好,可干她们这一行的,一天不开工就一天没收入,那天还得自己倒贴生活费房租之类的。   十天半月这么长的时间不开工,坐吃山空,小华怎么愿意,她若不是为了钱,又怎么会接受杭子骥那么过分的要求。所以只休息了三天,小华就带伤开工了,虽然身上有伤,但有的重口味的客人就好这一口啊,钱还比平时多几倍,干一晚顶以前好几天。   这么好的事,小华怎么会放过,于是接下来几天都在接客,那个月,她也赚了比平时多好几倍的钱。但过了一个多月,就在小华逐渐遗忘掉杭子骥的时候,意外来了,她出现了记性感染的症状,发烧、头痛、恶心、呕吐、腹泻、皮疹等症状。   一开始医生也当感冒给小华看病,但看了几天都不见好,她的病还有加重的趋势。医生很快便意识到了不对劲,知道她的职业后,立即提醒她去市防疫站检查一下。   经常在欢场混的,小华不会听不懂医生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吓懵了,都不知怎么走回家的。纠结了一夜,小华第二天鼓起勇气去了市防疫中心,做了检查,结果显示是阳性。   晴天霹雳,小华拿着防疫中心发的药浑浑噩噩地回了家。她很是消沉了一阵子,因为感染了HIV,自然不能再做老本行了。可小华平日懒散惯了,习惯了拿钱那么容易的生活,再让她去老老实实上班,拿个几千块的工资她怎么愿意。   只是这么一天天坐吃山空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很快小华就换了个地方,重操旧业。重新干回老本行后,小华渐渐也冷静下来,开始琢磨自己究竟怎么感染上HIV的。   干她们这一行的,其实大多数时候,不管是嫖客还是妓、女都会积极做好保护措施,一来是怕染上不干净的病,二来也怕怀孕了。小华仔细回忆了自己感染的时间,正好是跟杭子骥过了夜以后。但接下来的那些客人都做了保护措施,按理来说,不应该传染才是,琢磨了许久,小华终于想起一个细节,有个客人也受了伤,他的伤口还无意中撞到过自己的背一次,将自己的背撞出血了,事后那个客人还补偿了她两千块。   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么一次感染的机会。小华弄清楚之后,既把那个嫖客恨上了,又将杭子骥给恨上了,若非他将她打伤,她怎么会感染。   所以在两年后,再次碰到杭子骥,她才会主动送上门,目的就是为了报复杭子骥,她有今天,杭子骥功不可没。   听完同事的话,尚易叹了口气,将手机往桌上一放,重重地吐了一口浊气:“得了,这下也不用再去找人了。这两人还真是自作自受,只是可怜了那些无辜被牵连的人。”   尚易抱怨了一句,又问那警察:“杭子骥知道了吗?”   那警察缩了缩脑袋:“知道了,那边传来消息,大勇就一并告诉了杭子骥,这件事杭子骥也有知情权。”   “行了,我知道了。”尚易拍了拍他的手,从桌子上跳了下来,对左亦扬说,“走吧,别在这里听这些糟心事了。”   只是大家刚走出门,大勇就过来了,他说杭子骥想见左宁薇一回,不然不肯走。   顾忌着杭子骥的病情,警察们也不好跟他硬来,所以来征询尚易的意见。   尚易当然不同意:“他想见谁就见谁?万一他一会儿再发疯,伤害了无辜市民怎么办?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咱们可以让他们隔着玻璃说话。”大勇呐呐地说。   左宁薇听他这么一说,知道杭子骥没办法伤害到自己,便轻轻拽了拽尚易的袖子:“尚易哥,让我去吧,你要不放心,可以陪着我过去。”   尚易越过她的头顶,看向左亦扬,见左亦扬没反对,他才点头:“好,你们先等一会儿,我带着宁薇过去,放心,我保证让她全须全尾地回来。”   两人来到审讯室,杭子骥听到响动,抬起了头,看了左宁薇一眼。   左宁薇坐到他对面,隔着玻璃,拿起话筒,直奔主题:“听说你要见我,有事吗?”   杭子骥扯着嘴角笑了笑,目光贴在左宁薇的脸上,一脸的追忆之色:“宁薇,我没骗你,我是从舅妈那里看到了照片才同意相亲的。”   左宁薇绷着脸,看着他不说话,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他身体有这么大的缺陷,在相亲之前却不跟她讲清楚,若是她没发现,傻傻的跟他结了婚,这辈子怎么办?   不管他将相亲这件事美化得多好,都无法抹杀他的恶意。这种事比嫁给一个妈宝男、出轨男、赌博男都要严重得多,所嫁非人还能离婚摆脱掉人渣开始新生活,可若是感染了HIV,能让时光倒流,重回身体健康的时候吗?   见左宁薇不说话,杭子骥的眼神暗了暗,他抬起头看着白色的墙壁,兀自说道:“舅妈他们没骗你,我以前真的没谈过恋爱。第一次见你仰着头,递给我纸巾时,我就心动了……”   他喋喋不休地诉说着对左宁薇的一见钟情。   左宁薇没有打断他,他想说便让他说就是,若是这样能让他舒服一点,就算是她对他最后的怜悯。   一个人唱了十多分钟的独角戏,杭子骥终于停下来,苦涩地笑了笑:“我为什么没早点遇到你。”在他还没染病的时候。   “早点遇到我们也不会是一路人。”左宁薇站了起来,“没事,我们就先走了。”   杭子骥点点头,目光一直追随着左宁薇,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旁边的侧门打开,一个民警带着谭夫人走了进来。   谭夫人上前,毫不避讳地握住杭子骥的手,温柔地说:“走吧,子骥,我送你。”   杭子骥点头,跟上了民警。   谭夫人跟在后面,看着他高高的背影,心里酸楚,多好的一个孩子,他的人生才开始,可却已经能一眼望到尽头。以后的岁月,他将每日与药物为伴,承受疾病带来的身体折磨和无数的白眼与歧视,直至生命的终点。再也没办法与心爱的姑娘共组家庭,生儿育女,品尝爱情,体会天伦之乐,普通人唾手可得的东西却成了他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奢望。   她这时候,似乎有些理解当初丈夫选择绝路的心境了。   ***   杭子骥的案子的后续,左宁薇是听尚易说的。   一次高危行为,感染HIV的几率大约是1%—3%。非常幸运的是,与杭子骥开房的那几十个女子都没感染上HIV,因为并未造成严重后果,又有自首行为,根据《刑法》第三百六十条规定,判处了杭子骥有期徒刑三年,并处罚金一万。   判决下来后,杭子骥要服刑,左宁薇这边的警报彻底解除了,尚易也不用再住在左亦扬这儿了。   他把好消息告诉左宁薇后就带着行李跟左宁薇告别。   左宁薇想着这段时间麻烦了尚易这么久,心里过意不去,一定要请他吃饭。左亦扬主动揽下请客的责任,并且将名义改为了,庆祝他家妹妹脱离苦海。   四人去了小区对面的一家餐厅,好好的搓了一顿。   席间,左亦扬问左宁薇:“事情解决了,你什么时候搬回家?”   “怎么啦?”左宁薇知道自家哥哥可没对自己管东管西的习惯。   果然,左亦扬捏着筷子,幸灾乐祸地笑了:“妈催你回家去,都已经催了好几回了,要不是我一直替你挡着,咱们家老妈就要到紫荆花园来逮人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咱们老妈肯定憋不了几天。”   一听这个,左宁薇顿时没了胃口。她以前之所以一直住家里,一来是恋家,二来也是因为担心母亲孤独。   母亲退了休,父亲工作又很忙,哥哥也整天不见人影,老妈一个人整天守着偌大的房子,孤零零的多可怜。所以她想着,自己每天回家,母女俩说说话,也有个伴儿。   以前还好,她工作忙,每天早出晚归,有时候还要加班,母女俩相处的时间并不是特别多。但自从她辞职后,一天到晚待在家里,这情况就变了。   作为母亲,大多都会替子女操心太多,她母亲也不例外,她一辞职,哪怕拿到了一笔不菲的奖金和钱文森、张佳佳的赔偿金,母亲仍非常担忧,生怕她坐吃山空,找不到工作,吃了上顿就没下蹲。于是更加积极的给她介绍相亲对象,三两天一个,相得左宁薇烦不胜烦,但为了安母亲的心,她仍旧答应了。   只是现在出了杭子骥这种事,短时间内,她是再也不想去相亲了。但依她妈的性格和脾气,估计只消停几天,又会将相亲提上日程。更重要的是,她还准备创业,一旦她妈知道,可能会担忧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左宁薇觉得为了自己的耳根子清净,也为了避开相亲,她还是搬出来住比较方便。至于孝顺母亲,大家都住在同一个城市,没事的时候,她多回去陪陪老妈就不就行了吗?也不拘于一定要跟老人住在一块儿。   她求助地看着左亦扬:“哥,你帮我劝劝老妈,就让我搬出来住吧。”   “怎么?害怕又被老妈逮着去相亲?”左亦扬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担忧。   左宁薇苦巴巴地点了点头,拽着他的袖子不放:“对啊,我怕再遇到变态,哥,你可是我的亲哥,帮帮忙嘛。”   左亦扬瞥了一眼旁边的尚易,眸子中滑过一抹狡猾的光芒,意有所指的说:“你这么避着老妈也不是办法,只要咱们一天不结婚,老妈就会一直催个不停,依我说啊,你还不如找个男朋友算了,只要你有了男朋友,老妈再也不会催你了,这可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左宁薇无奈地摊了摊手:“我也想啊,你以为男朋友就跟挖萝卜那么容易呢,一个坑一个,随便挖挖就出来了。”   见自家妹子没get到他的深意,左亦扬将话说得直白一点:“正好尚易也没对象,他家里也一直在催他,你们俩同是天涯沦落人,何不互帮互助呢?”   当面被人这么直白的撮合,尚易和左宁薇的脸瞬间爆红。   看到这一幕,左亦扬笑了:“反正你们俩都共同面临着相亲这个大难题,不如来场假恋爱,相互帮着糊弄一下家里人,过个几个月,找个理由分了手,回家都说受了情伤,无心恋爱,又能拖个一年半载,怎么也能清净个两三年了。”   听到他的解释,尚易脸上的不自然褪去,开始认真思考左亦扬说的这个可能。不过这种事不是他一个人能决定的,他扭头看左宁薇。   左宁薇嗔了自家老哥一眼:“就你心眼多,可这样是不是太耽误尚易哥了。”   尚易跟她哥同年,再过两三年,都迈过三十了,也许人家心里也急着结婚呢,这岂不是太耽误人了。   左亦扬听见妹子没一口否决,知道她是被杭子骥给吓到了,所以对自己的这个提议有些心动,连忙再接再厉道:“得了吧,你又不是没相过亲,相亲能遇到合适的几率太低了,实在是浪费时间,而且若是遇到了极品,还会憋一肚子的气。”   可不是,左亦扬的这话简直说到了两个深受相亲之害的可怜家伙的心坎里。   尚易看出来了,左宁薇并不是特别排斥左亦扬的提议,遂即先表态道:“亦扬说的也不是没道理,宁薇你知道的,我这工作一忙起来就昏天黑地,哪里有功夫谈恋爱,就是相上了,也是耽误人家姑娘。你要是最近也没谈恋爱的心思,可以借我挡一挡。”   人家说得这么坦然了,左宁薇也得表态,只是她到底是个姑娘家,又跟尚易太熟了,总觉得这种转变很别扭,哪怕是假扮情侣。迟疑了片刻,她才说:“让我考虑一下吧。”   就坐在他们隔壁桌吃饭的丁然听到最后一句话,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坐的位置正对着左亦扬,中间只隔了左宁薇一个人,所以只要轻轻抬头就能将左亦扬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左小姐没发现,她这个哥哥的提议分明就是不安好心,也就左小姐这么信任她这个心眼比蜂眼还多的兄长。   有这么个大哥在一旁当神助攻,不动声色地撮合两人,万一哪天演着演着,假戏就成真了,他家老板怎么办?   不行,他得提醒提醒老板,再怂下去,左小姐就要跟人跑了。 第三十七章   左亦扬就是个大忽悠,忽悠完自家妹妹,又回头去忽悠他老娘。   “妈,你让宁薇回来住,一举一动都被那群大妈盯得死死的,还怎么谈恋爱?你又不是不知道宁薇的性子,她那么害羞,又没谈过恋爱,还闹出了杭子骥这种事,若是稍微晚回来一会儿又被邻居议论打探,这以后她哪还好意思谈恋爱啊!”   左妈妈一想还真是,他们这种老小区,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就是大家都是处了一二十年的老邻居,知根知底,平时不愁没麻友,有点什么事一吆喝就能找到人帮忙。坏处就是谁家发生丁点大的事过不了两天就会传遍小区,毫无隐私可言,而且大妈们退了休,无事可做就爱说三道四。   她家两个孩子一直没结婚,也没带个对象回来,可不就成了小区里一部分跟她家不是很对付的人嚼舌根的由头。   发现母亲的松动,左亦扬立即打蛇随棍上:“妈,我知道,你跟小区里这些婶婶奶奶们不一样,你最开明,最好说话了,也是最通情达理的,咱们家宁薇长得又不差,性格又文静,哪会没人追啊?你就放心吧,她一个人在外面呆着,时间长了就孤独无聊了,自然会想找人陪的,到时候不用你催她就会自己去找男朋友。”   左母有些矛盾,一面觉得儿子说得有理,一面又觉得担:“现在坏男人这么多,你看电视上多少姑娘被骗,你妹妹这么单纯,没有我们给她把关,万一被骗了怎么办?”   大抵做母亲的都这样,儿女再大,他们总是不能放下心来完全放手,殊不知这样下去只会害了孩子。   左亦扬聪明地没反驳他老娘,拍着胸口保证道:“这不还有我吗?我帮你看着她。再说了,就是双方家底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的相亲也未必可靠,她喜欢什么样的让她自己去找吧,以后到底是她过一辈子,老妈你说是不是?”   左母想起了曾经很看好的杭子骥,找不出反驳的话,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了,行了,你们都长大了,我管不了,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但只有一点,亦扬,你妹妹是个女孩子,别看现在什么男女平等宣传得溜溜溜的,可要真发生什么事,大多数人都只会苛责女人,所以你平时得多看着你妹妹点,别让她被人给欺负了。”   “这是当然,她可是我唯一的妹子,妈你就尽管放心吧。”左亦扬握住母亲的肩,微笑着一口应下。   有了左亦扬的背书,左宁薇搬出家的事就这么定了。   接到电话,左宁薇大大的松了口气,决定有机会好好报答她这个好哥哥。   好哥哥左亦扬听了嗤笑一声,撇嘴说:“行了,我要你什么报答,照顾好自己,别让家人担心就行了,有事出门右拐找我。”   嘱咐了一句,左亦扬就挂了电话。   左宁薇回头乐呵呵地拍了一下正在看杂志的风岚:“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哥搞定了我老妈,我不用再搬回去了,以后你可以经常到我这里来串门了。”   “那正好,累了,我就在你这儿歇一宿。”风岚也很开心。虽然她以前去左家,左妈妈都会很热情地招待她,但有父母家人在,到底没那么自在。   左宁薇抽走她手里的杂志,晃了晃说:“才看了三分之一,那你今晚是不是打算不回去了,就在这里看杂志?”   风岚有个毛病,看什么书籍材料电视都喜欢一口气看完。曾经有一回,出了一本她很喜欢的小说,她硬是在寝室里熬了个通宵将那小说看完,要知道她第二天可是有八节课。   “当然。”风岚抢回书,放在膝盖上,控诉地看着左宁薇,“你该不会是忘了吧,你答应帮我去瞅瞅我那大表姐夫的。”   别说,她还真忘了。左宁薇挠了挠下巴,不肯承认:“哪有的事,你吩咐的事我可是印在了脑子中。不过我有一件事拖很久了,再拖下去都快成我的心病了,你明天先陪我去办了。”   “什么事?”风岚好奇地问道。   左宁薇指了指衣柜:“还首饰啊,再拖下去,我都怕哪天忘记了,将别人的东西给昧了。”   “什么人啊,这么贵重的首饰丢你这儿,也不打个电话来催一催。”风岚好奇地问道。   左宁薇想到第一次在法庭上看到贺翊时的情景,不想细说,垂下眼帘糊弄过去:“就一个一面之缘的款爷,明天你就知道了。”   仅仅是一面之缘就将这么贵重的首饰丢在这里,不闻不问,这得是什么样的款爷啊?左宁薇的说辞,成功地勾起了风岚的好奇心,她点头道:“好啊,我明天陪你,看看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土豪。”   得到了她的同意,左宁薇索性将首饰拿了出来,放进了手包里,然后解释道:“我原本是想先要到对方的电话,然后再约个时间将首饰还给他的,免得白跑一趟,又要将首饰带回来,这来来去去的,万一在路上弄丢了将我卖了都赔不起。不过你明天陪我,我倒是不那么担心了,为了省时间,咱们直接将这东西带过去还给他吧,然后再去找你的大表姐夫。”   ***   贺翊抬起头看着丁然:“说吧,有什么事?”   “啊……”丁然有些反应不过来,眨眨眼看着他。   贺翊指了指腕表:“这半个小时内,你已经偷偷看了我18次,平均不到两分钟一次。”   作为一个专业的助理,他在处理公事时频频走神,还要上司来提醒他,实在是太失职了,丁然羞愧地低下了头。   见他不吱声,贺翊用笔尖轻轻点了点桌子提醒他。   丁然回过神来,咬住下唇,支吾了一下,到底没按捺住体内的蠢蠢欲动,脱口道:“我……我昨天中午看到了左小姐。”   贺翊挑眉:“就这个?”   安城虽大,但偶遇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不过为什么好事都让这小子撞上了。   丁然看着自己上司冷然的脸,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恶趣味。哼,他就不信,等他说出昨天听到了什么,他家老板还这么端得住。   不过未免让老板看出他心里的幸灾乐祸,丁然故意耷拉下嘴角,一副很是发愁的模样:“不光是这个,我还不小心听到,左小姐的母亲似乎正在积极地安排左小姐相亲,好像已经相过不少次了。”   听到前面一句,贺翊手上的笔在白色的纸上一拉,滑过一道突兀的黑线,但等丁然说完,他的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淡定的模样:“放心,成不了。”不然也不会相那么多次了。   丁然真是要给他家老板跪了,他哪来的这种盲目的自信啊?   “这几次是没成,但万一下次就成了呢,到时候就晚了。”丁然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刚说完就接到了自家老板的眼刀子。   得了,事实还不让人说了。丁然在心里又疯狂地将自家老板吐槽了一番,然后吞吞吐吐地说:“还有,左小姐的哥哥似乎有意撮合左小姐跟他的好友,而左小姐没有一口拒绝,她说,考虑一下。”   就不信,你还坐得住。   果然,贺翊冷静的脸上出现了为难的神情,剑眉拧成一团,似乎遇到了世纪大难题。他苦思了半天,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不可能,她不会答应的!”   得,想了半天就这么一个结论?难怪一直没女朋友呢,丁然觉得自家老板天生就是打光棍的料。他有预感,就老板这追人情商,可能他的孩子都打酱油了,老板很可能连女朋友都还没追上。他现在有些期待左小姐出现打自家老板脸的场景了。   这本是丁然美好的愿景,不成想当天就实现了。所以当他接到前台电话,说有一个叫“左宁薇”的女士想见贺总,丁然一时之间都有种恍如在做梦的感觉。   他不自觉地重复了问了一句:“你说谁?左宁薇小姐?”   前台妹子咬住涂着樱桃红的纯粹,狐疑地看了左宁薇一眼,微笑着说:“是的。”   一个多月前,她们就突然接到了丁助的电话,吩咐她们若是有一个叫左宁薇的女人过来,一定要打电话通知他。这是丁助头一回这么严肃地交代她们,所以几个前台妹子对左宁薇好奇得很,结果等了好长一段时间,她都没出现。   前台妹子们都快将这件事忘记后,她又突然冒了出来,而且指名道姓要见贺总,而不是丁助。几个前台妹子的眼睛中闪烁着熊熊的八卦之光,看得左宁薇浑身不自在。   好在,丁然那边这回没再掉链子。   前台妹子放下了电话,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亲自将左宁薇送到了电梯旁,还帮两人按下了楼层号:“左小姐,请,贺总的办公室在28楼,丁助理在楼上等你们。”   “谢谢。”左宁薇跟风岚连忙跨进了电梯里。   电梯里这会儿没有其他人,风岚抬头看着光洁得可以当镜子用的电梯,感叹道:“这大公司的员工就是不一样,连个前台妹子都这么有素质,有礼貌,搞得我都想抛弃铁饭碗,到公司上班了。”   左宁薇赞同地点点头,这些前台妹子确实很客气,当然如果她们不用那种探照灯一样的目光看着她,那就更好了。   哐当一声,电梯停在了28楼,光亮的电梯门从两边打开,守在门口的丁然看到左宁薇,立即上前一步扬起热情的笑容说道:“左小姐,你好,这位小姐是?”   左宁薇看到他守在电梯门口也吓了一跳,刚才前台妹子说丁助理在楼上等她们,她还以为是在办公室呢,哪知对方竟然亲自在电梯门口边等人。这待遇也太高了,让左宁薇受宠若惊的同时,又有些惴惴不安。   她走出电梯,指了指风岚介绍道:“这是我的好朋友风岚,今天有空就陪我过来了。”   丁然点头,做了个请手势:“咱们先去会客室再说。”   左宁薇和风岚跟着他一起走到会客室,丁然先请两人坐下,又询问两人想喝什么,等两人都说随意后,他连忙叫人送上了新鲜的果汁和几碟好吃的点心。   风岚看着整洁舒适的会客室和桌上那一大束散发着清香的百合,再看看眼前的果汁和点心,有种不是来办事,而是来喝下午茶的错觉。   “丁助理,你们公司还招人吗?”她扬起笑,开玩笑般地问道。   丁然茫然地看着她,眨了眨眼:“风小姐这是……”   风岚指着桌上的东西,笑眯眯地说:“你们公司的待遇太好了,弄得我好眼馋,都想辞职到你们公司应聘了。”   普通员工哪有这种待遇,丁然嗤笑,又不好说清楚,只能笑着打哈哈。   左宁薇见了,未免气氛尴尬连忙打圆场道:“风岚你别开玩笑,你好不容易考上事业编制,要敢辞职,阿姨肯定会气得不让你进门。”   先假意说了风岚一句,左宁薇接着直接道明来意:“丁助理,我有点事想找你们贺总,不知方不方便?你放心,我只耽搁他几分钟。”   我们贺总恨不得你能每天都来耽搁他呢!丁然压下心里突然冒出来的念头,笑眯眯地说:“好,左小姐、风小姐,你们稍等,贺总今天有个会,我过去看看。”   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了谎,丁然成功身退。   他走出会客室,正准备去找贺翊,问他见不见左宁薇,结果一抬头就看到贺翊站在二楼的扶手处,低头看着会客室的方向,右手紧紧贴在心脏处,目光灼热得恍若能将大门钻出一个洞来。   未来科技这栋大楼,电梯只到达28楼,但实际上有29层,只是28楼和29楼打通了,做出了一个开放性的复式的样式,让整层楼比普通的写字楼显得空间更大,看起来更舒服。   其中二楼还预留了两个房间,作为贺翊的休息室。贺翊是个工作狂,有时候忙得太晚,他就会在29楼对付一晚上。不过上班的时候,除非是身体非常不舒服,否则贺翊都不会上二楼,今天算是破天荒地开了个小差了。   丁然看着自家老板又开始躲在背后暗戳戳地看左小姐,偷偷在老板的名字后面重重地加了一个“怂”字。他以前还天真的以为老板是真的自信,现在看来啊,极度的自信其实是极度的自卑。   老板不敢见左小姐,正大光明的发起追求,只会偷偷摸摸地躲在背后关注别人,跟那些暗恋女神又不敢行动的屌丝有什么区别。哎,这甭管男女,甭管是什么身份,一旦遇到爱情都会变得不自信。   “咳咳咳……”丁然爬上二楼,假咳了一声,然后在贺翊扭头看他时飞快地开了口,“贺总,左小姐来了,她想见你,你看……”   “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贺翊的口吻很肯定,语气里还带着一丝不爽。   丁然惊了一下,顺着贺翊的目光望去,结果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风岚和她旁边只露出了一片裙角的左宁薇。   这一刻,丁然不由为贺翊深深地掬了一把同情的泪,不顾形象地跑来偷看心上人,结果心上人却被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给挡住了,只看到一片裙角,白欢喜一场。   “对,风小姐是左小姐的好友,陪左小姐一起来,贺总,你看,左小姐那边我怎么回复她?”丁然板着脸,端正地问道。脑子里的小人却在不停地挥手说,下去见她啊,别怂了。   贺翊似乎也有些纠结,他盯着会客室的大门看了一会儿,拧眉说道:“就说我在招待一个大客户,今天没时间,将我的电话留给……不,让她把电话留下来,回头等我忙完了就跟她联系。”   好吧,这个结果虽然不大满意,但好歹还是有进步,贺总总算知道主动出击了。   丁然把这个结果告诉了左宁薇。   左宁薇伸手抚着左手腕不说话。   丁然看不出她是什么意思,扯着嘴角笑了笑,重复保证道:“左小姐,请将电话留下,你放心,回头等贺总忙完了,我就会立即将号码给他,你再亲自与贺总商谈是一样的。”   左宁薇目光一斜,偷偷看了左手腕一眼,手腕上的那个红点,又不受控制地开始充血发热。第二次了,她有种直觉,贺翊就在这里,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要躲着她。   不过她也不想见他,若是可以,左宁薇巴不得永远都不要跟他扯上关系,没有哪个心智正常的成年人会喜欢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哪怕她本身并不厌恶贺翊这个人。   沉下眼睑,左宁薇飞快地打开包,将里面的首饰盒拿了出来,推到丁然面前,微笑道:“不用那么麻烦了,我也没什么大事,丁助理,我今天来是为了还贺总的东西,既然贺总不方便就麻烦丁助理代我将这首饰转交给贺总,并向贺总转达我真诚的谢意。”   丁然没料到左宁薇今天是有备而来,他怔了怔,心里晃过一个念头:难怪贺总一直不肯露面呢,这一见面把东西还了就两清了,左小姐只怕再也不会露面。   他挑起眉,故意做出一副很茫然的样子,指着盒子问道:“这是什么?”   左宁薇将盒子打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想当初可是他亲自将东西送过来的。丁然显然也记起来了,他讪讪的摸了摸鼻子,正想找个借口模糊过去,左宁薇却不给他机会,直接指着首饰说:“这是贺总的首饰,现在物归原主,有劳丁助理了!我们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说完,起身拉着风岚就走。   丁然见了,一个头两个大,他还没将左宁薇的电话弄来啊。虽然说依贺总的身份,想要打听到她的电话不过是张张嘴的事,可到时候贺总没办法解释电话的出处,名正言顺地打电话过去啊!   “等等,左小姐,这东西太贵重了,贺总已经将它送给了你,我可做不了主,你就别为难我了。”丁然连忙拦在左宁薇面前,故意卖惨,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可惜左宁薇不吃他这一套:“也不是大事,丁助理将东西转交给贺总就行了,回头我会打电话跟贺总解释清楚。”   你打个什么鬼电话啊?你连贺总的电话都没有好不?不然上次也不会来楼下等贺总了,这回也不会招呼都没打一声就这么突然跑上了门了。丁然心里跟明镜似的,左宁薇其实是在敷衍他,他要真接了,回头贺总的冷脸能将他给冻死。   于是他只好苦着脸,指着桌上的首饰盒继续卖惨说:“左小姐,真不是我推辞,实在是这事我做不了主啊。要不,你先将首饰带回去,回头,咱们约个时间,你亲自跟贺总说,你放心,我跟你保证,那天贺总一定有时间。”   左宁薇怎么可能会答应,她今天将首饰带来就没想拿回去。丁然卖可怜,她也有办法。   “我跟朋友还要去逛街,带着首饰到处乱跑,太危险了,万一遇到扒手将首饰给偷走了怎么办?要不,丁助理帮帮忙,我先把首饰放你这儿,回头再亲自过来与贺总道谢,你看怎么样?”   真将首饰留在这儿了,怎么可能回来。丁然总算体会到了左宁薇的难缠,他正绞尽脑汁想借口怎么见招拆招时,贺翊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门口:“丁助理,招待一下风小姐,我有事要跟左小姐谈谈。” 第三十八章   未来科技28楼的会客室里一片安静, 随着沉默的扩散,尴尬的气氛弥漫在两人之间。左宁薇攥紧手指,压下抚摸左手腕的冲动, 按住首饰盒往对面一推, 搬出应付丁然的那套说辞,主动出击:“上次的事多谢贺总, 现在物归原主, 请贺总验收。”   贺翊抬起修长的食指打开首饰盒, 将《桃夭》拿出来翻来覆去地看了两遍, 然后轻轻颔首道:“很好, 没有问题。”   闻言,左宁薇像是松了口气般,脸上扬起客套疏离的微笑:“那我就不打扰贺总了,告辞。”   见她那副一刻都不愿与他待在一起的模样, 贺翊的心不住地往下沉,他还真是猜对了,她很排斥他,并不愿意跟他牵扯在一起。   贺翊的眸中划过一抹幽暗, 他跟着站了起来,嘴角扬起一抹讥诮的笑:“原来左小姐的谢意只是停留在口头上。”   左宁薇被他说得老脸一红, 羞怒交加地瞪了他一眼, 皮笑肉不笑地说:“堂堂未来科技的贺总, 要风得风, 要雨得雨, 一般的东西贺总肯定不稀罕。要不,改日我给贺总送一副锦旗,上书‘乐于助人’?以诚心诚意地感谢贺总的鼎力相助。”   送锦旗!真亏她想得出来。   明明是被嘲讽了一顿,贺翊却丝毫不怒,嘴角反而扬起一抹浅笑,说:“锦旗就不用了,左小姐既然如此诚心地想要感谢我,那就请我吃一顿饭吧。”   左宁薇彻底无语,什么叫她诚心地要感谢他?明明是他嫌她不够诚意。还有,一个大公司的老板竟然堂而皇之地要求别人请他吃饭,说出去也不怕丢人,这贺翊还真是拉得下脸。   贺翊被左宁薇诧异的目光瞧得有些很不自在,不过想到今天丁然说的那番话,他遂即又抬起头,薄唇一勾,自嘲地笑了:“看来我连一顿饭都不值!”   左宁薇再次无语,这人真的是大公司的老总吗?竟然死皮赖脸地让她请客,真是让人一言难尽。偏偏对方确实帮过她一回,而她自己又脸皮不够厚,心不够黑。   “贺总有什么忌讳吗?”左宁薇认命地问道。   闻言,贺翊漆黑的瞳仁滑过一抹笑意,然后一本正经地说:“没有,我不挑食,什么都吃。”   左宁薇也懒得去追究这话的真假,点头道:“上次承蒙贺总帮忙,感激不尽,今日备了薄酒一杯,还请贺总不要推辞。”   “那我就不客气了。”贺翊抬起腕表看了一眼时间,“还有十分钟到11点,劳烦左小姐在会客室等我几分钟,我去去就回。”   “你请便!”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请客都已经放出去了,也不在乎多等十几二十分钟,左宁薇点点头,拿了旁边的杂志佯装专心地翻了起来,做出一副她很忙碌的样子。   见状,贺翊浅浅一笑,轻轻带上门走了出去。   待在隔壁的丁然一看到贺翊出来,连忙带着好奇的风岚迎了上来,呐呐地喊了一声:“贺总!”   贺翊冲他一点头,当着风岚的面吩咐起来:“待会儿我要与左小姐出去共进午餐,你将我的行程安排一下。”   丁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不在的这十分钟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明明刚才左小姐还一副不大愿意跟他家老板有什么牵扯的样子,怎么转眼就答应了老板的邀约?   丁然做梦都没想到,这顿饭是他家老板死皮赖脸要来的。   因为风岚就站在一旁炯炯有神地盯着他,丁然只得按捺住心里的好奇,规规矩矩地应是:“好的,我这就去安排。”   也不知道贺总这顿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午餐会吃多久,下午一点半的那场商讨会还是往后挪一挪吧,免得赶不上。   “另外……今天中午,你也跟着来吧。”贺翊又发话了。   听到这一句,丁然惊讶地眨了眨眼,贺总怎么主动找他去做电灯泡啊?不过当他看到旁边一脸八卦之色的风岚时,顿时什么都明白了。贺总这是拉他去将另外一只电灯泡的注意力给拉走吧。   丁然脑补了一通,但在点完菜之后就发现自己的想差了。   因为贺翊将菜单合上递给服务员后,立即给他使了一记眼色。   丁然心中一凛,推开椅子站了起来,笑眯眯地说:“我去一趟洗手间。”   一直在活跃气氛的他一走,包间里再度陷入了沉默。风岚滴溜溜的眼珠子瞥了贺翊一眼,笑嘻嘻地说:“贺总,你们公司的待遇真好,还招不招人啊?”   贺翊瞥了她一眼,不疾不徐地说:“只要是人才,我们公司的大门都永远为他敞开!”   不愧是当老板的,这太极打得真溜。风岚假装没看到左宁薇提醒,交叉着双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说:“如果我想进贵公司呢,贺总觉得怎么样?”   贺翊没有回答她,而是先问了她的专业、工作经历,然后才说:“未来科技是一家高科技公司,目前公司的主攻项目是智能机器人。以风小姐的专业,到我们公司,最适合的部门是人力资源部。只是依我看,这未免太浪费风小姐的才能了,对风小姐的发展也不利。当然风小姐若是有改行的打算,那又另当别论。”   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风岚有些不甘心,食指往旁边一点:“那宁薇呢?她现在正好失业,不知贺总那里有没有合适的工作?”   “风岚,不要胡说,我现在还不想找工作!”左宁薇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自己先前还打定主意要跟贺翊划清界限呢,结果自己的好朋友却在这里拖自己的后腿,贺翊该不会误会她是在欲擒故纵吧。   贺翊无视了左宁薇的尴尬,态度一如既往:“我们公司目前还没有与左小姐专业对口的职务,左小姐若想学以致用,未来科技并不是一个合适的选择。”   听他这么说,左宁薇松了口气,连忙摆摆手,扯出一抹僵硬的笑:“风岚她开玩笑的,贺总不必在意。”   好在去洗手间的丁然终于回来了,有他热场,左宁薇终于觉得轻松了一点。只是今天这位贺总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一直用一种深沉的目光看着她,看得左宁薇心脏都快蹦出来了。   她实在有些受不了这种诡异的气氛,干脆使出尿遁大法,拎着包站起来说:“你们慢慢吃,我去一趟洗手间。”   左宁薇出门后直接右拐进了洗手间,磨蹭了几分钟,待左手腕上的温度冷却下来,这才提步出门。   不过她这一回并没有返回包间,而是往楼下走去。   跟贺翊共处一室的每一秒都是一种折磨,左宁薇实在有些受不了,所以她决定去将账结,先走一步,再发信息给风岚,让她代她送送贺翊和丁然。   这样做确实有些失礼,不过管他呢,反正两人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就让她任性一回吧。   左宁薇闷着头往电梯口走去,但刚走过拐弯处时,她就停下了脚步,囧得满脸通红地看着斜倚在电梯旁的贺翊。这人该不会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吧,连她想跑路都能猜到。   看到左宁薇,贺翊毫不意外,他站直了身体,往前两步,朝左宁薇一点头道:“我们谈谈。”   依左宁薇对他避之不及的态度,温水煮青蛙这招行不通了,他得改变策略,可是他有什么能打动她的呢?   贺翊虽然没什么恋爱经验,但他是个成功商人,这谈恋爱从某些方面来说其实就跟做生意没什么区别,最要紧的就是你情我愿,合作共赢,勾起双方的兴趣,彼此都能得到满足。   但很明显,左宁薇目前对他不菲的身价和英俊的外貌都没有感觉,拿这些世俗的外在条件出去并不能打动她。可除此之外,他还有什么呢?   思来想去,贺翊觉得自己目前唯一有的就是坦诚了,这也是极有可能让左宁薇感兴趣的东西。   于是,他将手伸到了左宁薇面前。   结果左宁薇却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戒备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握个手,左宁薇重新认识一下,我是贺翊。”他再度轻轻扬了扬右手。   左宁薇无语地看着他的右手没有动作。她实在不想长针眼啊,可这位贺总却偏偏要自动送上门,让她看他的隐私。   见左宁薇不动,贺翊又往前一步,将手往左宁薇的面前凑了凑,她只需往前抬几公分就能跟他的手指相碰。   左宁薇被他的步步紧逼弄得很不爽,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非要闯,送上来的把柄不要白不要,等她看到这位贺总跟谁滚过床单之后,再拿出来说一说,看他还怎么好意思这么死皮赖脸地缠着她。   想通这一节,左宁薇心一横,抬起食指轻轻握住贺翊的手。   两人只是指尖相触,左宁薇却腾地白了脸。因为在两人肢体接触的那一刻,她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激烈得像是要从胸腔中破土而出般,完全不受控制,更让她意外的是,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虚无的那种空白,她竟然看不到贺翊的任何情事。   这种古怪的状况还是她自从获得了异能后头一回遇见。左宁薇吓得花容失色,这个异能虽然给她带来了许多烦恼,但也帮助她躲避过了两个灾难,真要就这么莫名其妙的丢了,未免太可惜了。   她猛地甩开贺翊的手,拔腿就往电梯口跑去。   正好有两个人上来吃午餐,等他们一出来,左宁薇连忙冲进去,不停地按关门键,等电梯门在贺翊面前关上后,她才按了一楼。   到了一楼,左宁薇连忙掏出手机,跑到收银台结账,结果却被服务人员告知,他们那个包间已经付过账了。   点完餐后就只有丁然一个人出过门,是谁付的账还用说吗?   左宁薇本想用这一顿饭跟贺翊两清的,哪晓得现在反而欠对方更多了。她心有不甘,但这时候要让她上去将钱还给贺翊,她又做不到。   左宁薇郁闷地抓了抓脑袋,烦躁地走出了饭店。   出了大门口,没走多远,她就看到前面有一家绿色的邮政。这倒是给了她启发。左宁薇掏出手机搜索了一下附近四通一达的网点,然后寻了个最近的快递点,走过去,要了个文件袋,然后偷偷将一千块百元大钞用几张白纸包裹起来,放进了文件袋里,再填写了未来科技的地址和网上公布的电话号码,又花了十块钱保价。   哼,上回她就想这么干了,只是怕将昂贵的首饰弄丢了,自己赔不起,一千块钱倒是没那么多顾虑。   “美女,你的电话留一下。”快递小哥指着寄件人手机号码那一栏,提醒她。   左宁薇拿过笔,抬头斜了一眼快递点外面的电线杆子上面那个治疗牛皮藓的广告,刷刷刷地将号码抄了上去,然后借着递快件的机会,食指指腹轻轻滑过快递小哥的手背。   下一刻,一副脸红心跳的画面出现在她的脑海中,一闪而逝。证实自己的异能还没丢,左宁薇松了口气,连忙笑着接过快递小哥递来的回执,笑眯眯地说:“零钱不用找了,我这个是急件,麻烦小哥了。”   然后在快递小哥万分不解的目光中匆匆跑出了快递点,刚一出门,风岚的电话就来了。   “宁薇,你在哪儿呢?怎么突然就走了?”   左宁薇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道:“现在就你一个人?”   “当然,你都不在了,他们还留下干嘛?”风岚已经瞧出了端倪,所以一点都不怪左宁薇的不讲义气。   姐妹是拿来干嘛的,关键时刻两肋插刀的。   听她这么说,左宁薇彻底放松了,将自己的位置分享了过去:“你过来吧,这里比较好打车。”   没过多久,风岚就过来了,她简单地说了一下后续的事。   左宁薇走后,贺翊也没回包间,最后她跟丁然两个人齐齐收到了左宁薇和贺翊的信息,两人非常无奈,这顿饭吃得可真有意思,正主都半途遁了,最后竟然只剩下他们两个陪客。两人秉着不浪费的原则,将点的菜吃了一大半,才一起出了饭店。   左宁薇被风岚有趣的描述给逗笑了,这两人还真是有意思,尤其是那个丁助理,老板都走了,他也能坐得住。   风岚看着左宁薇笑容满满的侧脸,嘴角跟着往上一翘,非常好心地没告诉她,自从她跟贺翊走后,这个丁然是如何丧心病狂地想拉拢她,套取左宁薇的喜好和各种习惯。哎,若非她是见过大世面的,只怕也会被丁然给诱惑了。   “走吧,我大表姐想见见你,她现在正好在商业街的那家蓝光咖啡厅里,我刚才查过了,离这里也就五六百米远,咱们走过去吧。”风岚挽着左宁薇的胳膊,笑着说。   左宁薇有些意外地瞟了她一眼:“咱们不是要去见你大表姐夫吗?”   风岚慢慢地跟她解释道:“昨晚我不小心说漏了嘴,我大表姐知道后想见你一面,她……她想正式聘请你。”   左宁薇被这个消息给惊呆了,停下脚步,侧目看着风岚,哭笑不得地说:“你赶紧跟你大表姐讲清楚,我只是业余的,什么都不懂,只是依赖不靠谱的直觉行事,就别搞这么麻烦了。”   谁料风岚却反过来劝左宁薇:“你以为我没说啊?但我大表姐是个非常耿直的人,最不喜欢占人便宜了,肯定不会让你做白工的,再说,她也不缺那点钱,她给你,你就收下吧,这是你劳动所得。”   好吧,这位素未谋面的大表姐还是个款姐。   眼看目的地就在面前,左宁薇打消了继续劝说风岚的想法,决定先见见这位大表姐再说。   风岚的大表姐有个很文雅的名字——傅彤叶,她大约三十出头,皮肤白皙圆润,身材已经严重发福,也不知道是自来就如此还是最近几年才发福的。   见到左宁薇和风岚过来,她立即站了起来,伸出长满浅浅肉窝的白嫩手指:“你就是宁薇吧,早就听风岚说起过你好多次,今天麻烦你跑这一趟了。我姓傅,你可以叫我傅姐。”   傅姐,富姐!名副其实,真是个好姓,左宁薇微微一笑,与她握了手,寒暄完后三人相对而坐。   头一回面对这种状况,左宁薇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毕竟这件事有些尴尬。   倒是当事人傅彤叶很想得开,她轻轻用勺子搅着白瓷杯里的咖啡,苦笑道:“宁薇,让你见笑了,我听风岚说过你的奇特本领,所以今天特意让她邀请你过来,帮我这个忙。”   左宁薇看着她低沉的情绪有些不忍,劝道:“傅姐,私家侦探都查过了,没有异常,也许只是风岚她大表姐夫太忙,忽略了家庭。”   她并不认为,自己仗着异能帮忙就真的比那些经验老道的私家侦探强很多。术业有专攻,这些人能在这一行混这么多年就有他们的独到之处。   傅彤叶幽幽地叹了口气:“大家都这么说,但自己的枕边人有没有变化自己怎么会不清楚。我总感觉连锐变了,他的心遗失到别的女人身上,已经不爱我了。”   左宁薇很想说,既然你觉得他已经不爱你了,而你又不能没了爱情,那干脆离婚算了,何必这么大费周折地找借口。   但傅彤叶显然不死心,她将丈夫的变化一点点地讲了出来。不知从何时开始,连锐似乎不愿碰她了,夫妻生活总是三两个月才一次,以前每天的早安吻、晚安吻也没了,他总是早出晚归,再也不陪她逛街,回来就是睡觉,两人一天都聊不了几句,也没了共同话题。   零零总总,让左宁薇这个连正儿八经的恋爱都没谈过的人听得很是头大。她实在不觉得这有多大的问题,因为她所见过的许多夫妻,结婚多年后,激情褪去,似乎都是这种相处模式。   但傅彤叶显然不这么认为,她将丈夫的反常讲了一遍后,又掏出一个信封递给了左宁薇:“宁薇,傅姐不能让你白做事,这是定金,你先拿着,等事情查清楚后,不管结果如何,我都还有重谢。”   左宁薇掂着那个分量不轻的信封,吓了一跳,连忙将信封推了回去:“傅姐,我跟风岚是好朋友,她的姐姐就是我的姐姐,不用这样。”   “不行,不能让你白干活。”傅彤叶坚决地将钱塞到了左宁薇手里。   风岚也在一旁帮腔:“拿着吧,你要不拿,我姐姐可不好意思让你帮这么大个忙。”   左宁薇无奈之下,只得将钱收了下来。   等傅彤叶走后,她才将信封打开,里面两叠钞票,粗略估算了一下,应该是两万块。仅仅是找个机会与风岚的大表姐夫握个手就能挣这么多,这钱拿得可真容易,但左宁薇总觉得有种占熟人便宜的感觉。   风岚见了,又知道她在琢磨钱的事了,立即将两叠钞票拿了起来,塞到左宁薇的包里:“你要真能将这事给弄清楚了,解决了我大表姐的这块心病,别说两万,就是二十万也是你该得的。”   “风岚,说句可能会让你生气的,我觉得你大表姐可能该找的是心理医生,而不是我。”左宁薇琢磨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风岚听了,斜了她一眼,嗤笑道:“你忘了我是学什么的,我大表姐是有点轻度抑郁症,但可没妄想症。我大表姐的情况有些复杂,当初她结婚,我舅舅舅妈连同我母亲他们这些长辈都是反对的。”   “为什么?”左宁薇很是意外,因为从上次那张全家福看得出来,风岚她这个大表姐夫真的是一表人才,气质也很不错。而且听傅彤叶的口吻,他们夫妻以前也很恩爱,为何这样一个人却会被女方家长集体反对。   风岚叹了口气,悠悠地说:“其实我这个大表姐夫就是大家口中的凤凰男。” 第三十九章   风岚的这位大表姐夫连锐是个名副其实的山窝窝里飞出来的金凤凰。他出身于西部山区, 小时候去上学总要翻过好几座高山,步行两三个小时,中午就在学校里用土豆或者馒头之类的糊弄一顿。但他硬是从这种艰苦恶劣的环境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一路高歌猛进, 在19岁那年考入全国top2的名校。   进了学校后,他的表现也极为惹眼, 积极参加学生会的竞选和各种竞赛活动, 很快就与同学们打成一片, 大二那年直接进入了校学生会, 并在期末获得了去M国做交换生的资格。   毕业后, 连锐直接就进了飞扬购物中心,短短七年内就从一名最底层的员工爬上了运营总监的位置,妥妥的人生赢家,别人家的孩子。他的履历一片辉煌, 若非风岚道出了他的籍贯,左宁薇绝想不到这样出色的一个人会出身如此寒微。假若他的起点更高一些,想必他的成绩定然远不止于此。   “长得好,智商高, 能力强,就是凤凰男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极品凤凰男, 你舅舅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啊。”这是左宁薇的真心话, 多少城市工薪阶层或者小富阶层的孩子都远不如连锐。   风岚掀起眼皮看了左宁薇一眼, 无奈地说:“我舅舅是飞扬集团的第四大股东, 手上握有飞扬集团差不多百分之十的股份。而我大表姐是舅舅唯一的孩子, 从小接受严苛的教育,在老一辈看来,我大表姐夫再优秀,两人也是不大合适的,我舅舅更倾向与给我大表姐找个门当户对的青年才俊。”   好吧,原来傅彤叶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超级富二代,连锐再优秀,也很难在短短一二十年内靠自己个人的努力跨过两人之间的鸿沟。现代社会虽然提倡人人平等,可实际上,阶层却是无形存在的,并未被真正的消灭,两个人从小成长的背景差距太大,铸就的价值观世界观也不同,在一起很容易产生摩擦,老一辈的顾虑也不是完全没必要。   “那最后你舅舅他们怎么又同意了呢?”左宁薇问道。   “我大表姐坚持啊,这世上真要较起劲儿来,有多少父母扭得过儿女,再说我大表姐夫除了出身太贫困了一些外,其他方面都是一等一的好。一开始他们夫妻俩也确实度过了一段令人艳羡的生活,他们感情最好的那会儿,我正好上高中,那时候啊,我都憧憬过以后一定要找大表姐夫这样一个优秀、聪明又英俊体贴的男朋友。”   说完,风岚匆匆从手机里翻出一张老照片,递到左宁薇面前:“你看,这是十年前他们还没结婚时拍的照片,郎才女貌,真是天作之合的一对。”   照片上,两个风华正茂的年轻男女站在火红色的枫树旁,明明没有任何过分亲昵的举动,但那种回眸浅笑间流露出来的温情是骗不了人的。拍这张照片时,风岚的大表姐身材还很苗条,皮肤白皙,明眸皓齿,抿唇浅笑间,风情十足。两个俊男美女,美好得仿佛一副画。   左宁薇看了半天,感叹道:“你大表姐那时候确实好漂亮。”   风岚没说话,就着左宁薇的手,退出这张老照片,重新打开了一张最近半年照的相片,递到左宁薇面前,指着照片上那两人说:“你再看看这张。”   后面这张照片,英俊的年轻人经过岁月的洗练,洗去了年轻时的冲动与浮躁,宛如一壶封存已久的陈酿,越发醇厚诱人,散发着而立之年男人成熟男人的魅力。可岁月待傅彤叶就没那么温柔了,她一身虚胖,比十年前胖了整整一圈,哪怕是最华美的衣服、最精致的妆容、最昂贵的首饰也没办法掩饰她脸上的疲惫和老态。   对比太明显,也太怵目惊心,左宁薇心里浮起些微的难受,英雄迟暮,红颜白头,总不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   她指着傅彤叶说道:“你表姐看起来是个很理智,也蛮有决断的人,怎么会将自己弄成这幅样子?”   减肥对没有毅力的普通人来说可能是一件难事,但依傅彤叶的身家,她可以请最优秀的营养师和减肥专家,给她制定最合适最健康的减肥计划,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就算不能恢复十年前的苗条青春,但保持更健康的身材应该没多大问题,绝不至于弄得比同龄稍微保养得好一些的女人都还糟糕的地步。   提起这个,风岚脸上浮现出惋惜之色:“哎,我大表姐结婚几年都没孩子,后来去检查才发现她有子宫内膜异位症伴不孕,很难自然受孕,所以只好去做试管婴儿。但做试管婴儿也不顺利,前面两回都没成功,直到第三次才终于成功了。前期的治疗,后期的保胎,我大表姐服用了太多激素类的药物,导致她的体重异常虚胖,根本没办法减下来。”   原来这里面还有这样的内情,左宁薇有些同情傅彤叶。原本多么漂亮精致的一个姑娘,结果现在却弄成了这幅样子。   见左宁薇一脸唏嘘,风岚很快转移开了话题:“我大表姐不喜欢别人提起她过去的长相,你以后见了她就装作不知道吧。咱们还是来看照片,我将十年前这幅照片传给你,两幅照片对比一下,你看看,能不能看出什么来!”   左宁薇收了她发过来的图片,打开,与风岚的手机并排放在桌上。她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摇头说:“这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风岚指着第二张照片说:“从心理学上来说,身体的直接接触到相距约0—45厘米之间适于双方关系最为密切的场合,比如夫妻及情人之间。但你看我大表姐和大表姐夫之间都能再塞下一个人了。”   “或许他们那天吵架了呢。”左宁薇并不觉得单凭一张照片就能说明问题。   可风岚不依,她指了指十年前的那张照片:“你看,这时候,他们俩连手都没牵却站得这么近。而且自从我大表姐生了孩子后,每次聚会,他们俩感觉都没以前那么亲密了。可跟我舅舅他们说吧,他们都总觉得是我大表姐想多了。”   听到这里,左宁薇明白了,风岚其实是偏向于觉得她大表姐说的是真的。也许学心理学的人确实比普通人更敏感,更观察入微吧。   “行了,我的大心理咨询师,我已经听你分析完了,走吧,咱们去会会你这位大表姐夫。”左宁薇已经对这位大表姐夫有一定的了解了,现在只需要看看真人即可。   “好吧,这个时候,我大表姐夫应该还在飞扬上班,我带你过去。”风岚拿起包包站了起来。   左宁薇连忙拦住了她:“他那么聪明,看见你带着我过去,万一察觉到了什么,提前有了防备怎么办?你跟我说一说你大表姐夫的习惯,我想办法远远地瞅瞅他就行了。”   其实是左宁薇得想办法跟连锐来个肢体接触,有风岚在一边她想碰瓷肯定不方便,而且被风岚看见了,她也不好解释。   风岚也觉得左宁薇说得有道理。她点头说:“好吧,那我将你送到飞扬购物中心去,我大表姐夫从做运营的第一天起就有个习惯,只要没什么特别的事,他每天下午四点左右就会去购物中心转一圈。哪怕是从运营部的一个无名之辈爬到了总监的位置,这种习惯仍然没改变。”   好吧,果然每个成功的人背后都付出了不少艰辛和血汗。   到了飞扬购物中心,风岚将车子停到了地下停车场,然后说:“我去购物中心对面的那家书吧等你,你办完了事就过来,我再送你回去。”   左宁薇连忙摇头:“不用了,过一会儿就下班,肯定很堵,你先回去吧,回头我坐地铁回去,还能节省不少时间。”   风岚一想也是这个理,便应下将车子开走了。   左宁薇拉了拉包包的肩带,抬起头看着眼前这座繁华的购物中心。飞扬购物中心是一家集餐饮、购物、娱乐为一体的大型商业综合体。在安城共有三家店,这一家是最大的,地上五层,地下一层,项目占地三万多平方米,囊括了国内外多个知名品牌。   左宁薇只知道连锐每天出来逛一圈,但不知道他这一圈的具体路线,所以只能采取笨办法—守株待兔。   她走进宽敞明亮的购物大厅,转了一周后,直接去了一家苹果机的直营店。因为这家店的位置非常好,是连接E区和F区的必经点,而且苹果机的直营店里永远都不缺顾客,这里每天都挤满了体验的顾客,她夹在中间一点都不显眼。   左宁薇站在新出来的水果机前,佯装体验这款新机的新功能,眼睛却不时的瞟向外面。   四点十分左右,左宁薇终于见到了连锐。   他穿着一身得体的灰色西装,信步走来,边走边留意周边的店铺,若是有感兴趣的,他会稍做停留,驻足查看几秒。   日光灯打在他英俊充满男人味的脸上,显得他的脸型更加立体诱人。商场里不少路过的年轻女性都偷偷的打量他,有个大胆的姑娘还跑上前去跟他搭讪。   但不知连锐说了什么,那姑娘最后扁了扁嘴,不大开心地走了。   左宁薇在一旁琢磨了一会儿,抬脚跨出了苹果机店,往苹果机店的后面而去,绕了一圈,又回到正中央的大路上。她急匆匆地跑了出来,包包上的金属扣子不小心崩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滚了几圈,最后停留在一双皮鞋的斜前方二三十公分处。   这个距离有些尴尬,一弯腰就可能不小心碰到男人的腿,左宁薇抿住唇,向前两步,朝连锐歉疚地笑了笑。   大多数男人遇到这种状况,一般都会发挥绅士风度,帮女士捡起扣子。这枚扣子只有指头那么大,等他还回来时,两人的手无意中轻轻一触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左宁薇的算盘打得很好,只是错估了连锐的反应。他竟往后退了一步,稍微与左宁薇拉开距离,然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左宁薇想死的心都有了。她做了这么多,都白做了。   下回再上哪儿去找这么好的偶遇机会。而且,一次叫偶遇,接二连三的偶遇却会显得很刻意,对方肯定会发现她的反常,到时候她再想接近对方就难了。   许多个念头在左宁薇脑海中滑过,她很快就收拾起乱糟糟的思绪,然后客气有礼地冲连锐笑了笑,头一低,弯腰拾起了扣子。   等她再站起来时,连锐已经越过她,往F区而去。   左宁薇想了想,到底不愿意让这么一个好机会就这么从指缝中溜走了。她加快脚步,蹬蹬蹬地跑到了连锐面前,拦住他问道:“你好,打扰一下,我想问问,你知道招商中心在哪儿吗?”   “招商中心?”连锐偏着头,微眯起眼打量着她,“你是哪个公司的?”   左宁薇攥紧手指,将自己以前开工作室的计划临时搬了出来挡一挡:“我以前在升华珠宝做设计师,现在想出来开一个个人工作室。飞扬购物中心的人气很旺,所以我想了解一下这边店铺哪里还有剩余以及租金大概是多少。”   连锐点头以示明白了:“飞扬只与国内的品牌商合作,还未开与个人合作的先例。”   好吧,这是婉拒她了。左宁薇倒是不难过,这里的店铺租金死贵司贵了,她哪租得起。   “这样啊?”左宁薇故作失落地垂下了眼睑,闷闷地问,“这位先生,你是招商中心的工作人员吗?真的不能通融一下吗?”   “不是。”连锐摇头否认了,然后食指往左侧的区域一点,“招商中心在五楼的那片区域,你若不死心可以上去问问,兴许会有例外。”   闻言,左宁薇脸上的愁云立即消散,她感激地看着连锐:“那多谢这位先生了,你应该是购物中心的工作人员吧,我……我能报一下你的名字吗?”   说完,眼巴巴地望着他,一副生怕被人拒绝的模样。   但左宁薇实在是低估了连锐的性子,他蹙眉,不耐烦地说:“无名小卒而已,报我的名字也没用。”   妈蛋,这人真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啊,太难搞了。左宁薇浑身解数都使出来了,可对方不接招啊。她该怎么办呢?   连锐见左宁薇不说话,他也没什么好跟这个陌生的女子多说的,遂即转身就走。   见他要走,左宁薇将心一横,干脆使出了粗暴的一招。   她从包包里掏出一个信封,然后飞快地上前,拽着连锐的胳膊,将信封往他手里一塞:“这位先生,帮帮忙嘛!”   结果连锐的反应更是出乎左宁薇的预料,他飞快地甩开了她的手。然后将信封往她身上一丢,严肃地说:“女士,我们飞扬购物中心一直秉承着公平、公正、合作共赢的招商原则……”   他说什么,左宁薇后来都没听清楚。   因为她被打击得不轻。娘的,她都豁出去了,冒着得罪连锐的风险,结果却只“看”到了一段无用的信息:连锐与傅彤叶亲热的戏码。   傅彤叶明明说过,这两年,连锐很少跟她亲热,怎么还会被她看到,难道连锐真的没出轨?   这也说不好,仅凭一次,并不能说明连锐就跟其他女人没有关系。因为经过她那段时间在左亦扬身上的实验,她摸索出了异能的一些规律,比如,一天只能在同一个人身上用一回,当时看到的只能是这人最近一次与人亲热的戏码。若是最近一回的已经“看”过了,第二次又会往前逆推。   所以她这次看到的只是连锐最近一次与女人亲热时的画面,明天,再跟他接触,就能看到今晚他与谁亲热了,若是今晚连锐没与任何女人亲热,则会看到他倒数第二次与谁亲热,以次往后推。这也是她当初为何能看到左亦扬的初恋原因,因为左亦扬这个口花花的家伙其实纯情得很,这么多年,真正走心交过的女朋友就那么一个。   可惜异能只能被动触发,完全不受她的控制,要是她能主动控制就好了,这样就不会再做无用功了。   左宁薇遗憾地砸了咂嘴,琢磨着明天该找什么理由跟连锐接触。结果一抬头,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因为连锐掏出了一张手帕,用力地擦过她刚才所拽住的手腕,连皮肤都磨红了,他还不罢休,好像生怕被她传染上什么不干不净的病似的。   “我每年都做体检,很健康!”左宁薇咬牙切齿地说。   连锐斜了她一眼,将手帕折叠起来放回口袋里,铁青着脸走了,理也没理左宁薇。   完了,明天想再跟他接触恐怕比登天还难。   左宁薇闷闷地走出了购物中心,她抬头望着路上匆匆忙忙的行人和堵塞成一堆,像乌龟一样慢吞吞地往前挪的车辆,这个点,路上肯定堵起来了,地铁里也是人满为患。她只能等晚点,人少些才走了。   左宁薇转身往购物中心正门右侧的喷泉边走去。   喷泉前面有几张椅子,她坐在那儿,风带着喷泉撒出来的水珠吹过来,消散了空气中的暑气,凉凉地,似乎将满心的烦躁也给抚平了。   左宁薇平静下来,掏出手机给风岚打了个电话。接通后,她将自己今天的这番行为改编了一下,然后故作疑惑地说:“喂,风岚啊,你这大表姐夫是不是有什么怪癖啊?我今天在购物中心看到一个员工不小心撞了他一下,他竟然掏出手帕将被撞的地方擦了好几遍,力气大得差点将衣服都扣出了一个洞。”   电话那头的风岚不疑有他,嘟囔着说:“难道他的洁癖更严重了?”   洁癖?这个消息对左宁薇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难怪今天他不帮她捡扣子呢,而且一直离她远远的。这个连锐本来就不大好接近,自己又得罪了他,再加上一个洁癖,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下次再想跟他接触,这难度恐怕得呈几何系数增长。   左宁薇像是一颗被霜打的茄子,无精打采地说:“风岚啊,你大姐夫有洁癖,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电话那端,风岚不以为意地说:“洁癖又不是什么大毛病。我大表姐夫只是不大喜欢跟陌生人发生肢体接触而已,这跟咱们要做的事情无关吧。”   怎么可能无关,左宁薇是有苦难言,这时候说什么都晚了。为自己默哀了两秒,左宁薇郁闷地说:“既然你大表姐夫有洁癖,那他应该不会在外面乱来才是,因为依他的性子,肯定会嫌脏啊。”   风岚翻了个白眼:“那可难说,万一是固定情人呢。对了,宁薇啊,你今天见了我大表姐夫,今晚应该会做梦吧,我等你的好消息哦。”   想得真简单,这会儿,左宁薇发现了说谎的弊端,说了一个谎接下来就要用无数个谎去圆,好在她当初没将话说死。   “哎,行了,行了,我也希望这样,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见从风岚那里得不到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左宁薇索性挂断了电话。   今天的行动失败了,再想不知不觉地接触连锐,探听清楚他的私人情况恐怕行不通了。她只能另辟蹊径才行,不如就由暗转明,打着关系户的旗号再去找他,到时候他总不能避开她了吧。 第四十章   “你要去拜访我大表姐?为什么?”风岚万分不解,宁薇可是请来调查她大表姐夫的, 就这么暴露到她大表姐夫的眼皮子底下真的好吗?   左宁薇扯了个幌子:“昨天在购物中心, 我看到好几个女生跟你大表姐夫搭讪, 他都不为所动, 其中不乏青春靓丽, 嫩得掐出水来的小姑娘,我觉得兴许是你大表姐误会了也说不定,所以我想去他们家看看你大表姐和大表姐夫在日常生活中是怎么相处的。咱们是旁观者, 能站在更客观中立的关系去看待他们俩人之间的关系,说不定有新发现呢。”   风岚思考了一下:“你说的好像也有些道理, 也许是听我大表姐抱怨多了吧,我可能也受到了她的影响, 带着有色眼镜看人, 下意识地觉得我大表姐夫可能不忠。只是,咱们该找什么借口上门呢?”   她总不能无缘无故地把自己的朋友特意带到表姐家吧。   她这问话正中左宁薇的下怀:“就说我想在飞扬购物中心开个工作室,想找你大表姐夫开个后门,你觉得怎么样?”   “理由倒是说得过去, 但我大表姐夫不大喜欢走后门的人。”风岚吞吞吐吐地说。   左宁薇不甚在意地说:“我又不是真的想在那里开工作室,他喜不喜欢有什么关系。”   这倒是, 风岚一口答应。   等到周六的上午,她一大早就过来接左宁薇, 然后往傅彤叶的别墅开去。   傅彤叶的别墅坐落在安城著名的富人区—原山别墅群, 这里依山傍水, 环境优美, 空气清新,交通发达,因而汇集了安城大半的富豪。   汽车才驶到山脚下,远远望去,一栋栋具有英伦风格的砖红色独栋别墅分散在半山腰间,如星子散落在碧波荡漾的绿湖上,清风浮动间,时隐时现,美不胜收。   见左宁薇看入了迷,风岚笑道:“等秋天,落叶缤纷的时节,咱们过来转转,那时候才是原山别墅最美的时候。”   左宁薇在脑海中幻想了一下,漫山遍野都是金黄色,秋风拂过,落叶像彩蝶般在一座座砖红色的别墅之间翩翩起舞,浪漫得像是西方油画中绘出的美丽画卷。   确实很诱人,她欣然接受了风岚的提议。   不多时,风岚的车子驶入了小区正门口。门卫向业主确认了风岚的身份,才放两人进去。   风岚一边开车,一边跟左宁薇讲傅彤叶家的情况。   这栋别墅是风岚她舅舅送给女儿的新婚礼物。因为两人结婚时,连锐才工作一年,没什么积蓄,买不起婚房,所以这里就作为了两人的婚房,一住就是八年。   傅彤叶的这栋别墅分为上下两层,目前住了六口人,分别是傅彤叶夫妻,两人的孩子,连锐的父母以及大姐。   连锐的父母和大姐是在傅彤叶第二次试管婴儿失败后来安城的,其目的是为了照顾傅彤叶。   左宁薇站在偌大的别墅面前,有些惊讶:“这么大的地方,不用请保姆吗?”   这栋别墅面前的小院子足有两三个篮球场那么大,庭院中花木扶疏,错落有致,显然是照顾得很好。   “以前是请了的,后来连伯伯他们过来后,便辞退了。连伯伯是种庄稼的好手,侍弄这些花花草草也很有一手,至于家里其他的事情都被连伯母和连大姐包干了。连大姐也是个可怜人,听说她的前夫好吃懒做,还在外面勾勾搭搭,最后没办法离了婚。小地方离了婚的女人遭人歧视,所以连伯伯和连伯母便将她一起带来了安城。连大姐除了做家务,也没什么特长,所以干脆顶了大表姐家保姆的活儿。”风岚一边停车一边跟左宁薇解释道。   左宁薇点头以示明白:“这么说,你大表姐的婆家人都还不错。”   这种家境相差太大的家庭,婆媳关系非常麻烦,因为两个人的思想观念差得太远了,生活习惯也大不相同。   风岚赞同地说:“确实还不错,连伯伯性子沉默,只是闷头做事,很少说什么,连伯母除了有点过于节俭外,也没什么大毛病,连大姐也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就连我舅舅见了他们一家子也没话说。”   这么说来,若非风岚她大表姐“疑神疑鬼”,这应该是很幸福的一家子才对。   说话间,一个三十多岁,皮肤有些发黄,眼神畏缩的女人急匆匆地迎了出来,抓着围裙,有些羞涩地说:“原来是风岚来了,快进来,你们想喝点什么?”   风岚挥舞着车钥匙说:“大姐,我又不是外人,喝点温开水就行了,不用那么麻烦,你忙吧,我口渴了自己倒。”   说完,她领着左宁薇往客厅而去,走到台阶处时,正好看到一个脸上布满褐色褶子身材矮小的老太太抱着一个一两岁左右的小男孩走了出来。   “伯母上午好,小意,叫表姨。”风岚将钥匙甩得叮当响,逗那孩子。   小孩子被她不断发出清脆响声的钥匙扣吸引住了,从老太太怀里伸出手去抓。风岚逗了他两下,见他着急了,才将钥匙扣塞到了他胖乎乎的小手里。   小意抓住钥匙扣,全心全意地跟钥匙扣奋斗。   风岚这才抬头,朝老太太笑了笑说:“伯母,这是我朋友左宁薇,我们想找姐夫有点事,他在家吧?”   老太太含笑点头:“在呢,还在楼上,我帮你叫叫他。”   说完,老太太将两人领进屋,然后站在客厅处,抬头朝楼上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阿锐,彤叶,小岚来了。”   吼完后,她笑眯眯地招呼两人坐下,又给两人切了一碟水果过来。   左宁薇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连锐的母亲。这个老太太穿着靛青色的布衣,衣服很整洁,除了袖口因为抱孩子有些皱,其他地方都很平整,她的头发已经全白了,银白的发丝往后梳起,盘得一丝不苟,周身都透着干净、干练的气息。而且她逢人三分笑,语未至笑先到,给人一种很容易亲近的感觉。   “伯母,你不要忙和了,我们才吃了早餐,肚子撑着呢,吃不下。”风岚连忙摆手,示意老太太坐下休息一会儿。   老太太看到儿子和儿媳下来了,摇头说:“不用了,你姐姐和姐夫下来了,我带着小意出门玩会儿,你们聊,中午在这里吃饭,我让你大姐多买几个菜。”   紧接着,傅彤叶和连锐也下来了。   一瞧见左宁薇,连锐就皱起了眉头,似乎不大高兴,不过顾忌着小姨妹,他也没说什么。   倒是傅彤叶,因为昨晚已经接到了风岚的电话,知道她们今天过来的目的,她看了左宁薇一眼,故作不认识地问道:“风岚,这位是?”   风岚连忙指着左宁薇介绍道:“大表姐,这是我最好的朋友,左宁薇,她有点小忙想找大表姐夫帮忙。宁薇想开个工作室,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地方,不知道姐夫那里还有没有没租出去的铺子?”   听到小姨子将走后门说得如此直白和坦然,连锐眼底浮现出厌恶之色,瞥了左宁薇一眼,推脱道:“我也不清楚,这恐怕要查一查才知道。”   闻言,傅彤叶在一旁帮腔道:“那你回头查一查吧,小岚难得叫咱们帮个忙,都是一家人,铺子租谁不是租。”   连锐没有拂妻子的面子,点头同意了:“我回头问问,有了结果再打电话给小岚。”   左宁薇连忙站起来,感激地看着他们夫妻俩:“谢谢连先生和连太太。”   傅彤叶笑盈盈地摆了摆手:“叫这么生疏做什么,你是小岚这个疯丫头的好朋友,跟着她一起叫表姐和姐夫就可以了。”   没看连锐不待见她啊,左宁薇哪好意思跟着杆子往上爬,但又不好直面拒绝傅彤叶的好意,只能微笑着不说话。   见她很识趣,连锐的脸色稍微好了一些,侧头温和地看着傅彤叶说:“你好好招待小岚她们,我还有点公事,先上去处理一下。”   傅彤叶清楚,丈夫这是为了避嫌,她微笑着说:“好,你先上去忙吧。”   左宁薇见连锐只打了个照面就要走,心里很着急,她今天过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创造机会再跟连锐握一次手,若是让他就这么走了,那她今天做这么多不都白费了。   更重要的是连登门拜访都没能跟连锐握一次手,那以后还想找机会跟这个洁癖握手就更不容易了。   那要找什么借口留下连锐呢?要电话号码?不行,对方都已经说了,回头有消息联系风岚,她再上赶着要电话,很容易让傅彤叶误会的。   “那个,连先生,等一下好吗?”左宁薇嘴巴比脑子还快,还没想好就出声先叫住了连锐,等看到连锐回头疑惑地挑眉看着她时,左宁薇紧张得脑门开始冒汗。   可能人的潜力真的是无穷的,情急之下,还真让左宁薇找到了一个借口,她蹭地站了起来窘迫地问道:“那个,连先生,请问一下,飞扬那边的租金大概是多少?”   早就认定她是想开后门,占便宜的连锐不耐地瞥了左宁薇一眼,到底顾忌着小姨妹的面子,没太下左宁薇的面子:“我也不知道,回头问清楚了一并告诉小岚。”   左宁薇像是没察觉到他的冷漠,含笑感激地点了点头,然后伸出手:“多谢连先生。”   跟比较厌恶的陌生人握手,这是要逼死一个洁癖重症者的节奏啊,连锐眉宇间的折子深得几乎都能挤死一只蚊子了。   若是在外面,他大可不必理会左宁薇,但现在他的老婆、小姨妹还在一旁看着呢,对方又是客人,作为主人,他若是拂袖而去,未免太失礼了。   最后,他只能捏着鼻子自认倒霉,勉强伸出指尖,轻轻跟左宁薇的手碰了一下,就飞快地挪开了。   这对左宁薇来说已经足够了。   左宁薇的脑子里飞快地滑过一副画面,暗沉的室内,连锐穿着一件紫色的法兰绒睡袍倾身上前,轻轻地吻住了穿着同色系睡衣的傅彤叶。   法兰绒睡袍是冬天或者早春天气比较冷的时候才会穿的睡衣,而现在已经是八月份了。也就是说,傅彤叶夫妻俩上上次亲近应该是去年冬天或者今年年初,距今半年左右。   换而言之,他们夫妻俩这半年来只亲近了两次,与傅彤叶说的几个月才过一次夫妻生活相符。虽然两人的夫妻生活很少,但在这半年内连锐并没有在外面打野食。   一个男人若是真出轨了,怎么可能半年内不与情人亲近,左宁薇更倾向于连锐并没有出轨。   但他们俩的夫妻关系出了问题也是真的,否则傅彤叶不会连续请了两拨私家侦探都不肯罢休,还找上了她这个半吊子水的家伙。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左宁薇收了傅彤叶那两万块,就要对这这两万块的负责。可左宁薇一个连恋爱都没谈过的大姑娘,怎么去开解傅彤叶。   不过好在这是个信息极为发达的世界,她到底喝过几碗关于经营婚姻的鸡汤,也许可以尝试着炖炖。   清了清嗓子,见客厅里没了外人,左宁薇保守地说道:“傅姐,抱歉,我才疏学浅,实在看不出连先生有二心的倾向。也许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夫妻之间有什么是不可以摊开了谈的呢,你又何必一个人闷在心里,独自一个人难受。既是折磨自己,也是对连先生的不信任。”   傅彤叶听了,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忧郁的眸子看着左宁薇道:“你后来没做梦?”   左宁薇摇头,歉疚地说:“抱歉,傅姐,我这梦时灵时不灵的。”   “不必道歉,你上次就跟我说过了,是我执意要你帮忙的,麻烦你了,宁薇。”傅彤叶浅笑着摇头,只是秀眉仍然不展。   到底是交浅言深,该说的她也说了,左宁薇也不好再多劝。   风岚就没这顾忌了,她抓着傅彤叶的手说:“对啊,表姐,你有什么疑问和不满的,直接告诉姐夫,好好询问他就是,这么疑神疑鬼的,就是没病都要憋出病来,这又是何必呢?不管怎么样,你还有小意,还有舅舅舅妈和我们。”   傅彤叶也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对,想到还在牙牙学语的儿子,她咬牙点了点头:“好,既然查不出来,我心里又总觉得不对劲儿,那我就问问你姐夫。”   听到这话,风岚脸上释放出鼓励的笑容:“我们等你的好消息。”   傅彤叶去厨房现磨了一杯丈夫最喜欢的咖啡端着上了楼。风岚还是不大放心她大表姐的情况,决定守在楼下观望。   左宁薇就有些尴尬了,万一待会他们两口子真的闹出点什么来,被她这个外人听了去,总是不大好。反正该做的她都做了,该说的也已经说了,留在这里实在不大好。   不过看风岚眼也不眨地盯着楼上,她也不好说走的话。   犹豫了一下,左宁薇摸摸鼻子站了起来,笑道:“风岚,我第一次来原山别墅群,我想出去转转,你去吗?”   风岚摆手:“你去吧,我就不去了。这边确实挺漂亮的,尤其是出门左拐一直往东走,尽头有个很清澈很干净的小湖,你可以去看看,有事情打我电话。”   “好。”左宁薇笑拿着手机出了门。   她沿着风岚的提示出门左拐,一路向东,走了大约二十来分钟就来到了风岚所说的这个小湖旁。   这个湖真的很小,也就比一个足球场稍微大点,但湖水极其清澈干净,站在岸边能看到湖水中的鱼儿摆着尾巴,悠闲的游来游去。小湖的两岸种满了垂柳,碧绿的柳枝垂到水面上,随着清风摆动,划出一圈圈的涟漪。   左宁薇扶在栏杆上,吹着凉风,抬头就看见湖对岸,一座精美的别墅矗立在湖面,门前是大片绿油油的草坪。别墅连同蓝天碧云一起倒映在湖面上,美得很不真实。   她默默地欣赏了一会儿,眼看时间差不多了,正准备回去,一扭头就看到连大姐牵着脚步还有些不稳的小意过来。   她正准备拂开柳枝走出去跟两人打招呼,忽然就看到连大姐蹲下了身,戒备地环顾了四周一眼,见没人,她飞快地蹲下身半环抱着小意,用诱惑地声音说:“小意,叫妈妈。”   小意抿着红通通的小嘴不吭声,左宁薇踏出去的脚步一顿,硬生生地停在了那儿,眼神复杂地看着路中央的两人。   连大姐丝毫也不泄气,她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颗圆圆的棒棒糖,在小意面前晃了晃,再度用极其温柔的声音,诱哄道:“小意,想要棒棒糖吗?”   小意扁扁嘴,吐出一个字:“要!”   “妈妈。”连大姐轻轻晃了晃棒棒糖,提示道。   为了得到棒棒糖,小意小嘴一张,奶声奶气地吐出两个字:“妈妈!”   “诶,好宝宝。”连大姐立即喜笑颜开,抱着小意重重地亲了一口,然后剥开棒棒糖外面的糖纸,递给了小意,见小意接过,砸吧砸吧着塞进最里,她一脸怜爱地摸了摸小意的脸,“小馋猫,妈妈爱你。”   等小意在湖边偷偷吃完了棒棒糖,连大姐又从口袋里拿出纸巾,轻轻将小意的嘴角擦得干干净净的,然后再牵着他的小手,慢慢往回走。   等两人的背影消失在路口,左宁薇才从柳树后面走了出来,一脸复杂地看着傅彤叶家的方向。   这个连大姐,初初看起来是个老实人,结果却在背地里教别人的小孩喊她妈妈,若是让傅彤叶听了,心里得多不舒服。这世上有几个女人愿意自己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叫别人妈妈?尤其是傅彤叶为了生孩子可是吃尽了苦头。   只是从风岚的话中看得出来,大家对连大姐的印象都很好,她一个外人,没凭没据地将这种事情说出来,傅彤叶信不信还真是不好说。只是装作不知道吧,看到傅彤叶现在胖乎乎的憔悴模样,左宁薇又觉得于心不忍,万一这孩子以后养得跟她不亲近了,她知道还不得难过死。   就在她左右为难时,左侧的一截柳枝后突然窜出一个人影来。   她定睛一看,竟然是贺翊。   左宁薇有点囧,上次落荒而逃,没想到这回又阴差阳错跟他撞上了,还真是郁闷。   就在她琢磨着是装作不认识呢还是打个招呼再闪人时,贺翊已经先一步说话了,而且直接说了一句她很感兴趣的话:“这不是第一次了,那个女人几乎隔几天就会带那小孩子特意从这湖边绕一圈。”   左宁薇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贺翊指了指小湖对面的别墅:“我就住对面,在楼上就能看到这边。”他偶尔在家工作累了的时候就会站在窗口远眺,放松放松,所以见过连大姐带着小意好几次。   左宁薇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失望地跨下了小脸,对面的别墅离这里还有几十百来米,这么远,贺翊肯定听不到连大姐说了什么。所以她也没法证实,连大姐是不是每次都诱哄小意叫她妈妈。   瞧出她的失落,贺翊紧接着补充道:“这个湖是私人所有,小区的住户大多自持身份,没事很少会到这边闲逛,所以这里一直挺清净的。”   左宁薇顺着他的指示望去,发现这地方还真是个悄声说话而不被人打扰的好地方。因为这路边,一面临湖,另一边离别墅区也有一段距离,中间是绿草萋萋的草坪,若是有人过来,远远就能看到。   这么说,连大姐很可能以前也是偷偷带着小意到这里教他喊妈妈的了?想到连大姐掏棒棒糖的熟练,左宁薇觉得自己这个猜测并不算离谱。   见左宁薇一脸纠结的模样,贺翊握紧拳头,盯着她愁眉紧锁的小脸说:“我可以帮你。” 第四十一章   左宁薇很无语地瞥了他一眼:“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吗?”   什么状况都没弄清楚就说要帮忙, 不是耍流氓就是开空头支票。   瞧出她的不信任, 贺翊不以为意, 他抬起修长的手指缓缓解开最上面一粒扣子, 露出布满了细细密密汗珠的性感锁骨。   左宁薇脸上一热,赶紧挪开眼, 瓮声瓮气地说:“你有什么办法, 说来听听吧。”   贺翊放下手,朝连大姐和小意离开的方向点了点下巴:“他们应该是去小区的超市了, 想知道什么,我帮你问。”   左宁薇将信将疑地看着他。贺翊也不心虚, 淡定自信地站在那儿,似乎胸有成竹的样子。   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端倪, 这倒是激起了左宁薇的好奇心。她倒是想看看,贺翊有什么办法。   “我看到那个女人偷偷教别人的孩子叫她妈妈, 我想弄清楚她为什么这么做。”   贺翊点头:“OK,保持手机通话畅通。”   说完,迈着大长腿,飞快地往连大姐消失的方向走去。   过了大约十分钟,一个陌生的号码忽然打了过来,左宁薇心里隐隐有了预感,她叹了口气, 接起电话。   “不要挂电话。”嘱咐了左宁薇一句, 贺翊并未挂断电话, 只是按了一下关锁键, 握着手机推开超市的门,走了进去。   这个点,超市里人不多,只有寥寥几个人推着购物车在货架前转悠。贺翊装作不经意地扫了一圈,很快就在卖饼干和糖果的区域看到了连大姐和小意。   小意看着货架上五颜六色的糖果,小手不停地指,嘴里跟着哇哇大叫:“要……”   连大姐给他挑了两颗包裹着艳丽糖衣的棒棒糖,笑眯眯地塞到了他的小手里,小声说:“小意,还是妈妈最好吧,你想要什么妈妈都给你买。”   贺翊走过去正好听到这一句,他眉头轻轻一挑,目光落到小意长了一排细细门牙的嘴上,这孩子的牙齿还没完全长齐,就这么随意的吃糖,真的好吗?不怕将来长一口蛀牙。   察觉到有人过来,连大姐立即抱着小意站了起来,眼神戒备地盯着贺翊,见贺翊只是站在架子旁对那些糖果挑挑拣拣,似乎没留意到她先前的自言自语,她稍微放松了一些。   贺翊拿着几个装着糖果的盒子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了几眼,似乎很难抉择,犹豫了一下,他扭头看向旁边的连大姐,摸摸鼻子,谦虚地求教:“请问这位大姐,小孩通常比较喜欢哪一种糖啊?”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换了谁遇到这么一个年轻帅气说话又斯文有礼的男人诚心向自己请教,估计都狠不下心拒绝。   连大姐也不免俗,她看了贺翊两眼,指着他左右边的拿一瓶糖道:“那一瓶好,分量大,价格却是这一排架子上最便宜的,别的一瓶量只有这个的一半,价格却比这瓶贵了两三倍。”   说完,连大姐就后悔了。先前母亲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别表现得太小家子气,以免丢了小锐的脸,因为这小区里住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人家,可不是在他们村里。   她抬头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贺翊一眼,出乎她的预料,贺翊脸上没有任何的鄙夷和不屑,他认认真真地看了一眼连大姐所说的那瓶糖果的原料和生产日期,然后将其余的糖果都放回了架子上,回头,掂量着手里的瓶子说:“谢谢你的建议,这是你的儿子吧,长得真俊,跟你真像。”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说小意长得像她,以前出去,那些人看着她带着小意可都是将她当成保姆,完全视她为空气。连大姐开心极了,话匣子也跟着打开了:“这位先生眼光真好,我家小意很乖的,小意,叫叔叔。”   “蜀黍……”小意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睛,听话地喊道口齿不清地喊道。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贺翊伸手轻轻摸了摸小意的头,“叔叔家里的一个小姐姐正好没朋友,小意过来做她的朋友好吗?”   跟小意说完,他又抬起头,笑容满面地看着连大姐,不失热情地邀请道:“大姐,我们家刚搬过来,我老婆一直嫌孩子没朋友,你若不嫌弃,没事可以带小意过来玩,孩子们正好做个伴儿,我家就在倒数第二排,第三栋。”   头一次被人这么郑重的邀请,连大姐又兴奋又紧张,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这衣服也几百上千块一件,是她在村里时想都不敢想的,她并不低人一等。   想到这里,连大姐昂起头,微笑着点头:“好的,我姓连,先生叫什么?”   贺翊胡揪了一个姓:“鄙人姓胡,连大姐,欢迎你和姐夫一起过来做客,哦,对了,姐夫贵姓,在哪儿高就?”   提起这个,连大姐的脸上闪过一抹慌乱。她从得意和开心中回过神来,面上不自觉地露出几分黯然之色,嗫喏道:“连是我夫家的姓……”   在贺翊怀疑的目光中,她说不下去了,匆匆牵着小意的手:“胡先生,我想起家里还煮着汤,胡先生下次见。”   “好,再会。”贺翊扬了扬手里的糖果,笑眯眯地说。   然后他又装模作样的在超市里逛了一圈,等连大姐结完账走了后,他才出了超市,往湖边走去。   左宁薇在手机里听到两人的对话后,顿时有种风中凌乱的感觉。一开始她还为贺翊娴熟的说谎技能和不动声色的套话技巧惊叹不已,等连大姐当着贺翊的面承认小意是她的儿子,又说她夫家姓连后,左宁薇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于是贺翊走过去时就看到左宁薇的一张小脸皱成了包子状,愁眉苦脸的,一副碰到了天大难题一般。   “接着。”贺翊将一瓶冰凉的矿泉水丢给了她,然后将自己手里的那瓶打开,仰头喝了一口,水珠顺着他滚动的喉结往下滑,滚过小麦色的肌肤,顺着锁骨,窜入他微微敞开的衣领中。   打住,美色误人,别看着个帅哥就挪不开眼,杭子骥的经验教训还不够吗?左宁薇连忙别开眼,拧开矿泉水灌了一口,凉意顺着嗓子眼,流窜到四肢百合,消散了暑气,让人的心也跟着宁静下来。   “谢谢。”左宁薇将瓶盖拧上,诚心诚意地向贺翊道谢。他今天套连大姐的话可是帮了她的大忙。否则就她一个人,就凭连大姐认识她这一点,她就别想让连大姐对她说真话,而连大姐的活动范围基本上一直在原山别墅群,没有风岚带着,她连进来的资格都没有,哪还有那么多的时间去搞清楚真相。   “客气。”贺翊将瓶子按在栏杆上,抬头望着平静的湖面,复又问道,“都听到了吧,有什么想法?”   左宁薇抿着唇,头痛地说:“不少小地方有同姓不通婚的习俗,尤其是夫妻双方都是同一个地方的人,不知道连家所在的地方是否还保留着这种习俗。”   因为小地方,同一个姓的人家很可能是同宗同源传下来的,所以古时许多朝代有这样的避讳。现代社会因为人口的流动性很强,虽然没那么忌讳了,但连大姐呆的可是超级闭塞的小山村,而且她是十几年前结的婚,那时候人的思想还没这么开放,所以连大姐夫妻双方都姓连的可能性极低。   “有的地方确实有这种习俗。”贺翊也听过,“但也不是没同姓结婚的先例,现在将话说得太死,言之过早。”   左宁薇瞥了他一眼:“可连大姐说的是,连是她夫家的姓,她若是也姓连,何必多此一举的澄清。”   贺翊摊手:“你心中不是有答案了吗?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左宁薇苦笑,一个多小时前她还在劝傅彤叶好好跟丈夫开诚布公地谈一谈,结果现实这么快就来打脸。她回去该怎么跟傅彤叶说啊,尤其是她手里完全没有证据,只有猜测。若是对方倒打她一耙,她反倒成了里外不是人的那个。可若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不管不问,她又觉得亏心,对不起傅彤叶和风岚。   “谢谢你,贺先生,让我再想想。”左宁薇咬住下唇淡淡地说。   贺翊的手指轻轻敲着栏杆,转回身,目光像一张网,罩住左宁薇,缓缓收紧:“旁人的事说完了,那是不是该说说我们的事了?”   左宁薇语结,她跟他哪有什么事。果然,她就不该好奇,让他帮忙的。   对上左宁薇闪烁的眼睛,贺翊上前一把,扣住了她的肩,防止她像上次一样又跑路了。   哎,该来的总是躲不过去,说清楚也好,否则总不能回回见了他就跑吧。左宁薇咬住下唇,避开贺翊如有实质的目光,轻声说道:“贺总想说什么?”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怀疑,但左宁薇并不想贸然将自己的底牌泄露出来。否则万一贺翊并不清楚,那自己不是不打自招了。   她愿意好好听他说话,贺翊就很开心了。他放松了对左宁薇的钳制,用最简练的语言将贺家这段离奇的往事道了出来。   贺家祖上曾有一书生,独爱桃花,种植了满园的桃花还不够,每当听说哪里又有了稀奇的桃花问世时,他都会想办法将之买回来。后来一次,他出远门,途径一个村庄,见村民正准备将一株病恹恹快要枯死的百年老桃树给砍了当柴烧,他心生不忍,拿出身上的银两将桃树买了下来,然后又到处寻找救治这棵老桃树的办法。   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后,他还真将这株桃树给救活了。老桃树枯木逢春,重新长出绿芽的那一晚,书生做了一个离奇的梦。梦里有个白发须须的老者说感谢他的救命之恩,特意送个礼物给他,这个礼物会为贺家子孙指路,让他们能找到自己的心上人,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   清晨醒来,书生也没将这个古怪的梦放到心上。他告别了老桃树,返回家中,正逢家中老母在操办他的婚事,瞧中了好几个女子,询问他的意见,他说婚姻大事全凭父母做主即可。老母希望儿子婚姻顺遂,于是将几个姑娘的画像给他瞧了瞧,书生原本不在意,谁料一见最后一幅画中之人,他就像受到了牵引一般,非要娶那女子,矢志不渝。   婚后,夫妻两人郎情妾意,和和美美地过了好几年,直到孩子生下来后,那姑娘终于然向书生透露了一件很诡异的事情。   在他去提亲的前一晚,那姑娘迷迷糊糊地做了一晚上的梦,梦到一条粉红色的蛇,在她的脸上舔了一口,她吓得猛然惊醒,醒来后,一抹脸上,竟然湿漉漉的,把她吓坏了,当即一病不起,昏昏沉沉,什么大夫来看了都没作用。   本来还有些犹豫的姑娘家,见此状况,唯恐这怪病久治不愈,传出去败坏了家里的名声,当即同意了书生的提亲。自从提亲后,这姑娘的身体竟不治而愈,一天比一天好,等成亲时,那姑娘已经全好了。   听完姑娘出阁前这段离奇的经历,开始书生并未放在心上,哪知当天晚上再次梦到了老头,老头问他是否满意?   书生这才明白,原来这一切都是那老桃树作祟,次日他将这事告诉了妻子。夫妻俩商量后,决定去将老桃树的桃核取两粒回来,栽种在庭院中。后世,果然如那老头所言,此后贺家儿郎的意中人总会以各种离奇的方式遇到那条粉红色的蛇。当初的那个书生在去祭拜了老桃树后,回家给这条蛇取了一个名字—花灵,然后一代一代地传了下来。   听完这段颇具神话色彩的故事,左宁薇久久无言,意外多过震惊。因为她心里早模模糊糊有了猜测,自己的这段奇遇恐怕与贺家人有关,因为她当初就是在贺家老宅外被蛇咬的,后来她设计的《桃夭》是还不错,但远远达不到力压群雄的地步,贺老先生却一眼就相中了,贺翊甚至还无缘无故地把《桃夭》扔给了她。   不过,贺翊说的一点很可疑。他说贺家儿郎的意中人总会以各种离奇的方式遇到那条蛇,而那位最初遇到花灵的贺家先祖的妻子却是被花灵在梦中舔了一口就完事了,事后似乎并无异常,这么说来,贺翊并不一定知道她的这种特殊能力了?   左宁薇有心试探,故意问道:“你那天在餐厅外面故意让我握你的手又是什么意思?”   贺翊无辜地眨了眨眼:“让你感觉我们俩之间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白吓一跳。   不过很快左宁薇就忍不住窃喜起来。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就是不被任何人知道,贺翊一点也不清楚她的秘密最好不过,她也不用担心万一哪天泄露了被人当神经病抓起来。   最担忧的隐患解除,左宁薇整个人都跟着放松下来,神采飞扬地看着贺翊:“你就因为这么一个几百年前流传下来的神奇传说,追着我不放?贺先生,这都是二十一世纪了,我私以为你不会是如此封建古板的人才是。”   贺翊有点憋屈,曾经他拿来怼他爷爷的话今天全被左宁薇给还回来了。他盯着左宁薇不放,执拗地说:“但你不能否认一点,我们之间确实存在着很强大的吸引力。以前听长辈说起,我心里也是不信的,直到看见你,第一眼我就确认,你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一个长相帅气,个子高挑,身材也很棒,浑身散发着荷尔蒙的男人在风景如画的湖边对你倾诉爱意,而你又恰好还是一个24K金单身狗,这还真是一个令人难以拒绝的诱惑。   左宁薇艰难地挪开眼,不去看他那双深邃得像漩涡,一不小心就会将人给吸进去的眼睛,扯了扯嘴角,琢磨着想个什么理由拒绝。贺翊看出端倪,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手,再次强调道:“不要急着否认,先问问你的心,你真的这么反感我吗?”   双手交握,除了心脏的跳动速度比以前更快一些,左宁薇最大的感受是,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并未“看”到任何香艳的画面。这让左宁薇松了口气,因为有了一次经验,又清楚贺翊并不知道她的异能,她的异能也不会因为跟他接触就无缘无故地消失掉,左宁薇对贺翊的排斥降低了很多。   天知道,自从有个这个异能,每次与异性接触,除非是事先做好了心理准备,不然她总是觉得又尴尬又别扭。试想,眼睛里对方衣冠楚楚,脑子里却浮现出对方光溜溜地进行着不可描述的事情,这种对比极强的画面多么令人尴尬。   可要让左宁薇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接受了贺翊,她自己都觉得荒唐。因为除了名字和出身,她对贺翊一无所知,谁知道他是什么性情,为人处世怎么样,而且她也不喜欢每次看到贺翊时,身体上的那种强烈反应。   思忖半晌,左宁薇还是决定狠下心来拒绝了贺翊:“贺先生,谢谢你的抬爱,不过我目前并无谈恋爱的计划,所以抱歉了。”   贺翊被她拒绝惯了,这一回她好歹没有转身就跑,还正儿八经地找了个理由给他,也算是有进步了。万里长征好歹跨出去了一步,贺翊在心里自我安慰了一阵,然后轻轻颔首道:“好,我尊重你的意愿,以后不再提这件事了。不过咱们俩好歹也算合作过一次,恋人做不成,做朋友你总不会拒绝我吧?”   左宁薇总怀疑贺翊这是以退为进,不过对方眼神无辜,而且人家确实也帮了自己两回,她总不能翻脸不认人吧。算了,只要她坚定立场,贺翊迟早会铩羽而归的,就像以前那个董事的公子一样,追了半年,见她不为所动,就撤了,没人会一直追逐一份没有回应的感情。   左宁薇只得应下,笑道:“有贺先生这样一个朋友是我的荣幸。”   贺翊有些不满左宁薇这疏离的态度,不过今天已经算是他认识左宁薇以来最大的进展了。未免太过急切引起左宁薇的反感,他只能见好就收,微笑着邀请左宁薇:“既然来了,要不要去湖对面的花园里坐坐?”   湖对面不就是他家吗?左宁薇连忙摇头:“时间不早了,我再不回去风岚就要来找我了,贺先生,再会。”   两人分道扬镳,左宁薇满腹心事地回到了傅彤叶家。   刚一进门就看到风岚笑眯眯地走了出来,冲她竖起了大拇指,小声赞道:“宁薇,真有你的,还真是个误会,我表姐和大表姐夫和好了。”   她的话刚落地,一道清脆飞扬的声音就从客厅里传了出来:“风岚,宁薇回来了吧,快请她进来。”   光听这声音,左宁薇就能感觉得出来,傅彤叶的心情很好。   下一瞬,傅彤叶容光焕发地走了出来,站在白玉台阶上笑眯眯地看着左宁薇,虽然她脸上的肉没有丝毫的减少,身材还是那么臃肿,但整个人的精神面貌却完全不一样了。   也许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吧。   可左宁薇心里却没一点欣喜的感觉,甚至开始后悔,她先前就不应该怂恿傅彤叶去跟连锐坦诚沟通的。这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给了一个绝望的人希望,又再次将希望生生打碎,让她坠入更深的深渊。   现在说这些都没用,她还是搞清楚连锐是怎么跟傅彤叶说的吧,也许是她误会了也说不定。   左宁薇轻轻撞了撞风岚,问道:“怎么回事?”   风岚偷偷给她解释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大表姐夫想离开飞扬,出来独立门户,但又不知道怎么跟我大表姐说。你知道的,我大表姐家在飞扬有股权,这份股权以后肯定是我大表姐继承,他怕我表姐和舅舅他们不理解。”   左宁薇猜测连锐一定比风岚说得动听多了,否则不会让对他产生了怀疑的傅彤叶深信不疑,一改先前怀疑的态度。   “你们俩在后面嘀咕什么呢,先吃饭,有什么话吃完饭再说。”傅彤叶高兴地朝两人招了招手。   左宁薇和风岚只好进去吃饭。   今天餐桌上摆了一桌子丰盛的午餐,席间,傅彤叶一直对左宁薇很照顾,让她多吃点,可左宁薇却味同嚼蜡,食不知味。   好不容易吃完了午饭,傅彤叶又邀请左宁薇和风岚去客厅坐会儿,她准备了点小礼物给两人带回去。   一边准备礼物,傅彤叶一边感激地对连锐说:“多亏了宁薇,年纪不大,看得比我还要通透,若不是她劝我好好跟你沟通,我还只会一个人憋在心里生闷气。”   左宁薇正愁没机会怎么开口,被傅彤叶一点名,她立即意识到机会来了,当即笑眯眯地说道:“傅姐过奖了,我只是多了两句嘴,最要紧的还是傅姐和连先生感情深厚。正好傅姐和连先生和好如初,不如全家人一起出去旅行一趟,放松放松,增进彼此的感情,正好我有个朋友在旅行社工作,傅姐若不介意,我让他帮你们定机票和酒店?”   傅彤叶和连锐都以为左宁薇是贪图小便宜,想给她那朋友拉生意,收点好处费什么的。连锐不悦地看了左宁薇一眼,到底顾忌着妻子的面子,没有多说。   对傅彤叶来说,能跟丈夫和好如初,花点钱算什么?就是左宁薇不提这一茬,她也是准备私底下再给她一笔酬劳的,所以立即就答应了:“好啊,老公,咱们去夏威夷吧,自从怀上小意后,这三年来咱们就再也没出去旅游过。”   连锐没有反对。   左宁薇见了,立即笑道:“那傅姐把你们夫妻还有伯父、伯母、大姐以及小意的身份证借我用一下,我现在就将你们的信息发过去,让他马上给你们报名。”   购买机票必须要输入乘机人的名字和身份证,想知道连大姐究竟姓不姓连,叫什么,只要她把身份证拿出来一看就知道了,人会说谎,身份证上的信息总不能作假。   ~ 第四十二章   听说要身份证, 傅彤叶很爽快, 站起身,从钱包里掏出身份证, 递给了左宁薇,然后笑道:“户口本在楼上, 我报小意的身份证号码可以吗?”   左宁薇的目标本来就不是小意, 自然应好。   她装模作样地将母子俩的身份证号码输入手机里, 又抬头笑盈盈地看着连锐。傅彤叶立即用手肘撞了一下丈夫:“身份证呢,拿出来啊!”   连锐似乎不愿意搭理左宁薇, 坐在那儿没动:“我也报身份证号码吧。”   等记好这三个人的身份证号码与姓名, 左宁薇朝连父连母笑了笑, 微笑着说:“伯父、伯母,傅姐要带你们和连大姐出去旅游呢,将你们的身份证拿出来一下, 我找朋友帮你们办护照,定机票和酒店吧。”   连父木着脸,看向妻子。连母连忙摆手:“咱们庄稼人,去什么旅游, 浪费这种钱做什么, 让阿锐和彤叶去就行了。”   左宁薇一个外人不好多劝, 她朝风岚眨了眨眼。   风岚虽然不知道左宁薇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不过两人十几年的交情了, 她清楚左宁薇并不是那种无的放矢的人, 更不可能为了这么点蝇头小利在这儿汲汲营营。   于是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走过去,挽住连母的手,嘟囔着嘴说:“伯母,话不能这么说,你和伯父辛辛苦苦将表姐夫培养出来,还特意过来帮他们打理家里,照顾小意。表姐和表姐夫工作忙,这里里外外可都靠你和伯父还有大姐帮忙,累了这么久,表姐和表姐夫带你们出去玩也是理所应当的啊。这可是他们的一片孝心,你就别推辞了。”   连母被她奉承得嘴角笑成了一朵花。   “小岚这孩子真会说话。”连母轻轻拍了拍风岚的手,“那我们老两口就打扰了,不过他大姐就不用去了吧,总要留人看家呀。”   一家子都出去旅游,却让大姑姐一个人在家里守门,傅彤叶可做不出这种事情来。她连忙叫住了连母,劝道:“妈,门口有保安,小区有物业呢,不用留人。大姐来这里三年了,都还没出去好好玩玩,就让她一起去吧,花不了什么钱的。”   连母还想说什么,连锐已经站了起来,朝连大姐招手:“大姐,把你的身份证给左宁薇,她找人帮你办护照、订机票和酒店,咱们要去夏威夷旅游。”   连大姐一边用围裙擦手,一边看向连母。   连母撇撇嘴:“阿锐和彤叶好心让你跟着出去玩,你赶紧拿身份证啊,人家还等着呢!”   “哦,那我去拿。”连大姐一脸喜色地往自己的房间跑去。   风岚偷偷朝左宁薇努了努嘴,用口型说:“伯母有点重男轻女。”   左宁薇朝她笑了笑,心里却感觉压抑得慌。连锐这么痛快地将连大姐的身份证给了她,莫非她先前的猜测都是错的?要这这样,那就最好了。   连大姐的动作很快,没过几分钟,她就将身份证拿了出来,双手捧着,小心翼翼地递给了左宁薇,脸上的表情纯良又无措。若非亲眼所见,左宁薇怎么都不会相信,这样一个看起来老实本分又没什么心眼的妇女会引诱别人的孩子叫她妈妈。   左宁薇压下心里的复杂情绪,朝连大姐笑了笑,接过身份证一看,上面是连大姐的照片,名字,连二凤,出生年月,号码,XXXX,办证日期,2013年6月30日,发证机关,xx省xx县xx镇派出所。   身份证上,她的年龄比连锐大了两岁。左宁薇又用手轻轻在身份证上蹭了蹭,从触觉和视觉上来,她也实在看不出这张身份证有什么问题。   未免引起连锐一家的注意,她飞快地将连大姐的信息登记好,然后将身份证还给了她。   连大姐羞涩地点了点头,然后将身份证拿了回去。   左宁薇飞快地在手机上点了几下,然后抬头笑道:“傅姐,我先让我朋友帮忙,给伯父、伯母和大姐办护照,通常7到15个工作日,等护照办妥了,再给你们定机票和酒店,你看怎么样?”   傅彤叶有意还她一个人情,所以没有任何意见,只是说道:“好,我相信宁薇,你安排就好,只是我们这一行有孩子有老人,麻烦你安排个便利的点时间和酒店,价钱不拘。待会儿我给你的支付宝转十万,你先看着办,钱不够尽管给我说。”   左宁薇含笑点头:“好的,我会让朋友给傅姐定最好的酒店和航班。”   见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傅彤叶很满意,浅笑着说:“宁薇,你办事我放心。”   “大表姐,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了。你没事,带着小意跟大姐夫出去约会啊。”风岚朝傅彤叶挤了挤眼睛。   傅彤叶嗔了风岚一眼:“就你鬼主意多,行了,我也不留你们,这点小礼物是我去C市时,旁人送我的土特产,我尝了尝,还不错,你们俩带回去尝尝。”   她将两袋子礼物分别递给了左宁薇和风岚。   左宁薇和风岚一起道了别,离开了傅家。   等车子驶出了别墅区,风岚将车停在山脚下马路边上,扭头看向左宁薇:“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怎么这么说?”左宁薇握着手机,看了平静的微信一眼,笑问道。   风岚撇嘴:“你刚才看连大姐的眼神不大对劲儿,而且你不是会无缘无故会怂恿我大表姐带着全家去旅游的人,你好像也没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亲戚在旅行社工作。”   好吧,朋友相交多年就是这样,彼此的圈子大家都知道。左宁薇见瞒不过她,只好摊手承认了:“我心里确实有点怀疑,不过现在还没证据,等一会儿,有了消息我再告诉你。”   “什么事啊,这么神神秘秘的。”风岚见她不肯说,抱怨了一句,继续开车。   当车快开到市区时,左宁薇的微信提示音忽然连续响了好几下。   左宁薇连忙打开微信,点开尚易的头像,看着他发来的信息,越往下看,她的眉头就蹙得越紧。   过了半晌,左宁薇才打了“谢谢”两个字给尚易,然后侧过身,问风岚:“你大表姐夫家有几个兄弟姐妹啊?”   风岚也不大清楚:“好像是四个吧,除了连大姐,他还有两个弟弟,不过他们都在老家生活,没有来安城。”   “这么说,你大表姐也没见过他们了?”左宁薇继续追问。   风岚一边开车一边说:“见过,我大表姐结婚的时候,他们都来过一趟,不过后来就再也没来过了。我大表姐夫的这两个弟弟跟他不一样,没读什么书,以种田为生,很早就结婚生子了,跟我们完全没什么共同语言,所以他们不来,我大表姐也松了口气。”   “这么说,连大姐是老大了,她的名字怎么叫连二凤啊,不是应该叫连大凤吗?”左宁薇觉得自己真是入魔了,自从心里产生了怀疑后,总觉得连大姐处处可疑。   她的话题一直围着连家人打转,风岚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她将方向盘往旁边一打,然后把车子停在马路旁边的一条小路上,扭过头神色严肃地看着左宁薇问道:“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这么大个事,左宁薇本来也没想瞒着风岚,她将手机递了过去:“你看吧,尚易发给我的微信。”   风岚根据她的提示打开了微信,找到尚易的头像点开,然后往上翻,寻到今天的时间,头一条是左宁薇发过去的,内容是连大姐的身份证号码。她让尚易帮她查这个身份证的信息变迁,刚才尚易回了她的信息。   连二凤,原名陈二凤,2013年5月28日将名字更为连二凤……   “连大姐以前怎么姓陈啊?难道他们那地方嫁了人还要改成夫姓?”风岚看着这信息也跟着皱眉,不过她的脑洞开得更大。   “你当这还是古时候啊?”左宁薇很无语地瞥了她一眼。   风岚无辜地眨了眨眼:“现代社会也有啊,像米国,咱们一水相隔的邻居,都有这种习俗啊,除此之外还有……”   “我在湖边看到连大姐用棒棒糖诱哄小意叫她妈妈!”左宁薇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你觉得这正常吗?”   “她怎么能这样?想当妈妈不会自己生吗?为什么要让别人的孩子叫她妈妈?我表姐为了生小意吃了多少苦头,她又不是不知道。”风岚气死了,用力地捶了一下方向盘,掏出手机,“不行,我得告诉我大表姐,绝不能让她再带小意了。”   左宁薇倾身过去,按住了她正要拨号的手。   风岚抬起头,万分不解地看着她:“宁薇,你做什么呢?干嘛拦着我,不让我打电话?”   哎,这姑娘,以前不是挺敏感的吗?怎么就对连家一点怀疑都没有呢。估计是平日里连家人做人太成功,风岚完全没将他们往坏处想。   “你听谁说的连大姐离了婚?她这么年轻,又没有孩子,她的父母就没让她再嫁吗?她本人也打定主意这辈子都不再结婚吗?”左宁薇直白地问道。这世上准备一辈子独身的女人,大多出身良好,接受过很好的教育,经济条件也很好,有很强的生存能力,精神也很独立。可这些条件连大姐都不具备。   风岚被左宁薇问住了。她是学心理学的,曾跟着老师做过不少有关各地婚姻的调查,毕业后又去了妇联上班,还下过乡,对这些情况比左宁薇了解得还深。   在小地方,因为男女性别比例不平衡,许多经济条件不好的男人都娶不上媳妇。所以寡妇、离异女人也是很受欢迎的,尤其是没带孩子的女人。风岚记得上回下乡就遇到过一个女人,她丈夫才下葬不过一个星期,就有媒人上门给她说亲了,她当时还很惊讶,有同行的大姐就见怪不怪地告诉她,这种事在乡下很正常。   而她上回去的还是临近安城的一个乡村,比连大姐大山深处的家乡更开放,更发达,尚且如此,就更别提连大姐的家乡了。而且连母她是亲眼见过的,重男轻女,古板守旧,这样的人不可能不催离异的女儿嫁人。   “我是听我大表姐说的,好像连大姐的老公好赌好嫖,不是个好东西,所以就离了。具体的,好像我大表姐也不清楚,因为似乎连伯母并不是很喜欢提起这件事,她好像觉得女儿离了婚很丢人……”   说着,说着,风岚都说不下去了,真觉得女儿丢人,觉得女儿不能没有一个依靠,那肯定会逼她嫁人,又怎么会将这样一个她所认为的污点带到自己最有出息、最引以为豪的儿子家中,堂而皇之地让女儿在儿子家做保姆。这可不像是好面子的连母能做得出来的事。   左宁薇抛出来的信息和质问就像一枚炸、弹,轰得风岚头晕目眩,以往曾经忽略的许多小细节像水泡一样咕噜咕噜地冒了出来。她大表姐给连大姐的工资一直是连母拿着,连大姐买菜,连母都是每天给一次钱,算着给,从来不会多给。这三年来,连大姐身上的衣服都是她表姐给买的,而且每次她舅舅家过节或是有聚会,邀请大表姐一家过去,连大姐基本上都不会过来,连母的借口一直是她要看家。   便是再重男轻女,也不应该这么对待唯一的女儿才是。   看着风岚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左宁薇叹了口气,将尚易的第二条信息打开,指着上面的截图说道:“三年前,连大姐改了姓,但她户籍上的地址一直没变。据我所知,十几年前,农村还有许多地方要分地,所以结了婚,婆家一般都会要求媳妇儿将户口迁过去。”   “尚易还能查到更详细的吗?”风岚打起精神问道。   左宁薇摇头:“就这些了,十几年前,计算机没这么普及,小地方的许多档案都是手写的,并未输入电脑。”   风岚听了久久未做声,过了好半晌,才扭头期盼地看着左宁薇:“你说,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或者他们那边有什么特别的习俗?”   左宁薇没吭声。   风岚眼睛中的希望之光渐渐熄灭,她趴在方向盘上难过地哭了出来:“宁薇,你看见了,我大表姐有多喜欢连锐,连锐随便几句话,稍微热情点就能让她眉开眼笑。如果真的是咱们猜的那样,你说我大表姐怎么承受得了。”   左宁薇也见到了傅彤叶今天情绪的变化,她跟连锐之间,明显是她陷得比较深。爱情中就是这样,付出得更多,爱得更多的那个人,总是更难抽身,更容易受伤。   左宁薇不是当事人,她没办法替人做选择,尤其是这种无论如何都会让傅彤叶受伤的选择。   “擦擦吧,这还只是我们的猜测,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出确凿的证据,不然咱们就是说出来,你表姐也未必会信。”左宁薇拿起一张纸巾递给了风岚。   风岚将眼泪擦干,打起精神来,叹气道:“我就是替我大表姐不值,她为连锐做了多少啊。你说,现在咱们上哪儿找证据去啊?”   左宁薇给她支招:“上连锐的老家,最好让你舅舅派人过去偷偷过去调查,真实情况没有人比那些村民更清楚。”   风岚咬紧下唇,一脸为难:“我舅舅脾气很暴躁,他若是知道了,甭管事情真假,肯定会找上门先暴打连锐一顿。万一,万一是个乌龙怎么办?不如咱们俩去看看吧。”   说到底,风岚还是抱着侥幸心理,希望自己的亲人不那么倒霉。左宁薇能理解风岚的想法,但她们两个弱女子,这么孤身前往一个几千里之外的闭塞小山村,左宁薇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主意。   “我先前查过了,连锐的老家在西省辖下罗县的一个小山村里,那个村庄就叫连家村,距罗县有一百二十多公里,中间全是陡峭的高山。”左宁薇将地图打开,摆到风岚面前,指着上面的一点说,“连家村离最近的小镇也有二十多公里,中间全是盘山公路,就这么点距离,警车开过去都得两三个小时,要真到这种大山里,发生点什么,人生地不熟的,咱们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风岚被她说得脸色一白,抬起头,无助地看着她:“那我们怎么办?真的只有找我舅舅这一条路吗?找了我舅舅,不管事情是真是假,我舅舅肯定都会第一时间让我表姐离婚。”   左宁薇没再劝她,说起来,风岚比她更了解连家人和傅彤叶。她的顾虑自然也有她的道理。   “宁薇,要不咱们雇几个保镖一起过去吧,你说怎么样?”风岚依旧没死心。   左宁薇摇头:“你觉得你要带着一群保镖大张旗鼓地跑到村里,别人会跟你说实话吗?而且强龙压不地头蛇,风岚,我觉得咱们还是别以身涉险地好。”   “你的顾虑也有道理。”风岚失落地点点头。   左宁薇翻了一会儿手机,猛然停了下来,指着一张帖子说:“你看,这个发帖人应该是连家村的。”   先前,为了增加对连锐老家的了解,左宁薇一直在搜索连家村的信息。感谢无处不在的网络,没多久,还真让她寻到了一个帖子。这个帖子是问罗县的一种特产,下面有一人回复说是连家村就盛产这种食物。   这个问题算比较偏门了,他能说出来,很可能是连家村或者附近的人。   左宁薇立即注册了一个号,发了私信给他:你是连家村的人吗?   等了许久,那人都没有回,两人只好先开车回家。但这个帖子却给她们开拓了一条新思路。   现在这个社会,便是再封闭的农村,肯定也有年轻人出来打工。她们不方便去连家村,但可以想办法找到出来在城里打工的连家村人啊。本来这是一项大海捞针的行为,不过有了互联网相助,就变得简单多了。   回答家后,左宁薇和风岚就行动了起来,两人打开qq,在找人下面那一栏的所在地,输入安城两个字,后面的故乡选了罗县,然后点击搜索,很快就浮现出了一大片号码。   两人约定好,左宁薇负责添加联系左边那两排,风岚负责右边那两排。加上后,问他是不是连家村的,不是则删除,若是或者了解连家村,再继续聊。   问了好几十个人,左宁薇终于找到了一个连家村隔壁村的姑娘。这姑娘二十来岁,在安城一所高校念大二。   左宁薇马上开始套话:那还真是巧了,我们公司的总监好像就是罗县出来的,不知道是不是你们那里的人。他叫连锐,以前可是名校毕业。   那姑娘很快就回复过来:你说连锐吗?他可是咱们中学的名人,是第一个考上X大的人,直到现在我们老师还经常将他挂在嘴边。听说前几年,他还出钱修通了他们村的路,就是他发达后,咱们那儿的父母看到了读书带来的好处,开始让咱们上学。   听得出来,这姑娘很崇拜连锐。   左宁薇不好直接问她知不知道连大姐,只能拐着弯说:是吗?没想到连总无意中做了这样一件好事,也算是功德一桩。只是似乎好人没好报,听说连总现在都还没个孩子呢。可惜了连总这么优秀的基因。   为了增加可信度,她问风岚要了一张连锐的照片发了过去。果然那姑娘见了连锐的照片,开始嗷嗷嗷大叫起来:真的是连锐师兄呢,我从林老师那儿看到过师兄的照片,不过师兄现在更帅了。   见那姑娘只顾着兴奋,迟迟没进入正题,左宁薇再次说道:是啊,要是连总有个儿子,长大了肯定跟他一样帅。   左宁薇这话纯属瞎忽悠。不过反正她现在扮演的是连锐的下属,就是被拆穿了也不怕,完全可以以她不了解上司的家事为由糊弄过去。   那姑娘这回总算没再掉链子,很快就发了一条信息过来:听说连师兄的妻子一直在老家替他照顾年迈的父母,长期分居两地,没孩子很正常吧。就是不知道,连师兄为什么不将老婆接过来。   看到这句话,左宁薇心里的最后一丝侥幸也消失了。   她扭头看向风岚,指着这条信息说:“我们去找那姑娘,当面问清楚吧。”   风岚的脸色也很阴沉,她把自己的手机摆到左宁薇面前:“不用了,我找到了一个更合适的人选,这个小伙子叫连洪,连家村出来的,现在在东门的一家厨房做小工。”   聊天记录上,因为风岚给对方发了五十块的红包,那个少年竟将他的身份证拍了照,发给了风岚。身份证上显示,这个少年只有17岁,来自罗县连家村。   可能是看在风岚发的几个红包的份上,那少年对风岚的问话没有任何的推诿,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原来连家村盛行早婚,那儿的男女,大多十七八岁就开始说亲了,要是两家谈得满意,婚事很快就会提上日程。至于年龄还不够法定结婚年龄这一点,那就更没关系了,因为他们那里结婚的习俗是摆酒,只要办了酒,大家就认为你们俩是夫妻了。所以不少人,连孩子都生了几个,还没结婚证。   十几年前,连锐是他们附近几个村子唯一的高中生,虽然还在读书,但因为本地就流行早婚,年龄拖大了,同龄的姑娘都结婚了,你就只能打光棍,所以连父连母也担心他会娶不上老婆,早早地就给他定下了一门亲事。   等他高中一毕业,就让他们成了亲。连锐一开始是不愿意的,但是连父和连母说了,他要不结婚,他们以后就没这个儿子。   连家闹了一场,最终还是以连锐的妥协告终,他跟邻村陈家的姑娘结了婚,婚后一个月就去上大学了,后来基本上没怎么回去。至于他在城里做什么,大家都不知道,只知道他发了大财,每年都要寄不少钱给他的两个弟弟,连家的两个弟弟都盖上了两层楼的新房,还买了小汽车,是村里最富裕,最令人羡慕的人家。   可这种风光却是建立在她表姐的痛苦身上,风岚站了起来:“我一刻都忍不了了,走,咱们马上去接这孩子,我要把他带到连锐他们一家子的面前,看看那老太婆和连锐还能拿什么来忽悠我表姐!” 第四十三章   连洪是个身材瘦小, 看起来很单薄的少年,可能是因为常年劳作的原因, 他的肤色很暗, 明明才十七岁, 他的手上却布满了老茧, 看起来像是好几十岁,做惯了苦力的男人的手。   他真人远没有网上那么健谈活泼,见到左宁薇和风岚后就一直局促不安地站着, 抿着唇不说话。   “有话快说,马上就要准备晚饭了。”餐馆老板没什么耐心, 临走时拍了连洪一下。   连洪像只鹌鹑一样, 缩了缩肩,等老板走后,他终于有了反应,不安地搓着双手,无措地看着左宁薇两人:“姐姐们,你们找我什么事啊?不会是想让我把红包退给你们吧,这可是你们自愿给我的, 哪有要回去的道理。”   风岚不欲跟他说废话:“你想多了, 给你的就是你的了。我们过来找你, 是想请你帮一个忙,事成之后, 我再给你发几十个最大额度的qq红包!”   一个红包两百块, 几十个不是几千上万了, 这可抵得上他几个月的工资,连洪黝黑的眼睛开始发亮,眼巴巴地看着风岚:“你想让我做什么?”   风岚将他从潮湿的厨房里拉了出来:“请假,跟我去见连锐,跟他认亲就行了。”   连洪实在是太老实了,听到风岚的要求,他的头摆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他出去读书那会儿,我才三四岁,都记不住事,哪跟他有什么交情啊。”   “没关系,你不认识他,总认识他爹妈老婆吧。出门在外,遇到了同村的长辈,去拜访一下总没关系吧。”风岚按捺住心里的烦躁,哄他。   连洪犹豫了一会儿,同意了。反正不过是见见村里人,听说连家这个大儿子在城里有了大出息,大家乡里乡亲的,他要是愿意帮个忙,给自己找个轻省的工作就好了。就算不愿意,跑这一趟就拿好几十个红包,他也不亏啊。   不过当汽车驶进原山别墅群时,连洪还是惊得不轻,早知道连家大儿子有出息,但没想到他竟住在这么豪华的别墅区。连洪眼睛都看直了,下了车,他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摆。   直到风岚领着他进了别墅,看着里面美轮美奂,只在电视上看到过的装饰,他更是觉得自己连眼睛都不够看了。   不行,这么漂亮的地方,他一定要回去跟村里人显摆显摆。觉得长了见识的连洪立即掏出手机,对着别墅毫无章法地一阵乱拍,连墙角的垃圾桶都没放过。   顿时院子里就只剩下手机拍照的噼里啪啦声。   给风岚开门的连母,听到这声音,嘴角鄙夷地翘了起来,眼神中难掩得色,不过当她看到拍照的连洪的脸时,她嘴角的笑再也挂不住了。凶巴巴地跑上去,踮起脚一把抓住连洪的手机,劈头就是一阵痛骂:“哪来的小瘪三,对着我家乱拍做什么?你安的什么心?”   连洪一阵茫然,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不过他还天真的以为连母是没认出他来。于是,他指着自己的脸,往连母的眼前凑了凑,讨好地说:“二大娘,是我啊,就连二哥隔壁家连老四家的小洪啊,你不记得我了吗?”   就是记得才上火呢!连母嘴里发苦,恨恨地瞪着连洪,抓着他的手就往外推:“什么小洪小雨的,不认识,赶紧给我走人,咱们这是你该来的吗?再不走我就叫保安了啊。”   连洪一脸愕然,又是不解又是伤心地看着连母:“二大娘,我真是小洪啊,当初你们进城的时候,还说叫咱们以后进城了,到连家大哥这里玩呢。”   她那不是为了显摆说的客套话吗?谁知道都过了三四年了,这死孩子还记得这么清楚,今天还真的找上门来了。不对,他们这别墅区,管理得非常严格,没有业主允许,一般人决不许入内……连洪他是风岚带进来的。   一想到这一点,连母的后背就开始冒汗。她心虚又恐慌地看了一眼站在花台前,任凭她跟连洪拉扯的风岚,心里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连母下意识地抬头,一下子就对上了风岚那双几欲喷出火来的眸子。她心里咯噔了一下,连叫不好。   连洪这死孩子,不知跟风岚那丫头说了什么。不行,她绝不能让傅彤叶见到连洪,至于以后风岚会怎么跟傅彤叶讲,那是以后的事,她相信自己的儿子会哄好儿媳妇,还是先过这一关吧。   连母如今只知道,自己绝不能让连洪继续留在这儿。她抓起墙角的扫帚,提起来就往连洪身上打去:“哪里来的小混混,跑到咱们这里来坑蒙拐骗,给老娘滚,快点,再不滚我叫警察来抓你了啊!”   连洪没料到她会突然揍人,只能抱头鼠窜,不断地后退,往门口跑去。   连母这泼妇骂街的举动在安静的别墅里格外刺耳。楼上,傅彤叶第一回听到连母的破口大骂,惊得张大了嘴,推开她位于二楼的卧室的窗户,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连锐看到妻子难以置信的目光,脸上顿时火辣辣的。心里暗恼,他妈今天怎么回事,都跟她说过了,这地方是高档别墅区,住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人家,你要做出这种失礼的身份,以后都会被人瞧不起的。过去三年,她不是做得很好吗?虽然不能与那些出身就富贵的老太太相比,到底没做出任何出格的事,今天怎么不顾形象地在这里追着一个小伙子打了?   不行,他妈再这么骂下去,就要被左邻右舍看笑话了。连锐立即对傅彤叶解释道:“那小伙子是干什么的?他怎么跑到小区里来了?我下去看看,让妈别因为一点小事就上火。”   他这话说得很有技巧,先把傅彤叶的注意力转移到连洪身上,然后再说连母是因为“有事”才发火的,这样就将全部的责任都推到了连洪身上。   傅彤叶顺着二楼的窗口往下望去,见连洪穿着一件皱巴巴的白色T恤衫,头发有些长了,像被太阳晒得无精打采的禾苗耷拉在脑袋上,整个人看起来很颓很废。小区里的保洁阿姨都比他有精神,这样一个看起来还没成年的男孩子,应该不是小区里的人。   再听婆母的怒骂,难道真的是不安分小混混不知怎么混了进来?虽然傅彤叶相信小区的保安不是吃素的,应该不会放一个陌生人进来,但自己可是有个小孩子,万一遇上了有歹意的家伙,再后悔就晚了。   她当即站了起来,说道:“我跟你一起下去吧。”   下楼的时候,她又拿起手机给物业打了个电话,让他们派两个人过来看看。连锐没阻止,在他看来,妻子的做法无疑要明智得多,像他妈那样撕破脸跟人吵起来,丢了面子不说,万一真打起来,老母亲哪是小伙子的对手,还不是自己吃亏。   但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深深地后悔,自己为么要嘴贱地提议下去看看,又眼睁睁地看着妻子给保安打电话呢。   院子里,连母已经要将连洪给赶出去了。   一开始,连洪还好言好语地跟她解释,将自己的父母爷爷奶奶,村里的亲戚都说了一遍。他越说得多,连母心中就越恐慌,生怕他说不什么不该说的,恨不得用扫帚将他的嘴巴堵起来,丢出去,所以下手的力气非常大。   扫帚拍过去,连洪没能全部躲开,背上、脸上都挨了好几下,尤其是左侧额头与上眼皮交界的地方,乌青一团。   这个时候,连洪就是再傻也看得出来,连母是诚心不认他的。这倒是也不是不可以理解,大家只是同村的邻居,又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亲戚,对方怕他来占便宜,打秋风,所以不愿搭理他,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就像邻村不大熟的人上他家来,他妈不愿意把好东西拿出来跟别人分享是一个道理。   可你看不上人就看不上吧,直说就是,他虽然爱贪小便宜了点,但对方不待见他,他也不会死赖着不走,何至于拿着扫帚打人啊。这么被对待,就是泥人也有几分脾气,连洪这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也火大了,他一把拽住连母挥过来的扫帚,用力一拉,从连母手中夺过了扫帚,丢到地上,踩了好几脚。   “我不干了!”连洪觉得很委屈,连钱都不想要了。   见状,左宁薇连忙上前拉住了他,指着他的脸说:“她把你打成这样,怎么能就这么算了,至少医药费、误工费要让她出吧?否则,你回去了怎么跟饭店老板交代?”   这还真是个问题,连洪出来打工,因为年纪不大,没技术,身材又长得很矮小瘦弱,工资比较高的工作,如工地搬砖之类的都不肯要他。所以他只能去饭店做杂工,端菜、洗碗、拖地,哪里忙不过来就去哪里,每个月却只有两三千的工资。他要买衣服,买手机,交话费,还要逮着机会去网吧玩游戏,每个月都是月光光,所以一直没攒下什么钱来。   现在他的脸受了伤,要完全好,少不得十天半月,顶着一张猪头脸去给客人上菜,客人肯定会不高兴,老板也会意见。万一不要他了,他会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连洪可不想流落街头,他被左宁薇说动,正准备张嘴问清楚时就瞧见连母恶狠狠地瞪着左宁薇:“要你这个小贱人多事……”   “妈……”傅彤叶完全被连母的粗俗给吓懵了。   见状,连锐的脸也拉了下来,跟着喊道:“妈,你气疯了吧,说什么呢?”   连母一听儿子的声音,想死的心都有了。她连忙回过身赶儿子走:“你来做什么,快带着彤叶上去,这种小混混我就能打发了。”   这边的动静持续太久,连在厨房里忙和的连大姐都惊动了,她擦擦手,走了出来,踮起脚往门口望去,一下子就看到了连洪。冷不丁看到家乡人,连大姐的脸上马上浮现出几分显而易见的喜色,她不像连母,待在这城里犹如觉得到了天堂,生活水平比以往提高了不知多少倍,处处顺心,什么都很如意,所以对家乡没有留恋。连大姐在这个家里的身份尴尬,做的又是保姆的活儿,连母什么都吩咐她做,却又什么都防备着她,她心里有时候也觉得委屈,时间长了多少有些怨言。   所以猛一见家乡人,她倍觉亲切。连洪也看到了她脸上的喜色,他也委屈啊,明明是来认老家的邻居,结果却无端端地被人揍了一顿,二大娘真是有了钱就瞧不起他们这些家乡人了。好在大嫂子好像还不是这样,不等左宁薇和风岚暗示,他就挥着手,兴奋地扯着嗓子大喊道:“大嫂子,你也在啊,我来安城上班了,就在林周路的那个‘最好吃’餐馆工作,你有空来找我玩啊,我请你在我们餐馆吃饭,咱们厨师做的那道红烧肉可好吃了,员工还能打八折,很划算的!”   “诶,好的,我有空就去。”连大姐下意识地说到,脸上却带着几分落寂。其实她连林周路在哪里都不知道,来了安城,她的生活跟老家也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干活而已,唯一好的就是住的地方比以前更舒服,穿得更好,吃得更好了而已,但手上却没什么钱,连别墅区都没出过两趟。   连母千防万防,怎么也没料到,最后掉链子的竟然是最没存在感的连大姐。她气得狠狠剜了连大姐一记,吓得连大姐瑟缩了一下,无措地搓着手,不知道她又做错什么了,惹连母不开心。   但不管连母怎么掩饰,从连大姐与连洪二人的对话,大家都清楚他们俩是认识的了。   傅彤叶不解地看了婆婆一眼,笑着说:“原来是大姐认识的人,快到家里坐坐吧。”   连锐比傅彤叶想得多,从母亲激烈的反应和连大姐熟识的态度,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个人应该是从老家来的,难怪母亲刚才会让他带着彤叶赶紧回屋呢。不愧是母子,他的反应跟连母的一样,知道连洪的身份后,第一个念头就是绝不能让傅彤叶跟连洪接触。   于是,连锐轻轻按住傅彤叶的肩膀,按着她转个了身,并把她往家里推:“小意快醒了,你去看看小意吧。这里的事我来处理,你不用担心。”   丈夫那边的亲戚朋友过来,由丈夫出面处理无疑是最合适的,否则有个什么不如意或是不合适的地方,反而弄得自己里外不是人。   于是傅彤叶点点头,拍了拍丈夫的手,温柔地劝道:“那孩子看起来不大,一个人出门不易,既然是认识的,能帮就帮吧。”   “嗯,你放心,我明白的。”连锐笑眯眯地安抚她。   站在门口的连洪看到这一幕,傻眼了,这是怎么回事?他指着连锐的背影问道:“大嫂子,那是连家大哥吗?”   风岚从花台的侧面走出来,冷笑道:“不是你们村那位风光无限,人人艳羡的连家大才子还是谁?”   “可是……”连洪指着连锐扶着傅彤叶肩膀的手,他虽然出生小山村,但也知道,国家只允许娶一个老婆啊。就连锐跟傅彤叶的亲昵劲儿,说这两个人完全没关系,打死他,他都不信。   风岚瞧出了连洪脸上的狐疑,故意在一旁煽风点火:“有的人一发达就忘了本,不但不认以前的穷邻居,还把连大姐当成不要钱的保姆使,又娶个有钱人的女人,什么便宜都被他占光了。”   连母听到风岚的话,骇得眼珠子都快跳出来了,她挥舞着手,冲着风岚大叫:“你胡说什么,见不人好的小婊子,滚,滚啊,滚出我家……”   正转身要回家的傅彤叶听到自家表妹意有所指的话,整个人都僵硬了,她眨了眨眼,回过头,没理会发疯的连母,直直看着风岚:“怎么回事?小岚,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刚才风岚站在花台边,被茂盛的植物遮住了大半个身子,而傅彤叶的注意力又全集中在连洪和连母的身上,所以没发现自家表妹也在。   风岚听出她声音里的颤抖,心里一酸,更加痛恨连锐。连锐这个混球将她大表姐骗得好惨,她要揭穿这个伪君子的真面目。   但还没等她开口,旁边的连洪已经跳了出来。他愤怒地指着连锐,大声对连大姐说:“大嫂子,他们怎么这么对你,发达了就忘本了,还另外娶了这个胖女人。走,咱们回去,让村里人评评理。”   这一刻,因为先前连母的歧视和侮辱,他已经自动将自己与连大姐代入了一路人,以为连大姐也是受了连母的欺压和逼迫,所以对连大姐的遭遇格外愤懑。   连洪的话,无疑证实了刚才风岚的指责。   傅彤叶如遭雷击,头晕目眩,身子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旁边的连锐见了,连忙扶住了她,不断地安慰:“彤叶,他是个疯子,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你先上去看看小意,免得他醒了没看到人害怕。”   傅彤叶狠狠咬住下唇,力道大得嘴皮都破了,直到闻到嘴里的血腥味,她才找回自己的神智,定了定神,深呼吸了一口气,终于凭着自己的力量站稳了身体,接着她用力推开了还扶着他的连锐,一步一步往连洪的方向走去。   连洪看着她悲愤交加又难掩悲伤的脸,不知为何,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退。   傅彤叶闭上眼,逼回滚到眼角的眼泪,目光直愣愣地盯着连洪,用暗哑的声音问道:“你再跟我说一遍,他连锐跟连二凤是什么关系?”   连洪看着她的模样,不知为何心里也跟堵了一块石头般,压抑得很。他蠕动了几下嘴皮子,正要说话,旁边的连大姐已经先一步大声嚷嚷了起来:“连洪,你不要胡说,没有的事,我在这里过得很好,爸妈和连锐、彤叶都对我很好。我真的过得很好,你赶紧走吧,以后,以后有空我会去看你的。”   说到最后一句时,她的语气里已经带上了哀求之意。   这下不止左宁薇和风岚意外了,就连傅彤叶也扭过头看着这个自己似乎从未了解过的女人。连大姐抱着头,眼神中一片惶恐不安,还带着丝丝茫然与恐惧,就是没有任何的高兴或者愤怒难过。   这一刻,一股难以言说的悲凉爬上了傅彤叶的心头,她没再多看连大姐一眼,很快就收回了目光,接着往前走了两步,直直站到连洪面前,再次重复道:“告诉我,连锐他在老家娶妻了吗?”   连洪被连大姐奇怪的反应和傅彤叶冰冷充满恨意的眼神给弄懵了。怎么这些人的反应跟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啊,不是该大嫂子难过愤怒吗?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风岚看不下去了,拿出手机,翻出她与连洪的聊天记录,准备给傅彤叶看。见状,左宁薇连忙拽住了她,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动:“让傅姐自己来吧,相信她。”   风岚有些不放心,到底还是收回了手,没有再动。宁薇的意思她明白,就这几人的异常反应,事情的真相已经很清楚了,她大表姐还执意要寻一个答案,不过是让自己彻底死心而已。也好,等她表姐彻底死心了,就不会再跟连锐这个烂人在一起了。   连洪被傅彤叶这种瘆人的目光盯着看了好几秒,他渐渐地感觉头皮发麻,再也坚持不住,张了张嘴,小声嘟囔着:“连锐跟连大嫂子很早的时候就结婚了,我妈妈说我小时候还去吃过他们的喜糖!”   “呵呵,喜糖……”傅彤叶的脸惨白惨白的,她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没有回头看连锐,闭上眼睛,用尽全身的力气说道,“连锐,我们离婚,小意归我,你现在就带着你们这些姓连的给我滚。” 第四十四章   连锐从未想过, 傅彤叶会主动跟他提离婚。因为两人之间,一直以来是傅彤叶付出的更多,患得患失的也是她。有句话叫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在爱情中就是如此, 被爱的那个总是在两性关系中掌握着更多的主动权。   所以傅彤叶的口气那么恶劣, 几乎可以称得上咬牙切齿,他也没放在心, 只当她是一时的激愤, 他心里笃定只要好好解释清楚, 她总会原谅他的。反正自从连洪出现后,他心里就清楚,纸包不住火, 他的过去迟早会暴露出来, 但他有信心能说服傅彤叶。   连锐上前两步, 捉住傅彤叶的肩膀, 将她的头掰过来, 直视着她说道:“彤叶,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傅彤叶打开他的手,冷冷地看着他:“不是我想的那样, 那你说是哪样?你能说你没在老家娶过妻子吗?”   连锐一把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 大言不惭地说:“我敢, 这辈子我连锐只娶过你, 也只爱过你一个人。”   他说得坚决异常,傅彤叶的眼睛微微眯起,狐疑地看着他。   风岚看不下去了,唯恐她被连锐又骗了回去,连忙上前一步,将傅彤叶的手抓了回来,然后拉着她后退几步,离连锐稍微远一些了,她才义愤填膺地对傅彤叶说:“姐,你别被这个人渣给骗了,我看过连洪的身份证,跟他们是一个村的,他不会说谎。”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坏了他的好事,连锐眸子中闪过一抹阴沉,他抿着薄唇,睨了风岚一眼,一脸沉痛地跟傅彤叶解释道:“我承认,当时我因少不更事,在父母和村里人的见证下与陈二凤举办过婚礼。但我那时候只有十九岁,去过最远的地方仅仅是县城而已,我什么都不懂,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意味着什么,我也不过是被父母、被世俗摆布的可怜虫罢了。彤叶,在这件事上,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可我也是受害者,你不能就因此而完全否定了我,总要给我一个改正的机会啊。”   这是连锐的真心话,在老家那一段婚姻是他一辈子都不愿提起的污点,每次想起他都觉得憋屈得慌。那时候,他不过是个少不更事的年轻人,说是井底之蛙也不为过,没什么见识,见村子里祖祖辈辈都这么过了,父母让他娶,哪怕不情愿,他最后还是屈从了。   可等他走出那个偏僻的大山后,见识到了外面精彩的世界,见识了更多美丽、活泼、自信、独立有见地的姑娘后,他才意识到人生还有另外一种活法,与他的祖辈完全不同的活法。他这才明白,在老家那一段仓促又如同儿戏一般的婚姻是多么的荒唐,所以他只能藏着捂着。   连母是个机灵的,看连锐的表现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了。她当即屁股一歪,坐在地上,捂住脸伤心地大哭了起来:“彤叶,你要怪就怪我吧,当年连锐不想娶二凤的,是我和他爹逼他,要是他不答应,我们就要跟他断绝关系。这都是我和他爹的错,你心里有气,不开心,冲我和他爹发火,真的不关阿锐的事啊……”   傅彤叶看着连母唱作俱佳的表演和连锐脸上深深的后悔与落寞,心底的一角忍不住发软。连锐那句话还真是说对了,他也是受害者,愚昧、落后与封建家长制的受害者。到底是多年的夫妻,她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全割舍下对他的感情,只是,这件事太挑战她的道德观和从小所受的教育了,让她就这么原谅他,傅彤叶又做不到,她心里矛盾到了极点。   夫妻多年,连锐一看傅彤叶的表情就知道她有所松动了,连忙继续解释道:“彤叶,我并不是故意欺骗你的。在跟你谈恋爱之前,我查过了,根据94年民政部《婚姻登记管理条例》的规定,男女双方未补办结婚登记,其关系为同居关系,不视为事实婚姻。我与陈二凤顶多算谈过一段恋爱而已,根本没有结婚。而且,自从我上大学之后,便再也没跟她在一起过。我只是在认识你之前,谈过一段恋爱,同居过一个月,就这么罪不可赦吗?你就真的不能原谅我吗?”   傅彤叶听到他的这番辩解,脑子都被绕迷糊了,她还是头一回听到这种说辞,偏偏从法律上来讲,他说的也没错。   可是,他跟陈二凤的婚姻若不存在,那连大姐在连家呆了这么多年,从一个二十来岁水灵灵的女人蹉跎到三十几岁,人老珠黄,毫无生气,又算什么呢?   傅彤叶下意识地看向连大姐。   可连大姐的反应实在出乎她的预料。听到连锐否认跟她结过婚,连大姐的脸上一片茫然,还有害怕和恐惧,就是没有任何的愤怒和不满。何为行尸走肉,不外乎如此。   甚至察觉到傅彤叶在打量她,连大姐一个激灵,像是猛然清醒过来一般,她忽然扑了过去,抱着傅彤叶的腿,双膝跪地不停地哀泣痛哭:“彤叶,不要赶我走,我不会跟你抢阿锐的,求求你让我留下来。我以后一定老老实实干活,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傅彤叶连同左宁薇和风岚都被她这出乎意料的反应给惊呆了。这连大姐的脑子不会是有坑吧,越想越是这样,否则哪个正常的女人能接受自己的丈夫另娶,自己老老实实在家伺候他父母不说,还得去他和新妻的家当保姆的?   这一幕的冲击力太大,三个接受过现代教育的女性实在没办法想象,如今这个年代,世上还有这样的女性,连大姐这思想,应该还活在一百年吧。   这一刻,傅彤叶深深地为自己当初的择偶观产生了怀疑。连大姐这样的性格和诡异的三观应该归根于她从小所受的教育与所处的环境,那同样在那个闭塞落后的偏远山区生活了十九年的连锐能摆脱这种烙印吗?从他能将连大姐带到家里来做保姆看,显然是不能。只不过他平时掩藏得很好,或者说因为种种原因对她比较尊重,她没看出来罢了。   连家母子,完全没想到,这时候傅彤叶还能冷静下来分析自己、分析连锐。还以为她是被连大姐给吓坏了,不知该怎么办。   城里有钱人家出身、出手阔绰又体面的儿媳妇和老家没学识没文化,什么都不懂只知道闷头干活的儿媳妇,傻子也该知道选前者啊。为了博取傅彤叶的好感,连母抄起被连洪扔在地上的扫帚,提起来就往连大姐身上打去,边打边骂:“有你说话的份儿吗?快松开,别弄脏了彤叶的裤子。”   连大姐吃痛,连忙松开,捂着手坐在地上不断地往后退,边退边喊:“妈,别打了,别打了,我都听你的,只要你们别赶我走……”   见她痛苦的趴在地上,不敢再过来,连母这才丢掉了扫帚,讨好地看向傅彤叶,向她保证道:“彤叶,妈只认你这个儿媳妇,这辈子也只有你这么个儿媳妇,你不喜欢二凤,妈让她回老家,以后再也不许她来安城。”   若是个脑子不清楚,将男人的不忠欺骗都归结到第三者或其他女人身上,把男人完全摘出来的妇人,得了婆婆的这句保证,恐怕还真会被感动得眼泪汪汪。但傅彤叶不是,她从小接受良好的教育,明辨是非,又有独立的人格,很清楚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是连锐、连父、连母,连大姐顶多算个道具罢了,没有她,也会有其他人。   所以连母的这番惺惺作态,不但没有取悦傅彤叶,获得她的认同和对连锐的谅解,反而使她更清醒,宛如醍醐灌顶般猛然从对连锐的迷恋中清醒过来。她低头扫了一眼跪在地上,一脸哀泣的连大姐,心里忽然生出兔死狐悲的感觉,连大姐的今天何尝不是她的明天?等她没了价值,连锐一家是不是也会像作践连大姐一样弃她如弊帚?   她脸上的哀切和怜悯太明显,明显得连锐想忽视都难。   连锐到底比连母更了解所谓的新时代女性,这些女人追求平等、人权、独立,而他的妻子更是其中的一员。所以他很快就明白,傅彤叶未必喜欢看到他们这样对待连大姐。   他马上反应过来,上前拉住了连母,想办法将她支走:“妈,这件事我会处理,你先带二凤进屋擦擦药。”   连锐了解傅彤叶,傅彤叶又何尝不知道他的性格,清楚他是想拖着将这件事模糊过去。   可已经下定了决心的傅彤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她看也没看可怜巴巴的连大姐一眼,冷着脸说:“我再说一次,连锐带着你们姓连的滚出我的房子。”   正好,两个保安过来了,她昂起头招呼那两个保安进门:“麻烦两位帮我送送他们,还有,你们回去跟物业报备一下,我这套别墅准备出手,所以短期没不会有人住了,让他们不要再放任何人进来。”   保安都懂了,这是让他们将连家人都给赶出去,而且以后不要放连家人进来。这种状况一看就是夫妻关系生变,两个保安识趣地没有多问,只是杵在傅彤叶旁边,耐心地等着连家人收拾东西离开。   连锐也听懂了,他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妻子当着小区保安的面赶他走,以后他还有什么脸住在这小区里?他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傅彤叶:“老婆,你真的这么绝情吗?”   傅彤叶别开脸,不理他,只是对风岚说道:“麻烦你和宁薇稍等一会儿,等下载我一程。”这处房子,她是再也不想住了,光想到她像个傻子一样,被连锐蒙蔽了多年,与他的父母妻子住在这里三年,她就觉得羞耻。   “嗯。”风岚握了握她的手点头应道。就是她不说,自己作为娘家人也不可能在这时候走掉啊。   被彻底忽视的连锐很难堪,他脸色难看地抿着唇说:“彤叶,我不会答应离婚的。”   “那我就法庭上见,到时候我也不需要你的同意。”傅彤叶一想到连家人这十来年的欺骗和他们对连大姐的态度,就背脊生寒。所以现在连锐说得再好听,也没法打动她。况且对于离婚这件事,她在以为连锐有了二心时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现在真走到这一步,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见傅彤叶油盐不进,软硬不吃,铁了心要离婚。过了三年养尊处优生活的连母火了,张嘴就骂了出来:“离就离,不过这是我儿子的家,要滚也是你们滚。你个不下蛋的母鸡,没了你,我儿子一样能娶个黄花大闺女,生个白白嫩嫩的大孙子,你当谁稀罕你。”   连母在家里一向说一不二,她将陈二凤拿捏得让她往东就不敢往西,虽然顾忌着傅彤叶的出身,她平日里多是捧着傅彤叶居多。不过以往傅彤叶对她向来很尊重,性子看起来也很和善,所以她下意识地觉得傅彤叶也是可欺的,哄了一会儿没效果后,顿时忘了儿子曾经的叮嘱,拿出对付连大姐的那种撒泼劲儿。   傅彤叶意外极了,因为以往连母展现给她的都是和善与好相处的一面,所以这么尖锐刻薄不讲理的话从她嘴里蹦出来,傅彤叶顿时有种做梦般的感觉。但一想到她刚才拿着扫帚打连大姐的那股劲儿,就不奇怪了。   想到这才是连母的真面目,而以往对她的好都不过是欺骗她的手段,傅彤叶的心瞬间坚硬如石,不为所动地看着连母撒泼,等她骂完了,才淡淡地说:“这套房子是我父母婚前为我购买的,只写了我一个人的名字,根据新《婚姻法》,这是我的婚前财产,跟你儿子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所以请你们速速离开。”   连母一听说这么大套贵得要死的别墅她儿子一分都分不着,不干了,坐在地上胡搅蛮缠:“你都是我们老连家的人了,这房子怎么就还不是咱们老连家的了?哼,要滚也是你这女人滚,你这种不守妇道,尾巴翘上天的女人,咱们连家可不要,阿锐,娘跟你说,这种女人不能要,你把她给休了,以后娘给你说个更年轻漂亮的!”   连锐到底读过书,不像他老娘是法盲,心里清楚,真上了法庭,他一毛钱的好处都捞不着,法院不会支持他这种不合理的要求。所以他连忙跑过去拉连母:“妈,你胡说什么?快跟彤叶道歉。”   她这么做都是为了谁?儿子不但不理解她,反而还让她一个长辈给要赶他们出门的儿媳妇道歉?连母不干了,捂着脸大哭起来:“儿啊,你有了媳妇儿忘了娘,可你这媳妇儿却不是好东西,天都要黑了,还赶你娘走,你忍心吗?”   旁边的两个保安尴尬极了,他们不知所措地看着傅彤叶。这种家庭纠纷,他们还真不好处理,总不能去把连母给强拽出去吧?   傅彤叶也发现了,依连母的赖皮劲儿,她今天想把连家人赶出去,没那么容易。可若一旦让这些人鸠占鹊巢,住在她的房子里,睡着她买的床,坐着她精挑细选的沙发,享用她花钱买的各种好东西,她心里就不舒服。   更何况,要离婚,要处理这套房子,连家人必须离开将房子腾出来。   “报警吧。”风岚拉着傅彤叶的手,建议道。   傅彤叶想了一下,目前似乎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她沉重地点了点头,拿出手机,正要拨通报警电话,见势不对的连母忽然翻身爬了起来,一巴掌拍过去,用力打掉了傅彤叶的手机,指甲狠狠地在傅彤叶手背上划过,留下两条极为显眼的痕迹。   “你,你这老东西……”风岚气结,又做不出跟连母厮打的行为,只好连忙将傅彤叶往后拽了拽,离连母远些。   见状,一直在旁观的左宁薇没办法,只好掏出手机,拨打了报警电话:“嗯,110吗,我们这里发生了打架斗殴事件,地址是原山别墅群X号X栋……啊……”   听到左宁薇报警,连母刻薄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恐慌,她不怕傅彤叶,因为笃定傅彤叶就是她老连家的人,奈何不了她,她也不怕保安,因为这些保安不过是拿她儿子交的物业费,为他们干活的。但她怕警察啊。在他们老家,见官可不是什么好事,万一警察把她抓进派出所关起来了怎么办?   所以连母又故技重施,拾起扫帚,直直朝左宁薇砸过去。连母虽然六十来岁了,但以前在老家经常劳作,体力和准头都不错,竟一下子砸到左宁薇的手背。   “啊……”左宁薇痛得惊呼了一声,手条件反射地一抖,手机跟着摔在地上。   连母见了,从地上爬了起来,双手叉腰,嘚瑟地扬起鼻子斜了左宁薇一眼:“哼,你这丧门星,自从你今天上门,我们家就没什么好事,老娘打死你这个多管闲事的小贱人,让你多事,让你报警……哼,就是警察来了,也管不了我们的家务事。”   “好大的口气,警察管不了,我管。”一道凛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连母一抬头,才发现,别墅外已经汇集了不少看热闹的邻居。果然,八卦的天性是不分阶层与性别、年龄的。   连母有些囧,又有些不自在,不过一想到这些人都将她泼妇的一面看到了,她也懒得装了,指着傅彤叶就倒打一耙:“大伙儿给我老太婆评评理,天都快黑了,我这儿媳妇竟然要赶我走,没良心啊,我过来给她带孩子做家务,她竟这么对我。老婆子我以前还不知道,原来是她又勾搭上了其他男人,看看,她的野男人都来给她出头……”   说着说着,连母忽然说不下去了。因为贺翊从人群中走了过来,直接越过傅彤叶身边,走到她右后侧的左宁薇旁边,轻轻抬起她的手,看着右手背上那团兵乓球大的青紫,皱起了眉头。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他根本不是为傅彤叶出头。   贺翊没理会连母的反应,扭头冲人群中喊道:“唐婶,回家拿点活血化瘀的药过来。”   一个头发半白,一脸福态的婆婆在人群中应了一声:“好的,小翊,你等等啊。”   “小翊,真是想不到啊!”左宁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实在没想到人高马大几近而立之年的贺翊有这么个小名,而且还是跟傅彤叶一两岁连话都说不大清楚的儿子的名字谐音。   贺翊轻轻按了一下她那团青紫的边缘,板着脸挑眉问:“很好笑?”   好吧,对方可是来帮忙的,再取笑他就太不厚道了。左宁薇连忙摇头,眼神无辜地看着贺翊。   贺翊拿她没辙,无奈地叹了口气,劝道:“凡事量力而行,安全第一。”   左宁薇也很无语啊,见连母那么彪悍,她明明已经特意站得离她远些了,哪知道她还有这一手。   “行了,没多大事,过几天就就散了,你放开我。”左宁薇不愿被人当珍奇动物一样围观,连忙将右手从贺翊的掌心中挣脱了出来。   贺翊这会儿有更要紧的事要忙,索性松开了她的手,掏出电话,拨了过去:“孟经理,对,是我,有人在X号X单元的业主家打闹,并打伤了业主和业主的朋友,你马上多派几个人来……派出所那儿也要通知,顺便让法医一道过来做伤情鉴定。”   “你……哼,你当派出所是你家开的啊?想吓唬我,告诉你,老婆子可不是吓大的。你识相的滚一边去,别在这里掺和别人的家务事,否则我连你一起打。”连母本性就是欺软怕硬,见到贺翊那么高的个头,有些害怕,但还是大着胆子,呵斥道。   “妈,胡说什么呢!”连锐比连母更看得清楚形势一些,贺翊明显是小区的住户,不是他得罪得起的,于是他忙上前,欠了欠身,替连母道歉,“家母怒急攻心,说的话不中听,还请这位先生别跟她一般见识。”   贺翊瞥了连锐一眼,对他的行为很是看不上。   他虽然来晚了一点,并不清楚事情的经过,可一个大男人任凭老娘在院子里撒泼打滚,给自己的妻子身上泼脏水都不出声,要么是这男人懦弱无能怕老娘,要么是这男人有意纵容。从目前这种状况来看,显然是后者,这男人倒是精明,冲锋陷阵让他老娘上,他就在后面捡好处,但精明成这样,实在很难让人高看一眼。   贺翊觉得跟这种人说话简直是降低了自己的格调。他装作没看到连锐,再次拨了一个电话:“丁然,让周律师现在过来一趟,不是我家,我家小区的X号X单元,对,有个案子,让他过来见当事人。”   被冷落的连锐听到贺翊的话,这才意识到事情闹大了,对方要告他老娘,稍微一个弄不好,他妈就要吃官司。   对有钱人来说,有强大的律师团,打官司根本不算什么事。可他耗不起啊,他现在连傅彤叶都没劝回来,又得罪了看起来来头不小的贺翊,以后还怎么在安城混?   连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脸惭愧地看着贺翊,不停地道歉:“这位先生,我妈不小心打了左小姐一次,实在很抱歉,我给她赔礼道歉,并送她去医院,请你看在我妈年纪大了的份上,就算了吧。”   连母看到儿子竟然这么卑微地跟贺翊道歉,马上认识道,贺翊应该是他们得罪不起的人。立马态度一变,上前两步站在连锐旁边,跟着道歉道:“这位先生,我……老婆子我太气愤,不小心打到了左小姐,真的很对不起。小岚啊,快帮伯母劝劝你朋友,我不是故意的。”   见贺翊冷着脸不为所动,她立即换了对象游说。这变脸的态度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再一次令大家意识到了连母的无耻和狡猾,风岚觉得心中快意得很,哪会搭理她。   连母又将目光投向了她刚才还辱骂过的傅彤叶身上,讪讪地说:“彤叶啊,妈这不还是太担心你跟阿锐了吗?你就帮妈说说情吧。”   傅彤叶又不是傻子,不管贺翊是为谁出头,但都算是间接帮了她,她脑子有坑才会去打他的脸呢,于是也不吭声。   好说说尽都没有效果,连母又有些忍不住,正想发火撒泼,却见物业的孟经理亲自带着六个牛高马大的保安走了过来,然后在贺翊面前停下,语带恭敬地说:“贺先生,闹事者有哪些?”   贺翊没有喧宾夺主,将主动权给了傅彤叶:“这位女士是小区的业主。”   孟经理会意,连忙走到傅彤叶面前,欠身微笑道:“傅女士,请问哪些是闹事者?”   傅彤叶闭上眼,犹豫了两秒,再度睁开时,清亮的眸子里一片绝然,她指着连锐:“他,还有他的父母,姐姐。孟经理,这栋别墅我准备出手,以后将不会有人居住,麻烦你替我看着点,只要不是我亲自带过来的人,一律不能进来。”   孟经理明白了她的意思,微笑着点头,转过身对连锐道:“连先生,傅女士才是这栋房子的业主。”言下之意是,她让你们滚,你们就快滚吧。   连锐没想到事情陡然之间会走向这个结局,他不甘心,但傅彤叶正在气头上,现在根本就听不进去他的劝,又有这么多个保安在这边守着,他们根本讨不好了。   权衡了一番,连锐决定还是给自己留点脸,他对孟经理勉强笑了笑:“好,给我点时间,我收拾一下衣服。”   说完,拉着一脸不愿的连母,再招呼上一直无措地站在那里的连父进门。三人刚走到门口,二楼的窗台上忽然出现了一道人影,她爬上窗台,坐在上面,冲傅彤叶大声喊道:“彤叶,你不要跟阿锐离婚,不要赶我们走,不要逼得我们没活路了,不然,不然,我就抱着小意跳下去,一起死在你面前。” 第四十五章   傅彤叶看见儿子被连大姐抱着坐上了窗台,整个人眦睚欲裂, 气急攻心, 差点昏厥。风岚赶紧扶住她, 一个劲儿地劝道:“大姐, 冷静点,你冷静点,小意没事的, 他会没事的!”   “小意, 我可怜的小意。”傅彤叶伤心欲绝, 她死死抓住风岚的手, 勉强让自己站稳,然后泪流满面地看着窗台上的连大姐,苦苦哀求道, “小意是无辜的, 你平时不也一直很喜欢他吗?大人的事就别牵扯到孩子身上了,你快将小意放下来,我给你一大笔钱,足够你下半生生活, 好不好?”   连大姐不愿意,空洞的眼神盯着她, 嘴皮张了张, 固执地说:“我不要钱, 你不要离婚, 不要赶我走就行了。”   傅彤叶当然不愿意答应她的条件, 可现在儿子在对方手中,她只能妥协。傅彤叶将眼一闭,横着心说:“好,我答应你,只要你将小意抱下来,我就不离婚,也不赶你走,让你一直呆在这个家里。”   连大姐没有什么心眼,一听傅彤叶答应了,脸上马上浮现出欢喜的神情来,抱着小意,一只脚缓缓往屋子里缩。楼下的人见了,大大的松了口气。   可就在这时,连母忽然扯着嗓子大声喊道:“二凤,她骗你的,你要真这么下来了,回头她就会反悔。”   连大姐往回缩的腿一顿,怯生生地看着傅彤叶,眼神中充满了怀疑。   傅彤叶气结,这老太婆心真狠啊,小意可是她的亲孙子,她胡乱说些什么。不过现在不是跟她置气算账的时候,傅彤叶深呼吸了一口气,对连大姐说:“你放心,答应了你,我就绝不会反悔。你快抱着小意下来,上面太危险了,小意还很小,他会害怕的。”   可能是小意年纪太小,还不懂坐在窗台上有多危险,加上连大姐又是惯常带着她的人,他不但没害怕,还挥舞着小手,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笑得傅彤叶心都碎了,这可是她费尽磨难生下来的宝贝,他若是有个好歹,她也不想活了。   “求求你,大姐,你将小意抱下来吧,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你要是不放心,他们都是见证人。”   听到她的话,连母嘴角扬起一抹不屑,撇嘴开始给连大姐支招:“让她写保证书,还有把家里的钱,存折、密码都交出来,另外,要把房子也过户到阿锐名字下面。”   连母这是还惦记着先前傅彤叶所说的那句“房产证上只有我的名字,这是我的婚前财产”,誓要将房子弄到手。   傅彤叶听到连母这无耻又绝情,完全不顾孙子安危的提议,撕了她的心都有了。她懒得理会这个贪婪又分不清轻重的老太婆。   “连锐,你劝劝大姐,小意可是你的亲儿子啊,你眼睁睁地看着他受难,忍心吗?”傅彤叶转而看着连锐,用哀求的眼神望着他。   连锐被她说得有些动摇,加之也知道连母和连大姐的行为是不合法的,他遂抬起头,望着头顶上方的连大姐,好言好语地劝道:“二凤,将孩子抱下来,别吓着孩子了,有什么事,咱们好好商量,妈,你也别鼓动二凤了,这是没用的……”   “闭嘴,二凤,你别阿锐的,你一把孩子放下来,傅彤叶就会将孩子抢走,然后把我们赶得远远的。”连母扯着嗓子大声吼道,连锐的声音很快就被她给压了下去。   听到她的话,原本有些松动的连大姐又缩了回来,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扶着窗台,固执地要傅彤叶答应她的条件。但现在天都黑了,房管局早下班了,就是傅彤叶愿意将房子过户给连锐也办不到啊。   “大姐,我都答应你,等明天房管局开门了,我就将房子过户给连锐,你先下来,我可以给你写张保证书,还有家里保险箱的密码和钥匙我也可以先给你。”傅彤叶从口袋里拿出保险箱的钥匙,高高举起。   连母见了,忙跑过去,一把抢走钥匙,并凶巴巴地问道:“密码是多少?”   傅彤叶不想理她,可看到儿子被夕阳映得红通通的小脸,心都软成了一滩水。她抿着嘴说:“254634。”   连母拿了钥匙又知道了密码,蹬蹬蹬地往屋子里跑去,连锐想去拦,直接被她给撞开了。   傅彤叶没理会他们母子俩的官司,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连大姐:“现在可以将小意放到屋子里了吗?”   连大姐还是死咬着嘴不肯松口:“你还没写不离婚不赶我走的保证书。”   “好,我写。”傅彤叶没辙,为了孩子的安全,她现在只能想办法先稳住连大姐。   她扭头看着身后的保安,求助道:“麻烦你们,给我找张纸和笔来,行吗?”她一刻都不愿意让孩子脱离她的视线。   保安现在也很头大啊,尤其是物业的孟经理,原以为只是一桩简单的家庭纠纷,谁料后来把小区来头最大的贺先生也给惊动,这就算了,现在竟发展到牵扯人命的地步。要是真出了人命,他跟这几个保安都别想干了。   所以对于傅彤叶的请求,他无比的配合,连忙安排人去拿纸和笔,有让保安给公司那边打电话,多派些人来,并让人找些充气垫什么的,通通拿过来,铺在正对着窗口的楼下。这还不够,他又给消防打了求助电话。   孟经理和傅彤叶都忙得脚不沾地,风岚也一直陪着傅彤叶,生怕她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旁边的左宁薇看到这一幕,总觉得很怪异,找不到人商量,她只好扭头看向贺翊,问道:“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连家那老太婆,还有连父,连锐似乎都不是很担心小意的安全。这可是他们的亲孙子、亲儿子,就算他们没傅姐那样爱小意,也不至于这么心大吧。”   连母是直接拿着保险箱的钥匙去傅彤叶的书房了,连父拿出一口老旱烟,蹲在墙边,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劝都没劝连大姐一句。连锐的表现比他们稍微好一些,他抬起头,眼睛一直盯在小意身上,似乎很担忧,但也远远及不上傅彤叶的程度。   正好唐婶拿着云南白药的喷剂过来,贺翊接过来,抓住左宁薇的手,对准喷了几下,然后在左宁薇惊诧地回过神来说道:“可能他们认定阳台上那女人不会抱着孩子跳下去。”   好像是这样,连大姐抱着小意爬上窗台的目的是威胁傅彤叶不要离婚,不要赶她走,并不是真正的想寻死。但就算这样,连父连母连锐也太想得开了,这可是二楼的窗台,虽然不是很高,不大可能会致命,但万一摔下来,断腿断胳膊也是极有可能的事,若是倒霉落下终身残疾,这孩子的一生都毁了。孩子那么小,他们怎么就忍心。   瞧出左宁薇目光中的担心和不忍,贺翊摇摇头,轻声安慰她:“放心,那女人不会真带着孩子寻死,你忘了,她偷偷诱哄孩子叫她妈妈的事了。她对这孩子有感情,舍不得让孩子死。”   “她让小意叫她妈妈?”正在写保证书的傅彤叶听到这句话,惊讶地回头看向贺翊和左宁薇。   风岚连忙拉住她说:“今天宁薇无意中在湖边撞上了她拿着棒棒糖诱哄小意叫她妈妈,不然我们还不会怀疑陈二凤的身份。”   傅彤叶这才明白,自家表妹为何会突然带了个连家村的少年杀了回来。她感激地冲左宁薇点了点头,继续低头写保证书,但速度却慢了下来,因为怀疑的种子已经在她心里生根发芽。但不管真相如何,连大姐会不会舍得带着孩子寻死,作为一个母亲,她都赌不起。   背后议论人,还被对方听见了,左宁薇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抬起头看向楼上。   火红的晚霞铺陈在西边天际,给砖红色的屋顶镀上了一层暗红的光芒,衬得连大姐的眼睛似乎也变成了猩红色,看起来可怖又疯狂。可不是疯了,否则怎么会抱着一个不到两岁的稚子爬上窗台要挟傅彤叶。   左宁薇深深地叹了口气,没等她感叹完,傅彤叶已经写好了保证书,并将这张纸递给了连父:“你帮她看看。”   连父将老旱烟往地上一搁,慢慢站起来,接过保证书一字一行认真的看了起来。他识字不多,所以保证书上的内容看得磕磕绊绊的,有些地方弄不大明白,于是连父冲连锐招了招手:“阿锐,你过来看看。”   连锐一抬头就对上傅彤叶决然又讥诮的眼神,看得他脸皮发热。连锐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也不想跟傅彤叶走到这个地步的,而且这所谓的保证书,真的有用吗?可家里的两个女人都疯了,做什么都不跟他商量,也不听他的劝。   “爸,算了吧,将纸还给彤叶,把二凤劝下来。”良久,连锐才闷闷地说。   还给她?然后灰溜溜地回乡下?连父瞥了连锐一眼,二话不说就将纸折叠成了一个小方块,塞进了衣服口袋里,接着冲楼上招了招手:“二凤,下来了。”   连大姐得了连父的准信,这才抱着孩子缓缓挪回屋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就在这时,忽然两个警察飞快地从门的两侧窜了出来,扑过去,一个抱着孩子,一个死死按住连大姐,从背后拿出冰冷的手铐,啪嗒一声,将连大姐给铐了起来。   正将傅彤叶的保险箱搬了个空,抱着一堆值钱东西下楼的连母看到这一幕,吓得浑身发软,一个趔趄,栽倒在地上,怀里的大堆东西也哗啦啦地滚了一地。   其中一只碧绿色的翡翠玉碗滚到栏杆处,顺着台阶,骨碌碌地滚了下去,直接落在一楼的地板上,摔成了好几片。   两个警察,一个押着连大姐,一个抱着孩子,出门时,看了连母一眼。   连母连忙摆手,一个劲儿地澄清道:“跟我没关系啊,她跟我没关系啊,你们要抓就抓她,她姓陈,跟咱们家没关系!”   两个警察刚赶过来,还没弄清楚状况就被傅彤叶哀求着上来救孩子,所以也不好多说。但看连母将屋子里好东西都搬空的这幅样子,也不像是什么好人,其中高个的那个斜了连母一记,然后说道:“你也一起跟着下来。”   连母被连大姐手腕上的手铐给吓破了胆,老实得像个鹌鹑,乖乖地跟着下了楼。   守在院子里的傅彤叶见儿子被救,她连忙从院子里冲进了一楼客厅,左宁薇和随后赶来的警察、律师周先生等也一并跟了进去。   看到乖乖握在警察怀里的小意,傅彤叶连忙上前接过他,抱在怀里,亲了亲他嫩生生的小脸蛋,又哭又笑:“小意,小意……”   大家看到孩子平安无事,都不由松了口气。   高个警察将被拷着的连大姐带了出来,冷声道:“连二凤涉嫌绑架罪,押上车。”   听说要被单独押走,连大姐终于慌了,如死灰般的眼珠子转了转,戴着手铐的双手往前一扒,死死抓住高个警察的手,问道:“什么是绑架罪,很严重吗?会被判刑吗?”   她似乎现在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一看就是法盲,冲动行事的时候怎么不过过脑子。高个警察无奈地摇了摇头,指着小意道:“根据《刑法》规定,以勒索财物为目的绑架他人的,或者绑架他人作为人质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并处罚金或者没收财产;情节较轻的,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啊……”连大姐张大嘴,怔了下,一副难以置信地样子,“这么严重?不,我就只是抱着孩子在窗台上坐了一下而已,这怎么就叫绑架呢,这可是我们自家的孩子。”   真是搞不清楚状况,高个警察将从连父身上搜出来的那张“保证书”拿出来,在她面前晃了晃,又指了指屋里的人和外面的摄像头:“人证物证确凿,带走吧。”   那张保证书上可是写了,只要连大姐将孩子放下来,傅彤叶就答应将别墅转到连锐名下,这不是绑架勒索是什么?更何况,别墅门口还有监控和那么多双活生生的眼睛呢。   连大姐听到警察的肯定答案,整个人都懵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如落水的人抓住了浮木一般,拽着高个警察的警服,无助地问道:“那……那我要判多久啊?”   高个警察被她问得不耐烦,不想回答她这种没有意义,也无法确认的问题,正准备带着她就走。左宁薇忽然从旁边站了出来,一脸同情地看着连大姐,摇头叹道:“情节严重者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这栋别墅价值上千万,你说情节严不严重?等你出来,恐怕小意都成人结婚生子了。”   谁也不知道,左宁薇突然冒出来,说这么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做什么,几个警察皆不解地看着她。   左宁薇没理会他们,也不再看连大姐,而是走到傅彤叶身边,轻轻伸手摸了摸小意娇嫩的小脸蛋,逗了他一下,关切地问:“傅姐,这件事之后,你打算怎么办?出国定居吗?”   没头没尾地问这个?傅彤叶眼一眯,抱着小意的手无意识地攥紧,她深深地看了左宁薇一眼,轻轻点头:“嗯,是有个这个打算,这个伤心的地方我是再也不想呆了,只想找个没人认识我们母子的地方,开始新生活。”   听到她肯定的回答,连大姐猛地抬起头,五彩的眼珠子忽然变得灵活起来,激动地大吼道:“你不能出国,你不能走,你答应我不会跟阿锐离婚,不会赶我走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傅彤叶嘲讽地看着她,句句直往她的软肋上戳去:“还用我赶吗?你的下半辈子都将在监狱里度过,难不成你还要我抱着小意陪你一起蹲监狱?”   话糙理不糙,就是这么个理,连大姐即将身陷囹圄,不管什么承诺都跟她没关系了。连大姐显然也弄明白了这个道理,她愣了许久,在警察要将她带出客厅时,她忽然疯狂地挣扎起来:“我没有罪,我抱自己的亲生儿子,怎么能算绑架?你们不能抓我,你们不能抓我……”   她这句话就像一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傅彤叶瞳孔骤然一缩,双目迸发出强烈的怒意:“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自从警察来了,就缩在墙角不吱声的连母听到这句话,猛然打了个激灵,连忙站起来,扑到连大姐身上:“你不要胡说,我的宝贝大孙子怎么可能跟你这样的女人有关系,你不要胡乱攀咬人。”   想到自己下半辈子都可能在暗无天日的监狱度过,再也看不到希望,连大姐哪还会瘆连母。她推开了连母,大声对警察说:“我没撒谎,小意是我的孩子,当初做那什么试管婴儿,取的是我的卵子,这是连锐欠我的孩子,他答应还我的。”   傅彤叶听得几欲昏厥,心里最隐约的担忧变成了现实。她苍白着脸,咬牙切齿地盯着连锐,眼睛里迸发出刻骨铭心的恨意:“很好,很好……”   连锐也没预料到,明明只是再简单不过是一桩家事,最后竟会发展成这样。事到如今,他也无力回天,只能无措地看着傅彤叶,辩解道:“老婆,你听我解释,医生说你的卵子成活率太低,失败的几率太高了,我也是不想再看到你失望,再继续折腾自己的身体,所以才想了这个办法。不管怎么说,小意他都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一样是你的孩子,不是吗?”   这下连客厅里的警察、保安和律师都没办法直视连锐了。这是哪里来的直男癌晚期不治患者,他还活在明清吧,对你来说当然没区别了,反正不管是哪个女人的卵子,哪个女人生的,都是你的儿子,可女人呢?人家一个好生生的女人,活该被当成代理孕母,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却是别人的种,人家刨你祖坟啊,你这么对人家?良心都被狗吃了吧。   傅彤叶完全无视了他的辩解,艰难地将小意放了下来,看着他可爱软糯的小脸蛋,她心里像是被细细密密的针扎了一样,疼得慌。到底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又当亲生的养了两年,就这么放弃这孩子,傅彤叶实在下不了决心。   风岚见了,帮她下了决定,弯腰一把抱起小意,走到连锐身边,直接将孩子塞到了他怀里:“你们连家的种,你自己带走。”   这孩子就是她表姐心里的一根刺,她绝不能让表姐因为一时心软和不舍,将这孩子带回家。   傅彤叶显然也知道理智上应该放弃这个孩子,因为他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身上还流淌着她平生最痛恨的两个的血。她压下心里的不舍,艰难地别开了头,不去看小意天真无邪的眼睛。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警察也很难办,只好说:“你们都跟我们去警局。”   见状,贺翊左宁薇身后走了出来,往前一站,指着跟在他旁边,西装革履,一派精英范的周律师:“这是我的律师,他将全权代理傅彤叶女士和左宁薇女士被连锐母亲梁小红殴打一事。另外,梁小红女士私自打开傅彤叶女士的保险箱,毁坏了不少财物,这场索赔案也一并由周律师代理。”   傅彤叶对大名鼎鼎的周律师早有耳闻,能请动对方,她求之不得,连忙表态:“多谢贺先生和周律师,另外,我还准备状告安和医院与连锐勾结,私自换了我的卵子,给我的身心带来极大的创伤,不知周律师可否方便将这个案子也一并接了?”   周律师下意识地看向贺翊,见他没有反对,连忙笑道:“当然可以,傅女士,我建议你同时打离婚官司,法官会酌情考虑这方面的情况,尽早宣判,若你愿意,也可以将这个案子一并交给我。”国内的离婚官司,第一次开庭通常都不会宣判,总会调解一二,这样一来,少不得要拖个一年半载。但有了连锐买通医院偷换傅彤叶卵子,让她沦为代理孕母这样的惨事,第一次开庭法官应该就会宣判,而且在财产分割等方面也会酌情考虑女方。   傅彤叶明白了他的意思,点头应道:“好的,多谢周律师了。”   周律师冲她笑了笑,上前招呼一个警察道:“这只翡翠玉碗看样子应该是元明时期的古董,也是梁小红毁灭我当事人傅彤叶女士财物的证据,麻烦你们收起来,送去博物馆请专家鉴定估价,然后我的当事人再向梁小红女士索赔。”   连母看到两个警察戴着白手套,小心翼翼地将破碎的翡翠玉碗收进了一个密封袋里,心里害怕得慌,她撇嘴嘟囔道:“不就一个破碗吗?值得了几个钱?”   周律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两年前,明清一名将曾用过的一对翡翠金盏对杯,估值一个亿。这个碗虽然没那对翡翠金盏值钱,但几百上千万总跑不了。”   听到这个数字,连母骇得头晕目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周律师似乎还嫌不够,拉着那警察走到楼梯口,对着撒了一地的金银珠宝和各种玉器说道:“这些里面还有不少损坏的,麻烦警官帮忙做个见证。”   还有啊,连母就差吓得口吐白沫了,她慌张无措地抓住了连锐的胳膊,绝望地说:“阿锐,你……你可要帮我啊,妈这么大年纪了,不想坐牢……”   连锐被她这一拉,身体一晃,跟着摔了下去,恍恍惚惚之间,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实在不明白,明明自己上午还是事业有成,家庭美满,人人艳羡的成功人士,怎么转眼之间就沦为了官司缠身,人人鄙弃的存在。 第四十六章   连锐浑浑噩噩地, 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派出所的。   他坐在派出所走廊的蓝色椅子上, 椅背上因为常年的磨损, 已经掉了漆,有的地方还沾上了黄色的污垢。若是以往, 这样脏的椅子他是绝不会坐的,但现在他似乎都无心顾忌这些。他抬起头, 望着派出所院子里惨白的灯光,听着隔壁母亲恼怒的尖叫声夹杂着警察的呵斥声和连父木讷的劝说声,心里跟吃了黄连似的, 苦不堪言。   他过去三十几年的人生, 一直一帆风顺,哪怕是最初的十九年, 除了物质贫乏一些, 其实也算是过得顺风顺水, 进了大学更是凭借出众的外貌和口才, 还有很好的成绩获得了老师和同学们的认可。   等俘获了傅彤叶这个白美富后, 他俨然成了人生赢家, 毕业季同班同学还在找工作时, 他已经进了飞扬集团实习, 等大家开始工作恋爱结婚时,他已经娇妻在怀,住着大别墅, 开着宝马奔驰, 提前过上了人上人的生活。   若无意外, 再过十几年,等他岳父从飞扬集团内退下来后,他很可能继承他的位置,担任公司的董事,步入事业的巅峰。   但这一切在今晚都成为了泡影,他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归结于父母、老家人的愚昧无知顽固?还是他自己的贪婪欺瞒?   这一刻,连锐自己都迷茫了。   与他不同,连母显然不认为自己有错。最初,听到周律师说要起诉,让她赔钱,她还害怕。但现在回过神来一想,那么多钱,她八辈子也赔不起啊,想到这里,连母索性破罐子破摔,在警局里跟警察也使出了村里撒泼赖皮的那一招。   “赔钱?她是我儿媳妇,她的就是我儿子的,我作为他婆婆,打碎了一只碗还用赔吗?你们警察就是管天管地,也没道理能管到我们的家务事吧?”   对于她的胡搅蛮缠,警察也很头大,现在要求文明执法,所以哪怕这老太婆再惹人厌,他们这些人也只能和和气气地跟她讲道理。   “这只翡翠玉碗是傅女士的陪嫁,她婚前其父购买赠送给她的,有发票有出处,做不了假……”   警察还没说完,连母又开始胡搅蛮缠:“她嫁过来人都是我们老连家的了,更何况陪嫁的一只碗。警察同志啊,你们不能偏听偏信,我这个儿媳妇啊一点都不孝顺老人,这天都要黑了,还要把我和她爸爸都赶出门。我们老两口把儿子养出来容易吗?结果就因为娶了个城里的儿媳妇就看不上我们老两口,大晚上的……”   说着说着还伤伤心心地哭了起来,神情那个凄惨,一时之间,派出所里老远动都能听到连母难过的哭泣声。若非今天好几个警察跟着出警,在傅彤叶的别墅见过连家人的无耻,知道事情的起因经过,否则还真可能因为她的一面之词,偏听偏信,先入为主地对傅彤叶产生恶感。   傅彤叶没想到都这时候了,连母还会这样颠倒是非。她满心厌恶,又做不到像连母一样不要脸不要皮,在大庭广众之下跟她骂街撒泼,所以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傅彤叶气得胸口一起一伏的,脸色都青了。风岚也气得满脸通红,指着连母道:“你这老太婆,还要不要脸?明明是我表姐被你们一家子害惨了,你还好意思在这里污蔑我大表姐,真当我们家是好欺负的是吧?哼,你等着吧,等我舅舅出差回来,有你好看的……”   左宁薇在门口听到风岚气急了的声音,也跟着沉下了脸,然后拽着不大情愿的连洪走了进去,伸出自己的手背,然后又指了指连洪脸上的伤:“警察同志,先处理我与连洪,还有傅彤叶女士无故被梁小红女士殴打一案吧。”   警察也想给这个蛮不讲理的老太婆一个教训,免得她气焰这么嚣张,随即答应了。   傅彤叶抿了抿唇,跟着道:“梁小红,你不用在警局闹了,等着收法院的传票吧,赔多少不是警察说了算,也不是我空口白牙说了,是由法院说了算。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打消起诉你的念头。”   “你这刁妇,我撕烂你的嘴……”连母大怒,张牙舞爪地扑向傅彤叶。   一个老警察见了,怒喝道:“梁小红,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在派出所都敢打人啊?”   他的声音响亮如洪钟,连母瑟缩了一下,讪讪地收回了手,嘴上却不服气:“她还没跟我儿子离婚呢,我打我自己的儿媳妇怎么啦?”   那警察用力拍了拍桌子,斜了她一眼:“梁小红,你要搞清楚,现在是法治社会,人人平等,儿媳妇也是人,不是旧社会随你打骂的牲口。”   老警察显然也是知道了先前在傅彤叶别墅里发生的事,故意敲打她呢。   但连母显然没听出来,她不满地撇撇嘴,见老警察的脸色很不好,终于没再开口。   见她没说话,老警察终于收回了目光,问今天出勤的一个警察:“这又是怎么回事?”   那警察如实说道:“梁小红用扫帚先是无故殴打了连洪,后来是傅彤叶,最后是左宁薇,三人的伤口以连洪的最重,不过都是皮肉伤,没有伤筋动骨。”   这种打架斗殴事件,没造成什么大的伤害,一般也就是调解一下,赔点医药费误工费什么,罚点款就完事了。   偏偏连母要作死,她不想负责任,下意识地想先把责任推给别人身上,所以等那警察一说完,她立即嚷嚷道:“连洪无缘无故闯入我们家,我以为他是贼才打他的,傅彤叶是我儿媳妇,做婆婆的打一下媳妇儿怎么了?还有那个左宁薇,谁让她多管闲事的,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去管别人夫妻之间的事,不安好心,她是不是巴不得我儿子的家散了。”   这脏水泼得让傅彤叶的脸色都变了,她歉疚地看着左宁薇:“抱歉,连累你跟着我受辱。”   左宁薇冲她摇摇头,转身冷冷地看着连母:“你还真说对了,我巴不得你儿子的家散了。就你们家这样的世纪火坑,哪个正常的姑娘要跳进去,我都要拦着她。”   连母还想骂回去,那老警察又大力拍了拍桌子:“够了,这里不是你们村子里吵架,谁的声音大谁就有理。”说完,重点看了一下连母。   连母真是个没脸没皮的,刚说过的话就忘了,见势不对马上变脸否认:“警察同志,我可没打他们,他们人多,又年轻,我这么个都快要入土了的老太婆,怎么打得过他们,他们这是合起伙来讹我呢!”   老警察无语地瞥了她一眼:“别墅门口装有摄像头,我已经让人去物业将录像调了回来,黑的说不成白的。”   敲了两下桌子,他盯着连母道:“根据我国治安管理处罚法,殴打他人的,或者故意伤害他人身体的,处5日以上10日以下拘留,并处200元以上500元以下罚款;情节较轻的,处5日以下拘留或者500元以下罚款。”   连母一听这处罚就不大愿意,正想跟警察争辩,门口听到动静的连锐终于打起精神走了进来,朝老警察欠了欠身:“对不起,警察同志,我妈她一直生活在村子里,不懂法律,有得罪的地方,我代她向你们大家道个歉。我妈脾气急,情急之下打了连洪、彤叶和左小姐,我非常抱歉。作为人子,母亲的事理应由我这个做儿子的来承担,请大家看在我妈年纪大了的份上,原谅她这一回,三位的医院费,误工费,我们都认。”   他诚恳的态度令老警察的脸色缓和了许多。这种因为民间纠纷引起的打架斗殴老警察本来就属意调解处理,打人的一方赔礼道歉,再赔医药费,双方达成协议就了事了。否则将这么个作天作死的老太婆拘留起来,万一她又在拘留所里作出个好歹来,也是麻烦一桩。   于是,他掉头看向左宁薇三人,准备劝说他们接受连锐的赔偿,签个和解协议。   只是还没等他开口,贺翊就领着周律师和另外一个穿着白大褂带的法医过来了。   周律师上前一步,拿出自己的律师证,先向老警察表明了自己的身份,然后客气地笑道:“警察同志你好,我的当事人申请做伤情鉴定,有劳警察同志和史法医了。”   老警察一听就知道他们这是准备要走法律程序了,有心相劝,但看周律师的这幅姿态,他心里也清楚,劝也白搭。所以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吩咐另一个警察,安排法医做伤情鉴定。   连锐见了,神情一黯,眼神哀求地看着傅彤叶:“看在我们过去这么多年夫妻情分的份上,彤叶,你就放妈一马吧。”   傅彤叶厌恶地看着他:“你好意思跟我提夫妻情分?简直是侮辱这个词。”   说完,再也不理会连锐,跟着警察去做伤情鉴定了。   做完伤情鉴定出来,他们三人就看到连母、连父还有连锐都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垂头丧气的,没什么精神。   被连锐分析了一番利害后,连母这才晓得后怕,因而一见到傅彤叶,连忙迎了上去,讪讪地说:“彤叶……”   傅彤叶直接视她为空气,越过她往派出所的大门口走去,快到门口时,正好跟被审讯完出门的连大姐撞上。   傅彤叶脚步一顿,轻蔑地看了连大姐一眼,转身就走。   “彤叶,等一下……”连大姐叫住了她。   傅彤叶回头:“还有事?”   连大姐黑梭梭的眸子里一片真诚:“彤叶,我们还可以像以前一样生活的,你放心,我会教小意认你做妈妈,等他长大了,一样会给你养老送终,孝顺你的……”   “够了,我不需要。”傅彤叶厉声打断了她。   连大姐怔了一下,委屈地说:“彤叶,我是为你好,我知道你有钱,不愁没钱花,但咱们女人终究还是要有个儿子,没有儿子,再多钱也没人继承,终究还是一场空……”   “愚不可及!”风岚瞥了她一眼,挽起傅彤叶,“姐,咱们走,不要被脑残给传染了。”   姐妹俩先走,左宁薇与贺翊等人紧随其后。   到了连大姐面前,左宁薇看着连大姐无辜委屈又不解的神情,深深地叹了口气,终还是没说什么,转身就走。   一个成年人三观已经成形了,旁人想改变她根深蒂固的想法,比登天还难。   连大姐看着他们都走了,茫然地站了一会儿,扭头往连锐的方向走去,低声道:“爸,妈,阿锐!”   “你这扫把星还敢回来!”连母看到她顿时恨得牙痒痒的,站起来就要打连大姐。   但被旁边的警察给阻止了:“梁小红,你想进拘留所吗?”   连母这才安静下来。那警察瞥了几人一眼,将睡着了的小意抱了出来:“笔录已经做好了,案情后续有需要会通知你们的,请保持手机畅通。孩子抱回去吧。”   连大姐立即过去接过小意,抱在怀里,一脸疼惜的样子。连母看了,撇撇嘴,到底没敢继续在派出所喧哗,她扭头看向连锐,眼巴巴地问道:“阿锐,咱们现在是回去吗?”   “回去保安也不会给我们开门。”一直沉默的连父难得的搭了一句。   连母立即将矛头对准他:“那你说怎么办?”   最后还是连锐打断了父母的争执:“先去宾馆将就一晚再说。”   到了宾馆,连母又开始生幺蛾子,一开始她嫌房费太贵,后来又嫌宾馆的房间太小,床没有别墅里的舒服。由奢入俭难,她不知道,这还只是开始,从今天起锦衣华服、豪宅美食都将与她无缘。相反,因为,她唯一的依靠,连锐从今天起即将沦为没房没车没工作的三无人员,还将背上一身的债务,余生都要在还债中度过。   ***   出了派出所,街道两边的路灯依次亮起,傅彤叶回头看着众人,强打起精神说:“今天的事多谢宁薇、贺先生、周律师帮忙,害大家连饭点都没赶上,正好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餐厅,一起去尝尝吧。”   左宁薇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原来已经晚上八点多了。贺翊与周律师今晚确实帮了不少,于情于理,这顿饭该请,但看着傅彤叶憔悴的神色,左宁薇觉得她这段饭可以以后再请。   傅彤叶看出了大家的意思,扯着嘴笑了下:“你们就当是陪我吧,不然我这会儿回去也只会胡思乱想。”   话说到这份上,周律师笑眯眯地应下了:“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于是几人去餐厅,点了餐。可能是因为今晚受到的冲击太大的缘故,大家的情绪都不高,没什么心情吃饭。   周律师看到这一幕,放下了筷子,干脆谈起了公事:“傅女士,连二凤那边你还准备起诉她吗?”   连大姐今天抱着小意威胁傅彤叶这件事因为小意是她的亲生儿子,弄得有些难以界定。不过真要想追究她,也不是完全没办法。   傅彤叶犹豫了一下,问周律师:“她是怎么交代的?”   周律师唏嘘了一声:“说起来这个连二凤简直是深受封建余毒的残害,脑子都已经不清楚了。她20岁那年经人介绍,嫁给了连锐,结婚一个月后,连锐就去上了大学,后来几乎没再回过老家。连锐走后没多久,连二凤就怀孕了,但在她怀胎八月时,下雨天还被连母叫去山上割猪草,连二凤一不小心在山上踩滑了,摔了一跤。被人发现时,她已经见了红,连家人没将她送去医院,只请了稳婆给她接生,最后孩子没生下来,活生生地憋死在她肚子里,还是娘家人来,连家才将她送到了医院,救回一命。但因为难产,她的子宫被切除了,失去了当母亲的资格。”   听完连大姐的故事,在场的人久久无言,就连贺翊这个大男人都忍不住蹙起了眉头。当然,更让左宁薇等人心惊的是连大姐的愚昧,都被连家人迫害成这样了,她竟还能继续在连家伺候连父连母,甚至跟着到城里做保姆,帮着连锐一起欺瞒傅彤叶。   见三个女人那副不解的样子,周律师摇了摇头,叹气道:“在连家村那片土地上,一个女人若是不能生育就相当于失去了一切价值,就是最穷的光棍也不会娶她。所以哪怕连二凤的遭遇跟连家人的疏忽和连母的苛刻脱不了关系,但她的娘家人也不会将她带回家,只是跟连家讲定了条件,不能赶连二凤走,要养她一辈子。以后若是连锐有了孩子,要分一个给她养老送终。”   这种荒唐的事情都有,再度刷新了几人的三观。傅彤叶惨笑着说:“难怪她会一直说连锐欠她一个孩子呢!”   周律师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感叹道:“其实还是穷和愚昧给闹的,罗县那地方的人非常重男轻女,能上学的女孩子寥寥无几,大多小学都没念完就回家帮忙干活,十几岁就嫁人生子了。十几岁,还是个孩子,懂什么,贫穷、愚昧、短视、无知将伴随她们一生,甚至极有可能蔓延到他们的下一代,等下一代长大,他们又由被害者变成了施害者,继续这种轮回。像连二凤,她从小受这种思想荼毒,自己都认为一个女人生不了孩子是一种罪过,低人一等,所以才会那么听连母的话,而且若是离了连家,她的娘家人不会接纳她,除了连家她也没地方可以去。”   说白了,一是思想观念的问题,二是经济不独立。   一席话说得大家心里都沉甸甸的,连母、连大姐不就是这样活生生的例子吗?毫不意外,二十年后,连大姐将会成为另一个连母,然后再开启下一个悲剧。   这是个可悲又可怜却又不自知的女人,但她的所作所为却又实在让人对她升不起丝毫的同情心。   傅彤叶苦笑了一下,轻轻摇头:“周律师,不用管她了,真把她送进监狱倒是便宜了连锐。既然她这辈子注定是要缠着连家的,那就让她继续跟连家人纠缠不休下去吧,免得连锐再去祸害别人家的好姑娘。”   “好的,我明白了。”周律师点了点头。   傅彤叶放下了杯子,目光望向窗户五彩的霓虹灯,想了想说道:“周律师,我与连锐的两场官司,还有连母的两个赔偿案,我准备都全权委托给你。作为委托人,我只有一个要求,尽可能地给我多争取金钱补偿,越多越好,若是连锐没法一次性付清,就让他打借条,以后用他的收入慢慢还。这些钱我都不要,其中30%作为你的佣金,另外70%捐出去作为贫困山区女童的扶助基金,专门用作山区女童的生活费、学费和午餐。”   只有教育,只有发展才能改变这一代又一代根深蒂固的愚昧思想。   发展仅凭她的一己之力,根本没法做到,她也只能略尽绵薄之力,希望更多的女孩子能接受教育,见识更广阔的天地,从山里走出来,让她、让连大姐这样的悲剧都少一些。   周律师听到她的要求,不由肃然起敬,傅彤叶自己遭遇了这么大的打击,竟还能保持着这种善心,实在是难能可贵。   “傅女士,这场官司本就不难,佣金就不用了,一起捐出去吧。”   傅彤叶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很不好意思,劝道:“周律师不必如此,我不想要这些钱,除了想做点善事,还有个原因是不想跟连锐这人有丝毫的关系。”   周律师还是坚持的主意:“傅女士,你不用说了,今天的事情让我也很痛心和震撼,可惜周某俗人一个,只能做这么多了。”   贺翊见两人争执不休,伸手轻轻敲了敲桌子,等大家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他身上时,才慢条斯理地说:“既然大家都有心做善事,不如自己成立一个非公募性质的个人慈善基金会,这样更能保证让每一笔捐款落到实处。” 第四十七章   这件事情说起来简单, 可在场几人, 除了周律师因为“见多识广”对此有所了解外,其余几人都是一知半解,对所谓的慈善基金会的了解多半来源于媒体和网络。   但就算是再无知大家也明白,一个慈善基金会绝不是那么好做的,尤其是非公募性质的慈善基金会,需要不少的人力和物力。这可以说是个无底洞, 谁会一直往里撒钱。   傅彤叶有些心动, 她不愿意再有更多的人重复她的悲剧, 除了让姑娘们嫁人前睁亮眼,不要被爱情冲昏了头,更重要的是消除这种愚昧落后的思想,而要改变人的思想, 唯有教育。   她这辈子应该不会有孩子了, 她对婚姻也没有了什么期待,所以能找到新的目标, 于她而言,是一件非常开心和有意义的事情,既能实现她的人生价值, 又能给她带来快乐。但这副担子太大,既然开了头就绝不能半途而废,傅彤叶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承担得了。   至于左宁薇和风岚, 两人的家庭条件摆在那儿, 帮帮忙还行, 真要她们俩出大钱来撑起基金会显然不现实。   贺翊将几人的表情纳入眼底,直接将目光投向了傅彤叶:“未来科技每年可以拿出1%的毛利润投入到基金会的运作中。”   钱这个最大的问题解决了,傅彤叶脸上的表情有些松动。   见状,周律师跟着表态:“我可以来做义工,担任慈善基金会的法律顾问,若基金会有任何的法律问题,我都可以帮忙。”   风岚也被这种氛围所鼓动,抓着左宁薇的手举得高高的说:“还有我们,假期可以来做义工。”   左宁薇无奈地看着激动的风岚,你这样,你大表姐不表态都不行了。她之所以没吭声,也是不想给傅彤叶太大的压力,傅彤叶的遭遇太令人惋惜了,她还年轻,人生还很长,还有无限可能,慈善基金会这种非一日之功需要投入漫长的时间和精力去打理的事情,还是应该让她好好想清楚。   所以左宁薇拉了一下风岚,笑着说:“不要急,傅姐有她自己的想法。”   傅彤叶朝左宁薇点点头,犹豫了一下,婉拒了贺翊的提议,然后提出了一个更有建设性的意见:“贺总,与其成立一个个人慈善基金会,不如未来科技与飞扬集团联合起来,成立一个企业慈善基金会,专门为贫困山区儿童提供学杂费、书本费和午餐,这样能集合更多的力量,也能发动两个公司的员工有时间的时候来做做义工,解决慈善基金会人手不足的问题。”   否则光凭他们几个人的热血,这个基金会能走多久真的很难说。而企业慈善基金会,既能做好事,也能树立企业正确的形象,算是一种无形的宣传,于企业来说也有一定的好处。   “你说得很有道理,我找不到理由拒绝。”贺翊略一思考就同意了,“不过傅女士能代表飞扬集团吗?”   傅彤叶脸上绽放出一丝浅笑:“飞扬集团这边由我来搞定。”   贺翊点头,报了丁然的号码:“好,傅女士可以直接与我的助理联系。”   见他们谈得差不多了,周律师轻轻敲了一下桌子:“可以好好吃饭了吧,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   大家都被他逗笑了,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   傅彤叶感激地看了众人一眼,举起茶杯:“今天的事非常感谢大家,以后但凡有用得着我傅彤叶的地方,尽管说,能帮忙的我绝不推脱,今天以茶代酒,敬大家一杯。”   大家都举起了茶杯,只有一直缩在角落里的连洪有些畏缩。   看到他,傅彤叶心里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厌恶的情绪,她知道这是迁怒,因为他与连锐来自同一个地方。可她心里也明白,连洪还只是个孩子,是无辜的,而且今天还受她连累,挨了连母一顿打。   “连洪,你要愿意,我可以安排你到飞扬购物中心的后勤部做学徒,那里有不少经验老道的修理师傅,你可以在那里学一技之长。”傅彤叶这安排未尝没有补偿他今天受累被打的意思。   连洪羞红了脸,怯生生地看了傅彤叶一眼,又低下了头。今天发生的一切他都目睹了,少年人初出社会,还没有什么心眼,不能很好地掩饰自己脸上的情绪。想到自己今天错怪了对方,还为了连大姐怒斥她,最后对方不但不计较,还让人给他上药,带他吃饭,给他找工作,他就羞愧得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   过了一会儿,他才小声说:“我……我能去你们那个慈善基金会工作吗?”   此言一出,大家都很意外。   被五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连洪很不自在,脖子都红了,他蜷紧手指头,紧张得都结巴了:“我……我想我妹妹也能上学,进城,找一份体面的工作,就像你们一样。”   这一天的经历比之连洪过去十七年的人生都要精彩,简直颠覆了他以往的认知。他不知道怎么说,但他有眼睛,同样是失婚,傅彤叶能将他们村长都艳羡和敬慕的连锐一家弄得灰头土脸,可连大姐却只能认命,待在连家任凭二大娘磋磨,孰好孰坏一目了然。还有左宁薇与风岚,这两个年轻姑娘,也一点都不瘆泼辣的二大娘和连锐,敢跟他们对着干,这在他们村里简直是难以想象的。   “你妹妹多大了?”左宁薇好奇的问道。   连洪咬着唇说:“8岁,还没上学,因为我大哥今年结婚,花光了家里的积蓄还借了不少钱,没钱送她去上学。我出来后攒了两千块,本来想下个月底月寄回家让我妈送她去上学的,可我怕我妈会先拿去还债。要是不用钱还能有一顿免费的午饭吃,我爸妈一定愿意让我妹妹去上学。”   说到最后一句,连洪的声音低落了下去,脸上浮现出羞愧的神色。他也是进城后才知道,城里跟他妹妹同龄的小姑娘,每天都穿着美美的裙子,吃着甜甜的冰淇淋,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上学、游玩。而他的妹妹同样只有8岁,却已经负责喂养家里的两头羊,三头猪,有空还要帮忙洗衣做饭。   连洪的话让五个人都沉默了下来,现实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残酷。   傅彤叶看着这个羞得一脸通红的少年,终于将他与连锐分开来看。她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那你识字吗?”   “啊?这工作还要识字吗?”连洪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只念到了小学六年级,成绩不好,算认识一些字,不过我力气大,能吃苦的。”   “这种程度还远远不够,至少要会简单的计算机,能做表格,会统计,还能与人沟通交流。”傅彤叶并没有因为同情他妹妹的遭遇就放宽了条件,虽然连洪本质上不坏,因为今天的冲击,思想也有一定的松动,但还不够。他若想做慈善,还有一条漫长的路要走,除了学识,更多的是思想观念,好在连洪年纪不大,价值观还没彻底成形,有改变的余地。   这些连洪一样都不会,他的脸色渐渐发白,有些羞愧,又有些不知所措,半晌才讷讷地说:“对不起,我都不会。”   傅彤叶看着他:“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你若真想做这份工作,那就努力去学,飞扬集团后勤部也有电脑,可以学做表格文档,练习简单的计算机操作,平时休息的时候可以请教同事,放假的时候你还可以去上夜校。愿不愿意做,端看你有没有这份决心。”   连洪握了握拳头,激动的说:“我愿意,谢谢你,傅姐。”   “现在说谢谢还太早了,等你达到我的要求再说吧。”傅彤叶淡淡地说道。   但有这么个机会对连洪来说已经足够了,他又连连对傅彤叶道谢,左宁薇看着他这实诚的模样,心念一动,轻轻拽了一下他的袖子,小声说:“别谢了,把你今天拍的那几张照片,传回去,发给你们村里的大嘴巴,千万别说连锐离婚的事,只说他在城里是如何的风光,住着大别墅,开着豪车,天天鲍鱼人参的,越夸张越好……”   “为什么?”连洪不解,这不是给连锐长脸吗?   左宁薇眨眨眼笑了:“听说他在城里吃香喝辣,他的两个兄弟能坐得住吗?”   连洪还是一脸茫然,但其他人却明白了她的意图,风岚打了个响指,揽着左宁薇竖起了大拇指:“真有你的,还是你想得周道,等连家那两兄弟来了,连锐忙得焦头烂额,他就没空再纠缠我姐了。”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连锐不可能那么轻易就同意离婚,以后还少不得会出现在她大表姐面前做出各种恶心的举动,祈求她姐的原谅。风岚倒是不担心自己的表姐再被他骗回去,但这种人每纠缠一次就是对她表姐的一次伤害,当然是要给他找点活干,让他能不出现就不要再出现了。   就连母这幅德行能教育出不贪便宜不得红眼病的孩子?没听连洪说吗,连家那两个兄弟都没出去打工,却盖了楼房,开着小汽车,在村里风光无限。这些钱是谁出的,不用猜都知道。   人心是最不知足的,那两个弟弟听说自家哥哥过着天堂般的日子,再被老婆枕边风一吹,村里人一鼓动,怎么还坐得住,肯定会提高要求,要么来城里找连锐,要么让连锐拿更多的钱给他们。但现在连锐自身都难保了,不但不可能答应他们的要求,恐怕以后也不会愿意再这么养着他们这群吸血虫了,兄弟三人不打起来就是好的。   傅彤叶显然也明白了他们的用意,感激一笑,笑得眼泪都滚了出来:“遇上你们我还真是幸运!”   一顿饭吃得大家感慨万千。   饭后,风岚不放心傅彤叶,一定要陪傅彤叶去舅舅家住。傅彤叶的父亲出差了,风岚想告诉舅舅,傅彤叶阻止了她。自己都是三十几岁的人了,这种事能处理,没必要特意将父亲叫回来,再让父亲去面对一遍连家人丑陋的嘴脸。   不知道做律师的是不是都有一颗七窍玲珑心,虽然从头到尾,左宁薇都没表现得跟贺翊有什么亲近的地方,但周律师还是发现了贺翊的心思,所以秉着成人之美的想法,他笑呵呵地叫上了连洪:”正好我一个人住,小伙子,你今晚跟我搭个伴,正好我再送你几本书法律方面的书。咱们在这世上行走,别的不说,一定要知法懂法,否则哪天触犯了法律,做出违法乱纪的事就晚了。”   傅彤叶正愁怎么解决连洪呢,这都十点多了,不少公交都停运了,车也不好打,总不能让这小伙子自己走回去吧。周律师的安排倒是解决了她的一个难题。   她朝周律师笑了笑:“麻烦你了,明早我就让人过去接他。”   说完,她又对连洪道:“明天会有人带你去餐馆取回行礼,飞扬那边有集体宿舍,到时候他们会安排你入住。”   周律师听了,笑眯眯地说:“不用那么麻烦,我明天顺路带他去取了行礼,然后直接去飞扬,傅女士忘了,我们的代理合同还没签,我正好拿过去。”   傅彤叶这才想起还有这一茬,她含笑点了点头,道:“那就麻烦周律师了,明早十点,我在办公室等你。”   说完正事,大家挥手道别,似乎谁都没想起左宁薇与贺翊。   这些人要不要做得这么明显,左宁薇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扭头看贺翊,调侃道:“周律师是你们公司的法务人员吧,我怎么感觉变成了傅姐家的?”   贺翊不以为意,拉开了副驾驶的门,侧头盯着左宁薇,意味深长地说:“不管是谁家的,就凭他今晚的表现,回去我都应该给他加薪,毕竟这么知情识趣的下属不多了,你说对吗?”   调侃别人不成反被撩,左宁薇顿时有种面红耳赤,她腰一弯,借着坐进车里的动作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但贺翊还不肯放过她,他一手搭在车门上,身子跟着倾斜下去,对上左宁薇闪烁的眼睛:“你说该加多少呢,宁薇?”   说到“宁薇”二字时,他刻意稍微拔高了音量,尾音略微勾起,显得绵长又慵懒。   左宁薇的耳朵瞬间爆红,眼睛也不敢再跟贺翊对视,她慌乱地别开眼,借着系安全带的动作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瓮声瓮气地说:“贺先生,时间不早了,咱们是不是该走了!”   还叫他贺先生呢!就当是一种情趣吧,贺翊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折身上了驾驶座,将左宁薇送回了家。   路上,因为共处于一个密闭的小空间,左宁薇只顾着紧张去了,都忘记了告诉贺翊她住哪儿,等车子停下来,她才想起这件事,不由一怔,脱口就问道:“贺先生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贺翊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朝小区的轻轻点了点下巴:“丁然告诉我的,他也住这个小区。”   左宁薇无语,这都什么缘分。   “谢谢贺先生送我回来,我先回去了,告辞。”左宁薇推开门下车,结果驾驶座上的贺翊也跟着下了车,左宁薇侧头,隔着车头疑惑地看着他。   贺翊点了下头,说道:“走吧,很晚了,我送你到楼下。”   “已经到小区门口了,很安全的,不用这么麻烦。”左宁薇推辞。   贺翊抬起腕表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太晚了,不安全,走吧。”   说罢,提步往小区门口走去。左宁薇没法拒绝他的好意,只好跟上。   两人一起进了小区,没走几分钟就到了左宁薇家楼下。   左宁薇站在单元门前,双手捏着包,咬住下唇,有些无措地看着贺翊。   今天贺翊确实帮了她不少忙,对方又特意把他送到了家,光嘴巴上说两声谢,似乎显得太没诚意了,要不请他喝杯茶?这念头刚一起,左宁薇就将它打消了,大晚上地邀请男人上她家喝茶,人家会怎么想她?她脑子坏了吧。   于是她欠了欠身,非常诚心地说:“贺先生,今天的事谢谢你,告辞。”   “你今天跟我说了不下十次谢谢了。”贺翊无奈地摇了摇头,上前一步,将不知什么时候捏在手心的云南白药喷剂塞到了她手里,“你手背上有淤血,每天喷几次,好得快些。”   左宁薇捏着瓶子,抬头错愕地看着贺翊。她手背上的伤并不严重,喷了药,在派出所又用冰块敷了一会儿,淤青已经没那么明显了,并且也不痛了,她自己都没再注意,但另外一个人却一直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说没有丝毫的感动是骗人的,只是她现在并没有也没准备用同等的感情去回报对方……左宁薇咬住下唇,看向贺翊,头一次不再逃避,直视着贺翊,问道:“贺先生,你我之间,此前并无什么接触,你也并不了解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就单单为了那段神乎其神的传说,这样值得吗?”   “你觉得我是个甘愿受一段虚无缥缈的传说摆布的傀儡?”贺翊反问,素来沉稳、冷然的眼睛中迸发出运筹帷幄的光彩,“宁薇,在此之前,我祖父曾误以为剽窃侵占你设计的那个女人是花灵替我找到的意中人,我曾在升华见过她一面。”   停顿两秒,他指着自己的左胸口道:“但这里没有任何的感觉。”   说完,他欺近左宁薇的脸,由上而下,俯瞰着她在黑夜中亮晶晶的眼睛:“宁薇,没人能勉强我,我也说不清为什么,单是看到你,就觉得满心欢愉,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似乎都在舞动。所以请你给我一个机会,靠近你的机会,好吗?”   不知是他的声音太动听,还是今晚的月色太迷人。左宁薇迷迷糊糊地点了一下头,等她回到家里,坐到沙发上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左宁薇一把扑在沙发上,想死的心都有了,她都在干什么?   忽然手机响了一声,她拿起一看,是贺翊的短信,内容只有两个字:晚安。   她没回,将手机扔回了沙发上,深深地吐了口气。罢了,落棋无悔,既然答应了贺翊断然没有无缘无故反悔的道理,反正两人顶多从陌生人变成一般朋友,至于以后,时间总会给出所有的人一个答案。   而且就算贺翊今晚不提,就凭他今天帮忙的事,自己也不可能翻脸不认人,以后见了他还能板着脸不搭理他。   这么一想,左宁薇又觉得没什么了。   她开开心心地去洗澡好好地睡了一觉。   好在随后的几日,贺翊除了每天定时给她发早安,午安,晚安,偶尔干瘪瘪地问她一句吃饭没,也没做出什么令左宁薇困扰的事。所以她有空心情好的时候回一句,不高兴就当没看见,日子倒也过得惬意。   日子如流水从指间滑过,转眼间,一个星期便过去了。   这一天,左宁薇正在考察店面的事,忽然接到了傅彤叶的电话,邀请她到飞扬购物中心一聚。   左宁薇有些意外傅彤叶会约她见面。她先前从风岚那里了解到,因为离婚官司不可能在短短几天内判下来,为避免连家人的打扰,傅彤叶搬离了她父母家,并以她父母的名义新购了一套安保很严的房子。风岚放心不下,最近一段时间,一直住在她的新居陪她,据说傅彤叶调整得还不错,除了有些失眠,并没有太糟糕的状况。   就是不知道傅彤叶这时候找她做什么。左宁薇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了十分钟赶到飞扬购物中心一楼的一家连锁咖啡厅,让她惊讶的是,风岚也在,瞧见她,笑盈盈地招了招手。   左宁薇走过去,坐在她们对面,打量了傅彤叶一眼,她似乎比一周前,轻减了些,眼底有淡淡的黑眼圈,不过眼睛却明亮又有精神,看起来还不错。   “傅姐特意找我什么事啊?”   “没事就不能找你一切喝杯咖啡吗?”傅彤叶将单子递给她,等她点了饮料后才将一叠材料推到了她面前,扬了扬下巴,“看看这个。”   左宁薇翻开一看,这是一份租赁合同,店面是飞扬购物中心五楼的一处店铺,面积不大,只有四十来个平方。但最令左宁薇意外的是,最下面租金那一栏那个大大的0字。   左宁薇惊愕地抬起头,看着傅彤叶,连连摇头:“这太贵重了,傅姐,我不能要。”   哪怕是五楼,以飞扬购物中心的位置,这间店铺的租金怎么也要二三十万。而这份合同可是一下子签了十年,她怎么能占傅彤叶这么大的便宜。   傅彤叶摇了摇头:“先别忙着拒绝,看看这个。”   她又拿出一份资料递给了左宁薇。   不等左宁薇细看,风岚就忍不住了,给她解释道:“宁薇,大表姐愿意跟我们一起开店,咱们三个合伙。”   左宁薇哭笑不得:“风岚,别开玩笑了。”傅彤叶哪还需要跟她们一起开店啊,投资这么小的店铺对她来说就跟过家家差不多。   但等左宁薇翻到店铺的类型时,乐了,她指着纸上的“心理咨询室”五个大字,问风岚:“我又不是学心理学的,你让我去干什么?帮你拎包啊。”   “不是。”风岚摆了摆手,趴到桌子上,凑到她面前说,“名义上叫心理咨询室,实际上是个私家侦探事务所,不过因为私家侦探在国内属于灰色地带,所以咱们挂个心理咨询室的牌子而已。宁薇啊,我觉得你心细如发又善于发现,天生就是做这块料的,咱们一起合伙,表姐出店铺,我给你打下手,股份你占一半,余下的我跟表姐平分,你觉得怎么样?”   左宁薇哭笑不得,她怎么都没想到,传说中的私家侦探真的会跟她扯上关系。她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这件事太难,我做不了。”她连半吊子水都算不上,全靠异能作弊,否则什么都发现不了,哪干得了这么难的活儿。   傅彤叶放下咖啡杯,笑容恬淡,笑眯眯地解释道:“宁薇,现在是法治社会,所谓的私家侦探事务所,其实业务很有限,大多是婚姻调查、商务调查、打假维权、寻人查址、行踪调查等,其中又以婚姻调查最广泛,咱们就专门做这个吧,没什么大的危险,风岚也有用武之地,她可以给上门的顾客做心理辅导。”   风岚在一旁嘟着嘴,赞许地点头:“这样我以后再也不用违心地劝那些妇女忍忍忍了。”天知道,天天听人倒苦水,却不能发作,还要耐着性子,劝对方多忍耐,她都快憋成忍者神龟了。   左宁薇看着面前这对兴致勃勃的表姐妹,发现才几天不见,她似乎就跟不上她们的节奏了。 第四十八章   傅彤叶开出来的条件很诱人, 可以说, 成本几乎都被她一个人包了。左宁与风岚只需要出一个人就可以了,再也不用担心创业失败了自己积攒的那点积蓄都打水漂了。   但就是这样左宁薇才更不能接受,更何况,这个工作跟她对自己的职业规划南辕北辙,左宁薇并不想就这么将自己所学彻底荒废了。   所以,考虑了一会儿后, 她还是婉拒了傅彤叶的好意:“多谢傅姐, 但我真做不了这个事, 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而且我也不想丢下学了这么多年的东西。”   风岚的俏脸失落地垮了下来,嘟囔道:“宁薇,你太不够意思了。”   傅彤叶按住了她的手, 神情不变地看着左宁薇, 劝道:“宁薇,你也不必这么急着拒绝我。合同上的这个店铺的位置比较偏僻, 又是五楼,人流量不大,我拿还有优惠价, 所以租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贵。你好好考虑一下,这个事务所,我们就算要做也是走高端路线, 一年并不会接太多案子, 空闲时间不少, 你完全可以把设计当做你的爱好来做,做出的产品也可以摆在店里卖,就当是丰富我们店里的业务了。”   左宁薇听得瞠目结舌,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傅姐,这太不伦不类了。”   傅彤叶往后倚在沙发背上,笑盈盈地看着她:“不伦不类又有什么关系?千金难买我乐意,咱们自己的店,怎么开都是咱们的自由,我是没空,也没什么特长,但你和风岚完全可以在店里发展副业,做好了还是店铺的特色。”   风岚也在一旁帮腔:“对啊,宁薇,以后我可以随便劝遇到渣男的女人离婚了,你也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喜好和灵感设计饰品。这世上最容易磨灭一个人激情的事情就是将爱好变成工作,咱们能幸免于难是件多么幸福的事。以后啊,咱们就帮忙捉奸挣钱,再用这钱去发展自己的爱好,想想,我都觉得很幸福。”   有案子可接的时候干干活养活自己,没事干的时候又可以自由自在地做自己喜欢的事。左宁薇被她说得有些心动,无拘无束的创作,只按照灵感来设计自己喜欢的饰品,不管市场的反应,也没有时间的限制和各种琐事的打扰,这是多少艺术行业从业人员梦寐以求的生活。   若是开了个人工作室,面对房租、水电、员工工资、原材料等成本的压力,她绝不可能随心所欲的做设计,更多的时间恐怕得花在经营和钻研各种流行的首饰以及采购上。   “但我们都没经验,又都是女人,很多人都不会信任我们,事务所想盈利太难了。”左宁薇把自己顾虑说了出来。若是事务所能稳赚不赔,她也想做这生意,问题是这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啊。   一听左宁薇为难的问题,风岚就笑了,眉飞色舞地说:“案子的事你就不用担心了,只要你点头啊,表姐立马就能给我们接一个案子。”   傅彤叶也适时地接话道:“前几天圈子里有个朋友过来看我,她怀疑她老公似乎跟圈子里的某个女明星有染,她一直没抓到证据,听说我找过私家侦探,非让我给她介绍。我跟她说了我先前所找的那两个私家侦探的情况,她都不满意,还以为我找了什么了不得的私家侦探,藏着掖着不肯告诉她,所以我才动了这个念头,既能助人又能赚钱,一举两得。”   又是怀疑老公的,这世上怎么这么多貌合神离的夫妻,实在过不下去就离婚嘛,这么折腾累不累。作为未婚妹子,左宁薇完全没法理解她们的纠结。   在她犹豫的那一阵功夫,傅彤叶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她连忙接起来,举在耳边,听了一阵,然后应了几声:“周律师,你好……嗯,我明白了,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她拎着包站了起来,歉意地看着左宁薇道:“我跟连锐的夫妻共同财产存在着一定的争议,周律师约我见面详谈,我先走了,让风岚陪你。宁薇,你好好考虑一下,想清楚了给我打电话,我等你的好消息。”   “嗯,好的,傅姐。”左宁薇起身相送。   风岚见了,连忙拉她坐下:“行了,我表姐都出门了,你还赶站着干嘛。”   左宁薇坐了下去,问风岚:“怎么回事?连锐还在纠缠傅姐吗?”   风岚撇撇嘴,鄙夷地说:“失去了我姐这么棵摇钱树,他能不纠缠吗?你可能不信,原来这么多年来,家里大大小小的开支绝大部分都是我表姐出的,连锐一开始工作工资并不高,还要接济家里,根本攒不下什么钱,连衣服鞋子都是我大表姐给他买的。后来虽然升职,收入高了,可他家里人的胃口也越来越大了,加上他自己的开销也上来了,所以一年下来并没有多少盈余。因此,他们俩根本没多少共同财产可分,所以周律师一直在想办法,不管怎么样,至少不能让他分走我表姐一毛钱的财产。”   于是她接下来将连家人最近的窘况和所做的丑事如倒豆子一般给左宁薇说了。   被赶出原山别墅群的第二日,住了一晚上酒店的连母既心疼钱又嫌弃酒店的环境没有原山别墅群好。而且还抱着让傅彤叶回心转意的心思,所以第二天一大早就喊了个车,又厚着脸皮跑回了原山别墅,但门卫们都听说昨天的事了,对这一家人很是看不起,再加上傅彤叶已经通知物业不许让他们进去了,所以不肯放他们进去。   结果连母又使出她在村里跟人吵架的绝招,一哭二闹三上吊,直接躺在马路中间不肯走了。这样一来,小区进出的车辆都被堵在了路上,物业头痛不已,但又不敢让人强制将她拉开,因为只要有保安一去碰她,她就哎哟哎哟叫个不停,说什么小伙子打她这个老太婆。这种混不吝不讲理的老太婆,大家可不想被她赖上。   这样一来,可惹火了小区的业主们。她要一直堵在那里,大家都别想出门了。物业经理头发都差点急白了,但他怎么跟连母讲道理都讲不通。连母不但要进小区,还以儿媳妇的房子就是他们老连家的房子为由,得寸进尺地要求物业经理找人将傅彤叶大门的锁给撬了。   这种违法乱纪的事,物业经理怎么可能答应。双方谈不拢,连母这个滚到肉,愣是在马路上躺了一个多小时。   左宁薇听得目瞪口呆:“昨天太阳不小啊,路面都发烫了吧,她也真是豁得出去。”八月份,太阳正是火辣辣的时候。   风岚也感叹:“可不是,真是个人才。不过你肯定猜不到她是怎么被赶走的。”   她的说法勾起了左宁薇的兴趣,她凑过去,好笑地问道:“怎么?难道有人真的敢开车从她身上压过去?”   “不是。”风岚摇头,一脸兴奋,“比这还绝。贺先生那天也正好被堵在了别墅里,他直接让人从最近的工地开了一辆挖掘机来,将连家那老太婆给挖走了。”   “挖走了……”左宁薇再一次感觉自己的脑子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他就不怕伤到连家那老太婆或者被她给赖上?而且万一出了人命怎么办?”   风岚摆摆手:“放心吧,出不了人命,那个挖土机特别大,铲子上都绑上了一层厚厚的棉花,伤不了人,而且铲子离地面不到一米,走得跟蜗牛似的,所以就算掉下去,也不大可能会摔断胳膊腿,顶多受点皮肉伤。但这就把连母给吓得不轻,她趴在铲子上瑟瑟发抖,动也不敢动一下。”   “不过你倒是猜对了一点,她最后真的又赖上了贺先生,非要说她受伤了,狮子大张口,要贺先生赔钱。贺先生怎么可能受她摆布,直接派了个长得很凶的大高个过来,送她去医院检查。到了医院,做了一圈检查,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她非要说自己这儿痛,那儿痛。那大高个也任凭她作,直接给她办了住院手续,跟她说,贺先生说了,他别的没有,就是钱多,连母想在医院躺一辈子他也派人照顾她。”   噗……   左宁薇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竖起大拇指:“这招绝,便宜谁也不能便宜了她。”   风岚脸上也带着笑意:“可不是,她以为人人都跟她一样,舍不得花钱呢!哪料得到,有人愿意多花点在医院,也不愿便宜她一分。住进医院后,每天都有医生来给她做各种检查,一会儿照B超,一会儿抽血,一会儿量血压,把她折腾得够呛,然后病房里又是四人间,每天闹哄哄的,晚上休息不好,饭菜也是大高个在医院食堂打的,以清淡为主,没什么油水。才过了三天,连母就受不了了,嚷嚷着要出院,开始还想讹贺先生一笔,但贺先生那边始终只有一个答案,要钱没有,要住院检查治病都随意。最后,她看到实在拿不了了钱不愿继续窝在医院里受罪,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个后续,左宁薇听得大快人心,连带的对贺翊的印象也都好了不少。   “这还只是开始,好戏还在后头呢。”风岚笑眯眯地又跟左宁薇分享起了连家的八卦。   连母在医院受了三天罪,抽了两回血,感觉自己都要少活几岁了,本以为回家能好好休息补一补,谁料等她回到连锐租的房子,迎接她的是一场混乱。   连锐的两个弟弟见到连洪传回去的照片和那一堆极其夸张吹嘘之词,真以为大哥在城里发了大财,却用一点点蝇头小利就打发了他们。兄弟俩都不满意,进城就要求连锐也给他们一家买一套房子,一并在城里安家落户。   连锐开始顾忌着面子,不想让两个弟弟知道自己落魄了,被傅彤叶扫地出门,所以只是好言解释。但没得到好处,胃口已经被养肥了的两个弟弟哪里会罢休,最后兄弟三个差点打起来,没办法,连锐只好说了他已经失业还要离婚的实情,并告诉他那两个兄弟,以后可能都没办法再给他们钱了。   他那两个弟弟见进城一趟,不但好处没捞着,连原先的福利都没了,怎么可能罢休。于是两兄弟连带着他们的老婆跟着闹了起来。连锐面子里子净失,所以也没了顾忌,压根儿不吃他们这一套。   顾忌着还要问他要钱,他那两个弟媳不敢对着他撒泼,索性将矛头对准了连大姐,怪她是个丧门星,害得连锐离婚,两人按着连大姐暴打了一顿。连大姐开始还只是抱着头闪躲,后来听到小意哭了,她什么都顾不得,用力一把推开了落在自己身上的拳头和巴掌。   连大姐平时做惯了苦力,手上的劲儿很大,这一用力就把连家二弟妹推去撞在了茶几上,将她的脑袋撞破了,鲜血顺着茶几往下淌。   大家都下傻眼了,连忙将二弟妹送到了医院。好在,这伤口不是太严重,缝了两针,开了些药,医生就让她回去了。   于是连母这个假病人回去时迎接的就是一个真病人的儿媳妇和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连大姐以及满地的狼藉残渣。   连母气得要死,拿起鸡毛掸子又要揍连大姐。连大姐这回不知是不是被刺激大发了,抱着哭个不停的小意,梗着脖子说:“你……你打死我啊,你打死我们娘俩算了。”   连母这人就是欺软怕硬,真要跟她横起来,她就软了。对贺翊是如此,对连大姐也一样,冷不丁见这个儿媳妇突然爆发,她愣了一下,鸡毛掸子软趴趴地打了过去,像是在给连大姐拍灰尘:“还不快去做饭,光等着吃啊!”   这顿鸡飞狗跳在连父连母回来后,好歹平息了下来。连家两个弟弟从母亲口中又听了一回事情的经过,终于明白,什么豪华大别墅都跟他们无缘了。两兄弟很不甘心,不愿意就这么空着手回去,两人商量了一晚上,终于想出了个对策,唆使连锐去找傅彤叶,要么复合,要么多要点钱,不然就不离婚。   连锐也想啊,可傅彤叶早就将他拉黑了,住的地方也换了,甚至连公司也没去,他连对方的影子都找不到,但法院的传票却早早地就递过来了。这种被别人看透,自己却连对方的落脚点在哪儿都不知道的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兄弟三个在傅彤叶的几套房子外守株待兔了几天都没有结果,渐渐意识到,要劝傅彤叶回头是无望了,只能打道回府。   但新的问题来了,连家两个弟弟弟媳进城后,嫌宾馆住一晚都要好几百块,所以一直窝在连锐家。连锐也只是租了个三室一厅的房子,老两口住一间,他住一间,孩子和连大姐住一间,再加连家弟弟四口人,压根儿住不开。   连家人一向不拿连大姐当人看,所以一来之后,就将连大姐赶出了屋子。连大姐不愿意,可没人管她,她只能抱着小意,委屈的在客厅打地铺,连家两个弟弟在客厅睡沙发,晚上一听到小意哭就发火,闹得鸡飞狗跳。   连大姐开始还忍耐,但有句话叫为母则强,她以前不争不抢是因为傅彤叶把最好的都给了小意,小意的前途一片光明。可现在,连家一片混乱,连锐也是焦头烂额,拿他这两个混不留又不讲理的弟弟没办法,这么闹下去,万一连锐妥协,他以后还要供养两个弟弟一家,小意分到的资源少之又少,别说保持以前的生活水平了,就是跟城里普通的孩子都不能比。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连大姐忍无可忍,终于在有天连家二弟生气时踹了一脚沙发吓哭了小意后爆发了。她提起菜刀追着连家二弟跑,闹得左邻右舍都知道。这样一来,连家人暂时是不敢欺负她了,但没要着钱,还是不肯走。   于是连家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的,弄得邻居烦不胜烦,不少人向物业和房东投诉。房东接到邻居的投诉,过来后发现,才不过几天自己好好的房子被连家人弄得一团糟,非常愤怒,将房租退给了连锐,让他们马上搬走。   连锐真是烦死了,他要处理离婚打官司,连母索赔的事,还要找房子,安顿家里这些人,天天回去听连母抱怨,连家两个弟弟变着法子要钱,还得愁新工作的事,真是苦不堪言。所以脾气也一日比一日见长,动辄就发火。现在连家就像是个火药窟一样,随时都可能爆炸。   “恶人自有恶人磨,真是报应啊。”风岚畅快地笑了,但笑过后,却是为她大表姐不值,“不涉及利益就算了,一旦涉及利益,这家人的嘴脸真难看。”   左宁薇安慰她:“往好处想,傅姐总算跳出了火坑。”   风岚点头:“嗯,反正凭连家人的这幅德性,一旦没了钱,肯定会天天闹。不过我姐怀疑连锐还藏了一笔钱起来,周律师也这么认为,他们现在在查连锐的账户,绝不能给他留一分钱。”   “干得好。”左宁薇竖起了大拇指,连家这种烂人就该被踩进泥坑里。   风岚摇了摇头:“不说他们这些扫兴的人了。宁薇,我跟你说一件让人兴奋的事,你知道我表姐那朋友出多少钱让我们去调查她丈夫吗?二十万!”   “这么多?”左宁薇瞪大眼,“要求很高吧。”   风岚摇了摇食指:“一点都不高。我表姐这朋友叫吕静,她老公说出来很可能认识,是国内出名的导演陈一刀。她出二十万的要求只有一个,让我们拍到陈一刀跟他新戏的女主角—新晋小花邹宁宁的亲密照,也不一定要是床照,接吻啊,进同一家酒店共度一夜啊之类的,只要能证明两人关系不一般就可以了。”   左宁薇越听越觉得这操作很熟悉:“这不就是狗仔拍明星的套路吗?她直接找狗仔队不就行了,何必找咱们这种外行人。”   “我表姐也这么问了,但她说,圈子里不少人知道邹宁宁跟陈一刀有一腿,但碍于陈一刀的地位,都不敢爆出来。她也不敢找圈里人,怕对方跟陈一刀通风报信,引起陈一刀的警觉。”风岚手指敲打着桌面说。   光拍一张照片,客串一把狗仔,似乎不是那么难。只是……左宁薇皱眉说道:“但咱们俩都是外行,拍照技术不行啊。”   风岚挥了挥手:“得了,又不是拍了上时尚杂志,只要看得清楚人就行了。”   这倒是,左宁薇被风岚,或者说是那二十万给说动了。干一票就能拿这么多,三人平分下来还能拿好几万呢,她下半年就不愁了。要真是每个案子报酬都这么丰厚,那傅彤叶的提议未尝不可,一年干几票就能可以好好休息,尽情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而且要调查一个男人最近跟哪些异性有一腿,对别人来说或许有一定的难度,对她来说简直是太轻松不过的一件事了,只要想办法找个机会握手就行了。   没想到自己都抛出这么大的诱饵了,左宁薇还在犹豫。风岚有些沉不住气,抓住她的手腕摇了摇:“宁薇,别犹豫了,这么好事,先答应了啊,就算不事务所,也可以先挣一票嘛!”   左宁薇被她说动,正想应下来,忽然风岚背后的沙发后面冒出一团奶奶灰的头发。   蒋设从另一个沙发上坐了起来,转过身,双手搭在风岚的沙发背上,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们俩:“你们这玩法挺有意思的啊,算我一个吧,我的摄像技术还不错。” 第四十九章   “你谁啊?怎么偷听人家说话,太不礼貌了。”风岚侧过头, 不悦地看着蒋设。   蒋设指了指左宁薇:“她的老朋友。”   左宁薇只好给两人介绍:“蒋设, 我的前同事,风岚, 我的好朋友。”   蒋设立即打蛇随棍上, 从自己的座位上跑了出来,凑到左宁薇跟前,笑嘻嘻地说:“你们不是缺少一个拍照的人吗?用我吧,请我吃顿盒饭就行了。”   看着他自来熟的样子,风岚摸不清楚他跟左宁薇的关系,便坐在一旁不吱声。   左宁薇按住额头, 头大的看着蒋设:“你前途无量的设计师不做了?”   蒋设挥了挥手,二郎腿翘得高高的:“不做了, 没意思,反正设计这行我也没什么太好的天赋, 再怎么练也成不了大师。”   好吧,富二代就是这么任性, 想什么时候炒了老板就什么炒了老板。左宁薇轻轻敲了敲桌子, 无奈地说:“蒋设你别闹, 我们是做正事呢,不是去玩。”   这个大少爷随心所欲惯了, 以前在公司里连钱文森都比较忌惮他。左宁薇可不想将这枚不定时炸、弹弄到自己这儿来, 万一他一个兴起, 生出什么不可控的念头来将事情搞砸了怎么办?这对他来说, 不过是一次有趣的尝试,但对她和风岚来说,却是事业转型的一次试探,失败了怎么对得起傅彤叶。   “怎么会,我觉得很新鲜有趣啊。”蒋设似乎打定了主意要赖着他们,饶有兴致地数起了自己的优点,“我的车开得很棒,摄像技术很好还是自带装备的那种,计算机技术也不错,还会画画图像记忆力不错,还有我可以不要工资,免费给你们干活,最要紧的是我有办法将你们弄进陈一刀的剧组。”   最后一个条件真是没法让人拒绝。因为最近陈一刀正在拍一部古装戏,女主角正好是邹宁宁。这部戏陈一刀很重视,所以采取的是封闭式拍摄,谢绝探班,也谢绝媒体采访,没点人脉,想要混进去还真是不容易。可混不进去,也就没法接触陈一刀,完不成吕静的委托。   左宁薇看着他:“不要钱不要利白搭这么多,那你图什么?”   蒋设一摊手,脸上挂着吊儿郎当的笑容:“有趣啊!这生活太没意思了,我又不能发展黄赌毒之类的爱好,只能换着法子找乐子了。刚才听到你们的讨论觉得蛮有意思的,怎么样,左老板,看在三年同居一室的情谊份上就收下我呗!”   噗……   左宁薇一口咖啡差点呛了出来:“喂,咱们只是做了三年同事,并无其他交情,请你别说有歧义的话。”   蒋设一脸无辜:“同一个办公室不就是同居一室吗?怎么,这还有其他意思不成?”   左宁薇被他气出了一口老血,算了,拼嘴皮子,她绝对拼不过蒋设,还是别找罪受了。   假咳了两声,左宁薇干脆把难题丢给了风岚:“怎么样,你说收他吗?”   风岚也看出来了,蒋设这人啊就是个闲得慌的二世祖,不过这个二世祖比较有意思的是没有任何不良嗜好,就想找点新鲜事寻乐子。左宁薇碍于往日的同事情面,不好指使蒋设,没关系,她好意思,一定让他物尽其用。   风岚琢磨了一下说道:“行啊,蒋设,你要加入我们也不是可以,首先一点,得听老板的指挥,不得擅自活动,第二点,我们这事务所才开门,没什么生意,所以没固定工资,每单只有5%的提成,你觉得怎么样?”   蒋设本来就不在乎这点工资,所以最后一条他直接略过,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行啊,要是很有意思,不给工资都没关系。不过先说好,要是没趣,我哪天不想干了,你们也别拦着我。”   虽然他并不觉得这两个女人能拦得住他,但丑话还是先说在前头,不然万一哪天这两人又弄出什么好玩的不带他了怎么办?   反正风岚也没想过将这个富家公子哥会长期跟着她们混,所以很爽快地就答应了:“行,每个案子完成后,你若不想参加下一个,提前跟我说就行了。”   于是左宁薇就看着风岚和蒋设你一言我一语的,很快就将条件敲定了,两人还问服务员要了笔和纸,手写了一份合同。   等她拿着合同,准备签字的时候都还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别人创业是千难万险,轮到她了,一个富二代主动出资寻找业务,还有一个富二代自带装备还帮忙给她们找关系,连工资都不要,只求跟她们一起混。这事情顺利得说出去都没人信。   “回神了,想什么呢!”风岚竖起手掌在左宁薇面前晃了晃。   左宁薇一把抓住她的手掐了一把,然后问道:“痛不痛?”   风岚连忙缩回了手,翻了个白眼送她:“我掐你一把试试,无缘无故的你掐我做什么?”   左宁薇冲她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我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风岚怔了一会儿才想起这句话的来历,她两只手做张牙舞爪状冲向左宁薇的面门:“好啊,戏弄我!”   “喂,我说姐姐们,你们还要不要听我说话啊。”被忽视的蒋设敲了敲桌子,等两人都安静地看向他之后,才再次说道,“陈一刀现在拍的这部古装剧里面的许多道具是从我一个叔叔家做的,所以我也跟道具组的老师有点交情,我能安排你们俩进去做临时工,至于怎么发挥就看你们的了。”   “你不跟我们一块儿?”左宁薇挑眉问道。蒋设不是很想加入她们吗?   蒋设勾起唇角笑了笑:“我只负责照相,跟着你们进剧组做什么?当然是在外面接应啊,等你们有确切的消息了,我再出动。所以你们在剧组的日子,我都会在影视城里采风,以随时接应你们。”   说得真好听,什么采风接应她们,明明是他自己偷懒,不想吃苦。风岚不干,正想说,他答应了一切听她们的,袖子就被人轻轻地拽了拽,她一扭头就看到左宁薇轻轻朝她眨了眨眼。   风岚看明白了她的暗示,扁扁嘴说:“好吧,那你先去安排,有消息了通知我们。”   这是变相的下逐客令,蒋设笑了笑,站了起来,双手插兜,以一种极其夸张地姿势走出了咖啡厅,临出门时,他还回头冲两人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右手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等我的好消息。”   等骚包的蒋设一走,风岚立即凑到左宁薇面前问她:“你刚才阻止我,是不是有什么好主意?”   左宁薇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蒋设这人性格乖张,性好自由,并不是个好掌控的人。他要真的天天跟着我们,反倒不美,现在这样也好,他帮咱们进入了陈一刀的剧组,咱们自己先调查清楚,若是有机会能拍到吕静要的照片就先拍了。若是正好让蒋设碰到,再让他帮忙拍照。”   风岚明白了,左宁薇还是不大信任蒋设,更倾向于她们俩单独行动。其实她也觉得蒋设的性格太过自我,一切随心,这样的人很让人羡慕,但却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合作对象。因为合作就意味着要彼此妥协,彼此理解,彼此帮助。而在蒋设的人生词典中,妥协无疑是个生僻字,用得极少很不熟练。   “好吧,你说得对,蒋大少爷想凑热闹又怕吃苦,那就看他的运气了。”风岚也想通了,乐呵呵地说道,然后她将傅彤叶留下来的两份合同推给了左宁薇,“在完成吕静的这个托付之前,咱们先把事务所的事办了。这个你拿回去让亦扬哥帮你看看,没问题就签了字,下次带来,你、我、我表姐,一人一份。到时候我表姐安排人去办营业执照等手续。”   左宁薇摇了摇头,将合同还给了她:“风岚,这不行,要做,咱们三人就平分,不分大小,断没有我一个人拿一半的道理。”   风岚收起了笑容,难得严肃地看着左宁薇,解释道:“宁薇,这样的分配比例是我与表姐郑重商讨出来的。之所以给你一半的份额,一来是按劳分配,你出的力最大。二来还有一个问题,无论是一个公司还是一个团队,一言堂不好,但彼此不分大小,没有主次更不好,必须得有个领头人。所以你也不要觉得你占了便宜,正所谓,职位越高,责任越大,到咱们这里同样如此。”   “你的歪理一套一套的,我说不过你。”左宁薇无话可说。   风岚笑了,又将两份合同推给了左宁薇:“快拿回去,本来就是这样,哪怕咱们是好朋友,但在公事上也要分清主次,否则迟早会乱套。你要还觉得过意不去那就请我搓一顿撸串吧。”   一顿撸串多少钱啊,左宁薇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风岚已经站了起来,拉着她就走:“行了,一顿撸串解决不了,你就再多请我两顿,没有问题是几顿撸串解决不了的。”   这下不止左宁薇,就连旁边的两个年轻人也被她逗笑了。   两人真的在大下午这个尴尬的时间点跑去撸串了。吃饭时,两人又商量了一番,吕静的委托绝不能光指望着蒋锐,因为蒋锐那里什么时候有消息还说不清楚。而且依蒋锐这没定性的性格,估计在她们这里也呆不长,养成依赖思想可不好。   所以,为了知己知彼,两人回去后便开始在网上查起了陈一刀和邹宁宁的资料。陈一刀是第五代导演中极其出名的一位,他拍的戏有个极为出众特点—唯美,不止拍得唯美,剪辑得也很唯美,所以在业内也有“一刀切”的美誉。   左宁薇挑了几部陈一刀所拍的片子看,发现他确实不负网上的评价,片子确实拍得很美,景美人更美,而且更难得的是这些美景美人能跟意境和谐地融合在一块儿,从美中折射出对人性的思考和反省。能拍出这种有深度又受大众喜爱的影视作品的导演怎么会是个渣渣呢?   左宁薇有些遗憾,不过一想起杭子骥和连锐,又不觉得奇怪了,这世上本就不乏道貌岸然之辈。若是一眼就能看出是个渣渣瘪三,别人又不会花这么多钱,委托他们了。   她又在网上搜了搜陈一刀的新闻。在国内,导演所受到的关注远远及不上明星,所以关于陈一刀的新闻也不是很多,大部分都是陈一刀所导演的某部影片在哪里开机或是杀青了,又或者陈一刀出席某部影片的发布会等等,几乎找不到他的新闻。   左宁薇又将邹宁宁加了进去,再次点了“搜索”键,铺天盖地而来的都是这次新戏的通告,两人分别作为导演和主演出现在新闻图片中。从图片上完全看不出两人有没有交情,左宁薇索性将图片截下来发给了风岚。   “我的心理学家,用你的专业知识分析两人之间的关系亲不亲密。”   回复左宁薇的是一个网址和一句话:我正在看《书中奇缘》开拍的新闻发布会,我觉得拍这段视频的时候,陈一刀与邹宁宁应该还不熟。   左宁薇打开,这段视频的内容要丰富得多,可能是因为面对媒体,主创人员们都表现得很得体和有礼,从这上面,左宁薇完全看不出任何有用的东西。   她发信息问风岚:你怎么看出来的?   风岚说:你看视频3分42秒的地方,记者问邹宁宁对《书中奇缘》的女主角小书有什么想法时,她下意识的瞥了陈一刀一眼,眼神带着不安,回答这个问题时也是中规中矩,说的都是套路,没什么出彩的地方。若是她这时候已经跟陈一刀好上了,两人肯定会讨论剧本,陈一刀是什么想法,她多少清楚,怎么也不应该给出这么个干瘪瘪的答案才是。   好吧,这还真有一定的道理。可惜这段视频都是两个多月前的了,就算那时候陈一刀跟邹宁宁没关系也不能说明什么。同一个剧组,封闭式拍摄,除了睡觉整日在一起,日久生情也不是什么太意外的事。   左宁薇关闭了对话框,继续开始搜索陈一刀的资料,可惜除了让左宁薇对陈一刀的电影更加了解外,其他的都一无所获。   等了好些天,就在左宁薇和风岚等得不耐烦,准备到影视城撞撞运气时,蒋设那边终于传来了好消息,他已经成功托人将他们塞进了道具组做助理。   与此同时,傅彤叶与连锐的离婚官司也确定了庭审时间,就在三天后。周律师已经找到了连锐转移婚内财产的证据,只等在法庭上揭穿连锐,为傅彤叶争取更多的利益。   风岚和左宁薇都想那一天去旁听给傅彤叶打气。不过都被傅彤叶拒绝了,除了两个保镖和周律师,她让所有人亲朋好友都别去旁听,因为她不想她的家人朋友再被连家人恶心一次。   庭上,不过才大半个月不见,连锐似乎一下子老了好几岁,灰头土脸的,再不复往日的儒雅和英俊潇洒。他一脸憔悴,看到傅彤叶连忙摆出一副忏悔和深情的模样,傅彤叶戴着墨镜挪开了目光,连眼神都没施舍一个给他。   因为有亲子鉴定书和别墅门口的那段录像以及保安、警察等人证,这个离婚案判得极快。鉴于连锐有转移婚内财产的行为,所以在分夫妻共同财产时可以少分或不分,法庭当堂宣判两人离婚并将大部分的财产都判给了傅彤叶。   在宣判的那一瞬,傅彤叶心里感慨万千,泪珠儿无声地滚落了下来。   过去与连锐在一起的十来年时光仿佛只是一场梦,好在这场噩梦终于醒了,她也获得了新生。   除了离婚案,接下来她还将连锐和那家私立医院、连母一并告上了法庭。不过随后的这几场案子,傅彤叶都不准备参加了,全权委托周律师代她出席,她相信他会竭尽全力地为她讨回一个公道。   离了婚,慈善基金会还在商讨中,傅彤叶决定出国散散心。左宁薇和风岚一起将她送去了机场,双方在蓝天白云下道别,等飞机飞上天空,左宁薇和风岚迎着夏末的热风匆匆忙忙地赶去了影视城。   安城郊区就有个影视城,陈一刀的《书中奇缘》就在这里拍。   这是一部古装魔幻爱情影片,讲述了一个书生进京赶考,在一座山神庙里拾到了一本破旧的书,每当夜晚来临,书中都会出现一个女子,陪着书生红袖添香,烂漫唯美。   电影的前半部跟以往的人妖恋风格没太大的区别,英俊的穷书生遇上了美丽的女妖精,唯美、浪漫。但到了下半部分,这画风陡然一转,穷书生并没有遇到什么挫折就金榜题名了,随之而来是以前想到没想到的富贵和风光。   富贵迷人眼,穷书生的世界渐渐发生了变化,逐渐不满足于昏暗的油灯下那个漂亮的女子和那一杯热茶。他汲汲营营,试图攀龙附凤以出人头地,获得更好的前途。   书妖渐渐从书生的眼睛里读懂了他的野心,她漂亮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了,深深地看了书生一眼,遂即便飞入了书中,从此以后任凭书生千呼万唤始终都没再出现过。   书生这才意识到她对自己的重要性,可是已经晚了,十几年来,他从低谷爬上云端,又从云端坠下了泥淖,几起几落,风光时如花美眷相随,落魄时形单影只,到最后都不过是一场空。   最终,书生又回到了那所破庙,将书放回了他最初遇到书妖的地方,然后在凄冷的破庙里守了三天三夜。   终于,随着淡淡的荧光浮动,书妖再次出现,她依旧娇俏动人,美貌无双,可书生依旧老了,双鬓染白,眼角布满了皱纹。   书妖站在书生面前,好奇地打量了他几眼,最后问出了三个字:“你是谁?”   整部电影便在这一幕场景对比鲜明的画面中结束。   他们插、进道具组的时候,电影已经拍到了下半部,正好演到书妖伤心时,风岚从剧组人员口中大致听说了剧情后,小声跟左宁薇嘀咕:“这电影我喜欢,以前拍的那些人妖恋,大多都是人负了妖精,妖精还得无怨无悔,为人付出一切,痴情女子绝情郎的戏码真是看腻了。没想到陈导这么别出心裁,你说他这部电影的主题是想表达人只有失去了才知道珍惜还是想说君既无情我便休?若是后者,有这种觉悟的人怎么会出轨呢?”   风岚觉得不可思议,左宁薇将一盘泡沫做的桃子塞给了她:“咱们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谁知道呢。走吧,道具师让咱们将东西搬过去。”   今天这场戏是太师有意将书生招为婿,所以特意宴请书生,整个场景都要布置得美轮美奂又奢华。左宁薇和风岚刚来,只能干苦力,不停地听道具师的指挥,将东西搬上搬下,按照指定的位置放好。   直到场景快布置完了,终于看到了陈一刀和这场戏的演员的影子。   左宁薇心头一振,远远地瞥了一眼陈一刀大步过来的身影,苦苦思索,自己一个小小的道具助理,怎么才能找到机会与陈一刀自然而然地握个手呢?   直到这一幕戏开拍,左宁薇也没找到机会。眼看这幕戏都快落幕了,演书生的男主角终于出现了纰漏,拍得让陈一刀很不满意。   他扯着嗓子大吼:“令东,你这叫暗送秋波吗?你这是明晃晃的勾引,古人不像现代人这么直白,要含蓄,含蓄,就像,就像……”   说着说着,陈一刀似乎卡词了,半晌都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   站在不远处的左宁薇灵机一动,拿起一朵含苞待放的道具花,凑过去递到陈一刀面前。 第五十章   看着突然冒出来的道具花, 陈一刀愣了下, 眯起眼打量了左宁薇一番,眼神中浮现出显而易见的赞许之意。   看到他的笑脸, 左宁薇高悬的心终于松了口气, 暗暗地祈祷:快接啊, 快接啊……   只要陈一刀接过这朵花,她就能自然而然地在把花给对方时, 轻轻擦过他的手背, 然后看看他与邹宁宁约会时的场景和地点。   可陈一刀似乎完全没接这束道具花的意思, 他抬起手指,隔空指着左宁薇手里的花, 眼神却盯着摄像机对准的方向:“不错,就是像这束花一样, 半露不露,要露不露的,犹抱琵琶半遮面,这才能勾起人的兴趣,含而不露, 令东, 明白了吗?”   左宁薇举着花束的手都僵了,心里大为失望, 只能灰溜溜地将花收了回来, 准备拿回去。   “等一下, 刚才拿花那个姑娘, 你叫什么名字?负责哪一块儿的?”陈一刀回过头,问左宁薇。   见还有机会接近陈一刀,左宁薇心中雀跃,忙抬起头,脸上挂着一点小小的喜悦模样,激动地说:“回陈导,我是道具组的助理,叫左宁薇。”   “不错,好好干。”陈一刀夸了左宁薇一句,又转过身,给几位演员讲戏去了。   这夸奖真够敷衍的,好歹给她一个实质性的奖励,比如说握个手什么的啊!左宁薇偷偷在心里吐槽了一句,拿着道具花灰溜溜地退了下来,将它放回了远处。   风岚见了,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左宁薇也冲她一笑,她们这才进入剧组第一天呢,没什么好沮丧的,天天一起工作,她就不信以后没接触陈一刀的机会。   但很快,两人就发现,恐怕不等她们接触到陈一刀就会被赶出剧组了,因为她们俩被孤立了。除了道具师,几乎没有工作人员搭理她们俩,就连群演和十八线小明星见了她们都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光孤立就算了,这些艺人还故意找她们的茬儿,明明道具没有问题,她们也总说不对,让她们俩跑了一趟又一趟。   半天下来,左宁薇觉得自己的腿都被跑断了,她似乎很久没这么运动过了,身体都有些吃不消,不过唯一苦中作乐的是:“天天这么下去,到下个月,我恐怕得瘦十来斤。”   “你说得我都有些期待了。”风岚捶了捶酸疼的腿,望了一眼拿着饭盒回来的众人说道,“走吧,咱们也去吃饭。”   因为没人通知,她们俩又没经验,所以最晚过去,等排到她们时,餐车里已经空空如也,发饭盒的小哥尴尬地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可能是我弄错了……不知道今天多出了两个人,要么你们等会儿,我想办法让人再拿两个饭盒过来。”   左宁薇和风岚都不是初出茅庐,什么都不懂的菜鸟。剧组的人员一直不稳定,尤其是群演,每天都有变动,没道理剧组连群演的饭盒都订了,就唯独少了她们俩个的,这分明是有人故意给她们俩使绊子。   “没事,我们俩正好减肥呢,小哥你倒是帮我们俩下定了决心。”左宁薇与风岚对视一眼,保持着微笑说道。   等送走了小哥,无人的时候,两人脸上的笑容再也保持不住,都垮了下来,无奈地看着对方。   “干了一上午体力活,我感觉我都能吃下一头牛了。”风岚捂住肚子夸张地说。   左宁薇皱着眉,猜测道:“可能是我刚才的举动惹那些女艺人不高兴吧,对不起,连累你了。”   “说什么连累不连累,这都是工作。”风岚不以为意地摇摇头,叹气道,“早听说娱乐圈的水深,没想到深成这样,你不过是得了导演一句干巴巴的夸奖,这些人就这么变着法子的针对咱们。”   恰巧路过的道具师听到这话,用新奇地目光瞥了两人一眼,笑道:“可别小看这一句干瘪瘪的夸奖,多少群演或是戏份不多的配角,在戏演完了后都不会在导演心中留下什么印象,下次若是有戏份也不会想到她们。更何况,几乎每部戏都不可能完全按照剧本和原定的计划拍摄,中途加个配角,少个演员什么的再寻常不过,这时候就是拼导演对谁印象深刻的时候了。”   他已经点得很透了,左宁薇和风岚都明白了,那些小艺人是在担心万一剧组什么时候有个空缺,导演可能会将机会留给左宁薇,将她视为了竞争对手,所以都变着法子想将她赶走。   真是飞来横祸!   左宁薇哭笑不得,她无奈地摇头:“她们想得可真多,别说陈导不大可能会因为一时的印象就给我一个角色了,我自己本人也没想过进娱乐圈的啊。”   出名要趁早,她已经25了,这在娱乐圈可不算小了,尤其是她又不是科班出生,无论哪方面都不占优势,不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   道具师见怪不怪地摇了摇头:“名利场上就是如此,是敌非友,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你们不想下午再这么辛苦就想想办法吧。”   剧组一两百号人,就他一个人提点她们俩,左宁薇和风岚都很感激,忙道:“谢谢!”   道具师挥了挥手,端着盒饭走了。他不过是知道这两人都是关系户,有些来头,所以才提醒她们,以图结个善缘罢了。   等他一走,左宁薇和风岚都看着对方,露出了苦笑:“怎么办?难道咱们俩要成为史上用时最短被剧组灰溜溜赶走的人吗?”   “再想想,刚才道具师已经提醒我们了。”左宁薇咬住下唇,苦思冥想起来,只是想了半天都没什么好办法。   她们俩刚进剧组,谁都不认识,也没什么背景。哎,左宁薇叹了口气:“先吃饭吧,我用手机软件叫个外卖,照这样看,下午的活儿不轻松啊。”   “吃什么外卖!”风岚挥了挥手,霸气地说,“咱们今天中午吃大餐,让这群小妖精只能看不能吃,馋死她们。”   边说,她边掏出手机,一阵噼里啪啦。   左宁薇好奇地看着她:“不是外卖,那吃什么?午休时间很短,出去吃肯定会迟到。”   风岚侧过头,竖起食指晃了晃:“当然不是,待会儿你就知道了。姐姐我想了个好办法,不但要吃一顿好的,还要让这群小婊砸看看,姐也是有后台的人。”   她说得神神秘秘,左宁薇听得一头雾水。   不过,很快左宁薇就知道风岚为何会如此自信满满了。   因为没过多久,穿着一身valentino最新款时装的蒋设大摇大摆地过来了。保安盘问他的身份,他举起印着影视城里一家出名的五星级酒店雍华府标记的几个食盒晃了晃:“我送外卖。”   雍华府在影视城里的大名无人不知,随便吃一顿就要几千上万块,一般人可吃不起,也不敢在剧组里这么高调,莫非是剧组里哪个大腕订的?保安因为太过吃惊,竟然忘记了拦住蒋设。   蒋设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走进了拍摄现场,然后随便抓了一个梳着双髻的群演问道:“请问左宁薇和风岚在哪儿?”   那个群演回头被他这痞痞的笑容晃花了眼,下意识地指了指左宁薇和风岚的方向。   现在是午休的时间,大家要么是在吃饭,要么是已经吃过饭了。只有左宁薇和风岚两个人没饭可吃,孤零零地坐在一株梧桐树下吹风饿肚子。   “咳咳咳……”蒋设假意咳嗽了两声,等两人回头后,他举起了右手里的食盒,笑容满面地说,“两位女士,你们的外卖到了,请慢用,若是满意,记得给我五星好评哦,谢谢光临。”   风岚一瞧他这幅模样就笑,她撞了撞左宁薇,小声说:“你这个前同事真逗,戏精附身,不去演戏真是演艺圈的一大损失。”   左宁薇板着脸,微不可见的张了张嘴:“别忘了你的目的,端着……”   风岚赶紧恢复正儿八经地模样,走过去,处变不惊地接过蒋设手里的几个食盒,懒懒散散地说:“谢谢,麻烦你了。”   “不客气,慢慢享用。”蒋设眨了眨眼,“还喜欢什么,慢慢想,以后每天中午12点,我准时给你们送来。”   旁边的竖起耳朵偷听的人听了,一个个皆露出艳羡又嫉妒的神色,土豪啊,雍华府的饭菜随便点,还天天送,真当不要钱啊。   别以为五光十色的娱乐圈就人人都有钱,人人都过着天堂般的好日子,其实除了那些混出名堂的明星们,普通的十八线小艺人都过得很苦逼,拿着微薄的收入除了租房吃饭,还有一笔普通人都没有的大开销,置装费。没钱还得天天穿得光鲜亮丽的出现在大众面前,这可是技术活,不但考验人的眼光,还有财力,所以不少人都是月光族,只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所以这下子,大家看左宁薇和风岚的目光都有些不同了。不管她们与蒋设是什么关系,但能使唤得动一个浑身奢侈品,连脚上那双鞋子都破五位数的男人给她们送外卖,这就是本事。   娱乐圈跟别的圈子在本质上没什么不同,甚至更赤裸裸,更现实,只要你有本事,别人就会敬着你,至少明面上是如此。   于是,到下午的时候左宁薇和风岚就发现,她们的人缘变好了,先前还对她们爱答不理的群演和小艺人都主动向她们释放善意,就连场务使唤她们的时候口气都温和了许多。   左宁薇原本还有些心疼一顿“外卖”吃掉了几千块,但在看到大家的转变后,顿时也觉得这一顿饭吃得值了。   不过唯一令人头痛的是,不少姿色不错的女艺人明里暗里地向她和风岚打探蒋设的来历和号码。左宁薇和风岚自然不能出卖蒋设,只能打哈哈,蒙混过关。   进剧组的第一天,可真是如坐过山车般刺激,心累身体累。   好在,今天晚上不拍夜戏,到了下午六点,陈一刀就宣布收工了。演员们都欢呼着脱下戏服走了,等左宁薇和风岚跟着工作人员收拾好一切,准备闪人的时候才发现,他们离开的方向似乎与陈一刀他们的不一致。   左宁薇整个人都不好了,轻轻拽了拽道具师的衣服,小声问:“山哥,咱们跟陈导他们住的不是同一个地方吗?”   道具师回头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当然不是,剧组经费有限,陈导和几位主要演员以及他们的随身助理都是住在雍华府对面的那家希尔顿酒店里,咱们则住在离那边大概三四百米的张家旅社。”   左宁薇和风岚的心都拔凉拔凉的。一听这名字就知道两家宾馆的差别不是一点点大的,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大的问题是,都不住一家酒店,她们怎么去偷拍陈一刀会不会半夜找邹宁宁对剧本啊。没有房卡,她们连酒店的电梯都上不去。   出师不利,真是愁死人了!   于是晚上跟蒋设见面的时候,风岚便将她们这一天所遇到的困难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然后眼巴巴地看着蒋设:“要不你把你在雍华府的房退了,改订一间希尔顿酒店的,这样咱们也能跟着你混进去了。”   蒋设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们:“你们说,去前台登记的时候,服务员看到我订了一个房间却带着两个妹子上去,她们会怎么想我们?”   “是你想胡思乱想吧!”风岚抓起菜单拍向蒋设,“别动歪脑筋,小心我揍你。”   左宁薇将她拽了回来:“行了,你们俩别闹,说正事呢!蒋设反正都是住五星级酒店,换一家吧,我跟风岚轮流陪你上去盯着陈一刀,你最好订跟他同一层楼的房间。”   蒋设掏出手机,打开浏览器进入了希尔顿酒店的官网。   但没过多久,他就无奈地摆了摆手,说道:“陈一刀和剧组的主创人员定的都是28楼的行政套房,那一层已经没有房间了。普通房间的房卡上不了28楼,订了也是白搭。”   “那怎么办?”风岚趴在桌子上哀嚎了一声,“拍《书中奇缘》这部戏期间,陈一刀肯定会一直住在希尔顿,他若是跟邹宁宁有点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发生,应该也不会舍近求远,去别的地方,只会在这家私密性极强的酒店发生。等拍完了戏,咱们若想再了解陈一刀每天的行踪,接近他,那就更难了。”   这还真是个无法让人辩驳的事实。   难道他们就要这么放弃了吗?可放弃了这个案子,以后的案子就轻松了吗?未必!   他们总不能一遇到困难就退缩吧,三人都不甘心就这么放弃了。   蒋设咬咬牙说:“我来想办法,咱们佯装成服务员混进去算了。”   风岚翻了个白眼送他:“你怎么不早这么安排,让我们去做什么道具师助理,累死人不说,关键是没什么用,剧组里的人都在陈一刀手底下混饭吃呢,哪个不说他的好话。”   蒋设摊开手苦笑:“姑奶奶,你以为我不想啊。问题是人家五星级酒店现在又不缺人,你以为是那么好混进去的啊?而且,住行政套房的都是酒店的贵宾,能到28楼服务这些有钱人的都是酒店里业务熟练口碑很好综合素质极高的老人,新人就别想了。”   “这么说混进酒店也行不通了?那你干嘛还提这个主意?”风岚烦躁地问道。   蒋设撇嘴:“不试试怎么知道,你们俩先在剧组混吧,注意留意陈一刀和邹宁宁平时的举动,两人是否有同时离开大家的视线等等,真要是一对情人,总不可能一直在床上约会吧?至于我,想个办法混进酒店看看吧,万一跟在28楼混的仁兄熟了,搞不好还能从他嘴里挖出点什么!”   左宁薇第一个表示赞同:“不错,目前也只能这样了。咱们先做两手准备,大家也不要灰心,是狐狸迟早会露出尾巴。”   三人商定好对策后,接下来几天都按照原定的主意行动。   左宁薇和风岚在片场一直有意无意地留意陈一刀和邹宁宁的一举一动。但看了半天,都没看出任何的不同。   陈一刀私底下并没有什么架子,不过在工作上极其负责和严厉,甚至可以说得上有点吹毛求疵。哪怕是配角的戏份,只要拍得不是很好,他都会要求再来一次,一次又一次,直到他满意为止。   每一天,他都很早到片场,然后很晚才离开,所有的工作从不假手于他人。所以剧组里的工作人员都对他极为推崇,混熟了之后,左宁薇也渐渐听说了一些陈一刀的故事,但这些故事里从来没有任何的香艳成分,讲的全是他拍戏时的一些趣闻。   有一回,风岚故意将风花雪月的话题上往陈一刀身上带,旁边的工作人员听了,都开玩笑说陈导心里只有拍戏,电影就是他心目中最美的美人。   见从这些工作人员口中听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两人只好将注意力又转回了陈一刀和邹宁宁身上。   在过了一周之后,事情终于有了进展。   周五晚上,希尔顿大酒店要举行了一场慈善义卖会,陈一刀将会参加。而风岚无意中听到邹宁宁的助理说,那天晚上邹宁宁也会去。但邹宁宁为了扩大知名度,两个月才开通了直播节目,为了吸引人气,她每周五都一晚不落地开直播,从没有例外,连上回得了重感冒都带病上阵。   这次却为了一场小型的,并不对外大肆宣传的慈善义卖会推掉了直播,大家都觉得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风岚拍着桌子肯定地说:“我觉得他们俩是有一腿。可能女人没男人那么克制吧,就我所知,每次邹宁宁请大家吃东西,她的助理买的都是腻死人的红豆蛋糕。邹宁宁为了保持身材,几乎很少吃甜食,剧组里其他的演员也这样,能肆无忌惮地吃这玩意儿的,就只有我们这些工作人员和导演了。我有留意,每次陈导都有将蛋糕吃得一干二净。”   “行了,他们俩有一腿又不是今天才知道的事情。”蒋设白了她一眼,“现在是要分配任务,你们俩谁跟我混进去?”   左宁薇一直想找个机会近距离自然而然地接近陈一刀,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我去吧,兴许能看到什么有用的。”   她这话说得含糊,只有风岚听懂了。宁薇的第六感强,比她有用,所以她也没跟左宁薇争:“那我在外面接应你们,随时等候你们的召唤!”   商定好了一切,周五那天,不知道蒋设想了什么办法,弄了一身保洁的制服丢给了左宁薇,嘱咐她:“你的身份是陈慧慧的表妹,来给她顶几天班,我已经跟领班说好了,就让你负责二楼电梯和大厅等公共区域的卫生,你待会儿去参加一个简短的培训,然后就开始工作吧,注意点,别出了纰漏。”   左宁薇连声应是,等她到了二楼,参加完培训并被人领着在二楼转了一圈,了解清楚周围的情况后,便明白蒋设为什么会将她安排在这里了。   因为这场慈善义卖会就在二楼举行,只要陈一刀和邹宁宁一下来,她就能看到。   在慈善义卖会即将开始的时候,左宁薇寻了个离电梯不远又不是那么引人注目的位置装模作样地干起了活。   没过多久,在电梯开了又合,合了又开几次后,终于出现了陈一刀的身影,更巧的是邹宁宁也站在她旁边。   左宁薇连忙远远地按了两下衣服上的纽扣形状的偷拍器,然后低下头,装模作样地干起了活儿。   “哎哟!”忽然一道娇柔的女声从前方传来,左宁薇抬头望去,就看见邹宁宁蹲了下来,抱着膝盖,眉头紧皱,一副很不舒服的样子。   旁边的陈一刀见了,立即将身上的西装脱了下来,搭在她的身上,遮住了她的有些暴露的裙子,然后关切地问道:“怎么了?脚扭伤了吗?我叫医生?”   “不用,不严重,一会儿就好了。麻烦陈导扶我一下。” 邹宁宁摇头,露出一抹让人心疼的笑。   见状,左宁薇又拍了几张,然后飞快地走了过去,拾起邹宁宁摔在不远处的手包,走上前,低垂着头递给了陈一刀。   “谢谢。”陈一刀替邹宁宁接过包,礼貌地道了一声谢,然后单手扶着邹宁宁的手臂,问道,“可以吗?还是找酒店人员帮忙吧。”   邹宁宁忙摇头:“真的只是小伤而已,陈导不必担心。”   似乎是为了验证她的这句话,她飞快地站了起来,结果因为刚才蹲着,长裙拖曳在地面上,这一起身就踩着了裙角,重心不稳,她的身体一斜,歪歪斜斜地倒了下去,慌乱中,她本能地抓住了离她最近的左宁薇的胳膊。   她的指甲很长,掐进左宁薇的胳膊里,疼得左宁薇下意识地叫了一声,连忙扶着她,将她拉了起来。   但这么一来,左宁薇也暴露在了陈一刀的面前。   陈一刀看着左宁薇这张熟悉的脸,登时脸色大变,厉声质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第五十一章   陈一刀对这个机灵的道具师助理记忆尤深, 不仅仅是因为她上次的灵机一动,更重要的是他后来还听说这个新人点了雍华府的外卖。一顿外卖吃掉一个月的工资, 不管是因为她背后有个土豪还是其他原因, 这都能说明一个问题,她进剧组不是为了讨生活, 而是另有目的。   这种事,作为知名导演, 陈一刀已经见怪不怪了。一夜成名的诱惑实在是太大,多少年轻人为了出名, 为了火起来,什么代价都肯付,相反,像左宁薇这种有点背景却踏踏实实从剧组工作人员做起的,反倒是很少见。   所以陈一刀对她的印象也并未因为那一顿豪华外卖有什么变化。反之, 看在她在剧组做道具师助理也勤勤恳恳, 人又聪明踏实的份上, 他心里还隐隐生出了点想法, 若是后面有合适她的角色,她的表现还过得去的话, 他不介意顺手拉她一把。   但是陈一刀没想到这姑娘如此沉不住气。这才不过一个多星期,她竟然就将主意打到了他头上, 还想办法混进了他所住的酒店, 这就有些不能忍了。   听到陈一刀的质问和他沉下去的脸, 左宁薇暗道不好, 她今天拍的这几张照片都是在人来人往的公共场所,根本没什么说服力。若是她的答复不能让陈一刀满意,惹恼了他,被他驱逐出剧组,引起了他的警觉和厌恶,再想拍他的照片就难了。   该怎么糊弄过去这一关呢?左宁薇握紧拳头,脑子飞快地转动,一个个念头冒出来又被她给毙了。这些说辞似乎都很难合理解释她今天会出现在酒店里的动机。   见左宁薇沉默不语,陈一刀以为她是心虚了,皱紧眉头,正想训她两句,让她以后别这么急功近利,忽然一只结实的长臂伸了过来,直接揽住她的肩将她拉了起来。   “都说了我只是来工作的,你要不放心,光明正大地跟过来就是,不必如此。”贺翊垂下头,宠溺的看着左宁薇,一脸无奈的样子。   陈一刀看着面前突然冒出来的贺翊,蹙紧的眉心缓缓舒展开来。这个男人他见过一次,就是在前几天。那天晚上,他拍夜戏,直到十二点才收工,匆匆回到房间,正要开门时,忽然感觉背后似乎有人在看着他。他立即转身,一抬头就对上了贺翊冰冷的视线。   那一瞬,陈一刀似乎从他的目光中捕捉到了他的不悦,但两人不过是第一次见面,连交集都没有,自己怎么可能惹他不高兴。陈一刀觉得可能是他拍戏拍得太累了,产生了错觉,于是揉了揉眼睛,再次望去,却只看到了贺翊走进房间的背影。   虽然上次无意中的那一瞥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不过贺翊既然跟他们一同居住在28楼的行政套房,身份肯定不普通。秉着广结善缘的想法,陈一刀扯着嘴角,抖了抖长长的胡子,笑了:“宁薇,不介绍一下这位先生?”   旁边的邹宁宁也弯起唇角,露出一抹无懈可击的微笑,轻轻点头,亲切地说:“宁薇,好巧,晚上好。”   她这个小小的道具师助理什么时候跟大导演和小花这么熟了?共事一场,过去十几天他们俩对她说的话都不及这一天多,左宁薇心里有些唏嘘,但更多的是头痛。贺翊的出现倒是解决了她当前的难题,消除了陈一刀对她的怀疑,可她该怎么介绍贺翊?   好像怎么都不合适,不管哪种介绍都会让人误会。   不过现在骑虎难下,由不得她再犹豫,左宁薇僵硬地扯了个嘴角,指着贺翊说道:“陈导,邹姐,晚上好,这是我朋友,贺翊。”   然后又向贺翊分别介绍了陈一刀和邹宁宁。   贺翊骄矜地点了点下巴,脸上带着疏离的笑容:“宁薇这段时间给陈导添麻烦了,抱歉。”   陈一刀连忙摆手:“哪里的话,宁薇做事认真又有灵性,是个极难得的好员工,可惜了,后面还有个角色我蛮属意宁薇的,很符合她的气质。”   贺翊像是没听出来陈一刀最后一句话里的试探意味,轻轻理了理袖口的上的折痕,慢条斯理地说:“没想到宁薇还能入陈导的眼,幸会,幸会!”   左宁薇配合地仰起小脸,一副被惊喜砸中受宠若惊的模样:“陈导有心了,可惜我不是科班出身,也没有演戏的天赋。”   “宁薇过谦了,这世上除了极少数的天才,大部分的人都很平庸,但我相信以宁薇的聪明和刻苦,一定不会让陈导失望。”邹宁宁轻轻扯了扯嘴角,冲左宁薇露出一个俏皮中带着鼓励的微笑。   她们很熟吗?今天是头一回说话吧,左宁薇真心佩服邹小花的演技,能将谎言说得这么真诚,她几乎都快要信了。只是左宁薇心里清楚得很,从陈一刀当着大家的面说出“可惜,有个角色以前蛮属意她”这句话开始,哪怕以前陈一刀真的有这种想法,现在也没了。   幸好她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重,知道自己不是混娱乐圈的料,所以还能保持冷静。   左宁薇晶亮的眼睛一弯,眉眼低垂,望向邹宁宁的脚,面露担忧地说:“邹小姐的脚似乎受伤了,站着很痛吧,先找个地方歇一歇吧。”   邹宁宁面上闪过一抹痛苦之色,转瞬即逝,很快就被坚强所取代了。她红着眼眶说:“多谢宁薇关心,我的脚还好,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陈一刀这才从猛然见到左宁薇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侧头关切地看着邹宁宁:“能走吗?我扶你先进去休息一会儿吧。”   他搀着邹宁宁的胳膊,朝左宁薇和贺翊友好地笑了笑,然后扶着邹宁宁去了慈善义卖会。   他们俩一走,偌大的厅堂里便只剩下了左宁薇和贺翊。   左宁薇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僵硬地笑道:“你……你怎么在这儿?”   更重要的是,自己这幅狼狈的样子被对方瞧了去。刚才光顾着应付陈一刀和邹宁宁倒还不觉得,现在回过神来,左宁薇看着对方西装革履,精神奕奕的样子,自己却穿了一身保洁的衣服,顿时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贺翊没答她的话,抬起下巴指了指慈善义卖会的大厅,问道:“我今天正好缺个女伴,能请宁薇小姐帮我这个忙吗?”   左宁薇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白色的保洁制服,脑海里自动浮现出,她穿着这身衣服跟贺翊坐在一堆名流中间,就像一只丑小鸭钻进了天鹅群里,这画面,光想想就很酸爽。   算了吧,她可不认为人人平等,穿着保洁制服并不低人一等这种说法,是什么环境就要做与之相配的言行举止。否则不分场合地彰显自己的独立特性和与众不同,并不会让人觉得耳目一新,只会让人觉得没礼貌、没教养。   看着左宁薇的眼珠子灵动地转个不停,贺翊按住她的肩,轻轻捏了一下:“想什么呢?”   说完,伸手招来另外一个服务员,在对方得体的微笑中吩咐道:“麻烦你带左女士下去换身衣服。”   “好的,贺先生请稍等。”服务员的素质极高,脸上始终挂着宾至如归的笑容,她伸出右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对左宁薇说,“左女士,请随我来。”   她们酒店里也备着一些礼服,以备客人的不时之需。   左宁薇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贺翊。   贺翊鼓励地朝她笑了笑:“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换衣服的地方就在二楼拐角处的一个化妆间,里面摆了一屋子的衣服,都是一些时下比较受欢迎的轻奢品牌。左宁薇挑了一件水蓝色的一字肩长裙换上,然后补了一下妆,再换了一双镶着蓝色水钻的高跟鞋就走了出去。   听到开门声,贺翊弓起的脚放了下来,侧过身看向左宁薇,一下子就被她这身打扮给惊艳住了,一时竟忘了言语。   人靠衣装,马靠金装,这句话一点都不假,一字肩的修身连衣裙像是左宁薇的第二层肌肤,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材,水蓝色的光滑布料衬得她裸露出来的那个肩头上的肌肤圆润细腻,像牛奶一样的白。她那头长长的卷发放了下来,披散在肩头,发梢轻轻擦过柳腰,在腰窝处晃荡,若隐若现,勾得人心痒痒的,端是风情万种。   “怎么?不好看吗?那我换一身吧。”左宁薇见贺翊久久没有言语,不禁有些不自在,伸出双手不自觉地抓住了裙子。   “没有,是太好看了,让我看入了迷。”贺翊上前,目光赞叹地看着左宁薇,丝毫都不吝惜于他的赞美。   左宁薇头一回被异性如此直白热情地夸赞,还是一位曾向她告白过的异性。饶是素来镇定的她也不禁羞红了脸,嗫嚅道:“贺先生过奖了,是刚才那个姑娘衣服挑的好。”   看着她颊边的红霞,贺翊眼底闪烁着火热的光芒,不过未免吓到这只警惕性极高的兔子,他还是按捺着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曲起了手肘,递到她面前:“美丽的女士,请。”   左宁薇伸出手勾着他的手臂。她光裸的肌肤刚一碰上贺翊的手臂就被他手臂上的热度和力量吓了一跳,心不由自主地噗噗噗跳个不停。   即便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衣,左宁薇也能感觉得到,贺翊的手臂硬邦邦的,肌肉结实有力,跟她的柔软完全不同。她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意识到男人与女人的不同。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在与心虚,左宁薇垂下了脖子,露出一截修长如玉的脖子,浅笑道:“走吧,今天多谢贺先生给我解围了。”   贺翊带着她一边往举行义卖的大厅而去,一边微微偏过头,低声问道:“你准备坐哪个位置?”   左宁薇站在门口,放眼望去,这间大厅并不算特别大,只能容纳不到一百人,其中中间和前面一部分已经坐满了,只留下第一排和最后两排还有大量的空位。她在人群里搜索了一圈,很快便找到了陈一刀和邹宁宁,他们俩坐在第三排靠右边的位置。   “能随便选吗?”左宁薇没参加过这种慈善义卖会,所以也弄不懂里面的规矩,只能问贺翊。   贺翊直接忽视了第一排给他预留的位置,点头道:“当然。”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左宁薇指了指第五排靠右边的位置。这地方偏后,若是今天来的人不多,估计后面不会再坐人了,所以她躲在后面有点什么小动作也没人注意,当然更重要的是,这个位置可以留意到陈一刀和邹宁宁的一举一动。   贺翊挽着她的胳膊,抬起脚,领着她往这第五排而去,然后寻了陈一刀和邹宁宁斜后方的位置坐下。   坐下后,左宁薇的全幅注意力都放到了陈一刀和邹宁宁身上。   只是可能这是公共场所,人又比较多的缘故,两人都表现得很规矩,偶尔侧头搭一两句话,双方之间也隔了一个巴掌那么远的距离,没有任何的亲昵行为。   左宁薇看了一会儿都没有任何的发现不禁有些失望。不过她今天也不是没有任何的收获,就在先前,她将邹宁宁的手包递给陈一刀时,成功地蹭到了他的手。   那一瞬,左宁薇看见色彩迷离的灯光下,邹宁宁双颊酡红,水润的大眼睛里泛着诱人的光泽,眼神迷离,红唇动了动,娇滴滴地唤了一声:“陈导!”   然后如玉般的双臂缠上了陈一刀的脖子,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虽然因为时间太短暂,没“看到”正题,只“看到”了开胃菜。不过这样劲爆火热的开胃菜足以证明,陈一刀老婆吕静的怀疑并不是空穴来风,现在就只差确凿的证据了。   左宁薇努力在脑子里回忆了一番,根据当时的背景大致猜测,他们俩当时应该是在某一个酒店,至于是不是目前住的这个希尔顿大酒店就不知道了。不过根据先前的调查,在拍这部戏之前,陈一刀与邹宁宁来往不多,似乎还没开始暧昧,那么她刚才所见极有可能是发生在拍《书中奇缘》这部电影的期间,那刚才她所见很可能就发生在28楼的套房内。   过了一会儿,主持人宣布这场慈善义卖会开始的声音打断了左宁薇的思绪,她抬起头看着上面的主持人讲解第一件义卖品的来历。   这场慈善义卖会规模不大,又是在影视城的酒店举行的,所以来的人多是演艺圈人士,义卖的物品也多是这些艺人们拍戏时曾用过的道具或者收到的生日礼物之类的。   不算贵重,不过都有一定的纪念意义。第一件物品就是影帝张洲拍成名作时曾戴过的一副墨镜,他当时扮演一个黑帮老大,这幅眼镜是他的标志性配件之一,所以对他来说蛮有意义的。   这幅眼镜的开拍价不高,五千起,最后以五万成交,算是不错的开头了。   但这些东西对贺翊来说,都没什么意思。他侧头问左宁薇:“有喜欢的吗?”   左宁薇摇头,她已经过了疯狂追星的年纪,所以只是看看就算了,不会舍得花一笔不菲的血汗钱去买一件用不上的物品。   贺翊颔首以示明白,过了一会儿,他道:“今天的压轴义卖品是老艺术家齐映蓝女士第一次接代言时广告商送给她的一副翡翠耳饰,材质和做工都还行,整场义卖会就这件物品还有点看头。”   莫非这就是贺翊过来参加这场慈善义卖的目的。左宁薇好奇地问道:“你要买这个?”   “你喜欢?”贺翊低头看了一眼图片,又看向左宁薇,目光直接落到她的耳垂上,思忖两秒,说道,“这件耳饰的颜色与你今天的衣服很搭!”   左宁薇生怕他会一时冲动,把耳饰买下来,连忙摇头:“不喜欢,我怕疼没打耳洞,用不上这种东西。”   闻言,贺翊似乎有些遗憾,又有些释怀的样子,点头赞道:“正好,我也不喜欢你用别人戴过的东西,有需要还是向公司定制吧。既然不喜欢耳坠,那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左宁薇下意识地差点脱口而出,幸亏她反应快,中途硬生生地将话给掰了过去,“我喜欢的都是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哦。”贺翊的表情似乎很遗憾,他深深地看了左宁薇一眼,看得左宁薇头皮发麻,心里跟着嘀咕,只不过半个月不见,她怎么觉得贺翊似乎变得比以往更具有攻击性和主动性了。   未免再扯上什么让她尴尬的话题,左宁薇打定主意少说话,目光一直留意着前方的陈一刀和邹宁宁,手上开始给蒋设和风岚发信息,将她这里的情况告诉了他们。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陈一刀和邹宁宁也在谈论她与贺翊。   邹宁宁勾起唇角,扬起一抹温柔的微笑,像她这样活色生香的大美人,一颦一笑都足以引人侧目。不过她似乎浑然不觉自己的魅力,笑盈盈地问陈一刀:“陈导,那位贺先生的名字似乎有些耳熟。”   陈一刀闯荡江湖的时间比她长多了,结识的人脉极广,所以在听到贺翊的名字时就知道了他的来历。他轻轻敲着自己的膝盖,眼睛盯着上面的义卖品,声音平淡,好似浑然不知自己丢下了一枚重磅炸弹一般:“他是贺家的继承人。”   邹宁宁一惊,美目瞪大,诧异地说:“贺家人?没想到宁薇的来头这么大,那她要什么样的角色没有,何必去影视城做道具师助理这么辛苦的工作呢……”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惊叹,唯独没有嫉妒和不平。   陈一刀侧头,看向邹宁宁,见她惊得小嘴都合不拢,不由好笑,长长的胡子抖了抖:“左宁薇可能真没想过要拍戏,你也没必要太大惊小怪,贺家人又怎么样,还不是两只眼睛一只鼻子,又不会比咱们多了一只耳朵。”   邹宁宁闻言笑了,美目中浮起丝丝缕缕的愁绪:“陈导真是豁达,豁达得让人羡慕。”   陈一刀看了她一眼,收回了目光,没有多言。在娱乐圈这个名利场摸爬打滚,有得必有所付出,这是每个人的选择。从她踏出这一步开始就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两人安静了下来,左宁薇只好偷偷又给他们的背影拍了两张照片。没过多久,这场义卖会就落幕,贺翊和左宁薇一件物品都没买,若说收获,只有一个,就是亲眼见证了邹宁宁的义卖品,她拍上部戏时穿的那件旗袍被陈一刀高价买走了。   不知道这算不算两人来往密切的证据,反正左宁薇将这也记到了小本本上,准备到时候一并交给雇主,算是她的添头吧。   慈善义卖会后还有一场晚宴,也是大家参加义卖活动最重要的目的,结识更多的人脉,给自己的事业添砖加瓦。   左宁薇这辈子又没想过要混娱乐圈,所以这种虚与委蛇的活动她实在没参加的必要。反正陈一刀和邹宁宁也不可能在这种场所做出什么出格的行为。   所以一听主持人宣布义卖会结束,左宁薇就拿起东西准备走人了。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贺翊也跟着出来了。   她眨了眨眼,盯着贺翊:“你不去参加晚宴?”   贺翊耸肩:“我一个搞机器人的,你觉得我有参加这种聚会的必要吗?”   好有道理,她没办法反驳,只是……   “既然你是搞机器人的,那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左宁薇好奇地问道。   贺翊双手插兜,边走边说:“未来科技跟《2057》剧组达成了合作协议,影片植入未来科技的广告,而未来科技除了要付给该片一部分广告费外,还要给他们提供五台机器人以及相关的技术服务。”   “所以你就过来给他们提供技术服务了?”左宁薇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就算是跟剧组合作,也轮不到他这个大老板出马吧。   贺翊面不改色地点头:“没错,我的技术还不错,你明天要不要去看看我维修操控机器人?”   “这个明天再说吧,不一定有空。”左宁薇对机器人很好奇,但也惦记着任务的事,她不能因为自己一时的好奇,耽搁团队的进程,这是耽误大家的时间。   听了这个答案,贺翊也不失望,扭头看着左宁薇:“那你呢?特意跑到陈一刀的剧组,准备大干一场吗?”   卧槽,他怎么知道她去了陈一刀剧组?似乎还有些清楚她现在在干什么。左宁薇囧死了,正在琢磨着怎么回答他时,电梯突然打开了,贺翊按住了开门键,朝她努了努嘴,指着电梯外的走廊道:“住这里可能更有助于你提早达成目的!”   左宁薇回过神,循着他的视线望去,看到了离电梯最近的房门上那个清晰的房间号“2801”。   这下左宁薇彻底晕了,她光顾着说话,竟然不知不觉被贺翊给带到了梦寐以求的28楼。 第五十二章   “风岚, 我混进了28楼,你说我要不要留下来?”左宁薇躲在洗手间,偷偷给风岚打电话。   贺翊的提议真的好诱人,若是能跟陈一刀和邹宁宁住在同一层, 那就随时都可以注意着他们俩的动态, 说不定还能拍到他们俩一起过夜的实锤, 只要有一张半夜陈一刀进邹宁宁房间的照片,他们的报酬就稳稳地到手了。   “当然要啊, 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放过。”风岚惊得拔高了音量, 急切地说道,说着说着她似乎意识到了不对劲儿,声音里的兴奋稍退,狐疑地问道, “蒋设都没混进去, 宁薇, 你用什么法子混进去的?”   左宁薇扭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洗手间大门,明知这酒店的隔音效果很好, 贺翊听不到, 她还是压低了声音对电话那头的风岚说道:“我没混进去, 是贺翊将我带上去的。他在这里订了一个套房, 就在陈一刀的隔壁, 邹宁宁房间的斜对面, 监视他们俩行动的绝佳位置。”   ……   风岚久久无话, 她绝不相信, 贺翊会这么巧的就住在陈一刀隔壁。贺翊这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为了追求宁薇,可真是孜孜不倦。   因为上次傅彤叶的事情,风岚很感激贺翊,对他的印象也很好。所以她这回没给贺翊使绊子,当然也没替他说好话。   “那你想留下来吗?”风岚问道。   左宁薇捏着手机道:“贺翊这个套房有两个卧室,一个书房,他说可以分一个卧室给我。”   风岚听明白了,左宁薇是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她虽然不清楚,左宁薇是什么时候放下了对贺翊的成见,变得不是那么排斥这个人了,但她对此乐见其成。   “行了,我明白了,我待会儿把你的换洗衣服拿过来,你到楼下来拿。”风岚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去准备东西了。   听到电话里嘟嘟嘟的声音,左宁薇有些紧张地放下了手机,看着洗手台前的镜子里自己酡红的脸,长长地叹了口气。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答应了,就别再扭扭捏捏,把贺翊当成一个普通的合租对象就是。   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后,左宁薇大大方方地走了出来,脸上扬起自然爽朗的笑,和气有礼地对贺翊道:“贺先生,这几天就叨扰了,若是我打扰到了你或者有什么让你不习惯适应的,请贺先生直言不讳,我一定会注意的。”   “你的打扰是我的荣幸,我求之不得。”贺翊深深地看着她,说出口的话烧得左宁薇脸颊滚烫滚烫的。   卧槽,也不知道贺翊是不是上了“情话培训班”,变得这么奔放热情,左宁薇感觉自己有点吃不消,她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好在贺翊见好就收,没再继续说什么惹人遐想的话,他站起身,将手抄在口袋里,看着左宁薇道:“我还有点公事要出去处理,你看看你的房间,若是有不满意的地方或者需要增添什么物品,叫客房服务即可。”   能避开他,左宁薇求之不得,忙点头道:“好,你去忙吧。正好我也累了,我先去休息一会儿。”   贺翊颔首,指着洗手间左侧的那个房间说:“这是书房,里面有不少酒店提供的书籍,你若无聊了,可以进去看看。”   安排好了左宁薇,他就拉开门出去了。   他一走,左宁薇感觉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舒展了下来,说不出的放松。   她走到次卧,拉开门扫了一圈,白色的床单,白色的被子枕头,酒店的标配,没什么不同。只不过是住酒店,左宁薇没那么讲究,自然不需要添加什么东西,也没想过改变什么。   所以只大略地扫了几眼,左宁薇就退出门,拿起手机扫了一眼,风岚那边还没有消息。闲得无聊的左宁薇索性去了书房。   这间书房面积大概二十几平米,靠墙的地方摆着一面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名著和一些比较少见生僻的书籍。   左宁薇靠在书架旁,挑挑拣拣了半天,最后选了一本外国名著的译本,走到书桌前,摊开看了起来。   看了约莫半个小时,左宁薇的眼睛有些酸涩。为了缓解眼睛的疲劳,她眨了眨眼,往后一仰,靠在皮椅上,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儿,然后坐直身体,重新拿起了书。   可能是因为长期保持一个姿势的缘故,她的胳膊有些发麻,碰到书的时候,胳膊抖了一下,书本一滑,啪地一声掉到了地上。   左宁薇揉了一下手臂,等手臂活动自如后,她才往后推开椅子,弯腰去捡那本书,只是一低头,左宁薇的目光就再也挪不开了。   书桌最底层的抽屉没关紧,露出一条拇指粗的细缝,淡淡的白光洒进抽屉里,落在抽屉里那本书的封面上,照出书本的名字“情话一百句”。   左宁薇面色怪异地盯着这本书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心底的好奇占了上风,她哗地一下拉开了抽屉,结果令她大吃一惊。   这抽屉里什么都没有,就只有三本书,最上面的是这本《情话一百句》,下面两本分别是《读懂她的心》、《恋爱心理学》,每本书的封面都是粉红色的,中间还有一颗大大的红色的爱心,看起来萌萌哒的。   这类书籍,左宁薇只在十七八岁的时候经常在书店或是班上同学的抽屉里看到过。那时候少男少女,春心萌动,心仪的异性的一个眼神,随意的一个举动都会被过度解读,而这些所谓的“专家语录”成为了最好的佐证资料,深受少男少女的欢迎。   他喜欢我,他不喜欢我,似乎是个亘古难解的难题,比之哥德巴赫猜想还难解和迷人,总有无数少男少女前赴后继地沉迷其中无可自拔。   左宁薇满是怀念地轻轻抚了抚《情话一百句》的封面,真是没想到,在近十年之后,她还会再次看到这种书。她曾经逝去的青春啊,左宁薇无声地感叹了一句,手指无意识地翻开了这本书。   一时之间,安静的书房里只剩下纸张摩擦的细碎响声,左宁薇被这声音惊动,回过神来,晃了晃头,眼睛一瞥就瞅见书页上密密麻麻如同蚂蚁一般细密拥挤的手写汉字。   她怔了一下,手上的动作加快,飞快地翻了几页,发现每一页上几乎都布满了遒劲有力的手写字。   看这种书还做笔记?简直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左宁薇的好奇心被勾起,她犹豫了一下,拿起那本《情话一百句》,翻开第一页,上面是一句情话:我的猫很皮,可不可以帮我管管它?   情话下面有一行字体稍小的备注:这句很含蓄,可以试试,就是不知道宁薇喜不喜欢猫。   看到自己的名字,左宁薇的脸腾地红了起来,手里的书本像是块烙铁一样,烫得她几乎拿不稳。   她这才意识到,这本书并不是酒店提供的,也不是某一任住客遗留下来的,而是贺翊特意带过来的。而且看着密密麻麻的笔记,他似乎很认真地翻开了这本书,做了备注,还将它的内容记在了心里,难怪这次见面,贺翊的说话技巧成几何倍数提升。   左宁薇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恍惚之间,她仿佛看到了昏黄的灯光下,贺翊伏在案首,修长的食指在纸间翻动,清隽的眉目时而蹙起,时而舒展,其认真劲儿不亚于准备参加考试的学子。   想到这里,她的唇角不自觉地抿起了浅浅又温和的笑意,目光中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   直到接到了风岚的电话,下了楼,她脸上的笑容都没消失。   风岚偏着头,古怪地瞥了她一眼:“宁薇,你笑什么呢?遇到了开心的事?”   左宁薇瞥了她一眼:“也没有,只是觉得有些人蛮有意思的。”   没头没尾的,风岚一听这话就知道左宁薇并不准备详说,索性也不追问了,拽着左宁薇往酒店左侧的一个喷泉池子旁走去。   五彩的灯光在喷泉池子中闪烁,穿过透明的清水,落到旁边的假山上,形成明明灭灭的光芒。在假山的另一端阴影处,蒋设正百无聊赖地踢着从路边捡来的一颗鹅卵石。   瞅见左宁薇和风岚过来,他一个用力将鹅卵石踢进了喷泉池子里,然后拍拍手,站直了身体,问左宁薇:“你今天的收获怎么样?”   左宁薇将她拍的照片给两人看,然后说出了自己的发现:“他们俩似乎比较亲密,现在就差一张爆炸性的实锤了。”   蒋设点头,眼睛一挑,吹了声口哨:“听说你混进了28楼,不错嘛,咱们的计划变一变,拍照的重任就交给你了,我在酒店接应你,有需要我配合的地方,给我打电话!”   风岚也表态:“片场那边放心地交给我,我会盯着邹宁宁和陈一刀,有消息会通知你们。”   “嗯。”左宁薇点点头,咬住下唇说道,“我觉得你可以重点盯着邹宁宁,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总感觉,她似乎更主动一些。”   风岚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好,我已经跟邹宁宁的助理混熟了,要知道她的行踪很容易。不过宁薇,你今天已经在陈一刀和邹宁宁面前暴露了,那明天还去片场吗?”   左宁薇想了想,摇头道:“不去了,回头我就跟道具师辞职。”   她如今在陈一刀和邹宁宁心目中是跟富豪男友闹别扭,跑出来玩的小情人,现在两人和好了,自然不会再去片场打杂了。   风岚点头:“也好,那我负责片场这边,晚上酒店这边就靠你了,宁薇。”   三人商量好了对策,风岚又将给左宁薇收拾出来的包包塞到了她怀里。   左宁薇一接过就感觉比自己原先那个包沉了不少。她掂了掂,问风岚:“你都给我装了些什么,怎么这么沉?”   风岚拉开最外面的一个拉链,指着里面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一一介绍:“给你防身用的,这两个是防狼喷雾,体积很小,可以放在手提包里。这个是小锤子,睡觉的时候放到枕头边防身用……”   左宁薇听不下去了,打断了她:“我以为你很信任贺翊。”   “贺翊看起来似乎是个正人君子,但男人这种动物谁知道呢,有备无患嘛。你把这些东西收好,放在最趁手的位置,用不上是最好了,还有记得晚上不要关机,有事情给我或是蒋设打电话。”风岚振振有词地说道。   左宁薇懒得跟她扯,将包裹的拉链往上一拽,拎着往酒店里走去:“放心吧,晚上睡觉我会反锁好门,风岚老婆婆,你就别瞎操心了。”   左宁薇拽着包包往酒店里走去,进了电梯,她才想起来,刚才光顾着走神,下楼的时候似乎忘记了拿贺翊给她留的房卡。   这可尴尬了,没有房卡就到不了28楼啊,更别提进房间了。   哎,也不知道贺翊回来没有,要不给他打个电话?   左宁薇刚掏出手机,电梯就开了,紧接着,她就看到陈一刀和邹宁宁一前一后步入了电梯。   这两人刚一踏入电梯,一股浓郁我酒味就扑面而来,看来今晚两人没少喝酒。尤其是陈一刀,他脸颊通红,眼眶里泛着猩红的血丝,但精神却极为亢奋。   见到左宁薇,陈一刀扶着电梯,打了个酒咯,笑呵呵地说:“宁薇啊,原来是你,巧啊,在电梯里都能碰上,真是缘分。”   旁边的邹宁宁似乎喝得不多,神智比他清醒多了。她低头瞥了一眼左宁薇手上的行李包,目光中透着几分了然和羡慕:“宁薇,怎么就你一个人,贺先生呢?”   “他有点事出去了,我忘记了带房卡,正不知道怎么上去呢,正好就碰上了你们。”左宁薇一脸庆幸的样子。   邹宁宁拿出房卡刷了一下,然后按了28楼,这才接左宁薇的话:“那可真是巧了,酒店应该还有备用的房卡,宁薇要不要打电话给贺先生,让他通知服务员给你开门?”   “不用了,我倒要看看他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左宁薇撅起嘴,气冲冲的说道。   邹宁宁以为她还在跟贺翊置气,温柔地笑了笑,说道:“那你一直在门口枯等也不是办法啊,要不要到我的房间坐一坐?”   左宁薇正愁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接近邹宁宁和陈一刀,没想到机会就自动送上门来了。   她当然不会拒绝。左宁薇脸上先是一喜,接着又似乎很为难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样会不会打扰到你?”   邹宁宁勾起唇,露出两个迷人的酒窝:“不会,我一向睡得晚。”   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左宁薇自然顺着杆子往上爬:“那就麻烦邹小姐了。”   电梯很快便到了28楼,三人一前一后地出了房间。   陈一刀的房间在最外侧,他按了按太阳穴,眯了眯眼,趴在墙上,掏了半天终于将房卡掏了出来,往门上一刷:“我先去睡觉了,再见。”   然后门啪地一声关上了,左宁薇瞧着他摇摇欲坠的背影,眉头微蹙:“邹小姐,陈导这样没事吧?要不要给他的助理打电话?”   “不用,陈导在楼下已经喝过解酒汤了,回屋睡一觉就好了。”邹宁宁边解释边打开了门,招呼左宁薇,“你自便,我去卸妆。”   说完,就进了洗漱间。   女人卸妆保养从来都是一件极耗费时间的事,尤其是邹宁宁这种把脸蛋看得无比重要的明星,花在保养上的时间更是比旁人多了好几倍。   所以左宁薇有时间慢慢打量她的房间。邹宁宁的套房布局跟贺翊的差不多,不过可能是因为住了几个月的缘故,她的东西很多,这里面几乎已经看不出酒店的痕迹了,这里面到处是她的私人物品。   不过未免太引人注目,左宁薇也不好去邹宁宁的卧室,只能在客厅里转转。她走到电视机面前,装作在看电视机旁边的立柜上的大花瓶,实则盯着邹宁宁的几张照片。   照片里邹宁宁笑得很阳光,很灿烂,不过始终只有她一个人入镜,没什么看头,左宁薇看了一会儿,没什么收获,便转移开了目光,往墙壁上的油画看去。   在客厅里转了一周,没什么发现,估摸着邹宁宁快忙完了,左宁薇坐回了沙发上,忽然,她的屁股似乎被什么东西硌得慌。   左宁薇连忙往旁边挪了挪,然后低头望去,一眼就看到沙发缝里那只被压得扁扁的盒子。她将盒子从沙发缝里拿了出来,终于看清楚了盒子的全貌。这是一盒安全套,不过已经拆封了,左宁薇飞快地数了数,盒子里一共只剩三个套,而盒子上写着这是六只装。   对外宣称没有男友的邹宁宁房间里藏着拆了封的安全套,还是在沙发这种地方,左宁薇简直没法直视这沙发了。   她惊得站了起来,连忙挪开身,坐到了旁边左侧的单人沙发上。这沙发仅容一人坐下,这么窄的地方,应该不会再发生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了吧。   但左宁薇才庆幸了没两秒,她如雷达般的眼睛忽然又瞧见了沙发缝里藏着一丝与沙发的颜色完全不同的东西。左宁薇犹豫了几秒,伸出食指将这团灰色的布料拽了出来。   原来是一条领带,而且还是一条很眼熟的领带,瞅了几秒,左宁薇终于认出来了,这条领带跟陈一刀上周戴的那条领带一模一样。   这下子可是铁证如山了,左宁薇心里仅存的侥幸也没了。这陈一刀平时在在片场跟邹宁宁都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结果私底下却这么放得开,对得起他老婆吗?   难道这世上就没有好男人了?左宁薇心里有些泄气,哪怕事情有了进展,她心里也不得劲儿。   所以等邹宁宁从洗漱间出来后,她寻了个理由就告辞了。   好在,她刚出门没多久,贺翊就回来了。   瞧她站在门口,手上还拎着一个包,贺翊挑了挑眉:“忘记带房卡了?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没什么,我也刚回来。”因为陈一刀的事情,左宁薇的情绪有些低落,也没了心情跟贺翊多扯。   贺翊瞧了出来,没有多说,只是刷卡开门,领着她进屋,去厨房给她热了一杯牛奶出来,推到她面前:“遇上不开心的事了?”   左宁薇下巴磕在吧台上,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任务快完成了,我怎么会不开心。”   贺翊听出了她话里的别扭,冲隔壁陈一刀的房间挑了挑眉:“这么快?确定弄清楚了吗?”   “什么意思?”左宁薇问他。   贺翊的双手轻轻敲击着吧台,笃定地说:“陈一刀看邹宁宁的眼神没有欲望!”   左宁薇被他的直白弄得有些脸红,眨了眨眼,问道:“你怎么确定?”   贺翊把玩着吧台上的一只高脚杯:“男人的直觉,一个男人若是对一个女人有意思,眼神不可能那么平静,就如同我对你一样。”   其实你完全可以不要带上你的……   左宁薇有些羞赧地挪开了目光,嘟囔着辩驳道:“不喜欢不代表没一腿。”   这年月,没有爱的性多了去,尤其是五光十色的娱乐圈。   贺翊没有反驳她的话,只是用认真地看着左宁薇道:“那有谁亲眼见到他们俩在一起了吗?宁薇,你可以试着抛去固有的成见,再去看待陈一刀与邹宁宁的关系,说不定会有更多新的发现。”   左宁薇怔忪了一下,曾经她对贺翊也存在着偏见,觉得他冷漠、高高在上,但剥开这层外衣后才发现,他其实也是一个内心很真诚很柔软的人,跟寻常人没什么不同。   也许,她可以试着参考他的意见,摒弃既定的思维,以一种全新的目光去看待陈一刀和邹宁宁的关系。毕竟,能拍出《书中奇缘》这种不走寻常路剧情的导演,怎么看都不应该会重复电影中书生的老路才对。 第五十三章   打脸来得太快, 就像龙卷风,让人猝不及防。   前一晚,左宁薇还因为贺翊的劝说,认真思考反省了一晚上。就她们这段时间的调查来看,种种证据都表明陈一刀跟邹宁宁确实走得比较近,可到底没拍到两人过夜或是亲密接触的实锤,严格说起来,这些照片并不能说明什么。   所以她决定从第二天开始, 先从邹宁宁和陈一刀的生平事迹开始调查,将他们过往的经历全捋一遍。   结果,第二天她才刚吃过早饭就接到了风岚的电话, 手机那端, 风岚极其兴奋:“我给你发了两张照片, 你查看一下。”   左宁薇挂断电话,打开了微信,点开风岚发来的信息, 将两张照片放大。从照片上面的背景来看, 这两张照片应该是在片场拍的。   第一张, 晨光微熹中,邹宁宁仰起一张白得发光的小脸, 孺慕又崇敬地看着陈一刀。清晨浅金色的阳光不停地闪烁, 金色、红色、绿色交织在一起, 炫目多彩, 形成一幅极浪漫的画面。   第二张照片上是陈一刀低垂着头半抱着邹宁宁。因为垂下来的头发挡住了他的脸, 左宁薇也猜不出他那时候是何表情,不过露出左半边脸的邹宁宁倒是一脸娇羞。   这两张照片,尤其是第二张,拿出去,相信没人会觉得这两个人是清白的。   左宁薇眼神微黯,按了下返回键,手机界面回到她与风岚的窗口,上面已经多了十几条文字信息。   【啊啊啊,宁薇,听说陈一刀昨晚着凉了,邹宁宁立即让助理去买了感冒药!】   【看见我发的图片没,这两人之间一看就有猫腻啊,粉红的泡泡都快闷死人了!】   ……   【宁薇,我听说今晚是邹宁宁的生日,但她以拍摄太赶为由,婉拒了大家为她庆生的好意。太不正常了,她一个位置还没站稳的小花,不趁着这种机会在观众面前多露露脸,就不怕观众遗忘了她吗?】   【对了,陈一刀刚才吩咐今天只拍半天戏,大家提前收工,你说,他会不会是特意空出时间,偷偷给邹宁宁过生日啊?】   左宁薇看着这些短信,一大早的好心情都没了。她将手机丢到了桌上,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个陈一刀,真是让人失望,亏她还因为《书中奇缘》里书妖与众不同的选择对他另眼相看,结果呢?   也许,是她着相了,说到底陈一刀只是个导演,拍戏的目的不外乎是为了名或利。他不走寻常路,也许只是为了引人注意,奔着票房而去。所以她也完全没必要将他电影里表达的思想套用到他本人身上,认定这就是他的三观和思想。   想通这一点,左宁薇心里的郁气也消散得差不多了。她拿起手机,飞快地打开了微信,对风岚道:“好,等会收工的时候,你留意他们俩的去向,我去找蒋设,在片场外面等他们。”   说完,她飞快地将早餐吃完,下了楼,找到蒋设将情况说了一遍:“今天是邹宁宁的生日,她不准备庆生,推脱了一切活动,若是陈一刀真跟她有点什么,两人今天在一起的概率很大,咱们去片场外盯着他们。”   蒋设点头,带着左宁薇去了他住的酒店,从停车场里将他的爱车开了出来,驶到片场对面那条偏僻的巷子中停下,然后翘起了二郎腿靠在椅背上说:“我睡会儿,风岚那里有动静了,你通知我。”   两人在车里等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接到风岚的消息,收工了。两人精神一振,坐直了身体,透过玻璃窗,盯着马路对面的片场出口。   过了十来分钟,片场的演员和工作人员都走了一大半的时候,陈一刀的车子终于出现了,不过副驾驶座上似乎没人。   “追他还是等邹宁宁?”蒋设拍了一下方向盘,问左宁薇。   左宁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陈一刀的车子,道:“跟他,别忘了,委托人是他老婆。让风岚留意着邹宁宁那边。”   “这倒是,出钱的是大爷啊!”蒋设吹了一声口哨,轻轻一扭方向盘,车子从小巷中驶出,汇入马路,隔着几辆车子,不远不近地跟在陈一刀后面。   陈一刀的车子一路直行,先是去了医院,在里面呆了大约二十多分钟,又出来了,然后直接回了酒店。   蒋设看见他的车子驶入酒店的地下停车场,偏过头看左宁薇:“还守吗?”   左宁薇推开了车门:“我上去看看,你将车停到对面的马路边,盯着他们。”   巧的是,左宁薇走进了酒店,按了电梯,没过几秒,电梯就从负一楼爬了上来,门一开,里面站着陈一刀和他的助理。   他的助理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在这儿乍一看到左宁薇,吃了一惊,眼神不露痕迹地打量着左宁薇,客气地问道:“左小姐去多少楼?”   “跟陈导一样。”左宁薇朝他礼貌地一笑,然后瞥向面色有些憔悴的陈一刀,关切地问道,“陈导不舒服吗?”   助理还沉浸在剧组里的道具师助理是个跟导演和主演住在同一层的腕的震惊中,怔了几秒才回过神来,笑着回左宁薇:“有点感冒发烧,已经开了药。”   左宁薇颔首,继续跟他寒暄:“那就好,最近天气渐渐转凉,夏秋交界之际,早晚温差大,很容易感冒,大家平时都要多注意加衣。”   话说到这儿,电梯刚好到了28楼,电梯门应声而开,打断了双方的谈话。一直没说话的陈一刀先出电梯,侧身对左宁薇点了下头:“多谢宁薇的关心。”   “陈导客气了。”左宁薇礼貌地说,然后拿着房卡打开了门,进了套房。   套房里一片安静,贺翊今天一早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过。   他不在,左宁薇自在随意了许多。她将高跟鞋一脱,放到一边,然后盘腿坐下,耳朵贴到房门上,稍微将门拉开了一条很细的缝隙,细心地留意着隔壁的动静。   不多时,走廊上传来了一阵匀速的脚步声,接着是一道敲门声。   没过几秒,陈一刀的房门拉开,接着响起助理小哥的声音:“好的,有劳了。”   左宁薇贴着门缝往外瞅去,隐约看到一个服务员的身影,她冲助理小哥躬身行了一礼,然后拿着空空如也的托盘走了。   对面的门再度合上,左宁薇琢磨了一下,估计陈一刀应该是叫了午饭。   她飞快地站了起来,拉开门,叫住了正要离开的服务员:“麻烦给我来一份午餐,我没什么忌口的,清淡点的都可以。”   服务员拿着托盘,朝左宁薇欠了欠身:“好的,客人请稍等。”   服务员的举动无疑证明了左宁薇的猜测是正确的,陈一刀应该是叫了午饭,而且现在他的助理还没离开,邹宁宁暂时应该不会过来。   左宁薇合上了门,给蒋设打了个电话,将这边的情况跟他说了一遍:“陈一刀似乎感冒得不轻,他的助理暂时应该不会走,你先去吃午饭吧。”   蒋设嘴上答应了,人却没动,他翘着腿,将脚放到了方向盘上,半眯着眼,百无聊赖地盯着酒店门口。   等到了下午两点多的时候,酒店前台的玻璃窗前映出了助理的影子。他站在门口,接过一个快递小哥送来的一大束百合花,抱在怀里复又进了酒店。   大男人糙汉子买花?说不是送人的都没人信,蒋设将脚放了下来,眯起眼盯着匆匆出门的送花小哥,等那小哥步出酒店时,他飞快地下了车,跑过去,揽着送花小哥的肩,自来熟地说:“哥们,你们店里的花多少钱一束?就刚才那束百合。”   送花小哥侧头瞥了蒋设一眼:“刚才那束百合是从国外空运进口的,一共十一支,每支99块,寓意着一心一意,长长久久,先生现在就要下单吗?”   蒋设松开了手,砸吧着嘴,一副嫌恶的样子:“又不能吃,这么贵。”   见他嫌弃,送花小哥扯着嘴角笑了笑,没有多言,转身走了。   “一心一意,长长久久,可真是讽刺!”蒋设吐了一口浊气,拿起手机拨通了左宁薇的电话,将这边的情况告诉了她,然后问道,“你不会一直守在门边吧?别这么老实了,将微型摄像机放在门口就行了,你要怕内存不够,我再去买两个回来。”   左宁薇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接受了他的建议:“那好,你买回来打我电话,我去眯一会儿。”   睡到下午四点多,蒋设那边才来了电话,左宁薇推开门,装作整理鞋带的样子,悄悄将微型摄像机给收了起来,然后下楼见蒋设。   两人在车子里碰面,拿了东西后,左宁薇没有多做停留就上去了。   刚到门口时,她忽然收到了风岚的电话。   “宁薇,邹宁宁回来了,她去做了头发,还买了新衣服……”   左宁薇抬起头,笑看着对面款款而至的邹宁宁,轻轻对电话那端的风岚说了四个字:“我知道了!”   说罢,她挂断了电话,笑着迎了上去,一脸惊叹地看着邹宁宁,直白地夸赞道:“邹小姐今天真是明艳动人,太美了,连我一个女人见了都挪不开眼。”   这话不算谎言,今天的邹宁宁打扮得几乎都可以直接走红毯了。她的头发高高盘起,露出修长的天鹅颈,脸上画着精致妩媚的妆容,身上穿了一件米白色的露肩小礼裙,露出圆润白皙的肩头。她就这么亭亭玉立地站在光洁得几乎可以照出影子的大厅里,美得妖娆,美得性感,露齿一笑间,似乎能将人的魂魄都勾去,过往的客人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听到左宁薇露骨的夸赞,邹宁宁掩住嘴,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眼神戏谑地看着左宁薇:“宁薇,你可真会夸人,你若是个男孩子啊,就凭这张甜甜的嘴都不知道会让多少姑娘的芳心沦陷。”   被个大美人给调戏了,这感觉真是一言难尽。   左宁薇红了脸,按了电梯,窘迫又生硬地转移了话题:“邹小姐今晚有活动?”   邹宁宁翘起粉红湿润的菱唇,眼神充满了憧憬:“算是吧,今晚对我是个特别的日子。”   左宁薇默默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追问。到目前为止,邹宁宁的官博上都没有公布她今晚有庆生的计划,所以她今年应该不会再举行公开的庆生活动。而在这个时间点,她还往酒店里走,这说明,她今年的生日应该就在酒店过。   邹宁宁盛装打扮,花费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做头发,敷面膜,挑衣服,总不可能就是为了让自己对镜独赏吧?左宁薇相信邹宁宁还没自恋到这个地步。   突然,安静的电梯里响起了一道手机铃声。左宁薇下意识地抬起头往旁边望去,只见邹宁宁的肾8手机上浮现出一排数字138888……来电。   “喂。”邹宁宁接起了电话,打断了左宁薇的视线。   左宁薇收回目光,心里大伟惊讶,真是一排让人震惊的数字,可惜她视力还不够好,恍惚那一眼,只看到了这个号码里一大堆的8,却没看清后面几个数字。   “嗯,好的,我明白了。”邹宁宁这个电话很短,不到一分钟就挂断了。很快电梯里又恢复了宁静。   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电梯,在门前有礼地道别了。   左宁薇回到房间,拿起微信,发现他们这三人小群里已经被风岚一个人刷屏了。她摇摇头,没回风岚,将手机丢到一边,开始拆蒋设买回来的微型摄像机,等将这东西取出来后,她又故技重施,打开门,借着整理鞋子的动作,偷偷将摄像机放在了门口的地毯上。   门口铺的地毯颜色暗沉,小小的一枚微型摄像机藏角落里,除非遇上保洁搞卫生,否则谁也不会注意到。   放了微型摄像机后,左宁薇的工作就轻松多了,她将手机开着,一边留意着门外的动静,一边吃饭洗漱追剧。   忙活到晚上快十点的时候,门外终于有了动静。   安静的走廊里,陈一刀的房门突然打开了,他推开门急切地冲到了邹宁宁的门前,然后用力敲了两下,见没有动静,他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卡,往门上一刷,很快,邹宁宁的房门就打开了。   陈一刀飞快地走了进去,顺便带上了门。   左宁薇蹭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瞪大眼盯着手机屏幕。陈一刀竟然有邹宁宁的号码,太出乎人的预料了,她也没办法再继续自欺欺人,这两个人没有关系了。   左宁薇闷闷地把这个发现发到了三人群里。   听说拍到了这样的实锤,风岚和蒋设都极为振奋,他们这段时间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两人在群里不停地侃大山,信息一条接一条地往上滚,说着说着话题突然跑到了陈一刀和邹宁宁现在是否在为爱鼓掌上。   左宁薇见了,五指翻动,飞快地打出一行字:你们够了啊,注意和谐,咱们群拒绝黄暴!   “为爱鼓掌怎么跟黄暴扯上关系了?”贺翊倾身,脑袋凑到左宁薇上方,好奇地问道。   猛然间听到他的声音,左宁薇吓了一跳,抬头看着他,惊愕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贺翊将领口处的两颗扣子解开,然后又将袖口的扣子解开,挽了起来:“你聊天太专注了,我进门叫了你两声,你都没反应。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为爱鼓掌怎么就黄暴了?”   见他像个孜孜不倦的学生追着自己发问,左宁薇囧了,又不好跟他解释,所以连忙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生硬地扯开了话题:“很晚了,好累,我先去睡觉了。”   说完,她趿着拖鞋,匆匆跑进自己的卧室,啪地一下关上了门。   贺翊扬眉,诧异地瞥了合上的门一眼,拿起手机,在浏览器搜索栏里输入了“为爱鼓掌”四个大字,很快,百度百科的解释就出来了。   看到上面污力满满的解说,贺翊一脸诧异,小麦色的肌肤上也升起了一团可疑的红晕,低头喃喃自语了一句:“现在的人可真会玩。”   ***   被个男人追着问“为爱鼓掌”是什么意思,左宁薇是又囧又羞,推开门一把扑进了被子里,嗷嗷嗷地发泄了一番。贺翊这个老古板,连这么流行的段子都不知道,莫非是不看综艺节目啊。   扁扁嘴,微信不断响起的提示音拉回了左宁薇的思绪。   她坐了起来,再次打开微信,发现才几分钟,里面又刷新出了好几十条信息。这两个家伙可真能扯,她懒得理会他们,索性退出了聊天的对话框,刚想关闭微信,忽然一条提示消息冒了出来。   贺翊请求添加你为好友,备注:这辈子只想与你为爱鼓掌!   左宁薇的脸瞬间爆红,卧槽,贺翊最近都看了什么鬼书,她一定要找个机会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书都丢进炉子里烧成灰烬。   “叮铃铃……”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铃声拉回了左宁薇游离的思绪,她下意识地按了接听键,虚弱地应了一声:“喂,我是左宁薇,你是……”   “宁薇,你做什么呢,连我的手机号码都记不住吗?”风岚飞快地打断了她,然后担忧地问道,“你没事吧,我听你的声音不大对劲儿,难道是贺翊欺负你了?我来陪你吧。”   “别,不用了,我没事。”左宁薇连忙打消了她这个念头,轻轻拍了拍滚烫的脸,转移话题道,“风岚,你打电话给我干嘛?”   风岚用无奈地语气说道:“我们在群里叫了你好几次,你都一点反应都没有,这不是担心你吗?对了,都快十二点了,你看看陈一刀那边有没有动静。”   “好。”左宁薇挂断了电话,重新打开监控,盯着手机看了几眼,见走廊里安安静静的,她把画面切回微信的界面,扫了一眼他们的聊天记录,然后说道,“这个续航时间达9个小时,不用担心它中途掉链子,你们先睡觉吧,别等了,明天再看视频就是。”   蒋设刚才也是这个意思,只是在微信群里问左宁薇一直没得到答复。所以现在听左宁薇这么一说,他马上积极地响应,抛下一句:那我去睡觉了,有事打电话。   左宁薇回复了一个“嗯”字就将画面重新切回了监控,这一切回去就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陈一刀出来了,他一脸疲惫,身上还是穿着先前进邹宁宁房间时的那件衣服,只是先前还整洁笔挺的衣服现在变得皱巴巴的。   左宁薇立即将这个画面截图发到了群里。   风岚马上激动地回复道:“卧槽,卧槽,大晚上的,孤女寡女,又是女方生日,共居一室,呆了整整两个小时,衣衫不整地出来,肩头的衣领上似乎还蹭了点口红,要说他们俩是清白的,我绝不相信。”   蒋设似乎也没了睡意,发语音调侃道:“也许人家是深夜对剧本呢?这也不能说明什么。”   风岚跟着发语音:“难不成你想跑到人家房间里去拍人家的不雅照?要去你去,我可不想被警察请去喝茶。”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左宁薇头痛,发了一张“闭嘴jpg”,然后飞快地打出一行字:别吵了,说说,现在该怎么办?   这一次蒋设和风岚的意见倒是很统一,拥抱的照片,在邹宁宁生日陈一刀单独去她房间里呆了两小时的视频都有了,他们的任务算是完成了。现在就剩最后一步,将证据交给委托人,然后拿尾金闪人。   左宁薇也没意见,吕静的要求他们已经做到了,没必要再浪费时间。   她发了条信息过去:咱们今晚将这些资料整理一下,明天早上联系傅姐,让她跟吕静沟通一下,约个时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第五十四章   吕静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第二天上午,风岚刚跟傅彤叶提了这件事, 不到半个小时, 傅彤叶那边就有了反馈。   吕静要求他们将资料发到一个指定的邮箱, 至于钱,她已经全部转给了傅彤叶,傅彤叶转手就将钱一并转给了左宁薇。   事情太顺利, 顺利到三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咳,分钱吧。”左宁薇拿出手机, “蒋设, 你的支付宝账号就是绑定的这个号码吧?我直接转账给你。”   她拿出先前记账的册子,先把蒋设这几天贴的钱算给了他, 然后再按照刚开始说好的,每单5%的提成,给了他一万块。剩下的钱, 再分成三份, 左宁薇拿了一半,傅彤叶风岚拿剩下的一半。   听到支付宝冒出来的提示信息,风岚美得差点冒泡了,抱着手机亲了一口:“爽啊, 干一单顶我先前干半年, 接下来半年, 有活就干, 没活也不怕饿死了。”   蒋设撇嘴嗤笑:“几万块就抵你半年工资, 你工资得多低啊!”   风岚斜了他一眼:“政府部门工作,铁饭碗,多少人挤破脑袋想钻进去……”   “那你怎么不干了?”蒋设挑眉好笑地看着她。   风岚被他堵得无话可说,她以前的工作稳定是稳定,清闲也清闲,不过嘛,就是工作内容一言难尽。   眼看两人又要开始斗嘴,左宁薇冲他们摆了摆手:“大家辛苦了,现在都忙完了,没什么事了,散了吧,散了吧,发了钱自己玩去。”   说着,她推开了车门,站了起来。   风岚见她要走,连忙摇下车窗,探出个头问她:“宁薇,你去哪儿啊?不跟我们一起回城吗?”   左宁薇嘿嘿笑:“我头一回来影视城,还没好好逛逛呢,先玩一玩,下午才回去,你要不要跟我一起逛啊?”   眼看风岚要不识趣地答应,蒋设用力把她的头按了下去,然后冲左宁薇挥了挥手,关上车窗,踩下了油门。   “你干嘛,我跟宁薇说话呢,你捣什么乱啊……”车开出几百米远,风岚才挣脱开他的手。   蒋设一边开车,一边笑话她:“你太没眼色了,宁薇跟贺翊约会,你去瞎凑什么热闹啊?”   好像真是这样,风岚眨了眨眼,盯着他:“你也认识贺翊?”   蒋设敲打着方向盘,脸上的表情有点诡异:“我跟他是中学同学!”   卧槽,风岚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了下来:“先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提起干嘛?又不是多好的关系。蒋设撇撇嘴不说话,他在圈子里以不务正业著称,跟勤勤恳恳,老老实实继承家业并发扬光大的贺翊可不是一路人。不过嘛,老同学难得动了凡心,他也不介意顺手帮他一把。   ***   此刻,在蒋设心里勤勤恳恳继承家业的贺翊并没有坐在办公室里对着一群下属发号施令,而是蹲在地上,挽起袖子,拿着工具,拆开了一个机器狗的后脑袋。   左宁薇被丁然领进去时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贺翊高大的身体蹲在地上,露出结实有力的胳膊,点点细碎的阳光从绿叶间洒下来,照在他专注的侧脸上,显得安静又美好。认真的男人最帅,这句话真的有一定的道理,至少左宁薇此刻看贺翊就顺眼多了。   上次贺翊说他到影视城这边来是为了给剧组提供机器人和技术服务,左宁薇当时还以为这只是托词,没想到是真的。   翻开机器小狗的脑袋检查了一遍,贺翊拿出工具,将机器狗脑袋里的一个小零件换了下来,然后又非常熟练地将它白色的后脑勺扣了上去,旋紧螺丝,接着再将一顶毛茸茸的粉红色帽子扣在机器狗的脑袋上,最后在它的背后按了两下,轻轻拍了拍。   小狗立即笨拙地动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探出一步,胖乎乎的脑袋轻轻晃了晃,两只垂下来的耳朵跟着摇摆,憨态可掬:“主人,我肚子饿了,想吃饭!”   说着用它两只毛茸茸的爪子去扒贺翊的裤腿。它的腿很短,似乎没有什么力气,拽着贺翊的裤腿,拉了半天,却只在布料上摩擦出一道细微的擦擦声。   机器小狗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撼动不了贺翊这个庞然大物,它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贺翊。   惟妙惟肖,活泼可爱。若非亲眼看到贺翊打开了它的脑袋,左宁薇怎么也想不到这样一只萌萌哒的小狗会是金属做的,只是在外面披上了一层柔软的外套。   震惊的不止左宁薇,还有导演和现场的演员。先前贺翊过来,说是给机器人剧组里的机器人做技术支持,大家心里都是不大信的。原因无他,主要是贺翊长得实在不像个技术人员,神情冷漠,少言寡语,对导演都客气疏离。   来了之后,也没碰过机器人,反而一直抱着个手提电脑坐在树荫下不停地敲键盘。开始剧组里还有几个女演员被他的皮相所迷惑,故意上前搭讪,他却爱答不理的,彻底无视了对方,久而久之,谁也没兴趣自讨没趣了。所以大家对他的印象更不好了,剧组里私底下也不知从什么时候传起了贺翊只是个关系户的流言。   因而今天一只机器小狗忽然罢了工,导演连忙让人去叫贺翊时,大家其实都不大看好他的。哪知他只是拿起机器小狗翻来覆去地看了几下就判定出问题出在它的头部,而且还在打开后几分钟内就将机器小狗给修好了。速度之快,让他们这些外人也觉得惊讶。   “我修改了它的一段程序,以后它会更粘人。”贺翊扯开了扒拉着他不放的机器小狗,侧头对导演说道。   导演连忙笑着应道:“还是贺先生想得周道,机器小狗已经成了拉拉的好朋友,确实应该表现得更亲密更粘人。”   带着左宁薇过来找贺翊的丁然看着这些人侧目的眼神,昂起头与有荣焉地说:“贺总可是CUP机器人大赛的特邀嘉宾。”   他给贺总送过几次文件,对剧组里的流言也听说过一些,不过贺总不在意,不澄清,他却看不下去了。若非宁薇小姐在这里,贺总怎么可能会亲自来做一个小小的剧组的技术指导。   “CUP机器人大赛?那个有两千多名选手参加,国际上最具有影响力的机器人大赛?”一个男艺人惊讶地问道,见丁然点头,他的眼睛里立即迸发出火热的光芒,星星眼地看着贺翊。   只是贺翊显然没心思搭理这种突然冒出来的小粉丝。   他抬起头,看着左宁薇,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她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左宁薇讶异地瞥了贺翊一眼,乖顺地走了过去蹲在他旁边。   贺翊轻轻抚摸了一下机器小狗的脑袋,对它下了指令:“这是宁薇,跟她握握手。”   机器小狗深蓝色的眼珠子转了转,缓慢地转过身,昂起狗头,嘴巴一张一合:“宁薇,你好。”   然后,它抬起毛茸茸的爪子,啪地一下印到左宁薇的手背上,脑袋往左侧一偏,两只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着,看向左宁薇的眼神无辜又疑惑,简直萌得人心肝颤。   左宁薇反手抓住它的小爪子捏了捏,手感极好,毛茸茸,软乎乎,暖暖的,跟真狗的触感无疑。   “你好。”左宁薇含笑给它打了个招呼。   玩了一小会儿,因为拍摄很急,道具组的人很快就过来跟贺翊与左宁薇打了个招呼,然后弯腰将机器小狗给抱走了。   左宁薇恋恋不舍地看了它一眼才缓缓站了起来。   将她的反应纳入眼底,贺翊挑挑眉,看着左宁薇:“你很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   有几个女孩子不喜欢这种可爱的小动物,左宁薇保守地说:“还行吧。”   贺翊颔首:“明白了。”   左宁薇扬起眉,瞥了他一眼,他又明白了什么?   未免贺翊又做出什么让她吃惊的事情,左宁薇连忙表态:“我是很喜欢这些小动物,但我不想养,养动物太麻烦了,还得接受它们的生老病死,我怕自己承受不住,你可千万别送我啊。”   她确实很喜欢小狗小猫,但养动物就要对它们负责,她并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多的耐心和精力去照顾小动物,既然做不到,那就应该把它们留给更有爱心的人。   贺翊见她说得郑重其事,跟着笑了:“我,我明白了,不用养。对了,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你那边的事情都忙完了?”   “嗯,已经搞定了,我过来跟你打招呼,待会儿我就回去了,谢谢你的帮忙。”左宁薇没有多说,她现在站在人来人往的片场,有的事不方便说,免得被人听了去,传出去就麻烦了。   贺翊抬起手表看了看时间:“等一会儿,快中午了,吃过饭让丁然送你回去。”   影视城距市区不算很近,开车要一个小时,左宁薇连忙摆手:“不用这么麻烦,西门口那边有回市区的大巴,下车点离我家很近,我待会儿直接过去坐大巴就行了。”   贺翊没接这话,脚步一转,往片场里面走:“我去跟导演说一声,你稍等一下。”   左宁薇颔首,站到了树荫下,拿出手机好奇地搜了一搜刚才丁然嘴里的那个“CUP机器人大赛”。很快她就被那一圈长长的介绍给震惊了,CUP机器人大赛是目前最出名的机器人大赛之一,规模很大,每两年举办一次,每次有四十多个国家和地区的……   看着看着,她忽然听到树丛后面传来两个女子兴奋的议论声:“喂,你看到《每日娱乐》的官博最新的那条微博没有?”   “看到了,刚看见,真是不可思议,邹宁宁竟然跟陈一刀有一腿,难怪凭她那破演技能入选《书中奇缘》的女主角呢!”另一人酸溜溜地说。   先前那个女子撇撇嘴,语气充满了鄙夷:“没办法,人家豁得出去,傍上了陈一刀,前途无量。只是陈一刀可是有老婆的,这下有好戏看了。”   ……   两人在那儿幸灾乐祸,指责怒骂邹宁宁这个妖艳贱货,似乎完全忘了这件事还有另外一个主角—陈一刀。   见两人越说越过分,各种污言秽语都冒了出来。左宁薇听不下去了,她退出游戏,飞快地打开微博,搜到《每日娱乐》的官博。上面第一条微博就是那两个女人讨论的内容,这条微博做成了九宫格的照片,有陈一刀跟邹宁宁拥抱那张,还有陈一刀晚上进邹宁宁房间和离开时的截图,截图上方都带了时间,此外还有几张两人在片场上的互动。   配图上方还有一段文字,以夸张诙谐的语气讲述了《每日娱乐》的记者是如何如何艰苦卓绝地跟了陈一刀和邹宁宁三个月,拍下了这些照片和视频。段落的最末端,小编还开启了嘲讽:生日夜半相会,也许只是一起吃蛋糕呢?至于真相如何,只有陈导和邹小花知道了。   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要不是手机里还躺着这些照片和视频,左宁薇都要以为这段“新闻”真的是《每日娱乐》的记者辛辛苦苦跟拍来了。   毫不意外,这条微博下面很快就盖起了几千层的高楼,内容都是指责怒骂这对渣男贱女的。尤其是邹宁宁,因为她是演员,更多的出现在荧幕上,知名度比陈一刀高,再加上社会对女人更苛刻一些,所以怒骂她的人更多,连她的祖宗三代都没少被这些愤怒的网友问候。   左宁薇扫了几眼,退出微博,打开浏览器,发现陈一刀和邹宁宁的绯闻都上了热搜,而且在短短半小时内爬上了前五的位置,瞧这阵势,还有往上冲的趋势,即便拔不了头筹,当个老二绝对没问题。   她完全没想到事情会突然滑向这种不可控的方向。   左宁薇寻了个僻静无人的地方,先后跟风岚和蒋设打了一个电话,确认他们俩都没掉手机,也没将这件事泄露给他人。   既然照片和视频不是从他们这儿泄露出去的,那问题只能出在吕静那边。莫非是她将视频和照片发给了《每日娱乐》?但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报复陈一刀和邹宁宁?   左宁薇换位思考了一下,她若是吕静,保不齐也会干出这种事,被背叛的女人没有理智可言。陈一刀和邹宁宁身为公众人物,爆出这种丑闻,虽然不一定会致命,但也会对两人的事业造成一定的打击。   算了,反正她没造假,视频和照片都是真的,就算陈一刀和邹宁宁会变成过街老鼠,也是他们咎由自取,怨不了她。   左宁薇甩甩头,抛去这些杂念,往外走去。   一路上,剧组里没有戏的演员和工作人员都在讨论这件事。就连导演和副导演也议论上了。   导演拿着一支烟,摇摇头,一脸惋惜:“老陈平时多谨慎的一个人,怎么在这个邹宁宁身上摔了跟头呢!”   “借个火,”副导演凑到导演面前,叼着烟嘴,笑得很猥琐,“美人关不好过啊,老陈也是个男人,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有什么稀奇的。”   左宁薇走过去就听到这一句,不由蹙眉,精虫上脑,禁不住诱惑罢了,扯什么男人都会犯的错,以为披上这层外衣就能洗白他们贪图美色的事实了。   她看向贺翊,贺翊显然没兴趣参与导演与副导演的议论。他上前一步,将左宁薇拉离这两个吞云吐雾的家伙:“走吧,去吃饭。”   两人一路沉默地出了剧组,找了一家看起来还蛮干净卫生的小店,坐下后,贺翊将菜单推给了左宁薇。   左宁薇拿着菜单,点了几个招牌菜,然后起身说要上洗手间,先一步将单给买了。她知道,贺翊不缺这点钱,但人际交往中,本来就应该你来我往,否则只占便宜,光进不出,再好的朋友迟早也会崩。   重新回去,坐下后,在等待菜上来的功夫,左宁薇最终还是没沉住气,看向贺翊:“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贺翊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平静地看着她:“你想说吗?”   左宁薇还真有点吐槽的欲望:“现在网上闹得好大,我有点心慌。吕静有这么好的证据,做什么不好,不管是离婚要挟陈一刀多分财产也好,还是不想离婚逼着陈一刀浪子回头也罢,总比闹到网上的强。”   这样一来,她就相当于将自己的底牌都亮到了陈一刀面前,真要离婚,在财产上陈一刀未必会让步,国家现行的法律并不会因为一方出轨了就在财产分割上大幅度的倾斜另一方。   贺翊捏着茶杯盖,安慰她:“谁知道呢,每个人所求不同,千金难买她乐意,吕静是个成年人了,她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宁薇,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余下的都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   “嗯。”左宁薇点头,自嘲一笑,“反正他们俩都是大人物,神仙打架,我这凡人就别去掺和了,免得被波及,摔个粉身碎骨。”   正好服务员上菜了,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吃完饭后,左宁薇心里因为自己所拍的照片上了热搜,在网上闹大了的那点不安也没了。她在心里打定主意,这两天不要上微博,不要看热搜,等这段绯闻的热度消下去了再上网。   两人一起出了饭店,左宁薇扬起笑脸,停下脚步看着贺翊道:“咱们就在这里道别吧,我坐车直接回去了,贺先生,再见!”   话刚说完,一阵悠扬的铃声从她包包里传来。   左宁薇连忙掏出手机,拿起来一看,发现是傅彤叶的电话,忙接了起来:“傅姐,中午好,你是不是有事找我啊?”   “你还真猜对了,我确实有件事要找你。是这样的,吕静想要你们手里的所有照片和视频,凡是与陈一刀有关的,她都要。为此,她愿意再加两万块,让你将这些东西给她送过去。”   这几天,他们拍的资料很多,在发给吕静时,只挑选了一些看起来很暧昧的照片和那段视频的剪辑版给她。因为这批资料所占的空间不小,若是全部在线用邮箱发过去,非常麻烦。   左宁薇握着手机说:“傅姐,还有些照片和视频,都是没用的,完全看不出来什么,吕静买这些是白瞎钱。”   傅彤叶也看到了新闻,心里清楚左宁薇没骗她。其实她也弄不懂都这时候了,吕静为何要提这种要求,不过有人愿意多掏钱,她当然不会拒绝。   “你看看办吧,方便就拿去给她,反正这东西留在我们手里也没什么用,她愿意掏钱,咱们也不亏。”最后傅彤叶把主动权给了左宁薇。   左宁薇先前提醒傅彤叶也不过是因为吕静是她的朋友。但既然傅彤叶都没了这个顾虑,她自然也不会将送上门的钱推出去:“好,回头我就把东西给她送过去。”   傅彤叶闻言很爽快地说:“好的,那我把她的号码发给你,你跟她约个时间。”   挂断电话后,没过两分钟,傅彤叶的信息就来了。   左宁薇打开信息,看着上面的一排数字,整个人都傻眼了。   傅彤叶:宁薇,这是吕静的号码,138888xxxx……   这样的号码太特别,特别到让人看一眼就很难忘记。就在昨天,左宁薇还看到过138开头,后面跟了好几个8的号码,只可惜当时她只瞥了一眼,没看清楚后面的几个数字,所以完全没办法确认这个号码她究竟见过没有。 第五十五章   从接下这个委托案开始, 与吕静的那边的沟通都是傅彤叶负责,左宁薇连吕静的面都没见过,自然也不清楚她究竟是什么性格的人。   他们这群人里唯一对吕静有所了解的只有傅彤叶, 事到如今,也只能麻烦她了。   左宁薇思忖几秒,拨通了傅彤叶的电话:“喂, 傅姐, 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昨天在电梯里我无意中看到……因为当时邹宁宁很快就接起了电话,所以我也没看清楚打给她的那个电话是不是跟你刚才发给我的一模一样!”   说完自己无意中看到的消息后,左宁薇也不催促傅彤叶, 耐心地等着她。   过了一会儿,傅彤叶语气凝重地说:“宁薇,抱歉,是我没考察清楚, 吕静若是约你见面, 你想办法先拖住她,我马上定机票回来……”   她现在可是在国外, 左宁薇扯着嘴角笑了笑:“傅姐,你难得出去散心, 不用了,就算那个号码是吕静的, 她也不是冲着你我而来, 你不必特意跑这一趟。我打电话给你是因为我不了解吕静这个人, 她又不是公众人物,网络上也没她的任何信息,所以才想打电话问问你。你能给我说说她,以及她与陈一刀之间情况吗?”   傅彤叶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想到她不在,左宁薇和风岚若是因为不了解状况而吃了亏就糟了,所以傅彤叶尽可能地说得详细一点。   “吕静是飞天实业执行董事吕文生的女儿,其实我跟她并没有多深的交情,只是同处一个圈子,经常会在各类聚会中碰上而已,偶尔聊几句,并没有深交。所以我对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并不了解,不过在她找上我之前,圈子里确实没听说过陈一刀的绯闻。”   “陈一刀是普通市民家庭出身,跟吕静的家庭还是有一段不小的距离,两人是自由恋爱结的婚。不过陈一刀也不算太高攀吕静,因为他很有才,在大学时就开始崭露头角,拍了一部小成本却好评如潮的电视剧,因此在演艺圈里小有名气。他的后续发展也很好,等两人结婚的时,陈一刀已经是新生代导演的中坚力量了,两人郎才女貌,可以说是极其相配的一对。”   “吕静这个人怎么说呢?她很聪慧,做事面面俱到,在圈子里的风评一向很好,跟谁都能说得上几句话。不过我们这个圈子,有几个人不是这样呢,没什么稀奇的。我唯一觉得奇怪的是,她其实是个蛮高傲的人,上回竟然主动跟我提起陈一刀出轨的事,现在想来,是我疏忽了,以我跟她的交情,还不足以让她向我主动提起这种事。”   傅彤叶很自责,上次她离了婚,正处于对男人极度不信任的时期,所以吕静找上她时,她也没多想就答应了下来。一来是因为她听说左宁薇失业了想开店因为租金的事情一直没谈拢,所以想拉她一把,二来是也是因为她对自己的那段难堪的经历还没释怀,不想再有女人被男人欺骗背叛。   谁料一件简简单单的出轨事件会出现这种变故。现在也不知道这其中究竟有什么隐情,会不会给左宁薇和风岚带来不利。   听出她话里的自责,左宁薇反过来安慰她:“傅姐你不必内疚,苍蝇不叮无缝蛋,照片和视频都是真的,就算这件事里有吕静的影子,陈一刀也未必是清白的,顶多不过是狗咬狗罢了。”   这倒也是,但事情弄成这样,原来的受害者很可能是施害者,还是让傅彤叶有些郁闷,她低喃道:“夫妻情淡,离婚便是,吕静这又是何必呢!”   “兴许是我看错了也不一定,8很多的号码又不是只有一个。傅姐,你安心度假,这件事交给我和风岚吧,放心,我不会乱来的。”左宁薇跟傅彤叶再三保证了一番才挂断了电话。   她收起手机,歉意地看着贺翊:“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就几分钟而已。”贺翊往前跨出一步,“走吧,我送你去坐车。”   左宁薇有事想问他,所以没拒绝。   “你上次提醒我不要太先入为主,让我客观地看待陈一刀和邹宁宁的关系,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贺翊转过身,站在细碎的阳光下,看着她,轻轻地摇头:“不知道,不过我听说了一个消息,陈一刀坚持要拍《书中奇缘》,但投资商们似乎对结局不大满意,觉得这不符合社会的主流价值观,票房很可能扑街,所以要求他修改结局。但陈一刀不肯答应,所以有好几个投资商都撤资了,最后好像是陈一刀自己抵押了几处房产,将这窟窿给填上了。身家都押了一半上去,我想这时候,他心里肯定急得冒火了,应该没有心思跟女演员搞暧昧才是。”   “《书中奇缘》没拉到投资商?”左宁薇大为诧异,凭陈一刀的名气,应该在投资商中蛮吃得开才对。   贺翊肯定地点了点头:“也不是没拉到投资商,只是最大的投资商撤资了。陈一刀虽然在演艺圈里名气不低,但最近几年,他拍的电影大多叫好不叫座,名气倒是有,但观众似乎并不是那么买账,所以投资人赚的不多,有两部成本很高的,还小亏了一点。资本都是逐利的,见赚不了钱,投资人自然要跑路。”   左宁薇挑眉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我以为你平时不关注娱乐圈的信息。”   贺翊双手插兜,淡淡地笑了:“你说得没错,这些都是我这几天在片场听导演和那些演员们议论的。陈一刀的这部戏投资不小,看样子还准备赶过年贺岁档,所以不少人盯着他。”   贺岁档?陈一刀可真敢想,难怪投资人要跑路呢。就是左宁薇这个外行也知道,过年期间,既是元旦春节,又是情人节,正是喜庆欢乐的日子,大家都在寻求放松和欢乐,结果陈一刀独树一帜的弄个悲剧出来,难怪投资人不信任他呢。   这些年,贺岁档大爆的影片大多都是娱乐性和消遣性比较强的喜剧和动作片。不过《书中奇缘》这部影片的结局,左宁薇是真的很喜欢,比起白娘子里白蛇水漫金山后又跟许仙恩恩爱爱,王宝钗苦守寒窑十八载后又与人共侍一夫这种弘扬女性奉献主义精神的电视,显然是《书中奇缘》这样的结局更得她的心。   “他怎么会想去争贺岁档,这部影片就不适合过年期间上映,陈一刀应该比谁都清楚才对。”左宁薇无奈地说。   贺翊瞟了她一眼,肯定地说:“你很喜欢那部影片。”   左宁薇没有否认:“算是吧,我喜欢那个结局,很特别。”   至于具体怎么个特别法,她没详说。目前这部影片还没上映,她只知道大致的故事梗概,没法评价究竟好不好看。   贺翊看着她神采飞扬的眉眼,心中微动,淡然的目光变得柔和了许多,眉锋上的冷厉也消融了不少,整个人都显得更好亲近了。   他挑眉,饶有兴趣地问道:“哦,怎么个特别法?”   左宁薇正想回答,忽然看到前方围了一堆的人,将马路都给堵住了。她眯起眼睛仔细看了几秒,才辨别出来,这是《书中奇缘》的片场外面。   而那些堵在片场外的人都拿着话筒,架着摄影机,显然是闻风而来的记者。   这件事爆发的速度显然超过了左宁薇的预料。她皱着眉,打开手机,果不其然,陈一刀、邹宁宁出轨事件已经爬上了热搜第一,网上铺天盖地都是两人出轨的消息。国内几个门户网站都做了相关的专题,细数陈一刀和邹宁宁交往的瞬间,连三年前,邹宁宁去参加陈一刀新戏的试角一事都被挖了出来,甚至连试镜的照片都贴了上来。   媒体是最会断章取义的,随便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能被他们解读出多种含义来。在他们的大力宣传下,陈一刀和邹宁宁都被推到了道德的耻辱架上,被成千上万的网民和吃瓜群众讨伐、审判。   看着下面那一堆问候陈一刀和邹宁宁祖宗三代器官的不雅词,左宁薇眉宇间的褶皱更深了。   这一刻,她心里的情绪复杂到了极点。   她拿出电话拨给了剧组的道具师,问他现在片场是什么情况。   “哎,宁薇啊,幸亏你辞职了。现在剧组已经一团乱了,根本没法拍摄,陈导和几个主演都已经回酒店了……什么,你在片场外?那可千万别过来,这群记者跟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差不多,一旦知道你在剧组呆过,肯定会拽着你不让你走,非要让你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来。”道具师一副心有戚戚焉地模样,好心地嘱咐她,“宁薇,你赶紧走吧,别掺和进来了,这件事没那么简单,肯定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短时间内不可能平息下来。”   谢过他,左宁薇闷闷地挂断了电话,又打开手机扫了一圈,最后没忍住上微博,发现微博上也到处都在讨论这件事。   经过道具师的提醒,她也逐渐意识到了不对劲儿。要说出轨这种事,最近几年在娱乐圈真是屡见不鲜,观众都已经审美疲劳了。像今天这事,陈一刀是个导演,属于幕后工作人员,老婆是圈外人,邹宁宁也只是个二线小花,这样的组合,对比去年那几对爆出婚变的明星,差远了。可这阵势,比之去年那几对有过之而无不及,实在是很诡异。   左宁薇不了解娱乐圈,不过她也知道微博热搜什么都可以买的。比如去年某男星的求锤得锤事件,在朋友圈都传疯了,但微博上就是没形成话题。   沉吟几秒,左宁薇抬起头看向贺翊,问道:“你的房间退了吗?”   “还没,怎么啦?”先前贺翊并不知道她今天就突然要回去了。   左宁薇伸出手,凑到他面前:“把你的房卡借给我用一用吧,你先前给我的那一张,我还给前台了。”   “你要回酒店?”贺翊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思忖两秒道,“酒店外面现在肯定也聚集了很多记者,我跟你一起回去。”   两人一起打道回府,折身回了酒店。   果然如贺翊所预料的那样,酒店外面也蹲了许多记者。不过这家酒店的安保措施做得很到位,所以记者都被拦在了外面,就连想办法偷偷混进去的也被揪了出来。   左宁薇与贺翊进去的时候,正好看到两个保安架着一个拿着照相机的男子,将他拽出了酒店。   因为记者太多,怕出乱子,酒店的安保升了一级,增派了保安,又加强了对身份的核实。   所以他们俩进门时比平时多花了一倍的时间。   直到踏进电梯,左宁薇从舒了一口气,感叹道:“那些记者真是的可怕了。”   贺翊好笑:“这是他们的工作。”   “他们还真是敬业。”左宁薇摇摇头,苦笑道。   电梯一路往上,很快就到了28楼。走廊里静悄悄的,贺翊拿着房卡开了门,后头却看见左宁薇没跟上来,而是站在陈一刀的门口踌躇不已。   他折回身,走过去低声问道:“怎么啦?”   左宁薇咬住下唇,手也握得紧紧的,盯着门没吭声。   她特意跟着贺翊回来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跟陈一刀握手。   事情闹到这步田地,很明显,有人故意搞陈一刀,而她很可能是其中的一粒棋子。左宁薇心里既不安,又烦躁,她只想尽快弄清楚真相,若是昨晚陈一刀没禁受住诱惑,真跟邹宁宁睡了,那今天的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他们。她也不管他们夫妻的事了,拿着钱闪人。可若陈一刀是被陷害的,那他们就是帮凶……   “我有点事想找陈导,你先回去吧。”左宁薇侧头,低声劝贺翊。   贺翊不肯走:“我跟你一起去。”   现在也不知道陈一刀那边是什么情况,左宁薇想了想,没有拒绝他。   她抬起右手,轻轻地敲了两下门。   过了几秒,房门被陈一刀的助理拉开。   瞧见左宁薇,他诧异地睁大了眼:“左小姐,你……你找陈导?”   左宁薇还没说话,他又先劝道:“左小姐,今天陈导有些事,恐怕没时间,你有什么事情改天再说吧。”   在他说话的时候,左宁薇直接越过他的身体,看向室内,客厅里似乎坐了一堆人,但死气沉沉的,没有人讲话,显得沉闷又郁气。   “我现在就想见见陈导。”左宁薇固执地不肯走。   助理有些为难,现在屋子里呆的都是陈一刀的团队,还有邹宁宁的人,他们正在商讨怎么应对这场危机,左宁薇这个外人在场,显然不方便。   发现这里的动静,陈一刀站了起来,看见左宁薇,眉头微皱:“左小姐有事吗?”   左宁薇在心里衡量了一下,因为中间隔着助理,以她现在所处的位置,想碰到陈一刀恐怕很难,还是进门再说吧。   “陈导,能否借一步说话?”左宁薇浅笑着问道。   陈一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往里走。   助理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侧开身:“左小姐请。”   左宁薇走了进去,客厅里有十几个人,或坐或站,有的还开着电脑,不停地在敲击着键盘。   在这里面,左宁薇只认识两个人,陈一刀和邹宁宁。   陈一刀站在窗口,手上夹着一支烟,隔两秒就要吸一口,没过几分钟,一支烟就吸完了。他又重新抽、出一支点燃,弄得整个客厅里都是烟味。   而邹宁宁则坐在茶几右侧的单人沙发上,抿紧下唇,眼眶红红的,泪珠在眼睛里打转,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这次见到左宁薇,她只是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又低垂下眉眼,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忽然,正在敲键盘的眼镜男重重地拍了一下键盘,回头看陈一刀:“陈导,大刘要求加一半的价格。”   另一人听了,恼火地喊道:“他怎么不去抢?妈蛋,他这是趁火打劫,以为没了他,就没其他水军了吗?”   眼镜男无奈地撇了撇嘴:“趁火打劫咱们又有什么办法?”   此言一出,屋子里又陷入了寂静,没人说话。谁不知道,他这是趁火打劫,但现在网上的舆论对陈一刀和邹宁宁极为不利,他们若不想办法扭转颓势,以后再想发力都晚了。   陈一刀弹了弹烟灰,食指和大拇指聚拢捏住还闪烁着火星的烟头,然后将它丢进了垃圾桶里,再站直身体,看向其他人道:“不用请水军了,准备一下,待会儿发公告,后天开新闻发布会,澄清此事。”   “这……”他的团队人员面面相觑,似乎没料到陈一刀会这么说。   澄清确实是个好办法,毕竟对方没拍到什么过火的画面。只是,他们也没什么有力的证据能自证清白,这新闻发布会的效果恐怕并不会那么如意。   只是当着左宁薇与贺翊的面,他们又不好直说。   陈一刀似乎没看到他们的欲言又止,转头看着左宁薇,自嘲一笑:“你这时候找我有什么事?难不成也是想要个大新闻?”   这个大新闻都是她无意中搞出来的!左宁薇有些囧,她扯了个有些生硬的笑容道:“在剧组的时候承蒙陈导照顾,我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多谢,不过不用了,你看到了,我很好,咳咳咳……”可能是烟抽得太多的缘故,才说了一句话,陈一刀就开始不停地咳嗽。   左宁薇见了,眼睛一亮,连忙跑到饮水机旁,取了一个杯子,接了一杯水,递给了他。   陈一刀似乎被她这迅捷的动作给吓了一跳,长长的络腮胡往上一翘,笑道:“谢谢。”   然后伸出了手,但就在他的手刚碰到水杯的时候,左宁薇突然松了手,水杯直接让他那边翻去,骨碌碌地滚到厚厚的地毯上,水杯里的水也理所当然地泼了陈一刀一身。   左宁薇似乎是想到会出这种纰漏,她连忙掏出纸巾递给陈一刀:“抱歉陈导,我手脚太笨了……”   陈一刀有些无语,但念着对方到底是一片好心,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好为了这点小事计较,只好伸出手去接纸巾。   谁料他的手刚碰到纸巾就被一只白生生的手给抓住了。   左宁薇握住他的手,一个劲儿地说对不起:“陈导,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实在很不好意思……”   陈一刀的脸都黑了,他稍微用力挣了一下,结果竟没挣开左宁薇的手。   “宁薇,请你冷静,不过是打湿了衣服,小事而已,我马上回卧房换一身!”   左宁薇脑子里正“看”到精彩处,怎么肯放开他的手,索性假装没听见。   陈一刀见了,顾不得失礼,用力挣脱开了她的手。   左宁薇这时候才像是回过神来了一般,忙歉疚地躬身道歉:“不好意思,陈导,我真不是故意的。”   低下头的那一瞬,她眼睛里充满了错愕和惊讶。   就在刚才,她“看见”了昨晚发生在邹宁宁套房里的事。   一只心形的蛋糕完整地摆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旁边的沙发上,邹宁宁还穿着白天那身性感的裙子,她仰起苍白的小脸,孺慕地看着陈一刀,露出胸口大片凝脂,柔弱无骨的小手也跟着爬上了陈一刀的胸口,软软地喊道:“陈导……”   陈一刀的脸色很不好看,不过他似乎顾忌着什么,只是拂开了邹宁宁的手,站了起来:“你身体不舒服,早点休息。”   说完,大步往门口走去。   他背后的邹宁宁见状,眼神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她忽地站了起来,用力拽下了身上的衣服,露出妖娆动人的酮体,然后从后面扑了上去,抱住了陈一刀。   陈一刀浑身一僵,愣了一秒,然后飞快地扯开了她的手,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叮铃铃……   忽然一道刺耳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左宁薇的思绪。她抬起头就看到正准备进屋换衣服的陈一刀接起了电话,脸色凝重地喊了一句:“小静……” 第五十六章   电话是吕静打来的,接这个电话时, 陈一刀并没有避着大家。他只是走到了窗台前, 背对着大家, 将手机放到耳边,低声解释道:“你相信我,媒体都是胡编乱造的……嗯, 我准备后天开新闻发布会澄清这件事……啊, 你也要参加新闻发布会?”   说到最后一句,陈一刀语气蓦地一扬,不自觉地拔高了音量。室内,他的团队也纷纷侧目,惊喜地看着他。   助理更是上前,轻轻拉了一下陈一刀的胳膊,等他回头后, 团队的领头张尧立即给他打了手势, 小声说:“陈导, 有夫人出马,这件事就成了一半。”   娱乐圈这样的洗白套路比比皆是, 便是被抓住了实锤的几位知名男星,最后也是原配出来, 发一条感叹原谅男人的微博, 最后吃瓜群众就渐渐散了, 男星该拍戏的照样拍戏。毕竟当事人, 受害者都没意见, 路人们能如何?说到底,这只是别人的私事。更何况,陈一刀和邹宁宁的这段绯闻虽然闹得沸沸扬扬,但到底没拍到两人的亲密艳照,只要陈夫人吕静站出来,坚定不移地表示相信丈夫和邹宁宁,力证证两人是清白的,即便还有人质疑,这件事也掀不起什么太大的风浪。   此前已经有过很多成功的先例了,张尧对此信心满满。他先前也想过是否要请吕静出面澄清,但因为吕静出身名门,又素来高傲,如今陈导传出这样的绯闻,无异于狠狠打了她的脸,令她颜面扫地,所以张尧对请动她是半点把握都没有,所以才没提起这件事。   不料吕静竟然主动提出此事。看来是他狭隘了,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便是有什么意见,也该关起门两口子商量。   陈一刀也明白这一点,妻子的性情他比谁都清楚,现在全世界都在传他出轨,妻子的脸往哪儿搁。这时候,她还愿意出面替他澄清,不管她是出于什么考量,陈一刀都非常感动。   他先冲团队的人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拿着手机,感激地说:“谢谢你,小静。对不起,是我的疏忽让你也跟着受委屈了。这件事都是我的错,昨晚我之所以去邹宁宁的房间是因为她的助理给我打电话,她的病又犯了。你知道的,小暖就是因为这个病去世的,我不可能不管她。不过这件事也是我没注意,让旁人钻了空子,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小静,这两天我就先不回家了,免得将记者引到家里,让你也跟着不得安生。”   电话那端的吕静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见陈一刀布满细纹的眼角渐渐往下弯起,露出柔和的弧度:“嗯,放心吧,我会注意的,你也小心点,这几天先别出门了,以免被媒体盯上……”   左宁薇听到陈一刀夫妻俩温情脉脉的电话,心里倍觉荒谬。   她轻轻地别开头,忽地就撞上了邹宁宁的目光。   此时,她才发现,邹宁宁似乎一直在盯着她看。   左宁薇心里一突,嘴角弯起,冲她一笑。   偷瞧对方被发现,邹宁宁有些微的不自在,不过她很快调试过来,扯着嘴角轻轻笑着冲左宁薇点了点头,然后挪开了目光,将耳朵附到经纪人面前,听她说话。   终于,陈一刀这个电话打完了,张尧顾不得左宁薇与贺翊还在这儿,蹭地站了起来,问道:“陈导,关于后天的新闻发布会你有什么想法?”   陈一刀将手机放进口袋里,迈步过来,脸上的表情有些放松,就连眼神也没刚开始那么阴郁了。   他环顾了四周一眼,目光瞥过左宁薇,没有做任何的停留,直接对张尧说道:“夫人后天上午九点出发,到时候你安排一辆车去接她,免得家里的司机没有经验,被狗仔跟上了都不知道。”   张尧点头应是。   接着,陈一刀挪开目光,看着邹宁宁,语气中带着三分无奈:“要澄清丑闻的关键是昨晚我为何会去你房间。邹宁宁,这件事我觉得没有瞒下去的必要了,你认为呢?”   邹宁宁低垂着头,绞着手指,贝齿紧抿,有些无措。   见状,陈一刀劝道:“你一直不愿将这件事公之于众,最大的原因就是担心你的病情暴露后将影响你的演艺事业,但现在出了这样的丑闻,若再不澄清,一样会对你的演艺事业造成沉重的打击,两害相权取其轻,我认为还是公开你的病情影响更小。”   邹宁宁的经纪人也跟着点头劝道:“没错,这确实是个好时机,若是掌握好了度,不但能澄清陈导与宁宁的绯闻,而且还会借此博得观众的同情,吸引一批粉丝。所以我也赞成这时候公布宁宁的病情。”   张尧瞅瞅陈一刀,又看向邹宁宁的经纪人,忍不住问出了左宁薇也很好奇的事情:“邹小姐患了什么病?对日常生活有什么影响?咱们可以提前沟通一下,免得新闻发布会那天出了纰漏。”   邹宁宁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裙子,脸色刷地一下变得苍白毫无血色,她垂着头,软软的唇蠕动了好几下,最后极其小声地吐出了五个字:“癔病性昏厥!”   癔病性昏厥?听到这个名词,在场的人都一片茫然,大家毕竟不是学医的,对这些专业名词都陌生得慌,不过从最后两个字来看,应该是突然晕倒昏迷一类的。   未免刺激到邹宁宁,张尧轻轻点头,微笑着说:“好,那邹宁宁小姐可有病历?没有的话,最好明天到医院出具相关的证明。”   张尧很谨慎,这种病不是他们说有就有的,还得医生出具相关的证明才行,否则如何能说服无孔不入的媒体和广大的观众。   “有的,我没带。”邹宁宁眨了眨眼睛,抬起头看向陈一刀。   陈一刀点头替她作证:“我无意中撞到过邹宁宁发病,看到过她的药和医疗本。”   他没多说,不过旁边已经有人将“癔病性昏厥”度娘出来,偷偷将手机放到张尧面前,提醒他。张尧的眼睛滑过这条词条后面的说明,漆黑的瞳孔骤然一缩,不露痕迹地扫了邹宁宁一眼,真看不出来,她有这种病。   癔病性昏厥,应该是一种精神疾病,发病前常有明显的刺激因素,昏倒复醒后,受刺激又可复发。   难怪邹宁宁一直要藏着掖着呢,她的病情暴露,恐怕许多怕麻烦的导演都不敢用她了。不然万一她在片场受了刺激,发病了怎么办?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就算最后证明不是剧组的责任,也很不吉利啊。   反正用谁不是用,何必给自己找麻烦呢?也就陈导心善多事,不但用了她,还替她将这件事瞒了下来。   张尧抛却脑海中的杂念,将话题拐了回来:“昨晚陈导去邹小姐的房间是否是因为邹小姐发病了?”   陈一刀颔首:“没错,昨天晚上十点左右,我接到了邹宁宁助理的电话,说打她的电话一直没人接,担心她发病了,因此让我去看看。挂断电话后,我又给邹宁宁打了好几次,确实没人接,所以我很担心,便拿起上次她助理放在我这儿的备用房卡打开了门,去找邹宁宁,果然发现她躺在地毯上。”   “本来我是准备打120叫救护车的,但她的助理又打了电话给我,说这件事不能让媒体知道,否则邹宁宁的星途了就毁了,恳求我不要说出去,又告诉我,邹宁宁的房间里备着急救药,让我先给她服药。服药后,邹宁宁的情况渐渐有所好转,所以我打消了叫救护车的念头,在那儿守着邹宁宁,直到她清醒过来,没什么大碍后才离开的。在这期间,我总共与邹宁宁的助理通过四次电话,明天你派人到移动营业厅将我这个月的通话记录和时长都打印出来。”   这确实是一项极为重要的证据,张尧等人兴奋极了,忙点头道:“好的,明天我们一早就去办这件事。”   邹宁宁的经纪人听说了事情的经过,也跟着舒了一口气:“不好意思,陈导,因为宁宁生病的事麻烦你了,有什么需要配合的你尽管说。”   陈一刀不在意地说:“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是非曲直,总会水落石出,邹宁宁生病是意外,你不必如此客气。”   说罢,他侧头看向张尧,用眼神示意他若有要求尽管提。   张尧转而对邹宁宁的经纪人说道:“这件事关键是要证明陈导是去做好事了,所以还要麻烦邹小姐后天将病历本一并带来,也好澄清。此外,邹宁宁小姐的助理最好也一同出席那天的新闻发布会。”   经纪人听了,忙笑道:“应该的,早日澄清,对宁宁也有利。若还有需要我们配合的,大家电话沟通,务必不能让后天的新闻发布会出现任何的意外。”   见她这么配合,张尧也很高兴,立即与她交换了号码。   经纪人的热心表现衬得邹宁宁像个局外人一样。左宁薇忍不住偷偷看了她一眼,邹宁宁还是低垂着头,咬紧下唇,面色焦虑烦躁,现在这幅表现倒像是真的有癔病性昏厥的样子。   但一想到那通数字极为相似的电话,还有先前吕静与陈一刀通话时,吕静那“通情达理”的表现,左宁薇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只觉得背脊发寒。不管怎么说,吕静的表现都极不正常。   她甚至觉得,陈一刀邀吕静去新闻发布会,简直是自己找死。   不管左宁薇怎么想,很快张尧就与邹宁宁的经纪人敲定了新闻发布会的诸多事宜。   事情谈完,邹宁宁和她的经纪人起身跟陈一刀的团队告辞。   陈一刀平静地将他们送了出去,回头看着左宁薇:“抱歉,让你久等了,有什么事吗?”   左宁薇瞥了一眼门外邹宁宁拖沓的脚步,眼珠子一动,手脚的反应比脑子都快,她腰一弯,躬身诚恳地说:“陈导,对不起。”   陈一刀还以为她是在为刚才那杯水道歉,顿时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小事而已,现在天气热,已经干得差不多了。”   他本来是准备去换衣服的,谁料他老婆打电话来了,顿时将这事给忘了,等想起来的时候,衣服已经干得差不多了,他索性也就懒得换了。   左宁薇没有解释,冲他笑了笑:“总之非常对不起,我就不打扰陈导了。”   说完一溜烟地跑出了房间,然后飞快地跑过去追上邹宁宁,拦在她面前,一脸羞愧,姿态摆得极低,腰弯到九十度,极为郑重地说:“邹小姐,抱歉!”   邹宁宁嘴角漾开温柔的笑意,语气也很柔和:“没关系的,宁薇。”   “邹小姐人真好。”左宁薇往旁边侧开身,给他们让出路。   邹宁宁含笑往前走去,但才走出两步,她的脚步突然一滞,扭头看着左宁薇,目光中充满了探究和惊恐。   左宁薇扬起傻白甜的笑脸,乐呵呵地看着她,见她不动,左宁薇疑惑地眨了眨眼。   瞧不出端倪,邹宁宁扯着嘴角笑了笑,扭过头,踏踏踏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等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左宁薇脸上的笑容立即垮了下来,她回过身看着一直跟在她身后不远处的贺翊,歉疚地笑了笑:“让你久等了,咱们进屋说吧。”   贺翊拿起房卡打开了门,一进门,左宁薇就瘫坐到了沙发上,抬起手背盖住眼睛,苦笑道:“我们这回真的是好心办坏事了。”   贺翊没做声,去饮水机旁接了一杯温水递给她。   左宁薇甩甩头,坐了起来,拿起水杯,一口喝光,然后低低地说:“谢谢。”   “你现在准备怎么办?”贺翊接过水杯,放到桌上,看着她。   左宁薇坐了起来,斗志昂扬地拿出手机:“当然是找我的战友了,我又不是孤军奋战,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大家一起出主意总比我一个人发愁强。”   她先拨通了风岚的电话,将她今天的发现讲了一遍,然后总结道:“就目前来看,应该是吕静联合了邹宁宁故意害陈一刀,就是不知道她们俩为什么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我一开始还不确定,所以故意试探了邹宁宁一回,她果真露出了马脚。在门口告别时,我先郑重其事地跟陈一刀道了歉,然后又很是内疚地跟她道歉,她下意识地接受了我的道歉。可我今天并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她,值得跟她道歉的事,这证明,她应该知道是我们拍的照片。”   若是不知情者,听到一个人莫名其妙地跟自己道歉,第一反应应该是为什么,询问原因才对。但邹宁宁却理所应当地接受了左宁薇的道歉,这只有一个原因,她清楚左宁薇为何会跟她道歉,而左宁薇唯一可能对不起她的事,便是拍下了那些视频和照片给吕静。   事后,她可能也反应了过来,自己的表现不对,所以扭头看左宁薇。   “卧槽,最毒妇人心啊!”风岚被这转折吓得眼珠子都快滚出来了,“那现在怎么办?吕静的钱咱们都收了啊!”   左宁薇也是左右为难,职业道德和良心相冲突了,选哪一个似乎都不妥。   “先把这事告诉蒋设吧,他不是喜欢刺激吗?你问他这个刺激不?”想不出头绪,左宁薇干脆把难题抛给了蒋设。   蒋设知道这个消息后也是大为吃惊,不过与左宁薇和风岚的头痛不同,他表现得兴奋极了。   这不,一从风岚嘴里知道事情出了意外,他立马将电话打到了左宁薇这儿,连寒暄都省了,开口就问:“事情确定了吗?”   看着他这积极的表现,左宁薇欣慰极了。做员工就应该像蒋设啊,干得比牛多,拿得比蚂蚁还少。   “八九不离十吧。”左宁薇分析了一下目前的状况,“现在最要紧的是要弄清楚吕静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跟陈一刀是夫妻,又不是仇人。”   可她做出的事,却是将陈一刀往死里弄。若非是亲眼见证者,谁也想不到她会有这样的心思。   “我也很好奇。”这果然是蒋设的性子。   他一口将难题接了过去:“说白了,吕静这么搞陈一刀,只有两个原因,一个是仇恨,一个是利益,否则她何必废这么大的周折,弄出这一出。反正往这两个方向查准没错。”   左宁薇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时间不等人啊。   她有些忧愁地说:“后天陈一刀就要开新闻发布会了,时间恐怕来不及了。”   蒋设不以为意:“我想办法去查查吕静的底。其实你若担心时间来不及,完全可以请你身边的人帮忙啊,有他帮忙可以省十倍的功夫。”   闻言,左宁薇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坐在不远处敲击着键盘的贺翊,心里哗了狗,这蒋设莫不是长了千里眼,连她跟谁在一起都知道。   她有些恼羞成怒地说:“别啰嗦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让你查吕静就查,不要指望推给别人。”   蒋设吹了声口哨,吊儿郎当地说:“你不是着急吗,我这是……”   左宁薇听不下去了,食指一按,挂断了他的电话,然后下意识地瞟了贺翊一眼,正好撞上贺翊抬起头。   两人目光相对,不知为何,左宁薇的脸隐隐发热,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她先开口问道:“你在忙工作吗?”   贺翊朝她勾了勾手指,示意她过去。   左宁薇不解地眨了眨眼,走过去,坐在他旁边。贺翊将手上的电脑往她的方向一推,指着屏幕上那一排排表格道:“这是飞天实业最近三年对外公布的报表。”   看着这一堆密密麻麻的数字,左宁薇一个头两个大,按住额头嘟囔道:“我看不懂,你是不是看出了什么,直接跟我说吧。”   贺翊将表格往上拉,食指在几处数字上点了点:“受房租、人力成本、物流成本上升的影响,再加上市场竞争愈趋剧烈,飞天实业这三年来的业绩一直在下滑。”   左宁薇点头,最近这些年,她也一直听不少人感叹,做实业不如炒房,最显著的例子就去年有一个老板都快破产了,后来他老婆卖了一个十年前买的楼,帮他救活了公司。   “然后呢,这跟咱们吕静和陈一刀的事情有关吗?”左宁薇狐疑地问道。   贺翊将页面切到飞天实业的说明上:“吕静的父亲吕文生既是飞天实业的执行董事,也是该公司的法人代表。吕家是该公司最大的股东,若是飞天实业破产了,也就意味着吕家离破产也不远了。”   他继续将鼠标在电脑上点了几下,切出另外一个页面,指着一条不久前发布的新闻道:“这是一个星期前,飞天实业与嘉鼎传媒合作的通稿,这项合作一旦启动,飞天实业将从嘉鼎传媒获得高达五亿的订单,足以支撑飞天实业渡过这次难关。”   左宁薇还是一脸迷茫:“嘉鼎传媒跟陈一刀有关系吗?一个传媒公司要对付一个小小的导演,有的是办法,何必这么大费周折。”   贺翊将网页关上:“夫妻之事,最清楚的还是他们夫妻俩。我只是负责帮你查吕静的底。”   最后一句话相当耳熟,左宁薇怔了片刻才想起这是她先前跟蒋设通电话时说的话,不知怎么被他听了去,他别把蒋设最后两句也听见了吧。   左宁薇想死的心都有了,不过幸亏一个电话过来,拯救了她。   她连忙跑到沙发上拿起手机,只见上面闪烁着一排让她心惊肉跳的电话号码:138888…… 第五十七章   安静的咖啡厅里, 左宁薇坐在靠窗的位置, 食指无意地摩挲着温暖的咖啡杯, 悠长的目光越过面前的落地窗,看向咖啡馆外那片宁静的小草地。   昨晚下了一场夜雨, 被雨水洗刷过的小草挣绿油油的叶尖, 精神奕奕地立在地面上,叶子上的翠色沁人心脾,看着就舒服。   不多时, 一条细高跟的红色凉鞋包裹着一对纤细如玉的嫩足, 踏在青幽幽地草地上,往这边走来。   左宁薇的目光落到她的身上,吕静身材苗条修长,长相端庄秀丽, 她穿了一件淡紫色的裙子,肩上披着一条白色的披帛, 浑身散发着精致、矜贵的气息。她比傅彤叶还大几岁, 但看起来却比傅彤叶年轻多了,眼角下方连细纹都没有。   一个女人过得如不如意,从她的脸上都看得出来。至少, 就吕静现在的样子, 绝不像是过得很差的那种女人。   走到咖啡馆门口,吕静轻轻拉开门, 马上有服务生上前, 她淡淡地摆了摆手, 一双美目在咖啡馆里环顾了一圈,直直向左宁薇走去。   左宁薇装作才发现她过来,连忙站了起来,抿嘴一笑:“吕小姐,你好,我是左宁薇,傅姐的朋友。”   吕静走到她跟前,停下了脚步,嘴角一弯,偏头打量了她一眼,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我知道,听说你帮了彤叶的大忙,这次我的事也要多谢你了。”   左宁薇客气地笑了:“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不过是我分内之事罢了。”   “你这小姑娘说话有意思,我喜欢。”吕静走到她对面,将红色的手包往桌上一放,点了一杯拿铁,然后往后一坐,笑盈盈地看着左宁薇,直接切入主题,“东西带来了吗?”   说罢,她将一个装着两万块的信封推到了左宁薇面前。   左宁薇看着这个鼓鼓的信封,眨了眨眼,却没伸手去接。   见状,吕静眯起眼,审视地盯着她:“怎么?钱不对吗?”   这不是白问吗?左宁薇连信封都没碰,怎么知道钱对不对劲儿呢。   左宁薇深呼吸了一口气,从座位旁拿起自己的挎包,打开后,从里面拿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纸袋,含笑将纸袋推到了吕静面前:“吕小姐,你先看看这个!”   吕静狐疑地瞥了她一眼,伸出染着鲜红色甲油的手指,轻轻挑开纸袋的一角,只看了一眼,她的脸就拉了下来,原先那如沐春风的笑容荡然无存:“你什么意思?你反过来要用钱砸我?”   那纸袋里装的都是红通通的票子,一叠一叠的,比她信封里的多了数倍。   “怎么会!”左宁薇扯着嘴角笑了笑,态度不变,“我先前说过,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可我们不但没为你消灾,还做错了事情,自然不敢再收你的钱。吕小姐,这是二十万,麻烦你点一下。”   吃进嘴里的鸭子还有吐出来的?吕静狭长的凤目微微眯起,探究地看着左宁薇:“究竟怎么回事,你跟我说清楚!”   左宁薇脸上浮现出歉意的表情:“很抱歉,吕小姐,你委托我们的任务不但没有完成,还搞砸了。前天晚上,陈导去了一趟邹宁宁小姐的房间,我们误会了,将这画面拍了下来,最终流传了出去,引起了不好的社会舆论,非常抱歉!”   “就为这个?”吕静脸上浮现出似笑非笑的嘲讽表情,“你忘了我委托案的内容?行了,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作为雇主,我很满意,这是两万块,你将其他的资料都交给我。”   左宁薇轻轻摇了摇头:“很抱歉,吕小姐,其他的资料不能给你。因为事后我们调查出来,那天晚上陈导与邹宁宁小姐并无越界的行为,是我们弄错了。”   话说到这份上,吕静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冷笑道:“怎么?你们想撕毁合作?所以把钱退给我?”   左宁薇含笑不说话,这样的行为无疑是默认了吕静的猜测。   “呵呵……”吕静嘴角满是玩味,看着左宁薇的眼神一片冰冷,“你这么做,傅彤叶知道吗?”   左宁薇还是没做声,因为她的背后突然冒出一个人影,傅彤叶摘下头上的帽子和鼻梁上的墨镜,回眸朝吕静一笑:“别来无恙。”   她施施然地从隔壁桌子走了过来,坐到左宁薇旁边,面对着吕静:“这是我的意思,钱也是我拿出来的。”   面对她,吕静面上的咄咄逼人没了,她叹了口气,有些忿忿不平地说:“彤叶,不是我说你,你就是太宽容了,手底下的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她那天晚上又没躲在邹宁宁的房间里,她怎么知道那两个小时发生了事?还不是看你心善好欺负。”   傅彤叶和善一笑,手指轻轻搅动着咖啡:“吕静,你搞错了,宁薇才是老板,严格说起来,我都是给她打工的。”   这话说得吕静太没面子了,她讪讪地说:“是吗?”   显然不相信傅彤叶的说辞,只当她是为了维护左宁薇,跟着忽悠自己,所以吕静心里很不爽,也失去了跟傅彤叶周旋的兴致,直接道:“彤叶,我是来拿资料的,咱们先前说好了的。”   傅彤叶摆摆手,脸上的笑容褪去,肃穆地看着吕静:“我不能答应你,吕静,咱们的合作到此为止。”   吕静的脸拉了下来:“彤叶,你要言而无信吗?”   傅彤叶掀起眼皮看她,目光跟着冷凝下来:“吕静,我们上次并未签订合同,只是口头上的约定,现在我把钱退给你,约定作废行了吧。”   见吕静还要说什么,她伸出手掌制止了吕静,继续道:“不要说你吃了亏,吕静,有些事咱们大家心知肚明,这件事中谁是最大的获利者。不说别的,就昨天那条新闻《每日娱乐》应该花了不少钱吧,至少比二十万要多,怎么算,你都不亏。吕静,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吕静被她说得面色有些尴尬。对着左宁薇,她还能冲着彼此的身份信息不对称,摆摆谱,欺她一头,但对着跟她同一阶级出身,无论是身家还是阅历都不输她一筹的傅彤叶,她没法说谎。因为大家同处一个阶层,许多事一打听就清楚了,瞒不过傅彤叶。   “彤叶,这只是我的私事,你们拿钱办事,彼此干干脆脆的不是很好吗?”吕静的态度软和下来,因为她明白,傅彤叶已经知道是她在背后捣鬼。   傅彤叶用手敲着杯子,脸上的神情怅然,痛心疾首地问道:“为什么?吕静,为什么要这么做?”   由己及人,吕静的所作所为勾起了傅彤叶心里的痛。当初她也是这么被人欺瞒利用的,吕静如今的所作所为跟连锐当初的行为有异曲同工之。好好的,这些人为何要背叛算计自己最亲近的人,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看傅彤叶的表情,再联系到她才离婚没多久,吕静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为什么?呵呵,为什么?”吕静嗤笑一声,眼神中迸发出强烈的恨意,“傅彤叶,我承认我没你惨,但我过的也不是什么天堂般的日子。”   她垂下头,两只手撑着额头,捂住眼睛,痛苦地说:“你能体会到自己永远是屈居第二的感觉吗?一个大活人还比不上电影、电视,每天都独守空房,孤零零的一个人,说出来你恐怕都不会相信,每年有十个月以上我都一直是一个人,而他不是在片场就是在去片场的路上。”   左宁薇很讶异,困惑地看着她:“就因为这个?”   就为了这么点事,闹成这样子,还置自己的丈夫于死地,未免太过了点。还是那句老话,只要不涉及原则问题,夫妻之间情淡了,离婚放过彼此就是,这又是何必呢。   傅彤叶叹了口气,抽了一张纸巾递给她。   吕静抱着头,两行晶莹的眼泪从指缝之间淌了下来。当然不止这些,这么多年来,她生病,她怀孕,他从来都不在,脑子里只惦记着他的戏,什么时候拍,什么时候剪辑,什么时候宣传,什么时候上映,什么时候拿奖。   年少的时候,以为有情饮水都能暖。可再深的感情也会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无尽等待中消失殆尽。   尤其是她连做母亲的资格都失去了。吕静按住腹部,脸上一脸悲凉,她曾怀过两次孕,第一次的时候,他就回来了三天,又背着行囊去了西北,然后有一回,她午夜惊醒,口渴了去倒水,不小心在厨房摔了一跤,孩子自然就没了。第二次怀孕,因为上次流产清宫,导致她的身体比以前虚弱了不少,这个孩子还是没保住。而这两次,他都从不在,一直是她一个人默默承受着这一切。   听到吕静的补充,傅彤叶和左宁薇都沉默了。怀孕流产是一个女人最虚弱最孤立无援的时候,作为丈夫,陈一刀都不在场,实在是非常失职。   看到二人的表情,吕静自嘲一笑,低头看着杯子里冒着淡淡热气的咖啡,语气冷漠:“他最近这部戏,没找到投资商,所以将我们这些年攒下来的房产卖了一半,股票什么也全卖了。你们说,我过分吗?我就是要看看,他引以为傲的事业没了之后,他会怎么样!”   说到底还是由爱生恨。   傅彤叶平静地望着她:“吕静,你结婚的时候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陈一刀这工作狂的称号不是白叫的。连傅彤叶这个外人都听说过他的事迹,曾经有次为了拍戏,陈一刀硬是在冰天雪地的天气里在西北呆了整整五个月,连过年都没回来,等他再次出现时,人变得又黑又瘦,简直像是从难民营里逃出来的。   吕静语塞。年轻时,她最欣赏的就是他的认真,他的执着,他对事业的野心,可什么时候,这些优点都变成了缺点?吕静也说不清楚,只觉得婚姻真是面目可憎,将曾经的美好都变得满目苍夷。   见目的没达成,又被傅彤叶问住,吕静脸色不渝地站了起来,恼怒地说:“傅彤叶,你站着说话当然不腰疼了,算了,我也不找你帮忙了。”   说完,怒气冲冲地走了,留下左宁薇和傅彤叶面面相觑。   傅彤叶揉揉额头,苦笑道:“抱歉,宁薇,我不知道是这么个状况。以往但凡有什么聚会,他们夫妻一同出现时总是恩爱有加,谁能想到会是这样。”   左宁薇反过来安慰她:“傅姐说笑了,这不关你的事。相反,还特意让你跑回来……”   “我散心也散够了,本来就准备要回来了,不过是提前了两天而已。”傅彤叶截断了她的话,目光望着吕静怒气冲冲的背影,眸子里的神情格外复杂。   左宁薇看着她的表情,心里明白,因为她自己婚姻失败的原因,傅彤叶对这种事的感受总是比她们这些未婚的小姑娘要深刻得多。   不想傅彤叶揪着这不放,左宁薇主动挑起了话题:“傅姐,你说刚才吕静说的都是真的吗?”   “应该是的,陈一刀确确实实是个工作狂。”傅彤叶想了一下,肯定地说。   左宁薇摆弄着自己的手机,轻轻摇了摇头,笑道:“我倒不这么觉得,傅姐,你没发现吗?吕静刚才从头到尾都没提过陈一刀的名字,全程用‘他’代替,也没有正面承认她害了陈一刀,所以咱们这段录音并没有多大的说服力。我总觉得,她会突然爆发,说不定有其他契机。”   傅彤叶一想还真是,吕静全程都在抱怨陈一刀如何如何不好,对家庭不负责任,只顾着诉苦转移她们的注意力去了。不由苦笑:“你说得对,吕静早不爆发,晚不爆发,这么多年都忍了,今天忽然搞了这么一出,说不定还有其他原因。哎家伙既精明,防备心又重,说话滴水不漏,跟她打交道得慎之又慎,否则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被她给骗了。”   左宁薇摇头:“可能有个别的夸大,但总体来说,应该与事实出入不大。”   想到这里,左宁薇这个未结婚的姑娘也忍不住唏嘘:“傅姐,你说婚姻真的是爱情的坟墓吗?我看过陈一刀与吕静的报道,他们在大学时是人人艳羡的一对,郎才女貌,不知让人多羡慕,结果最后闹成了这个样子。”   连她一个旁观者见了都忍不住感慨和遗憾。   傅彤叶到底是比她多长了几岁,又经历过婚姻,感悟和见解要深刻得多,一针见血地指出:“不能说爱情是婚姻的坟墓,婚姻真正的坟墓是彼此的懒惰和吝于付出。婚姻是需要彼此用心经营、付出妥协的,否则再深的感情都会渐行渐远。许多人结了婚,可能是因为生活压力大,也可能是觉得对方已经到手了,也可能是相处久了,左手牵右手,没了激情,所以吝于付出,久而久之,双方的感情天平就会变得不平衡,婚姻自然就会出问题。”   左宁薇朝她竖起了大拇指:“傅姐,你懂得真多。”   傅彤叶自嘲一笑:“我也是纸上谈兵,没看我自己都将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团糟吗?”   又提起这不开心的事,左宁薇连忙转移话题:“傅姐,咱们接下来怎么做?”   傅彤叶把皮球踢回给了她:“你准备怎么办?”   左宁薇扯着嘴角笑了笑,说道:“傅姐,咱们干了这么久,总不能白干不是,我想去找陈一刀?”   “你想将消息卖给陈一刀?”傅彤叶问道。   从知道了吕静设计陈一刀的原因后,对于这件事傅彤叶更偏向于两不相帮。吕静固然是最主要的过错方,但陈一刀也不是全然无辜,说到底,这是他们夫妻感情不睦惹出来的祸,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陈一刀结了婚后丝毫没结婚的自觉,还是像未婚的时候那样浪,没有承担起婚姻的责任,这就当是给他一个教训吧。   左宁薇摇头:“当然不,我们都拒绝了吕静的钱,哪还能要陈一刀的钱,这不是显得两面三刀,砸自己的招牌吗?以后还想不想做生意了。”   傅彤叶挑眉看着她:“哦?看来你心里已经有了主意,那就放手去做吧,不管你和风岚做什么,我都支持。”   “谢谢傅姐,你真好。”左宁薇狗腿地捧起她的咖啡杯,递到她面前。   傅彤叶见了,倍觉有趣,伸手点了一下她的额头:“行了,有事找我,我得回公司一趟,慈善基金会那边已经有了眉目,过一阵,我们可能要出去调查一番,你若有空可以跟风岚一起来帮忙。”   “嗯,那时候这件事应该完了,我跟风岚都有空。”左宁薇含笑应是。   ***   辞别了傅彤叶,左宁薇又重新叫了一辆车回到影视城。她想找个机会,单独见陈一刀一面。   但到了酒店下面,左宁薇就意识到她这个想法并不是那么容易实现的。因为娱记们并未消散,全堵在附近的路边,眼睛如雷达般,盯着酒店里的一举一动。   因为他们弄出的动静太大,酒店倍觉头痛,为了保护客人的隐私,加强了安保,而且在酒店大门口就设置了关卡,严禁非酒店住户和工作人员入内。   贺翊昨天也跟着退房回市里了,这样一来,左宁薇连酒店的大门都踏不进去,更别提找个机会跟陈一刀单独说话了。这种时候,陈一刀也不可能会出酒店。   怎么办呢?明天就要开新闻发布会了,再见不到他就晚了。   左宁薇握着手机焦躁不安地在酒店下面转了一圈,期间,她也想过给陈一刀打电话,但他的手机已经关机了,估计是被这些记者打爆了。   等了一个多小时,还是没想到混进去的办法,左宁薇只得放弃了这条路子,另想他法。   她转身往片场走去。   片场那边,可能是因为知道两个当事人都不会去这里了,所以记者少了许多,只剩下两三只小猫在这里蹲守。   左宁薇凭着在剧组呆了十几天,打着找道具师的名义,终于刷脸进去。   因为剧组资金有限,停工一天都会浪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和租金,所以片场这边并未因为陈一刀和邹宁宁的绯闻就停拍。陈一刀不能过来后,便由副导演主持大局,先拍摄男主角和一些配角的戏份。   但因为导演和女主角出了这么大的事,剧组的人心有些涣散,远远不如陈一刀在时那么严肃和认真。左宁薇一路走过去,发现不少没戏的演员都躲在一旁刷手机和窃窃私语。   她摇摇头,直接找上了道具师。   道具师看到她既高兴也惊讶:“你怎么来了?”   “闲来无事,过来看看。”左宁薇边跟他搭话,边极其自然地蹲下身帮着收拾凌乱的道具。   这段时间剧组里人心浮动,所以在左宁薇和风岚走后道具师也没再招助理,什么事都他和另外一个人忙活,这样一来,他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倍觉头痛,左宁薇能过来帮忙,他开心极了。   所以道具师见了左宁薇便开始跟他吐槽,先是最近有多忙,剧组里有哪些人退出了,多不仗义等等,说着说着,他渐渐被左宁薇带到了明天的新闻发布会上。   “明天来的记者很多,要布置会场,还得请人帮忙维持秩序,简直要忙死了,副导演还说要从剧组工作人员里抽调几个去帮忙,这哪抽得出人啊。哎,真是世态炎凉,以前陈导还没张嘴,什么人都主动来帮忙,现在这船还没沉呢,大家都避之不及……”   左宁薇听了,灵机一动,主动说道:“你们忙不过来吧,反正我这几天没什么事,明天我去帮忙维持秩序吧!” 第五十八章   第二天左宁薇就发现, 自己灵机一动的提议简直不要太合适。因为陈一刀将新闻发布会的地址选在了希尔顿大酒店的3号宴会厅, 若不借着帮忙的名义被剧组带进去,她连酒店的大门都跨不进去,更别提想办法接触陈一刀了。   次日, 因为有酒店的工作人员帮忙,没多久会场就布置好了,接下来他们的任务便是核查参加这场发布会记者的身份, 帮忙维持秩序。这个工作耗时耗力,而且一直走不开, 左宁薇可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这里, 于是,趁着任务还没下来,她就捂住肚子,露出痛苦的神色:“哎哟, 我不舒服, 该不会是早上吃坏了肚子吧, 我憋不住了, 先去一趟洗手间。”   人有三急,这事谁也挡不住。领头的见状,虽然不喜, 到底没说什么,挥挥手道:“快去快回。”   左宁薇一口应下, 连忙往洗手间的方向跑去。   等跑过拐角, 脱离他们的视线后, 她立即停下了脚步,折身转了个圈,偷偷绕到电梯前,然后坐电梯到了一楼酒店的大堂,然后来到前台,朝前台的姑娘亮了亮挂在胸口的身份牌,笑眯眯地说:“你好,杨哥让我来给陈导打个电话。”   打个电话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加上左宁薇现在的身份是新闻发布会的工作人员,前台姑娘不疑有他,拿起话筒,拨通了陈一刀房间里的座机号码,很快话筒里便想起了嘟嘟嘟的声音。   左宁薇紧张不安地站在一旁等着,眼睛不时地瞄了几眼自己手机上的时间。   来找前台是她昨晚思考了一夜才想出来的办法。作为这场新闻发布会的主角,陈一刀肯定会踩着点过来,而且身边肯定还会跟了一堆的人,那时候左宁薇想跟他单独谈谈,无异于是做梦。若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嚷嚷出吕静居心不良,没有证据,陈一刀信不信是个问题,最重要的是这也违背了她的初衷。她从未想过将吕静架到火上烤。   所以她只能想办法,提前跟陈一刀取得联系,在上不去28楼的情况下,想要跟陈一刀搭上线,只能借助第三方的手,而在酒店里,最合适的无疑是前台。   电话响了许久,就在左宁薇担心没人时,终于被接了起来,里面传来陈一刀熟悉的声音:“喂……”   “陈导,你好,这里有位新闻发布会的工作人员,左女士有事要跟你通话。”前台姑娘客气有礼地说道。   “新闻发布会的工作人员?”陈一刀狐疑地重复了一遍,虽然因为媒体的骚扰,他关闭了工作机,但他的私人手机并未关闭,他的亲信和家人一样知道他的号码,怎么会通过前台找他呢?   心中虽然有所怀疑,但也怕耽搁事了,陈一刀想了想,决定还是听听对方说些什么,便道:“好,把手机给她。”   前台姑娘微笑着将话筒递给了左宁薇,然后往旁边退开几步,低头忙自己的事去了。   左宁薇拿起话筒,什么话也没说,直接打开昨天跟吕静谈话时录下来的音频的一段。她将吕静哭诉陈一刀心中只有工作,完全不顾家庭的那段话给剪辑了出来,这会儿就派上了用场。   旁人或许听不出吕静的声音,可作为枕边人,陈一刀没道理听不出自己枕边人的声音,那未免太失职了。若真如此,左宁薇也不想管他了。   好在,陈一刀没让左宁薇失望,音频告一段落后,等左宁薇将录音关闭,把话筒放在耳朵边上时,陈一刀闷了两秒,厉声问道:“你是谁?怎么会有这段录音?”   “陈导,我是左宁薇,你现在有时间吗?我们约个地方谈谈,相信我,你不会后悔的。”左宁薇卷着话筒线,不疾不徐地说道。   电话那头,陈一刀沉默了几秒,应下了:“好,你去酒店三楼的那家咖啡厅等我,我马上下来。”   亲耳从他口中听到确认的答案,左宁薇松了口气,立即应下:“好的,陈导,待会儿见。”   挂断电话,左宁薇笑着谢过前台姑娘,走到僻静处,拿起手机,拨通了风岚的电话,说道:“我已经跟陈一刀约定了见面的地点,你们那边进展如何?”   风岚笑眯眯地说:“我们已经到了《娱乐天天报》的办公室,与主编接洽上了,现在就等你那边的消息,一确定,这消息就可以第一时间出现在《娱乐天天报》的官博上。”   “好,我先跟陈一刀面谈,随后再回你的信息。”左宁薇挂断电话,转身走到电梯口,上了三楼。   ***   “张尧,陈导呢?只差五分钟就到十点了,他怎么还没来?”杨哥看着会场中乌压压的记者和此起彼伏的闪光灯,皱眉问道。   这场新闻发布会对外公布的时间便是上午十点正式举行,但到了现在,夫人和邹宁宁都来了,陈导却一直不见踪影,如何能不让人着急。   张尧握着手机,浓眉跟着拧紧:“我刚才给陈导打电话,他一直没接,许是有什么事吧,这样,我让小李再上楼去套房里找找,可能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一下。你别急,还有八分钟呢,陈导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不会让新闻发布会开天窗的。”   现在也只能这样了,杨哥挥手:“行,你让小李快点,时间不等人。”   小李拿着房卡上楼找人后,张尧和杨哥又检查了一遍新闻发布会的各项程序,以免出错。   在他们检查完后,离新闻发布会的时间只有五分钟了。张尧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杨哥精神一振,催促他:“肯定是陈导,快点接起。”   张尧拿起手机一看,却是小李,他失望地摇了摇头,按下了绿色的通话键,放到耳边,电话里马上传来小李惊慌失措的声音:“不好了,张哥,房间里没人,我问了酒店的工作人员,说是二十多分钟前看到陈导出门了?现在怎么办?”   “你先去前台问问。”张尧吩咐了一句,立即挂断了手机,将这个坏消息告诉给了杨哥。   杨哥听了头都大了,他抓住脑袋,使劲儿扒了扒头发,焦躁地说:“二十多分钟前就下楼了,那就是用爬的也早到会场了啊。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   张尧立即反驳道:“不可能,外面还有不少记者,陈导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跑出去。在酒店里能出什么事。”   这倒也是,杨哥抿紧下唇,看向张尧道:“那陈导现在应该还是酒店里,你带人去找,实在不行,就找酒店帮忙。我去跟夫人说一声,让她想办法拖延一会儿。”   张尧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现在距新闻发布会只有四分钟了,就算找到了陈导估计也赶不上了,只能这样了。你跟夫人好好说,一定要想办法多拖延一会儿,绝不能将事情搞砸了。”   “我知道,你快去吧。”杨哥催促道。   等张尧一走,他也立即提起脚步,走到主席台上,附在吕静耳边低声道:“夫人,陈导不见了,待会儿咱们寻个理由,再拖延十分钟。”   吕静精致姣好的眉眼讶异地往上挑起,小声问道:“不见了?一个大活人怎么会不见了?半个小时前,我还跟他通过电话呢!”   杨哥也很烦恼啊,但为了不让底下的那群记者看出端倪,他还不得不摆出一张笑脸,继续道:“张尧已经带人去找了,陈导应该没出酒店,很快就能找到,待会儿夫人就说陈导吃坏了肚子,上洗手间去了,一会儿就来。”   一时半会,杨哥也没想到什么好的拖延借口,索性将左宁薇上午的那番说辞搬了出来,活学活用。   吕静沉吟两秒,目光一动,手指轻轻往桌上一放,轻轻弹了弹面前的麦克风,接着头一偏,目露疑惑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见她没听清楚,杨哥头稍微低了一些,脑袋往前,重复道:“就说陈导吃坏了肚子,去了洗手间……”   他刚一张口,声音便传遍了全场,底下喧闹的记者们瞬间安静下来,抬起头,诧异地看着他,反应快一些的已经开始按快门了。   听到麦克风里传来自己洪亮的声音,杨哥怔了下,随即反应过来,低头愕然地看着吕静。   因为新闻发布会还没正式开始,主席台上安置在几位嘉宾面前的麦克风并未打开,否则他也不会找吕静商讨办法了。而现在这麦克风却突然打开了,能动它的只有一个人。   吕静扯着嘴角浅浅一笑,神色自若地关闭了麦克风,云淡风轻地说:“抱歉,不小心手滑了一下。”   看着她的样子,课不像是不小心的。杨哥感觉有的事情似乎已经脱离了他的控制,但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尤其是面前就还有一堆烂摊子等着他处理,他也顾不上其他了。   “夫人小心些。”杨哥勉强扯了个笑容,拿起麦克风,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重新打开开关,环顾了一眼下面那群面露怀疑的记者,然后大声说道,“很抱歉,陈导早上吃坏了肚子,现在去了洗手间,麻烦大家再等十分钟。”   他知道经过刚才吕静闹出来的那条“乌龙”,这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但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将错就错,一条路走到底了。   果不其然,听了他这话,底下的记者顿时露出了然的笑,更有甚者,举起手,站了起来,不怀好意地质问道:“杨助理,你确定十分钟内陈导能过来吗?要不要咱们再多给他几分钟啊?”   “不用了,我来了。”忽然一道洪亮的声音从门口的方向传来,虽然没有麦克风加持,但这声音仍旧铿锵有力,如雷贯耳,瞬间传遍全场。   大家循着视线望去,见是陈一刀出现,面上的表情各异。杨哥是大大的松了口气,底下的记者神情有些微妙,纷纷注视着陈一刀。   今天陈一刀穿了一身黑色的短袖T恤,脸上蓄了很久的胡须刮得干干净净的,露出一张充满男人味的脸。记者们都懵了,见多了陈一刀不修边幅的样子,大家都忘了,他其实原本是个长相不输时下小生的美男子。   陈一刀迎着大家的目光,一步一步走上了主席台,直到吕静身边。   吕静替他拉开了椅子,温柔地笑了:“你终于来了,可把我们给急得。”   陈一刀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妻子,在今天之前,他都没发现,妻子的笑容不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虚伪了,她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冷意,再没有当初的热切和爱慕。   闭了闭眼,陈一刀温和地笑道:“路上碰到个熟人,聊了两句,耽搁了几分钟。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吕静扯了扯嘴角:“你也不算迟,刚刚好而已。”   陈一刀点点头,站了起来,拿起话筒,举到唇边,高声道:“谢谢诸位今天来参加这场新闻发布会,让大家久等了,抱歉!”   说完,他弯腰鞠了个九十度的躬,停顿几秒才直起腰,目光扫过下面的记者,继续举着话筒道:“今天,在诸位的见证下,我要向一个人郑重地道歉,那就是我的妻子—吕静!”   说罢,他转过身,面对吕静,再次欠身,行了一个九十度的躬身礼。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陈一刀真的出轨了,还准备在新闻发布会上坦诚此事?记者们都跟打了鸡血一般,一个个盯着陈一刀摩拳擦掌,会场里更是响起此起彼伏的快门声。   站在左侧的杨哥也懵了,他扭头看张尧:“怎么回事?这……这跟咱们原先的计划不相符啊。”   他们原来的计划是由陈一刀澄清那晚他去邹宁宁房间的原因,接下来再由邹宁宁的助理出面作证,最后再是吕静和邹宁宁表态。   张尧也觉得奇怪,他眯起眼盯着陈一刀:“你问我,我问谁去?陈导心里应该有主意,相信他吧。”   话是这样说,但张尧心里不安到了极点。他刚才去找陈导,刚到电梯前,就跟从电梯里出来的陈导撞上了,当时因为太着急,他也没多想,但现在仔细回想,陈导今天似乎格外沉默,从电梯走到会场期间,他都没问过一句计划是否顺利。   对了,他碰到陈导时,他背后还跟着一个姑娘。   张尧立即将目光投向了安静站在一旁的左宁薇:“先前是你跟陈导见面吧,陈导都跟你说了些什么啊?”   左宁薇一边留意着陈一刀的一举一动,一边发短信跟风岚沟通,一心二用,脑子本就不够用,哪有空搭理张尧。   她朝台上努了努嘴,敷衍道:“你看不就知道了。”   张尧气结,但台上的陈一刀已经又有了动静,他只好将目光又投回了台上。   陈一刀拿着话筒,目光沉痛又愧疚地看着吕静:“小静,对不起,这些年来,我太自私了,只顾着追求自己的梦想,一年到头到处东奔西跑,几乎没多少时间着家,委屈你了。”   吕静冷冷地看着他,目光里伪装的温柔渐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嘲讽之意。这个男人,莫非知道了什么?呵呵,他以为她还是十几年前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会因为他这几句甜言蜜语就心软,放他一马?做梦吧。   陈一刀看着她眼底的冷意,心底一痛,前所未有的悔恨。他们本是一对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但为何却走到了今天这一步?都是他的错,是他太自私,没有尽到做丈夫的责任。   想到刚才在咖啡厅,听到左宁薇拿来的那段完整的录音,听到吕静控诉两个孩子都没了,陈一刀心里就说不出的难受。是他太不关心妻子,渐渐失去了妻子的信任,以至于连妻子第二次怀孕流产都不知道,更别提在她身边照顾她了。   今天的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   陈一刀死死握紧话筒,直视着吕静的眼睛:“我知道,说再多的对不起都无法弥补我对你的亏欠。小静,你已经对我彻底失望了吧,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让你得偿所愿,如果这能令你舒服一些,开心一些,我也知足了。”   说完,他拿出准备好的两份文件递给了吕静:“你看看,合适的话,咱们就签字吧。”   吕静瞳孔骤然一缩,看着文件上“离婚协议”四个漆黑的大字,心不自觉地攥紧。   她冷冷地看了陈一刀一眼,怒极反笑:“很好,很好……”   她都没向他提离婚,他倒是先提出来了。吕静愤怒地翻开这份协议,一行一行扫过去,但看着看着,她眼底的愤怒都换成了愕然,当翻到第二页,看完最后一行,她抬起头,神色复杂地看着陈一刀:“为什么?”   他现在明明知道了,是她设计陷害他,让他声名狼藉,却为何还主动提起离婚,并将所有的财产,包括《书中奇缘》以后上映所有的分红全给了她,彻彻底底的净身出户。   陈一刀歉疚地看着她:“小静,是我对不起你。我想,你恐怕再也不愿与我一同生活了,我也没什么能弥补你的,只能做这些了。”   底下的记者终于明白吕静手里拿的是什么了,他们都被这突入起来的转折给弄傻了眼。怎么回事,今天不是陈一刀和邹宁宁的绯闻澄清发布会吗?怎么现在变成了陈一刀跟原配离婚的官司。   有个心急的记者按捺不住,举起话筒大声问道:“陈导,你与吕女士离婚,是不是因为准备跟邹宁宁在一起?”   对此,陈一刀置若罔闻,一句话也没辩解。自从知道是妻子由爱生恨,陷害他后,陈一刀便放弃了所有解释的想法。若是抹黑他,让他从云端坠落下来,能让妻子舒服一些,那便这样吧,这都是他欠她的。   见他无动于衷,张尧烦躁得都快将头发都给抓下来了。他着急地握紧拳头,喃喃自语道:“陈导今天是怎么回事,就这么让记者往他身上泼脏水吗?”   他若再不辩解,以后出轨抛妻的罪名就会跟随他一辈子。名声坏了,以后还有多少人会看他拍的电影,没人看就更没投资商了。   吕静看着陈一刀这幅听之任之,随打随骂的态度,心里陡然之间冒起一团邪火,用力将手里的离婚协议书砸到了他的身上:“谁稀罕你的臭钱,你以为这些钱就能赔我十几年的青春吗?你赔得起吗?”   陈一刀站在那儿不动,任凭她拍打,嘴里只有一句话:“对不起,小静,对不起……”   吕静看着他这幅样子,心里又酸又痛,这个男人真是让人爱不得,恨不得。她情不自禁地哭了出来。   见状,陈一刀犹豫片刻,终于没忍住,伸出手臂,抱住了她,轻声哄道:“小静,别哭了,你想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既然你不喜欢我拍戏,我以后就不拍了,别哭了好吗?”   见吕静还是哭得肝肠寸断的样子,陈一刀心一横,大声说:“拍完这部《书中奇缘》我就退出娱乐圈,再也不拍戏了,我当着这么多记者的面许的承诺,你总该相信我一次吧?”   底下的记者和工作人员都懵了,不是要离婚吗?这又是什么走向?   只有左宁薇嘴角扬起了一抹开心的弧度,一边发信息,一边小声感叹:“由爱生恨,没有爱,哪儿来的恨啊?”   若是没了期待,彻底放下了对陈一刀的感情,吕静才不会这么煞费苦心地“报复”陈一刀呢。谁会去恨,去报复一个跟自己无关紧要的人呢?   不少人也渐渐意会过来,这是两口子之间出了问题。不过牙齿都有磕着的时候,更何况是夫妻之间呢,有矛盾再正常不过。   一场澄清会结果弄成了人家夫妻之间的和好大会,记者们都不知该笑还是该哭。一个个摇摇头,纷纷收起了工具。相比各种撕逼狗血出轨事件,这种夫妻之间鸡毛绿豆大的小事才没人关心呢。就陈一刀今天的怂样,待会儿视频一播,吕静再帮忙澄清一番,再甩出几样证据,陈一刀和邹宁宁的绯闻就跟一粒石子丢进了大海里,激不起什么浪花就完了。   大家都做好了白跑一趟的准备,哪知一个记者忽然举着手机兴奋地踩在椅子上站了起来,指着上面的照片大声问道:“陈导,邹宁宁小姐,你能跟我们大家说说,《每日娱乐》官博刚放出的这张照片是怎么回事吗?”   闻言,其他的记者精神一振,纷纷拿起手机,打开微博,搜索出《每日娱乐》,然后就发现,在三秒前,《每日娱乐》的官博上面上传了一张极其暧昧的照片,邹宁宁媚眼如丝地伸出柔嫩的双臂,勾上了陈一刀脖子的照片。   在这幅照片上面还有一句调侃:你们要的对剧本来了,不过这回换成了导演找女演员半夜对剧本! 第五十九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条微博的出现瞬间扭转了形势,原本以为没什么猛料, 准备撤退的记者纷纷跟打了鸡血一样,用狼一般的目光盯着陈一刀。   就第一个记者发难后, 很快又有记者站起来, 举起手机上这张暧昧的照片,犀利地问道:“陈导,吕女士是否知道这张照片?”   等他一说完, 又有记者激动地问道:“陈导, 你净身出户是不是吕女士提出的条件?两位事后是否会悄无声息地协议离婚?”   ……   记者们的问题一个比一个犀利, 只差没明说陈一刀跟着吕静合起伙来演了这一出戏, 以洗白陈一刀和邹宁宁了。   看着大好的形势陡然间急转直下, 张尧和杨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两人对视一眼,眸子中都是无奈:“你知道这张照片吗?”   这张照片的来历和出处是关键,只有知道这张照片拍摄的情景, 他们才能想办法将此事给圆过去, 否则没弄清楚就贸然出手, 事后被人发现只会弄巧成拙, 再无翻身的余地。   杨哥苦笑着摇头:“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这张照片。”   张尧头痛, 按住额头,抿紧唇说:“你再想想, 陈导这件衣服有没有印象?”   杨哥抱着手机冥思苦想去了。   左宁薇看到这一幕, 姣好的眉头不自觉地拧紧, 她还没想好怎么办, 手机已经叫魂般地震个不停。   她连忙接起电话,那段马上传来风岚几乎快哭出来的声音:“宁薇,宁薇,你看《每日娱乐》官博了吗?完了,完了,现在《每日天天报》都快成笑柄了,别说钱,他们不向咱们索赔就是好的了,怎么办啊……”   晕,竟忘了这一出!左宁薇伸手按住额头,无力地叹了口气,打开了《每日天天报》的官博。因为先前将吕静的二十万退了回去,他们这一趟算是白干了,所以左宁薇想了个另辟蹊径的发财之路,学吕静,将消息卖给媒体,这可比接吕静的委托划算多了,省事,来钱还快,新闻也是现成的。   为此,他们特意找上了与《每日娱乐》极不对付的《娱乐天天报》,这两家素来不和,一直打擂台,所以听闻了风岚和蒋设带去的消息后,蛮高兴地同意了。毕竟这样一条独家新闻出来,既能打《每日娱乐》的脸,还能为自家拉来流量,这种一箭双雕的好事谁不想做?   原本计划进行得好好的,左宁薇也是亲眼看到陈一刀搂住了吕静,两人有了和好的趋势,所以才给风岚发了一条“OK”的消息。谁料,《娱乐天天报》那边刚一将消息传到官博上,《每日娱乐》也紧随其后发了陈一刀和邹宁宁的亲密照。   两者前后只差了一秒,但就这一秒就让《娱乐天天报》沦为了笑柄。还没打开下面的评论,左宁薇都想得到《娱乐天天报》的脸有多肿。   事到如今也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网络时代,你在网上的每一个行动足迹都可能被无数的人观摩,保存下来,想必《娱乐天天报》官博上的这片报道早被无数的人截图留念了,就是现在删了微博也无济于事。   左宁薇思忖了片刻,拿起手机回拨了风岚的电话,一接通,她就立即道:“风岚,将手机递给《娱乐天天报》的主编。”   风岚本就被主编的黑脸给瞪得很不自在,现在听左宁薇这么一说,以为她找到了办法,连忙将手机递给了主编。   “林主编,你好,我是风岚的同事—左宁薇。我想告诉你,我的判断没错,陈一刀绝对没出轨。”左宁薇没有废话,直接切入了主题。   林主编板着脸冷笑道:“你说没出轨就没出轨?证据呢?凭什么让我相信你?”   证据?左宁薇确实拿不出来,她总不能告诉别人,自己看到过陈一刀拒绝邹宁宁的一幕吧。   今天《每日娱乐》抛出来的这张照片,她熟悉极了。因为她第一次跟陈一刀握手时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当时她也因此对陈一刀和邹宁宁的关系深信不疑。   直到后来察觉到邹宁宁很可能跟吕静私底下有联系,她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被骗了,进而想找陈一刀再度求证一番。   从她第二次跟陈一刀握手的情况来看,邹宁宁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明显有勾搭陈一刀的心思。但陈一刀应该对她没有旁的想法,否则邹小花生日那晚,气氛那么好,美女主动投怀送抱,若是有一腿了,陈一刀没道理拒绝,出轨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所以哪怕看到这张照片,左宁薇仍旧倾向于认为陈一刀跟邹宁宁之间是清白的,这张照片另有隐情。   只是这个理由完全没办法拿来说服林主编,证明陈一刀的清白。   左宁薇思忖了半晌,很是光棍地说:“林主编,事已至此,你只能相信我,也必须相信我,不然将微博删了,跟其他媒体一样,随波逐流,转发《每日娱乐》的消息?”   林主编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谁不知道他们跟《每日娱乐》不和,这时候转发《娱乐天天报》的新闻,绝对会让对手笑掉大牙,沦为业界笑柄的,以后还如何在对手面前抬得起头呢。   “相信你,但失败了呢?谁为今天的错误买单?”林主编恨恨地说。   一听这话,左宁薇就意识到他已经有所松动了。她勾起唇一笑,自信满满地说:“林主编在这一行耕耘十几载,应该比我更熟悉才对。新闻记者也是人,是人就可能犯错误,偶尔一次失误并不是不允许的,不是吗?但若是赌赢了,《娱乐天天报》可是独一份儿,大家都在报道陈一刀出轨邹宁宁,唯独你们火眼金睛,一眼识破了真相,这对贵社的好处有多大,不用我说了吧。”   至少就目前来说,还没见哪个媒体是因为对明星的新闻报道失实而倒闭关门的。   林主编被她说得很心动,富贵险中求,这世上本来就没有十拿九稳的事。反正就像左宁薇所说,笑话已经闹了,这时候再随波逐流也改变不了被人嘲笑的命运,不如赌他一赌,成了,《每日天天报》声名鹊起,失败了顶多也就比现在更差一点而已,虱子多了不怕痒。   “好,我答应你。左宁薇,这件事,若真成了,我再给你加价20%,若是失败了,你们也别想从我这儿拿走一分钱。”最后林主编妥协了,为了发动左宁薇的积极性,他还主动大出血。   左宁薇笑道:“这是当然,咱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好我也好。”   吃了左宁薇一颗强力定心丸,林主编虽然没那么焦躁了,但为了报社的声誉,他也不敢冒进。只是吩咐管理官博的编辑:“最新的这条信息先别删,也别回复任何读者、网民的质问,守在电脑旁等我的通知。”   做完这一切,林主编犹不甘心。他精明的眸子一眯,思忖半晌,他叫来社里的一个资深女编辑,吩咐道:“你带头做一个专题,怎样经营夫妻之间感情的专题,速度要快,最好半小时给我。”   “半小时,这……”女编辑有些为难,半个小时哪够啊。   林主编挥了挥手:“至少要先出一篇稿子,反正你们先做,灌鸡汤也好,抒情也好,总之内容要积极向上,末尾捎带上陈一刀夫妇,再由此来点感叹和祝福。”   既然相信了左宁薇,他便要将利益最大化。   ***   这头,新闻发布会现场的左宁薇完全不知道林主编不但相信了她的说辞,还做出了积极的应对,让人做了一个专题备用,只待好消息一出就乘胜追击。   此刻,她正愁眉苦脸,原因无他,陈一刀的应对太消极了。   自从《每日娱乐》的消息爆出来后,陈一刀一直保持着沉默,只是低头看着吕静,竟连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他这么消极,旁人再着急也无济于事啊。   见从陈一刀这儿问不出任何有用的消息,记者们眼珠子一转,干脆将矛头对准了一直当壁花的邹宁宁。   “邹小姐,请问你与陈导的这张照片是在哪儿拍的?”   “邹小姐,陈导前天晚上去你房间里呆了整整两个小时,出来时衣衫不整,你生日为何独独只有陈导去给你庆生呢?”   “邹小姐,陈导愿意净身出户,是不是为了你?”   ……   层出不穷,一个比一个更犀利直接的问题砸到邹宁宁身上。   今天邹宁宁穿了一件纯白色的连衣裙,脸上画了淡妆,一副清纯可人的模样。现在被记者这么一吓,她似乎惊得不轻,长长的睫毛一眨,两颗晶莹的泪珠缓缓淌了下来,泪盈于睫,美人默默垂泪的样子,更令人心怜。   她咬住下唇,抬起头,欲语还休地瞥了陈一刀一眼,然后失落地收回了目光,捏紧拳头不说话。   这幅无声胜有声的模样很容易让人脑补出一场大戏,偏偏在场的又都是联想丰富,唯恐天下不乱的记者。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记者们已经在心里拟定了好几个标题“新欢不敌旧爱,陈一刀糟糠妻不下堂”、“陈一刀河边湿鞋,犯了男人常犯的错”、“邹宁宁倾城美貌演绎这段不伦恋”……   于是,网上又传出了好几条对陈一刀极为不利的消息。   而记者们更是发挥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精神,像闻到了腥味的鲨鱼般,追着陈一刀不放,见从邹宁宁这边问不出什么,一个个不顾工作人员的阻拦,纷纷又转头将冰冷的话筒对准了陈一刀。   “陈导,你准备怎么处置跟邹宁宁的关系?”   这是已经给他判死刑了,陈一刀嘴角滑过一抹讥诮的弧度,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伸手拨开那只差点杵到脸上来的话筒,然后揽着吕静,将她护在怀里,低声说道:“走吧,这里太乱了,我先送你回去。”   原先的澄清计划在从左宁薇口中得知真相后,已经行不通了,越澄清只会越乱,那这场所谓的新闻发布会也没了再继续的意义。   吕静咬住下唇,抬头看了陈一刀一眼。他目光沉静,好似被刀诛笔伐的不是他一样。他明明知道,这一切都跟她有关,却不肯开口,让她帮忙解释。   吕静心里乱糟糟的,说不出的烦躁,只能被动地被陈一刀推着往外走。   到了主席台边缘的台阶处,这些记者仍旧穷追不舍,见陈一刀水火不侵,这些人不甘心什么消息都没得到,转而将话筒对准了吕静:“吕女士,你能跟我们说说,是什么促使你下定决心原谅陈导,并帮他隐瞒真相的吗?”   “让开!”陈一刀不耐烦地吼道,“有事冲我来,我妻子是圈外人,与这一切无关。”   但会场中乱哄哄的,处于亢奋中的记者哪会听他的话,一个个继续蜂拥过来,将陈一刀的去路堵得水泄不通。   陈一刀怒了,跟着几个维护秩序的工作人员一起,伸手推开记者,大吼道:“让让,让让……”   因为力气太大,推搡间,一个记者的单反在慌张中没抓稳,直接掉了下来,好巧不巧地砸向吕静的脑门上。   见状,陈一刀连忙将她用力往怀里一推,手跟着往前一横,挡在了单反前。单反滑过他的手背扑通一声往前滚去,直接砸到了前面的记者肩头,那个女记者穿着高跟鞋站在台阶上本就有些吃力,猛然吃痛受惊,慌乱无措中,身体不由自主地一晃,人不受控制地向倒栽葱一样,直直往后坠去,压到陈一刀的身上。   这就像是推翻了多诺米骨牌一样,哗啦啦地,顿时一大片人都跟着倒了下去。   “小心,不要乱动,小心,不要踩着人!”   唯恐发生了踩踏事故,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急了,连忙翻身跳上了主席台,拿着话筒,扯着嗓子嘶吼道。   这声震如雷,成功地让还挤在外围的记者止住了脚步,见势不对连忙往后退,个别机灵的见势不好,连忙拿起手机拨打急救电话120   左宁薇站在门口处,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惊呆了。她咬住下唇,焦躁不安地踮起脚尖往人群中心望去,那边推搡间已经挤倒了一二十个人,黑压压的一片,全瘫在台阶上,哎,希望没人受伤。   好在酒店那边知道会议室出了事,连忙加派了人手过来,才渐渐控制住了局势,摔倒的人一一被扶了起来,大多都没什么大碍,只受了点皮外伤,擦点碘伏消消毒就行了。   就在大家都松了口气的时候,地上突然传来一道惊恐凄厉的女声:“一刀,一刀,你醒醒……”   大家循声望去,只见最后一个记者被拉起来后,露出了被压在最下方的陈一刀。他头朝下,趴在台阶上,双臂紧紧抱着娇小的吕静,一动不动,从背影看不出受了什么伤。   吕静满脸泪水,缩着身子,缓缓从他的臂膀中间爬了出来,伸出一双颤抖的沾满鲜血的手,轻轻抓住他的背上的衣服哭得伤心欲绝:“一刀的额头撞到了台阶上,快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啊……”   听到她的哭诉,大家这才发现,铺在台阶上的暗红色的地毯上一片湿润,颜色比别的地方要深得多。   大家这才意识到问题出大了,好在影视城旁边就有一家医院,救护车来得很及时,直到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陈一刀被抬上了救护车,吕静才魂不守舍地回过神来,直接忽略了一干记者和工作人员,发疯般追了上去,挤进了救护车里。   因为陈一刀看起来受了不轻的伤,记者们这次不敢再穷追不舍,只是远远地跟在后面,左宁薇也跟了上去。   到了医院,陈一刀直接被送进了急救室,吕静和杨哥、张尧皆焦躁不安地守在急诊室外。记者们被闻讯而来的警察拦在了外面,不让进去,只能焦虑地在守在医院外面等候消息。   左宁薇凭着那张工作证,蒙混过关,混了进去。不过她没过去,只是安静地站在急救室的另一端的走廊上,远远地看着。   急救室外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格外难熬。   吕静抱着头,手上的血迹擦到了头发上,她似乎也毫无所觉。等了许久,急救室里仍旧没有动静,她抬起头,死死盯着急救室的门,就跟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擦擦手吧。”左宁薇拿出一包湿巾,递给了她。   吕静愣了愣,反应极慢地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左宁薇,过了几秒似乎才意识到急救室只剩她们俩了。   瞧见她的目光,左宁薇解释道:“张尧和杨哥去处理善后事宜了,让我在这里陪你。”   陈一刀倒下了,现在所有的事都压到了他们的肩膀上。   吕静显然也明白这一点,她平静地点了下头:“哦。”   然后接过纸巾,缓缓地擦拭着手上干涸的血迹,神情悲凉,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左宁薇跟她本就不熟,上回在咖啡馆更是不欢而散,因此也没有主动打开话题,只是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急救室的大门。   过了一会儿,吕静将擦过手的湿纸巾丢到了走廊上的垃圾桶里,转过身,看着左宁薇:“你告诉了一刀。”   口气肯定,左宁薇也没否认:“没错。”   吕静嘴角一弯,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谢谢你。”   左宁薇有些怔忪,明白吕静这是原谅了陈一刀,只是这原谅的代价有些大,也不知道陈一刀能否醒来。   可能是因为她知道这件事的真相,也可能是这里只有她一个听众的缘故。吕静咬紧下唇,肆无忌惮地哭了出来,边哭边后悔地说:“都是我的错,是我太小心眼,太记仇,太高傲,夫妻之间有什么事是不能好好沟通的?我心里有气,有恨撒出来就是,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来报复他?老天爷,有错也都是我的错,你要罚就罚到我身上吧……”   左宁薇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给她递纸巾:“别哭了,你们俩都有错,现在醒悟还为时不晚。”   吕静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神情坚定地看着急救室的门:“没错,你说得对,还为时不晚,一刀一定会没事的,一切都还来得及。”   老天爷似乎听到了吕静的祈祷,又过了一会儿,急救室的大门终于被推开了,一个男医生走了出来,边擦汗边说:“病人伤到了头部,出血过多,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但还处于昏迷不醒中,请不要打扰他,让他好好休息!”   说话间,护士已经推着面色苍白,昏迷不醒的陈一刀出来了。   见到丈夫,吕静急切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哪知竟浑身无力,一屁股滑倒在了地上。左宁薇连忙过去扶起她,跟着护士,一路到了病房。   吕静看着安静躺在床上的陈一刀,眼泪又滚了出来:“你要快点好起来,我等你。”   见这里已经没她什么事了,左宁薇拿着包,站在门口准备跟吕静告辞。   吕静却轻轻将陈一刀的手放回了床上,然后站了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出病房,让护士帮忙照顾陈一刀,然后扭头对左宁薇道:“我要让一刀醒来后,清清白白,开开心心的,左小姐能否陪我?”   左宁薇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吕静终于准备澄清陈一刀跟邹宁宁的绯闻,将真相公布于众了。 第六十章   未免惊动门口的记者, 吕静叫来了司机,与左宁薇一道悄悄从医院的地下停车场离开。   当车子驶出医院,汇入车流中时, 左宁薇透过车窗摇摇地望见医院门口还围了一圈的记者。显然,他们还不知道陈一刀已经出了急救室, 送入了VIP病房,更不知道吕静已经离开了,但凭着这些记者的精明,留给他们的时间不会太多了。   左宁薇收回目光, 打开手机, 留意了一圈娱乐新闻,毫不意外,今天的头条都被陈一刀给承包了, 不少门户网站都做了相关的专题。不过可能是因为陈一刀头部受伤进了医院,生死不明的原因,媒体的报道相对上午温和了许多。   底下的网友也分成了两派, 其中温和派倾向于认为哪怕陈一刀出轨了也罪不至死, 激进派则觉得是陈一刀是罪有应得, 一切都是他活该。两派相持不下, 吵得沸沸扬扬, 瞬间在新闻下面盖起了高楼。   形势比左宁薇预料得要好很多。左宁薇舒了一口气, 侧头看吕静:“你打算怎么做?”   吕静之所以叫上左宁薇不是没有目的的, 她侧头对左宁薇说:“我回家取点东西, 你也将上次拍摄的照片全都取过来给我, 酬劳我照付。”   左宁薇瞬时明了,吕静要的还是他们偷拍的所有照片。她很疑惑,挑眉问道:“你为什么那么执着于要那些照片?虽然这些照片上陈导跟邹宁宁一样同框了,但两人之间大多保持着安全距离,并不能说明什么?”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瞒你的了。”吕静扯了下嘴角,从包里拿出手机,开机,翻出相册,将风岚拍的那张陈一刀单手抱着邹宁宁的照片递到左宁薇面前,“左下角,看清楚了吗?”   左宁薇循着她的视线望去,很快就发现了端倪,这张照片左下角处的树荫后面有轻微的闪光浮动。很明显,风岚拍这张照片时,现场还有第四人,而且他也同样拍下了照片。不过他们经验不足,当时忽略了这个细节,后来吕静将左下角这一团给截了去,再发给《每日娱乐》,所以也没被任何人发现。   吕静继续解释道:“这张照片是借位,从你们拍这张照片的角度看过去,两人是抱在了一块儿,但从树荫后面那人的角度拍去,这张照片又是另外一副光景。”   左宁薇这才明白她为何一直追着这张照片不放。估计吕静原本的目的是寻出那个拍照的人,从他手里买了这张照片,以免泄露出去,替陈一刀洗白了。但世事无常,这一刻,吕静同样疯狂地寻找这张照片,目的却截然相反了。   “你的目的是找出这人,从他手里拿到那张能证明陈导清白的照片,既然如此,不必浪费时间,特意送我回去取那些照片了,我发个信息,让我同事将照片里的人找出来,马上接洽他。”左宁薇冷静地建议道。   吕静没有拒绝:“好,谢谢你们,咱们先前的委托可以继续了。”   闻言,左宁薇摇了摇头:“不用了,你若是介意,可以从其他方面补偿我。”   吕静侧目,定定地看着她:“你想要什么?”   左宁薇搜出《娱乐天天报》的官博,将最新一条微博,也是今天唯一一条给陈一刀洗白的微博递到了她面前:“吕女士想澄清绯闻,还陈导一个清白,势必要与媒体打交道,《娱乐天天报》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这个媒体每周五有一档情感栏目,主要劝年轻夫妻之间相互理解、宽容、体贴,虽然今天才周三,但我想主编肯定很乐意插播一个特辑,你觉得呢?”   吕静瞟了她一眼:“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机灵,这么快就学会了。罢了,现在估计也就这一家媒体没抹黑过一刀,就它吧,取完东西,我们就过去。”   闻言,左宁薇忍不住喜悦地翘起了唇角,拿起手机,飞快地给蒋设发了一条信息:吕静答应参加《娱乐天天报》每周五的那档情感栏目,唯一的要求就是将栏目提前到今天,进行现场直播,你去跟林主编谈。   打铁趁热,现在正是陈一刀新闻最火的时候,媒体想分一杯羹,吕静也想借此机会早点澄清绯闻,还丈夫一个清白。双方不谋而合,很快,蒋设那边就发来了一个信息:OK!   左宁薇高兴地收起了手机,这时候,汽车已经开到了吕静家门口。   “你在车里稍等一下。”吕静推开门,连包都忘了拿,匆匆忙忙地跑到门口,打开了密码锁,跑进了屋子里。   左宁薇百无聊赖,开始趴在窗口观察吕静和陈一刀的家。这是一栋两层的小别墅,门口的白色栅栏上爬满了紫色、粉丝、白色、桃红色的牵牛花,清风从花园中拂来,带来淡淡的花香,清新宁静。   真是一处让人艳羡的房子,左宁薇羡慕地盯着美得好似一幅画的小别墅。忽然,车子里响起了一阵激昂的铃声。   这声音很近,就在咫尺,左宁薇连忙扭过头望去,一眼就看到了吕静躺在车座上的红色手提包,而声音正是从吕静的手提包里发出来的,应该是她忘记带走了手机。   左宁薇没动,手机是很私密的东西,就是情侣之间很多也忌讳胡乱接别人的电话,更何况她跟吕静这才见过两回的关系。反正吕静上去拿东西也不过是几分钟的事,很快就能下来,到时候再回对方也不迟。   但左宁薇高估了对方的耐性,这电话一直没挂,直响了好几十秒停歇。可不等左宁薇松了口气,铃声很快又响了起来,如此反复,竟在短短五分钟内,响起了六七次。   左宁薇有些烦躁,莫非对方真有救命的事?可贸然翻别人的包,替别人接电话是一件极其失礼的事。   想了一下,左宁薇索性推开了车门,对驾驶座上的司机道:“我去找吕静。”   “不用了,吕总下来了。”司机朝大门的方向努了努嘴。   左宁薇连忙抬头往大门口望去就看见吕静换了一身肃静的衣服,洗了把脸,连妆都没画就匆匆地拎着东西跑了过来。   左宁薇立即倾身替她推开车门,接过她手里的袋子,然后道:“吕女士,你的手机响了很多遍,对方可能……”   话未说完,电话再度响了起来。   吕静朝左宁薇点头致谢,然后吩咐司机直接去《娱乐天天报》,最后才拉开拉链,拿出手机,附到耳边:“你好,我是吕静。”   因为坐得很近,所以左宁薇隐约听出来了,给吕静打电话的是个女人。   开始吕静还耐心地听对方讲话,但说着说着,她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好几个分贝,脸色也冷了下来:“邹宁宁,别把你说得那么无辜。没错,事情走到这一步,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你也不是完全纯良的小白兔,别忘了,当初是你们先找上我的。行了,你不必再劝我,我心意已决……至于我有没有本事还一刀一个清白就不劳你费心了。”   说完,她生气地抿着嘴,挂断了电话。   左宁薇侧目看了她一眼,识趣地没有多问。   两人不是什么知心好友,吕静也不是那种会随意向人诉苦的人,否则她也不会将婚姻中的不满在心里憋了那么久,然后一次性爆发。   所以两人坐在后座,一路无话地赶到了《娱乐天天报》下面。   《娱乐天天报》顾名思义原本是一家纸媒。但随着网络的发展,电脑和智能手机的普及,资讯的传播变得极为迅捷,极大地挤压了纸媒的生存空间。除了一部分杂志和党媒,其他的纸媒都在寻求变革,另谋出路。《娱乐天天报》也是如此,他们不但开了官网,实时发布最新的消息,还经营着官博和公众号,但在这个资讯极度膨胀的年代,《娱乐天天报》的发展并不顺利。   所以听说吕静愿意上他们的栏目后,相当于做个独家专访后,林主编立即意识到重振《娱乐天天报》的机会来了。答应了蒋设的条件后,他亲自组织工作人员准备今天的直播,同时派了个人专门跟进左宁薇她们的行程。   听说两人过来后,他更是亲自下楼迎接吕静:“吕女士,你好。”   吕静双手拎着袋子,搭在腹部,淡淡地说:“林主编,幸会。”   “请,吕女士,直播室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主持人是负责《婚前婚后》栏目组的梁璐,稿子已经准备好了,请吕女士先到休息室做一做准备,看看是否有需要协调的地方。”林主编一边领着吕静往里走,一边跟她讲节目筹备的情况。   闻言,吕静忽然停下了脚步,抬头看着林主编道:“不用稿子,我是来澄清我丈夫的绯闻的,我带了证据,让我说就可以。”   林主编早料到吕静来的目的,他草拟的问题也是关于这方面的。可他没想到吕静会提这么个要求。   一切交给吕静,他们也太被动了,林主编有些犹豫。   见状,左宁薇勾起唇笑了笑,走到林主编身边,低声劝道:“相信吕女士,她会给你一个惊喜。”   林主编看着左宁薇肯定的眼神,眉心微蹙,沉默片刻,终于点了点头。他要的是吕静带来的流量,只要她愿意接受他们平台的采访,这事情就成功了一半,至于后续可能会出意外,或者吕静说出什么不讨喜的话,那受到最大影响的也是吕静本人,不会是他们这个平台。   但为了谨慎起见,他还是偷偷嘱咐梁璐,把控好大方向,想办法带动吕静。   因为吕静的这个要求,倒是省了大家不少时间。所以,很快节目就开始了。   左宁薇坐在观众席上,看着主持人梁璐穿着一身知性的酒红色套裙,面带微笑地走了出来:“观众朋友们大家好,咱们《婚前婚后》栏目组今天开了一集特辑,原因想必大家都清楚了,因为我们邀请到了陈一刀导演的妻子,吕静。下面有请吕女士。”   为了博得大家的好感和同情,吕静特意没化妆,苍白的脸色显得很憔悴。她匆匆走来,在梁璐的示意下,坐到对面的沙发上。   梁璐跟着坐下,先是简明扼要地叙述了下这两天关于陈一刀和邹宁宁绯闻的情况,然后道:“今天吕女士到这儿是为了澄清陈一刀导演和邹宁宁小姐的绯闻,接下来,我们看看吕女士将给我们呈现出什么证据。”   先前,林主编也想先看看吕静带了什么证据来,但吕静一直握着袋子不松手,完全没有给他们看的意思。他只得作罢,所以这会儿,不止观众,就连梁璐的脸上也充满了真情实意的好奇。   左宁薇边留意着现场的动静,边打开手机,直接进入《娱乐天天报》的官博。   毫不意外,这条官博下方一个小时前发布的那条关于吕静即将接受《婚前婚后》栏目组的采访的的那条微博下方已经盖起了上万层的高楼,转发数量也达到了四位数。   下面的人大多好奇吕静会说什么。   吕静也没让他们失望,她面对着镜头,站了起来,深深地鞠了一躬:“在此,我要向大家说对不起,因为关于我丈夫陈一刀与邹宁宁的绯闻是我一手策划的!”   这话一出,连梁璐都惊得微微张开了嘴,网上更是闹翻了天。   以前新闻媒体报道,都说陈一刀夫妇是出了名的贤伉俪,结果两人竟闹出这么一件大事,如何能不让人吃惊。尤其是今天陈一刀还为了护住妻子,受了伤,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   于是,官博下面的网民很快便开始问候起了吕静。   左宁薇关掉这些越来越不堪入目的辱骂,抬起头看着镜头前的吕静,她一脸沉静,目光冷然,看起来似乎比梁璐还要镇定一些。   不过梁璐不愧是《每日天天报》的招牌,不过怔愣了两三秒就回过神来,眼睛瞪大,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模样,挑眉看着吕静,循循善导:“据我所知,吕女士和陈导在大学期间就相恋了,两人一路走来,携手度过了十几年的风风雨雨。在公众和媒体的眼中,你们二人都一对极其令人艳羡的佳偶,是什么原因促使吕女士做出策划陈导绯闻的?”   吕静本来就想说,所以极为配合,她抬起头,目光带着追忆:“我们夫妻因为一刀经常外出拍戏,一直聚少离多,时间和距离是每一对爱侣的杀手。久而久之,我与他的嫌隙越来越多,心灵的距离也越来越远,加之我两度怀孕流产,他都不在身边,我心里渐渐种下了一粒名为怨恨的种子。这颗种子随着他对我的一次次漠视,跟着生根发芽,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   梁璐目光专注,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停顿片刻,吕静继续说道:“矛盾的爆发点在于这次一刀拍《书中奇缘》。这部戏因为不符合社会的主流价值观,不讨资方的喜欢,投资商吝于投钱,最终还差了近一半的缺口,我劝一刀暂时放弃这部戏。但他执意要拍,还卖了一半的房产,自掏腰包,这才将资金凑齐。”   “其实这些房产差不多算我们小家庭近一半的资产了。众所周知,这些年实业越来越难做,我父亲持股的飞天实业也一直在走下坡路,光景一年比一年差,最近两三年只是在勉力支撑而已。一个月前,飞天实业终于迎来了生机,接到了一笔大订单,这个单子做下来,足以保证飞天实业两年内无忧。但问题出现了,因为盈利不佳,飞天实业的生产线多老旧,并不符合对方的要求,而公司的资金也无力采购新机器。万般无奈之下,我想到了跟一刀离婚,拿尽可能多的财产以解决公司的危机,于是有了这段绯闻,目的就是为了让一刀净身出户。”   不对,吕静在说谎。左宁薇的眼睛眯了起来。她回忆起在酒店时,贺翊曾跟她说过,飞天实业与嘉鼎传媒达成了合作,双方在一周前发的通稿。   没有正式签合同,一切都是未知数。飞天实业就是再盼着合作,也不可能在合同还没签之前就考虑更换设备,吕静更不可能在一个月之前或许是更久之前就为了这件事设计陈一刀,以分更多的财产。   而且就今天陈一刀的表现来看,他对吕静有感情,也算是个有担当的男人。妻子娘家有难,吕静作为独女不可能袖手旁观,陈一刀自己能卖了房子拍戏,没道理阻止妻子卖了房子救公司。   但其他人并不知道这段内情,所以也没人怀疑吕静的话,网民们更是暴怒了,吩咐怒骂吕静是个“黑寡妇”。   就连梁璐也一脸唏嘘,不赞同地说:“吕女士,你这又是何必呢?夫妻本就应该患难与共,你家有困难,好好跟陈导商量就是,相信陈导不会是那等不讲理的人。”   吕静低下头,嘴角泛着苦笑,她从包里抽出两张张照片递给了梁璐:“我当时可能入了魔障吧。你看看这两张照片,从不同的角度拍到的照片完全不一样。”   这两张照片一张是风岚拍的,另外一张是剧组的一个临时演员拍的,风岚找到他,花了一万块买回来。从那个演员拍的照片看得出来,是邹宁宁有摔倒的倾向,陈一刀伸手扶了她一下。”   梁璐接过照片,特意在镜头前停留了一会儿,让摄像师拍了个特写,然后点头道:“没错,确实如此。”   吕静又掏出另外一张照片递给梁璐,解释道:“这一张是今天《每日娱乐》放出来的那张照片,那天是孟导办的一个睡衣party,一刀和邹宁宁都参加了,当时邹宁宁不小心摔倒了,一刀伸手扶了她一把而已。”   她现在拿出来的这张照片的背景要清晰得多,四周除了陈一刀和邹宁宁还有许多穿着各色睡衣的男男女女。   梁璐再次给了这张照片一个特写,然后顺着吕静的话题问道:“照片的事情是弄清楚了,确实是因为这两张照片拍摄的角度很巧,所以让很多人误会了陈导和邹宁宁。不过现在网友们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邹宁宁生日那天晚上,陈导一个人去邹宁宁的房间,呆了两个小时,吕女士可以跟大家讲讲这是怎么回事吗?”   吕静早知道这一关跑不掉,她点点头,沉静地说:“一刀曾有个妹妹叫小暖,她得了癔症性昏厥。在上高二的那年一次回家的路上,她突然病发昏厥了,因为当时天色已晚,路上的人不多,没有及时发现,等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晚了。小暖的离世,一刀非常伤心,而邹宁宁女士也恰好有这种病症,所以一刀因为移情作用,对她确实稍微照顾了些。那天晚上,是邹宁宁的女士的助理打电话跟一刀说,她的电话没人接,担心她病发了,恳求一刀去看看。一刀没法拒绝,所以只能去了,后来邹宁宁女士的助理还打过几次电话询问邹宁宁的情况。这一点,通讯商那里还有记录,做不得假。”   这理由合情合理,梁璐再度点了点头,正准备灌几句鸡汤做结尾,顺带劝解吕静两句,忽然耳机里传来了林主编冷然的声音:“半分钟前,邹宁宁在微博上传了一张精神鉴定报告,证明她并无任何的精神疾病。” 第六十一章   吕静前脚才说邹宁宁有精神疾病,后脚邹宁宁就在微博上贴出这纸鉴定书, 针锋相对的意味太浓, 似乎连空气中都弥漫着硝烟味。   梁璐嘴角的笑容一滞, 看吕静的表情有些微妙。   在导播室看到这一幕的林主编不禁蹙起了眉头, 直接提醒梁璐:“问她关于邹宁宁微博的看法。”   梁璐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作为媒体人,她深知, 出现这样的变故, 对吕静来说可能不是好事,但对她,对他们报社来说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没有峰回路转更能吸引人的目光了。没有人会傻得放过这个好机会。   果不其然, 这场直播的点击在节节攀升, 与此同时, 不少吃瓜群众也在《娱乐天天报》下面留言,纷纷要求梁璐拆穿吕静的“真面目”。   梁璐从善如流,精致的眉眼微微往上一挑,伸出右手按住耳塞, 带着几分疑惑,几分不解, 问道:“吕女士说邹宁宁有癔症性昏厥, 但就在一分钟前, 邹宁宁在她的微博上, 上传了一张精神鉴定报告, 报告显示, 邹宁宁并没有任何精神疾病。”   “不可能,我亲眼看过她的诊断书。”吕静下意识地反驳道。   梁璐笑了笑,右手一伸,指着侧面的显示屏说:“吕女士,请看大屏幕,这是刚才邹宁宁上传的鉴定报告。”   鉴定报告在大屏幕下,每个字都被放大到了半个巴掌那么大,一目了然。   吕静侧过身,仰起头盯着大屏幕一行一行的扫了下去,越往下看,她的眉头皱得越深。   梁璐含笑指着鉴定书最下方那龙飞凤舞的“张志东”三个大字,徐徐解释道:“张志东医生是国内精神疾病领域的权威专家,从业三十余年,在国内外都声名斐然。他出具的报告,出错的几率几近于零。”   还有一句潜台词梁璐没说,像张志东这样的牛人,不缺钱,不缺名,他们极为爱惜羽毛,被收买的几率几乎为零。而且从他们口中说出来的话,可信度和公信力要强得多。   可以预料,几乎没有人会怀疑这条微博的真实性。   吕静在社会上摸爬打滚了十几年,如何听不出梁璐的潜台词。她抿紧唇,本就苍白的脸色愈显羸弱。   见状,梁璐轻轻地叹了口气,轻声问道:“吕女士,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这算是变相给吕静一个台阶下了。   但吕静没有吱声。她若是承认自己看错了,只会让人觉得她是个信口开河的人,连带的,她先前所说的话也将会大打折扣。这样一来,不但不能还陈一刀一个清白,恐怕还只会让他陷入更深的窘况中,坐实他出轨的传言。   见此,梁璐也没催促,含笑温和地看着她,静静等待她的决定。   反正今天无论吕静怎么说,于他们都没坏处。   可她能等,底下的观众等不了,网上的网民和邹宁宁的粉丝等不了。   左宁薇察觉到观众席上传来的骚动,眉心紧蹙,掏出手机,打开了微博,不出所料,邹宁宁的微博下面已经盖起了高楼,绝大部分都是安慰她的。   左宁薇看得好笑,她退出微博,给蒋设发了一条信息:在微博上问问邹宁宁,涉及这种婚外情绯闻,别的女星澄清都来不及,她却生怕脏水泼不到自己身上是几个意思?   蒋设因为桀骜不驯的个性,经常在微博上怼人,开嘲讽,久而久之竟积攒了一批粉丝,勉强混入了大V的行列,有几十万关注。他发微博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   蒋设回了左宁薇一个“OK”,然后就不见了踪迹。   过了近两分钟,左宁薇的微博收到了提醒,她打开一看,最新一条就是蒋设的。左宁薇只扫了一眼,嘴角就不由自主地勾起了笑容。   蒋设可真是个人才,他不但将她的话原封不动地复制了上去,而且还在下面配了几幅蕴含深意的照片。第一张是在片场,邹宁宁主动送汤给陈一刀的照片,第二张是邹宁宁脚扭了,主动往陈一刀身上靠的照片,第三张是邹宁宁在剧组请客时买的那一堆热量极高的甜点……   这些照片单看没太大的问题,但组合在一块儿,再加上那段富含深意的文字,就引人遐想了。   很快,底下就有人匿名留言爆料:谁不知道娱乐圈的女星男星都极力控制身材,唯恐多胖了半斤,不上相。偏偏邹宁宁像是不怕似的,每次请客都是一大堆甜点,结果艺人们包括她自己都不吃,最后全便宜了我们这些工作人员。   这条爆料一出,马上就有人吐槽:便宜你?做梦吧,你不过是沾了陈导的光。圈子里谁不知道陈导嗜甜如命啊!   ……   看到蒋设的微博底下吵了起来,左宁薇嘴角滑过一抹笑意,所谓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这句话果真不假。邹宁宁撒谎前也不想想,平日里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   不过令左宁薇费解的是,都这时候了,邹宁宁为何还要抹黑陈一刀,还把她自个儿也给捎带了进去,她这是图啥啊?   只是蒋设的影响力太小,这股质疑的声音在信息爆炸的互联网上就像是大海中的一朵小浪花,打了个漩就消失了,并未形成大的浪潮。   左宁薇握住手机的手无力地垂落了下去,不是他们不给力,实在是双方实力悬殊太大,就邹宁宁的粉丝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他们。   事到如今,也只能看吕静怎么翻盘了。   对吕静的应对翘首以盼的不止有左宁薇,还有广大的网友和现场观众。   梁璐也深知这点,所以吕静沉默了许久,她都没有催促,只是耐心地看着她。   终于,吕静的眼睫毛动了动,有些干涸的唇跟着一张,就在大家洗耳恭听的时候,忽然梁璐站了起来,按住耳机,激动地说:“吕女士,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陈导在医院里醒过来了。”   闻言,吕静沉静无神的眼珠子猛然一亮,好像忽然之间就活过来了一般。她上前一步,激动地抓住了梁璐的手:“他没事吧?”   梁璐用另外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吕静,安抚她:“放心吧,没事的。陈导醒来后,知道你参加了咱们栏目组,特意将电话打到了导播室,要求与你通话。”   吕静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想通了个中的原因。   因为要参加节目,她的手机没有带上台来,估计丈夫先打了她的电话,见没人接,所以才打到导播室来。但这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只是,这时候也容不得她拒绝了。   果然,梁璐的话刚说完,大屏幕上就响起了陈一刀的声音:“喂,小静吗?”   “是我。”吕静捂住嘴,哽咽地说道。   “咳咳咳……”陈一刀咳嗽了两声,用虚弱的声音道,“小静,我没事,你不用担心。你上节目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谢谢你,你做得很好,这就足够了,小静,回来吧,我在医院等你。”   吕静咬住下唇:“可是我还没有……”   陈一刀在通讯中飞快地打断了她的话:“没有可是,你不担心我的身体吗?回医院吧。”   谁也没料到,陈一刀费了这么大力气打这通电话的目的竟然是劝吕静回去。   尤其是梁璐,原以为会是个大新闻,哪知陈一刀连吕静都要叫走。这么大的料就要从她手里溜走了,她怎么甘心,连忙趁着吕静还没答应的功夫,插话问道:“陈导,吕女士今天特意上咱们节目组就是为了替你澄清绯闻,你怎么看?”   陈一刀在娱乐圈摸爬打滚惯了,警惕性极强,所以没有正面回答梁璐的话,避重就轻地说:“我很感动,不过我才刚醒一会儿,还没来得及看这档节目,所以恐怕无法给你一个深刻的答案。”   “那对邹宁宁在微博上……”梁璐见没问到什么实质性的有用信息,立即转换了个话题。   听到这句话,吕静脸色忽然变得极其难看,她不顾礼貌,当即打断了梁璐的话:“一刀,你先休息,我很快就回来,把电话挂了吧,你刚醒,身体还很虚,就别劳神费力了。”   电话那头,陈一刀静默了两秒,语带深意地说:“小静,只要你相信我,他人怎么想,于我而言并不重要。这件事到此为止吧,我在医院等你。”   再次强调了一番,陈一刀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梁璐为了活跃气氛,浅笑道:“陈导真是心胸豁达。”   心胸豁达吗?吕静苦笑,男人的名誉就不是名誉了?更何况他还是个公众人物。只怕是他已经猜到了她为何要这么做的真正原因。   吕静闭上眼睛,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再度睁开时,她目光里所有的软弱和犹豫都消失了,只剩下一往无前的坚决:“我先前还瞒了一件事,其实这段绯闻的策划者,不止是我一个人,还有邹宁宁。” 第六十二章   这可真是出人意料, 别说吃瓜群众了, 就连梁璐也被这惊人的消息给炸懵了, 秀美的脸蛋上, 瞳仁紧缩, 嘴唇微张, 一脸惊愕,竟忘了接话。   现场出现了短暂的空白,还是导播室里林主编看不下去了, 在耳机里大声提醒梁璐:“发什么愣,多好的机会, 赶紧给我继续追问。”   梁璐打了个几激灵,回过神来收起心里复杂的感受,目光灼灼地盯着吕静:“吕女士能跟我们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吗?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邹宁宁也参与了这起策划, 还有她的目的是什么?毕竟这段绯闻于她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   既然已经豁出去了,吕静也没有丝毫的隐瞒,继续道:“证据当然有,这是我跟邹宁宁之间的通话记录,最早可以追溯到一个月前, 你们可以查实。至于她的目的嘛, 其实她跟我一样,不过也是一枚棋子!”   这话透露出来的信息量太大, 炸得观看直播的网友都懵了, 只有梁璐两眼放光, 恨不得掰开吕静的脑子,将她脑袋里的秘密全抠出来,公之于众。   “吕小姐这话的意思是这件事还有幕后黑手?”   吕静伸出右手按住额头,一脸的疲惫:“一个多月前的一天晚上,我突然接到了一个神秘电话,说可以帮我解决飞天实业目前面临的难关,要求只有一个,就是让我抹黑自己的丈夫。”   “我问他是何人,他也不答。我当时一口拒绝了,但他似乎对我们夫妻之间的情况极为了解,循循善诱了一番,终究是我心里意难平,对一刀心里有怨,所以最后改变了主意,主动参与到这个计划中。接下来邹宁宁主动表示可以配合我的计划。一刀在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人脉极广,为了避免引起他的警觉,我特意找了一家名不经传的侦探事务所,帮助我完成这个计划。”   “后续的事情大家可能都清楚了,将信息卖给《每日娱乐》的也是我,我这里有将照片发给《每日娱乐》的邮箱,大家可以登录进去看看我是否说谎。”   吕静镇定自若地问工作人员要了一张纸,刷刷刷地将邮箱和密码写了下来,然后举起来,对准镜头。   导播室里的林主编反应极快,他立即让人登录了邮箱,将那封邮件截图了下来,放到大屏幕上,让所有在看直播的人都能在第一时间看到。   这个确凿的证据摆在面前,再也没人质疑吕静先前所说的话了。   不过还是有疑点,梁璐偏着头,按住耳机,轻轻点头:“这个邮箱确实能证明吕女士所言不假,不过我们的同事刚才查证了,吕女士提供的那个与你通话的电话绑定的机主并不是邹宁宁,而是飞天实业销售部的一名员工,吕女士你怎么看?”   吕静脸上的愕然隔着显示屏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嘲一笑:“准备得真充分,不过我也是个未雨绸缪的人。”   当一个陌生人突兀地找上门,要求跟她合作,整自己的丈夫。吕静怎么可能没有防备,她弯腰,从包里再次取出一个硬盘,递给了旁边的工作人员:“这里面有我跟那个陌生人的通话录音,未免手机丢失,我特意做了备份,他总共给我打过三次电话。第一次因为太震惊,我忘记了录音,后面两次都在这儿。”   工作人员立即将录音播放出来,情况与吕静说的大致无二,给她打电话的是一个男人。   等播放完毕,吕静又补充道:“对方用了变声器,我猜想我可能见过他。一开始我也想过要刨根究底地寻出这人的身份,但后来飞天实业的问题很快得到了解决,作为既得利益者,我只好装聋作哑。”   她这补丁打得让人令人遐想。就连梁璐也微微侧目,挑眉好奇地问道:“这么说,吕女士心里其实已经有了怀疑的人选?”   吕静怎么可能上这么简单的当,她摊摊手:“其实我也很好奇,究竟是谁与一刀有这么大的深仇大恨,恨不得他妻离子散,名誉扫地,身败名裂,一蹶不振,灰溜溜地退出圈子。”   她虽然没有明确地回答梁璐的问题,但对聪明的人来说,这线索已经够了。尤其是无孔不入的网友们,更是很快就列举出了几个怀疑对象。   经过吃瓜群众的不懈努力,大家很快就将目标锁定到了嘉鼎传媒第二大股东—孟江砚的身上。   孟江砚,富二代出身,年纪跟陈一刀相仿,两人是同一所大学同专业隔了一届的学长学弟。   大学毕业后,孟江砚没有继承家业,而是进了演艺圈,凭借着富贵的出身和强大的人脉,他在演艺圈里混得很不错,不少投资人和演艺圈人士都很买他的账。   遗憾的是,他的起点虽高,但拍出来的片子却没大爆过,无论是口碑和票房都略逊陈一刀一筹。   久而久之,无论是媒体还是影评人或是影迷,对他二人的评价都是陈一刀高于孟江砚。   当然就这点既生瑜何生亮的微妙嫉妒还不足以令孟江砚这么大费周折地出手对付陈一刀。有神通广大的网友爆料,国际著名大导演谢菲尔斯秘密筹划了数年之久的新片将在明年开拍,其中一部分极为重要的剧情将在中国拍摄,因此,谢菲尔斯计划在国内招一名执行导演,负责这一段剧情。   国内那几个站在金字塔顶端的大导演功成名就已久,不会轻易放下身段去给人作配。所以谢菲尔斯将目光瞄准了几个中青年知名导演,其中他最欣赏的就是孟江砚和陈一刀。   这两人的劣势优势都极为明显。   孟江砚拍摄的作品技巧纯熟,但缺乏思想深度,显得过于重视技巧,难以引起观影者的情感共鸣。不过他家在安城商界人脉极广,对以后影片在国内的上映、宣传极为有利。   陈一刀拍的片子很有灵性,在技巧之外,更让人侧目的是他片子里透露出来的对人性的思考。不过正是因为他太有主意,反倒让谢菲尔斯踌躇,担心他拍得太过,影响整部影片的和谐。   有人分析,单纯地从专业角度考量,谢菲尔斯更属意陈一刀,但从整体考量,谢菲尔斯又更心水孟江砚。   但还没等谢菲尔斯的情感与理智较出个高低,国内陈一刀跟孟江砚先乱了起来。   至于邹宁宁,无孔不入的网友更是将她的过往给挖了个一干二净,三年前,作为刚出道的新人,她曾参加过陈一刀上部影片的选角,但最终落选了。然后两个月后,她加入了孟江砚的剧组,成了里面的女四号。   随后她拍摄的几部影片也都有嘉鼎传媒的影子,不是嘉鼎传媒的投资便是与嘉鼎传媒有亲密的合作关系。所以网友们都倾向于认定邹宁宁跟嘉鼎传媒有关。   很快这个消息就得到了证实,圈子里的一个大V在微博上晒出了一张邹宁宁戴着棒球帽、墨镜挽着孟江砚,两人手挽手亲密进入酒店的侧面照。   大V还俏皮地在配了一句话:五十万,值不值?   底下一群网友高呼值,有的还叫大V将账单寄给躺在医院里陈一刀。   事到如今,事情的真相已经很清楚了。孟江砚为了博得谢尔菲斯的青睐,所以匿名联系上跟陈一刀夫妻关系不睦的吕静,与她合谋策划了这么一场出轨的戏码,目的就是为了将陈一刀的名声搞臭,让他与谢尔菲斯失之交臂。   在这件事里,唯一的受害者就是躺在医院里的陈一刀。   至于现在在网络上人人喊打的吕静、孟江砚还抑或是邹宁宁都不无辜,他们为了个人的私欲,肆意在旁人的身上泼脏水,设计陷害陈一刀,所以落到如今这个过街老鼠的下场是罪有应得。   一个简简单单的导演出轨女明星事件搞得一波三折,峰回路转,连梁璐都有夸张地捂住了胸口,跟着感叹:“正所谓夫妻齐心,其利断金,夫妻不睦,招灾惹祸。吕女士,想必你应该体会最深刻……”   梁璐要说什么,左宁薇闭着眼也能猜到。她对接下来的谈话失去了兴致,不管吕静说得多好听,都改变不了她因为利益出卖自己丈夫这个事实。   诚然在这段夫妻关系中,陈一刀没有尽到做丈夫的责任,只一味沉浸在自己的理想世界中,孜孜不倦地追求自己的梦想,忽略了妻子。但他并没有犯黄赌毒抑或是家暴之类的不可饶恕的罪过,吕静就是心中有气,有愤,也不该用这种手段。   唯一庆幸的是最后她能悬崖勒马,知错就改,还陈一刀一个清白。   网上对吕静的感官也是两极化,一部分觉得吕静太毒辣,连枕边人都能算计,还有一部分人则觉得吕静的所作所为情有可原,一年到头都见不了几次面的老公和公司,当然是公司更重要。   两派争执不下,但不管网友怎么争执,经过今天之后,都改变不了嘉鼎传媒股价大跌的事实和飞天实业将会面临破产的困境。   左宁薇走出了现场,刚到门口就与林主编遇上了。   今天《娱乐天天报》可谓是出尽了风头,林主编的脸上笑开了花,一改先前的冷脸,主动上前对左宁薇道:“左小姐,幸会,正好到晚上了,叫上风小姐和蒋先生,大伙儿一起吃顿便饭,热闹热闹……”   左宁薇没有回绝他:“多谢林主编,我先找蒋设和风岚,他们俩在吗?”   “在休息室,小高,你带左小姐过去。”林主编还有许多事要做,便招呼了一个年轻小伙子过来给她领路。   《娱乐天天报》只占据了这栋写字楼的一层,所以没走几十米就到了。   房间里,蒋设和风岚各自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捧着手机不停地刷刷刷。   “回神来,天都快黑了,走吧,回去了。”左宁薇曲起手指用力地敲了几下桌子。   风岚眼睛盯着手机不动,不停地摇了摇头:“等一下,宁薇,网上有人开了打赌贴,你说陈一刀会不会原谅吕静?我觉得不会,哪个男人能忍受得了被自己的枕边人暗算啊!”   “赌什么?”左宁薇饶有兴致地贴近她的手机前。   风岚摇了摇手机:“难道你觉得陈一刀会原谅吕静?那他还是不是男人啊?”   左宁薇不跟她争辩:“就赌一星期的午饭吧,谁输了,接下来一个星期,中午饭都由那个人做好带到工作室里来。”   蒋设也跟着举起手,冒出个头来:“我也参加一个,我站左宁薇这边,陈一刀肯定会原谅吕静。”   “为什么?”风岚不服气了,“难道你们不觉得吕静很可恨?孟江砚和邹宁宁也就算了,他们俩不过是个路人,陈一刀挡了人家的道,人家要灭了他再正常不过。但吕静可是他的亲亲爱人,谁能忍受得了。”   蒋设终于退出了微博,将手机丢进皮衣口袋里,双手插在裤兜,吊儿郎当地说:“平时让你多看点电影,少看点那些没营养的风花雪月故事,你不看,这下傻了吧。你去看陈一刀的电影就知道,他这人骨子里有种同情弱小的心理,虽然事情是吕静闹出来的,但吕静为了还他的清白,不惜将自己推到风口浪尖,还不惜得罪了嘉鼎传媒。这下两家的合作案肯定泡汤了,吕静这是丢了名声,又要丢家业啊,搞不好她家还得破产,一无所有。你说陈一刀能放得下她不管吗?”   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风岚有些后悔,她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认识这么多年,左宁薇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摇摇头,笑着补刀:“你没仔细看直播吧,刚才陈一刀打电话来,反复强调了几次,让吕静回医院。他其实是在变相阻止吕静,提醒她不要在节目上说话了。这时候,陈一刀应该是已经猜到了吕静策划这种绯闻的真正目的,他阻止吕静说下去,你说说,除了保护吕静还能有什么目的。一个男人,在这时候都还能不顾自己的名誉,护着妻子,你觉得他以后还会因此抛弃吕静吗?”   风岚被他们俩连番打击得一点志气都没有了。她扁扁嘴,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艳羡:“还真是便宜吕静了。”   可不是便宜吕静了,陈一刀虽然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绝对不失为一个有担当的男人。只希望吕静以后能好好珍惜他,夫妻之间多相互理解,相互宽容,携手与共。   蒋设看着风岚那副替陈一刀不平的样子,撇嘴嗤笑了一声:“我说你们女人真是奇怪,男人浪子回头,你们说金不换,怎么换成了女人知错就改,就不值得原谅了?”   “谁说浪子回头金不换的?那是老一辈的思想了,现代受过教育的女人可不信奉这个,错了就是错了,伤害已经造成……”风岚立即反驳,毫不意外,两人又为此吵做一团。   对此,左宁薇已经习以为常了。她朝领路的小高歉意地笑了笑:“他们俩平时就喜欢吵吵闹闹,不好意思。”   “哪有,风小姐和蒋先生的感情真好!”小高一副羡慕的口吻。   结果招致两人异口同声的反驳:“谁跟他感情好了?”   小高摸了摸鼻子,干脆不说话了。   左宁薇无奈地摇了摇头,加快脚步,边走边对小高说:“多谢你给我带路,今天贵社应该很忙,我们就不再去叨扰林主编了,麻烦你替我给他道个别。”   “那好,左小姐你们三位慢走。”小高微笑着将三人送到了电梯门口。   现在正是上下班的高峰期,电梯里挤满了,风岚和蒋设总算停止了争执。   三人跟随着人群下了楼,直到坐上蒋设的车子,风岚又活跃了起来,她侧过身,两眼放光地盯着左宁薇:“林主编给了多少报酬给咱们啊?”   左宁薇从包里拿出支票,递给她。   “哇塞,五十万,赚大发了!”风岚举起支票,凑在嘴边激动地吻了一下,“要是单单都这样,那咱们岂不是发大财了。”   蒋设见不得她这幅财迷的样子,故意打击她:“做梦吧你,要不是这回吕静答应接受《娱乐天天报》的采访,你以为林主编会给咱们这么高的价码?你以为每次都能遇到这么大流量的新闻?找到这么配合的雇主?”   风岚被他问得恹恹的,扁扁嘴说:“你让我做做美梦还不成吗?我就不信你没做过梦。”   “我从不做这种不切实际的梦,我只做……春梦。”蒋设亮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笑得恶劣极了。   风岚被他气得满脸通红,眼睛冒火,眼看世界大战即将在车上爆发,左宁薇连忙拉住风岚,转移话题道:“现在钱一下子翻了一倍多,你们说该怎么处理?还是按以前的分配方案分,行吗?”   蒋设无所谓:“随便,今天我微博涨了三十多万粉丝,分不分我钱都无所谓。”   风岚也跟着表态:“宁薇,吕静是你找来的,咱们按劳分配,你应该多分一点,多出的我不要了。”   两人这个态度,这笔钱反倒成了烫手山芋了。她一个人多拿肯定不合适,不患寡就患不均,左宁薇不想考验人性,更不想考验友情。她沉吟片刻道:“这样吧,咱们拿出十万,按照以前的方式分配。就当咱们这一单赚了三十万,人人有份,算下来每个人也没增加多少钱。余下的二十万,让傅姐捐给他们基金会吧,就算是咱们回馈社会。”   “他们的基金会不能接受社会捐赠吧?”风岚好像听傅彤叶说起过。   左宁薇很光棍地说:“让傅姐去操心吧,我相信她有办法让这笔钱入账。”   风岚也是个心大的,听她这么一说,索性不管了。拿起手机,笑眯眯地又开始刷起了微博。   “卧槽,宁薇,蒋设,大新闻,邹宁宁要跳楼,你看视频。”   闻言,蒋设立即一踩刹车,将车子停在了路边,打开手机一看。   左宁薇连手机都没打开,直接凑到风岚面前,盯着她的手机。这段视频发自五分钟以前,视频上,邹宁宁穿着一身纯白的长裙,披散着乌黑的长发,显得清纯动人。她坐在六楼的阳台上,仰着头,脸上没化妆,素净的小脸一片苍白,含着泪光的眼底一片脆弱,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无论男女,长得好就是占便宜。这不,明明是邹宁宁自己做错了事,当她一说要跳楼,粉丝们纷纷原谅了她,不少离得近的还跑到现场,扯着嗓子大喊,求她下来,表示会继续支持她。   邹宁宁见了,明亮的大眼睛里盈满了感动的泪光:“谢谢你们大家还支持我。是我对不起大家,是我错了,我不应该为了得到谢菲尔斯在国内的那段剧情的一个配角而出来陷害陈导,陈导是个那么好的人……”   “知道对方是好人还处心积虑地陷害对方!”左宁薇忍不住摇头,这洗白的技巧真够拙劣的,但偏偏有些粉丝就吃这一套,还在下面细数起了邹宁宁一路走来的不容易。   蒋设看了两眼也没了兴趣,将手机丢到一边,重新发动车子:“这个女人真够短视的,光顾着洗白,也没想过这样会得罪孟江砚,以后有她好受的。”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凭孟江砚的财力和人脉,要给邹宁宁下绊子,太容易了。   风岚拍手称快:“让他们狗咬狗吧。”   几人都清楚,邹宁宁不是真心寻死,不过是为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罢了。所以也都没了关注的兴致,纷纷关了机。   “行了,不说这些讨厌的家伙了,为了庆祝咱们完成第一单生意,今天我请客,你们想吃什么?”左宁薇笑眯眯地问道。   风岚立即举手:“火锅,咱们去吃火锅吧,热闹!”   “这么热吃火锅,亏你想得出来。”蒋设反对,“去吃海鲜。”   忽然,左宁薇的手机响了一声。她拿起来一看说:“你们别争了,不管是火锅还是海鲜,你们都别想吃了,陈一刀邀请我们去医院一趟,他要见咱们。” 第六十三章   左宁薇三人捧着鲜花, 拎着一个果篮到达陈一刀病房的时候, 正好碰见杨哥送一个高鼻梁蓝眼睛身体有些发福的老外出来。   “让陈先生, 再考虑一下,我们是很有诚意的。”临别时,老外用有些别扭的中文说道。   杨哥忙点头笑道:“一定, 我会劝陈导的。”   远远地听到两人的对话,左宁薇眨了眨, 跟风岚对视一眼, 两人目光中都着诧异。估计这位希尔先生是谢菲尔斯的人,他们的速度可真够快的。   送走了希尔先生,杨哥回头笑看着左宁薇三人, 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陈导正等着你们,跟我来。”   “陈导的病怎么样了?”左宁薇跟在后面, 关心地问道。   杨哥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还好, 没有伤到要害,不过到底是头部受伤了, 所以还要多在医院治疗一段时间。”   “应该的, 事关脑袋, 慎重些总没错。”左宁薇赞同地点了点头。   说话间已经到了陈一刀的病房。   陈一刀的脑袋上缠了厚厚的一圈纱布,神色憔悴, 精神不大好, 不过看到左宁薇三人, 他还是发自内心地笑了笑, 右手撑在床上, 直起腰,歉疚地说:“抱歉,本该是我上门拜访的,还劳烦你们特意跑这一趟。”   “陈导客气了,这都小事,当务之急是养好身体。”左宁薇弯起唇,客气地笑了笑,然后将果篮和鲜花递给了护工。   护工在杨哥的示意下,将果篮放在一边,然后捧着花出去找花瓶了。   病房里没有了外人,陈一刀也收起了客套,感激地看着三人道:“今天的事实在是太谢谢你们了。若非宁薇在新闻发布会前提醒了我,我现在已经声名狼藉,妻离子散,一无所有了。”   “陈导言重了,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真相迟早会水落石出,还好人一个公道。”左宁薇笑眯眯地劝道。   陈一刀闻言,嘴角泛起唏嘘的笑容:“还好人一个公道?谁知道公道什么时候回来呢?白发苍苍抑或是被现实压弯了腰的时候?俗话说人生如戏,我这些年拍了太多戏,也见多了悲欢离合,深知这世上有光明就有黑暗,你不必安慰我。不管怎么说,你们都是我的大恩人,以后有用得着我帮忙的地方,尽管提。”   谢菲尔斯已经跟陈一刀接洽了,他以后的路只会走得更顺利。能得这么个大导演的承诺,左宁薇不会傻得拒绝,人活一辈子,谁敢保证自己永远都不会求人,永远都不会需要他人的帮助?   “谢谢陈导,我们可记下了。”左宁薇大大方方地应了下来,还俏皮地眨了眨眼。   陈一刀跟着开怀大笑:“我就喜欢你们这些小姑娘直爽的样子。不过这承诺估计你们现在还用不上,只能留在角落里生灰。我不能让老实人,好人吃亏啊。”   说完,他招了招手,杨哥立即将一张开好的支票递了过来。   陈一刀转手就将支票递给了左宁薇。   左宁薇低头一看,支票上的面额不多不少,刚好二十万。   “这……”她抬起头,看了陈一刀一眼,婉拒道,“陈导,咱们之间并无委托关系,这支票我们拿着不合适,你还是收回去吧。”   陈一刀摇头将支票推了回去:“总不能让你们白忙活一场,收下吧,我也没多给。”   这数目刚好跟吕静委托他们时开出的价码一样。   左宁薇还是没接那张支票,她将手插、进了口袋里,侧目看了蒋设和风岚一眼,见他们没有反对,便轻轻地摇了摇头:“陈导,这不一样,还是那句老话,我们确实没有委托合作关系,这钱我们不能拿,这是原则问题。至于我们的酬劳,陈导就别担心了,林主编已经付给我们了。我们不会白忙活一场的,陈导大病初愈,还是听医生的,先好好修养吧。”   知道陈一刀见他们的目的后,左宁薇觉得他们已经可以走了,反正这钱他们不会要。   风岚这会儿已经化身为了陈导的小迷妹,跟着兴奋地说道:“就是,陈导咱们已经拿了酬劳。你要真心想感谢我们,那就赶紧接了谢菲尔斯的那部戏吧,让外国人知道咱们中国导演的厉害。”   这种迷之自信让左宁薇差点扶额。她轻轻拽了一下风岚,示意她适可而止,别提这种让陈一刀为难的要求。但风岚目前正处于兴奋中,哪会注意到她的这点小动作。   陈一刀听到了风岚的要求也很诧异,褐色的眼珠子瞟了风岚一眼,语气带着笑,有些意外:“你很喜欢我的电影。”   “嗯,非常喜欢。”风岚撒谎不眨眼。   旁边的蒋设听了,翻了个白眼,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是谁刚才在车上还承认了没怎么看过陈一刀的电影,这才一个小时都不到,就变成了很喜欢,说谎也不打草稿。   被蒋设戳穿,风岚的脸色有些微的不自然。   不过精神不济的陈一刀没有发觉,他抬起头看着三人道:“要是你们喜欢我的电影,等《书中奇缘》上映时,我让助理给你们邮寄首映票。届时,你们一定要来观看,因为没有你们,我这部片子很可能会就这么搁浅了。”   他名声扫地,观众肯定不会买他的账,自动抵制这部影片,到时候余下的投资商定会撤资,《书中奇缘》难产的几率太高了。   被他郑重其事的道谢,除了蒋设,风岚和左宁薇都有些不大自在,连忙摆手客气地说:“陈导言重了。”   陈一刀仰头自嘲一笑:“这都是事实。不过我啊,也算是因此因祸得福了,《书中奇缘》未上映就已经声名远扬,至少不愁票房太扑街,连本都收不回来。”   这倒是实话,年底这段新闻的热度虽然过去了,但大家都还记得陈一刀这个人。不少人冲着他也会买票进电影院看这部片子。   “那陈导还会用邹宁宁吗?”风岚好奇地问道。   陈一刀摇头:“就是我能容她,观众也容不下她。”   大家明白了,他这是要将邹宁宁驱逐出剧组。虽然是他违约,但邹宁宁才是理亏的那个人,只要她还想在这个圈子里混下去,也不敢狮子大开口,索赔高额违约金。   至于重拍的费用,估计现在有不少投资商都愿意给陈一刀的剧组投资,现在资金绝不是问题。   “就该这样,可惜让孟江砚给跑了。”风岚同仇敌忾地说道。   左宁薇安抚她:“哪能啊,嘉鼎传媒股价暴跌,他名声毁了,谢菲尔斯也不会再考虑他了,现在还被邹宁宁撕咬,他这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你就别义愤填膺了,陈导受了伤,需要休养,咱们就别在这儿打扰他了。”   风岚只好点头:“那好吧。”   三人礼貌地跟陈一刀道了别,由杨哥送他们出去。   路上,风岚拽住了杨哥,好奇地问道:“陈导为什么不答应谢菲尔斯啊,这可是个杨名的好机会,而且谢菲尔斯的戏在明年才开拍,跟陈导今年的计划不相冲突啊。该不会是因为吕静在新闻发布会上的那番指责吧?那陈导真是太傻了,谁不知道这只是托词……”   杨哥的表情有些不大自然,他朝风岚眨了眨眼,见风岚还是没有反应,只好硬着头皮打断了她的话,冲她背后大声喊道:“夫人,你来了。”   风岚扭头一看,竟是吕静,撇了撇嘴,没再做声。   吕静先朝杨哥点点头,然后心无芥蒂地看着风岚:“你说得对,一刀有才华,不应该让他的梦想和才华就这么磨灭了。你放心,我会劝一刀接下谢菲尔斯的邀请。”   “那是你的事。”风岚没搭理她,拽着左宁薇,“咱们走吧,肚子好饿,说好了你请客的。”   左宁薇朝吕静歉意地笑了笑,跟着风岚走了。   ***   吕静说话算数,一个星期后,她扶着伤口好多了陈一刀在医院里接受了记者的采访。   在采访中,陈一刀表示,他已经接下了谢菲尔斯的邀请,执导谢菲尔斯明年那部戏在国内的戏份。   同时,吕静也表示,她没有经商的天赋,与家中父母商量后,已经将飞天实业的股份低价出售了。此外他们夫妻即将成立一家传媒公司,由吕静打理,主要处理陈一刀的工作,以后,他们夫妻再也不用担心因为聚少离多导致夫妻感情生疏了。   提起这件事时,吕静脸上带着淡然又满足的笑容。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她失去了公司,丢了名声,被网友称为毒妇,但幸运的是她身边这个男人始终对她不离不弃。   陈一刀的新好男人名声也在网上不胫而走,不少年轻姑娘表示:我又相信爱情了。   左宁薇啪地一下关掉了遥控器,无奈地看着风岚:“这段采访,你都看三遍了,不腻吗?”   “人间自有真情在,这种戏码怎么会腻?宁薇啊,你这是打扰我欣赏人世间的真善美。”   左宁薇无奈地斜了她一眼:“好好说话,我发现让你跟蒋设认识真是我最大的失误。你说话的调子怎么跟他越来越像了?”   一提蒋设,风岚就炸毛,哼哼道:“谁跟那个讨厌鬼像了?”   还说不像,自己照照镜子去。左宁薇撇嘴,手按在设计图上,敷衍她:“好,一点都不像成了吗?你到一边玩手机去,别打扰我做事。”   吕静的委托案过后,他们暂时没接到任何案子,工作室里便安静了下来。反正已经赚够了下半年的花销,左宁薇和风岚都没什么斗志,天天窝在工作室里,一个画画,一个看杂志追剧。至于蒋设,他是编外人员,一听最近没案子,早跑得没影子了。   但再好看的杂志和电影总有看腻的一天。这不,坚持看了半个月后,风岚就有些受不了这种养老般的生活了,整日在左宁薇面前找存在感:“别嘛,我一个人好无聊。哎,宁薇啊,你说这人是不是有受虐倾向,上班的时候吧,整天叫苦,现在不用每天准时点卯,反而觉得无聊得慌。”   “有什么不明白的,你还没到养老的年纪,天天无所事事,当然空虚寂寞了。”左宁薇头也没抬地回答道。   风岚一个学心理学的,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人在解决了吃穿住用行这类最基本的生理需求后,就会追求精神层面的满足,寻求人生价值,不可能为了活着而活着。   但她等的就是左宁薇这几句话。   “对啊,你看我这么无聊,咱们找点事情做吧。”风岚积极地怂恿左宁薇。   左宁薇斜了她一眼,摊了摊手:“没人找上门啊,你让我上哪儿去接案子?”   他们这工作室到底是没什么名气,十天半月开不了一个张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风岚蹭到左宁薇身边,圈着她的胳膊使劲儿地摇:“没案子可接,可以做其他事啊。我大表姐他们的慈善基金会已经成立了,目前正计划考察援助的对象。表姐他们圈出了几个省市,准备去当地实地考察一番。咱们一起去吧,他们人手不足,咱们去做义工,帮忙做调查。”   这个是好事。左宁薇看了一眼自己手下的设计图,她连续在工作室画了半个月的画,脑门都开始痛了,也许出去转转是个不错的主意,就当另类的采风嘛,说不定还能激发关于创作方面的灵感。   “好吧。”左宁薇点头答应了,又问,“那要不要叫上蒋设?”   风岚挥手,不大开心地说:“他都不知道上哪儿去浪了,叫他做什么?况且,咱们这次去的可是很艰苦的地方,他细皮嫩肉的,怎么可能受得了。”   说完,她才想起,左宁薇似乎也没去过偏远农村,顿时有些赧然:“对了,宁薇,偏远农村的条件很艰苦,有的地方连马路都没通,上个学还得翻山越岭,跋山涉水。而且现在这个时节,乡下蚊虫蚂蚁很多,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左宁薇虽然没去过这些地方,但在网络和电视上看到过这类报道,每年都会出几例,爬高梯上学的孩子,乘竹筏渡河去上学的孩子,飞索过江上学……相比之下,只是打着火把走一两个小时的山路上学都显得不那么特别了。光是一个儿童上学都成了极为困难的事。不看报道,活着大都市里的人,完全无法想象,国内还有这么贫穷落后的地方,在大家看不到的地方,还有人吃不饱,穿不暖。   想到这里,左宁薇搁下笔,淡淡地摇了摇头:“没事,几岁的孩童都能忍受,我一个大人,不过去呆几天而已,有什么不能忍受的。”   话是这样说,不过两人也担心到了那里会适应不了,拖大家的后腿。所以决定参加这次活动后,风岚立即拉着左宁薇出去大采购,主要买一些常备的药品和驱虫驱蚊的药物。   风岚在大学的时候,曾跟随导师去过这些地方做调查,比较有经验。她一边采购,一边对左宁薇说:“你别小看这些东西,哎,没去过那些极其落后山区的人完全无法想象,在有的地方,有钱也未必能买到自己所需要的东西。还有,有的山区经常停电,而且路上是没有路灯的,咱们得备两把手电筒以及充电宝,以防手机没电了。”   买了药和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后,风岚又领着左宁薇去买了一套冲锋衣和一套秋季运动套装:“山里气温比较低,尤其是晚上,到了那里,咱们直接在T恤外面套上外套就行了,还可以防蚊子。”   “你可想得真是周到。”左宁薇是真的很佩服自己的这个好友,论生存技巧,风岚可以甩她一条街了。   风岚嘚瑟地眨了眨眼:“那是的,对了,出发的时候记得穿运动鞋。记得有一回,我们出去做调查,有个女同学作死地穿了高跟鞋,只差被把脚给走断。另外,咱们还要去取一点现金,山里可没支付宝和微信给咱们刷。”   真是不算不知道,这一算下来,她们俩要准备的东西零零杂杂竟然有好几十种。两人买了东西后又去买了一个轻便容量大的登山包,以便出行。   等到出发那一日,两个人便换上了轻便的运动鞋,背着登山包赶到了集合的地方。   傅彤叶的考察团队共分为了五队,分别考察五个县市。每队有十个人,都是飞扬集团和未来科技的上班族志愿者。   为了大家出行方便,慈善基金会租了一辆小巴作为出行工具。   等左宁薇和风岚上车时,小巴上已经坐了三男两女,其中两个好像是情侣,坐在最后一排,女孩子搭在男孩子的肩膀上,闭着眼睡觉。另外一对应该也是熟人,姑娘正偏过头跟男的说话,一看见左宁薇他们两个女孩子上来,那姑娘立即热情地挥着手,自我介绍了一番,然后举起手里的薯片问道:“你们要不要吃啊?”   见左宁薇和风岚没伸手,她拍了拍自己的包,大大咧咧地笑道:“我这里还有呢,专门买来在路上打发世间的。”   左宁薇没什么兴趣,轻轻摇了摇头:“谢谢,我刚吃了饭过来,还不饿。”   风岚也摇头。   两人将身上的包取了下来,放到架子上,正准备坐下时,车上唯一落单的那个男人扯下了盖在头上遮住光的报纸,揉了揉,从车窗里丢了出去,砸进了五米开外的垃圾桶里,然后挥着手笑眯眯地说:“早啊!”   左宁薇瞥了笑得极为灿烂的蒋设一眼,又扭头看风岚,目光里净是调侃,是谁当初说不要叫蒋设的?   被左宁薇的目光看得极不自然,风岚不打自招:“哎呀,他听说咱们要出去,非要跟着来,不是我叫他的。”   “行了,我今天想一个人清净清净。”左宁薇将她按在了蒋设的位置上,“你们俩要怎么吵随意,别打扰我睡觉就行了。”   说完,她走到驾驶座后面的那个位置坐下,离蒋设和风岚远远的,然后抱着头,眯起眼,真的打起了瞌睡。   昨天晚上熬夜追剧,睡得比较晚,左宁薇是真的有些困了。可能是因为处于公共场合的原因,今天风岚和蒋设倒是没再斗嘴,车厢里只有细细碎碎的说话声和零食声。   左宁薇伴随着这些声音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途中,似乎有人坐到了她旁边。左宁薇困得很,感觉旁边的座位往下陷,估计是同行的志愿者,所以也没多在意,继续闭上眼睡觉。   后来左宁薇是被车上后面那个热情开朗,名叫文心的女孩子的惊呼声给吵醒的。   “哇塞,你们看那片向日葵,好漂亮,真想在这里拍照片啊!”当然她只是说说而已,他们此行带着任务,又不是去旅游,怎么可能特意停车下去游玩。   左宁薇揉了揉眼睛,往外望去,窗外的风景果然如文心所说的那么美。一望无涯的原野上全是金黄色的向日葵花,在灿烂的阳光下,仿佛被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光,美得很不真实。   不远处,还有一汪清澈的湖泊,波光粼粼,碧蓝的水面上倒映着蓝天白云,相映成趣,似乎与岸边的向日葵花交相呼应。   好花好水好景,同行的人都忍不住拿出手机拍照。   左宁薇也未能免俗,她两只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车窗外的美景,右手往裤腿边一伸,准备掏出塞在口袋里手机拍照。   结果她的手刚伸过去就碰到了另外一只温度略微有些低、骨节分明的宽厚大掌。   这一摸就是男人的手,左宁薇心里大惊,暗道糟了,又要看长针眼的事了,她待会儿怎么直视这个同行者啊,结果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她心里一突,飞快地转过身,一下子就撞进了眸子带笑注视着她的贺翊眼底。 第六十四章   “你怎么在这儿?”左宁薇赶紧缩回手, 惊讶地望着他。   贺翊摊手, 反问:“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好吧, 她问了个很白痴的问题。左宁薇在脑子里整理了一下措辞,再次说道:“我的意思是,你应该很忙才对, 怎么有空参加这种活动。”   不知道贺翊是真不懂还装不懂,竟然慢条斯理地给左宁薇解释了起来:“过去三年我没休过一次假, 累积起来, 总共有四十五天的年假,这次活动为期一周,绰绰有余。”   左宁薇一脸无语, 你是老板,你想休息几天, 谁还管得着你啊, 跟她扯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见状,贺翊终于停止了跟她绕弯弯, 浅笑道:“你不会以为没了我, 公司就会运转不畅了吧?我还没那么重要, 地球少了谁都一样转,公司也一样, 只要有一套成熟的运作机制也同样如此。”   左宁薇明白了他的意思, 羞赧地笑了笑:“是我想差了。”   贺翊耸耸肩, 轻轻地点了点下颚, 转开话题:“你不是要拿手机照相吗?向日葵花田就要过去了。”   经他一提醒, 左宁薇才想起自己的初衷,连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飞快地打开摄像头,对着窗外的如画风景拍拍拍。   直到汽车驶过向日葵花田,她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将手机重新放了回去。   这时候,左宁薇才注意到,今天贺翊的打扮与以往完全不同,他摒弃了以往常见的西装革履的打扮的,换上了一件白色的T恤和一条灰色的休闲裤,整个人都呈一种极其放松的状态。与以往所见大不相同,仿佛整个人都变得年轻了一些,更容易亲近一些。   见左宁薇望过来,贺翊坐直了身,指了指右侧最前方的那个男人介绍道:“这是我们这一组的领队方庆,我们这次要去的目的地是D省的横水县,离安城有六百多公里,汽车要行驶近一天。”   左宁薇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灿烂的阳光,估摸了一下时辰:“这么说,我们应该行了差不多一半的路程了?”   “不止,应该是一大半。等汽车驶入D省后,路会比现在难走得多,汽车的速度会慢下来。”贺翊跟她解释道。   左宁薇眨了眨眼,好奇地看着他:“你去过?不然怎么了解得这么清楚。”   贺翊摇头,从随身携带的提包里拿出一张彩色的地图,递给左宁薇:“这是横水县的地图,此地多山,崎岖不平。”   “你还真是准备充分,连这个都备齐了。”左宁薇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朝他脚边的小提包努了努嘴,“这就是你所有的行李了?”   这个小提包也就小学生的书包那么大,估计只能塞下两件换洗的衣物和洗刷用品,再多就没有了。   贺翊看着小提包,目光闪了闪:“怎么,这有什么不对吗?”   左宁薇笑着说:“我觉得等车停在超市门口的时候,你可以多买一些东西。”   至于多买什么,她也说不出个具体来,毕竟她也没去过横水县,那边究竟是个什么状况,她也不清楚,只是觉得出门在外,多准备些东西,有备无患总没错。   “你担心天气?”贺翊拿出手机点开天气预报,“出发前,我查过了,未来一周,衡水的天气很好,温度适宜。”   这倒是个好消息,左宁薇没再多说,因为汽车刚好到了一个服务站,司机将车停下来加油,顺便让大家休息休息,解决午餐。   领队方庆是个三十多岁,身材结实,个头有些矮小,皮肤黝黑的男人。他率先跳下车,拍手招呼大家:“午饭在这里解决,每个人有五十块的餐费。因为大家的口味不同,我们就不勉强大家一起用餐了。这一顿,大家可以点自己喜欢的,但等晚上到了横水县后,接下来七天,咱们所有人的食宿都统一安排,请大家见谅。”   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零钱,每人发了五十块,再通知了大家集合的时间后,就拍手让大家解散了。   于是是个人分成了好几个小队,各自跟着熟识的人走了。   方庆落后两步,等那五人走后,他才笑着走到贺翊身边,问道:“贺先生,你想吃点什么?”   贺翊挥手:“不用管我,你也去吃饭吧。”   闻言,方庆点点头,先一步走了。   于是贺翊便跟着左宁薇三人一起去了餐厅。服务站只有这么一个餐厅,菜色也只有那么几种,味道更是一言难尽,大家勉强吃了一些就继续回到了车上。   稍事休息,汽车继续上路,没行多远就下了高速公路,进入D省境内。他们没有停留,沿着省道,往横水县而去。   横水县在D省省会以北两百多公里的地方,多山石,地形不平,土地贫瘠,所以造成了那一地区的落后。   这一点从通往横水县的马路就看得出来。   从省会北上,只有一条大道通往横水县,但这条马路仅仅只比车身宽了一米左右。若是路上遇到相向而来的车辆,两辆车只能缓慢地停下来,将车开一半到旁边的田野里,才能错车。   汽车一路在坑坑洼洼的马路上行驶,颠得人浑身酸疼,难受得很。两个小时后,在天黑之前大伙儿总算赶到了横水县。   横水县城里最好的酒店是一家当地的三星级酒店,方庆早就在网上预订好了该酒店的房间,为了安全,他订的都是双人间,六男四女,正好五间房。放下东西,大家吃了一顿简单的晚餐,方庆将明日的安排告诉了大家:“明天我们先去县教育局跑一趟,初步了解一下他们这边有多少失学儿童,孩子们大多念都几年级停学,然后再重点走访几个失学率最高的乡镇,若有意向,再进一步下乡调查。”   一行十人中,就只有方庆有过做慈善的经验,其他人都是生手,所以对他的安排都没有异议。   第二天,方庆早早地去了横水县教育局。   听明他们这一行人的来意,并见过了他们由政府部门颁发的证件后,横水县教育局的人非常热情,将本县孩子失学的情况如实告诉了他们。   横水县山多地少,地形复杂,经济极为落后,是全国最出名的贫困县之一,这里的农民几乎都以种田为生。国内有个特点,越是贫困,越是依赖土地生存的地方,就越重男轻女,越信奉多子多福这句老话。   横水县也不例外,这个山区的农村,几乎家家户户都养育了三四个女子,甚至更多,而且重男轻女成风,家家户户都以追生男孩为荣,一个不够,两个不嫌多。   这也可以理解,越是落后的地方,越依赖体力劳作,男人在体力方面有先天的优势,况且在偏远落后的农村,家里没有男孩,会被人嘲笑乃至欺负。至于多生孩子,原因就更简单了,农村的老人没有完善的养老机制,只能依靠子女养老,自然是多多益善。   因为家庭里孩子很多,经济不宽裕,所以自然不可能每个孩子都上学,许多女孩子、不受宠的男孩早早辍了学,在家帮忙做家务带弟弟妹妹,上山劳作,这在衡水县都是极为正常的事。   教育局的官员说起这个也头痛:“现在学费已经减免了,只交少量的书本费和杂费,家长们还是不愿意送孩子上学。对许多家庭而已,十几岁的半大小子,已经是家里重要的劳动力了,与其读书,不如回家帮忙干活挣钱,攒钱盖座房子娶媳妇儿。至于女孩子,迟早都是别人家的人,何必浪费这么多钱让她们读书。”   要扭转这些人长久以来形成的观念绝非一日之功,不过好在这些人也不是没有软肋。   教育局的官员继续苦笑道:“这些人啊都喜欢贪便宜,若是听说不但不交书本费和杂费,还免费提供一顿午餐,一定会很愿意将孩子送到学校里,尤其是年纪小的孩子。”   “谢谢刘科长,你提供给我们的信息,让我们少走了许多弯路。”方庆点头以示了解。   “方先生太客气了。”刘科长连忙摆手,很是热情地说:“这样吧,你们准备去考察哪个乡镇?我安排人陪你们去。”   方庆手指在地图上一圈:“就龙洞乡和育林镇吧。”   这两个地方是横水县最落后和发展得最好的地方,比较典型。   刘科长听后,忙点头道:“好,你们稍等一下,我去安排车子和人手。”   等他一走,一直跟文心坐在一起的那个大男孩杨东马上站了起来,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说:“方队,其实我家就在育林镇,不如由我给大家带路,大家一起去我家做客吧,我爸妈见到你们一定会很开心。”   “好小子,怎么不早说。”方庆拍了拍他的肩。   杨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先前没说是不想大家为了我特意去育林镇。”   说完,羞涩地看了旁边的文心一眼,漆黑色的瞳孔里闪烁着灼灼的光芒,文心的脸刷地红了,娇羞地垂下了头。   方队瞧出了一些端倪,这两个年轻人估计是早就知道了这一趟的目的地,所以特意参加,做义工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估计也有顺便带女孩子去看看男方家是什么状况的意思。   罢了,就成全这些小年轻吧,只是……方庆的目光落到贺翊身上。   龙洞乡非常偏僻落后,让贺总去那儿显然不是个好主意,但左宁薇一行又有三个人,加上杨东和文心,怎么分?   方庆有些为难,正巧刘科长拿着车钥匙跑了进来,挥手招呼大家:“车子停在外面了,走吧。”   一行人走了出去,就看到教育局门口停了两辆越野车,见此,方庆灵机一动,将司机拉了过来凑数:“这样吧,杨东带着文心、贺……贺翊、左宁薇、蒋设和风岚六人去育林镇,其他的人和司机跟我走,咱们去龙洞乡,分头行事。”   一队六个人,一队五个人,也没什么好争执的,双方各自上了车。   左宁薇他们这边开车的是教育局的一个工作人员,很年轻,看起来才二十岁出头,刘科长叫他小于。   小于很善谈,他不知道杨东是育林镇的人,车子一开出教育局,他就开始侃侃而谈,从横水县的特产说到育林镇如今的发展状况。   “育林镇算是咱们县城经济最发达的乡镇了,那里有一家砖厂,还有一家陶瓷厂,规模不小,开得红红火火的,不少本镇的人都在里面打工,每个月能拿一千多块,比种地划算多了。其他乡镇的人都很羡慕他们。”   车子里蒋设与贺翊都是大爷,两人对这种小本生意没什么兴趣,更别提附和了。杨东不知为何也没吭声,左宁薇在心里叹了口气,只好主动给小于捧场:“那还真是不错,其他乡镇怎么没效仿育林镇呢?”   小于笑道:“怎么没人效仿,但只有育林镇那片区域的土地适合烧瓷。这片土地早就被杨家在二十二年前承包了,合同签了五十年,旁人再眼红也没有办法啊。”   “二十二年前就承包了?这么一大笔数目,杨家人还真是有魄力。”左宁薇感叹道。   二十二年前,在育林镇这种小地方,经商开工厂还是一个新鲜的事物,杨家人能一口气承包下这片土地五十年的产权,这在当地肯定会引起不小的轰动。   小于跟着点头:“可不是。但这杨家人也不是一般人。杨家的男主人当年是我们县第一个大学生,他在安城上学,工作了好几年,然后与同县另一个同在安城的大专生结了婚。本以为他们夫妻俩会在大城市里安家落户了,谁知两人结婚没几年,又突然回来了,然后在老家安营扎寨不走了,说是要留下来建设家乡。”   左宁薇没想到这瓷厂的老板是这种来历,跟着惊讶地说:“那还真是难得,毕竟育林镇的条件跟安城真的没法比,尤其是二十几年前。”   “可不是,那时候县城到省城都是土路,县里也没几辆车。杨老板夫妇硬是留了下来,两人不但开工厂带动小镇人民致富,还出钱建了学校,修了从县城到育林镇的这段路。”提起杨家,小于是赞不绝口。   左宁薇颔首:“嗯,确实很难得……”   说话间,育林镇已经到了。   育林镇不大,镇上只有两条贯穿东西、南北两个方向的大街,每条街不到一公里长,街道两边多是两三层高的楼房,一楼是商铺,二楼三楼住人。   不过在这群以白色和灰色居多的建筑中,一座红色的两层带院子的小楼格外引人注目。小于将车停在育林小学的门口,抬起手指了指这座红色的建筑,口气里充满了艳羡:“这就是杨老板家自建的小别墅,气派吧,是这镇上的独一份。”   跟安城的别墅比较,这栋红色的别墅算不了什么,但在这偏远的山村小镇,就很显眼了,说是豪宅也不夸张。   三个姑娘点头,赞道:“确实很漂亮。”   小于又羡慕地瞟了一眼别墅,拿起车钥匙率先往学校里走去:“我带你们去见育林小学的校长。”   几人到了校长的办公室,正好听说校长有客人,便站在外头的走廊里等了一会儿。   不多时,头发有些花白的校长跟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一起走了出来,站在门口道别。   说话间,那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目光一斜,忽然看到左宁薇一行,他的脸上立即露出了喜悦的笑容:“小东,你怎么回来了?也不提前打个电话。”   “爸,”杨东面带笑容地喊了一声,然后指着贺翊一行介绍道,“这些是我的同事,我们过来有点公事要办。”   小于完全没想到,育林镇富二代就坐在自己车上,想到自己一路上对杨家的吹捧,他就觉得臊得慌,挠了挠头,嘀咕道:“小兄弟不厚道啊,看了我那么久的笑话也不提醒我。”   杨东腼腆地笑了笑:“于哥说笑了,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再说你对家父多有赞誉,我感激还来不及,哪会看你的笑话。”   这话说得小于通体舒畅,也不计较杨东瞒了一路的事了。   搞定了小于,杨东又给队友介绍道:“这是我爸爸,杨雪松。”   杨雪松五十来岁,五官跟杨东有些相似,但气质却南辕北辙。他身上有着生意人的精明和灵敏嗅觉,只消一眼,他就意识到这群人里,蒋设和贺翊的身份似乎不简单,所以眼神也重点关注二人:“你们好,杨东在安城烦劳大家多照顾了,等你们办完了事,一定要到叔叔家坐坐。我待会儿回去让杨东他妈多做些菜,回头你们都一起过来啊。”   “这怎么好意思麻烦伯母呢,杨叔叔不用了,办完了事,我们就直接回县城。”左宁薇含笑婉拒道。   旁边的杨东连忙说道:“不麻烦,我妈妈最喜欢做饭了,她做的饭非常好吃,宁薇姐,你们就一起去嘛。”   最后一句已经带上了哀求之意。   左宁薇霎时明了,他估计是怕文心不好意思。   现在的小年轻也真有意思,见家长都不好意思,还要人陪。   左宁薇侧目扫了蒋设和贺翊两眼,他们没什么反应,风岚也是一副随便的表情,便答应了下来:“那就麻烦杨叔叔和杨婶婶了。”   “一顿粗茶淡饭,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杨雪松摆了摆手,“好了,我先走了,就不妨碍你们办事了。”   说完,他提步走越过几人,等走到文心面前时,他忽地顿下了脚步,头猛地一侧,瞳孔紧缩,面色惊恐地看着文心。   文心本来有些不好意思,所以一直站在杨东后面,这会儿被杨东的父亲用这种诡异的眼神盯着,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蠕动了两下唇,怯生生地喊道:“杨叔叔……”   “杨叔叔”三个字猛然将杨雪松的魂儿给拉了回来,他的目光停留在文心的脸上,扯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好,你好,小东,好好招呼你朋友。”   说完,飞快地走了台阶,往操场里走去。   不知为何,左宁薇总觉得他的脚步失去了先前的从容,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看了两眼,她就收回了目光,然后听到文心忐忑不安地问杨东:“你说……叔叔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杨东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你想多了,我爸只是太意外了而已。你这么好,谁不喜欢呢?”   蒋设听了这话,很不给面子地笑了出来,弄得刚安抚好文心的杨东很是下不得台来。   幸好,小于已经上前跟育林镇小学的校长握手寒暄了,大家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校长身上,这才让杨东没有太难堪。   老校长在育林镇小学呆了一辈子,半辈子的光阴都耗在了这所学校身上。他听了小于的介绍后,浑浊的眼珠子里满是感动:“多谢你们,我替育林镇的孩子们感谢你们。”   接着他拖着沉重的步子将几人领进了他的办公室,然后从背后的柜子里取出好几个文件盒,一一摆开:“这些年,退学的孩子都记录在了册子上,其中有近一半的适龄儿童没念完小学就退学了,就算小学毕业,继续上初中的也少之又少,顶多只有小学毕业的一半儿。而且还有一小部分孩子这辈子都没踏入过学校的大门一步。。”   这样一个沉重的事实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第六十五章   几人在育林镇小学校长的办公室一坐就是一个多小时, 抄下了校长最近几年以来关于失学儿童的统计数据, 以做参考。等忙活完走出来时,外面的天色与他们来时完全不同。   黑云压城,滚滚的阴云不断地往这边涌来, 乌压压地铺陈在天际,闪电在天边肆虐, 旋即又消失在了天际, 电闪雷鸣,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   这天真是说变就变,明明两个小时前还阳光明媚。   左宁薇想起昨天来时的路上贺翊举起手机给她看天气预报时, 那副笃定的样子,不由好笑,她偏头睨了他一眼。   贺翊接受到她的目光, 自嘲一笑:“看来果然不能太相信天气预报。”   闻言, 老校长抬头看了一眼天,摇头道:“山里的天气瞬息万变,东边日出西边雨,再寻常不过。看吧, 这场暴雨不会持续太久的。”   几人沿着已经有了坑洼的台阶步入操场,往大门而去。   操场里, 还有不少孩子在追逐篮球, 几十个孩子抢一个球, 也玩得开心极了, 真是一群单纯可爱的孩子。   左宁薇有些担忧地问:“快下暴雨了, 他们还不回家吗?”   老校长边走边解释:“这些孩子的家都在五公里以外,路途比较遥远,就是现在往家里跑也避不开暴雨,所以得等雨下小了再走。好在,山里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的话音刚落,一粒铜钱大的雨点就从天上砸了下来,落到布满灰尘的地面上,瞬间在地面上形成一个豌豆大的深色印记。   这粒雨点就好似一个信号,拉开了暴雨的序幕。雨水像不要钱似的从天空上撒下来,砸了地面上的人一身。   孩子们很有经验,马上放弃了追逐篮球,一个个纷纷往屋檐下跑去。   老校长也加快了速度,边走边说:“你们要去杨东家吧,我就不留你们了,大家快走,不要被雨淋湿了。”   杨东也跟着加快了脚步,跑到最前方,招呼大家:“你们快跟我来,先到我家歇息一会儿,等雨停了再说。”   左宁薇几人抱着头,跟在杨东的身后,加快步伐往学校旁边没多远的红色楼房跑去。   “哎呀,快进来,你们这些孩子,下这么大雨也不知道早点回来。我正想让杨东爸爸去找你们呢!”杨东妈妈见几人回来,连忙跑去拿了些干毛巾出来给他们,“快擦擦,别感冒了。”   “谢谢杨阿姨。”雨来太极,太猛,几人都淋了雨。   杨母见几人的身上都湿漉漉的,有些担忧:“这一下雨就降温,穿着湿衣服太容易感冒了,你们若是不嫌弃,家里还有一些杨东的衣服,你们将就一下吧。至于三位姑娘,你们就先穿穿我年轻时候的衣服怎么样?”   左宁薇扯了一下自己身上的深色棉质T恤,因为被雨水淋湿,这会儿正紧巴巴贴在身上,很不舒服,尤其是大风刮过来,冷意顺着皮肤一下子凉到人的心窝子里。   “阿嚏……”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紧接着旁边的文心也没按捺住,跟着打了个喷嚏。   见状,杨东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劝道:“大家先将就……”   他的话还没说完,贺翊已经冲杨母有礼地说道:“麻烦阿姨了。”   “诶,你们放心,这衣服啊我都洗的干干净净的。”她笑了笑,吩咐杨东,“小东,带你的这几位男同事到客房去换衣服,我领这几位姑娘去二楼换。”   左宁薇三人跟着她上了楼,杨母将三人带去了一间带着洗手间的客房,又找出了三件她年轻时候的衣服,递给她们三人。   这三件衣服都是裙子,一件是白色腰带配浅紫色连衣裙,另外一件是黑色腰带配灰色长裙,余下那一件白色衬衫式翻领连衣裙。   这三件衣服都保存得很好,上面还留着一种淡雅的很好闻的檀香味。看得出来,杨母很爱护这些衣服。   左宁薇穿上了那件浅紫色的连衣裙,她扯了扯裙角,有些不大适应。风岚换上了灰色长裙,长发因为被雨淋湿,披散了下来,这么一看,倒是有九十年代的都市女郎的风情。   两人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才看到文心穿着衬衫式翻领连衣裙走了出来。文心的皮肤很白,又是三人年纪中最小的,今年六月才刚毕业,身上还带着些许稚气,所以这件衬衫式对她来说,稍显成熟了一些。   不过衣服是杨母拿过来给三人的,左宁薇和风岚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夸道:“还不错。”   听到她们的赞赏,文心明显放松下来,吐了吐舌头:“真的吗?我总觉得好奇怪。”   “一二十年前的衣服搁到现在早过时了,你觉得不习惯实属正常,我跟风岚也很不适应呢!”左宁薇笑着安抚她,“放心吧,你人长得白,又瘦,穿什么都好看。”   “真的吗?”文心立即转担忧为喜,捏着裙摆,轻轻转了一圈,悠扬的裙角在空中滑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这一幕正巧被给她们三个送拖鞋过来的杨母看到,她怔怔地站在门口,看着文心如花般的娇美的容颜出神。   还是文心第一个发现她。被心上人的母亲看到了自己如此跳脱臭美的一面,她会不会认为自己不够稳重啊。   文心有些忐忑,双手规规矩矩地放了下来,贴在大腿外侧,冲杨母一笑:“阿姨……”   杨母回过神来,嘴角一弯,勾起温柔的笑,然后扬了扬手里的拖鞋,招呼三人:“在家里穿拖鞋舒服一些,你们都换上吧。”   左宁薇三人倒了谢,换上拖鞋跟着下了楼。   楼下,几个男人已经换好了衣服,蒋设与贺翊穿的都是杨东的运动服,两人的身板比杨东要结实和高一些,本来宽松的运动服穿在他们两人身上,竟显得有些窄了,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的感觉。   不过这两人似乎毫无感觉,就那么闲适地往沙发上一坐,听着旁边的小于吹捧奉承杨雪松。   见三人下来,蒋设还翘着腿,吹了一声口哨,夸张地说:“你们都穿越啦?”穿得这么老土。   说完,他还用手肘撞了贺翊一下:“你说是不是?”   贺翊怎么可能像他那么嘴贱。   他抬起头,用欣赏的目光看着三人,着重在左宁薇的身上转了一圈,不紧不慢的说:“我觉得挺好的。”   语气真挚,眼神诚恳,极有说服力。   “还是贺翊眼神好,不像有的人,年纪不大就老眼昏花了。”风岚撇撇嘴,瞪了蒋设一眼,拉着左宁薇坐到了对面的沙发上。   “不是,”蒋设狐疑地瞧着贺翊,“我说,你故意的吧?”   贺翊只是笑,没回答他的这个问题。   蒋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撇嘴鄙夷地斜了贺翊一眼:“你的骨气呢?你的清高呢?你的高傲呢?”   吵架这种事,怎么也要两个人,只有他一个人,贺翊一直不搭腔,最后蒋设倍觉没趣,只能闷闷地闭上了嘴。   正巧,小于对杨雪松的一番敬仰之情告了一个段落,杨母端着热腾腾的茶水上来,一一放在大伙儿面前:“你们淋了雨,喝点姜茶去去寒,免得感冒了。”   “多谢杨阿姨,你别忙活了,坐下休息一会儿吧。”左宁薇三人站起来道谢。   杨母将托盘放到了茶几上,跟着坐到杨雪松旁边,含笑看着对面这三个俏生生的姑娘,感叹道:“听说你们是特意从安城过来做慈善的,这么远,几个小姑娘,你们家里人都放心吗?”   左宁薇三人都表态,自己是成年人了,又是跟同事一起,家里很放心。   “那就好,你们三个都是安城本地人吧。”聊着聊着,杨母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三个姑娘都点头。   杨母又赞道:“这大城市来的姑娘就是不一样,一个个水灵灵的,无论是谈吐还是见识啊,都不是咱们这小地方的姑娘能比的。”   这话夸得三个姑娘不知怎么回答好,只能一个劲儿的傻笑。   因为不用张嘴应付杨母,左宁薇也有空观察杨母和杨雪松。   单独看还不明显,如今夫妻俩坐在一块儿,这么一对比,杨母似乎显得更老一些,眼角的法令纹又深又密,鬓边的发丝黑白交加,好在她的气质很温和,说话细声细气的,脸上一直带着笑,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而杨雪松看起来就要年轻得多了。有句话叫“事业是男人最好的春、药”,用在杨雪松身上再合适不过。他的脸上虽然也留下了时光的印记,但精神面貌却完全不同,双眼灼灼有神,脸上带着成功人士的自信和张扬。   不过夫妻俩也有很一致的地方,那就是在谈话的时候,两人的目光都不经意地瞥了文心好几眼。   莫非他们知道文心是儿子相中的姑娘,特意带回来给他们看的?除了这个原因,左宁薇找不出其他的解释。   文心估计也是察觉到了老两口的目光,害羞地垂下了头,露出一截染上了粉色的脖子,双手无意识地绞成一团。   杨东看出了心上人的为难,连忙给文心解围:“妈,五点了,该做饭了。”   经他一提醒,大家这才发现时间不早了,杨雪松连忙对妻子说:“阿凤,你快去做饭吧。”   “杨叔叔、杨阿姨,我们一会儿就回去了,不用这么麻烦。”左宁薇连忙婉拒道。   其他几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杨雪松见了连忙摇头,指着窗外还在下的小雨说:“大雨过后,地面湿滑,而且咱们县多山,连马路都建在山边,下雨天赶夜路,太危险了。你们今晚就在这里休息一晚上吧。”   杨东也劝道:“是啊,我们家客房多,住得开的,大家今天就别走了,正好咱们明天要去东山乡,也免得又回县城再赶过来这么折腾了。”   小于也跟着附和道:“雨天走山路很危险,你们看这天都黑了,就在杨老板家住一晚吧,反正你们都是杨东的同事和朋友。”   因为下雨的关系,暮色比以往提前了一个小时来临。从窗口望去,外面雾蒙蒙的一片,光线很不好。   文心肯定是很愿意留下的,左宁薇遂即将目光投向了贺翊与蒋设,征询二人的意见。   贺翊朝她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然后对杨雪松客气有礼地说:“恭敬不如从命,那我们就叨扰叔叔和阿姨了。”   听闻几人答应留下,杨东脸上的喜色藏也藏不住。文心羞涩地瞥了他一眼,然后飞快地挪开了目光,拽着左宁薇的袖子小声说:“宁薇姐,风岚姐,杨阿姨一个人做这么多人的饭,肯定忙不过来,咱们去帮忙吧。”   这个傻姑娘是想在心上人的父母面前表现又不好意思,所以刻意拖上她们俩吧。   左宁薇心里好笑,轻轻点头:“好啊。”   三个姑娘去了厨房。   正在切菜的杨母听到脚步声,回过头,一眼就看到站在最前面巧笑盈兮的文心,她一怔,手中的菜刀一滑,重重地掉到了地上,跟地面上铺就的瓷砖相撞,发出刺耳的声音。   “杨阿姨,你没事吧。”文心急了,连忙跑过去,关切地看着杨母。   杨母摇摇头,淡淡地说:“没事,人老了,有时候精神不济,吓到你们了吧。”   朝三人歉意地笑了笑,杨母弯腰捡起菜刀,在洗手池里用自来水冲了冲,重新开始切菜,不过速度慢了许多:“厨房里油烟重,你们快出去吧,别弄脏了衣服。”   “杨阿姨,你累了,先休息一会儿吧,我们来帮你做饭。”文心连忙自告奋勇地说。   杨母摇头拒绝:“不用了,这点小事我一个人就忙得过来,哪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快去歇着吧,很快就好了。”   “走吧,别打扰杨阿姨了。”左宁薇拽了拽文心,这傻姑娘,连身份都还没挑明呢,就急不可耐地讨好心上人的母亲了。这可不好,很容易让人看轻了。   三人出了厨房,正好跟不放心跟过来看看的杨东碰上。   左宁薇简单地说明了情况:“文心想帮阿姨做饭,阿姨怕咱们被油烟熏着,弄脏了衣服,坚决不肯。”   杨东偷偷看了文心一眼,笑道:“我妈说得对,哪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外面的雨停了,走吧,我带你们在镇上转转,看看有什么要买的。”   左宁薇想起自己和风岚的包还放在车上,于是点了点头:“正好,咱们把车钥匙带上,去把放在车上的包带回来。”   听闻四人要出去转转,贺翊与蒋设也站起来表示想出去走走。   一行六人,带上车钥匙,重新回到学校,从后备箱里取出了左宁薇和风岚的行李。看着那鼓鼓的登山包,蒋设撇嘴:“你们该不会把家都给搬过来了吧?”   风岚拍了拍包,得意地说:“今晚你就知道咱们带着包过来是一件多么明智的事情。”   “风岚姐,我帮你们把包放回家里吧,带着这么大的包逛街不方便。”杨东好心地说。   登山包里装的都是换洗的衣服毛巾还有其他小玩意儿,没什么贵重的东西,也没证件,所以左宁薇和风岚很干脆地同意了。   杨东将两人的包放回了家里后,再带大家逛街,重点是给文心、蒋设与贺翊三人挑换洗的衣服和洗漱用具。   但小镇上唯二的两家服装店里卖的都是连杂牌子都不是山寨衣服,款式夸张,布料劣质,上面还带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三人都看不上眼,但入乡随俗,如今也没得挑了,只能将就买了一身不是那么夸张的。   买完衣服回家,杨母的饭也做好了。杨东一边去厨房帮忙端菜,一边给大伙儿介绍道:“我妈做的狮子头咱们镇上的一绝,味道连荣轩酒楼的大师傅都赞不绝口。”   “那敢情好,咱们今天有口福了。”左宁薇笑眯眯地说道。   杨母的动作很快,就这么会儿功夫就做了六荤两素一汤九个菜,而且分量足足的,摆了满满一桌子。   大家依次坐定,杨雪松高兴地拿出一瓶茅台招呼几个男人。杨母则取了一瓶红酒,给三个姑娘一人倒了小半杯,笑着道:“我这瓶红酒是朋友从法国带回来的,你们尝尝。”   左宁薇不喜喝酒,勉强抿了一口。嘴里全是酒味,很不舒服,她拿起筷子夹了一颗狮子头,咸得发苦的味道从舌尖传来令她差点将狮子头吐了出来。   左宁薇连忙吃了一句白米饭,混着狮子头囫囵吞枣,咽了下去,才压制住了这种失礼的冲动。   慢吞吞地咀嚼着白米饭,左宁薇狐疑地瞟了杨东一眼,这就是他所谓的“连酒楼的大师傅都赞不绝口”的狮子头?那只能说杨家人的口味真重,吃得这么咸,他们的身体吃得消吗?   左宁薇还在胡思乱想,忽然听到啪地一声。   她抬头就看见杨雪松扯过一张卫生纸,将入口的狮子头吐了出来,扔进了垃圾桶,然后眉头皱得都能挤死一只苍蝇:“阿凤,你今天这是……”   他似乎本来是要斥责杨母的,但话说到一半儿,不知为何又突然住了口,转而用充满歉意的眼神看着大伙儿:“抱歉,你们阿姨今天身体不大舒服,做菜也大失水准。杨东,打个电话给荣轩酒楼,让他们给咱们上一桌最好的菜来,速度要快。”   “不用这么麻烦,杨叔叔,只是咸了点,可以吃的。”左宁薇连忙笑道,然后又看向面色通红,很不自在的杨母道,“阿姨,抱歉,是咱们太唐突了,还劳累你拖着病体给咱们做饭。”   杨母连忙摆手:“没事的,没事的,这人年纪大了,糊涂了。”   这是杨母第二次说自己年纪大了,但依左宁薇看,她不过才五十岁出头,哪怕按照国内女性的平均寿命来看,都还有足足二十几年的时光。   “阿姨哪里的话,我妈跟阿姨差不多的年纪,天天奋战在麻将桌上,精神比咱们这些小年轻还好呢。”   风岚和文心也跟着劝了两句,终于打消了杨雪松让酒楼送外卖的想法。   但这一顿饭也吃得大家索然无味,因为今天的杨母不知为何做饭水平大失水准,不是盐放多了,就是醋放多了,抑或是忘了放盐,导致一桌菜咸的咸死,淡的淡死,酸的酸死。   这滋味真是酸爽,左宁薇勉强夹了几筷子菜,吃了一小碗白米饭。其他几个大男人也同样如此。   好不容易熬过了这顿令人水深火热的晚餐。   杨母将三个女孩子领到了楼上,给她们安排了三间客房。至于剩下的四个男士,则被安排在了一楼,两人一间。   晚上,洗漱完毕,左宁薇躺到了床上刷手机。   玩着玩着,消息栏里突然冒出来一条信息。   贺翊:宁薇,你睡着了吗?   稀奇了,贺先生竟然失眠了。   左宁薇伸出食指敲了几个字:还没,怎么啦?   贺翊:你的包里带了药吗?我身上好像长疹子了。   打出这句话时,贺翊原本没抱多大希望,只是身上突然冒出来的红疙瘩痒得太难受了,他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试一试而已。   左宁薇翻身从床上起来,走到桌前拉开包包,从里面找出一支未拆封治过敏和皮炎、湿疹一类的软膏,在手里掂了掂,自语道:“没想到我没用上,倒让贺翊先用上了。”   将软膏放在桌子上,左宁薇回头又给贺翊发了一条信息,让他上来拿,然后又靠到了床头玩游戏。   一局游戏玩完了,贺翊还没上来。   左宁薇有些坐不住了,又给贺翊发了一条信息,那边没有反应。   他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左宁薇不安地掀开薄被,下床趿着拖鞋,往楼下走去。   出了门,走廊里一片漆黑,左宁薇这才想起,她并不熟悉杨家的布局,也不知道电灯的开关在哪儿。因为担心贺翊,左宁薇没有折回去拿手电筒,而是就着手机屏幕的微弱光线,摸黑下了楼。   等走到一楼的客厅时,沙发后面突然冒出一个黑影将她拽到了一边。   左宁薇吓了一大跳,刚要呼救,嘴就被捂住了,然后一道热气喷到她的耳背上:“是我,不要说话,看窗外。”   听出是贺翊的声音,左宁薇放松下来,伸出头,往窗外望去,只见朦胧的月光下,站着两个人,稍微胖一些的那人面前有香烟燃烧发出的火星子,时明时暗。   仔细辨认了一番,左宁薇勉强认出来,站在窗外的是杨东父子。   这都十一点了,这父子俩不睡觉,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左宁薇正好奇突然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了杨东压抑的声音:“爸,你以前说过不会勉强我,我在安城干得好好的,你为什么让我留在镇上不走了?” 第六十六章   跟左宁薇约好后, 贺翊关掉灯,刚推开门就听到客厅对面杨雪松老两口的房间里传来一阵压抑的哭泣声, 接着哐当一声,门被拉开, 杨雪松大步往外走去,边走边招呼紧随其后的杨东:“怎么跟你妈说话的, 跟我出来!”   杨东拖着不情愿的步伐慢吞吞地跟了出去,边走边说:“爸, 你不能这样,这样是不对的!”   前头的杨雪松只顾着抽烟,理也未理他。   父子俩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也没注意到客厅另一端客房外站着的贺翊。   贺翊对二人的话只听了个一知半解,但瞧杨东的样子不像是什么好事,心生怀疑, 便跟了过去, 躲在沙发后面, 隔着窗户看父子俩究竟要说什么。   可还没等他听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左宁薇就下来了。   听完贺翊叙述整件事的经过, 左宁薇翻了个白眼:“所以你一开始是担忧别人会对咱们不利才跑去偷听的?结果一听是对方的家事就拉着我走了?”   贺翊挽起袖子,露出长满红色小疹子的手臂,理所当然地说:“人心险恶,防人之心不可无。”   他这样高度的警惕心对从小生活在和谐、友善环境中的左宁薇看来有些不可思议:“你想多了吧, 杨东可是你公司的职员, 而且咱们到这边来, 傅姐、方领队那里都知道,还有县教育局的小于陪着,无缘无故地他们敢对咱们做什么。”   “穷山恶水出刁民,有的地方你不能以法度、理性来揣摩人心。”贺翊接过她递来的药膏一边擦,一边说,“总之,出门在外,多留个心眼,不可太轻信旁人。”   这话倒是有一定的道理,不过左宁薇觉得贺翊还是有点小题大做了。可能是大家的出身不同,她没办法理解他吧。以前看港片的时候,电影里那些大富豪的子女经常被绑架勒索,也许贺翊小时候也遭到过这样的威胁,所以比一般人更谨慎吧。   反正这也不算什么坏事,没必要揪着不放。   左宁薇凑过去,盯着他的胳膊看:“你这是过敏还是起疹子了?”   贺翊的小麦色的皮肤上长满了比芝麻还小的红点,密密麻麻的,看起来很瘆人。   “不知道。”贺翊专注地涂药,凡是被药物抹过的地方,很快便传来一阵清清凉凉的感觉,舒服多了,他无意识地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左宁薇诧异地瞥了他一眼:“有这么舒服吗?”   贺翊笑着说:“至少不那么痒了,幸亏你带了药。”   他将两只胳膊涂满了药,又转过身,指了指自己的后背说:“背上也很痒,你帮我涂一下吧。”   “这……你把药带下去,让蒋设给你涂吧。我看你的疹子蛮多的,药就送给你了。”左宁薇推脱。   贺翊扭头,勾起唇露出个凉凉的微笑:“你觉得蒋设会给我涂药?”   蒋设虽然平时看起来像个大爷,但应该没这么没同学爱吧……想到最后,左宁薇也不确定了,她瞥了一眼还弓着背,背对着她,一副等着她模样的贺翊,认命地拿起了药膏。   罢了,不过是涂个药而已,他现在是个病人。   左宁薇抬起右手掀开了他的衣服,立即被吓了一跳。贺翊背上也全是密密麻麻的红疹子,一大片一大片的,看得人头皮发麻。   “不行,你的病这么严重,光擦药哪好得了,得去看医生。”左宁薇神色严肃地说。   贺翊满不在乎地说:“不就是一点疹子吗?哪用这么麻烦,你给涂点药睡一觉就好了。”   左宁薇不理他,将药膏往旁边的椅子上一放,站了起来,走到门口。   见状,贺翊连忙撩下衣服,站起来,上前抓住了她的手:“没事的,只是有点痒而已。现在这么晚了,这镇上估计也没什么好医生,明天回县城再去看吧。”   左宁薇心里清楚,他说的都是实情,这个时间点在这偏僻的小镇确实不好找医生。只是,一想到贺翊那几乎没任何干净地方的后辈,她动摇的心瞬间又坚定了下来,执拗地说:“不行,你一定得去看医生,咱们去找杨东,他肯定知道上哪儿去找医生。”   见拗不过她,贺翊只好答应:“行,我去找杨东,大晚上的,你就别跟来了,在屋子里等我的消息吧,我带着手机,有事情会给你打电话的。”   不知道就算了,亲眼看到他的病,左宁薇哪还睡得着啊,她拿起钱包和手机:“别说了,我陪你去。你的病这么重,很可能要打点滴。”   左宁薇从背包里翻出一件长外套披在身上,然后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门,往楼下走去。因为担心杨家父子还在院子里说话,两人故意加重了脚步声。   果然,听到客厅里传来的响动,杨东先一步走了进来,打开灯,不解地看着左宁薇与贺翊:“贺先生,你们这是?”   左宁薇指了指贺翊的裸露在外的胳膊:“他长了疹子,很严重,杨东,麻烦你带我们去看一下医生吧。”   “哦,好,”杨东瞥了一眼贺翊的胳膊,看见上面那一大片红疹,立即转身往外走,“你们跟我来,镇上只有两家小诊所和一家卫生院。晚上卫生院的医生都回家睡觉了,只能去诊所了。”   “行,只要能看病就可以,麻烦你了。”左宁薇客气地说。   杨东抓了抓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这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们到了我家,我是东道主,应该的。”   走到门口,杨雪松掐灭了烟,迎了上来,看向左宁薇与贺翊:“怎么啦?”   “贺先生生病了,我带他去看医生。”杨东简单地说明了一下情况。   杨雪松点头:“好,那去吴老七那里吧,他的医术还可以。”   “嗯。”杨东应了一声,低垂着头闷闷地走了。   显然,父子俩还没谈拢。   左宁薇与贺翊和杨雪松打了声招呼,杨雪松很和气,让他们先去看病,缺什么东西,让杨东打个电话回来,他给拿过去。   两人谢过他,匆匆出了杨家的小院。   吴老七的诊所是一座两层楼的小房子,沿街而建,离杨家不远,步行只有两三百米。这个点,诊所早已经关门了。   杨东熟门熟路地跑到诊所门口,用力拍了拍卷帘门,拍得卷帘门哗哗哗作响,过了一会儿,卷帘门里传来一道带着睡意的声音:“谁啊?”   “七叔,是我,杨东。”杨东扯着嗓子吼了一声。   很快卷帘门一侧的小门打开,白色的灯光从里面撒了出来,紧接着一个披着外套满脸倦容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拍了一下杨东的肩:“好小子,什么时候回来的?”   杨东憨憨一笑:“就昨天刚回来,七叔,我朋友生病了,浑身长满了疹子,麻烦你给看看。”   “进来吧。”吴老七打量了左宁薇与贺翊一眼,转过身,领着大家进了诊所,然后坐到看诊台旁,示意贺翊坐下,然后问道,“哪里不舒服?”   贺翊撩起袖子,将胳膊伸了过去。   见状,左宁薇连忙补充道:“医生,他的背上也全是这种疹子。”   吴老七瞥了贺翊一眼:“转过身,把背上的衣服掀起来我看看。”   贺翊听话地照做。   “贺先生,你这……你怎么不早说,”杨东也被贺翊背上的疹子给骇了一大跳,他连忙问吴老七,“七叔,贺先生的病没大碍吧?”   吴老七没说话,示意贺翊放下衣服后又问他:“其他地方呢?大腿、小腿、胸口、腹部有没有疹子?”   贺翊瞥了左宁薇一眼,有些难为情地点了点头。   好在,吴老七没有让他脱了裤子,只是说:“你这应该是过敏了,你自己知道自己对什么过敏吗?”   贺翊摇头。   “以前不曾过敏?”吴老七狐疑地瞥了他一眼,继续问道。   贺翊点头:“不曾,这是第一次。”   吴老七有些无奈,第一次就这么来势汹汹,过敏成这样,真是棘手啊,而且不找到过敏原,治标不治本。   “你仔细回想一下,最近一天内,你都接触了什么,可能导致你过敏。过敏除了药物治疗,还要隔离过敏原,否则很容易复发。”   食物、灰尘、花粉、药物、细菌、纤维制品、金属制品等都可能引起过敏,这范围太大,左宁薇与贺翊都想不出来。   吴老七见他们的模样就知道了答案,他摇摇头,看向贺翊有些发红的脸蛋,眉心一紧,从抽屉里拿出一支温度计递给了他:“量量体温。”   左宁薇侧头,瞥了贺翊一眼:“你发烧了?”   “好像是有点热。”贺翊含糊不清地说道。   他接过温度计,夹在腋下,过了几分钟,逃出来递给了吴老七。   吴老七将温度计举到灯光下,只见水银柱里那条红色的线爬过了39,往40的方向蔓延。   “高烧,39.6,你今天是不是淋雨了?”吴老七问道。   贺翊还没回答,杨东已经抢着说了:“是的,贺先生今天淋了一场雨,头发和衣服都淋湿了。”   吴老七颔首,一边埋头写字,一边道:“我给他开点抗过敏的药,先口服了,然后再打两瓶点滴,这几天饮食清淡点,忌辛辣。”   几人都不是医生,也不懂这些,只能听他的。   吴老七起身从药房里拿了一盒药出来,递给左宁薇:“一天三次,一次三粒。”   杨东忙去旁边的饮水机旁接了一杯水,递给了贺翊。   这家诊所一共两间屋,一间是药房,一间隔成了两半,前面是诊室,后面用帘子隔开,作为了临时的病房,以供镇上的病人打点滴用。   杨东先进去打开了灯,随后贺翊与左宁薇走了进去。   这间屋子说是病房,但其实只是个简陋的输液室而已,屋子里并排摆放着三张有些破旧的单人沙发,沙发旁杵着一根不锈钢的杆子,杆子上方有几个挂钩,这就是简易的点滴架。   吴老七拿了一大一小两个瓶子走了进来,然后将两个瓶子挂到了输液架上,找出针头,冲贺翊点了下头:“手背生出来。”   贺翊听话地将手背伸出来,平放在沙发的扶手上。   吴老七找到贺翊手背上凸起的血管,手脚迅速地将针扎了进去,然后调整了一下点滴的速度:“行了,滴完这瓶小的,你把这个开关打开,全滴完了叫我,我在二楼睡觉。”   说完背着手上了楼。   吴老七一走,杨东无措地看了看贺翊,又瞅瞅左宁薇,好心地说:“宁薇姐,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照看贺先生。”   贺翊也说:“让杨东送你回去吧,我这只是小病,不碍事的。”   左宁薇翻了个白眼:“不用了,回去也睡不着,我在这里看着你。杨东,麻烦你跑一趟,回去把你的外套给贺翊带一件过来,好吗?”   初秋时节,晚上的气温比较低。杨东摸了一下胳膊,感受到胳膊上的凉意,连忙点头:“好,你们等一下,我这就回去拿。”   说完,拔腿就跑了。   左宁薇看得好笑,扭头问贺翊:“他也是你们公司的员工吧,怎么看起来这么实诚单纯的样子,他做什么的?”   “他好像是去年进公司的,安大毕业,在公司做程序开发,听说技术还不错。”贺翊知道这么多也是因为半路上私底下问了方庆。   左宁薇颔首以示了解:“初入社会的年轻人,又是个技术宅,难怪了,不过他这性格跟文心倒是很相配,两个都很单纯,有什么事都写在脸上。”   贺翊不是个热心的人,自然不会关注这些,所以他完全搭不上话,只能沉默。   左宁薇也没想过贺翊会跟她讨论这些,说了两句了住了嘴,转而凑到贺翊面前问他:“你仔细想想,你是接触了什么之后才开始过敏的?”   今天大伙儿一直一起行动,所有人都没过敏,就他一个人过敏了。贺翊自认为自己不是过敏体质,那与大家不同的……   他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劣质T恤,上面还隐隐带着一股淡淡的刺鼻的味道,他不大确定地说:“会不会是这件衣服?”   左宁薇吸了吸鼻子,确实,这件衣服上的味道太浓了。她瞥了一眼贺翊:“这衣服一般要洗过再穿,算了,我发信息给杨东,让他再给你带一件T恤和一条长裤过来,待会儿我先出去,你找个机会把衣服换了。你先忍忍,明天回了酒店就能换上自己的衣服了。”   贺翊现在也顾不得讲究了,这种浑身长疹子的感觉真的糟糕透了,难看不说,还痒死了。   见他没反对,左宁薇拿着手机发了短信,很快杨东就回复了她一个字“好”。   “他收到我的信息了,一会儿就把衣服拿过来。”左宁薇抬起头对贺翊说道。   贺翊神情疲惫地点了点头,半眯着眼,一副精神不济的模样。   左宁薇估计他是因为感冒了,所以精神不好,便说:“你先闭上眼休息一会儿吧,等杨东来了我叫你。”   贺翊明显得感觉到自己浑身发冷、发软,没有力气,所以也没有逞强,靠在沙发上闭着眼假寐。   等待的时光总是格外难熬,左宁薇无聊地拿起手机刷了一会儿微博,又打开游戏玩了一局,结果杨东还没来。   左宁薇打开先前两人的通话栏,时间停留在了23:11,而现在已经23:27,一刻多钟了,诊所离杨家不过两百来米,杨东就是属乌龟的也该爬过来了才对。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左宁薇拿起手机晃了晃,正准备打个电话给杨东,忽然挡在诊室和病房中间的帘子被掀了起来,杨东喘着粗气,抱着衣服走了进来,闷闷地说:“抱歉,宁薇姐,让你们久等了。”   “没事。”左宁薇接过他递过来的外套,盖在贺翊的胸口,然后回过头,看着杨东烦躁的神色,关切地问道,“怎么啦?你没事吧?”   杨东的脸涨得通红,眼神阴郁,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低落的情绪。听出左宁薇语气里真切的关心,他如同一只被针刺了一下的气球,瞬间泄气,身体一屈,蹲在地上,抱着头,像只受伤的野兽,发出嘶哑的低泣声。   左宁薇被吓得连忙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无措地看着他,犹豫了一下才温声劝道:“杨东,你别难过了,若是不介意,可以把事情跟我贺翊说说,也许我们能给你出出主意,毕竟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人多力量大嘛。”   杨东抱着头用抽噎的声音说:“我爸妈他们让我跟文心分手。”   “怎么会?”左宁薇很意外。文心长得漂亮,性格开朗活泼,看她的衣着打扮,家境应该也不错。杨东家虽然是育林镇的“首富”,但真要比,未必强得过文心家。   左宁薇实在想不出,杨雪松夫妇会让杨东分手的原因。   杨东听出了左宁薇语气的诧异,像是找到了知音一般,抬起头,望着她说:“宁薇姐,你也觉得不可思议是吧?我也像是在做梦一样。这次回家,我爸妈简直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以前他们很支持我出去闯荡,还说在育林镇混没什么前途,若是我能在大城市扎根立足,他们将养老的钱都拿出来给我买房子。但今天一回来,我就发现他们的态度变了,先是我妈哭着说想我,让我这次回来就别走了,然后是我爸说他的事业需要人继承,也让我留下。可是我一个学计算机的,留在这小镇做什么?去小学做老师吗?可是小学连机房都没有啊。”   左宁薇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有的父母年纪大了,就想子女陪伴在身边,这是无可厚非的事,端看子女与父母怎么想,怎么选择。不过杨雪松夫妻的反应确实很奇怪,听杨东的说辞,他们这想法似乎是临时起意,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使他们突然改变了主意。   这种家务事,旁人帮不上忙,杨东本也没把希望寄托在左宁薇身上。他只是心里太难受了,但这些想法在小镇上不会得到他人的理解,说出去别人也只会说他身在福中不知福。所以他只能跟同样来自大城市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左宁薇与贺翊倾诉。   “我本来以为这件事还有回旋的余地,哪知道刚才回去拿衣服时,经过我爸妈的房间,突然听到他们在商量,说是文心勾着我,让我抛弃父母,不愿意回家,要解决这个问题,根源就在文心的身上,只有我们俩分了手,我才会死心的回家。这关文心什么事啊,我的事业在安城,我最喜欢做的工作在安城,我的朋友同事也在安城,小镇上这些儿时的伙伴早就结婚生子了,每天不是打牌就是干活讨论生二胎三胎,我跟他们完全聊不到一块儿去。”   这是因为杨东跟他们的思想不在一个层面了,他的这种苦闷在乡下人看来纯属矫情,没事找事干。左宁薇能理解,但小镇的人肯定不理解。   “那你准备怎么办?”左宁薇问杨东。   杨东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也不知道,我爸妈就我一个孩子,我不能不管他们,可我也不想放弃我的理想,放弃文心。”   左宁薇听了眼睛一闪,问道:“我看你们这里的家庭大多都好几个孩子,你父母不是公职人员,家里又有钱,怎么只生了你一个?”   “我妈生了我之后伤了身体,所以就只生了我一个。”杨东苦笑道,“我倒是想有个兄弟姐妹能继承家业,在家乡照顾父母,也不用这么为难了。”   这种事左宁薇也没办法替杨东做决定,只能劝他:“你好好跟叔叔阿姨沟通,了解他们的苦衷和顾虑,弄清楚了总有办法解决的。”   杨东打起精神,点头道:“嗯,他们可能是担心以后年纪大了,我离得太远,没办法照顾他们吧。这一点我早跟文心商量过了,等过几年,我们的经济稳定下来,就将他们接到安城。这事我原本打算结婚的时候再提,不过现在看来得提前了,我明早就跟他们说。”   “嗯,你心里有主意就成。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睡觉吧。”左宁薇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杨东有些犹豫:“可是……”   “行了,杨东,我只是小病,宁薇在这里看着点滴就可以了。你明天不是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吗?不好好休息哪有精神?”一直没做声的贺翊突然睁开了眼,劝道。   杨东想想也有道理,便答应了:“好,那宁薇姐有事给我打电话,我晚上也不关机的。”   “嗯。”左宁薇笑着目送他离开。   等门口传来关门声,左宁薇才颓然地窝回了沙发上,打了个哈欠。   见此,贺翊伸出没扎针的那只手,轻轻碰了左宁薇的胳膊一下:“你困了就眯一会儿吧。”   左宁薇摇头:“睡不着,对了,你说杨东能说服他爸妈改变主意吗?”   “难。”贺翊单手敲着沙发的扶手,“杨雪松有钱,并不愁养老问题,而且他们夫妻才五十来岁,离需要人照顾的年纪还有不小的一段距离。”   好吧,这是事实。实际上,左宁薇也觉得杨东父母改变主意的几率不大,只是杨东是个很好的小伙子,左宁薇觉得他不应该埋没在了这个偏僻的小镇上,失去理想,失去心上人,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   不过她帮不上忙,只能在心底默默地祝福他好运了。 第六十七章   这一晚, 贺翊的点滴打到半夜三点多才结束。虽然很辛苦,但效果也是显著的,他身上的疹子明显没那么红了,烧也退了。   因为前一晚折腾到太晚, 左宁薇和贺翊第二天毫不意外地起迟了。   左宁薇先起床, 她醒来时,时针已经滑向了十点, 窗外明媚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挤进来,在地板上拉出一条长长的光带,给昏暗的室内增添了不少亮色。   左宁薇起身,拉开窗帘, 打开窗户,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 令人心旷神怡。这小镇虽然落后了一些, 但环境还不错, 植被茂密,空气清新,放目望去,除了街道上那一排房子外, 到处都是葱郁的绿色,这是大城市里难以见到的景色。   放目远眺了两分钟,左宁薇收回了目光, 垂下眼的那一瞬, 她看到一个穿着深蓝色短衫, 身材臃肿的中年女人带着几个穿得相对体面的中年人和一个年轻女孩站在杨家门口。   杨母站在客厅外的台阶上听到敲门声,连忙擦了擦手,笑眯眯地跑了出去,拉开门,冲这几人点了点头,布满皱纹的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几人在门口不知说了什么,然后就见杨母侧身将六人给迎了进来。   估计是杨家的亲戚。左宁薇收回了目光,琢磨着应该是杨家来了亲戚,他们这么一直呆在杨家也不合适,最主要的是贺翊的病得去县医院检查一遍才能放心。   她先去洗漱收拾一下,再下去看看贺翊那边是什么情况吧。   左宁薇折身走进了洗手间。   杨家的房子真的不错,这座房子虽然有一二十年的历史了,但却是仿照十几年前城里最流行的房子建的,每间客房都奢侈地配了一个洗手间。装修在这小镇也显得别具一格了,卧室里全铺上了木地板,客厅、楼梯、走道这些地方都铺上了瓷砖,灯也全是造型漂亮的壁灯和吊灯,就是放到十几年后也不算太过时。难怪小于这么会这么明晃晃地拍杨雪松的马屁呢。   左宁薇边刷牙边笑,世人历来笑贫不笑娼,更何况目前看来杨家的钱还算干净。小于的做法也无可厚非。   她正想得出神,忽然听到门外传来啪啪啪的急促敲门声。   “谁啊?”左宁薇扭头含着泡沫,朝门口的方向大声问道。   门外立即传来风岚的声音:“哎哟,宁薇你快开门,不好了……”   莫非是贺翊的身体又出了问题?除了这个可能,左宁薇想不出什么事能让风岚这么着急。她连嘴里的泡沫都忘了吐出来,就这么冲了过去,拉开门:“怎么啦?”   风岚看到左宁薇嘴边那一圈泡沫,怔了一下,将她往洗手间推去:“你先洗脸,我在旁边跟你说吧,杨东他父母要给他相亲,连媒人和女方都来了。”   左宁薇想起刚才在窗口看到那几个人,恍然大悟。既然不是什么性命攸关的大事,她也不那么着急了。左宁薇含了几口水,漱去嘴里的泡沫,拿起洗面奶,抹在脸上,对着镜子问站在身后的风岚说:“这是杨东的事,你这么着急做什么?又不是让你相亲。”   风岚拍了一下手,连珠炮地说道:“我这不是替文心着急吗?明眼人谁看不出来她跟杨东是一对,两人郎才女貌,多赏心悦目的一对,结果一来男方家里却碰上这种糟心事。她心里得多难过啊,哎,都怪杨东,谈恋爱了也不跟家里说清楚,闹出这种乌龙。”   左宁薇从镜子里瞟了她一眼,没做声,思绪飘得有些远。风岚不知情,还以为杨父杨母不知道杨东跟文心的恋情,所以闹出了这么个让人尴尬的误会。可她却是清楚的,就凭杨东昨晚那番话,左宁薇有理由怀疑杨父杨母是故意闹了这么一出,目的就是给文心难堪,让他们俩分手。   文心一个大都市出来的娇养女孩,哪承受得住这种羞辱。左宁薇也不愿让她莫名其妙地撞上去,自取其辱,于是沉吟片刻,她便对风岚道:“你去把文心带过来,我有非常重要的事要跟她说。”   杨父杨母对两人的恋情持反对态度这件事本来不应该让左宁薇一个外人来对文心说的。但左宁薇念着大家来自同一个城市,自己又比文心虚长几岁的份上,决定对她说出实情。   真相虽然会令文心大受打击,但总比她跑到楼下,被杨父杨母当着外人的面拒绝的好,这样好歹能保住她的自尊,也让她有个心理准备,想想该怎么办。   风岚见左宁薇一脸严肃,神情凝重,心里也有些不安,连忙道:“好,我这就去叫她。”   结果等左宁薇洗完脸,抹上了面霜,却还是没见到风岚和文心的影子。   左宁薇心里有些担心,匆忙将护肤品的盖子合上,换下睡衣,急切地推开门,走了出去。她还没下楼就听到楼下传来了杨东的咆哮:“除了文心,我谁都不娶,爸妈,这都什么年代了,不流行包办婚姻!”   糟了,这是闹开了吧!   左宁薇匆匆跑下楼,就看见杨家父母、杨东还有媒人和女方家的几个人以及风岚与文心全站在客厅里。   杨东脸颊涨得通红,眼神喷火,愤怒地盯着杨家父母。媒人非常尴尬,扯了下嘴角,有些不大高兴地说:“杨东啊,罗婶是看着你长大的,还能坑你不成?晓月可是个好姑娘,她从市里的师范学校毕业,现在在镇上教初中,无论是工作还是相貌、性情都是一顶一的好,多少媒人将她家的门槛都踩烂了,他们家都没同意。若不是你罗婶我卖了这张老脸,好说歹说,晓月家哪肯同意相这个亲,你今天这么说,以后谁还敢找我说媒啊?”   说完,拿起帕子按在眼角,伤伤心心地哭了起来。这技能让左宁薇几人叹为观止,说哭眼泪就来,这罗婶没进演艺圈真是演艺圈的一大损失,奥斯卡都欠她一座小金人。   杨东本来就是个性情纯良的男孩子,这会儿见罗婶哭了,有些无奈,口气缓和了一些,叹道:“罗婶,这不关你们的事。都是我的错,我在外面交了女朋友,还没来得及跟我父母说,所以造成了误会,很抱歉。”   这么说这桩生意是黄了?罗婶有些不甘心,现在镇上、村子里都男多女少,她这媒婆的生意也越来越红火,只要促成一对就有几千块的谢媒礼。这还只是普通人家,杨家只会更多,而且要是促成了杨东的婚事,她的名声在镇上肯定会更上一层楼,以后会有更多的姑娘来找她说媒。   想到红通通的票子,罗婶本来有些偃旗息鼓的心瞬间火热起来。什么自由恋爱,她做了一辈子的媒,吃过的盐比这些小青年走过的桥还多,深知一个道理,婚姻是两家人的事,门当户对才是硬道理。那些城里的娇娇女,怎么可能到乡下伺候公婆,一心一意照顾家庭。   要她说啊,还是他们这小镇的姑娘好,心灵手巧,做家务还是一把好手。娶妻娶贤,男人只有娶了这种姑娘才会没有后顾之忧,全心全意地在外面打拼。   于是罗婶先朝面有怒色的女方家人安抚地笑了笑,然后侧过身,看向杨父杨母:“雪松,你们两口子怎么说?”   杨雪松阴沉沉地瞥了杨东一眼:“我们只有杨东一个儿子,以后老了还指望他给我们老两口养老……”   “爸,我在安城一样会给你养老,照顾你的……”杨东连忙打断了他父亲的话。   杨雪松斜了他一眼,对这番说辞无动于衷,继续道:“杨东年纪不小了,婚事确实该提上日程了。回头我在县城给他买一套房子,作为他的婚房,再给他买一辆车代步,他只要好好继承家业,早日让我们老两口抱上孙子就行了。”   这番话虽然没直白地反对杨东和文心,但意思也差不多了。文心的家在安城,父母朋友,工作也都在安城,不大可能会抛弃一切,追随杨东到这小县城甚至是小镇定居。   这是很现实的问题,她到这里或许连工作都找不到,只能做一名家庭主妇,除了做家务、生孩子、带孩子,再无其他目标,甚至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杨东也明白了他父亲的意思。他恼怒地看了他父亲一眼,往旁边一站,一把抓住了文心的手,将她拉到面前来:“爸,妈,这就是我的女朋友文心。除了她,我谁都不娶!”   杨雪松一再被儿子顶撞,心里火气直冒,扬起手给了杨东一巴掌:“你个小兔崽子翅膀长硬了,连老子的话都不听了。告诉你,老子不同意,你要娶只能娶本地人,大城市的娇娇女,我们老杨家伺候不起。你要不听老子的话,就给我滚,滚了就不要再回来了。”   杨东怔住了,眼眶渐渐发红,咬住下唇叫了一声:“爸……”   从小到大,他爸都没舍得碰他一根手指头,这还是头一回。   杨父别开头,拿出烟盒,取出一支,当着大伙儿的面,啪嗒啪嗒地抽了起来。   杨母见父子俩闹成这样,又急又难过,眼泪滚滚而出,她扑过来,拽着杨东的衣服:“儿子啊,你爸爸都是为你好,你以后就会明白的。婚姻这种事,合适更重要……”   杨东面露不忍,但到底不愿妥协,他用力攥紧了文心的手,倔强的抿着唇不吭声。   杨母见了,有些失望,目光一转,落到文心身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苦苦哀求道:“文心啊,阿姨知道你是个好姑娘,但你看到了,咱们这小地方落后又贫穷,你这大城市来的姑娘肯定适应不了,是不是?阿姨也是怕耽误了你,你这么漂亮,这么年轻,出身又好,以后一定能找到比小东更合适你的人。”   若说先前文心还能自欺欺人的话,杨母这直白的拒绝打破了她心底的最后一丝幻想。杨家父母就是看不上她这个人。她眼角含泪,强自克制住哭泣的冲动,用力地点了下头,对杨母道:“你放心,我不会纠缠杨东的。”   说完,扯开杨东的手,捂住嘴冲了出去。   “文心……”杨东连忙追了出去。   左宁薇和风岚不放心,也跟着追了上去。   一出门,她们俩就看到马路边杨东死死拽住了文心的手,焦急地说:“文心,你听我解释,我……”   “行了,问题不在文心这儿,你先把你父母搞定再说吧,否则再怎么劝文心也没用。”性子急的风岚走过去,一把拉开了杨东。   杨东被她一推,往后一个趔趄,失落地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文心。   风岚睨了他一眼,拉着文心就走:“走,姐姐带你去散散心。”   等两人走得有些远了,听不到这边的声音后,左宁薇才上前两步,站在杨东面前,叹气道:“风岚说得对,这件事的关键在你父母身上。在你没说服你的父母之前,就让文心静一静吧,我和风岚会陪着她的。”   杨东羞愧地垂了下头,闷闷地说:“好,文心就麻烦宁薇姐和风岚姐了,你们替我多劝劝她……我绝不会放弃她的。”   这种话对她说也没用。她相信这一刻杨东的真心,但承诺这种东西,除非践行了,否则一文不值,连张白纸都不如。杨东这种行为,与其说在说服她不如说在说服他自己。   左宁薇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你先回去吧。”   杨东点点头,垂下脑袋,拖着沉重的步子,有气无力地往家里走去,背影萧瑟,与昨日的开朗和意气风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无声地叹了口气,左宁薇折身,往风岚和文心的方向走去。大约步行了七八百米,左宁薇在一条宽约十来米的小河边上找到两人。   两个姑娘坐在河边的一块青石上,头顶是蔚蓝的天空,脚下是绿油油的青草,面前是清澈的河水。可惜如此美景,两人却都无心欣赏。文心捂住鼻子哭得一抽一抽的,风岚在一旁又气又急,想说什么,但又怕文心难过,只能闭上了嘴,给她递纸巾。   文心哭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停止了抽噎,她擦干泪,睁着一对红通通的兔子眼,有些难为情地看着左宁薇和风岚两人:“抱歉,宁薇姐,风岚姐,让你们俩担心了,我没事的。”   这样子哪像是没事的啊。风岚有心想骂杨家人两句,但被身后的左宁薇拽了一下,她只得忿忿地闭上了嘴。   左宁薇扯了个笑容,眼神温和地看着文心,绝口不提杨家人:“没有,反正我们俩也没事,正好出来走走。正好,时间不早了,我给贺翊和蒋设他们发了信息,让他们准备一下,待会儿咱们就回县城。”   文心以为是她跟杨东的事情使得大家临时改变了行程,愧疚地低下了头:“抱歉,连累大家了。宁薇姐,其实你们不必因为我而改变主意的,咱们还是按照原计划去东山村吧。”   他们原本是打算今天去镇东侧四里地外的东山村看看,实地考察一番,以验证老校长所言是否为实。   左宁薇立即摆手笑道:“跟你没关系,是贺翊生病了,昨天半夜还去打了两三个小时的点滴。这镇上的医疗条件有限,他身上的疹子长满了疹子,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回县城做个检查比较好。”   文心的注意力立即被转移到了贺翊身上:“贺先生的病很严重吗?”   其实今早起来,左宁薇还没见过贺翊,也不知道他的身体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不过就是不严重她也得说严重啊。   “嗯,他不知什么原因过敏了,全身都长了疹子,还感冒了。”   闻言,文心脸上露出既担心又放松的神情,顿了一下,点头说:“那咱们现在就走吧。”她是一刻都不想留在这个地方了,贺翊的病无疑让她心里最后一丝顾虑也消失了。   左宁薇理解文心的心情,也明白此时不宜再让文心回去面对杨家人,便含笑点头道:“好,这样吧,咱们分头行动,你们去小学车子那儿等着,我回去叫贺翊他们。对了,你们俩还有什么东西落在杨家了,我帮你们一并收拾好,带出来。”   风岚先说:“手机我随身带着,就一些衣服还有洗面奶护肤品之类的拿出来用了还放在外面,你帮我都装进包里,拿不了就让蒋设帮忙吧。对了,还有别把我的钱包给忘了,就放在床头柜上,里面有我的身份证,这个可千万不能忘。”   文心开始还不大好意思使唤左宁薇,但见风岚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她也克制住了羞涩,感激地看着左宁薇:“麻烦宁薇姐了,我也只有两件衣服和一点护肤品,其他的都没了,你帮我带出来吧。”   想着左宁薇跟她不熟,不一定知道哪些东西是她的,她又补充了一句:“要是没找到就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丢了就丢了。”   “好。”左宁薇朝两人挥了挥手,“我去收拾东西了,你们去看看车子,别在外面晃了,一会儿就走。”   两人点头,离开小河,沿着另外一条道路,往学校的方向走去。   左宁薇回到杨家,那个叫罗婶的媒婆还没走,连同女方的家人一起坐在客厅里,对面坐着杨母,独独不见杨东父子。   客厅里的双方脸上已经挂上了笑容,似乎刚才那一场闹剧没有发生过,见到左宁薇,杨母的脸上闪过一抹尴尬,她连忙站起来,看着左宁薇,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似乎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左宁薇装作没看见她的欲言又止,微笑着道:“阿姨,这两天打扰了,贺翊的病还没完全好,我们准备去县城看看。我先去收拾行李,你忙。”   杨母松了口气,搓了搓手,点头:“诶,好,既然这样,我就不多留你们了,待会儿让杨东送你……”   她这话刚说完,二楼就传来一道“砰”的一声巨响。   杨母担忧地看了一眼楼上。左宁薇顿时明了,杨家父子在楼上,估计还爆发了不小的冲突。   她朝杨母笑了笑,假装没听到这声音,快步上了楼,依次将三人的行李收拾好,然后蹬蹬蹬地下了楼,来到贺翊的房门口敲了敲。   虽然刚才在回来的路上,左宁薇已经跟贺翊发过信息了,他说一切都好。但杨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都没出来,左宁薇还是有些担心。   听到敲门声,贺翊拉开门,瞥了她一眼:“进来吧,我洗把脸就走。”   左宁薇不想杵在门外接受杨母和那个罗婶目光的洗礼,随即进了屋。这个房间比楼上的客房大,摆了两张床,两张床上现在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被子和枕头整齐地叠在一起,放在靠墙的位置,床单被抚得平平的,没有一丝褶皱。   屋子里的摆设跟楼上没太大的区别,只是少了一个梳妆台,同样也带着卫生间。贺翊在里面边洗脸边问左宁薇:“通知蒋设了吗?”   “我给他发信息了,他跟小于出去溜达了,马上就回来。”左宁薇一边解释一边留意屋子里的东西,找了一圈,发现这两个男人还真是洒脱,除了身上穿的那套衣服,什么都没带,这下倒是省了收拾的功夫。   贺翊很快就搞定了,他擦干脸,从洗漱间出来,弯腰一手提起一个登山包,对左宁薇道:“走吧。”   左宁薇偏头看了他几眼,见他胳膊上的疹子已经变成了淡粉色,只是神情还是有些憔悴,心里顿时松了口气,也有心思八卦了。   “客厅里的动静你听到了吗?”   贺翊瞥了她一眼:“他们闹这么厉害,想不听见都难。我不出来,也不过是不想大家面上难堪罢了。走吧,咱们到外面去等杨东和小于,他们的手机钱包和证件随身带着,咱们在外面汇合,不用再回杨家了。”   这倒是个好消息,左宁薇拿着文心的小手提包,跟在贺翊身后出了门。   贺翊装作一副完全不知道杨家的这场闹剧,疏离地朝杨母点了点头:“这两日叨扰阿姨了,我们还有些事,先回县城了,请阿姨代我们向叔叔道别。”   没听他提起杨东,杨母心里舒了一口气,两手交握,一个劲儿地点头:“好,好,那我就不送你们了,以后有空来阿姨家玩。”   大家都知道这是客套之词,谁也不会放在心上。双方点过头,贺翊带着左宁薇出了杨家,才走出几十米就跟蒋设和小于撞上了。   蒋设和小于因为一大早就出去了,完全不知道杨家发生了这么多事,两人有些意外地看着左宁薇与贺翊:“这么急做什么?都快中午了,这时候出发,连饭点都会错过。”   “回县城再吃吧。”左宁薇三言两句将杨家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听完后,连小于这个本地人都觉得不可思议,脱口就说道:“他们怎么会嫌弃文心呢?咱们这里,谁要是能娶到大城市里的姑娘,大家都会羡慕他。大城市的姑娘不会像本地姑娘一样要高额的彩礼,甚至还会陪嫁丰厚的嫁妆,不少人家都只有一个独生女,以后财产还是女儿女婿的。能娶大城市的姑娘,简直是家里烧高香了好吧?”   这还真是个现实的选择。   察觉到三人都看着他,小于才发现自己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顿时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我这都是胡说八道。”   贺翊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人往高处走,这是人的本能。”   说完,忽地眼神一转,扭头瞥了左宁薇一眼,有些撇清干系的意味,严肃地纠正小于:“不过有志气的男儿怎么能这么鼠目寸光,紧盯着女方家的那点家产呢,这是很不对的想法!”   左宁薇扶额,她就是脑子进水了也不会怀疑贺翊会贪图她家的家产啊。真不知道他脑回路怎么长的,该不会是昨晚发烧烧坏了脑子吧?   蒋设更受不了贺翊,嫌恶地瞥了他一眼,嘟囔道:“发情换个没人的时候,赶紧走吧,早点到县城早点吃饭,不要提这些倒胃口的人了。”   这倒是很实际,四个人沿着街边的道路,快速走到学校门口,风岚和文心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小于开了锁,几人上车,车子飞快地掉头,从学校驶上马路,刚开出几十米就听到背后传来了杨东的大吼,小于下意识地用力踩住了刹车。   汽车陡然停下,轮胎在地面摩擦出滋滋滋的声响。大家回头,远远地就看见,杨东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他追上车子,一把扒在车窗上,喘着粗气对小于说:“开门,我跟你们一起回去。”   “哦。”小于愣了下,傻傻的解了锁。   杨东拉开后座的车门,一屁股坐了进去。 第六十八章   杨东坐进了最后一排,三个女孩子在中间一排, 文心刚好在杨东的斜前方, 他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她光洁冷漠的侧脸。   因为贺翊身体不舒服, 让他做副驾驶座去了,最后一排只有蒋设和杨东两人。杨东坐立难安, 屁股不断地挪动,身体也跟着晃来晃去,时间长了蒋设有些受不了, 瞥了他一眼, 嗤笑道:“怎么,屁股下有钉子, 坐都坐不住?”   “没,没……”杨东哪是他的对手, 不由红了脸, 偷偷觊了文心一样,文心正好回头, 两人目光相撞, 杨东嗫嚅了两下,低声说, “文心, 我不会与你分手的。”   文心看他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有些心软。旁边的风岚瞧了, 冷哼一声立即将文心拽了回去, 故意提高音量说:“文心啊, 姐姐在妇联工作的那几个月可是见多了,这嫁人啊就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投不好啊,自己受罪不说,父母孩子也跟着自己痛苦。所以一定要睁大了眼睛,买猪看圈,要是圈不行,这猪再好咱们也不能要啊。”   被隐喻成“猪”的杨东很委屈,小声辩解道:“风岚姐,我不会辜负文心的……”   他刚一张嘴就被风岚给打断了:“不会辜负?你拿什么来保证?别说你父母看不出来你跟文心的关系,他们明知你们是一对恋人,还故意将媒婆和相亲对象招到你家里来,当着文心的面给你找对象,这么羞辱文心,什么意思不用我说吧?你解决?你能怎么解决?他们是生你养你,不曾亏欠过你的父母,难不成你还能因为他们不同意的婚事就跟他们断绝往来不成?否则你能保证文心一辈子不受委屈吗?再说,你跟文心现在处于热恋时期,当然事事以她为重了,等有一天,感情转淡,你父母又在文心面前天天数落文心的不是时,你是否还能像今天这样毫不犹豫地站在文心这边?”   风岚这番话说得杨东面红耳赤,一脸难堪,连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风岚扫了他一眼,撇撇嘴,将文心的头掰回去,拉着她白嫩的小手,语重心长地说:“文心啊,听姐姐一句劝,不被祝福的婚姻走下去太难了。谁家的姑娘不是捧在掌心娇养大的,自己的爹妈都舍不得说一句重话,何必到旁人家去受这等委屈。”   这番话不止说得文心泪汪汪,连车子里几个男人都沉默了。易地而处,若是将来某一天,自己的女儿被人嫌弃如斯,他们能认同这门亲事吗?   就连一直跟风岚唱反调的蒋设也收起了戏谑的表情,讶异地望着风岚:“看不出来嘛,你还有这等深刻的见解。”   风岚侧头丢了个白眼送他。他当她当初在妇联干得好好的,为什么会辞职,还不是见多了嫁得不如意,天天以泪洗面,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妇女。   正是知道女人所嫁非人有多惨,所以她才不愿文心也走上这样的老路,先不提杨东家乡的观念有多落后,光他那一对爹妈就是个大难题。明明有捷径可走,为什么要去挑战这种高难度的问题。   大家都没说话,车子里陷入了久久的沉寂。   左宁薇不忍地侧过头看杨东,他双手捏得死紧,手背上的青筋一根根地凸起,眼角赤红,虽没落泪,但那样子比哭还难受。也是,一边是心上人,一边是生他养他的父母,手心手背都是肉,搁谁身上,都难受。   可风岚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文心也是被她父母捧在掌心如珠如玉地养大,没道理无缘无故去他家接受他父母的挑剔、羞辱和为难。   但瞧他那样子也是可怜,左宁薇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出言打破了沉默,以缓和气氛:“杨东,我们回县城准备给贺翊看病,县城的情况我们也不了解,到时候还要麻烦你给咱们带路。”   杨东看了一眼文心的后脑勺,闷闷地说:“这是应该的,贺先生是到了我家才生病的。若是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宁薇姐你尽管吩咐。”   “好,那我们就多谢了,真不好意思,这两天一直在麻烦你。”左宁薇客气地说。其实她想问杨东是不是背着他父母离开的,有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但又怕问出这句话戳伤了两个年轻人的心,让杨东难堪。   杨东抿着唇点了点头:“宁薇姐你太客气了。”   说完这一句,他就闭上了嘴,让左宁薇想开口也不知道说什么。   车子里再度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忽然一道铃声在安静的空间里响起,大家不约而同地回头看向杨东。   杨东握着响个不停的手机没有动,直到因为没人接听,电话自动挂断。过了两秒,他的手机再度响了起来,杨东低头瞥了一眼手机,满脸的抗拒。   不用说,大家也知道这电话是谁打来的了。   文心擦干眼泪,扭头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接吧,你总不可能一直不接这电话。”   杨东深深地瞥了她一眼,目光一直黏在她的侧脸上不动,然后接起了电话:“喂……”   他刚说出一个字,电话那端就传来一阵伤心欲绝的大哭声,声音大得连前排开车的小于都能听到。   “小东啊,你就这么抛下妈走了吗?妈妈就只有你一个孩子,小东啊,听话,妈不会害你的,回家吧,以后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好好的,不好吗?你要喜欢漂亮的姑娘,妈给你找,十里八乡的姑娘随你挑,文心那小丫头除了一张脸,也没什么特别的,县城里比她漂亮的姑娘很多……”   真是越说越过分,杨东看到文心冷下去的脸慌了,连忙厉声打断了杨母的话:“妈,你不必说了,我回安城了,下次有空再回来看你们。”   说完,立即挂断了手机,并关了机,然后抬头欲言又止地看着文心。   文心哪怕再喜欢他,但一再被对方的父母羞辱否定,她也不可能再心无芥蒂地面对杨东,遂即别开了脸,看着窗外,假装没看见杨东哀求的眼神。   ***   这厢,被挂断的杨母非常难过。   杨东生气跑出去,不见了人影,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到处找了一圈,才听镇上的人说坐着回来的那辆车走了。她立即知道,他应该是去找文心了,杨母是又急又担忧,连忙给杨东打了个电话。哪知一开始杨东一直不接,等接通了她话还没说话就被他挂断了,再打过去,手机就关机了。   “雪松,小东这孩子还真是死心眼,你说该怎么办啊?”杨母焦躁不安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   杨雪松坐在沙发上手里夹着一支烟,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积起了一层厚厚的烟灰和七八个烟头。听到妻子焦虑的声音,他掀起眼皮,露出带着几分凶光的眼神:“小孩子不服管,当然是带回家。”   说完,用力将还闪烁着火星子的半支烟杵进了烟灰缸里。   杨母一看他模样,不由有些害怕,哆嗦着说:“你……你下手轻点啊,小东还小……”   杨雪松斜了她一眼:“放心,我有分寸,老子就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还要他继承我老杨家的香火呢,能对他怎么样。”   这倒是,杨母稍稍放心,关切地问道:“小东他们现在应该回县城了,你准备怎么办?咱们得快点,万一小东回安城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回来,到时候鞭长莫及,咱们就是想管也管不了他了。哎,当初小东想上安城的大学我就不同意的,都是你,说安城那么大,不会出事的,结果呢?”   “够了,我心里有数。”杨雪松厉声打断了杨母的话,站了起来,转过身,背对着杨母,从兜里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喂,王局长啊,是我啊,杨雪松……哎,发什么财啊,混日子而已,现在工资上涨,油价上涨,原料上涨,机器也涨价,日子不好过啊,能保本维持下去就不错了。嗯嗯,不提这些,我今天打电话给你是想问问你,你们局里的小于回来了没……没有的事,他不是带了人来咱们镇上考察吗?听说今天杨山路那一段有轻微的滑坡,我不放心,所以特意问问你……好的,好的,麻烦了,那我等你的消息。”   说完,杨雪松挂断了电话,手指敲击手机的金属后背,低眉沉思。   杨母听出他是给教育局的王副局长打了电话,心中稍安,遂即进厨房给他泡了一杯茶出来:“又抽那么多的烟,待会儿嗓子又要疼了,喝口水润润嗓子。”   杨雪松接过茶杯低头抿了一口,手机就响了起来,他连忙将茶杯递给了杨母,面带微笑地接起电话:“喂,王局长,哦,是这样啊,好的,谢谢……”   挂断电话,他扭头对杨母说道:“问过了,今天他们还不会走。那个叫贺翊的昨晚不是生病了吗?今天还要去医院检查一遍。”   杨母双手捧着茶杯,嘟囔道:“不是已经好了吗?怎么还去医院?这城里人就是娇贵,一点小病也这么折腾,也不嫌麻烦。”   杨父将衬衣最上方的扣子扣好,没接这话,直接道:“午饭不在家吃了,我去县城一趟。”   杨母自然知道他去县城是为了做什么,不禁有些忧心。丈夫脾气火爆,说一不二,儿子也是个驴脾气,而且这回是铁了心要跟做父亲的对着干,非要跟那个叫文心的小姑娘在一起,万一父子俩在县城发生了冲突怎么办?不管伤着哪一个,都不是她所愿意看到的。   想到这里,杨母坐不住了,有些忐忑地看了丈夫一眼,说道:“我也跟你一起去吧,还可以劝劝小东。”   杨雪松瞥了杨母一样,到底没有反对:“随你,我去叫姜老大兄弟跟我一道去,你要换衣服带东西赶紧。”   “好。”杨母搓了搓手,将身上的围裙解了下来,咚咚咚地跑上楼,拿着包冲了下来。   ***   杨东以为自己明确地表达了回安城的决心后,过一阵父母就会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进而默认他待在安城,甚至对他和文心的事也会妥协,毕竟这天底下的父母哪扭得过子女。   所以他完全不知道危机即将来临,等车子停在医院后,他还一马当先地下了车,领着大家进了医院,帮忙取了病历卡,填好基本信息,又帮着挂号缴费。   “贺先生,咱们这里有个老中医挺有名的,你要不要看看?”杨东之所以向贺翊推荐这个医生也是因为他们县城的医疗水平实在很有限,这个老中医家世代行医,听说祖上还出过御医。七老八十了还被医院返聘回来,其水平可见一斑。   小于也跟着笑道:“对,黄医生的医术真的很好,上次我大姨姐夫肚子痛,看了好几天都没任何的好转,最后还是让黄医生给治好的。”   他们俩人的保证倒是勾起了贺翊的兴趣,他点头道:“他的门诊应该挺紧俏吧?”   小于嘿嘿笑了笑:“我媳妇儿就是县医院的护士,可以帮忙加个号,而且黄医生最喜欢看的就是各种疑难杂症,普通的感冒发烧拉肚子到他那儿,会被骂出去的。贺先生这病不是来得莫名其妙吗?找他看看正合适。”   虽然插队有点不大好,不过为了贺翊的身体,大家都默认了他的这个提议。   于是挂号这个事就交给小于了,他跑去找到他老婆,活动了一番,不一会儿就拿着发票和病历本过来了:“走吧,正好今天黄医生病人不算多,也没什么重症患者,咱们正好过去。”   因为人太多,最后只有贺翊与左宁薇进了病房,其他人都等在外面。   风岚拉着文心到一边,躲在角落里的椅子上说悄悄话。   杨东想过去,但医院里人来人往,就算过去了很多话也不方便说,只能暂时作罢,想着寻个两人独处的时候再好好跟文心表明自己的态度。蒋设拿出手机,靠在柱子上玩起了游戏,而小于接了个电话后面色就怪怪的,还偷偷看了兀自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杨东好几眼,然后拐了个弯,出去了。   对此,蒋设留意到了,也只以为他是去找他老婆了,遂即收回了目光。   但过了一会儿,蒋设就发现自己错得离谱。沉迷于游戏的蒋设是被脚边的一道嚎啕大哭给惊醒的,那声音就在他脚边,吓得他连忙往后退了几步,这才发现原来是杨母。   杨母一过来,看见杨东就扑过去,抱着他就哭。杨东正坐在椅子上悄悄给文心发微信,冷不丁被人抱住,他吃了一惊,想也不想就准备推开这人,哪知抬头却看见了自己的母亲。   “妈,你怎么来了?”杨东蹙紧眉头,有些不安地问道。   杨母忽视了医院里来来往往用诧异目光看着她的病人和家属们,死死抱着杨东不放,像是生怕一放手他就会不见了般。   “小东啊,听妈的,别跟你爸倔了,回去吧。妈妈年纪大了,头发都开始白了,你放心将妈丢在老家吗?”   杨东很为难,颤声无奈地说:“妈,你不要这么说,不管我走到哪儿都是你的儿子,一样会孝顺你的,你要舍不得我就跟我一起去安城……”   杨母疯狂的摇头:“我一个乡下农妇,什么都不懂,去什么安城。小东啊,养儿防老,妈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我什么都不要求你,就只求你别离开我,安安心心呆在家不好吗?在家里,你爸和我会给你准备好房子车子,以后还会帮你带孩子,你完全没有后顾之忧,再也不用经常加班到晚上九十点钟了……”   杨东简直不敢相信,这番话是从母亲的嘴里蹦出来的。他妈可是上过大专,二十几年前的知识分子。   “妈,我喜欢我的工作,我热爱这份工作,加班是我自愿的,我很开心……”他忍不住辩驳。   可杨母哪听得进去,她紧紧抓住杨东的手,不停地哭,絮絮叨叨,一味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不理会杨东的劝说。   难得看到这么热闹的场景,医院里不少病人和家属都围拢过来,看热闹,顺便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点一二。小县城的人思维固化,在场又多是思想保守的中老年人,所以自然偏向于杨母了。   更有热心的大妈拍着杨东的背一副为他好的模样劝说:“孩子啊,等你做父母就会体会到父母的苦心了,别等到了子欲养而亲不待时才让自己后悔啊。听大妈一句劝,好好跟你妈回家,你妈不会害你的。”   “不是……”杨东一脸便秘色,无奈地说,“大娘,我没说不养我父母啊,只是我的工作在安城。我学的计算机,回老家小镇能做什么?难道开家网吧做网管啊……”   大妈瞥了他一眼:“哎呀,计算机怎么啦?我上初二的孙子今年也开始学计算机了,实在找不到活儿,你可以去应聘他们的计算机老师嘛,我认识他们学校的主任,可以介绍你去做个临时工。”   旁边一老大爷瞥了杨东一眼,酸溜溜地说:“他冯婶就是热心,学校里每年寒暑假三个月,工作轻松,待遇也不错,而且还受人尊敬,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活儿啊,都介绍给这个头一回见面的小伙子了,你还真是大方。”   “我不想做老师,我也不是师范毕业的,教不了人……”杨东哭笑不得,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听到他的推辞,大妈大爷们不满了,这小伙子,人家热心帮忙,不道一声谢就算了,还百般推脱是什么意思。   蒋设看不下去,食指和大拇指捏起手机,在空中转了一圈,懒洋洋地说:“老师待遇好?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工作?呵呵,一年的工资连我这个手机都买不起,这破工作有什么好稀罕的?”   好大的口气!偏偏大爷大妈还都被他震慑住了,转移了话题,将信将疑地望着他:“你这手机,真这么贵?什么牌子的,没听说过啊?”   蒋设大大方方地将手机背后的标识展示在人前:“不信可以在网上查!”   人群中有个年轻人好奇,比照蒋设手机的牌子搜索了一圈,最后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了下来:“这个手机近六万块,是苹果的高端定制机,不在网上发售……”   六万块,对于这个贫困的小县城来说,虽然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天文数字,但县城不少双职工家庭一年的收入也就这么多。这已经算县城里过得比较滋润的人家了,更多的人每个月只能领着一两千的微薄薪水,省吃俭用过日子,两口子一年还挣不了人家一个手机钱。   这简直刷新了这些大爷大妈的认知。   见成功镇住了这群人,蒋设轻蔑一笑,指了指杨东,问道:“你们知道他在安城一年拿多少钱吗?”   大爷大妈们摇头,蒋设勾唇冷笑:“他一年的薪水可以买三四个这样的手机。而他才刚工作一年,以后的薪水会随着他的资历和职位的上升水涨船高,一年涨个几万块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你们说,要是你们的儿女在外面能拿高工资,过得体体面面的,你们还会非要逼着他回来吗?”   当然不愿意,谁家的父母不希望儿女有前途,过得好。这一回,大妈大爷们有志一同地摇头了。   杨东感激地看着蒋设。   蒋设轻哼一声,这小子还是太嫩了,社会经验不足,连自己本身的优势都不知道发挥出来。杨母想用舆论逼迫杨东跟她回家,他现在倒要看看,舆论往哪边倒。   果不其然,这些大妈们立即掉过头劝杨母:“大妹子啊,你儿子这么有出息,你何必把他留在身边呢,孩子的前程重要,别因为舍不得耽误了孩子一辈子,让他去外面闯吧。等过几年给你娶个城里的儿媳妇,再生个白白胖胖的大孙子,你就只等着享福就行了。”   “不是……”杨母想解释,可大妈大爷们现在满脑子都是杨东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比他们全家都挣得多得多,她说什么在大妈大爷们看来都是分不清好赖的表现。   人群外的杨雪松见到这一幕,眉头拧得死紧。   都跟她说,不要搞这么多花样,他带着姜大两兄弟直接将小东带回去就是。她偏不听,说什么小东心软,她要感化小东,结果呢,妇人之仁只会坏事。   杨雪松领着姜大两兄弟,直接穿过人群,走到杨东面前。   杨东察觉到面前的气息不对,抬起头就看到他爸带着两个人高马大的叔叔站在自己面前,顿觉不妙,忐忑不安地叫了一声:“爸……”   早该想到的,他妈都来了,他爸还跑得掉吗?   “你知道我是你爸,还认我这个父亲,那就跟我回家。”杨雪松二话不说地抓住杨东的胳膊,硬是把他拉了起来,硬生生地往外拽。 第六十九章   黄医生是个七八十岁, 胡子都已经花白了的老人, 但他的身体极为硬朗, 面色红润健康, 精神奕奕的,说话中气十足。   他的诊断跟吴老七差不多, 贺翊的病没什么大碍, 只是普通的过敏,可能他的皮肤比较敏感,又近距离接过过敏原所以才会这么严重。过敏这种病上来的得快, 消得也快, 他连点滴都不让贺翊打了,直接开了一包草药给贺翊, 让他带回去熬水洗澡, 再吃两天抗过敏的西药就行了。   左宁薇接过老人递来一小包中药,差点没反应过来:“老人家, 你不开单子吗?”   正常的程序不是他开单子,她再去缴费,然后再去药房取药吗?   黄医生显然不按牌理出牌,大手一挥很随意地说:“这是制药时剩的细碎药渣, 不能入药了,不值钱, 丢在那里也是浪费了, 带回去泡澡正合适。”   还真是个有性格的老人。左宁薇含笑道了谢, 然后将药包放进了包里, 点头跟老人道别。   忽然,门口传来了一阵喧哗声,紧接着是一道凄厉的哭声:“快,快,快,救救我儿子啊,救救我儿子啊……”   按理来说,这里是普通门诊,应该没有重症患者才对,不过医院里什么意外情况没有,生老病死伤残这类情况旁人看了除了唏嘘两声,道一声可怜又能怎么样。   左宁薇也不例外,她在心里默默地叹息了一声,脚步一转,往门口走去,可只走了两步,她就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竖起耳朵倾听起来。   “贺翊,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女人的哭声很耳熟?”左宁薇侧过头问贺翊。   贺翊肯定地点头:“确实耳熟,像是杨东母亲的声音。”   杨东母亲,那岂不是杨东出了事?左宁薇心中一凛,连忙加快了速度跑了出去。   诊室外的候诊区里围了一圈的人,旁边有两个闻讯而来的护士和医生拼命地往里挤,边挤边大声嚷嚷:“大家让开,大家往后退一点,让我们救治伤者。”   医生都来了,果然出事了,左宁薇沉着眉往人群的边缘挤去。贺翊见了,自动伸出左臂帮她隔开人群,两人绕了半圈,终于见到了处于人群中心,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杨东。   杨东的额头上似乎被什么东西撞出了一个洞,鲜血直流,旁边的杨母和文生都哭成了泪人,杨雪松握紧了拳,一脸懊恼,风岚则气得脸色铁青,若不是蒋设拉着,看她那样子,几乎要上去跟杨东的父母撕一场。   医生和护士的动作极快,很快就找来了可移动病床,将杨东轻轻抬了上去,匆匆往急救室推去。杨父杨母和风岚一行人连忙追了上去,围观的百姓见没热闹可瞧,一个个纷纷散了,只有地上那一堆还没干涸的血迹昭示着先前这里发生了一场剧烈的冲突。   现在杨东进了急救室,短时间内不可能出来,他们过去也没用,而且当着杨父杨母的面,很多事情也不好问。左宁薇便没急着去急诊室那边,而是拉住了一个穿着花色衬衣大妈的手问道:“这位阿姨,刚才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啊?我看好像有个小伙子受伤了。”   那大妈长长地叹了口气:“作孽啊,刚才那小伙子跟他父母发生了争执,一不小心撞到了旁边的柱子上,正好撞到柱子的棱角,脑袋就受伤了。哎,流了那么多的血,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可怜了一个能干的大小伙啊!”   原来刚才杨雪松带着姜大兄弟二人,强硬地要将杨东带回去,杨东不从,便跟杨雪松发生了争执,双方一个死拽,一个整死都不肯走。杨雪松可能觉得这样太丢脸,所以下手有些不知轻重,杨东一时不防被甩了回去,好巧不巧地撞在了廊边的柱子上,当时就被撞晕了,脑袋也开始淌血,身体跟着无力地滑倒在了地上。   见到这一幕,杨雪松和杨母才开始慌了。杨母吓得手脚冰凉,除了哭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杨雪松反应快一点,赶紧叫姜大去请医生过来。   “哎,那对当爹妈的也真是奇怪,儿子有出息了干嘛非要把他留在咱们这鸟不生蛋的地方,这不是耽误孩子一辈子的前程吗?那小伙子也是的,有事好好跟爹妈商量嘛,到底是自己的亲爹妈,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看,好好的一个家闹成这样,万一这小伙子有个好歹,我看他爹妈下半辈子怎么办啊!”大妈很懂调解的艺术,最后各打了五十大板。   旁边一个头顶已经光了的老大爷听不下去了,伸手拽着大妈:“行了,别人家的事你少掺和,真当你是包青天啊,走吧,你这熬药还得好几个小时呢。”   大妈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被老大爷拽走了,两人相互搀着,慢吞吞地往医院大门口走去,走廊里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拖得老长。从左宁薇的角度望去,还能看到老大爷侧过头,絮絮叨叨地对老伴儿说着什么,估计是内容不大中听,没过多久,大妈就听得不耐烦了,使劲儿甩了甩他的胳膊,结果怎么都甩不掉,只能气冲冲地瞪了老大爷一眼。然后老大爷似乎也觉得惹自家老婆子不开心了,连忙陪了个笑脸,两人又奇迹地合好了,有说有笑地出了医院。   这一幕冲淡了左宁薇心里的沉重,她摇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我似乎有些明白年轻夫妻老来伴的意思了。”   等我们大家垂垂老矣,牙齿掉光了,头发白了,脸上都是皱纹,手脚也不利索的时候,身边有一个能相互扶持,相互陪伴,熟悉你的生活习惯,理解你的性格,真切关心你的人陪伴,相携到老,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贺翊看着她温柔姣好的侧脸和亮晶晶艳羡的眼神,心里的一角开始发酸,热意涌上眼睛。他以前说喜欢左宁薇并不是假话,每次见到她,他的心脏就火热地跳动起来,欢欣鼓舞。但这种身体的自然反应都不及这一刻来得感动,来得震撼。这一刻,他似乎有些明白自己为何会对她心动了,无关花灵,无关贺家的传说,仅仅只是因为这个人是她,因为她是那个与他灵魂契合的人,追求一致的人,没人知道,他心底里最渴望的就是这种平凡的幸福。   贺翊忍不住,激动地握住了左宁薇的手。   左宁薇回头诧异地看着贺翊,他的神情格外的专注,眼神亮得发黑,里面好似一汪深潭,藏着她看不懂的深沉情绪。左宁薇下意识地想逃避,却听贺翊用艳羡的口吻说:“这也是我向往的生活。”   这是什么意思?左宁薇一脸莫名,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不由好笑:“这天下的芸芸众生大部分都是这么过的,再寻常不过。”   “但这对贺家人来说却好像只是一种奢望。”贺翊仰起头,一脸讥诮,“不明就里的人都道贺家幸运,数百年不倒,可在我看来,这却像是一种诅咒。现在贺家直系成年男丁共有九个人,除了老爷子和还有娶妻的年轻一代,其他叔伯、叔祖的婚姻就没一个幸福的,离婚的离婚,丧妻的丧妻,小叔干脆不结婚,反正都是孤独终老,结不结婚有什么区别,不婚还少了一道麻烦。”   好像还真是这样,想到贺翊的父母也早早离了婚,左宁薇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这种事情该说是贺家人的姻缘本来就多波折呢,还是那老桃树多事呢?好像也扯不清楚。   左宁薇伸手轻轻捏了捏他的指尖:“人的一辈子还长,以后的事谁知道呢?说不定你的长辈们只是比较迟才遇到那个合适的人而已。”   “这么说,我应该最幸运了,不用再等几十年。”贺翊眼神热切地看着左宁薇,反手抓住了他。   “贺先生,宁薇……”一道忐忑不安的声音从两丈开外响起,打断了两人之间静谧的气氛。   左宁薇松了口气,连忙甩开贺翊的手,扭头看向来人:“小于,你上哪儿去了,刚才没看到你。”   “哼!”贺翊不爽地斜了小于一眼,眼刀子嗖嗖嗖地往外丢,没好气地说,“惹出了事才开始畏手畏脚。”   左宁薇难以置信地看着小于:“杨父杨母是你带过来的?”难怪他们才离开育林镇不过两三个小时,刚进医院,他们两口子就找过来了。   小于难堪地垂下了头,低落地说:“我也没想到会闹成这样,他们……他们终究是父子啊……杨东没事吧?”   说完小于抬起亮晶晶的眼睛期盼地看着左宁薇。   左宁薇实在不知道该说小于什么好了。就因为杨东是杨雪松的儿子,所以他可以连问都没问一声杨东就兀自向杨雪松泄露他的行踪。说什么他们终究是父子,只怕是他有意拍杨雪松的马屁吧,哪知拍出了问题,现在才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你要有心不会自己去看?”贺翊看小于不顺眼极了,这家伙一身的小家子气,当然更重要的是打断了他的好机会。所以冷冷地抛下这一句,他拉着左宁薇就走。   知道杨父杨母是小于引来的后,左宁薇也不知道跟杨东说什么,索性跟着贺翊走了。两人拐了个弯,往急救室而去。   县医院不大,急救室就在二楼,两人上了楼就看到杨父杨母和文心、风岚、蒋设五人分站在急救室的两边,谁也不搭理谁。杨母哭得眼睛都肿了,文心的眼眶也通红通红的,紧紧盯着急诊室的大门。   左宁薇与贺翊走到风岚旁边,低声问道:“怎么样了?”   风岚焦虑地瞥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还没消息,都进去快半个小时了,真是急死人了。”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左宁薇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劝道。   风岚点了下头,目光低垂,担忧地看着蹲在地上的文心。   大家都没说话,安静地等在急救室外,过了一会儿,楼梯间传来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   左宁薇下意识地侧头望了一眼,见是黄医生,有些惊讶,忙打了个招呼:“黄医生,你怎么来了?”   黄医生瞥了左宁薇与贺翊一眼,慢吞吞地掏出白大褂口袋里的就诊卡、病历本,摇头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丢三落三,就诊卡和病历本都落在我办公室了。我下班了顺便给你们带过来。”   “谢谢。”贺翊接过病历本和就诊卡,礼貌地说。   “下次可别忘记了。”黄医生认真地叮嘱了一句,转过身正欲走,目光突然扫到了蹲在一旁低泣的杨母,他陡然停下了脚步。   察觉到他注视的目光,杨母抬起头,瞥了他一眼,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只一眼,杨母忽然就停止了哭泣,微张着嘴,惊愕地看着他,脸刷地一下变得毫无血色,眼神也跟着闪烁,避开了黄医生的目光。   这两人的情况明显不对,左宁薇几人对视了一眼,好奇地问:“黄医生,你认识杨东的妈妈?”   黄医生还没说话,杨母已经抱着头,歇斯底里地尖叫了起来:“我不认识他,我也没找他看过病。”   她这激烈的反应简直是不打自招。   不过黄医生的本质是医生,杨母找看病有什么稀奇的?值得她这么大惊小怪吗?除非这里面有什么大家不了解的内情。   黄医生听她这么一说,依稀记起了眼前这个蓬头垢面的女人,一拍额头,恍然大悟道:“你是柳凤,这里面急救的是你儿子?你的病治好了?哪个医生给你治好的,什么办法?”   “走,走,走,哪来的庸医,要你多事。”杨雪松站了起来,推搡着,也不管黄医生一大把年纪了,硬是将他给推了出去。   这夫妻俩如此反应更是让大家意识到这件事不简单。 第七十章   黄医生下楼没多久, 左宁薇就给风岚使了个眼色, 然后道:“我想去一趟洗手间,你陪我去吧。”   风岚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无声哭泣的文心。她一走, 就只剩蒋设与贺翊这两个大爷, 万一有点什么, 这两个大爷可不像是会安慰人的。   见状, 贺翊主动道:“我陪你去吧, 还可以帮你拿着包。”   “就是,就是, 贺翊你陪宁薇过去。”风岚朝左宁薇眨了眨眼。   反正她又不是真去洗手间,谁陪她一去都一样, 左宁薇遂即点头:“嗯, 你们也饿了吧, 我给你买点填肚子的回来,你们想吃什么?”   “随便,渴死了,多买两瓶水就行。”风岚伸了个懒腰, 懒洋洋地说道。   蒋设也跟着点头:“我也一样。”   至于文心, 不用问也知道,她现在没吃东西的心情。到底没彻底撕破脸,左宁薇侧过头看向对面一脸深沉的杨雪松和杨母:“叔叔阿姨想吃点什么?”   “不用了, 我们不饿。”杨雪松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完全不想搭理左宁薇。都是这群人, 若不是他们的到来, 他家怎么会闹成这样,一群灾星。   左宁薇主动询问也不过做做面子,他不要她正好省钱。左宁薇笑了笑,拉着贺翊下了楼,但却没出医院,而是朝先前黄医生的诊室而去。   早猜到了她目的的贺翊立即拉住了她:“你忘了,黄医生说他下班了,诊室里肯定没人,走,咱们往医院门口去,顺便问问前台护士。”   对哦,自己只顾着探听杨家夫妇隐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竟忘记了黄医生说过的话。两人立即改变方向,往大门口的方向走去。   医院进门的大厅是挂号处,每天都有护士在那边值班,左宁薇立即拉着贺翊跑过去,问护士:“你好,请问知道黄医生在哪儿吗?”   护士狐疑地看了他们一眼:“黄医生下班了,今天不接诊。”   左宁薇连忙让贺翊掏出病历本和就诊卡发票,递到护士面前,笑着说:“是这样的,我们是黄医生的病人,先前找他看病,他给开了一副中药,我忘记了服用方式,怕吃错了药,所以想再询问他一次。他要是下班了,你能将他的手机号告诉我们吗?”   护士看了看她手上的挂号单和病历本,确定贺翊是黄医生的病人后,右手一侧目的通道一指:“黄医生应该是去中药房了,他每天下班都会在那儿待一会儿。”   “谢谢。”左宁薇收回病历本挂号单,感激地冲护士一笑,拉着贺翊往中药房而去。   走出几步,贺翊忽然停了下来,左宁薇侧头看他:“怎么啦?”   问完,她顺着贺翊的目光望去,很快就明白了贺翊停下脚步的原因。大厅里,挨着挂号处的地方,站着两个一脸凶相的男人,正用凶狠的目光盯着他们俩。瞧见贺翊与左宁薇发现了他们,其中个子矮一些的那个好冲两人挑衅地笑了笑,一脸的不怀好意。   贺翊将左宁薇推到背后,不咸不淡地瞥了这两个地痞流氓打扮的人一眼,然后转过身,揽住左宁薇的肩,将她护在怀里,然后加快步伐往中药房而去。   中药房离大厅也就一二十米,那两人没有再追来,但左宁薇还是不大放心,偷偷往后瞥了好几眼,直到站在了中药房门口,看见里面忙忙碌碌的几个医护人员,她才镇静下来,朝里探出一个头,笑眯眯地问道:“黄医生在吗?”   “是你们,有事?”黄医生从一排药匣子后面探出个头来,瞥了左宁薇二人一眼。   左宁薇嘿嘿笑了笑:“黄医生,能借一步说话吗?”   黄医生放下手里的药材,脱掉手套,走了出来,站在走道通风口的小窗户面前,看着二人:“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左宁薇有些不知该怎么开口,琢磨了一下,索性直说:“黄医生,你跟杨东妈妈,也就是柳凤是旧相识啊?她找你看什么病啊,很严重吗?”   黄医生蹙起眉头,不悦地睨了左宁薇一眼:“小姑娘家家的胡乱打探别人的病史做什么?”   左宁薇知道自己问这个事可能会惹他不高兴,但没料到黄医生会这么生气,一时有些不知怎么开口。   贺翊见了,主动替她接过话头:“是杨雪松重伤了杨东,杨雪松是刚才推你那个男人,杨东是他和柳凤的儿子。”   左宁薇扭头诧异地瞥了贺翊一眼,他这话很有歧义,不知内情的人听了第一反应就是杨东是被杨雪松打得进了急诊室的。他这么故意误导黄医生是几个意思?   黄医生想到刚才在急诊室外,杨雪松的凶相,下意识地相信了贺翊的话,老人慈祥的眉皱得紧紧的,下意识地说:“怎么会?难道……”   左宁薇都竖起了耳朵,结果黄医生说了一半儿又突然停了下来。她泄气地偷偷撅了噘嘴,黄医生真是滴水不漏,太谨慎了。   贺翊也清楚,想让黄医生主动吐露事情是不可能了,现在只能走怀柔政策。他叹了口气:“杨东是我的下属,一个极有前途的小伙子。结果这次回家,他父母无缘无故让他放弃城里大好前途的工作,勒令他回到小镇,不允许他再离开。他不同意,他父亲就带了几个地痞流氓到县城,硬要将他带回去,所以才发生了这种意外。作为他的上司,我非常痛心,唯恐这种事以后还会发生,所以才特意过来想向黄医生了解一下实情。”   左宁薇发现贺翊非常狡猾,他这些话完全模糊了焦点,但要较真对质,每句话都是真的,而且句句将杨家夫妇置于不利地位。   果然,哪怕他全程板着一副棺材脸,黄医生也吃他这一套。   摇摇头,黄医生叹息道:“原来如此,其实也没什么不可言说的,二十几年前,柳凤来找我看过病,她孕酮极低,每次怀孕,孩子都保不住,补了孕酮也没办法,听说当初还在安城的大医院看过都没办法。最后慕名找到了我,因为她这个病比较棘手,在我那里前前后后看了半年,吃了不少中药,不过终究因为我学艺不精,没有治好她,后来她就没再来了。今天听说杨东是她的孩子,我还以为她这病是治好了。”   黄医生虽然没明说,但却释放了一个极其重要的信息给他们,杨母的身体不适合生孩子,杨东极有可能不是他们的孩子。   “黄医生记得杨凤到底是那一年找你看病的吗?”左宁薇插话问道。   黄医生无奈地摇头:“大概是二十三四年前吧,这人年纪大了,记不清了。”   见从黄医生这里得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了,左宁薇与贺翊谢过他,离开了中药房。   两人出了医院,在门口的小摊上买了几瓶水和几块面包,一人拎一个袋子往回走。   路上,左宁薇不可思议地说:“真看不出来啊,柳凤对杨东很亲近很疼爱的模样,反倒是杨雪松对杨东狠了点。”   “二十几年,别说人了,就是养条狗养条猫也多少有感情了。”贺翊不以为意地说。   这倒是,哪怕杨东是夫妻俩抱养的孩子,养了这么多年,也多少有感情了,更何况柳凤不能生孩子,对杨东自然更尽心。   左宁薇脑洞大开,侧头看贺翊:“就算是抱养的杨家夫妻也犯不着突然阻止他回安城啊,更没必要阻止他跟文心在一起。莫非杨东的来历不正,他的生身父母跟文心家有关系?”   左宁薇本是随口一说,但说完之后,她莫名地觉得这个理由很站得住脚,否则完全没法解释杨东父母这一连串怪异的反应。   贺翊也赞同:“二十几年前,不少地方还很重男轻女,几乎没人舍得将男婴送给别人的,尤其是这个地方。”   确实,别说二十几年前了,就现在这地方也一样重男轻女,男孩子是家里的命根子,谁舍得将儿子抱养给别人。通常被送出去被遗弃的都是女婴。   左宁薇的思维不断地发散:“文心的家境似乎看起来不错,她家的亲戚应该不会将孩子送给乡下人才对,难道杨东是杨雪松夫妻偷来的,否则就算是抱养的也没必要这么藏着掖着……”   忽然,贺翊拉住了左宁薇,把她往背后一拽,然后挡在了她前方。   左宁薇不防,身子一歪,跌了过去,鼻梁刚好撞在贺翊的后背上,疼得她眼泪都滚了出来。左宁薇揉了揉鼻子,抱怨道:“你干嘛突然拽……”   她的声音在看到站在医院门口台阶上的杨雪松时猛然顿住。杨雪松带着先前他们在打听里看到的那两个一脸凶相的男人,冷冷地盯着他们俩,那眼神像是淬了毒一样。左宁薇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完全没办法将这样的杨雪松跟昨日那个和蔼的长辈联系在一块儿,也许这才是杨雪松的真面目。   显然,杨雪松早猜到他们可能会按捺不住,去找黄医生问清状况,所以悄悄安排了姜大两兄弟在外面盯着他们俩。这不,一确定他们去找了黄医生,他马上赶了过来堵他们,也不管杨东还躺在急救室里还没醒来。   杨雪松三人明显来者不善,自己加贺翊肯定打不过他们。时至今日,左宁薇也不吝于最大的恶意来揣测杨雪松。   想了想,她躲在贺翊背后,偷偷拿出手机给方庆发了个信息,让他去找教育局的领导过来救场。   杨雪松阴沉的目光落到贺翊身上:“你是个聪明人,何必跟着女人瞎掺和呢?五十万,买你们闭嘴!”   杨雪松并不清楚贺翊的身份,只听杨东模糊提了一句,这是他的上司。杨东辛辛苦苦一年才挣一二十万,他的上司顶多也就比他多个十万八万罢了。他开出五十万,差不多能顶贺翊两年的薪水了,聪明人都知道该怎么选择。至于左宁薇,习惯性地被杨雪松忽视了,女人嘛,都得听男人的。   贺翊嘴角勾起玩味的笑:“五十万,足够在这县城买套大房子了,杨老板真够大方的。”   杨雪松没听出贺翊语气里的不屑,面带得色:“你清楚就好,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左宁薇连忙轻轻在贺翊背上打了个勾,示意他先暂时答应杨雪松,稳住他,免得杨雪松狗急跳墙,做出什么无法预料的疯狂举动。他们俩可打不过对面这三个人高马大的男人。   贺翊斜眼往背后看去,只看到左宁薇的一片衣角。不过虽然没看见,但他现在完全可以想象,她急得抓头挠腮的可爱模样,真想揉揉她的脑袋,可惜面前有个碍眼的。   “贺先生,考虑得怎么样了?”   贺翊从绮思中回过神,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杨老板的条件不止这么简单吧?”   “贺先生就是上道,我要求你们拿了钱马上离开衡水县,带着那个叫文心的丫头。”杨雪松理所当然的说道。   “这个啊……”贺翊为了拖延时间,故意做出为难的样子,“我得考虑考虑,该怎么说服他们。”   这是答应了,杨雪松的嘴角浮起轻蔑的笑,他就说嘛,这世上哪有钱办不到的事,若办不到,不过是钱不够而已。   不过很快他嘴角的笑容就保持不住了,因为杨母跌跌撞撞地跑了下来,哭得伤心欲绝:“雪松,不好了,医生说小东必须手术,而且还要输血,但小东的血性是什么很罕见的熊猫血,医院的血库里没有,让咱们想办法!”   听到杨东的伤情出了变化,杨雪松也顾不得左宁薇二人了,转身冲进了医院。   左宁薇也赶紧拽着贺翊往急救室而去。   急救室外,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冷静地对杨雪松道:“……情况就是这样的,他脑子里有淤血,必须尽快手术,不过因为RH阴性血比较少见,县城的血库里没有储存这种类型的血液,得想办法……”   杨父飞快地打断了医生的话,伸出胳膊:“抽我的行吗?我是他的父亲,我的血型肯定跟他一样,输我的……”   医生沉重地摇头:“直系血亲之间不能输血,否则有可能会发生输血相关移植物抗宿主病,死亡率高达99.9%。你们还是看看家里的亲戚、朋友有没有此类血性的人,他不能拖了。”   闻言,杨父往后一个趔趄,失魂落魄地倒退到墙边。杨母见了,眼一闭,心一横,上前抓住他的手说道:“医生,验一下我是什么血性,我给小东输血。”   医生无奈地看着她:“大姐,我明白你的心情,但直系亲属之间不能输血……”   杨母哭泣着打断了他的话:“我……我不是小东的亲生母亲。”   乍然之间听到这么个惊人的消息,文心、风岚几人都抬起了头,诧异地看着她,就连医生也是一脸意外。   “那你先去验验血吧。”   杨母佝偻着背跟着护士走了。   过了一会儿,护士带着憔悴失落的杨母回来,轻轻摇了摇头。   这不意外,熊猫血几百个汉人中才出现一个,不是也很正常。医生蹙着眉,语气有些沉,继续对杨父道:“医院方面已经向市医院提出了调配RH性血的请求,那边已经派车送过来了,最迟一个多小时就会到。医院这边会想办法拖延杨东的手术时间,只是杨东失血过多,未免中途发生不可控的意外,最好备些血,否则……”   最后一句医生没有说,但大家都明白是什么意思,每个人的心情都很沉重。   杨母更是几近崩溃,她忽然站了起来,扑过去,抓住文心:“你输血给小东好不好,你的血性肯定跟小东一样,他那么喜欢你,你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死的对吗?只要你把血输给了他,以后我再也不反对你们了……”   “你疯了,说什么胡话呢!”杨雪松气急,跑过来,一把将杨母拖走,杨母还想说什么,他眼睛凸起,怒瞪着她,“不想死就给我闭嘴。”   杨母瑟缩了一下,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左宁薇几人看着这夫妻俩的闹剧,有种极其诡异的感觉。若非从黄医生口中亲耳听到了杨母不能生育这个事实,杨雪松后来又跑过来收买他们,她简直不敢相信杨东真不是杨母亲生的。   “医生,麻烦验一下我的血型吧。”文心站了起来,小姑娘眼睛红通通的,瘦瘦的身体里似乎却潜藏着无尽的力量。   对于杨母的说辞,医生是将信将疑的,不过这时候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反正验一下又没损失,万一真是熊猫血也多一个保障。   于是医生朝护士挥了挥手。   护士连忙将文心带走了。   过了一会儿,只有护士一个人回来,不过她的脸上一片轻松,还没走近就笑道:“那姑娘真的是RH阴性血。”   “太好了。”医生也很开心,只有杨雪松一脸阴郁,眼神沉得能滴出水来。   左宁薇将他的异常收入眼底,心里更是狐疑得紧,他先前对杨东的紧张不似作假,但后来为何又改变了主意呢?看着杨东死也不愿意让文心献血?   “护士,文心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风岚望了一眼她的背后,担忧地问道。   护士笑着解释:“那姑娘刚才抽了四百毫升的血,现在头有点晕,我让她在我们的休息室里躺一会儿,吃点东西。”   四百毫升,这么多。风岚心中的担忧更深:“那我可不可以去看看她?”   护士点头:“当然可以。”   风岚舒了口气,却见左宁薇冲她使了一记眼色,然后站出来道:“让我去吧,这是给你们买的面包和水,你们赶紧吃点。”   左宁薇示意贺翊将水拿出来给他们给他们。   贺翊想到姜大两兄弟,不放心左宁薇一个人去找文心,便将整个袋子塞进了蒋设的怀抱里:“我陪你过去。”   从这趟活动开始,贺翊便一直跟在左宁薇身边,风岚等人一点都不奇怪他这寸步不离的行径,只有杨雪松眼神冰冷地瞥了一眼两人离去的背影。   ***   一口气抽了四百毫升的血,文心的头有些晕,护士姐姐好心地带她到了休息室休息,又给她找了一盒牛奶和几块巧克力过来,让她恢复一点体力。   文心明白,这不是矫情的时候,杨东随时可能要她输血救命,她绝不能倒下。所以哪怕一点胃口都没有,她还是将甜得发腻的巧克力塞进了嘴里,合着牛奶吞了下去。   左宁薇推开门看到的就是她强自让自己进食的模样。   左宁薇心里一酸,走到床边,给她倒了一杯热水,递过去:“喝口热水吧,慢慢吃。”   “嗯,谢谢你宁薇姐。”文心接过水一口喝了下去。温热的水沿着嗓子窜进胃里,暖洋洋的,让她觉得舒服多了。   喝完了水,她又慢慢吸着牛奶,直到东西都吃完了,左宁薇才接过垃圾扔进门口的垃圾篓里,然后回身坐到床沿,问文心:“你们家的亲戚有没有曾丢过男婴?”   文心怔住了,今天杨雪松和杨母的反应她都看在眼里,若说心里一点怀疑都没有,是绝不可能的。不过,文心摇了摇头,肯定地说:“没有啊,我爸妈就只生了我一个,而杨东只比我大了十个月。至于其他亲戚,我家的那些叔叔姑姑阿姨舅舅之类的都比我爸妈小,结婚也比我爸妈晚,杨东不可能是他们家的孩子啦。”   这么说,难道是他们猜错了?那杨雪松为何会给用钱封他们的口?   因为都只是猜测,没有任何切实的证据,左宁薇也不好把这些猜测跟文心说,只能道:“那你好好休息,手机保持通话畅通,我去杨东那边看看。”   “嗯,麻烦宁薇姐了。”文心特别乖巧,特别感激地说。   左宁薇站起身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站起身安慰她:“吉人自有天佑,杨东会没事的。”   然后弯腰将薄被给她拉上,这才推开门出去了。   等在门外的贺翊见到她,立即站直了身体,两人很有默契地没有在文心房门口多说,安静地走到走廊的尽头,左宁薇才打开了话匣子,困惑的说:“文心说她的亲戚包括她家都没丢过孩子。”   “杨东应该不是抱养的,而是杨雪松亲生的,至于他的生母是谁,估计只有杨雪松夫妇知道了。”贺翊提醒左宁薇,“你忘记了杨雪松主动要求抽血时所说的话,他从未否认过杨东是他的亲生儿子。”   “可这跟文心什么关系?”左宁薇更困惑了,“杨东只比文心大了十个月,两人绝不可能是同一个母亲所生。正常来说,女人怀孕要九个多月,哪怕是早产提前一个月,但刚生完孩子还得坐一个月的月子,哺乳期月经也会往后推迟。”   这样一来就彻底排除了文心母亲是杨东生母的可能了。   哎,她若是能看到杨雪松二十几年前跟哪个女人发生关系就好了。可惜她这异能只能从最近的时间点往后推移,一天看一个,所以哪怕她现在想办法去握一下杨雪松的手,也只能看到最近一个跟他上床的女人。   “真是鸡肋,关键的时候就掉链子!”左宁薇低声嘟囔道。   郁闷了几秒,左宁薇抬起头,望着贺翊:“你说咱们有没有办法使杨母开口?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二十几年,就算有证据,也早湮灭在时间的长河中消失不见了。”   贺翊不看好这个假设:“杨母瞒了一辈子,怎么可能冒着失去杨东的风险,告诉杨东他的生母另有其人。”   左宁薇脸上露出嘲讽的笑:“杨母真是个忍者神龟,心大到能将丈夫与其他女人所生的孩子当亲儿子抚养长大。这种胸怀,可没几个女人能做到,儿子就那么重要吗?就算想要个孩子,那去收养抱养其他人的孩子啊,反正一样跟她没血缘关系。”   贺翊同样也不理解杨母的脑回路,不过不妨碍他猜测杨母这么做的原因:“应该是怕杨雪松跟她离婚吧,这个地方的女人,可以没学识、没容貌、没品行,没财产,但不能生不出孩子,尤其是儿子。她不能生,若又不能容忍杨雪松跟外面的女人生,杨雪松很可能会抛弃她。”   也只有这个猜测能说明杨母为何会这么忍辱负重了。可她是一个接受过现代教育的人,怎么一点自我意识都没有,竟然认同这种女人不能生育就失去了所有的价值和意义的扭曲三观。   左宁薇唏嘘不已,叹气道:“走吧,去看看杨东那边怎么样了!”   见左宁薇垂头丧气的模样,贺翊反手拉住了她,目光沉沉地,里面蕴含着左宁薇看不懂的幽光:“你很想帮杨东查清他的身世之谜?”   “当然,你有办法?”左宁薇狐疑地看着他。他刚才明明还说不行的。   贺翊指着她:“是你,不是我。”   “我?”左宁薇当他在开玩笑,“我要有办法就不会问你了!”   贺翊忽地低下头,柔软温热的唇轻轻地贴在了左宁薇的嘴角边,轻轻一啄,像微风拂过般,又飞快地离开了。   左宁薇脸顿时涨得通红,瞠目结舌地看着他,结结巴巴地说:“你……你……”   贺翊笑得像一只偷腥的狐狸:“你想帮杨东,吻我一下就可以了。”   左宁薇被他话里的内容所吸引,又瞧见贺翊贴在裤缝,紧紧握住的拳头,明白他其实也不如他表面上所表现出来的这么冷静和淡然。心里的那点羞涩便淡了许多,只是脸仍旧红通通的,有些羞赧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我接吻后,你只要跟杨雪松有任何的肢体接触,就能看到你想看到的。不过据说时间很短,你一定要集中意念才能找到你最想看到的事情。”贺翊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左宁薇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脸上的血色褪去,恐慌在心底蔓延,自己最大的秘密被另外一个人知道了,她有种被人扼住脖子的感觉。   瞧她慌得六神无主,贺翊便知道自己的话吓住了她,连忙上前握住她的肩解释道:“宁薇,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以前不告诉你,就是怕你多想,我以为咱们现在怎么也算朋友了,没想到你还是不敢相信我。”   左宁薇苦笑,这跟信任没关系,她不信任自己的父母、兄长、好朋友吗?当然信任,但她仍旧不敢将这份“与众不同”吐露丝毫。不确定他们能否接受是一方面,更多的是,秘密一旦被第二个人知道,这秘密就将不是秘密,迟早会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届时旁人会怎么看她?怪物?   左宁薇不知道,她只明白,她赌不起。所以一开始,她就准备将这个秘密带进棺材,谁都不会提起,哪怕是她将来的丈夫,孩子。   可现在贺翊告诉她,他早知道了她最大的秘密,弄得她好像一个笑话一样。   贺翊见她久久没回神,有些后悔这么揭开了此事。叹气道:“咱们将今天的事都忘掉,以后谁都不要提!”   不提就能装作不存在吗?左宁薇收敛起混乱的心绪,抬起头看向贺翊:“你怎么知道的?”   “贺家祖上有这样的记载,不过只有找到了自己意中人的男丁才能翻看。所以除了我,还有我爷爷和奶奶应该也清楚这件事,毕竟他们是过来人。”贺翊如实回答道。   左宁薇知道不是自己无意中露出了破绽,引起了贺翊的怀疑,再想到贺翊的奶奶也这么过来一辈子都没被人发现,当怪物关起来研究,心里顿时松了口气,终于能够静下心来思考此事。   “接吻能促进它进化,那其他方式呢?”左宁薇到底还是做不到跟一个男人站在医院的走廊尽头肆无忌惮地谈论起两性的私密关系,只能模糊的一笔带过。   贺翊明白了她的意思,脸上跟着腾起一团红云,不大确定地说:“应该会有变化,至于具体是什么样的,我也不清楚,书上没有写,我奶奶应该知道。”   拿这种事去问贺翊的奶奶?光想左宁薇就觉得脸都快烧起来了,她瞪了贺翊一眼:“你可别乱来啊!”   这眼神落到贺翊眼底更像是抛媚眼,他心底的担忧卸去,很好,宁薇并未因这件事与他生分。于是他相当顺从地对左宁薇说:“好,我都听你的。”   这话说得左宁薇耳朵都开始发热了。她赶紧转移话题:“那我现在就去找杨雪松。”   “等一下。”贺翊拉住她,指了指自己的唇,“你觉得刚才那个是吻吗?”   左宁薇梗着脖子,粗声粗气地说:“怎么就不……”   “算”字还没出口,迎面一道黑影压了下来,将左宁薇的未尽之语都吞进了肚子里。   ***   “宁薇,你的脸怎么红红的,不会是发烧了吧?”风岚看左宁薇的一张脸红得都快滴出血来了,不禁有些担心。   左宁薇哪好意思说啊,连忙摆手,顾左右而言他:“没有的事,对了,市医院血送来了吗?”   风岚摇头:“还没有呢,听说在路上。”   “哦。”左宁薇点了一下头,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然后偷偷落到坐在墙角的杨雪松身上。她该怎么想跟杨雪松接触呢?   双方现在已经撕破了脸,估计她还没走近杨雪松身边,杨雪松就会戒备地站起来。   左宁薇琢磨了一会儿,目光落到蒋设手里拎着的水和面包上,一个念头立即涌上了她的心头。   “我喝点水。”左宁薇借口要喝水,将袋子从蒋设手中要了过来,然后先走到杨母身边,语带关切地说,“阿姨,喝口水,吃点东西吧,别熬坏了身体,不然等杨东醒了,看见你病倒了,一定会很难过,很自责的。”   杨母本来就是有点软弱的女人,左宁薇主动对她示好,又提起了杨东,她犹豫片刻,虽然没什么胃口,还是接过了水和面包。   左宁薇如法炮制,又将这一招用到了杨雪松身上。不过杨雪松就没杨母那么好搞定了,他阴沉地瞥了左宁薇一眼,别开头:“拿开。”   左宁薇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她也只能假装没看到杨雪松的冷脸,继续好言好语地劝道:“叔叔,就算不想吃东西,也喝点水吧,你都大半天没喝水,嗓子都哑了。”   “关你屁事,给老子滚!”杨雪松凶戾地横了左宁薇一眼,抬起胳膊就将她手里的矿泉水给打翻了。   矿泉水咕噜咕噜滚到了一边,但左宁薇完全无暇多顾。因为就在杨雪松裸露在外的胳膊打到她的手背上时,一副惊人的画面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土墙做成的破旧茅草屋里,地面堆着一片干草,一个跟文心长得有七八分相似,穿着一件发黄文化衫,脸上布满泪痕和绝望的少女被拴在靠近干草的一根木桩上,嘴里塞了一团毛巾。   门忽然被推开,身材还没发福,显得有些干瘦的杨雪松走了进来,开始撕扯那少女的衣服,不顾她眼神中的哀求,欺身压了上去。而门口还有一道残影,左宁薇集中精力望去,竟然是年轻时候的杨母。   真相呼之欲出,恶心得左宁薇胃部发酸,再也忍不住,大吐特吐起来,连胃酸都给吐了出来,吐了杨雪松一身。   气得杨雪松暴跳如雷,怒喝道:“你这女人故意的吧,老子收拾你!”   左宁薇憎恶地盯着他:“败类,禽兽不如的东西……”   她从来没有这么厌恶过一个人。   “敢骂老子,找打!”杨雪松提起巴掌,正欲扇下去,手却被人逮住了。   杨雪松回头一看是贺翊,立即冷笑道:“姜大,姜二,死哪儿去了……”   他的话刚说完,楼梯口就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几个西装革履,打扮得精神奕奕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笑容满面地对贺翊道:“贺先生,你来了怎么也不通知我们,好让我们一尽地主之谊啊!”   杨雪松见对方径自走到贺翊面前,还一副亲热至极的模样,心里一突,忙道:“郝县长,你怎么来了?这是……”   横水县就那么大,对于杨雪松这等人物,郝县长怎么会不熟悉呢,但他今天却表现得很生疏,还半是调侃半是嘲讽地说:“杨老板好大的威风!”   说罢,扭头看向贺翊和稀泥:“贺先生,听说杨老板的独生爱子进了医院,他是爱子心切,太过担忧,心里憋了一团邪火,所以情绪有些控制不住,得罪之处,你大人有大量,多多包涵。”   贺翊客气地朝这位突然冒出来的郝县长点了点头,然后望向人群后面的方庆。方庆给他比划了一个手势,贺翊顿时明了,这位郝县长是方庆请来救场的,至于代价,无外乎是投资之类的。   他微不可见地冲方庆点了下头,正准备将这位县长打发了,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噗通一声。他立即扭头就看到令他惊恐至极的一件事。左宁薇倒在了冰冷的水泥地上。 第七十一章   左宁薇缓缓睁开眼, 入目的是苍白的墙壁, 空气中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毫无疑问,她还待在医院里。   左宁薇扶着墙壁坐了起来,发现她正躺在一张病床上。这间病房有两个床位, 隔壁那个床位没有人, 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床头右侧的柜子上传来一阵诱人的香味。左宁薇侧头看去, 柜子上放着一个保温饭盒, 饭盒没盖很严实,丝丝缕缕的香味就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   她摸了摸咕咕叫个不停的肚子,好像还真有点饿了。左宁薇这才想起,因为今天发生了这么一连串的事情, 她从早上起来到现在颗粒未尽,难怪连胃都受不了了,开始抗议。   虽然知道饭盒里的食物应该是给她准备的, 但在没确定是谁准备的之前,左宁薇还是不打算擅自动这饭菜。她揉了揉肚子,掀开白色的被子,准备下床, 门忽然被推开了, 贺翊又提了一个精致的食盒过来, 上面还有某酒楼的标志。   “再歇会, 医生说你太疲惫了, 需要好好休息。饿了吧,先吃点东西,这是风岚给你买的鸡汤。”贺翊将先前放在柜子上的保温盒打开,却将酒楼的食盒丢在了一边。   左宁薇接过他递来的碗,小口小口的抿着,温暖的鸡汤窜进胃里,暖意蔓延到四肢百骸,她紧皱的眉也因为身体上的舒服而舒展开来。   等她喝完,贺翊接过碗准备再给她添一碗,左宁薇连忙摆手制止了他:“不用了,我没有胃口,不想吃东西。文心呢,叫她过来,我有事要问她。”   “让文心过来!”贺翊将碗放到一边,拿出手机给方庆打了个电话,然后心疼又无奈地看着左宁薇,“是我错了,我不该出这个主意。”   左宁薇抿着唇,眼神里一片冰冷:“关你什么事,是那些禽兽不如的东西做的孽!”   一想起刚才接触到杨雪松时看到的那一幕,左宁薇的胸膛就气得一起一伏的。如果杨雪松和柳凤现在站在她面前,她恐怕会忍不住跳起来扇这两个人渣一耳光。   从左宁薇又是呕吐,又是晕倒这么大的反应,贺翊也猜得出来,这次杨雪松做的孽不小。他轻轻拍了拍左宁薇的手:“究竟怎么回事?告诉我。”   左宁薇眼眶蓄满了泪水,闭上眼说:“我看到年轻时的杨雪松囚禁强暴了一个跟文心有七八分相似的姑娘,而柳凤当时就站在门口,她竟然没有阻止,她竟然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   这也解释得通,杨雪松两口子看到文心时为何反应那么大,而且还想出百般花样,逼着杨东和文心分手。   看到晶莹的泪珠从左宁薇的双颊上滚落下去,贺翊下意识地伸出手,温热的泪珠滚落到他的手上,烫得他的心都开始疼了起来。贺翊伸出手臂,揽住左宁薇的肩,轻拍着她的背:“想哭就哭吧。”   左宁薇伏在他的肩上低泣起来,眼泪滚进贺翊的脖子里,浸湿了他衣领,灼得他脖子上那一处皮肤都开始疼了起来。他低头看着左宁薇,眼神里的心疼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暴戾和阴狠,杨雪松这种禽兽败类就不配活在这世上。   “啊,对不起……”文心推门而入就看见贺翊和左宁薇相拥坐在病床上,她的脸立即爆红,吐了吐舌头,“我不打扰你们了,待会儿再来。”   “站住,进来把门关上。”贺翊语气不善地叫住了她。   好凶哦。文心看着他板着一张脸,心里有点发憷,右手在左手背上挠了挠,慢吞吞地走了过去,站在离两人半丈远的地方,怯生生地唤了一声:“宁薇姐……”   左宁薇有点不好意思,她刚才竟然没控制住,趴在贺翊身上哭了,还被文心看了去,真是丢人。   吸了吸鼻子,左宁薇抬起头,冲文心笑了笑。   文心这才发现左宁薇原来一直在哭,心里的那点八卦念头立即飞了,她眨了眨眼,担忧地看着左宁薇:“宁薇姐,你哪儿不舒服啊?”   左宁薇抬起头,一下子就撞入文心单纯善良的关切眼神中,心中一痛,就在一个多小时前,她还“看到”了一双跟这极其相似,但却充满了痛苦、无助、绝望的眼睛。   “宁薇姐,你怎么啦?”文心摸了摸自己的脸,不大自然地问道。今天的宁薇姐看她的眼神好奇怪哦。   左宁薇回过神扯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看着文心说道:“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杨东怎么样了?”   提起杨东,文心脸上浮现出担忧的神色:“他进手术室了,这场手术要好几个小时,叔叔阿姨、蒋设和风岚姐都在那边等消息。”   “哦。”左宁薇按住自己的额头,“我脑袋有点晕,可能暂时还没办法过去,文心,咱们加个微信吧,有什么事我在手机上问你。”   文心不疑有他,掏出手机跟左宁薇相互加了好友。   一加上好友,左宁薇立即进入了她的相册,一张一张的扫过,在翻了二十几张之后,左宁薇终于找到了文心与她母亲的合照。   照片上,文心的母亲穿着一件紫色的开衫,头发有些卷,烫成了黄色,脸上的笑容跟文心如出一辙。母女俩长得像极了,不过因为岁月不饶人,文心的母亲脸上已经有了浅浅的皱纹。   真像,是这个女人吗?左宁薇看着照片里文心母亲那开朗的笑容有些不确定了。文心的母亲一看就过得很如意,跟文心走在一块儿,说是姐妹也有人相信,她怎么也没办法将文心的母亲跟被囚禁在破旧茅屋里的女人联系在一块儿。   “文心,你跟你妈妈可真像。”左宁薇拿着照片,惊叹地说。   文心嘿嘿笑了,露出一对小虎牙,开心地说:“见过我们的人都这么说。”   “遗传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左宁薇啧啧称奇,然后故作好奇地问道,“那你妈妈是不是跟你外婆或者你姨妈长得很像啊。”   文心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外婆在我刚出生那年就去世了,我也没见过,只留下了几张模糊的黑白一寸照。”   “那你就没姨妈或者表姨妈之类的吗?”左宁薇不死心地将范围扩大了些,直白地问道。   文心按住额头想了一会儿,不大肯定地说:“好像有吧,我小时候曾无意中听我爸妈提起过一回,后来就再也没听他们说过了。长大之后,也没见过什么姨妈之类的,所以我都快将这件事给忘记了。”   这么说,文心肯定不清楚这件事了,要知道真相只能找文心的妈妈。但左宁薇不知道怎么开口,因为她没办法解释自己是怎么知道这二十几年前的事情的。   这件事确实不好由左宁薇去打听,贺翊低咳了一声,接过话题,神色肃穆地说:“文心,将你家三代以内的直系、旁系血亲的姓名年龄都报上来,包括你死去的外婆。公司近期与政府部门有一项极其重要的合作,参加的人员都要经过严格的政审,我很看好你,所以准备推荐你,你先把个人资料报到我这儿来,没有问题我会将你的资料递上去,不过我不能保证你一定会被选中。”   文心怎么都没料到这种好事会落到她的头上。他们公司确实有过这样的先例,不过能参与这类项目的无不是公司的技术精英,若是换了个人对她这么说,她会以为对方在耍她玩,不过说这话的是贺先生,那就假不了了,虽然不一定能被选中,但这也是一次极好的机会了。   贺先生一定是看在宁薇姐的面子上帮她,文心欢天喜地地点头道:“好,我待会儿就将基本的资料给你,谢谢贺先生,谢谢宁薇姐。”   “先把最基本的资料发到我手机上,速度要快。”贺翊板着脸提醒她。   等文心感激地走了,左宁薇斜了贺翊一眼:“你这么骗她好吗?回头小姑娘落选了,肯定会哭鼻子。”   如果真如贺翊所说,这是个极为重要的案子,那怎么可能让文心一个刚毕业入职的菜鸟加入,她只能是空欢喜一场。   “你觉得那时候她还有心思在乎这些吗?”贺翊反问。   左宁薇沉默了,是啊,等残酷的真相揭开,文心伤心还来不及,哪还有精神关心这些。   房间里再度陷入了沉默。   知道这样丑恶的事,左宁薇与贺翊的心情都不大好。   贺翊走到柜子前,将那个有酒楼标志的食盒打开,招呼左宁薇:“已经傍晚了,吃晚饭吧,这是郝县长派人送来的,听说是横水县的特色美食,你尝尝。”   左宁薇坐到柜子旁,接过筷子,食不知味地吃了起来。   可能是贺翊抛出的诱惑太大,没过多久,文心那里就传来了消息,她将家里三代的直系旁系血亲的名字年龄工作单位都如实发了过来。   左宁薇与贺翊一目十行地扫了下去,最后落到了“徐莹莹”三个字上。   徐莹莹,文心母亲徐芸芸的双胞胎妹妹,24年前在安城一家贸易公司做会计,后携了一笔巨款潜逃出国,再无踪迹。   “出国?要是出国倒好了。”左宁薇有种直觉,这个徐莹莹就是她所见到的那个女孩子。她侧过头看向贺翊,“杨东今年是不是23岁?”   贺翊也不知道,不过公司都有员工的基本资料,他发了个信息给人力,那边很快就有了消息,杨东今年七月初满23周岁。   左宁薇冷笑:“杨东刚好23岁,而徐莹莹是24年前失踪的,可真是巧啊!”   杨东十有八九是徐莹莹的儿子,但徐莹莹已经消失了24年,恐怕早就凶多吉少了。事情过去了二十几年,什么证据都没了,唯二知道实情的杨雪松和柳凤绝不可能向他们透露口风。   要给徐莹莹伸冤,还她一个清白,谈何容易。   左宁薇心里很不是滋味,这种眼睁睁地看着恶人逍遥法外,无能为力的感觉实在是太憋屈了。   贺翊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不要急,总会有办法的,我让人查查杨雪松和柳凤当年在安城读书工作的经历,先理清他们与徐莹莹产生交集的过程,也许能从中窥出这件事情的脉络。”   “嗯。”左宁薇点头,问贺翊,“你说这件事要通知文心的父母吗?”   贺翊摇头:“暂时不要,等理清了这些问题,找到完美的说辞再通知他们。这件事由我出面,文心以后问起,你也说从我这儿听去的。”   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人怀疑她了。左宁薇接受了贺翊的好意:“谢谢。”   正是因为他的帮忙,她少了许多麻烦。否则光凭她自己,只查杨雪松夫妻俩在安城生活工作的经历就得跑断腿,还不一定有用。   “傻丫头,要谢也是徐家人谢我,你对我说谢谢做什么?”贺翊揉了揉左宁薇的脑袋。   ***   杨东的手术一直做到晚上九点多才结束,医生说手术很顺利,但还要在加护病房观察几天,让家属们都回去休息。   因为不想见到杨雪松和柳凤,所以左宁薇也没手术室外候着,直接跟贺翊回了酒店。杨东无恙的消息还是风岚回来告诉她的。   “喂,宁薇,你怎么一直走神啊?我说的话你到底在没在听啊。”风岚嘟着嘴,担忧地看着左宁薇。   左宁薇朝她笑了笑:“在听,你不就说杨东没事了吗?这是好事,睡觉吧。”   说完,她将被子拉了下来,钻了进去。不然她怕风岚会瞧见她狰狞的脸和眼底深切的憎恶。   风岚看着她卷着被子裹成了一个蚕茧,摇摇头:“不要把头埋进被子里,对呼吸不好。”   “嗯。”左宁薇瓮声瓮气地应道,然后翻了个身,背对着风岚闭上了眼。   这一夜,左宁薇睡得很不安稳,梦里一直杨雪松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年轻时精瘦精瘦的猴子脸,二十几年后中年发福的猪头脸,不停地在她面前晃动,唯一不变的是他眼睛中的淫邪之光和徐莹莹的凄厉惨叫声。一幕一幕,不断地在她脑海里交织、滚动。   “宁薇,宁薇,你没事吧……”风岚用力摇了摇她的肩。   左宁薇睁开眼,发现天已经亮了,她眨了眨眼,对一脸担忧的风岚说道:“没事。”   风岚看着她脸颊边的泪痕和眼底的黑眼圈,这还叫没事。不过见左宁薇已经坐了起来,一副不愿多谈的模样,她识趣地没有多问,道:“走吧,洗把脸,换衣服下楼吃早餐。”   “嗯。”左宁薇趿着拖鞋去了洗手间,一眼就望见了自己眼眶下的两个黑眼圈,她伸出指头揉了揉,“都成熊猫眼了。”   洗漱完,左宁薇画了一个比较浓的妆,以掩盖自己脸上的憔悴。吃过早饭,文心准备去医院,风岚因为担心左宁薇,不准备跟去了,反正杨东的手术已经成功了,她就不去当电灯泡了。   见风岚没跟去的意思,左宁薇有些着急,自从知道杨家父母的真面目后,她哪还放心让文心跟他们独处。她立即给风岚使了个眼色:“我与贺翊今天有事要办,风岚、蒋设,麻烦你们俩今天代替我们去看望一下杨东,谢谢了。”   风岚滴溜溜的眼珠子在左宁薇与贺翊身上转了一圈,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经过这回出行,宁薇与贺翊的关系似乎好了许多,总感觉这两人有了小秘密。哎,她有种预感,以后有人要跟她抢宁薇了。   “好,文心,你等等我和蒋设。”风岚说完就拽起了满心不情愿的蒋设,将他拖出了酒店。   他们前脚一走,左宁薇与贺翊也离开了餐厅,两人没去别的地方,直接回了房。   贺翊倒了一杯水放在左宁薇手边,然后坐到她旁边的沙发上,然后从房间里拿出一叠早上刚打印出来的资料,递给了左宁薇。这上面包涵了杨雪松、柳凤、徐莹莹三人读书工作后的情况。   原来徐莹莹和柳凤是大学时同系差了两届的学姐学妹。柳凤大三的时候,徐莹莹刚进大学,两人在学生会认识,柳凤作为前辈,曾带过徐莹莹。   九十年代的大学生还包分配工作,柳凤毕业后,顺理成章地留在了安城辖下的一个县城的税务局工作,并与大学时就相恋的杨雪松结了婚。   杨雪松也留在了安城,不过他的工作在市区。夫妻俩虽然出自农门,但都抱上了铁饭碗,也算在大城市立足了。当时两人的收入虽然不算高,节省一些,小日子也过得还算滋润。   坏消息是从柳凤怀孕开始。   柳凤怀第一胎才一个多月的时候就自然流产了,夫妻俩一开始也以为只是不小心流产了。所以在柳凤怀第二胎的时候,他们立即去了医院检查,结果医生却告诉他们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柳凤的孕酮极低,孩子极易流产或者胎停育。   夫妻俩不死心,为了保住这个孩子,柳凤干脆向单位请了长假,杨雪松也是三天两头地往家里赶,就是为了照顾妻子。但一个多月后,医生的话再度应验了,孩子莫名其妙地胎停育了。   夫妻俩痛苦极了,可他们没有钱送柳凤去更好的医院接受更好的治疗,只能这么拖着。后来柳凤又怀了一次孕,孩子还是没保住。   两年内流了三个孩子,就是铁打的身体也吃不消啊,柳凤的身体渐渐变差。而且因为她经常请假,领导和同事也不喜欢她,杨雪松估计也嫌弃她不能生孩子,有好一阵不怎么回家。   就在这时候,徐莹莹重新走进了柳凤的视线。   徐莹莹大学毕业后并没有进政府部门,而是去了一家新兴的贸易公司做会计。为了节约成本,这家贸易公司的仓库建在了郊县,也就是柳凤工作的地方。   徐莹莹偶尔会去税务局报税,一来二去,渐渐地又重新跟柳凤走得近了。据柳凤曾经的同事说,有时候在县城耽搁得太晚了,杨雪松也不在家的时候,徐莹莹会去柳凤家住一晚。   但是后来有一天,柳凤突然离职了,说是要回老家。因为她跟税务局的同事关系都不好,大家私底下好奇地议论两句就完了,也没人管她去了哪儿。杨雪松也紧随其后,跟着辞了职,回了老家。   夫妻俩此后再也没去过安城,连同学、室友、同事都没再联系过。   至于徐莹莹,她是在柳凤离职后半个月才失的踪。她失踪当天,刚好收到了一家合作商送来的一笔巨款——八十万。这笔款本来应该由她当天存进银行的,但她却跟着这笔款项人间蒸发了。   至于是怎么传出她携款逃出了国,因为时间太久远,这件事情已经不可考了。贸易公司丢了这么大笔款项,自然要去报警,警察以“携款潜逃罪”数额立案侦查,但一直没找到人,最后不了了之,这个案子就成了悬案。   看完最后一行,左宁薇将这份资料合上,递给了贺翊。   虽然这些资料证实了杨雪松夫妻跟徐莹莹认识,可猜测始终只能是猜测,并不能作为证据,让这两人伏法。当年因为那八十万,警方也大力找过徐莹莹,最后却还是没找到她的踪迹,足见杨雪松和柳凤的策划之周详,现在过了二十几年,他们能找出证据吗?   左宁薇心里很没底。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贺翊,给他们提供更多的线索。   “我昨天‘看到’他们当时在一间茅草屋里,墙壁是以前电视里的那种土墙,地面也是光秃秃的泥土,门很破旧,似乎还漏着风。”为了更形象,左宁薇还在手机上搜了一张上个世纪农村的土房子出来,指给贺翊看,“就是这样的房子和墙,他们那间屋子应该也是农村的土胚房。也就是说,徐莹莹很可能被他们带回了杨雪松的老家,说不定就是咱们去过的育林镇。可一个大活人,他们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回去?村子里就没有一个人看见吗?还有,后来徐莹莹去了哪儿?”   她这最后一句提醒了贺翊。   贺翊蹭地站了起来:“我去找郝县长,趁着杨雪松还在县城的时候,我们去他老家!”   “去他老家做什么?”左宁薇狐疑地问道。   贺翊道:“去找杨雪松家的老房子,如果徐莹莹真被他们带回了老家,不可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而且犯了罪,以杨雪松的狠劲儿也不可能再放徐莹莹走。”   这个可能左宁薇也猜到了。徐莹莹二十几年没再出现,还幸存于世的可能性几近于零,而育林镇很可能就是她的埋骨之地。   “你想打草惊蛇?”左宁薇明白了贺翊的用意。这办法虽然冒进了一点,但在什么线索都没有的情况下,也只有这样了。   贺翊颔首,一边起身一边对她说:“走吧,我给方庆打个电话,他以前在部队呆过,身手很好,将他留在县城,盯着杨雪松的一举一动。”   两人带好钱包和手机,匆匆出了门,直奔县政府而去。   贺翊扯了张大旗,说去了一次育林镇,觉得那里空气清新,风景如画,是天然的氧吧,有意开发,所以想去实地考察一番。   横水县是国内排得上号的贫困县,交通不发达,当地百姓的受教育水平不高,也没什么矿产资源,每年仅仅靠着上头拨下来的财政补贴过日子。县领导也想有一番作为,但没钱啊,因为没什么企业,每年的税收连本县的开支都维持不下去。   他们也曾想过招商引资,还在土地、税收等方面给出了极其优惠的条件,但这些企业来横水县转了一圈回去后就再没了音信。   所以一听贺翊有意在育林镇建个度假区,县领导虽然都觉得不大合适,但这对他们而言总归不是一件坏事。别的不提,建度假区总得买材料请工人吧,这种基础建设最耗钱。不管持续多长时间,多少能给本县人民创造出新的就业机会,也会拉动本县的GDP增长,以后也能在他们的履历上增添一笔。   就算不成,他们也没什么损失。先跟这位身家丰厚的贺总打好关系,以后说不定还有其他机会呢。   于是那位主管县城经济的郝县长亲自带着贺翊与左宁薇两人去育林镇。   路上郝县长大吐苦水,先是自夸横水县自然资源丰富,接着话音一转,落到了基础建设上,说因为资金不足,县城到各乡镇的马路一直没修好,还是半泥土半砂石的,这严重阻碍了县城经济的发展等等,最后展望了一番未来,他相信,只有横水县的基础建设跟上,以后本县的经济一定能腾飞。   贺翊听了半天,最后赞同地点下头:“郝县长说得对,要致富先修路。”   郝县长像找到了知音,一路上夸夸其谈。   左宁薇耳朵都听出了茧子。幸好她不是这位县长的属下,不然每次开会耳朵一定会被折磨死,因为他太能说了。从县城到育林镇这两个多小时的路程,他的嘴就没停过。   重新回到育林镇,下了车,左宁薇大大地松了口气,她的耳朵总算不用再受郝县长的荼毒了。   育林镇的镇长已经接到电话,早早在一旁等着。听明郝县长一行人的来意,他诧异地瞥了贺翊一眼,心里嘀咕,县长不会被这小子给骗了吧,谁会傻得跑到他们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搞什么度假村啊,钱得多没地方花啊。   算了,反正他们镇上一穷二白,也没什么能给他骗的,暂且看看吧。一群人围着育林镇转了一周,最后停留在镇外那条清澈的小河旁,贺翊抬目远眺着河对岸的青山白云,脸不红心不跳地夸赞起了育林镇:“真是个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对了,杨老板这个横水县数得上名号的富豪家就在镇上,郝县长去过吗?”   郝县长想起昨天双方的冲突,不知贺翊问这个是何目的,保守地说:“没有,县里事情太多了,每次下乡都是匆匆而过,你看育林镇到县城,来回都得五个小时,哪有时间啊。”   “这倒是,不过我倒是有幸去过一次杨老板的家,装修得很不错。”贺翊夸赞一句,回过头看着镇长说,“那栋房子的风水不错,是杨老板家的老宅翻修的吗?”   镇长讶异地瞟了贺翊一眼:“贺先生真的博学,还会风水。不过这不是杨家的老宅,杨家是二十年前搬到镇上的,他们家以前的房子就在河对岸,你看那座已经快坍塌了旧房子就是。”   远远望去,一座已经垮掉的房子藏在杂草地中。贺翊表示想去看看,郝县长几人只好陪同。   一行人绕了一圈,上桥过河,终于走到了杨雪松的老家门口。   杨雪松的老家原本在山脚下,离周围的邻居比较远,附近两三百米远都没有人家。因为长年没有人居住,这座房子已经塌了,屋顶的茅草早已腐烂,土胚墙也垮了下来,只有余下几面比人略高一些的土墙矗立在哪儿。   房子门口的院子里长满了半人身深的野草,包围着这所被遗弃的旧房子,连路都给淹没了。郝县长和镇长一行人都没过去的意思,可见贺翊似乎很感兴趣,他们只好跟上。   贺翊拉着左宁薇在前面开道,两人一步步走到杨家老屋前。   因为郝县长一行人阵容不小,附近不少百姓都被惊动了,一些没事的村民和小孩子都跑了过来看热闹。看见贺翊与左宁薇两人竟然跑到破房子里面认认真真的打量,一个个都露出好奇的神色。   村长更是跑到镇长面前小声问:“白镇长,这两位到咱们这穷乡僻壤做什么?”   镇长白了他一眼:“小声点,大城市里来的,说是想在咱们这儿弄个度假区。”   “度假区?”村长又惊又喜,“他们这是看上了杨老板家的这块地,杨老板家可真是走了鸿运。”   可不是鸿运,不管谁建度假村,反正占地都要赔钱。你看城里的拆迁户,少则赔个几十万,多则赔个几百上千万。   村长自觉这是个好消息,乐呵呵地去给杨雪松打电话报喜去了。   杨雪松挂断电话后,刚才为了敷衍村长而表现出来的喜色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黑黝黝的脸上一片狰狞,愤怒地走到病房外将柳凤给拖到了墙角,捏着她的衣领将她压到墙上,阴沉沉地质问道:“是不是你向那姓贺的泄露了消息?”   “泄露消息?什么消息?”柳凤一脸茫然。   杨雪松见她的神情不似作伪,遂即甩开了她,压低声音说:“贺翊带着郝县长去了我们老屋,还说要开发那里。那破地方有什么值得开发的,我看他小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你应该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给我管好你那张嘴,否则我倒了大霉,你也一样死定了。”   柳凤吓得面色苍白,不住地点头。   杨雪松斜了她一眼,面色阴沉地出了医院,拿起电话不知跟谁打了个电话,然后没过多久,姜大两兄弟就开了一辆车过来。杨雪松上了车,汽车飞快地驶离了医院。   跟在后头的方庆见了立即坐上了一辆出租车,追了上去,并给贺翊打了个电话,将这边的事情说了一遍。   贺翊站在杨家长满杂草的院子里挂断了电话,看向左宁薇,低声说:“我们的猜测没错,杨雪松坐不住了。”   左宁薇已经踏进了杨家曾经的堂屋,她扫了一圈,然后转过身,盯着左边那扇已经腐朽得轻轻一脚都能踩碎的褪色木门上,昨天那一幕再次在她脑海中浮现。她按着额头,咬紧了下唇,努力压下心底的厌恶,仔细回忆了一遍,最后指着门上那块锈迹斑斑的铁锁说:“徐莹莹当初应该就是被关在这间屋子里,这个锁跟我昨天所见很像。”   察觉到她的身体在不停地颤抖,贺翊立即用力握紧了她的手,陪她踏进了这间屋子。   这间屋子的四面墙壁也只剩了矮矮的一圈,里面没有干草,没有木桩和绳子,也没有那个可怜的姑娘,只有从泥土中奋力往上钻的杂草,薄薄的一层,铺得地面都是,嫩生生的,让人完全无法想象这里曾有一场罪恶发生过。   “走吧。”贺翊握紧了左宁薇冰冷的手。   回去的路上,左宁薇格外沉默。车里还是只有郝县长喋喋不休的声音,他在描绘育林镇的天然与原始,还有当地百姓的淳朴。   贺翊一律点头,就是不表态,到了快下车的时候,他才说:“育林镇确实不错,尤其是杨家老宅附近那一片,背靠青山,面朝绿水,风景确实不错。不过也不知那边的地质怎么样,适不适合建房子,这样吧,明天找几辆挖掘机,咱们再去看看地下的土质,那地方离河太近,若是地下水位很高,房子容易受潮。”   “没问题,反正都是荒地。”郝县长一口答应了。   贺翊朝郝县长点头致谢:“那就麻烦郝县长安排了。”   ***   是夜,月明星稀,宁静的山村里虫鸣声蛙鸣声交织在一起,汇聚成一首天然的乐曲。银色的月光下,三道黑影匆匆过了桥,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茂盛的草丛里,然后猫进了杨家这座坍塌的房子里。   很快,房子里亮起了手电筒的白光,紧接着响起了锄头挖地的声音。   杨雪松三人正干得热火朝天,忽然,一束强光打了过来,照在三人身上,三人无所遁形。   杨雪松下意识地闭上了眼,怔了一秒,然后扔下锄头就跑。不过他哪跑得过方庆,刚出了院子,跌进草丛里就被后面追上来的方庆给抓住了。   “放开我,这是我家的老屋,我在我自家的屋里忙活,关你什么事。”杨雪松抻着脖子,不肯走。   但方庆的手劲儿很大,杨雪松哪扭得过他,硬是被他拽回了杨家的老屋门口。   杨家老屋门口,站着几个穿警服的男人,皆惊讶地看着杨雪松。杨老板为何要偷偷摸摸地回自家的老屋,还带了两个地痞流氓。   看到熟识的民警,杨雪松舒了一口,立即喊道:“王警官,快叫这个人放了我,这个人又不是警察,我又没犯法,他凭什么抓我!”   几个民警面面相觑,小心翼翼地说:“方哥,这会不会是误会啊?这座塌了的房子就是杨雪松家的。”   他们几个接到县局的命令,跟着方庆行动,原以为能立件功劳呢,哪知道是场乌龙。   方庆清楚,这些民警跟杨雪松是街坊邻居,平时可能还受过杨家的恩惠,所以对他没有任何的疑心再正常不过。他也不恼,单手抓住杨雪松反剪在背后的手,朝领头的民警努了下嘴:“去看看他们在挖什么!”   因为他们来得很早,杨雪松三人还只挖出了一个脸盆大,半米深的坑,坑里空荡荡的,打头的民警摇头:“什么都没有。”   方庆斜了他一眼:“挖,往下挖!”   几个民警开始还觉得他太小题大做,但继续往下挖了二三十公分后,竟看到了一堆的白骨,几人傻眼了:“这……”   方庆看到这堆白骨也才明白贺翊做这一切的目的,他皱了皱眉,对几个还怔愣的民警道:“这应该发生过一起命案,你们派出所无权管辖,愣着做什么,快通知县公安局。”   见自己最大的秘密被人发现,杨雪松强撑的那口气再也憋不住,整个人像一只濒死的鱼软趴趴地往地上滑去。 第七十二章   这堆白骨堆积拼凑在一起正好是一副成人的骸骨, 当地警方很重视,当天晚上就将杨雪松和姜大两兄弟给抓进了县城公安局, 连夜审问。   姜大两兄弟一问三不知,他们俩只说是杨雪松叫他们去杨家老宅挖东西的。在这堆骨头挖出来之前, 他们俩完全不知情,还以为地下藏的是杨家的什么宝贝呢。   至于杨雪松, 最初的惊慌过后, 他逐渐冷静下来, 在回县城的路上,他就想好了对策。面对警方的审问时,他表现出了一个高智商犯罪分子的冷静和淡定, 一口咬定自己完全不知情。他之所以半夜去老屋是因为听说自己的老家可能拆迁, 以前有长辈曾说过, 他家好像藏着什么宝物。他只是去撞运气的,至于怎么会那么巧的挖出一具骸骨, 这纯属巧合。   对于他这番辩解之词,警方当然不会相信,只是事情过去太久, 什么信息都没有,就只有这么一具白森森的骸骨,法医也只能鉴定出受害者应该死亡有数十年之久,其余的一概不知, 弄得警方也很被动。   最后还是刑侦队长想出了办法, 提取受害者的DNA, 在全国失踪人口档案库里查找,但寻了一圈,还是没找到对应的DNA。这条路也被堵死了,警方只好将柳凤也传到警局问话。   柳凤一进警局就哭,不停地哭,无论警方怎么问,她都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哭,逼急了,就只有一句“我不知道”。警方当然知道她在说谎,作为杨雪松的枕边人,又一同与杨雪松在杨家老屋生活了好几年,她不可能对杨雪松的行为毫不知情。更有甚者她很可能是帮凶。   不过相对杨雪松的冥顽不灵和冷静,柳凤显然更好突破一些。警方想了许多办法让柳凤吐露实情,最后柳凤承受不了这么大的精神压力,竟然晕倒了。   警方不得不中止了审讯,将柳凤送到了医院。案情到这里陷入了停滞,警方开只能从外围查起,开始盘查育林镇最近一二十年有没有失踪的年轻女性。   ***   左宁薇是第二天清晨才知道这件事的。   当时大家在吃饭,蒋设嫌弃地捏了一下手里白白的馒头:“天天待在这小县城真没意思,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啊?”   左宁薇不吱声,没看到杨雪松和柳凤伏法,她怎么甘心就这么走了,万一让这两个人渣骗过警方,逃脱了法律的制裁,继续逍遥法外呢。   文心见几人沉默,还当大家是因为她才刻意停留这么久,颇不好意思:“风岚姐,宁薇姐,你们先回安城吧,不用等我的。我待会儿就打电话回去请假,在这儿照顾杨东,等他出院后再回去。”   左宁薇瞥了她一眼:“不急,我还想呆几天呢,风岚你要坐不住了,跟蒋设先回去吧。”   风岚立即摇头:“不要,我在这里陪文心吧。杨家那两个人这几天怪得很,看起来就让人害怕,要是我们不在,他们还不知道怎么欺负文心呢……抱歉,文心,我没有其他的意思……”   说到一半儿,风岚恍然意识到她说的是文心男友的父母,自己这么说,文心听了可能不舒服。   文心苦笑着摇头:“没事的,风岚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谢谢你们,说真的,你们不在,我还真有点害怕,叔叔这几天的脸色好吓人。”   确实,能对儿子下这种死手的人,哪怕是无意的,也绝不是什么好货色。风岚扁扁嘴,心直口快地说:“文心,你别嫌姐说话难听。杨东有这样一对父母,绝不是什么好对象,等杨东身体好了,你还是回安城好好工作吧。”   文心咬住下唇,眼神有些挣扎,杨东的父母确实让她害怕,可杨东对她很好,她……   过了许久,她才低声说道:“嗯,让我想想吧。”   风岚拍了拍她的肩,安慰她:“你还小,人生的路还很长,不必这么急着下决定。”   左宁薇冷眼旁观,没有劝她们任何一个人。反正等真相浮出水面,文心与杨东自然会断了,再无可能。   哎,小姑娘到时候肯定会哭鼻子,还有躺在医院里的杨东,两人都何其无辜,这上一辈造的孽,最后却让下一辈来承担了。   左宁薇正在为杨东和文心惋惜就看见方庆穿着昨天的衣服,神情有些憔悴,但精神却极为振奋地走了进来。   他先悄无声息地瞥了贺翊一眼,然后一屁股坐到桌前,拿了一只肉包咬了一口,一边吃一边说:“对了,告诉你们一件事,育林镇杨雪松家的老屋里昨天晚上挖出一具骸骨,现在警方已经立案调查,将杨雪松逮捕了。”   闻言,左宁薇提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们猜对了,杨雪松果然将徐莹莹害了,并埋在了他家附近。有了受害人的骸骨,这下他总跑不掉了吧。   风岚和文心不知情,两个姑娘猛然间听到命案,都吓了一跳。文心吓得脸色发白,风岚比她好些,很快就镇定下来,问方庆:“究竟怎么回事,这具骸骨跟杨雪松有关吗?”   生活在和平、安全环境下长大的姑娘,通常意识不到人性有时候有多险恶,所以下意识地都会把人往好处想。哪怕明明看到了杨雪松暴戾的一面,大家也不会轻易将他与十恶不赦的杀人犯联系在一块儿。   方庆今天来就是听了贺翊的吩咐将这件事合理的摆到台面上,风岚的疑问无意中了他的下怀。   他骂了一句娘,然后解释道:“昨天我看他打了个电话就非常愤怒的离开了医院,所以多留了个心眼,跟了过去,结果见他去买了两把锄头,一个铁铲,还有一桶柴油,带着那两个混混直奔乡下。我担心他使坏,所以偷偷追了过去,最后发现他鬼鬼祟祟地带着两人半夜开着车去了荒山野岭,还带着这堆危险的东西,所以就跟了过去,顺便报了警。最后发现他们是在挖死人骨头,估计是想挖出来用柴油烧了,毁尸灭迹吧。”   他对警察也是这么说的,不过先搬出了他曾经侦察兵的身份,警觉性比一般人高。警方将信将疑,不过他是守法公民,行事坦荡荡,警方盘问了两句,见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最后只好算了。   风岚和文心都被这个消息砸懵了,也没留意方庆这番话里的破绽。只有蒋设多瞥了方庆一眼,目光里带着探究之色。方庆拿着豆浆喝了一口,眼神坦荡荡的,任凭他打量。   还是风岚的问题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对视:“那现在是什么情况,查出这具骸骨的身份了吗?还有,人真的是杨雪松杀的吗?”   说完,她担忧地看了文心一眼。   文心更是心乱如麻,杨东的父亲怎么会是一个杀人犯。她很不想相信这个事实,可要真的毫无关系,杨雪松怎么会带着柴油,半夜去挖人骸骨。   方庆放下了杯子:“警方还在调查,杨雪松什么都不肯说,姜大两兄弟只是为了钱听命行事,一问三不知。听说警方已经将柳凤请去了警局,准备审问她,不过她好像晕倒了,警方现在什么头绪都没有。”   说完,他又偷偷看了贺翊一眼。直觉告诉他,贺翊肯定知道什么。贺翊装作没看到他的目光,别开头问左宁薇:“还吃吗?”   左宁薇摇头:“不用了,咱们去看看柳凤吧,杨东躺在医院里,没人去看她,怪可怜的。文心,你就别跟咱们一起去了,杨东那里不能没有人。”   文心六神无主,完全不知道怎么办,左宁薇说什么她就点头。   风岚见了,对左宁薇说:“那你们去吧,我陪着文心。”   “也好,我跟贺翊先走了。”左宁薇也觉得让风岚陪着文心比较好,因为文心现在的精神状态实在不怎么好。   蒋设见大家不问他的意见就把他丢下了,不满地喊道:“喂,你们问过我的意见吗?”   风岚将一只包子塞到了他手里:“你不跟着我们两个弱女子,你想去哪儿?要是我们两人遇到扒手混混,被打劫了,劫财劫色,你心里过意得去吗?”   要是往常,蒋设定会对此嗤之以鼻,可今天就有一桩陈年旧案被翻了出来,这世界远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安全。他认命地拿起外套:“走吧,我真是欠你的!”   ***   左宁薇出了酒楼,找了三家花店,都没有黄色的夹竹桃花卖。最后还是一家店主见她执意要这种花,去旁边一家人院子里要了几朵,用彩纸包扎起来,递给了左宁薇。   左宁薇就捧着这一束极其罕见的花束,前去探望柳凤。   柳凤晕倒后,就被送到了警局胳膊的社区医院。医生给她做了检查,她只是很久没有进食,血糖太低引起的眩晕,没什么大碍,给她挂了补充血糖的水,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   左宁薇过去的时候,正好赶上柳凤醒来。   她坐在床上,脸色一片木然,旁边有个护士给她送了一份早餐过来:“柳凤,医生说你太久没吃东西,血糖过低,所以才会晕倒,你先吃点东西。”   护士很忙,放下早餐就走了。   左宁薇与贺翊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柳凤只是坐在那儿,眼神毫无焦距,像个木头人一样。   这时候知道怕了,谋财害命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怕。   左宁薇走过去,弯腰平视着柳凤,将黄艳艳的夹竹桃花往她眼前一递。   柳凤回过神来,转了一下眼珠子,侧头看了左宁薇一眼,张了张已经干裂的唇,嘶哑地说了两个字:“谢谢。”   “不用谢,你知道黄色夹竹桃的花语吗?”左宁薇意味深长地问道。   柳凤有些疑惑,目光不解地看着她,摇了摇头。   左宁薇笑了,笑容很瘆人,充满了恶意:“黄色夹竹桃的花语是深刻的友情,深刻,这个词用得真不错。我挑了半天,觉得就这种花最适合你。”   “你……”柳凤的唇瓣蠕动了几下,眼神不安地瞥了左宁薇一眼,又飞快地挪开了,“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这件事除了她跟杨雪松,再没第三个人知道。二十几年前,这个姑娘还只是个脚步蹒跚的孩子,她肯定不知道,只是诈她的而已,稳住,稳住,什么都不要说,这样就不会有事了。   柳凤很快就镇静下来。想当初,她也曾日夜惶恐不安,连睡觉都睡不安稳,不过时间长了,这种惧意和愧疚便渐渐消失了。若非今天警察突然将那具骸骨挖了出来,她甚至都快要忘记这件事了。   见她神色恢复如常,左宁薇就知道,柳凤已经重新筑起了心房,想让她自动招供,比登天还难。也是,一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强暴自己学妹的女人,心理素质可不一般,哪那么容易乱了手脚。   不过没关系,她还有杀手锏呢。   左宁薇慢吞吞地站了起来,眼神冰冷地看着柳凤:“你放心,就是你什么都不说,警方一样能破案。听说警方已经提取出受害人的NDA片段,我这就去提醒警方,让他们给杨东和徐莹莹做NDA配对!”   最后一句时,左宁薇是靠近柳凤,凑在她脑袋上,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出来的。   柳凤听到“徐莹莹”三个字,脸上伪装的平静再也保持不住,她猛地抬起头,一把抓住左宁薇的袖子,恐惧地望着她:“你,你怎么知道徐,徐……?”   她慌得连针管里开始回血都没注意到。   左宁薇用力掰开了她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嘲讽地盯着她:“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说完,也不管柳凤是何反应,飞快地转身出了门。   留下柳凤一个人惶惶不安地坐在病床上,等待着迟来的惩罚。从左宁薇吐出“徐莹莹”三个字后,她就明白,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这件事不管他们怎么掩饰,都藏不住了。   ***   出了社区医院,左宁薇歉意地看着贺翊:“抱歉,我冲动了。”   杨雪松是在挖骸骨的时候被抓住的,他洗脱不了自己的嫌疑,凭警方的手段,查出真相,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可左宁薇咽不下这口气,她一天都不愿意多等,哪怕这么做可能会引起警方的怀疑。   贺翊知道她心情不好,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没关系,你又没犯案,警方也不能拿你怎么样。况且,过不了两天咱们就要离开横水县,再也不来了,他们就是心里有疑惑又能怎么样。那,他们来了,想好说辞了吗?”   贺翊朝前一点下颚,左宁薇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到一个剪着小平头,身材硬朗,皮肤黝黑的男人走了过来,闪着精光的眼睛在左宁薇身上转了一圈,然后客客气气地说:“左宁薇是吧,我是横水县刑侦队的队长梁稳,有一桩案子,想请你去警局配合做个调查。”   “好。”左宁薇非常顺从地答应了。从她在柳凤病房里发飙开始,她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出。   见她这么平静地接受了,梁稳有些意外,挑眉看了她一眼,然后跟身后另一个男警察使了个眼色。那人马上带着另外一名女警往社区医院走去,估计是想趁热打铁,再去审一次柳凤。   左宁薇跟着梁稳去了警局。   梁稳带着另外一个年轻的警察,坐在对面,询问左宁薇:“你跟柳凤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左宁薇闭上眼:“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不用拐弯抹角。我告诉你们,前几天我们去育林镇考察,结果遇上暴雨,临时去杨东家休息了一晚,杨东的父母坚决反对他跟同行的姑娘文心在一起。然后双方爆发了剧烈的冲突,最后将杨东送进了医院,这些事想必你们已经清楚了,我就说一下我的猜测吧。”   “杨东需要输血,杨雪松和柳凤都主动献血,但被医生以直系血亲之间不能输血为由给拒绝了。后来柳凤为了给杨东献血,主动说了,她不是杨东的亲生母亲。那就说明杨东是杨雪松与其他女人生的,而在二十几年前,杨雪松还没发迹,他一个一穷二白的已婚男人,又穷又丑,哪个女人会傻得自愿给他生孩子,所以我有理由怀疑杨家老屋底下埋藏的那个女人就是杨东的生母。因而故意去诈了诈柳凤,没想到她反应那么大,看来我的猜测很可能是真的。”   “左小姐真是伶牙俐齿,那徐莹莹是怎么回事?”梁稳双手交叉放在桌面,凑过头,咄咄逼人地盯着左宁薇。   左宁薇眨了眨眼,一副头一回听到这个名字的样子:“徐莹莹,我不认识,怎么,她跟咱们讨论的案子有关吗?”   梁稳不说话,就这么盯着左宁薇。左宁薇毫不畏惧,不避不闪地迎上他探究和质疑的目光。   两人对视了几十秒,梁稳轻轻拍了拍掌,一脸感叹:“现在小姑娘的心理素质真不错。徐莹莹是刚才柳凤无意中喊出的名字,这倒是条好线索,只是我们怎么问她都不肯说,偏偏左小姐去探望了一回,她就憋不住了。”   他还想说点什么,一个警察推门而入,在他耳边说了两句。   梁稳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厌恶,然后站了起来,公事公办地看着左宁薇,话音陡然一转:“多谢左小姐给我们提供了这么重要的线索,如果左小姐还想起了什么,欢迎你随时打电话给我!”   说完,他抓住桌上的报纸,撕了一小角,拿起笔刷刷刷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手机号码。   “好。”左宁薇接过纸,放回了包里。   梁稳亲自拉开门,将左宁薇送了出去。   看见门外站着的人,左宁薇顿时明白刚才梁稳为何会是那种表情了。   郝县长站在贺翊旁边,看到左宁薇出来,连忙笑了:“左小姐委屈你了。”   左宁薇笑盈盈地说:“郝县长言重了,配合警局办案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   “左小姐就是通情达理,要人人都像你这么配合,咱们人民警察办案会少走许多弯路。”郝县长先夸了左宁薇一句,然后一扭头,看着梁稳问道,“案子查得怎么样了?真跟杨雪松有关吗?”   梁稳保守地回答:“这案子还在进一步的调查,目前还没证据能洗清杨雪松的嫌疑。”   郝县长长长地“哦”了一声,然后道:“这么说,也不能证明那个女人就是杨雪松害的了?梁稳啊,杨雪松也算是咱们县的纳税大户之一,还是X协荣誉主席,在事情没有下定论之前,将他这么关起来,影响太不好了,先将他放了吧,等案子查清楚了再秉公处理。不然万一是个误会,将会对杨雪松的名誉造成巨大的伤害。”   左宁薇气得脸都青了。这个郝县长真是没埋没了他的姓,都这时候了还想做老好人,但他说这种话就不亏心吗?   见左宁薇脸色不善,郝县长还以为左宁薇是因为被梁稳叫过来问话不高兴,立即拉上她道:“左小姐你说是吧,咱们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   左宁薇皮笑肉不笑地说:“郝县长说得很有理,不过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也不是我这种门外汉说了算,我相信梁队长的判断。”   郝县长这才发现左宁薇原来是站在梁稳那边的,他讪讪地笑了笑:“左小姐年纪轻轻认识就这么深刻,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左宁薇不理他,反正他们又不在横水县生活,这位郝县长就是再位高权重也拿他们没办法。   梁稳看到郝县长吃瘪,心里暗爽不已,再看左宁薇,怎么看怎么顺眼。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贺翊见好就收,主动给了郝县长一个台阶下:“劳烦郝县长关心,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去酒店谈吧。”   “好。”郝县长很给面子地答应了,也绝口不提刚才让梁稳先放了杨雪松的事,笑眯眯地跟贺翊走了,至于他心里怎么想就不知道了。   回到酒店,贺翊应付了郝县长半个小时,最后以挖出了骸骨,可能牵扯命案不吉利为由,婉拒了郝县长再去育林镇的提议。不过为了不开罪这位地头蛇,贺翊向郝县长承诺,慈善基金会以后每年资助横水县一百名贫困女童入学,承担她们的生活费与学杂费,一直到她们大学一年级。至于大学以后第二年的学杂费和生活费,她们可以申请助学贷款,勤工俭学。   虽然没有直接投资,让郝县长有些失望,可每年资助这么多女童上学,总人数会逐年递增,算下来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也能从一定程度上减轻他们县女孩子的失学率。虽然这于横水县庞大的失学率来看不过是杯水车薪,但到底比没有强,而且若是能持续几年十几年,总会产生一些效果。   所以郝县长还算比较满意地走了。   搞定了他,左宁薇与贺翊便耐心地在酒店等结果。   警局那边的速度很快,当天就给杨东和徐莹莹的骸骨做了DNA比对,证实了两人系母子关系。同时警方还根据柳凤无意中喊出的名字,通过失踪人口档案库,将目标锁定在了安城“徐莹莹”的身上。   通过比对安城警方当时立案调查徐莹莹携款潜逃的档案登记,梁稳查到,徐莹莹的消失时间跟杨雪松与柳凤回乡的时间一致,并查到了徐莹莹与柳凤的学姐学妹关系。   不过因为当年徐莹莹是突然失踪,什么都没留下,所以失踪人口档案库里没有她的DNA,要证实杨雪松老屋里的这具骸骨的是不是徐莹莹,只有一个办法,通知徐莹莹的血亲过来,再做比对。   所以梁稳通过安城警方,联系上了徐莹莹的家人,通知他们到横水县来一趟。   徐莹莹的家人连夜就赶来了,除了文心的父母还有她的外公。老人家已经七十多岁了,听到小女儿的消息,激动得落泪,抓住梁稳的手就问道:“警察,我女儿在哪儿,她……她怎么样了?”   梁稳实在不忍心刺激这位老人家,便避重就轻地说:“现在还要做DNA测试才知道。”   然后,他安排人带徐莹莹的父亲去取了样。   DNA检测的结果,最快也要好几个小时。徐芸芸带着老父亲去了酒店休息,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昨晚一夜没睡,他的身体已经有些吃不消了。   安顿好父亲后,徐芸芸带着一脸忐忑,惴惴不安的文心先去找了同一家酒店的左宁薇等人,向他们致了谢,感谢他们这段时间对文心的照顾。   然后,徐莹莹就沉痛地说:“我妹妹是遇害了吧。”否则警方不会千里迢迢,将他们一家人叫过来。   左宁薇虽然知道真相,但警方现在都还没公布答案,她自然不能乱说,只道:“找到的是一具骸骨,受害人死于二十几年前,究竟是不是徐莹莹,还得等DNA检测结果出来才知道。”   亲耳听到是一具骸骨,徐芸芸再也忍不住,捂住脸伤心地哭了起来,如今,她倒宁愿莹莹当初是真的携款潜逃出国了,也总过好落到个让她家老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结局的好。   文心自从看到母亲和外公突然出现在横水镇开始,心里就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她这会儿听到母亲与左宁薇的谈话,更是慌了,结结巴巴地说:“宁薇姐,这……这是不是搞错了,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事呢?我……我小姨明明是出国了……”   左宁薇怜悯地看着她,知道文心还心存幻想,但这种幻想迟早要被人打破的,长痛不如短痛。就让她做这个恶人吧。   左宁薇将警方目前已经掌握的证据说了出来:“柳凤跟你小姨是同所大学的学姐学妹,你小姨失踪没多久,他们两口子也匆匆忙忙地辞职回老家了,而且还莫名其妙的得了一大笔钱,承包了大片土地,开起了瓷厂,过得红红火火。今天警方已经去银行调查过杨雪松创业之初,在银行的贷款情况了。他只贷了五万块,还不够那片土地的承包费用,更别提后续的建厂等投入了,当时他们夫妻俩只工作了两年,就是不吃不喝也攒不下这笔钱。”   文心的泪无声地落了下来。其实她心里早就明白了,母亲与左宁薇说的都是真的,否则没办法解释杨雪松与柳凤第一次见到她时的那种奇怪反应,还有随后不计一切都反对她跟杨东在一起的行为。   徐芸芸看到文心哭,将她搂进了怀里,边抹泪边说:“作孽啊,这对禽兽不如的东西,我可怜的妹妹,她才21岁啊,他们怎么下得去手。”   从她的哭诉中,大家才知道,徐莹莹失踪后,徐家陷入了绝望中。徐莹莹的父母都不相信自己的女儿会做出携款潜逃这种事,一直想将她找回来。但二十几年前,监控还没如今这么发达,而且那时候乘火车、汽车都不要身份证,他们将安城的火车站、码头、汽车站和机场都找了个遍,又找过了徐莹莹的许多同学,同事,将能找的地方都找了,最后还是没找到徐莹莹。   徐母气得一病不起,第二年就遗憾地撒手人寰了。徐父丢了小女儿,老伴儿也走了,又伤心又难过,性子变得极其古怪,为了不惹老父难过,此后,徐芸芸决口不提妹妹的名字,只当她还安稳地生活在这世上的某一个角落。哪知,她早已经跟徐母同一年离开了人世。   听到徐芸芸伤心的哭诉,乍然之间听到真相的风岚气得脸都绿了,几人安慰了徐芸芸母女一番。终于等到下午,警方那里出了结果,死者确实是徐莹莹。   如今查明了死者的身份,在这铁证如山面前,杨雪松与柳凤知道大势已去,如实交代了他们犯罪的过程。   当初他跟柳凤结婚后,一连流了三个孩子,眼看柳凤的身体越来越差,他心里的不满越来越多,生出了跟柳凤离婚的念头,因为他可是他家独苗苗,他们家那一辈五个孩子,就他一个男孩。若是柳凤不能生,他们家岂不是要绝后了。   可能从他经常不归家的举动中,柳凤也察觉到了他心思。经过一番心理挣扎,最后柳凤主动表示,允许他在外面找女人生个儿子抱回来,她会当亲生儿子一样抚养长大的。   柳凤的通情达理,打消了杨雪松离婚的念头。因为他心里清楚,他出身农门,家里一穷二白,长得又不帅气,若是跟柳凤离了婚,变成了二婚的身份,要想娶个城里姑娘或者同样从农村出来的女大学生,基本上不可能。   若让他离婚后娶一个农村大字不识一个的村姑,他也不愿意。不说面子上好不好看的问题,光说家里的经济那就是一个大大的问题。农村没学识的姑娘,进了城也找不到什么好工作,以后养家的压力都压到了他一个人身上。   只是柳凤这通情达理的提议实施起来却很有难度。   因为杨雪松没钱,长得又不俊,哪个女人愿意没名没分没钱地跟着他,还给他生孩子,做他见不得光的情人?   夫妻俩物色了很久,甚至连妓、女也考虑上了,最后却被人嘲讽了一番。至今杨雪松都还记得那个妓、女扬起红唇,讥诮地问他:“想让我给你生个孩子,你准备出多少钱?十万,二十万?这点都拿不出,你好意思让我卖儿子吗?”   那时候杨雪松两口子的工资加起来还不到一千块。   出钱找人生这条路绝了,杨雪松作为公职人员,顾虑着影响,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去勾搭别的小姑娘,寻个免费的孕母。   这个问题悬而未决,杨雪松的脾气逐渐的又上来了,在家里动辄对柳凤大打出手,骂她是一只不下蛋的母鸡。   柳凤见丈夫越来越跟自己离心,心里恐慌,就在这时候,徐莹莹重新进入了她的视线。看到这个娇俏活泼又天真健康的可爱学妹,一个邪恶的念头逐年在她心里滋生。   在杨雪松一次酒后又对她拳打脚踢的时候,她终于受不了这种痛,哭着喊了出来:“我把徐莹莹骗来给我们生个儿子好不好?”   杨雪松想到娇俏可爱,鲜嫩得像朵花儿一样的徐莹莹,心里一片火热,当即同意了柳凤的提议。   接下来柳凤主动帮了徐莹莹两个小忙,借此拉近了两人的关系。两人的来往渐渐多了,柳凤主动跟徐莹莹诉苦,说自己老家如何困苦,父母年迈多病,无力干活,兄弟姐妹也过得很苦,听得多了,徐莹莹这个天真的姑娘不由对柳凤产生了深深的同情之心,时不时地还主动借钱给柳凤。   眼看关系愈近,柳凤进一步试探徐莹莹,说起了她不能生孩子,遭杨雪松嫌弃的事,并一个劲儿地说,她要是能有个孩子就好了。这一回,徐莹莹这个善良的姑娘完全没有体会到她的用意,只是劝她去收养一个婴儿,从小养到大,等孩子长大了也会像亲生的一样孝敬他们夫妻俩的,跟亲生的没有区别。   他们夫妻哪是要孩子孝敬他们啊,他们是要一个传宗接代的儿子。   见徐莹莹怎么都不上钩,杨雪松渐渐没了耐性,再次对柳凤动手。   柳凤被打得鼻青脸肿,不好意思去上班,偷偷出去买药,路上遇到了正拿着货款准备存进银行里的徐莹莹。那天本来还有一个同事跟徐莹莹一起去存钱,但那个同事家临时有事,公司离银行又不远,徐莹莹就一个人去存钱了。   徐莹莹见她脸上,手臂上都是伤,走路也一瘸一拐的,很是担心,想着柳凤的家离银行并不远,就主动开车将她送到了楼下。   路上,柳凤发现徐莹莹车上带的都是钱,一个贪婪的念头从她脑子里冒了出的了。要是她有了这么多钱,是不是就能治好自己的病,就能有自己的儿子,挺起胸膛做人了。   于是她借口头晕不舒服将徐莹莹给骗上了楼。   徐莹莹刚出社会,从小又长在温室里,性子单纯,加上柳凤是她认识了许多年的学姐,没有防备,跟着上了楼。   这一上去就毁了她一辈子。   因为精神压力过大,柳凤严重失眠,医生给她开了一些安眠药,她偷偷在徐莹莹的水杯里放了一粒。   等杨雪松回来后,她立即将那一袋子钱全拿了出来,将自己的计划抖了出来。   杨雪松疯了一般地看着她:“你蠢啊,放她回去,这些钱还能保得住吗?”   “那怎么办?”柳凤傻眼了。   杨雪松瞪了她一眼,说道:“绝不能放了她。她的车还停在楼下?你们上来的时候,大家都去上班了,没人看见吧?我把她带回老家,你赶紧辞职,咱们走。”   于是杨雪松连夜开车将徐莹莹带回了横水县,那几天为了避免被人发现,他一直卡着时间喂徐莹莹安眠药,让她一路昏睡,就这么回到了横水县。   途中,路过一个沿海的小县城时,杨雪松将车子推进了一处荒无人烟的海里,然后将徐莹莹装进麻袋里,租了一辆车回了老家。   遂后,夫妻俩双双辞职,拿着徐莹莹公司的这笔巨款回了老家,开起了瓷厂,建了新楼,住进了新房子。   在这期间,等徐莹莹怀孕后,柳凤也跟着假装怀孕了。杨家的老房子在山脚下,附近都没有人家,杨雪松的父母又都在两年前死了,平时也没什么人上门。两口子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低调地不跟任何人来往,直到徐莹莹九个月后产下了孩子,才对外宣称杨凤怀孕生子了。   徐莹莹生完孩子后,杨雪松渐渐放松了对她的警惕,以为她看在孩子的份上会慢慢认命。但是有一天,徐莹莹趁着杨雪松夫妻俩不备,磨断了绳子,逃了出去,正好跟回来突然回来的杨雪松撞上,两人发生了剧烈的冲突,杨雪松失手将她推去撞在了院子里的大青石上,当时就磕破了脑袋。   本来只要及时将徐莹莹送到医院,她还能有救的,但杨雪松与柳凤担心她出去后会抖落出他们的恶行,所以没有给徐莹莹治疗,只是将她重新丢回了茅屋里,买了点抗生素给她吃,然后简单地将伤口包扎了一下,任凭她自生自灭。   最后,徐莹莹没能扛过去,三天后死在了那间破旧的茅屋里。   当时杨雪松已经筹划着搬家了,所以干脆把就将徐莹莹就地掩埋了。 第七十三章   这是现实版的东郭先生与狼的故事。徐莹莹好心帮助柳凤, 却被柳凤利用加害。   事情揭发后,柳凤没有丝毫的忏悔。她捂住脸不住地哭泣:“我知道我对不起莹莹,但我也是没有办法。我生不出儿子,杨雪松会抛弃我……我们没想要莹莹的命,只是想等她平静下来后就放了她,哪知道后来会出了这种意外, 真的,我也不想她死的……”   人怎么可以无耻到这种程度,连办案的民警都看不下去了, 这夫妻俩一个一脸冷漠, 一个还在不停地给自己洗白,就是没有一丝忏悔和愧疚。他们在这个案子中所表现出来的残暴和冷血真是让人叹为观止,这完全不像是两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会干得出来的事。真是应验了那句老话, 有文化的人干起坏事来破坏力更大。否则换了大字不识一个的普通人根本没办法将一个大活人偷偷从千里之外的安城偷偷运到育林镇这个小山村。   梁稳敲了敲桌子:“柳凤, 不要哭,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柳凤绞紧双手,后怕地瞥了杨雪松一眼, 支支吾吾道:“我……徐莹莹撞伤那天我带着孩子回娘家了,完全不知道这件事。警察, 你们一定要明察秋毫, 这件事跟我没关系。”   杨雪松顿时明白了她这么说的用意,不过是想洗脱掉杀人的罪名罢了。不愧是是跟他同床共枕了二十几年的女人, 心可真够毒的, 把罪名都推到了他身上。   警察显然也明白了柳凤的心思, 梁稳鄙夷地瞥了她一眼,到底顾忌着身份没有多说,只问:“就这个,没有其他了?”   柳凤倒是想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杨雪松头上,可她心里也清楚,就凭徐莹莹在杨家老屋十月怀胎产子一事,她就跟这件事脱了不干系,只能作罢。   因为人证物证俱全,这个案子很快就破了。杨雪松与柳凤被警方移交给了司法机关,提起诉讼。   因为该案件太恶劣,是对人性的极大伤害,所以经由地方媒体宣传报道后,火速在网上传播开来,引起了轩然大波,引发了一场讨论的热潮,各方专家、意见领袖齐齐上阵,在微博、论坛上爆发了旷日持久的争论。   其中重点放在了柳凤身上,是什么驱使她帮着自己的丈夫引诱欺骗学妹回家代孕生子的?这在现代都市人看来是个极为荒诞不经的行为,简直让人无法想象。而且柳凤还将这个孩子视如亲子地抚养长大了,经过调查,她确实不曾苛待过杨东一丝一毫。   不少专家和大V将这归结到横水县根深蒂固的养儿防老思想上。因为担心没有儿子养老,所以柳凤才会做出这种让人无法理解的荒唐行为。   但这一切都离左宁薇很遥远。因为没有来过这些落后山区的人完全无法想象这里有多么的落后与贫穷,比物质上的贫乏更严重的是精神上的麻木。   左宁薇他们完全没想到,横水县人对此案的态度与外界迥异。他们出去吃饭时,偶然听到有些人议论起此案,除了部分年轻人毫不留情地批判杨雪松与柳凤外,年长一辈的言论真是让人寒心。他们竟不认为杨雪松这是蓄意谋杀,更有老一辈的表示,能理解杨雪松的心情,只是他用错了方法,家里的婆娘不能生,休了就是。要是他跟柳凤离了婚,再娶了徐莹莹,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相反,他们对柳凤的指责更多,不少人理所当然地说“她是一只不下蛋的鸡”,是她拖累了杨雪松。在这些人的眼里,一个女人所有的价值都取决于她能不能生孩子,不能生儿子的女人,似乎天生都带着原罪,该被钉在耻辱架上遭万人唾弃。   在这片土地上,溺死女婴,遗弃女婴,性别鉴定,打掉女胎儿的行为屡见不鲜。不管多穷的人家,对传宗接代的男丁的追求和渴望都令人心惊,有的家庭生了五六个女儿还在不停的追生,目的就是为了能生个能继承香火、延续血脉姓氏的儿子。   种种荒唐的言论与行径,折射出这片土地上生活的百姓有多无知,多蒙昧。男女平等,生男生女都一样,这样的宣传口号喊了几十年,但在这些贫瘠的地方,仍然只是一句空话。   不过他们已经开始尝到了重男轻女所酿下的苦果,山区里女孩子越来越少,加上不少姑娘出去打工,见识了外面的世界后都不愿再回到这片贫瘠的土地,有的嫁进了城里,有的嫁到了外地。少数还留在老家的姑娘便成了“香馍馍”,一家有女百家求,但高昂的彩礼并不是每个农村家庭都能承受得起的。不少人以举家之力,仍难以娶上媳妇儿。   毫无疑问,这批正值婚龄的年轻男人有不少一辈子都将娶不上老婆,只能打光棍,让祖辈所谓的传宗接代的梦想和执念在他们这一代戛然而止。一饮一啄,种什么因结什么果,让人痛惜的是父辈祖辈造下的孽将由这些无辜的年轻人去承担。   唯一的好消息是,因为这件事闹得太大,引起了上面的主意,国家加大了对横水县的财政投入,重点用在基础建设和教育上。也许等这片土地与外界的交流和沟通更频繁时,也许当更多的年轻人离开这片土地,去外面接受了更新潮的思想,也许等横水县变得更开放后,这种根深蒂固的陈旧思想才会逐渐被消除。不过这绝非一日之功,只能等待时间慢慢积累,发生质的改变。   因为这件案子性质恶劣,证据确凿,一审判决很快就下来了。法院以强奸罪、故意杀人罪、盗窃罪等几项罪名,数罪并罚,判处了杨雪松死刑;以故意杀人罪、包庇罪、盗窃罪等几项罪名,数罪并罚,判处了柳凤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判他们返还当时徐莹莹所工作的那家贸易公司法人代表八十万以及这么多年累积下来的利息,还有对徐家的精神损失费。   不过判给徐家的那笔钱,徐家没要,转手就捐了出去。   案子宣判下来时,杨雪松不服,提起上诉,理由是徐莹莹并不是他亲手杀死的,他顶多是见死不救,罪不至死。这再度在网上引发了一场对杨雪松的征讨,不过待在监狱里的杨雪松完全不知道,估计就是知道了,他也不在意。   但这个案子的广泛宣传对杨东造成了不小的困扰。   杨东这边,因为顾忌着他的伤,一开始大家都有志一同地都瞒着他,准备等他伤好了之后再告诉他实情。大家都像以前一样,准时去看杨东,给他送些花和水果之类的。   不过时间长了,杨东还是渐渐觉察到了不对劲儿。因为不光是文心与他的父母都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再也没出现在医院,问左宁薇几人,他们也通常是顾左右而言他,只说文心与他父母都有事要忙,出远门去了。但到底是出什么样的远门,会连电话都不给他打一个?   还有医院里护士与医生看他时眼底同情的目光以及其他病人背后对他的指指点点,都令他如芒在背,倍感不安。   终于有一天,杨东去上厕所时,无意中听到两个在小便的病人低声议论:“住在315单人病房里的就是那个强奸犯、杀人犯的儿子吧?”   “是啊,网上大街上都传得沸沸扬扬了,这两口子还真是缺德,对那么个小姑娘都下得去手。”   “可不是,太丧心病狂了,听说死去的那个徐莹莹还是柳凤的大学学妹,两人还是好朋友……”   听见“柳凤”的名字,杨东的脑子轰地一声炸开,头痛欲裂。   听到声响,那两人立即住了嘴,扭过头看见是杨东,两人的表情都有些讪讪的,带着背后说人坏话被人撞见的尴尬,垂着头灰溜溜地走了。   杨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病房的。他满脑子都只有“强奸犯”、“杀人犯”这几个字眼。   回到病房,杨东赤红着眼哆哆嗦嗦地打开病床前的抽屉,从里面掏出自己的手机,按了开机键。   在等待开机键的那十几秒,杨东感觉自己的心就像被丢到了滚烫的油锅上煎熬,他很想说服自己,一定是那两个人弄错了。可理智又反问他,那怎么解释文心和他父母都不见了?   但他的父母亲怎么会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他不相信。杨东浑身冒汗,手抖得差点连手机都没抓住,在滑开开锁键的那一瞬,他忽然想到,自从他醒来后,医生说他伤着了脑子,不宜用脑,所以让他不要看手机。现在想来,他是不是应该感谢医生这善意的谎言呢?   杨东的嘴角扬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屏住呼吸,颤抖着手打开了浏览器,刚输入“柳凤”两个字,下面就出现了一连串的新闻报道,标题一个比一个耸人听闻,但都脱不了“横水县谋财借腹杀人案”这个主题,那一行行红艳艳的小字刺得他眼睛发涩。除了新闻报道,微博头条,热搜第一也都是此案,杨东很想告诉自己,这是他们弄错了,天下同名同姓的人何其多,但新闻报道上杨雪松和柳凤身穿白色囚衣,双手戴着手铐被两个警察押着的画面生生地打破了他心底的最后一丝幻想。   杨东痛苦地抱着头,像只负伤的野兽,发出痛苦的低吼。怎么会?他的父母怎么会做这种事,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虽然因为求学,常年累月不在家,但也清楚,他父亲在外面并不是那么干净,也有几个相好的女人。他还曾就此问天真地问过他的母亲,为什么不跟父亲摊牌,制止他这种对家庭不忠的行为。   可当时柳凤只是笑了笑,摸着他的头说,你父亲的一切都是你的。苦劝了几次无果,见柳凤是真不在意这件事,杨东也只能作罢。   他都在外面找了其他的女人,为什么还要去强奸杀害一个无辜的女子?杨东百思不得其解,伸出食指,点进了一则专题报告,一眼就看到专题中下方那则短标题:杨雪松强奸受害人徐XX并致其怀孕,在其产子后,将其杀害。   看到这个长标题,杨东心神一震,如遭雷击,手里的手机再也握不住,哐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发了几秒的呆,杨东慌乱无措地趴到地上,捡起手机,飞快地打开,就这么趴在地上将这些新闻飞快地扫了一遍。   看到最后,杨东的心麻木了,没想到他的身世这么不堪。他不是什么合法的婚生子,他是一场罪恶的产物,是杨雪松和柳凤伤害徐莹莹的证据,就是为了生他,杨雪松才会强奸徐莹莹,并将她关在暗无天日的茅草屋整整一年多。而他身上竟流淌着杨雪松的肮脏血液。   杨东突然像发了疯一样,冲进病房外的洗手间,拿起肥皂使劲儿地搓手,搓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两只手的皮都发白了,他还是没停止。医生和护士看了很多着急,连忙过来劝他,但无论这些人怎么劝,他都置若罔闻。   左宁薇几人过来时正好瞧见这一幕,几人连忙跟旁边的护士沟通了一番。护士也知道杨东的遭遇,对他深表同情,遂点点头,将看热闹的病人和家属赶回了病房,留下杨东一个人站在洗手池便不停地搓手,搓得皮肤都发软破皮了,血顺着他的指缝滴进了水池里,漾开一朵花色的涟漪,他似乎也毫无所觉。   左宁薇担忧地看着他,想劝他,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语言在这一刻实在是太苍白无力,谁也没办法切身体会杨东的心情。说什么不要难过了,不是你的错,都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话。   不管杨东有多无辜,他都将承担杨雪松犯下的孽障所带来的苦果。   “宁薇姐,你们先回去吧。”背后突然传来了文心沙哑的声音。   听到文心的声音,杨东背影一僵,洗手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浑身僵硬地站在那里,像块石头一样。   也好,这时候也许也只有文心能劝动他了。   左宁薇叹了口气,招呼风岚几个,沉默地出了医院。   静默了几秒,文心走到洗手池旁,伸出手搀杨东:“走吧,你的病还没好,我扶你进病房休息。”   “走开。”杨东一把拍开了文心的手,“别碰我,脏!”   刚被他拍开手的时候,文心本来觉得很委屈,但听到杨东从喉咙里寄出来的最后一个字,她心中蓦然一痛,所有的委屈都化为了对杨东的心疼。   “不要这样说,你在我心中永远是最好的。”文心哽咽着劝慰他。   听出她语气里的哭腔,杨东侧过头,看着她被自己拍得红通通的手背,心里难受得无法抑制:“别哭了,是我不好,对不起!”   说着,他再也忍不住,抱住了文心,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似乎恨不得将文心刻进他的骨血里,再也不分离。   文心埋在他的胸口,紧紧抱着他,无声地低泣起来,滚烫的泪珠落入杨东的胸口,灼得他的眼眶都红了起来。   两人明明没有失声痛哭,也没有任何过激的表现,但萦绕在两人之间的那种绝望和痛苦,让路过的护士都忍不住红了眼,比死别更牵动人心的是生离,尤其是这种被现实无奈拆散的小情人。   两人拥抱了许久,直到洗手池外响起了脚步声才分开,然后默默无语地往杨东的病房门口走去。   到了病房门口,杨东握住门把,手背上青筋暴跳,脸上的表情却极其平静,他扭头深深地看了文心一眼,细细的叮嘱:“以后别任性了,不要因为贪睡不吃早饭伤身体,也别为了减肥拼命节食,女孩子还是有点肉才好看。还有别那么轻易相信人,走到哪儿都多留一个心眼,防人之心不可无,晚上没人接你,不要太晚回家,不要一个人去太偏僻的地方……”   他絮絮叨叨的,好似有操不完的心,生活中的每个小细节,从银行卡放在钱包里哪一层到公交卡在哪儿充值比较方便都不厌其烦地跟文心讲了一遍,好像生怕她忘记了一般。   文心仰起小脸,眼巴巴地望着他,不住地点头。明明这些小事她以后可以做,自己去摸索,但她却舍不得打断杨东,因为他们都知道这将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以后两人即将成为陌路。   眼看杨东开始词穷,她也跟着接话道:“你以后工作不要那么拼命,别仗着自己年轻就没日没夜的加班,还有不要天天叫外卖,外卖的油不干净,吃多了不卫生。还有皮衣和大衣要送到楼下的洗衣店干洗,你家的水电气卡就放在门口的鞋柜上方的小抽屉里,豆豆还在宠物店里,别忘了将它接回来,它的猫粮我给你放在了客厅左侧的置物架上,吃完了去……”   再多的叮咛与不舍都没办法阻止时间的流失,说了半个多小时,说得口干舌燥了,文心仍不愿停下来,她脑子里一片混沌,开始重复开头说过的话。两人这场离别持续的时间太长,长得走道上不时有病人家属探出头,偷偷看着这两个莫名其妙的年轻人。   杨东恋恋不舍地看了文心一眼,打断了她的话:“够了,你回去吧,以后多保重,照顾好自己。”   文心咬住下唇,眼眶含泪,盯着杨东不做声。   杨东也很难受,但两人之间不仅有血缘纠葛,而且还有上一辈的恩怨,无论如何都再无可能,长痛不如短痛,他已经身陷地狱又何必再耽误文心呢。   他闭上了眼,用尽全身的力气说道:“你走的时候我就不去送你了,好好的。”   文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捂住嘴冲了出去,安静的走廊里响起一阵越去越远的踉跄脚步声。   等脚步声远得听不见了,杨东猛地睁开眼,直直地盯着空无一人的走廊尽头,眼底的希望之光渐渐熄灭,枯寂一片。苦笑了一下,他脚步蹒跚地推开了病房的门,背靠在门上,抱着头无力滑坐到地上,发出痛苦的低吼声。   走廊尽头的柱子后面,看见杨东终于进了病房,文心悄悄探出一个头来,眷恋地看着杨东的病房门,眼睛里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断地滚落下来。   过了许久,文心终于止住了哭泣,下楼来到住院部,花钱给杨东请了半个月的护工,这是她仅能为杨东做的了。杨雪松与柳凤双双入狱,名声扫地,杨东的身份也跟着尴尬起来,杨家或柳家的人都不会过来照顾他。即便有人过来探望,也不过也是利之所趋罢了。   至于她的外公和母亲,事发至今,他们从未提起过杨东一句,想来也是不愿意见杨东的。文心也能理解外公和母亲的难处,杨东身上虽然流淌着她小姨的血液,但也是杨雪松的孩子,还是以那样一种罪恶的方式出生,备受打击的外公见到他就会想起她那命苦的小姨,根本没法面对他。   也许相忘于这茫茫人海,各自安好,是对他们所有人来说最好的结局。文心提起脚,走出医院的大门口时,忍不住回头深深地望了一眼这座六层的白色楼房,这个地方埋葬了她人生中最刻骨铭心的一段爱情。   杨雪松的一审判决下来后,徐芸芸带着老父亲和女儿抱着徐莹莹的骨灰盒踏上了回安城的旅程。他们准备将徐莹莹葬到徐母的身边,以告慰徐母的在天之灵,也让她们母女俩做个伴,相信徐莹莹也很愿意回到母亲的身边。   文心没有再去见杨东,那天自从在医院一别后,她再也没提起过杨东一次,好似忘记了她生命中曾出现过这么一个人。只是她本来还有些圆润的脸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才几天而已,下巴就已经变得尖尖的,眼神里的活泼天真也消失不见,变得如一潭古水般平静无波。徐芸芸见了很心疼,但再心疼有什么办法,两个孩子终究是有缘无分,她现在也只能寄希望于回安城后,文心认识了更多年轻优秀的男孩子就会逐渐放下杨东。   文心走后,杨东也跟着出院了。   他出院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开始处理杨家的资产。当初法院宣判时,用杨雪松名下的资金赔了24年前徐莹莹所呆的那家贸易公司法人八十万及这笔钱这么多年以来的利息。这样一来,杨雪松账户里的流动资金几乎一扫而空,余下的都是固定财产,主要包括杨家的瓷厂以及县城和市里的几套房子,还有那片土地二十几年的承包权。   杨东将这些东西连同杨家在育林镇上的那座房子都一并折价处理了。然后将这笔钱尽数捐给了红十字协会,并拿着那张捐赠荣誉证书,前去看守所探视了杨雪松。   杨雪松一见到他就格外激动,手越过铁栏杆,急切地抓住杨东的手:“小东,你终于来看爸爸了。你可一定要救救爸,爸爸罪不至死啊,徐莹莹真不是我杀的,是她自己撞死的,我没有杀人。二审你给我请个知名的律师辩护。”   杨东平静地看着他,任他抓着手不言不语,过了半晌,杨雪松说得口干舌燥了,见杨东还是没有任何的回应,他似乎意识到了不寻常,语速渐渐放缓,用力握紧了杨东的手,特意强调:“小东,我可是你的亲生父亲啊!”你不能见死不救。   “我有东西要给你看。”杨东仍旧一脸平静,没有回答杨雪松的请求,弯腰从袋子里取出一个鲜红色的本子出来,递给了杨雪松。   杨雪松开始还以为他是给自己带日用品来了,连忙诉苦:“小东,还是你想着爸,你那几个姑姑都是白眼狼,平时要好处的时候不请她们都经常上门,见你老爸落难了,这么久,她们都没来看过爸爸一回。哎,你不知道,这里没有烟抽,也没有……”   都死到临头了还惦记着享乐,杨东黑漆漆的眼珠子里一片冰冷,看杨雪松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仇人。可杨雪松还在一个劲儿的喋喋不休,这段日子简直是他的噩梦,养尊处优了二十几年的他只要一想到余生可能都这么过了,便觉得生无可恋,幸亏杨东来看他了,总算给他带来了一丝希望。   但杨雪松不知道的是,更大的打击还在后头。   当他捧着杨东递上来的那本鲜红色的捐赠荣誉书时,整个人都傻眼了,手指发颤,指着杨东,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你个败家子,这是你伪造的对不对,你一定是在骗我……”   杨东的声音很缥缈,像是从遥远的虚空传来般:“爸,我没钱给你请律师了。就算有钱,只要不是丧心病狂,不想出门就被人砸臭鸡蛋的律师恐怕都不会接你的这个案子。”   “你个孽障,有这么说你老子的吗?别忘了,你是老子生的,没有我,哪有你,你这是要反了天了。”杨雪松的心都在滴血,这可是他辛辛苦苦攒了一辈子的家底啊,最后就被这小子给捐了,换了这么一张没用的纸。   看见他火冒三丈,气得跳脚,杨东却笑了,只是这笑容很让人心酸:“这些钱本来就不属于你,你已经躺在她的血泪上享了一辈子的福,也该还回去了,她不在了,徐家也不稀罕用女儿性命换来的钱,就拿去做善事吧,以减轻你身上的罪孽。”   “什么罪孽?”杨雪松恨恨地瞪着杨东,“老子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小东啊,你还是太天真了,这个社会有多现实和残酷,你不会懂,我做这些都是为了让你过更好的日子。你以为没了钱,你算老几,十里八乡的姑娘还会争着嫁给你吗?”   杨东曲起食指,重重地戳了一下自己的胸膛,厌恶地说:“我身上这么脏的血还是别去连累他人了。”   说完,他飞快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叠资料递给了杨雪松:“你当初之所以害她,不就是为了延续你这所谓的肮脏的血脉吗?一切在我这儿中止。”   “你什么意思?”杨雪松预感不妙,今天的杨东不对劲儿极了,变得叛逆又咄咄逼人,哎,早知道就不该送他去读书,任凭他到安城去闯的。这孩子翅膀长硬了,就不听父母的了。   他飞快地打开杨东递给他的那叠资料,里面有病历卡、有缴费单、有手术说明书,等杨雪松看到缴费单上那一行大字时,整个人都差点晕倒了。   他愤怒地瞪着杨东:“你去结扎了?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看见杨雪松愤怒到失态,杨东心里有一种扭曲的快感。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铁窗后面蓬头垢面的杨雪松,脸上带着瘆人的微笑:“没想到吧,断子绝孙最后还是报应到了你的身上,你命中注定要绝后,无论你怎么煞费苦心,最后都只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因为你这样肮脏的血脉就不配留在这个世界上。”   杨雪松没想到他会这么狠。以前他总觉得这个儿子骨子里像徐莹莹,身上总带着徐莹莹的天真和傻气,没有一处像他的,也没学到柳凤的狡猾和识时务。现在看来,是他根本就没了解过杨东,杨东比他还狠,而且已经彻底脱离了他的掌控。   杨雪松像是瞬间老了十岁,有无奈,但更多的是无助,知道拿捏不住杨东后,他很快就转变了策略,改走怀柔路线:“我是你的父亲,你的亲生父亲啊!”   哪怕家里的千万资产已经变卖,哪怕不管他怎么努力,这辈子都只能在监狱里挣扎,杨雪松还是不想死。求生的欲望战胜了一切,哪怕明知这个儿子厌恶他,他还是企图用这难以斩断的血脉亲情去寻求他的帮助。   “原来你也知道怕,你也不想死,那你强奸她,看着她受伤流血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她也会死?她苦苦哀求你的时候,你又有没有想过发发善心,放过她?”杨东阴沉沉地盯着杨雪松这张颓败的脸,“没有,因为你自私自利又残暴贪婪,你都没给过别人生路,凭什么求别人给你留一条生路?”   杨雪松面如死灰,仍是那句老话:“杨东,你没见过她,她于你只是个陌生人而已。而我,不止生了你,还将你抚养长大,你自己说我有没有亏欠你?别忘了,没有我就没有你。”   杨东被他的无耻气笑了,拍着胸口说:“我恨不得从来没来到这个世界上。”他的出生就是一场原罪,这是烙印在他身上永远都无法洗刷的耻辱。   “至于徐莹莹,没错,我没见过她,连她长什么模样都是看见了网络上那张黑白照片才知道。但我有一个人最基本的良知,杨雪松,我没法否认我身上流淌着你肮脏血脉的事实,但我可以选择做一个什么样的人,后半辈子过什么样的生活!”   说完,杨东没再多看一眼绝望的杨雪松,大步踏出了门。   虽然亲手打碎了杨雪松所有的希望,让他临死也不得安心,带着绝望和遗憾而去,可杨东心里仍旧没有一丝快慰的感觉,只有无尽的落寞。   走出看守所的大门,杨东抬起头,看了一眼头顶炽热的秋阳,它尽责地将灿烂的阳光撒在这片大地上,照得普天之下亮堂堂的,只希望有一天这阳光能无处不在,将所有的黑暗都扫尽。   “杨东,杨东,请等等,柳凤想见你一面。”忽然一个女警跑了出来,追上杨东道。   女警也是没办法,柳凤的身体不好,动辄晕倒,他们想联系上她的家人,但柳凤的娘家人一听是为了柳凤找他们都立即与柳凤撇清了干系,想来想去,也只能找杨东了,两人现在还是法律上的母子关系。   杨东回过头看着女警:“不用了,你转告她,我跟她没有任何关系。我要去送我的生母一程。”   对于柳凤,杨东连报复的心思都升不起来。这个女人既可怜又可憎,她是横水县重男轻女产物的受害者,但她作为受害者不思反抗与自救,反而将善良无辜的徐莹莹拖入了泥淖,摇身一变成了加害者。   这样的人自有她的一套逻辑,你指责她,她只会向你诉苦,杨雪松怎么毒打她,她没有孩子多可怜云云,而不会反思自己错在哪儿,更别指望她能忏悔改正了。她只会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将自己所犯下的一切罪孽都推到身不由己上。这世上过得艰难,身不由己的人多了去,也没几个做出这种恩将仇报、谋财害命的恶事。   杨东了解她,也清楚,她要见他不过是为了寻求帮助和依靠罢了,这个女人其实骨子里跟杨雪松是一样的人物,自私自利。但他决不可能成为她的依靠,她这辈子要么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度过余生,要么在白发苍苍的时候出来,住茅草屋,以捡破烂度日,最后孤零零地死在破草屋里,了此残生。   但杨东一点都不同情她,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他回头瞥了一眼这座阴沉沉的拘留所,然后转过身,踏着坚定的步伐,头也不回地走了。   拘留所里,柳凤还在翘首以盼,等了许久,终于见到女警进来,她忙站起来,急切地问道:“警察通知,小东呢?他……他不是过来了吗?”   女警瞥了她一眼,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不仅将杨东的话原封不动地转告给了柳凤,而且还提了杨东的动向和近况:“柳凤,杨东让我转告你,他跟你没有任何的关系,所以不来见你了。而且他已经买了去安城的票,准备去参加他生母的葬礼。听说杨家在横水县的所有产业他都捐了出去,葬礼之后他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闻言,柳凤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子上,不住地摇头,喃喃自语:“不会的,我的小东是个很乖很乖的孩子,他很孝顺,怎么可能不管我呢?想当初他生下来的时候才小猫那么大,瘦瘦的一团,是我剪断了他的脐带,给他洗澡,喂他奶粉,一把屎一把尿的将他抚养长大,他怎么能不管我了呢?”   说到最后,柳凤终于控制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女警站在一旁无动于衷地看着她,直到她哭得快岔气了才提醒道:“柳凤,注意你的情绪。”   柳凤抬起头,一脸希冀地看着女警:“我的身体真的很不好,自从流了三个孩子后,我的身体就虚弱了很多,常年吃药。警官,我真的不能保外就医吗?”   也不知她从哪个犯人口里听说了“保外就医”这四个字,整天都琢磨着怎么才能以保外就医的名义出狱,以逃脱法律的制裁。   女警官摇头,公事公办地说:“你不符合保外就医的条件,而且也没人给你出这笔费用。”   “可是我不想待在这里,她们都欺负我,抢我的东西,还打我……”柳凤很绝望,但女警已经走了,没人在乎她所谓的痛苦和难受。她终于也将尝到那种绝望和无助的滋味。 第七十四章   徐莹莹的葬礼办得庄重而温馨。除了近亲, 徐家没有邀请任何人去观礼, 但还是有许多市民自发捧着鲜花去祭奠这个芳华早逝的可怜姑娘。   她的墓前堆满了鲜花, 簇拥着墓碑上照片里那个笑容甜美的姑娘, 让她所有的美好都定格在了十八岁娇俏如花的那一瞬。   杨东蹲下身, 跪在墓前,颤抖着手轻轻抚过墓碑上的黑白照片, 一遍又一遍, 她笑起来右侧脸颊有个甜甜的酒窝,眼睛亮晶晶的, 比天上的繁星还耀眼。如果当初没遭遇那场意外,她现在应该也是一个温柔和气又有些唠叨的母亲吧。可惜不管是与不是, 都没人能知道答案了。   太阳一点点地往下滑,晚霞铺面, 给苍翠的青柏也披上了一层火红的外衣。暮色降临,灰雾渐渐笼罩在墓园上方,显得安静又萧索。   杨东伸出手掌认认真真地帮她擦去了墓碑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然后动了动发麻的腿, 站了起来, 看着徐莹莹的墓, 温柔地说:“我走了,以后回来再来看你。”   说完,他转身踩着台阶一步一步往墓地的大门口走去。   门口, 左宁薇与贺翊站在空旷公墓进门处的空地前, 不时地抬头望向半山腰整齐划一的墓碑, 有些担忧:“杨东没事吧,他都上去两个小时了,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他毕竟才出院。”   “不用,他已经下来了。”贺翊朝山坡上点了点下颚。   左宁薇扭头望去,看见杨东单肩挎着包从两排青柏中间走了过来,他的神色虽然有些黯然,不过总体看起来还好。   左宁薇放下心来,主动招呼他:“杨东,走吧,天黑了,咱们去吃饭。”   “让你们久等了。”杨东客气地朝两人笑了笑,然后扬起手里的背包道,“宁薇姐,贺先生,谢谢你们的美意,不过我恐怕没有时间跟你们吃饭了,因为我定了今晚飞米国的机票,再不走就赶不上了。”   太突然了,左宁薇有些反应不过来,惊讶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决定的?在那边的落脚点找好了吗?”   杨东扭头挑眉瞥了贺翊一眼,笑道:“怎么,贺先生没跟你说吗?这个工作是贺先生给我介绍的,正好我也想去硅谷学习学习,所以就答应了。”   左宁薇侧目看贺翊,这家伙也瞒得太好了。   贺翊无辜地摸了摸鼻子:“我昨天才跟他提起这件事,他当时还说要考虑呢。”   言下之意是他也没想到杨东的动作会这么迅速,昨天还在考虑,今天就把机票给买好了。   想到杨东会下这种仓促决定的原因,左宁薇也没心情计较这些了,她侧头看了一眼杨东挂在肩膀上的小背包,问道:“你的东西都带齐了吗?”   杨东拍了拍背包:“所有的证件我都带上了,还带了一套换洗的衣服,至于其他的,到那边再添置就是了。”   “嗯,也好,省去了不少麻烦。那我们送你去机场吧,这边不好打车。”左宁薇主动说道。   城北的公墓建在临近郊区的地方,周围人烟稀少,一到晚上,别说出租车了,连个人影都很难看到。就是叫车,很多出租车一听说是墓园,也不愿意大晚上的来接人。   杨东也知道这一点,因而没有拒绝:“好,那麻烦贺先生和宁薇姐了。”   三人一起前往墓地旁边的停车场,杨东主动坐到了后排,左宁薇则上了副驾驶座上。   一路上,贺翊专心开车,左宁薇与扭头跟杨东说话,聊的都是米国的天气和那边的饮食这一类的话题。   杨东情绪还好,一直非常配合左宁薇,她说一句,他接一句,只是人看起来比以前沉稳了许多,头也时不时地低下去,不知在看什么。   左宁薇以为他在玩手机,便没再打扰他。   从城北郊区上绕城高速,没多久就到了机场。   汽车一驶入停车场,杨东便拎着包推开门跳了下去,然后站在路边朝左宁薇与贺翊挥了挥手:“你们就不用送我进去了,以后若是来米国游玩,我给你们做向导。”   正好绿灯亮起,他大迈步,穿过马路,往机场入口而去。   左宁薇侧过头目送他离开,心里难得地升起了一丝惆怅。   “我想去趟洗手间,你等我一会儿。”左宁薇扭头对贺翊道。   贺翊点头。   左宁薇拿着包下了车往候机大厅而去。机场里永远都人满为患,她循着指示牌的地方穿过人群找到了洗手间,匆匆解决了生理需求后,左宁薇来到洗手池前,刚打开水龙头,背后忽然响起一道惊喜的声音。   “宁薇姐,你怎么在这儿?”   左宁薇回头,看见文心穿着一条纯白的中袖连衣裙站在那儿,表情很意外,显然也没想到会碰到左宁薇。   “你怎么在这儿?”左宁薇心里咯噔了一下,生怕文心跟杨东碰上,虽然这几率极小。   文心没看出左宁薇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自然,有些惆怅地说:“送我妈妈和外公,他们今天的飞机去海南。天气渐渐转凉了,外公的身体不大好,我妈妈怕他不适应,所以送他到那儿散散心。”   现在不过九月底,避寒还太早了点,恐怕更多的是散心吧。左宁薇理解地点了点头,放下心来,国际出发和国内出发是分开的,隔了一段距离,文心应该不会与杨东碰上了。   “你们怎么来的?坐出租车还是开车?”左宁薇问道。   文心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坐出租车,我驾照考了三年才刚拿到手,我妈可不敢让我开车上路。”   “那好,贺翊的车在停车场,咱们一起吧。”左宁薇拉着她说。   “好啊。”文心拉着左宁薇,好奇地问道,“宁薇姐,你跟贺先生也来送朋友吗?”   左宁薇点头,含糊不清地说:“嗯,贺翊的一个朋友。”   虽然也算同甘共苦过一场,可文心还是有些惧怕贺翊,所以一听是贺翊的朋友,她立即闭上了嘴,没有多问。   两人来到停车场,文心礼貌地跟贺翊打了个招呼。   “上车吧。”贺翊点了下头,替左宁薇推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   左宁薇本想坐后面陪文心的,见状,只好坐到了副驾驶座上。   汽车驶出停车场,贺翊问文心:“你家住哪儿?”   文心连忙报了个地点,然后规规矩矩地坐在那儿,一改在左宁薇面前的健谈。左宁薇本来想跟她说说话,但见她这幅模样,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可大家枯坐在车上,不说话也很尴尬,左宁薇转过头对贺翊说:“听点音乐吧!”   “好。”贺翊腾出一只手,刚要打开车载音乐,忽然听到后座传来一阵响亮的铃声。   以为是文心的手机响了,贺翊立即收回了手。   结果这铃声还是响个不停,文心好像完全没有接电话的意思。左宁薇扭头诧异地望过去,结果却发现,手机的声音好像是从后座底下传来的,而文心的手上正握着一只粉色的手机。   想到上一个坐在后座的是杨东,左宁薇想死的心都有了,连忙扯了个笑容对文心道:“肯定是贺翊的那个朋友落下的,他就是爱丢三落四,文心,麻烦你捡一下。”   文心捡起来手机,目光在手机上停留了一秒,然后一声不吭地将手机递给了左宁薇。   见此,左宁薇心里松了口气,忙笑着接过手机。   可手机一落入左宁薇手里,她脸上的笑容就再也保持不住了。因为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杨东背着一个登山包揽着文心的脖子,两人头靠着头,比着剪刀手,在明媚的阳光下笑得很灿烂。   左宁薇握住手机的手一僵,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着文心。   文心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她抬起手背胡乱地擦了擦:“我没事。”   左宁薇不知道说什么,转过身,紧紧握住了杨东的手机,心里后悔极了,早知道会发生这种意外,她就不该邀请文心来坐贺翊的车。   忽然,杨东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左宁薇低头一看,上面是一连串的陌生号码,但她有种预感,这很有可能是杨东发现手机丢了打过来的。从后视镜里瞥了文心一眼,左宁薇犹豫片刻,还是滑下了接听键。   电话果然是杨东打过来的,听说手机落在了贺翊车里,他似乎松了口气,留下了左宁薇的电话,说到那边安顿下来后,把地址发给左宁薇,请她把手机给他快递过去。   左宁薇一口答应了。   挂断电话后,左宁薇翻过手机背看了一眼,杨东的手机应该用了一段时间了,屏幕上有两条轻微的划痕,背后的金属边缘也因为经常拿在手里摩挲的原因,已经磨掉了一部分漆。   他这款手机是一款很普通的国产机,价格应该很亲民,又用了这么久,已经不值钱了,可杨东还要大费周章地将它找回去。左宁薇又撇过头瞧了一眼文心的手机,这才发现,原来两人的手机是同一款,只是颜色不一样而已。等文心接了她妈妈登上飞机报平安的声音,左宁薇发现两人的手机连铃声都是一样的。   这可真是尴尬了,亏得她先前还想瞒过文心呢。   见文心没提起杨东,左宁薇松了口气,她也绝口不提,大家好像都有志一同地忘了这件事,为了替左宁薇缓解尴尬,连贺翊都主动跟文心说话了:“市场部那边最近很缺人,需要熟手,我很很看好你,想将你调到那边去,你觉得怎么样?”   文心当然想去,因为市场部在另外一个地方,与她现在所呆的策划部隔了好几条街,两个部门几乎没什么交集。如今她的家事在部门里传得沸沸扬扬,同事们见了她都同情怜悯地看着她,安慰她。可文心并不想承受这种多余的关心、安慰和怜悯。   换个地方,新同事们都不知道她小姨的事,她也能安安静静地过日子了。至于换工作的问题,她才刚入职三个月,刚结束试用期,在策划部以前做的都是打杂的工作,在哪儿都是从零开始,所以也没太大的差别。   清楚这是贺翊对她的照顾,文心连忙点头道:“谢谢贺先生。”   贺翊没再说话,安静地开他的车去了。   不过车子里的气氛已经缓和了许多,左宁薇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文心聊了几句,但因为怕无意中提起让文心难过的事,左宁薇一直很小心,两人的谈话变得有些索然无味。   这时候,左宁薇就很羡慕风岚了,她总是能很快跟人打成一片,从不会冷场。   这种心理上的折磨终于在汽车停在文心家小区门口时结束了。   文心推开门下了车。   左宁薇摇下车窗,跟她挥手道别。   文心咬住下唇站着不动,过了许久,她终于抬起头看了左宁薇一眼,然后鼓足勇气问道:“宁薇姐,能告诉我杨东去了哪儿吗?”   这傻姑娘,左宁薇叹了口气,对上她的哀求的眼神,无奈地说:“米国。”   听到这两个字,文心沉默了许久,复又问道:“他不会回来了,对吗?”   看杨东的样子是有那个打算,左宁薇劝文心:“其实这对杨东而言是最好的选择,他现在在国内几乎算得上是举目无亲,身份又尴尬,到哪里都会承受他人异样的目光。换个陌生的新环境,他也能重新开始。”   否则在国内,他永远无法摆脱“杀人犯、强奸犯”儿子这样一个敏感的身份,最尴尬的是,他还是这场罪恶的产物。   文心点头,目光落到左宁薇的包上:“那能把杨东的手机给我看看吗?”   “文心,你得往前看。”左宁薇不赞同地看着她。   明知两人不可能,再这样耿耿于怀,只会让她更痛苦。   文心目光哀切地看着她:“宁薇姐,一次,就这一次好吗?这是最后一次了。”   左宁薇拗不过她,只好将手机递给了她。   文心熟练地输入了解锁密码,打开手机,翻到短信息那一栏,她名字那一栏下,有一条还未发出的短信息,上面只有不断重复的五个字“文心,对不起”,满屏都是,往下拉,长长的一条,好似看不到尽头。   “这个笨蛋!”文心又哭又笑。   想当初她每次使小性子生气时,杨东都会挠头抓腮,想破脑袋发短信哄她,他也知道他不大会哄人。所以每次打完了字都要磨磨蹭蹭许久,不停地修改来修改去,直到她忍不住找他了,他才会傻愣愣地将短信发给她,因为太匆忙,有时候短信里还断了半句什么的。那时候她还经常故作生气地嫌他连道个歉都没诚意,急得他面红耳赤。   那些最平淡的幸福,现在却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不知道杨东是以何心情打下了这一行行明知不可能发出去的文字。   文心紧抿着唇退出了短信,又打开了杨东的相册。   他的相册里都是她的照片,除了他手机拍的,还有许多以前他们出去玩时用相机拍摄的图片上传到网络上他个人空间的照片。这些他全下载了下来,而他的所有社交账号都已经注销了。   文心再也忍不住,抱着头蹲在马路边失声痛哭起来。   左宁薇连忙推开车门下来,蹲在她面前,轻轻揽住她:“文心,往前看,忘了杨东吧,以后你会遇到更好的人。”   文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却仍旧不住地摇头,良久,她抬起一双红通通的眸子,盯着左宁薇道:“宁薇姐,米国并不禁止表兄妹结婚对不对?”   左宁薇拉着她:“文心,你冷静点!”   “宁薇姐,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回来后,我妈托人给我介绍了好几个对象,他们都很好,可他们都不是杨东。”文心掩面而泣,“你放心,我现在不会去找他的,只要外公在一天,我都不能往他老家人心窝里捅刀子。”   说完,她站了起来,擦干了泪,将杨东的手机还给了左宁薇。   左宁薇接过,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别想了,回去好好睡一觉。”   “嗯,谢谢你,宁薇姐。”文心拖着沉重的步子迈进了小区。   左宁薇叹了口气,重新坐回了驾驶座上,撑着头,一脸郁闷:“我今天真是好心办坏事,弄巧成拙了,本来文心看起来已经好多了,但又被我搞砸了。”   贺翊打了个方向盘,将车开到马路上,实事求是地说:“不关你的事,她不过是强撑着而已,哭一场发泄出来也好。而且她还小,以后的岁月还长,迟早会找到真正适合她的人,到时候她自然会对这段求而不得的感情释怀。”   难得贺翊有这么深刻的理解,左宁薇点头,有些惆怅地说:“希望如此吧。”   ***   可能男人都趋近于理性思维,相比之下女人就要感性得多了。   风岚听左宁薇说了在机场的事后,反应跟贺翊截然不同。   她满不在乎地说:“文心以后想去米国找杨东就去找啊,大不了不要孩子或者领养一个孩子。米国有十九个州并不禁止表兄妹结婚,很多西方国家都不禁止表兄妹通婚。我国之所以禁止,更多的是从优生的角度出发,怕生出畸形儿。只要这个问题解决了,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婚姻的本质,不应该是我心悦你,你喜欢我,彼此想携手与共,度过后半辈子吗?什么时候孩子成了婚姻中最重要的,夫妻之间的感情倒退到了一边,这是本末倒置。”   “你忘了杨东的生母?”左宁薇翻了个白眼送她。   风岚撇撇嘴,不以为意地说:“杨东并没有做错什么,他也是受害者,而且文心也说了,等她外公不在才会考虑这个可能。你就别杞人忧天了,以后的事情谁说得清呢。”   左宁薇总觉得风岚说的是歪理,可又找不到理由反驳,只能闷闷地闭上了嘴。   算了,时间的力量无比强大,它会让我们遗忘掉曾经的痛苦,抚平我们的创伤,给所有的人一个答案。   不管将来文心和杨东是再续前缘,抑或是一辈子形同陌路,但他们俩都是很好的姑娘和小伙子,老天爷总不会亏待真正善良又努力的人,她由衷地祝愿他们过得幸福。   想通这一点,左宁薇心里憋了几天的郁气也一扫而光。   她拽着趴在桌子上看书的风岚道:“别看了,快换季了,我准备给我妈买件衣服,你陪我去,晚上请你吃饭!”   一听吃饭,风岚就来劲儿,点头道:“好啊,我没问题,你不是要画画吗?画完了?”   左宁薇摇头:“今天没有心情,没有灵感,出去逛逛说不定就有灵感了,走吧。”   两人拎起包往外走去,刚到门口就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过来,怯生生地问道:“你们这里能做心理咨询?”   看到这一老一小的组合,左宁薇和风岚都觉得很奇怪,彼此对视了一眼,左宁薇退后,将主场让给了风岚。   风岚笑眯眯地指了指墙上挂着的她心理咨询师的证书:“当然可以,阿姨有什么事吗?”   听到肯定的回答,老人大大地松了口气,指着小姑娘说:“我想请你给我的孙女看看,她最近两个月变得沉默了许多,几乎都不讲话了,学校里的老师说这要去看什么心理医生,我这孙女又没病,哪用得着去看心理医生啊,你说是不是?”   风岚也不了解状况,不好回答她这个问题,只好说:“阿姨,咱们进来慢慢说吧。” 第七十五章   小女孩叫许小婉, 今年八岁, 上小学三年级了, 平日里成绩优异,表现很好、乖巧可爱,很得老师和同学的喜欢。   许老太太说起孙女以前的可爱与活泼,心里就发酸, 她抹了抹泪,指着许小婉说:“这孩子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大人跟她说话,她都几乎不回答,以前不是这样的。”   风岚朝老太太点头笑了笑,然后打开抽屉拿出上次买的巧克力,递了两颗给小女孩, 温柔地说:“小婉,吃巧克力吗?拿着, 阿姨送你的。”   许小婉的黑漆漆的大眼睛转了转,点了下头, 伸手接过巧克力, 张了张嘴,吐出两个字:“谢谢。”   虽然她的声音不大,表情有些僵硬和不适,但看起来基本的社交也没有问题, 也许情况并不像老太太说的那么严重。   随后, 风岚又与许小婉聊了一会儿, 问了问她的学校,更喜欢哪个老师之类的,小姑娘都一一回答了,只是回答得简单了点,一般都只有几个字。   “宁薇,麻烦你带我小婉去里面玩玩好吗?”风岚转头对左宁薇道。   左宁薇明白,她这是想支开许小婉,单独跟许老太太谈谈,便点头应下了。   等两人进了内室,风岚收起了笑,详细地向许老太太了解许小婉的情况。许老太太七十出头了,记忆力不大好,说话颠三倒四的,说到一半儿又开始哭诉自家孙女以前有多可爱云云,完全没有重点。   两人说了大半天,风岚才勉强弄清楚许小婉的情况。许小婉的成长经历跟普通孩子没什么差别,唯一有点特殊的就是她是离异家庭的孩子。在她三岁的时候她的父亲许立肖和母亲崇艳明就离婚了,不过现代社会离婚率节节攀升,这也不算什么特别的。许小婉判给了父亲许立肖,在她六岁那年,她父亲再婚了。   许立肖刚结婚那一阵,许老太太不放心,担心新儿媳妇虐待许小婉,所以将许小婉留在身边抚养了半年。可许老太太的身体一向不大好,抚养一个六岁精力正旺盛的孩子实在有些吃力,所以最后许小婉又被接回了父亲身边,同父亲和继母一起生活。   “那她继母对孩子好吗?”风岚问道。这种重组家庭问题最多,亲生子女都很难管教,更何况是继子女。况且人心本来就是偏的,不是自己亲生的,终还是隔了一层,继母做不到拿孩子当亲生的看待,孩子心里通常也会更亲近自己的生母。大家能维持面上的平和,井水不犯河水的相处就不错了。   许老太太撇了撇嘴:“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她性子冷清,并不是个很会关心人的,我说腿痛,她也不说给我捶捶,就叫我去看医生。对我都这样,哪会关心小婉啊。他们家请了个不住家的保姆,白天都是保姆看小婉看得多,晚上应该是我儿子陪孩子陪得多点。”   这话没法接了,腿痛不去看医生非要让儿媳妇给捶捶是什么道理?难道儿媳妇还生了一双药到病除的手,捶捶就好了?   到底是客户,秉着职业精神,风岚忍住开怼的想法,挤出一抹非常假的笑,把话题扯回正途:“那你有没有跟小婉的爸爸谈过小婉现在的这个问题?”   许老太太不满意地说:“谈过,可她爸爸说应该没什么问题,孩子长大了嘛,有自己的心思,过一阵就好了,让我别管。可你看看,她这样子能不管吗?”   风岚没接她的吐槽,问道:“那小婉现在跟你一起生活还是跟她爸爸一起生活?”   “当然是她爸爸,不过周末放假的时候,他忙不过来,会时不时地把小婉送到我这里来,有时候也去小婉她亲妈那里。”许老太太如实说道。   风岚点头:“这么说,目前直接抚养小婉的还是她的父亲了,平时跟孩子接触最多的还是父亲,也只有小婉的父亲最了解她的情况。这样吧,阿姨,你要还是不放心,让小婉她爸爸过来一趟。”   “可是……姑娘,这就完了?那还收费吗?”许老太太显然不大满意。   风岚笑了笑说:“不用,就当我今天陪阿姨聊会儿天吧。”   一听说不要钱,许老太太的脸色明显好了许多,也没什么不乐意了,招呼着小婉走了。   等她们祖孙俩走出了大门,左宁薇坐过去,问道:“怎么回事?”   风岚拿起水杯仰头喝了一口,不答反问:“你陪许小婉玩了半个小时,觉得怎么样?”   左宁薇想了想说:“这孩子蛮有礼貌的,就是话少了点,其他都还好吧,而且挺聪明的,上回你买的那个智力连环扣,你解了两天都没解开,人家小姑娘半个小时就解开了。”   “卧槽,被一个八岁小女孩完虐,我还要不要活了!”风岚以头撞桌子,哀嚎道。   左宁薇斜了她一眼:“行了,别装了,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你的逻辑思维能力不行,说正事呢。”   风岚摊手:“什么正事啊,我主攻的是两性心理学,儿童心理学只是半吊子水啊。依我看这小姑娘各方面都挺好的,就是话少了点,这又不是什么大毛病,有的人喜欢讲话,有的人不喜欢讲话,有什么奇怪的,老太太小题大做。而且最主要的问题是这孩子不是老人抚养,平时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也只有天天跟她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父母最清楚。”   接着,风岚一正色,收起戏谑的表情,认真的说:“孩子就像一粒种子,能否成长成为一棵参天大树,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父母后天的培育,家庭环境对孩子的影响不可估量。同样若是孩子的心理出了问题,就目前这个阶段来说,最大的可能出在家庭或是学校里。所以我跟老太太说,让小姑娘的父亲过来一趟,作为孩子的第一监护人,只有他最清楚孩子的状况,也只有他积极配合,才能找出孩子变化的原因,继而改变这一点。孩子不是成年人,他们不需要我们成年人式的开导,他们更需要的是父母的爱和耐心的陪伴。”   “行了,你心里有数就好。”左宁薇没有多说,这是风岚的工作,“走吧,庆祝你今天开了张,咱们去吃饭。”   风岚拎着包跟上:“什么庆祝,今天一文钱没挣,这张开没开都一样。”   “没收钱?小心老人家看你太好说话,下回又找你哦。”左宁薇戏谑地说了一句。   没料到这句话一语成谶,才过了不到一个星期,许老太太又来了。不过这一回,她是一个人来,小姑娘并没有跟来。   “小婉呢?今天怎么没跟你一道过来?”风岚好奇地问了一句,她着实不明白,孩子都没来,老太太还来找她做什么。   许老太太往椅子上一坐,叹了口气:“这周末去她亲妈那儿了。我这掏心掏肺地对她,结果呢,她亲妈一叫,她就跑了,跟她妈一样,喂不熟的白眼狼。想当年,我儿子对她妈多好,结果呢,她妈……”   自古以来,婆媳之间都是一道费解的难题,更何况这还是前儿媳。不用说,风岚也知道她嘴里不会有什么好话,连忙打断了她:“阿姨,今天你过来是因为小婉吗?她最近还是不怎么爱说话吗?”   许老太太点头:“还是那样,问好几句才蹦两个字出来。这孩子啊,越长越大越像她妈……”   又绕到前儿媳身上了,有心理问题的是这老太太吧。风岚头痛地撑着额头,左耳进右耳出,干脆放空大脑。   果然,不用她说,许老太太也能一个人讲半天。   等许老太太讲完,神清气爽地准备走人时,风岚立即拉住了她,拿出收费单递到老太太面前,指着最底下一行“陪聊,100块一小时”笑了笑。她这么做也不是贪图许老太太这一百块,只是想用钱吓退许老太太,免得她下回又来。   果然,一看要钱,许老太太脸上的笑容一收,怒瞪着双眼,指着风岚的鼻子说:“一百块,抢钱去吧你,说几句话而已,你黑心肝地要收一百块。”   “阿姨,咱们这是明码标价,价目表就贴在墙上,你上回来的时候已经看到了。”听到争吵声,左宁薇从内室出来,指了指墙上的价目表说道。   知道自己理亏,许老太太小声嘟囔了一句:“上回不也没要钱。”   要知道要收一百块,她哪会上来。   果然,人都不能惯的。左宁薇似笑非笑地看了看生无可恋的风岚一眼,转过身对老太太说道:“阿姨,这次就算了,我就权当你不知情,下次你过来,请先付钱,否则我们恕不接待。”   “这么坑,下次谁还来啊!”一听不收钱,老太太立即走了,临出门时生气地抱怨了一句。   弄得店里两人哭笑不得。风岚感觉自己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伤害,这年月被老太太当垃圾桶倒了半天的苦水,结果连句感谢都没有。   “走走走,逛街去,如今只有买买买才能治愈受伤的心灵。”风岚按住胸口,夸张地说道。   左宁薇无奈地摇了摇头,被她拉了出去。   楼下就是飞扬购物中心,衣服、包包、鞋子、护肤品、化妆品应有尽有。风岚想买只唇彩,化妆品护肤品在一楼,两人沿着自动扶梯一路往下,远远地就看到一楼大厅的空旷处围了一圈的人。   “那里在干什么?搞促销吗?”风岚一看就两眼放光,拉着左宁薇问道。   左宁薇往人群中央望去,摇头道:“不像,没看到货柜啊!”   正好自动扶梯到了一楼,风岚拉着左宁薇就说:“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两人挤进人群,结果没看到促销的,而是看到一个穿着橙色高腰中袖A字裙,头发烫了小卷妆容精致的女人拉着许小婉,捋起她的袖子,指着上面青青紫紫的痕迹,伤心地控诉起来:“贝芷,小婉才八岁啊,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你怎么下得了手。你就是有什么不满,跟许立肖说,或者你不愿意跟他说,跟我讲也一样,我把孩子接走,还不行吗?大人的恩怨不要牵扯到孩子身上。”   对面叫贝芷的女人,三十出头,皮肤很白,几近透明,她脸上的妆容很淡,性情跟许老太太所说并无二致,确实很清冷。面对指责,她拎着包,双手放在腹部,眉头都没眨一下,淡淡地说:“她的伤不是我弄的。”   许小婉的母亲怒了,指着贝芷的鼻子质问道:“不是你,那你说是谁?小婉不过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平时不是在家里就是在学校,接触的就只有这么几个人,我打电话问过她老师了,学校里并没有人欺负小婉。你总不可能说是她亲爹打的吧?贝芷,我明白,不是亲生的终究不是亲生的,你没办法拿小婉当亲生的孩子对待,我也不怨你,只要你不苛待她,虐待她,我就知足了,这要求不过分吧?”   面对周遭的异样目光,贝芷还是那句老话:“不是我。”   左宁薇拽了一下风岚,小声问道:“你说会不会是遭到了暴力伤害,所以小婉才会变得越来越沉默?”   风岚点头:“有可能,具体的还不知道,不过看来许家并不和睦,不和睦的家庭对孩子而言,本身就是一种伤害。现在这些做父母的也太不负责任了。”   左宁薇没有接话,目光落到许小婉裸露在外的胳膊上。那条胳膊从小臂中段一直往上,都是青青紫紫的伤痕,看起来应该有一段时间了,因为有的青紫已经开始散了,这还只是露在外面的,谁也不知道衣服底下有没有更多的伤痕。   到底是什么人能下得了狠心,这么对待一个才八岁的小姑娘。左宁薇皱眉看了一眼贝芷,她表现得实在是太冷静、太淡然了。   不管怎么说,作为孩子的继母,还跟孩子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一年多,面对孩子手臂上狰狞的伤痕,她还一脸冷淡,连句关心的话都没有,实在是太容易遭人诟病了。   这不,围观的人不少都觉得她冷血了,纷纷对她指指点点。   许小婉的生母蹲下身,轻轻握住许小婉的肩,一边吸着鼻子,一边说:“小婉,告诉妈妈,是谁打的你?”   许小婉低垂着头,双手绞在一起不说话。   “小婉,别害怕,妈妈在,没人能伤害你,告诉妈妈,你这伤是哪儿来的?”许小婉的生母耐着性子,温柔地又问了一遍。   许小婉咬住下唇,偷偷瞥了贝芷一眼,又飞快地缩回了目光,声若蚊蚋地说:“没有人,是我,是我自己摔的。”   但谁会信,许小婉的生母抓住她的肩,恨恨地瞪了贝芷一眼,再次问道:“告诉妈妈,是不是贝芷那个女人打的你?”   许小婉抓着手,小脸上一片挣扎,但过了许久,她还是一个字都没说,只是将头埋得更低了,身子也跟着颤抖不止。   许小婉生母松开了女儿,站起来,声泪俱下地盯着贝芷:“还说不是你,要不是你,小婉会这么害怕吗?”   贝芷的眉头跟着蹙紧,声音有些不耐:“不是我!”   “好,你说不是你,那咱们法庭上见。”许小婉生母气得脸色通红,胸口一起一伏的。   人群中忽然挤入一个三十几岁,浓眉大眼的男人,他走过去,先蹲下身,担忧地看了许小婉几眼,放缓语气说:“小婉,没事的,爸爸来了。”   安抚了女儿两句,他站了起来,看着发怒的女人说道:“程佩佩,阿芷不是那种人,她不会打小婉的,这其中肯定有误会。”   “误会?我已经打电话给小婉的老师了,她说小婉在学校里并没被人欺负,除了学校,她就待在你家,除了贝芷,你说还有谁会打她?保姆吗?周一到周五,白天小婉都在学校。”程佩佩愤怒地看着前夫。   许立肖被她堵得语塞,顿了下才说道:“这也不能证明就是阿芷打的小婉。”   说完,他转身看着妻子,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阿芷,你好好解释一下,这都是误会对不对?”   贝芷瞥了他一眼,点点头,再次重复道:“我没打过她。”   许立肖掉头,看向前妻:“你听见了,阿芷没有打过小婉。现在别追究这些了,先带小婉去看医生吧。”   程佩佩讽刺的看着他:“等你带小婉去看医生,黄花菜都凉了。你放心,我已经先带小婉去看过了,医生说没伤到骨头。”   “那就好,那就好。”许立肖点了点头,神情有些讪讪的。   风岚撇了撇嘴,跟左宁薇吐槽道:“这男人怎么当爹的,女儿身上都是伤,他也不知道。”   “可能是孩子长大了,哪怕是亲父女也要避嫌。不过他确实失职,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孩子的第一监护人,有保护孩子的义务。”左宁薇盯着几人说道。   许立肖到底是个大男人,多少有些好面子,不愿将家事弄得人尽皆知,搞不定前妻,他只好把目标对准了女儿,蹲下身有诱哄的语气说:“小婉,跟爸爸回家好不好?”   许小婉抬头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小声说:“我想去妈妈那儿。”   许立肖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好吧,那你跟你妈回去住几天。”   程佩佩狠狠地剜了许立肖一眼:“我跟你说,这事没完,你得给我一个说法!”   说完,气冲冲地牵着许小婉走了。   见没热闹可看,人群陆陆续续地散了,左宁薇和风岚去买了风岚喜欢的唇彩。   因为无意中看到小婉的伤,两人心里都有点不舒服,也没心情逛,买了唇彩就出了商城。   走到商场外的喷泉处两人就看见台阶下的梧桐树旁站了三个熟悉的人,分别是许老太太、许立肖和贝芷。   三人似乎在吵什么,拉扯不断。许立肖一副头痛至极的模样,一会儿劝自己的老妈,一会儿劝妻子,男人似乎都是天生的泥瓦匠,和稀泥粉饰太平的功夫一流。   不过两个女人似乎都不买他的账,贝芷蹙着眉,一脸忍耐的表情。旁边的许老太太扯着嗓子怒吼道:“真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娘,我说你媳妇儿两句你还不耐烦了?她可是打了我的亲生女,你唯一的女儿啊!果真是有了后妈就有后爹……”   许老太太战斗力一流,把许立肖说得面红耳赤,旁边的贝芷也被气得面色通红。   许立肖小心翼翼地瞥了妻子的脸色一眼:“妈,你少说两句,事情还没搞清楚呢……阿芷,你没事吧……”   说着说着,许立肖看到妻子的身子晃了晃,连忙伸手抱住了她,焦急地说:“你别说了好吗?阿芷怀孕了,受不了刺激!”   “怀孕,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没告诉我?”许老太太惊喜极了,一改先前的晚娘脸,担忧地看着贝芷,“快,快,把她送到医院看看。”   许立肖叹了口气,弯腰抱起贝芷往旁边的车子里走去,边走边对许老太太说道:“快三个月了,医生说她胎像不是很好,我怕让你失望空欢喜一场,所以打算等她这一胎坐稳了再告诉你。”   瞧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左宁薇转身和风岚对视了一眼,真巧,小婉是两个月前突然性情大变的,而贝芷也刚好怀孕两个多月。 第七十六章   清官难断家务事, 虽然觉得许家的事情巧合了一点, 但到底是别人家的事,旁观者也不好多说什么,尤其是许老太太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 左宁薇和风岚都没兴趣主动扯上这个麻烦,所以两人私底下猜测议论了几句就算了。   本以为这不过是她们在生活中碰到的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谁知这件事还是绕着弯子跟她们扯上了关系。   过了几天, 左宁薇忽然接到了陈一刀的电话,说要到她们的工作室做客。   她们工作室有什么好看的,左宁薇讶异极了,摸不清楚这位大忙人导演找自己什么事,但双方到底有点交情,这位大导演估计应该无事不登三宝殿, 所以略一思忖, 左宁薇就答应了。   挂断了电话, 左宁薇将这件事跟风岚说了。   风岚立即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开始收拾桌子上那一堆杂志。   “这还用说, 肯定是有公事找你啊。大客户要上门了,咱们赶紧把办公室卫生搞一搞!”风岚风风火火地将那一堆杂志扫进了抽屉里, 又拿起拖把拖地,将地面弄得蹭亮,玻璃也跟着擦了。   左宁薇见了, 不住地摇头, 这可真是一个合格的迷妹。   合格的迷妹不但把卫生搞了, 还下楼买了一束鲜花来插在花瓶中,摆在工作室里,顺便还去楼下买了一盒平时都舍不得买的速溶咖啡回来。   陈一刀过来时就看到她们的工作室亮堂堂的,干净明亮,玻璃桌上还摆放着一束散发着清香的白百合。   他挑了挑眉:“你们小姑娘家家的就是会过日子!”   吕静在后头瞥了他一眼,打趣道:“难道像你们这些大老粗,只要吃饱穿暖就什么都不管了?”   两个多月不见,吕静的气色好了许多,脸上洋溢着祥和宁静的笑容。陈一刀也一改以往的落魄风,换下了在片场时的大T恤和肥裤子,穿上了一身得体的西装,脸上的胡子也刮得干干净净的,只留一圈青色的胡茬,看起来俊朗英气,比之时下的娱乐圈的小生们也不逞多让。这有老婆陪伴的人就是不一样,中年大叔秒变青年帅哥,还真是有些不适应。   左宁薇忙上前招呼两人坐下。陈一刀却摆了摆手,站到玻璃橱窗前,拿起一只憨态可掬的Q版老鼠造型的玉坠,扭头问左宁薇:“你设计的?”   左宁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嗯,Q版十二生肖,人造玉,不值几块钱。”   陈一刀将这只玉鼠握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这只老鼠的耳朵有些大,耷拉着,前爪还抱着一颗跟它个头差不多大的花生,整体倾斜着,像是老鼠抱不住花生快倒下去的样子,看起来滑稽有趣。   “不错,小姑娘应该很喜欢。”说完,陈一刀将老鼠放下,又看了看其他生肖,最后赞赏地说,“你的设计蛮有意思的!”   “陈导过誉了。”左宁薇有些赧颜,羞涩地笑了笑。自从离开了升华珠宝后,在设计一途上,用风岚的话来说,她是彻底地放飞了自我,怎么有趣怎么来,反正不用对别人负责,不用管市场的反应。   只是因为资金有限,也担心东西太贵无人问津,她这里摆的配饰都是纯银、玉器和人造玉、珍珠之类的饰品,当然,价格也不贵,几百块一个。   这组十二生肖已经算贵的了,十二个加起来两千块,所以一直没卖出去。倒是有小姑娘也曾看中其中的某一件,想单独买,左宁薇觉得拆开了不好,所以没答应,这套配饰便一直留在架子上吃灰了。   陈一刀扭头看她:“这一套我很喜欢,多少钱?”   左宁薇有些受宠若惊,忙说:“陈导喜欢,送你吧。咱们这五楼,一天也没几个人过来,留在这里也只能当摆设。”   陈一刀扫了一眼外面冷冷清清的过道,赞同地点头:“五楼的人流量确实差多了,怎么没去一楼?”   怎么没去一楼,还用问吗?吕静怕两个姑娘尴尬,连忙拽了一下陈一刀,正想错开话题,那边左宁薇已经很坦然地说了:“一楼租金太贵了,咱们这小本买卖,迁到一楼,恐怕连租金都赚不回来。”   “也是,现在的租金连连看涨,别说你们这商场了,连我们拍戏的场地,租金也是一天一个样。”陈一刀摇摇头感叹了一句。   左宁薇笑了笑,邀请两人坐下:“陈导,吕静姐,咱们过去坐着聊吧。”   “好。”陈一刀带着吕静坐了过去。   风岚连忙问道:“吕静姐,陈导,喝点什么?咖啡行吗?”   陈一刀连忙摆手:“我们夫妻白开水就行了,最近我们不能喝咖啡。”   不能喝咖啡,还是两口子不能喝?左宁薇有些诧异地看向吕静的肚子,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   吕静马上明白她误会了,连忙摇头道:“没有,我们只是还处于备孕阶段,因为我们的年纪都不小了,为了孩子好,咖啡、烟、熬夜什么的都戒了。”   左宁薇点头:“这也算是一件喜事啊,提前恭喜二位。”   吕静脸上闪过一抹遗憾,抬头看了一眼丈夫,跟左宁薇解释道:“我身体不大好,年纪也不小了,一刀不想我再那么辛苦,我也担心孩子有个闪失,所以我们商量后决定趁着《书中奇缘》的剪辑告一段落的时机,去国外找代孕。”   这对生育困难的夫妇来说也不失为一个很好的选择,左宁薇点头:“这样也不错,吕静姐也当以自己的身体为重。”   吕静笑了笑没说话,作为一个母亲,不能亲自孕育自己的孩子,她还是觉得有些遗憾。   陈一刀接过话题道:“我们这一去,下次再回来常住应该是《书中奇缘》上映的时候了。所以有些事想过来跟你谈谈,你知道我接下了谢菲尔斯的新戏,这部戏在国内有一个片段,大概有二十分钟左右,这部分由我负责。具体内容我不方便透露,大致就是在国内寻找一项宝物,这件宝物必须有咱们国家的特色,所以我想请你来设计这个道具!”   “我?”左宁薇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不自信到了顶点,“我可以吗?陈导还是再考虑考虑吧,我怕搞砸了。”   这部戏可是国际大导演谢菲尔斯的力作,虽然只是其中很不起眼的一环,但也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想钻进去。若是将来这部影片大卖,作为这件道具的设计师也会跟着名利双收。   见左宁薇竟然傻得拒绝了,风岚连忙在桌下拧了她的胳膊一把。傻姑娘,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赶紧把握住啊。   陈导见左宁薇竟然这么实诚,不由笑了:“既然我会找上你,想必你应该清楚,我要的是首饰、玉饰一类的,这是你的专业,我相信你。况且,你也不必给自己太大的压力,谢菲尔斯之所以在他这部影片中加入中国元素,还特意邀请我去打酱油,又请了另外几位国内知名影响参演做配角,目的不外乎是为了到国内捞一把金,其实咱们的这部分戏份没那么重要。”   戏份和知名演员都没那么重要了,更何况是一个道具。设计得好了是锦上添花,设计得一般,也没什么太要紧的。陈一刀这么安慰她,让左宁薇受宠若惊的同时忽然也有些明白吕静为何会对陈一刀这么死心塌地了。这个男人的人品真是没话说,他当初说欠了她一个人情,回头就把这么好的机会主动给了她,真是言出必行。   吕静也在一旁劝道:“宁薇,你不必妄自菲薄,你设计的作品里有一种温暖的味道,让人看了开心,我也很喜欢。我相信你能做到。”   一旁的风岚急得不行,顾不得陈一刀两口子还在这儿,轻轻用胳膊撞了她一记,然后说道:“宁薇啊,陈导和吕静姐说得对。这几年国内电影票房连创新高,国外这些影视巨头也盯住了这个巨大的蛋糕,他们都想分一杯羹,用什么都是噱头,你看国内一线的几个牛得不能再牛的大明星不一样去饰演了一个小角色,你不必有太大的压力,只要设计出国人喜欢的首饰就好了。”   这确实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左宁薇扪心自问,她真的甘于就这么窝在这家小店里过一天算一天吗?她就不想将工作室做大,让她的作品受到更多人的喜爱和欢迎吗?   当然不是,只不过是现实条件所限罢了。她跟升华珠宝的那场官司业内无人不知,哪家大公司还愿意用她这样一个籍籍无名的刺头设计师呢,开个人工作室不过是她无奈之下的选择。   这一行,平台很重要,资历很重要,名气很重要,但这些都需要去大企业历练,参加各种培训和业内的比赛,向知名的设计师取经,不断钻研学习。离开了那种大环境,单打独斗,虽然能赚点钱,但想有突破性的发展,相当困难。   陈一刀的这一根橄榄枝来得恰到时候,若是她能借此一飞冲天,以后的机会就更多了。左宁薇都怀疑,他是不是调查过她的经历,所以有心想拉她一把。   不管是不是,只要她努力不辜负陈一刀的期望不就行了吗?   左宁薇神情肃穆,坚定地点了点头:“多谢陈导提携,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陈一刀见她一脸肃穆,还有心说笑:“宁薇,你不必这么紧张,不过一个道具而已,你不要有那么大的压力。回头我让助理把这部分的相关资料与合同给你送过来。”   左宁薇笑着点头,心里没将陈一刀的话当回事。她就不信这个露脸的好机会没人私底下找陈一刀,她若是搞砸了,丢的不仅仅是自己的人,还会让陈一刀颜面无光。   一见左宁薇的样子,陈一刀就知道她没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不过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她有斗志,进取心强,能化压力为动力,最终的受益者也是她自己。   所以他也不劝了,转头看着妻子,笑着说:“另一件事是阿静想找你。”   吕静两只手圈住玻璃杯子,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语气有些惆怅:“我一个朋友出了点事,想找你们帮忙调查一下,价码按照上次的算可以吗?”   左宁薇跟风岚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惊讶,她们这是又有生意了?   就凭刚才陈一刀砸了那么大块馅饼给她,她也不能拒绝啊。不过有的事情还是应该事先问清楚:“这是什么案子?吕静姐,你知道的,咱们工作室人手有限,太复杂的我们也完不成,到时候耽误了你朋友的正事就不妙了。”   吕静连忙说道:“放心,太复杂的一刀也不会让我找你们两个小姑娘呀。这是我朋友的家务事,准确的说是家庭中间出了纠纷,她也不需要你调解,只需要你查明真相就行了。”   这倒是不难,左宁薇看了风岚一眼,见她两眼发光,明白她比自己还迫切地想接下这个委托,便点头答应了:“好,吕静姐你说说具体情况吧,我们看看行不行。”   吕静点头,娓娓道来:“社会上曾流传着一个笑话,这世上有三种人,男人,女人和女博士。我这位朋友恰好就是一位海归女博士,她是我的大学同学,从小就会读书,喜欢读书,大学毕业后去国外留了学,拿了知名院校生物学博士学位和物理学博士学位回来,现在在一家生物研究院工作。她在事业方面算是极其成功了,不过婚姻却不大如意。”   “上学那会儿,她一直闷头读书,等毕业后才发现,周遭的同龄人不是结婚了就是已经在通往结婚的路上了,就只有她还单着。于是不少人都开始给她介绍对象,可男方一听她这双博士学位,不少人见了一面就没了下文,这么蹉跎下来,一眨眼她都三十好几了。老一辈的思绪比较传统,总觉得一个姑娘事业干得再好,再出色,没嫁人,似乎都是失败的,所以家庭和社会给她的压力很大,渐渐地养成了她不大自信的毛病。”   “后来,她遇到了一个二婚带孩男,对方非常欣赏她的学历,赞她有文化。这是她相亲这么久来,遇到的唯一一个对她的学历赞不绝口的男人,况且对方长得也还算文质彬彬,性情温和,工作也不错,所以她便动心了。我们一干朋友知道后,都劝过她,她一个未婚大姑娘,连小孩子都没抱过,哪能胜任后母的角色。”   见吕静说累了,陈一刀将温开水递到她面前,接话道:“都说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有后妈的日子不好过,同样,做人后妈也不容易。管多了,孩子不喜,什么都不管吧,又容易被人说成是不关心继子女。总之,做好了是你应该的,做得不好,那后妈就是千古罪人。亲妈况且有疏漏的地方,更何况是后妈,尤其人心都是肉长的,等有了自己亲生的孩子后,有几个后妈能做到一碗水端平?况且,一个家庭资源就只有那么多,多个孩子无疑会分散家庭资源,无论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姐妹况且会觉得父母偏心,更何况是继母与继子女。”   “所以小静当初极力劝过她,不过她最后还是跟那个男人结了婚。开始说将孩子放到奶奶哪儿抚养,偶尔接到他们家小住。但两人新婚不到一年,奶奶以年纪大,行动不方便为由将孩子送了回来。一开始还好,小姑娘周一到周五住父亲家,周末经常去奶奶家或者母亲那儿,大家相安无事,但不久前这种平静被打破了,孩子的母亲指责她殴打虐待小姑娘,现在她被千夫所指。一开始她丈夫还站在她那边,但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指责她,丈夫渐渐的似乎也开始怀疑她了。”   “她这人不善言辞,被气得见了红,现在住进了医院保胎。但这件事一日不解决,一日都是个问题,所以听说我跟阿静之间的事情是你们帮忙解决的后,她也想找你们帮忙调查清楚究竟是谁虐待了她的继女。她现在待在医院不方便,便托小静过来找你们。”   这个故事怎么这么耳熟,左宁薇与风岚对视一眼,小心问道:“吕静姐,你说的这个朋友是不是叫贝芷,她丈夫叫许立肖,那继女叫许小婉?”   吕静大为意外:“你们怎么知道?你们认识她?”   “不认识,不过真是够巧的。”左宁薇将那天在飞扬购物中心一楼发生的事跟他们说了一遍,然后又将了许老太太前后两次来咨询风岚的事简要地说了一遍。   闻言,吕静哭笑不得:“这老太太一个月七八千的退休金,许立肖每个月又会给她生活费,她怎么这样!”   “算了,不提这老太太了。宁薇、风岚,你们意下如何?若是愿意接下她这个委托我就带你们去医院见她。”   左宁薇有些为难,她以前之所以能成事,很大程度上依靠她的异能。但在这件事上,她的异能完全没了用武之地。可对上吕静这双欺骗的柔美眼睛和许小婉那一身的伤,她又说不出拒绝的话。   想了想,左宁薇只好硬着头皮说:“现在已经快五点了,过去不大合适,吕静姐将她的医院、病房号告诉我们,明天我跟风岚自己去就行了,你不必特意跑这一趟了。”   “也好,我把地址发给你。”吕静将递给发给了左宁薇,然后道,“我跟她说了,你们明天十点约在病房见面,可以吗?”   左宁薇颔首:“行,没问题。”   ***   第二天,左宁薇和风岚提前了一刻到达了医院。   贝芷住的是一家私立医院的单人病房。因为今天是工作日,她们过去时,病房里除了贝芷就只有一个中年女护工。   听说她们是吕静介绍过来的,贝芷立即笑着对护工表示她要单独会客。   那女护工识趣地退了出去。   贝芷脸上的笑容立即垮了下去,晶亮的眸子里笼上了一层薄雾,看了二人一眼,说道:“坐下说吧。”   她的声音有些单薄,就跟她这个人一样。   左宁薇二人拿过凳子坐到她对面。   “我的事情想必你们已经听说了,我没什么要求,就是查清楚是谁在虐待小婉。”贝芷不疾不徐地说道,“如果你们没有意见,咱们就将协议给签了吧。”   左宁薇从包里拿出纸递给了她。   贝芷也没多看,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拿出手机,转了二十万给左宁薇。   这干脆利落劲儿真是让左宁薇和风岚瞠目结舌。她们还是头一回看到这么爽快的雇主,活儿还没干就先拿到了钱,她就不怕她们跑路吗?   收了人家的钱,自然要更加上心,左宁薇将手机丢进了包里,问贝芷:“你有什么线索或是怀疑对象吗?”   贝芷摇头:“我工作很忙,每天晚上回家都八点多了,许小婉多是由保姆或是许立肖看着,我很多时候都只是跟她打个照面而已。”   看得出来,贝芷的性格是真的很清冷,跟许小婉的关系也非常一般,而且她每日里更多的是沉浸在自己的工作中,放在家庭上的精力不算多,所以连许小婉身上何时多了那么多伤口都不知道。从她这儿是问不出什么了,如今最快的办法还是直接从许小婉那儿入手。 第七十七章   今天是周五, 工作日,这个时间, 小姑娘应该在学校。   两人分头行事,左宁薇去许小婉的的学校, 风岚则去调查一下许立肖的为人。   因为不是家长, 左宁薇没办法进学校,更没理由名正言顺见许小婉的老师, 向她打探许小婉的事情。所以只能另想他法,左宁薇先在网上查了一下本市小学生放学的时间, 然后找了一家打印店,打了一百份宣传资料,匆匆抱到了校门口。   还没放学, 校门口已经挤了一堆家长,左宁薇认不出哪个是许小婉的家长, 只能在一旁悄悄等候。   过了一会儿, 学校终于放学了, 孩子鱼贯而出, 家长们一一上前接自己的孩子回家。   左宁薇开始动了起来, 她拿起手里的宣传单, 见人就塞:“专业疏导儿童的各种不良情绪, 让你更懂孩子。阿姨, 这是我们的心理工作室, 你了解一下。”   “走开, 咱们又没病!”不少年纪大点的大妈一听心理工作室就皱眉, 在这些人的眼里,似乎有了心理疾病就等于是精神病一样,所以对左宁薇的态度很不好。   她也不在意,对方不接,她就将纸收了起来,笑盈盈地寻找下一个目标,同时眼睛一直留意着大门的方向。   过了好几分钟,她终于看到许小婉扎着两条可爱的小辫子,背了一个粉色的米妮书包走了出来,旁边一个剪着短发穿着青色外套四十岁左右的妇人上前接过许小婉手里的书包,领着她往外走。   瞧那样子,应该是保姆。也是,许立肖和贝芷都要上班,许老太太又说身体不好,接许小婉的任务只能落到保姆身上了。   “这是我们的心理工作室……”左宁薇将那套说辞搬了出去,递给许小婉家的保姆,然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这个保姆跟大部分的中年妇女一样,身材发福,外表看起来老实本分,这样的保姆是许多人家最喜欢的。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许小婉这一身伤总脱离不了她身边亲近的人。   那保姆看到斜边递来的纸,连忙摇了摇头:“不用了,不用了,我做不了主……”   说着说着,她似乎意识到了不对劲儿,低头望去,却见许小婉直勾勾地盯着左宁薇不放。   保姆阿姨的脸上闪过讶异,低头问许小婉:“你认识?”   许小婉点了点头,没有解释。   左宁薇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巧啊,又碰面了。小婉的奶奶带她到我们那儿去玩过,我们也算有缘分了。阿姨,一直是你在接送小婉吗?”   保姆见许小婉没有否认,稍微放松了一些,但似乎也不愿多理会左宁薇,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拉着许小婉就往前走。   左宁薇见了,目光一闪,追了上去,问道:“阿姨,你们是要去小婉她奶奶家吗?她上次好像有东西落在我们那儿,我想给她送过去。”   据她所知,许立肖与许老太太家离得并不远,只隔了两条街。这也方便了许老太太平时帮忙看孩子,现在贝芷还在医院,许立肖要上班,还要去医院照顾病人,肯定没时间看孩子。   保姆阿姨回头狐疑地打量了她一番,可能是见她只是一个瘦瘦的女孩子,不像是什么坏人,遂即点了点头:“没错,东西你可以转交给我,我给你带过去。”   左宁薇笑了:“这可不行,阿姨,我还不能确定是不是许老太太的,还是亲自去问问她吧,万一是其他客人落在我们那儿的呢?”   虽然觉得左宁薇的这个理由有些奇怪,不过保姆阿姨也没多想,反正楼下还有物业保安,这么个年轻姑娘能做什么?   “好,你跟我们来吧。”   得了她的首肯,左宁薇加快脚步,走到许小婉的另一边,刻意跟她找话说:“小婉,你们的作业多吗?”   许小婉摇头,一个字也没吐。   左宁薇也不急,一会儿问她上学开心吗?一会儿问她有没有好朋友云云,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许小婉跟那天一样,很少说话,实在避不过,就蹦出几个词语。   在这个过程中,左宁薇一直留意着保姆阿姨的反应。   保姆阿姨听到这些问题,没发表任何意见,全程她都只是留意着马路上的情况,偶尔看到一辆单车从后面跑过来,她就会很紧张地祝福许小婉小心点,留意路上的车辆。过马路的时候,她也一直紧紧抓着许小婉的手不放。   再看许小婉,被保姆阿姨牵着,她的脸上也没任何的不适和抗拒,神情跟以往差不多。   左宁薇觉得这个保姆阿姨的嫌疑很小,因为孩子身体的自然反应是骗不了人的。若是保姆阿姨欺负了她,她多少会不自觉地流露出对保姆的害怕和恐惧,可这些反应,许小婉都没有,她甚至比较亲近这个保姆阿姨。   许老太太家离许小婉的学校并不远,走了大约十几分钟就到了。   听到敲门声,许老太太打开门,看到许小婉,立即高兴地把她拉进了屋子里:“饿了吗?快放学的时候我叫刘婶做了你最喜欢的双皮奶,快去吃。”   等许小婉开心地走了,她立即拉下了脸,不悦地看着左宁薇:“你到我家来做什么?”   幸亏她早有准备,左宁薇扬起笑脸说道:“是这样的阿姨,我今天出来发传单,无意中碰到了小婉才想起来,上次有一条标签都还没拆的深色围巾落在我们工作室了,过了好几天都没人来认领,不知道是不是阿姨你掉的?”   “深色围巾?哎哟,我说我买的围巾怎么不见了,原来是被你们捡去了!”许老太太一拍脑门,态度陡然之间来了个翻天覆地的变化,一脸感激地说,“谢谢你啊姑娘,要不是你捡到了我的围巾,我又要去买一条了。哎,这人老了,受不得凉,天气一冷,脖子里就凉飕飕的。”   若非这条围巾是她今天上午亲自买的,左宁薇都要怀疑自己的记忆了。这老太太装得实在是太像了,不过也亏了她这爱贪小便宜的性子,否则自己怎么能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呢?   因为这条围巾,左宁薇有幸进了许老太太家,还讨了一杯茶喝。   喝了口茶,她将围巾从包里拿出来,递给许老太太,问道:“阿姨,你看是你丢的那条吗?”   许老太太接过围巾,滴溜溜的眼珠子立即落到标签上,看到价码后面的“218”三个数字,她的一张老脸立即笑成了菊花:“嗯,这就是我丢的,就是这个牌子,我当天在飞扬购物中心买的。回家一直没找到,哎,人老了,记忆力不好了,一直记不起掉到哪儿了。”   “找到就好,这条围巾很衬阿姨的肤色,秋天来了,阿姨要注意保暖啊。”左宁薇语带关切地说道。   平白无故得了好处,许老太太的尖酸刻薄消失不见,笑眯眯地夸赞左宁薇:“哎呀,宁薇你真是个尊老爱幼的好姑娘,不像你那个同事,没耐心,性子又急躁啊,姑娘家还是要像你这样才有福气。”   左宁薇没接这话,扭头瞥了一眼坐在餐桌旁,埋头吃双皮奶的许小婉,笑着说:“阿姨说笑了,我看最有福气的是小婉才是,有你这么个关心她的奶奶。”   一句话把许老太太说得眉开眼笑,不过笑后,她眼睛里又浮起了隐忧,撇嘴说道:“哎,这孩子越来越沉默,现在是一天都蹦不出几个字来。”   左宁薇放下茶杯,挑眉,一脸担忧地问道:“怎么?小婉还没有好吗?这么久了,找到原因了吗?”   许老太太远远地瞟了一眼坐在餐厅里的许小婉,也不顾孩子就在十几米外,生气地说:“找到了,是她那心狠的后妈打的!”   许老太太都这么认为了,难怪贝芷坐不住了。要知道,那天听说贝芷怀孕,许老太太还急得不得了呢,这才几天,态度就变了,连母凭子贵这招都不灵了。   左宁薇故作惊讶地看着许老太太:“后妈打的?她虐待小婉?你们怎么才发现,小婉告诉你们的吗?”   许老太太不高兴地说道:“可不是,孩子身上到处都是青青紫紫的伤啊。这孩子也不知道在怕什么,问她,她啥都不说,要不是上次去她妈那儿被她妈发现,这件事还不知要瞒多久呢。不过她虽然没说,但却一直不愿回她爸爸那儿,她爸爸那儿就住了三个人,她爸总不会打她吧?除了她爸还能有谁?不就是贝芷吗?到底不是她肚子里爬出来,她也不心疼。”   许老太太拉拉杂杂地抱怨了一大通,左宁薇总结了一下,许小婉还是什么都没说,不过许家人已经就她对许立肖家的抗拒,定了贝芷的罪,没办法,谁叫她是人家的后妈呢?   继女出事,不少人头一个就会怀疑她。就像昨天陈一刀夫妇所说一样,继母不好当,做得好,是你身为长辈应该做的,做得不好,那你就是千古罪人。   “真是心狠啊,小婉还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啊!”左宁薇附和了一句,转而问道,“那你们打算怎么办?小婉还小,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这样会毁了孩子的。”   许老太太愤怒地说:“哼,要不是她怀孕了,早让我儿子跟她离了,我许家可不要这种毒妇。”   “怀孕了?这就不好办了,难道就这么算了?”左宁薇将水杯推到许老太太面前,“阿姨别生气,别为这种人气坏了身体。”   许老太太也一脸苦恼,不过她很快就像想通了的样子,满不在乎地说:“看她生什么吧,生个孙子就算了,要再生个孙女,她就给我滚。”   左宁薇无语,这老太太重男轻女都表现得这么堂而皇之。贝芷怎么挑了这么个婆婆。   不过你要说她很轻贱女孩吧,也没有,看她对许小婉不就很关心,许小婉性情大变,她也带她去看心理医生,比许立肖这个父亲表现得还要尽责一点。   真是个让人一言难尽的老太太,左宁薇总觉得这个老太太也不像偷偷虐待许小婉的,因为依她这种唯我独尊,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性子,要是看不惯孩子,直接就开骂开打了,哪还会藏着掖着。   就在这时候,许小婉放下手机站了起来,将碗和勺子拿到了厨房,然后走了出来,重新背上了书包,扭头对许老太太说:“奶奶,我去练琴了。”   “行,你去吧,等你妈来接你了,给奶奶打个电话。”徐老太太扬起笑容,站了起来,将许小婉送到了门口。   左宁薇跟着起身,好奇地问:“小婉这是要去上培训班,不送她过去吗?”   “没事,培训班就在小区门口,老师也都是熟人。”许老太太放心地说。   左宁薇颔首,又说:“我听小婉的意思,她今晚不回你这儿住了?”   许老太太撇撇嘴:“被她那个妈接走了,自从发现了她身上的伤,她妈就说不放心小婉跟她后妈共处一个屋檐下,所以上学就将小婉送到了我这儿,周末则去她妈那儿。我年纪大,身体不是很好,顾不过来,不然绝不会让那个女人把我孙女给拐走。”   看得出来,老太太不止对现儿媳不满,对前儿媳妇的意见也很大。   左宁薇识趣地没有多问,她今天来主要就是看许老太太怎么跟许小婉相处的。目前来看,许老太太的嫌疑也不大,既然目的已经达成,她也没必要再待在这里跟这个老太太东扯西扯了。   “阿姨,今天打扰了,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左宁薇笑盈盈地告辞了。   她下了楼,出了小区,跟风岚互通了一下信息,便往外走去。   许老太太家附近这片都是居民区,又没临近主干道,出入的大多都是私家车,出租车很少,左宁薇在路口站了三分钟也没等到车。她决定穿过这条马路,到前面的人流量更大的路口等车子。   但刚走没多远,她就瞧见马路边上许小婉被两个看起来跟她差不多大的男孩子推到了地上。   许小婉也不哭,只是抬起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盯着他们。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的眼珠子挖了出来!”个头大一点的男孩子伸出胖乎乎的食指,指着许小婉的鼻子骂道。   矮点的那个男孩脾气更暴躁,提起脚就往许小婉的胳膊上踹去。   “住手!”左宁薇远远地大喝了一声。   但她还没动,街道的另外一头,程佩佩发疯了一般冲了过来,抓起那小孩的衣领,怒喝道:“谁让你打她的?你的家长呢?”   见许小婉的亲妈出现,左宁薇放缓了脚步,静观其变。   程佩佩心疼地单手将许小婉拉了起来,另外一只手抓住那小孩不放:“走,去你们家!”   那小孩不愿,抬起脚就往程佩佩的身上踹去。   程佩佩再怎么说也是个大人,还能被一个七八岁的小屁孩放倒不成?她抬起手,在小男孩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恨恨地说:“让你欺负我们家小婉!”   反观许小婉,她就像个局外人一样,默默地站在那儿看着这一幕不哭也不闹,像个洋娃娃一样。   大一个的小孩见势不妙,趁着程佩佩收拾同伴的机会,拔腿就跑了。   老小区就是这样,周围住的很多都是认识的人,而且许多大爷大妈很八卦,好看热闹。没多久,就有大妈走了过来,一眼认出了这个小孩。   “这不是黄莲家的儿子,这孩子皮得很,又惹祸了,快通知他爸妈!”   程佩佩听了,掀起许小婉胳膊上的伤,大声说:“这小子一直欺负我家女儿。大爷大妈,你们看看,这些都是我家小婉身上的旧伤。这么多伤,回家问她是谁打的,她又不肯说。”   那小孩不服,伸着脖子反驳说:“都是她讨打,你们别信这鬼丫头,她焉坏焉坏的,上次还把水浇到了我作业上,她该打!”   大家看小孩的目光都有些无语。这孩子,就算别人不小心把水浇到了他的作业本上,他也不该这么揍人啊。   那边,许小婉垂下了头,低声说“我……我不是故意的,他……他让我给他端水,我端过去,他又故意把水打翻了……”   “还不是你这死丫头先骂我笨蛋的……”   左宁薇狐疑地看着这一幕,难道这只是两个孩子之间的口角?可许小婉为何不回家告状呢?   没多久,一对青年夫妻跑了过来。   女的那个一看儿子就头痛,抬起手就往小男孩的屁股上揍去:“你这孩子,又在外面闯祸了!”   男人歉意地看着程佩佩:“抱歉,这孩子太顽皮了。”   程佩佩目光不变,对着男人说道:“你自己看我女儿的伤,就这么一句话就完了吗?要不是我今天恰好遇到了,这孩子还不知会被欺负多久!”   男人讪讪地看着程佩佩,一个劲儿地赔礼道歉,态度极好。   这对夫妻看起来都是那种很明理的人,不知为何怎么会教出这么一个顽皮暴力的孩子。   程佩佩被他的好态度弄得没辙,哼道:“这些话你对孩子她爸爸说去吧,我刚才给他打了电话,他马上就过来。”   没多久,左宁薇就看见,许立肖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紧张地问道:“怎么回事?”   小男孩一听到熟悉的声音,立马来了劲儿,使劲儿挣开了他妈的魔爪,扑过去抱着许立肖:“干爹,救我!”   闻言,程佩佩瞪大了眼,指着许立肖的鼻子:“好啊,许立肖,我竟然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认了这么个干儿子。小婉,这孩子平时是不是经常去你爸爸家,欺负你?”   许立肖尴尬地往后退了一步,解释道:“这是阿芷的干儿子。”   然后又跟对面那对夫妻打招呼。   叫黄莲的女士一脸歉意:“老许,这孩子太顽皮了,竟然背地里欺负小婉,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收拾他,给他一个教训!”   程佩佩斜了黄莲一样:“收拾,怎么收拾?你们自己看看,我女儿都被他打成了什么样,小孩子有这么深的仇恨吗?该不会是你们大人唆使他的吧?”   这顶帽子扣得,黄莲脸色一变,忍着怒气说:“你哪里的话,我们怎么会这么教孩子,这不是害了孩子吗?小孩子做错了事,咱们大人有管教不严的责任,该怎么赔偿你提,回头我们也会好好教训这孩子,不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   “赔偿?几千块就想把你儿子欺负我女儿这么久的事情抹去了?”程佩佩大怒,看向许立肖,“你说怎么办?”   “干爹,干爹,我不是故意的,是这丫头太讨厌了,她每次都欺负我,背后还说干妈的坏话。”小男孩抱着许立肖的胳膊开始告状。   但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程佩佩咬牙切齿地说:“好啊,原来这件事还跟贝芷有关,我就说嘛,平白无故的,这小孩怎么会这么欺负我家小婉。不行,我得去找贝芷讨个说法,她怎么这么狠的心!”   “不是,阿芷不是那样的人,小孩子不懂事,你不要牵扯到大人身上。”许立肖连忙抓住了愤怒的前妻。   程佩佩扭头,用喷火的眸子盯着他:“怎么?事到如今你还这么护着她?许立肖你还是人吗?这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她被打成这样,你还护着那个女人,告诉你,今天我跟你没完!”   许立肖头大,甩开了她的手:“够了,阿芷现在住院了,她的身体不好,医生说不能受刺激,有事情咱们先搞清楚不行吗?” 第七十八章   最后程佩佩到底没去医院找贝芷。不过拉着许立肖带着许小婉去医院检查了, 黄莲的丈夫也跟了过去。   不过经过这么一闹,贝芷的名声算是彻底毁了。左宁薇和匆匆赶过来的风岚两人走在路上都还听到散去的大妈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哎,果然不是亲生的就不是亲生的, 平日里我瞧那贝芷那不冷不热的样子就不是一个能容人的。”   “这有什么稀奇的,自古以来有了后妈就有后爹,没看小婉都被打成这样了, 许立肖都还护着老婆吗?”   “喂, 我听说是贝芷怀孕了,这一胎怀相不是很好, 在医院里保胎呢!”   “难怪, 说不定贝芷这回能给许立肖添个小子。”   “那还有小婉的立足之地吗?哎,这可怜的小姑娘。”   ……   听到这一面倒的言辞,左宁薇扭头看风岚,低声问道:“你那边怎么样了?”   风岚有些郁闷地说:“能怎么样?这许立肖在同事口中就是一个老好人,乐于助人,性情温和, 与人为善, 几乎没与人红过脸,口碑很好。”   不过风岚明显看不起这人, 顿了下,撇嘴说道:“依我看, 伪君子罢了, 真是个好人, 怎么连自己的亲闺女受了那么多伤都不知道?”   左宁薇翻了个白眼:“谁让你说这个了, 我是问你对刚才那一幕的看法。”   “我跟着许立肖来的,我来的时候事情都差不多进入尾声了。”风岚扭过头看左宁薇,“我说你不会是怀疑是贝芷在背后指使那小胖墩的吧?”   “难说,别忘了吕静的事,贼喊捉贼这种事又不是没发生过,事情没水落石出之前,咱们还是别轻易下定论了。不过有个人倒是能帮我们。”左宁薇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接下来,风岚就听左宁薇对着电话那头说:“喂,贝芷姐,我是宁薇,有点事情要请教你,是这样的……”   风岚无语,不是前一刻还在怀疑贝芷吗?怎么才一会儿的功夫又跟她打起了电话?   等左宁薇挂断了电话,她好奇地问:“你找那小胖墩做什么?你不是怀疑是贝芷指使那小胖墩的吗?”   左宁薇摊手:“我什么时候怀疑了?我明明是说有可能,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什么都有可能,不是吗?”   “牙尖嘴利,我说不过你。”风岚懒得跟她扯,“怎么办?现在就去找那小胖墩吗?”   左宁薇关掉了手机屏幕,笑着说:“没错,走吧,小胖墩家也住这附近,贝芷已经跟黄莲打了电话,她待会儿会让咱们见到那小孩,待会儿你悄悄开录音。”   “录音?录音做什么?那不过是个小屁孩。”风岚不解。   左宁薇点头:“就因为是个孩子,咱们单独见他,家长不放心啊,走吧。”   很快,风岚就明白黄莲夫妻怎么会不放心了。   因为当她们俩走到小胖墩家小区大门外时,远远地就看见小胖墩一个人坐在小区门口的花台上,捂住脸嘤嘤呜呜地哭,声音格外凄惨。路过的小区居民似乎对此习以为常了,见状,纷纷摇头说:“豆丁又闯祸了吧。”   风岚见了,好笑地说:“看来这小孩是惯犯了啊,顽劣之名传遍小区,人才啊!”   左宁薇没搭理她的调侃,见没人过来,立即坐到小胖墩旁边,笑眯眯地说:“你叫豆丁啊?”   小胖墩从指缝里露出两只圆滚滚的眼睛偷偷看了她一眼,瓮声瓮气地说:“你是谁?”   左宁薇抬头望着天空,慢悠悠地说:“刚才我看到了,第一个推倒许小婉的是另外一个孩子,你只是后来踹了她一脚。”   闻言,小胖墩不哭了,两只眼珠子死死盯着左宁薇:“你是来给那丫头报仇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电视剧看多了吧。左宁薇哭笑不得,伸手轻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我是来给你洗刷冤情的,不想回家屁股开花,就老老实实把实情告诉我。”   小胖墩人小可不傻,扁嘴:“我又不认识你,凭什么相信你。”   左宁薇低头看他:“你不傻,那你跟我说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欺负许小婉的,打过她多少次,怎么打的?”   小胖墩奇怪地看着左宁薇,这个阿姨好奇怪,别的人一听说他打人,马上教育他,打人是不对的,她却来问他这些。   “莫非你是想先从我这儿套到证据,然后再给那丫头报仇?休想!”   左宁薇瞅他:“脑残剧少看,影响智商,本来就不聪明了,再这样下去,被人卖了都还替人数钱呢!”   小胖墩一听火了,站起来,挥舞着小拳头:“你骂我笨!”   左宁薇翻了个白眼:“好,你说你不笨,那我问问你,除了今天,这个星期,你打过许小婉吗?怎么打的?你还记得吗?”   小胖墩闻言得意洋洋地笑了:“当然记得,星期二那天,在学校里碰到我,我朝她挥了挥拳头,还没打到她,她就吓得摔倒了,那个笨蛋!”   我看你才是笨蛋!左宁薇敷衍地赞道:“还真是威风,那上个星期呢,你有没有打她?”   “打了啊,我把她从滑滑梯上推了下去,她吓得脸都白了,趴在地上,连话都不敢说。”小胖墩嘚瑟地说。   左宁薇毫无诚意地点头:“真厉害,那你今天怎么又那么巧地碰到了她?”   小胖墩嘿嘿笑:“姜允哥带我去的,我们在群里看到许小婉说她要去学琴,学琴就得从那条路走。”   果然不是巧合,左宁薇一脸赞叹地看着小胖墩:“姜允哥是谁啊?他家也住这里吗?”   “他住隔壁小区,比我大一岁,上小学五年级了。姜允哥打架很厉害,连咱们六年级的同学都不是他的对手。”说起偶像,小胖墩一脸崇拜。   左宁薇笑盈盈地看着他,问道:“那你今天那踹人的一脚也是他教你的吗?我看你踹得很有力,像是练过一样。”   平时谁会跟他讨论这个啊,一提起他打架,无论是父母还是其他人,第一反应就是他又闯祸了。   小胖墩头一回碰到个正儿八经地大人跟他讨论这件事,立即兴奋地说:“真的吗?你也看出来了,姜允哥也说了,我这无影脚很厉害的,果然,一脚就把那丫头踹得爬不起来。”   “你以前没踹过她?只是推一下,拳头打两下,她就不反抗吗?”左宁薇一脸好奇。   小胖墩挠了挠头,吹牛不要钱:“她那么弱,随便一拳头,打一下,推一下就倒了,哪还用得着脚啊。要不是我练了新的功夫,还没试验过,哪用得着踹她啊!”   “原来如此!”左宁薇轻轻拍了拍小胖墩的肩,“不过有一点我不明白,刚才明明欺负许小婉的不止你一个人,你怎么不将姜允供出来,责任一分为二,也许你会少挨一顿揍哦。”   小胖墩鄙夷地看了左宁薇一眼:“阿姨,你也太没义气了,怎么能出卖自己的兄弟呢!”   左宁薇摸了摸他的头:“好有道理。”   小胖墩还以为她在夸自己,得意洋洋地笑了,不过笑着笑着,他就笑不出来了,怯生生地站起来,对着胖乎乎的手指,垂头丧气地低下了脑袋,轻轻喊了一声:“妈!”   黄莲瞥了他一眼,走过来,对左宁薇颔首致谢:“宁薇是吧,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今天都还被蒙在鼓里。”   左宁薇含笑道:“没事,小事而已,不知道你也在,我们还录了音,准备待会儿发给你呢!”   “那敢情好,麻烦你发一份给我,说不定有用。”黄莲客气地说道。   小胖墩看看母亲,又看看左宁薇,心里开始打鼓,怎么办,他老娘的表情好吓人,不会在外面就要打屁股吧?他吓得连忙捂住了屁股。   但黄莲却并没有对他动手,反而走过来,牵起了他的小手,然后对左宁薇道:“听说你们在帮忙调查贝芷的事,今天你们也算是个见证人,而且还帮了我这么大个忙,要是不介意,就跟我一道去姜允家吧。”   正好,左宁薇和风岚也想知道,那个叫姜允的小孩为何会指使小胖墩欺负许小婉,两人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小事而已,你们跟过去是帮我壮胆呢,不然我还怕咱们娘俩去被人欺负了呢!”黄莲脸上在笑,说这句话的口气可不好。   左宁薇能理解她的心情,换做任何一个母亲,知道有人恶意教自己儿子不好的行为,心里都会很不舒服。   黄莲母子在前,左宁薇和风岚在后,四人一起过了马路,来到隔壁小区。   路上,风岚小声问:“宁薇,你怎么猜到这里面有问题?”   左宁薇刻意落后几步,靠在她耳畔,低声说:“你看到了,许小婉胳膊上全是伤,身上也有不少伤,这么多的伤可不像是一个小孩子打出来的。而且小孩的力气有那么大吗?能让那些青青紫紫好几天不消?”   人都容易被自己的眼睛所迷惑,刚才大家都亲眼看见小胖墩踹许小婉,被程佩佩当场抓住了,所以一口咬定许小婉身上的伤都是他弄的,完全没想过他不过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力气有限,赤手空拳的,就是打人也造不成太大的伤害,能让人身上的青紫几天不消。   风岚惊愕地抬起头,停下脚步,诧异地看着左宁薇:“你是说,那些伤不是小胖墩造成的?小胖墩只是背了黑锅?”   “不管是什么原因,他本来就欺负了许小婉,这锅他背得不冤。”左宁薇淡淡地说。   话是这样没错,只是……风岚叹了口气:“他也到底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哎,你这么说我更乱了。那咱们还去姜允家干嘛?难道许小婉的身上其他的伤都是姜允打的?”   “先看看姜允是个什么样的小孩,姜家跟许家、黄莲家有没有关系吧。”现在事情还没出定论,左宁薇也不好说。   见黄莲母子已经到了姜允家楼下,左宁薇和风岚连忙停下了说话,追了上去。   四人上了楼,敲响了门,没多久,门开了,出现了一个比小胖墩更胖更壮的孩子。   他斜眼看了黄莲、左宁薇、风岚三个大人一眼,硬邦邦地问:“你们找谁?”   小胖墩朝他挥了挥手:“姜允哥,是我啊!”   姜允瞥了他一眼,很有大哥风范,淡淡地点了下头。   黄莲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姜允几眼,然后笑眯眯地说:“姜允对吧,我是来找你爸爸妈妈的,他们在吗?”   姜允没说话,趿着拖鞋往屋子里走去,边走边扯着嗓子懒洋洋地喊道:“妈,有人找你。”   很快,厨房里跑出一个四十来岁身上穿着围裙的女人,她一边在围裙上擦手一边跑出来,不解地看着四人:“你们是?”   “我是对面小区的住户,这是我家儿子,也在XX小学上学,今天过来是有点关于小孩子们的事情要跟你谈。”黄莲说明了来意。   姜允妈妈点头:“好,那进来说吧。”   双方在沙发上落座,姜允妈妈去厨房关了火,出来问道:“怎么啦?我们家姜允欺负了你家孩子?”   不等黄莲说话,她又自顾自地说:“不会吧,我们家姜允,老师和同学都说是好孩子,从不打架使坏,每天放学都按时回家,小区里的孩子们都可喜欢他了。”   左宁薇跟风岚对视了一眼,两人的表情都有些微妙,原以为碰上了个通情达理的家长,哪知这是更难缠的,只怕黄莲要铩羽而归了。   黄莲显然也意识到了姜允妈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这样的,就在半小时前,姜允跟我们家豆丁在小区左侧的那条路上,打了一个小女孩,现在豆丁他爸爸已经陪同去了医院……”   不等黄莲说完,姜允妈立即截断了她的话:“你们搞错了吧,姜允这孩子今天放学回来就一直在家里做作业,连门都没出过,怎么可能出去打架。这一定是个误会!”   左宁薇瞥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姜允,看到这个孩子抬起头,朝她挑衅地笑了笑,似乎在嘲笑他们白跑一趟。   真是憋屈啊,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家长,孩子犯了错,不但不纠正,还帮其掩饰,藏着掖着,就不怕会害了孩子吗?不,其实他们已经害了孩子,孩子长成这样,家长功不可没。   黄莲没想到姜允妈这么无耻,她可是亲自听到儿子说出姜允的名字,而且左宁薇也是见证者。深呼吸了一口,黄莲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姜允妈:“是吗?没关系,小区门口,还有那个路段正好都有监控,回头许家报了警,正好请警察去调查一下监控,是非曲直,自有公断,相信监控总不会骗人吧。”   “这……不就是小孩子打架吗?豆丁妈妈,小事而已,何必报警,说出去也不好听啊。”姜允妈面上闪过一抹慌乱,语气再也没那么强硬,讪讪地说道。   黄莲长叹了口气:“我们也想大事化小啊,但许家那边追着不放。姜允妈妈,既然这件事跟你们家姜允无关,那就算了。我们先回去了,许家那边还一口咬死他家女儿是我们豆丁打的,一定要追究,就让他们走司法程序吧,调证据,打官司吧,真是我们家豆丁打的,赔礼道歉,医药费、精神损失费,该怎么赔,我们都认,不该我们的,我们也不沾。”   听这口气是要打官司了,姜允妈一惊,连忙拉住起身的黄莲,劝道:“大妹子,这打了官司,说出去多难听,对孩子的伤害多大,这能私了了还是私了吧,赔点医药费就算了,不就是小事一桩吗?”   “我也想啊,对方不愿意有什么办法,算了,我给我们家老江打个电话。”黄莲站起身,边往门口走去边打电话。   “喂,老江,赔什么钱?先不赔,让他们报警,让警察调监控,是我们豆丁打了人,自然该算在我们头顶上,不是他打的也别想栽在他头上。对,现在就按照我说的办,你赶紧回来吧,许家的事情不要管了。”   说完,黄莲挂断了电话,回头对一直默默跟在后头的姜允妈客气地笑了笑:“好了,姜允妈妈,不好意思,今天打扰了,我们先走了。”   “诶,没事。”姜允妈妈两只手在围裙上搓个不停,笑得有些勉强。   黄莲深深地瞥了她一眼,点点头,踏进了电梯:“我们先走了,再见。”   进了电梯,小胖墩就是再蠢,也明白似乎事情不大妙,恹恹地垂着脑袋担忧地看了黄莲一眼。   黄莲摸了摸他的小平头,语气温和了许多:“放心,这次我们不打你。”   小胖墩一喜,但当黄莲说完下一句话,他就再也说不出来了:“回去我就跟你爸爸商量给你转学,以后不许再跟姜允来往。”   “不要,我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转学?”小胖墩不愿意,他现在有大哥有小弟,在学校里混得风生水起,怎么能转学呢!   黄莲摇头:“傻儿子,不转学被人卖了都不知道。你不用再挣扎了,这个学你转定了。”   左宁薇和风岚两个成年人倒是明白黄莲的苦心。姜允母子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小胖墩再跟着姜允混,迟早会变成一个是非不分、四肢发达只会靠拳头解决问题的混混。   而姜允是别人家的孩子,别人的父母都不管,哪怕黄莲觉得这样对孩子不好,又能怎么样?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自己的孩子与姜允隔离,不受其害,只是两个孩子平日里都在学校,家又离得近,家长不可能时时刻刻拦着他,依小胖墩对姜允的崇拜,两人肯定还会有来往。   最好的办法就是换学校,彻底断绝两人的社交圈,时间长了,小胖墩在新学校有了新的朋友,他自然就不会再惦记着姜允了。不过以后他们大人还是得放更多的心思在孩子身上,注意孩子的朋友圈,别让人给引上了歧途。   到了他们自家小区楼下,黄莲将小胖墩推给了一个站在门口等候的老人:“妈,你把豆丁带回去,别让他再跑出去了,我有点事情要跟朋友谈,晚些时候再回来。”   说完,转身对左宁薇和风岚说:“走吧,旁边有个茶楼,咱们去坐坐。”   现在正是晚饭的时候,茶楼里几乎没什么人,三人一起上了楼,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叫了一壶茶后,左宁薇看着窗外星星点点的路灯,问黄莲:“你刚才是故意吓唬姜允妈妈的?她会上钩吗?”   黄莲不像是个不通情达理的人,不管怎么说,她家孩子打了人,她家理亏,依她一开始表现出来的性子,怎么都不应该为了跟姜允家置气而真的不管许小婉。   黄莲转着手里的茶杯,幽幽地叹了口气:“许小婉上小学三年级,我家豆丁上小学四年级,姜允上小学五年级,不同年级三个孩子本来就没什么交集。豆丁也是因为他干妈,偶尔会去许家玩一玩,所以才跟许小婉认识产生了过节,那姜允呢?他怎么认识的许小婉,又怎么跟许小婉发生了过节甚至还记恨上了。况且,就算他跟许小婉又矛盾,依他的个头和拳头,想怎么欺负许小婉不是很简单的事吗?为何还要拉上我儿子,难道是为了帮豆丁报仇?你们觉得姜允是这样讲义气的孩子吗?” 第七十九章   黄莲就只差明示,这件事并不是单纯的孩子打架, 但她没有证据。   “光有推论并不能说明什么。”左宁薇就事论事地说。   黄莲明白了她的意思, 轻轻颔首:“小孩子之间的打闹, 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家长诚心赔礼道歉,赔偿受害者的损失,回家好好教导孩子, 双方就能握手言和。但你们刚才也看到了,姜允妈妈明明担心闹到警局,可最后还是没有妥协,所以我有个大胆的猜测,她应该对姜允的行为知情。”   “这是肯定的,她刚才还帮着姜允掩饰呢!”左宁薇肯定地点头, 然后看了黄莲一眼,“其实你更想说的是纵容甚至教唆吧。”   黄莲讶异地瞥了左宁薇一眼, 笑着承认了:“没错, 否则姜允为何要恶意教唆豆丁欺负许小婉。所以我故意让我家老江不管了许小婉了,他这样的行为肯定会激怒许立肖和程佩佩,接下来就看他们两口子怎么做了。在等待的时间里, 我跟你介绍一下我跟贝芷的关系吧,她肯定没跟你们提过。”   原来贝芷和黄莲是大学的室友,两人上下铺, 关系很好, 大学毕业后, 也没断了联系,黄莲的儿子甚至还认了贝芷做干妈。   “贝芷这个人,性子很冷清,一心就只知道读书,就她这种心无二物的性子,哪会去为难一个小女孩,更别去虐待她了。说句不中听的,她跟许小婉不过是居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她们俩唯一的交集可能就是在饭桌上。结婚前,贝芷就跟许立肖讲清楚了,她不会照顾人,也没办法照顾他的女儿,许小婉的事他自己负责。所以在许家都是保姆照顾许小婉,贝芷又不用出力,又不用出钱,她犯得着去为难一个小姑娘吗?”   还真是甩手掌柜啊,左宁薇有些讶异,看向黄莲:“那这么说,贝芷应该也没带过许小婉出门之类的了?”   黄莲想了想:“没有,我们朋友聚会,她回娘家之类的都只有许立肖一个人陪她,她从没带许小婉进入过她的朋友圈子。所以我对许小婉也没什么印象,只有两次去许家做客,见过她一回。”   这么说来,贝芷这个后妈一开始就没想过跟继女搞好关系,难怪那天是飞扬购物中心,她见到许小婉一身的伤是那副冷淡的反应。   “可你们就不觉得这种关系太诡异,太不现实吗?婚姻到底不是两个人的事,牵扯到两个家庭,更何况许小婉的抚养权在许立肖手里,大家一个屋檐下生活,天长地久,真的能做到无动于衷吗?而且她万事不管,时间长了许立肖就不会有意见?”左宁薇问得很现实,也许爱情正浓的时候,男人不会在意这些,但时间长了,激情的荷尔蒙退去,见妻子对继女不闻不问,有多少男人能保持初心,心无芥蒂?   黄莲苦笑:“怎么没有,她一开始要嫁给许立肖时,作为朋友,我们都是反对的。没养过孩子的人哪知道养孩子的艰辛,自己亲生的孩子都随时可能跟你犟嘴,吵架,搞什么离家出走之类的,更何况是继女,轻不得,重不得,难管啊。结果贝芷听了我们的劝,不但没退缩,直接跟许立肖搞了个什么君子协议,他的女儿他负责。好在许立肖那人脾气好,有耐心,他们结婚这三年来,他还真没为此跟贝芷发生过口角,我们都渐渐放心了,觉得贝芷嫁对了人,哪知道又生出了波折,而且现在罪魁祸首还是我家那不听话的小子。要真是因此害得贝芷离婚,我就是罪人了。”   许立肖这个人还真是跟风岚打听的一样,性子软,有耐心,十足的老好人。就是不知道这回事关亲生女儿,他还能不能忍得住。   不久之后,黄莲的丈夫就回来了。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不解地看向妻子。   黄莲解释道:“这是左宁薇和风岚,贝芷的朋友,医院的情况怎么样了?许小婉没事吧?”   “没什么大事,都是皮外伤,擦擦药,过几天就会消下去了。”黄莲的丈夫放下了茶杯,接着问道,“怎么回事?你怎么会突然叫我回来?”   黄莲没有多做解释,只问:“你说要走,甩手不管了,许立肖和程佩佩是什么反应?”   “能有什么反应,当然是很生气了,程佩佩逮着我骂,许立肖也青了脸。”黄莲的丈夫侧头看着妻子,叹气道,“咱们这样,贝芷会很难做人的。”   黄莲满不在乎地说:“不管我们怎么做,这顶虐待继女的帽子都扣在她身上了。”   话是这样说,但黄莲到底是不放心,拿起手机给贝芷打了个电话:“许立肖有找你说什么吗?”   不知贝芷那边说了什么,黄莲的脸拉了下来,歉疚地说:“对不起,豆丁确实欺负了许小婉,让你夹在中间难做人了,你好好跟许立肖解释,这件事我们都是今天才知道,更别提你了。”   挂断电话后,黄莲的脸色很不好,一看就知道,许立肖肯定找贝芷的麻烦了。这也不奇怪,老婆的干儿子欺负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他不找妻子说两句才不正常。   左宁薇看着她,问道:“那你觉得许立肖和程佩佩的反应正常吗?”   “许立肖的反应不出所料,不过程佩佩真的能这么罢休吗?我不相信。”黄莲恨恨地说。   左宁薇和风岚没有说话,两人都很失望,本以为黄莲会给她们带来点新的东西呢,结果这一切不过只是她的推论。屁股决定脑袋,鉴于她跟贝芷的关系和小胖墩打了许小婉这件事,她说的话就要打折扣。   回去的路上,风岚问左宁薇:“咱们还等黄莲的消息吗?”   “等,怎么不等,她愿意给咱们传消息,咱们又不吃亏,但咱们也不能完全依赖她这边。”说到这里,左宁薇将手机递到风岚面前,“这是姜允父母的姓名,我刚问黄莲要的,咱们查一查他们的毕业院校、这些年的工作经历,看看是否真的跟许立肖或者程佩佩有交集。”   风岚诧异地看她:“你还真信了黄莲的话啊?”   黄莲刚才不就一个劲儿地想把她们往这条路上引吗?让她们怀疑姜允的父母吗?   左宁薇耸肩:“也不算,不过黄莲说的也不是没有可能。姜允无缘无故地为何要唆使小胖墩去欺负许小婉,就是有过节,打许小婉一顿就算了,何至于盯着她不放,连在微信群里听说她要出去学琴了,还带着小弟去堵她。查吧,这也算一条线索,多查点总没错,要是跟大人无关,纯粹是孩子之间的矛盾自然更好。”   这倒是,风岚点头:“那我查姜允他爸,你查姜允他妈。”   两人回去后就分头行动了,感谢无处不在的网络和黄莲提供给她们的信息,倒是让她们少走了许多弯路。   第二天,两人各自去了姜允父母的工作地方,借着推广送小礼物的名义,接触了一下姜允父母的同事。   姜允父亲在一家事业单位上班,同事风评不错,姜允妈妈在一家私企上班,风评虽然没姜允父亲那么好,但也还算可以。这两人的求学、工作经历完全跟许立肖和程佩佩无关。   “白跑了。”风岚抬起手扇了扇风,“黄莲想多了,小孩子的事哪那么复杂。”   说曹操,曹操到,这不她的话音刚落,黄莲就打电话来了。   左宁薇接起电话,黄莲跟她讲了一下昨天的事的后续。   程佩佩果然不肯善罢甘休,今天直接报了警,还弄了一份许小婉的验伤报告出来,现在三方家长都被叫去了派出所。   因为听说要调监控,姜允妈妈这才不得不承认了,欺负许小婉,姜允也有份。警察问姜允为何要欺负许小婉,姜允将一切都推到了豆丁身上,说是豆丁跟他有过节,这小姑娘每次都用言语挤兑、骂豆丁,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小弟被人欺负,当然要给他出头了。   一席话说得豆丁眼泪汪汪,直呼大哥义气,也气得黄莲牙痒痒的。她才不信这个奸猾的孩子会因为给她儿子出头儿找许小婉的麻烦呢,也就她那一根筋儿的蠢儿子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提起这个黄莲就生气,恨不得将儿子好好揍一顿,他们夫妻俩都不傻啊,怎么生了个这么蠢的儿子。   听完这话,左宁薇和风岚简直哭笑不得。   难道这真的只是三个孩子之间的矛盾?左宁薇总觉得不信,别的可以骗人,但许小婉身上的伤痕骗不了人,那样严重的伤,若是豆丁在学校里给她打的,肯定有同学看到,为何一点风声都没传出。   于是两人又去了派出所,到门口时,刚好看到许小婉被程佩佩拉着走了出来。   路上,程佩佩还在愤怒地骂人,而许小婉仍旧像个木头人一样,呆呆地被她牵着,不言不语,只是在昏暗的路灯下投下一条长长的影子,像幽灵一样。   这个小姑娘,难道真的是因为创伤太重,所以封闭了自己吗?   左宁薇和风岚坐在车里,看着她小小的身影,长长地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这个孩子都是受害者。   很快,许立肖将车开了过来,程佩佩母女俩上了后座。   左宁薇二人跟了上去,既然黄莲这里没什么线索,现在也只能一直盯着许小婉了。   许立肖将程佩佩母女俩送到了程佩佩的住处,他没进去,只是在门口就停了车,然后打开车门,轻轻摸了摸许小婉的头,不知跟她说了什么。   程佩佩不大高兴地看了他两眼,拉着女儿走了,留下许立肖站在那里跺了跺脚,气冲冲地上了车。   风岚侧头看左宁薇:“是回去还是跟着他?”   左宁薇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才七点,许立肖现在应该不会回家,因为妻子女儿都不在,家里冷冷清清的,他这么早回去做什么?   “跟他一段吧,反正咱们回去也没什么事情做。”这件事一直没进展,她们回去也没办法安心睡觉。   “好。”风岚点了点头,慢慢驱着车子,跟了上去。   许立肖没有去别处,他去了医院。   他这时候去看贝芷,夫妻俩不会发生争吵吧?左宁薇有些担心,贝芷可还在保胎呢,受不得刺激!   不过她们应该是白担心了,因为许立肖只是将车子停在了医院外面的树下,然后推开门,蹲在路边,拿起烟一支接一支地抽了起来,抽完一支,他就将烟头抛进了垃圾桶里,然后抬头望了一眼住院部的大楼,接着继续抽。   在漆黑的夜色里,从左宁薇和风岚的角度望去,只看到树下有个模模糊糊的身影和时明时灭的火星子。   “哎,正怀着孕的老婆和稚嫩的幼女,手心手背都是肉,现在手心不容手背了,还真是个艰难的选择啊!”风岚长吁短叹道。   左宁薇好笑地瞥了她一眼:“行了,作为丈夫和父亲,妻子和继女不和,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你可怜他,要可怜也是可怜许小婉和贝芷肚子里的孩子,这两个才是最无辜的。”   “也是,稚子何辜。”风岚拽了一句文言文,掏出手机,准备先玩会儿游戏。   谁料,一局游戏还没打完就被左宁薇打断了。   “你看到没,他的电话一直在响,他一直不接。”左宁薇撞了撞风岚的手。   风岚偏过头,隔着一条街望过去,远远的就看到许立肖掏出电话,看了一眼,然后飞快地按了一下,接着将手机丢进了口袋里,重新点燃了另外一支烟。结果才吸了一口,手机的铃声再度在这空寂的秋夜里响起。   他还是没接,打电话的人似乎不死心,连续拨打了好几回,最后许立肖烦不胜烦,似乎将手机关了。   这下倒是清净了。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左宁薇从贝芷那儿问来了许立肖的手机,然后打了过去。   果然,那边传来了一阵刻板的提示音:你拨的电话已关机,请……   左宁薇挂断了这个号码,偏着头盯着许立肖。   风岚见了,用手肘顶了顶她:“怎么,发现了什么吗?”   “我在想刚才是谁给许立肖打电话,肯定不是贝芷,否则我问她号码的时候,她应该会提醒我才对。除了贝芷,这时候还有谁会一直给他打电话,并让他烦得将电话挂断了?”左宁薇盯着跟贝芷聊天的微信界面说道。   风岚撇嘴:“能骚扰得让男人关了手机的除了要债的就只剩前任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左宁薇一愣,赞同地点头:“很有道理,不过他先前才把程佩佩母女送回去啊!”   “没见他们不欢而散吗?自己的女儿被打成那样,女儿的亲生父亲还这么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程佩佩肯定不爽啊,不找他麻烦才怪。”风岚理所应当地说。   这倒是,左宁薇蹙着眉:“不对,说不通啊,许立肖现在正理亏心虚愧疚的时候,怎么可能挂程佩佩的电话。哎,要是能想办法看看许立肖的通话记录就好了。”   左宁薇正头痛,旁边的风岚兴奋地扯了扯她的胳膊:“你看,有人来了,找许立肖的。”   左宁薇连忙抬头看去,果真看到一个穿着皮夹克外套的年轻人走到许立肖旁边,一把夺过了他手上的香烟,丢进了垃圾桶里。   许立肖应该认识这个年轻人,仍旧蹲在地上,两只手撑着脑袋,不言不语。   那年轻人似乎很看不顺眼他这样的行为,提起脚踹了许立肖一下。   左宁薇和风岚都吓了一跳,反观另外一个当事人许立肖却只是趔趄了一下,然后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因为树叶挡住了路灯的光,左宁薇和风岚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知道挨了一脚,许立肖也并未反抗,只是转过身跟那年轻人低语了两句。   但两人显然没谈拢,那年轻人怒骂了一句娘,然后指着许立肖的鼻子,大吼道:“你再拖,老子让你身败名裂!”   说完,也不管许立肖是何反应,将皮夹克往肩膀上一甩,大步从树下走了出来,路灯照在他硬挺的眉锋上。   “我见过他。”左宁薇连忙拿起手机,对准他的身影照了两张相。   但因为没开闪光灯,隔得又有些远,所以只拍出了他的模糊侧脸,很不清晰。   等他走出了两人的视线,风岚立即抓住左宁薇好奇地问道:“你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就今天,姜允妈妈的公司里,他是姜允妈妈的同事。”左宁薇肯定地说。   姜允妈妈所呆的公司并不大,只有几十个人,所以很好记。只是当时她也没想到会跟这个年轻人再有交集,所以也没刻意去打听他的名字。   风岚一拍手:“这又绕了回去,看来黄莲和你的直觉很准啊。”   “嗯,许立肖都关机了,他还能找来,显然对许立肖极为了解。反正已经知道他的工作地点了,咱们也不急,走吧,明天直接去姜允妈妈的公司,想办法打听到他的名字。”左宁薇瞥了一眼,又蹲在路边的许立肖,催促风岚开车。   ***   第二天,她们俩一起去了姜允妈妈所在的公司。   不妙的是,刚到门口,两人就看到姜允妈妈上楼了,她们这一上去,肯定会被姜允妈妈拆穿,到时候可能还没见到昨晚那个男人,她们就会被赶出去。   “哎,也不知道那个男人去上班了没有!”风岚有些着急地说。   左宁薇低头看了一眼时间:“九点,已经到绝大部分公司上班的时间了,咱们耐心点等等吧。昨天我打听过了,这栋楼负一楼是家平价餐厅,在这栋楼上班的公司员工基本上靠外卖和这个餐厅解决午饭,咱们俩赌一把,下班的时候你上楼去绊住姜允妈妈,我去餐厅找他。”   12点整,左宁薇进了餐厅。这个时候餐厅里人不多,一眼望去就把人瞧个遍,左宁薇寻了一圈,没找到那个年轻人。   她装作洗手的样子,走到洗手池边,磨磨蹭蹭地洗了半天的手,见餐厅里人渐渐多了起来,她才起身,去烘干机前烤干了手,慢吞吞地往放置托盘的地方走去。   走了两步,她忽地停下了脚步,掏出手机,在上面一点,然后放到耳朵边,走到门侧,低着头,时而倾听,时而微笑。   这个电话“打”得左宁薇脸都差点笑僵了,年轻男人终于出现了。   左宁薇点点头,微笑着说:“好的,回头再聊。”   然后神色若常地挂断了电话,取了一个托盘,隔了一个人,跟在年轻男人的后头。   人群依次排队,取完了菜,结了账,开始找地方坐。   这时候餐厅里已经几乎没有空桌子了,左宁薇端着托盘,抬眸张望,四处找位子,然后装作不经意的样子,一不小心,侧身撞到了年轻人,托盘上的汤撒了半碗出去,滴落到那年轻人的白衬衣上。   “不好意思!”左宁薇连忙停下脚步歉疚地看着他,“我弄脏了你的衣服,这洗不干净了吧,我赔你,加个微信吧。”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那年轻人不爽地看了左宁薇一眼:“不用了。”   转身就要走,左宁薇连忙追了上去,非常诚恳地说:“真的很抱歉,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旁边就有人挤眉弄眼地说:“程鹏,走桃花运了啊!” 第八十章   “贝芷姐认识这个程鹏吗?”左宁薇拿着程鹏的正面照到了医院找贝芷。   贝芷端详了两眼, 点头道:“认识, 许小婉的堂舅舅, 程佩佩的堂弟, 以前来接过许小婉。怎么,他有什么不对吗?”   贝芷只是性子冷,情商低了点, 人并不傻,她清楚, 左宁薇不会无缘无故地拿着程鹏的照片来找她。   左宁薇没有瞒她, 将她们昨天无意中看到程鹏来找许立肖,并踢了许立肖的事情简单地叙述了一遍。   闻言,贝芷习以为常地说:“这不奇怪, 因为许立肖跟程佩佩离婚, 程鹏一直看许立肖不顺眼,总觉得是他对不起程佩佩, 所以每次见面, 他都从没给过许立肖好脸色看,当众让许立肖下不了台来的事他也没少做。”   这许立肖果然是个老好人, 性格跟泥做的似的, 谁都能踩一脚, 左宁薇都不知道怎么说好了。   “贝芷姐, 我冒昧地问一句, 许立肖为何会跟程佩佩离婚, 他这性子, 当初应该是程佩佩要离吧?”左宁薇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贝芷点头:“没错,当初是程佩佩嫌许立肖没什么本事,精神出轨了他们公司的一个合作商,所以吵着要跟许立肖离婚。许立肖当然不肯同意,不过他那性子怎么扭得过程佩佩,所以最后两人还是和平分手了,程佩佩主动放弃了孩子的抚养权,房子和孩子归许立肖,存款归程佩佩。”   “这么说,他们俩是和平离婚了。”左宁薇喃喃自语了一句,心里嘀咕,难道真的是她们多想了,程鹏跟姜允妈妈在同一个公司上班这种事纯属巧合?   贝芷回忆了一下,很肯定地说:“是啊,我们结婚这两三年来,许小婉每个月都会去程佩佩那里住两三个周末。她来接孩子的时候,脸上也总是带着笑,很客气的样子,而且每次都很会做事,只是在楼下打个电话给许立肖,让他将孩子送下去。”   见左宁薇追着这一点不放,贝芷有些不安,顿了一下,问左宁薇:“怎么,小婉被打跟这些有关吗?”   “也不是,你知道姜允吧,就是跟豆丁一起打了许小婉的那个孩子,他妈妈跟程鹏是同事。”左宁薇想了想,还是决定对她说实话,客观陈述事实,同时仔细观察贝芷的表情。   贝芷眉头轻蹙,贝齿咬着红唇,思忖两秒,笑道:“这应该是巧合吧,只是同事而已。”   她的最后一句话很轻,轻得都有些模糊了,更像是在说服她自己。   左宁薇没有多说,站起来笑道:“嗯,我就是想问问贝芷姐程鹏的身份,既然弄清楚了,就不打扰贝芷姐休息了,有消息再找你。”   “好,麻烦你们了。”贝芷很客气地说。   左宁薇站起来,笑了笑,起身出了医院。   到了门口,风岚见到她,立即推开了副驾驶座的门,扭头问:“怎么样,贝芷那边找到有用的线索了吗?”   左宁薇坐了进去,将包往腿上一放,打了个哈欠:“有啊,程鹏果然跟程佩佩有亲戚关系,是她的亲堂弟。不过贝芷说,程鹏一向对许立肖不客气,现在许小婉受了伤,程鹏踢他一脚也不稀奇。”   风岚脑袋往驾驶座上一磕,哀嚎道:“难道咱们又做了无用功?白干一场了?”   “也不算吧,我趁机问了贝芷许立肖与程佩佩离婚的原因,据说是当时程佩佩精神出轨,执意要离婚,两人最后和平分手。”左宁薇搓了搓脸,打了个哈欠。   风岚一听就来劲儿了:“看不出来啊,程佩佩每次都凶巴巴的,将许立肖骂得狗血淋头的。你不说,我还以为做亏心事的是许立肖呢。”   “做亏心事的可不是许立肖,孩子在他那儿被打,程佩佩怎么骂他都不过分。”左宁薇顺口接了一句道,“不过也不是没有疑点。当初程佩佩为了跟心上人双宿双飞,主动放弃了女儿的抚养权,但最近两三年却每个周末几乎都花在了女儿身上。”   风岚脑子打了个激灵,脱口就说:“她没有再婚吧。”   “嗯,结了婚有了自己的新家庭,有的新的孩子,哪还有这么多功夫花在许小婉身上,要真舍不得啊,当初她就不会放弃孩子的抚养权了。”左宁薇点头。   风岚一拍手:“这就对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啊,说不定是她后悔了,想要回女儿的抚养权?”   “谁知道呢,走吧,去程佩佩所居住的小区问问就清楚了。”左宁薇在手机上输入了程佩佩家所在的小区,车子里很快就响起了导航的声音。   出乎左宁薇与风岚的预料,程佩佩现在所住的小区是租的,据她的邻居说,五年前,程佩佩就在这儿租房住了,算算时间,正好是她跟许立肖离婚的时间。   “当初她跟许立肖离婚的时候不是分了一笔钱吗?付个首付总是没问题啊,而且她当时看上的那个人不是什么合作商吗?经济条件应该不错才对。”风岚疑惑地说。   左宁薇摇摇头:“谁知道呢,当时可能因为种种原因没想着买吧,结果房价一路攀升,两三年的时间就翻了一倍,她离婚时分的那一笔钱哪里还够!”   这种例子在国内的房地产市场上屡见不鲜。大家都觉得房价已经远远超过了收入水平,按照市场规律,迟早会跌,哪知最后不跌反涨。不少人都因此而吃了大亏。   “哎,那她还真是倒霉,离了婚,本来是想攀高枝的,结果高枝没攀上,房子也没了,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吧。”风岚摇头叹道。   左宁薇跟着笑了:“谁知道呢,咱们所听到的离婚理由都是许立肖的一面之词,他多少会美化自己,但婚姻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究竟开不开心也只有两个当事人最清楚。走吧,那边有群大妈,干活了。”   托在妇联工作过的福,应付这群大妈,风岚很有一手。她拿出一叠打印好的资料,走过去笑眯眯地对为首的大妈道:“你好,阿姨,我们是XX区妇联的工作人员,今天来做个调查活动,麻烦大妈帮我们做一个关于离异单身人士的问卷调查。”   说完,还把她以前下乡时做的工作证拿出来晃了晃。   大妈看了风岚一眼,笑着问:“做这种调查做什么?是准备做离异男女青年相亲专场吗?”   怎么可能,要真举行,保不准一顶“歧视离异人士”的帽子就扣了下来。风岚连忙摆手:“现在还只是进行一个摸底调查,至于安排相亲,还是得靠阿姨你们啊,像我们小青年,连自己都还没推销出去,哪有底气去催其他的难兄难弟们啊。”   一句话逗得大妈们乐呵呵,非常配合地细数小区里的离异人士。别以为城市里,大家都住在钢筋水泥房里,一关门就阻隔了他人的视线,殊不知,咱们还有一群眼睛堪比探照灯的大妈们。她们每天在小区楼下转悠几圈就能知道东家是小两口昨晚吵架了,西家孩子又考了零蛋。   这不,大妈们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把十几个离异男女青年数了个遍。为了不引起大妈们的怀疑,每问一人,风岚都会详细问两句。   记了七八个人的时候,终于说到了程佩佩。左宁薇和风岚都不自觉地打起精神,竖起耳朵留意着大妈们的每一句话。   结果旁边一个大妈却嘿嘿笑了起来,指着左宁薇手里的调查表说:“佩佩啊很快就要从这上面下来了。”   闻言,左宁薇和风岚还没反应过来,为首的大妈已经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说道:“怎么,程佩佩有对象了?李红,是你给她介绍的吗,对方是什么人?上回我跟她提了提我娘家表姐的儿子,也是跟她一样离了,带了个六岁的儿子,她不同意。”   叫李红的大妈摆了摆手:“不是我,我看她的样子是要复婚了,最近一段时日,她那前夫隔三差五都会过来一趟,她每次提起前夫也是一副眉开眼笑的样子,我看是好事要近了。”   其余的大妈听了都赞同地点点头:“这样啊,难怪了……这就对了,夫妻啊,还是原配的好,尤其是她还有个女儿,两口子离了,小姑娘多可怜啊!”   “李红,复婚她应该就要搬走了吧,那你的房子不是空了下来吗?正好,我侄儿一家要换工作,过两个月就到安城工作,他们还没资格买房,到时候把你的房子租给他们呗,程佩佩的租金是多少,他们就给多少。”   “现在我可不敢答应你,程佩佩还没正式跟我说要搬走呢,我跟她的合同还有大半年,万一到时候她不走了,岂不是耽误了你的侄儿。”   “怎么会呢,她前夫应该有房子吧,复婚了肯定去住自己的房子啊,谁还在外面住,浪费租金啊!”   ……   大妈们的话题一下子就跑到了天边去。   左宁薇和风岚对视了一眼,两人眼底都充满了惊讶,真是让人意外啊,虽然现在还没有证实,不过正所谓无风不起浪,要程佩佩和许立肖的来往保持着安全距离,大妈也不会误会了。   左宁薇朝风岚眨了下眼。   风岚会意,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然后看向李红,笑道:“李阿姨,你是程佩佩的房东吗?这消息可确切,她若是在近期内就会复婚,那咱们得给她的资料上打个问号了,免得万一上面真的要组织离异青年相亲会,贸然打电话过去,让人家夫妻生了嫌隙,反倒不妙,你们说是不是?”   李红赞许地点了点头:“嗯,你这姑娘办事就是稳重,程佩佩还是别记了,我看她那样子,应该八九不离十了吧。”   风岚笔头一顿,看了李红一眼,好奇地问:“李阿姨,你是什么时候看到他们夫妻重归于好的,跟我们说说经验呗,回头我把这事反应到咱们妇联,也跟着学习,就像诸位阿姨所说,这夫妻啊还是原配的好,若是能将这些离异的夫妻撮合,重归于好,也是功德一桩,你们说是不是?”   “你这丫头真会说话,这夫妻确实原配的好。”李红赞同地附和了风岚一句,接着话音一转,乐呵呵地说,“其实我也不大清楚,就是最近几个月吧,程佩佩的前夫经常过来,两人又有一个孩子,这一来二去,时间长了,旧情复燃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几个月前?有好几个月了吗?怎么还不复婚呢,复婚了孩子才有一个完整的家啊,这父母离婚啊,最受伤的就是孩子。”风岚倒是知道怎么讨好这群大妈,专捡她们喜欢的说。   果然哄得大妈们眉开眼笑,不过大妈们这次没给她们什么好消息了。   李红摇摇头:“这就不知道了,估计是还在磨合吧,毕竟是分开了好几年,不过上周末见到程佩佩时,我问了她,她说快了,应该要不了多久了吧。”   谢过这群大妈,左宁薇和风岚回到车上,将纸和笔往后座一扔。风岚骂了一句脏话,恨恨地说:“看不出来啊,老好人还会脚踏两只船这招,贝芷可真倒霉。”   左宁薇揉了揉眉心,有些头大地说:“许立肖为何要这么做?无论说得多好听,程佩佩当初给他戴了一顶绿帽子是不争的事实,一个男人脾气就是再好,也能对这种事不介意,还能重新接纳曾经抛弃自己的前妻?他是圣父吧?”   “这就要问他自己了。”风岚满不在乎地说,“走吧,我们回去告诉贝芷,别让她被人瞒在了鼓里。”   左宁薇侧头瞥了她一眼,提醒她:“你忘了,贝芷的委托是让我们调查清楚是谁虐待许小婉,可不是许立肖是否跟他前妻不清不白,这消息顶多算个添头,正菜都没上来,你就送个饭后水果上去做什么?而且最关键的是,咱们目前的消息只是道听途说,万一弄错了怎么办?贝芷现在的身体可受不了这么的误会和刺激。”   “哎呀,你怎么不早说,我刚才都忘了问问大妈们知不知道许小婉被人打了的事情。”风岚一脸懊恼。   左宁薇拍了拍她的肩安慰她:“大妈们肯定不知道,否则先前早提起了。”   “那怎么办,哎,那小姑娘又不说,咱们又只逮着了小胖墩和姜允那个孩子。”风岚烦躁地说道。   左宁薇看了她一眼:“急什么,经常接触许小婉的人咱们都认识了个遍,现在就只差许立肖还没好好调查过了,走吧,去许立肖的公司,快下班了,看看他今天下班准备去做什么,他要真跟程佩佩有和好的苗头,肯定会去找她。”   “对啊,现在贝芷住了院,也没人管他了。”风岚眼睛一亮,立即发动了车子。   两人去了许立肖的公司门口等了大约半小时就看到许立肖的车子从地下停车场驶了出来,风岚连忙跟了上去。   许立肖将车开到了附近的一家大超市,然后匆匆跑了进去。   左宁薇连忙下车跟了上去。   只见许立肖进了超市,直奔玩具区,拿了一只半人高的长毛兔抱着,然后又去了零食区挑了一盒巧克力,最后直接去结账了。   “买了个玩偶和一盒巧克力,看来应该是要去看许小婉。”左宁薇站在货架旁边,装作选零食的样子,给风岚打了个电话。   风岚看了一眼马路上的逐渐增多的车辆:“我一直跟着他,空恐怕会引起他的怀疑,我先把车开到程佩佩家楼下守株待兔,你打个的跟着他,有事电话联系。”   两人分头行动,最后在程佩佩家门口汇合。   左宁薇到得稍晚一些,她拉开副驾驶座的门问道:“他上去多久了?”   “已经二十分钟了。”风岚看了一眼时间,撇嘴鄙夷地说,“看来大妈们说的是真的,否则这都离了婚的前夫前妻,就算因为孩子要碰面,多少也应该避嫌,哪有到对方家里一呆就是老半天的。”   她刚说完,左宁薇就扯了下她的袖子:“许立肖出来了,二十分钟并不能说明什么,许小婉受了伤,他们俩肯定要就此商量商量,几分钟肯定说不清楚……不过……”   左宁薇眼睛一眯,看着副驾驶座上那道亮红色的身影:“这个点带着前妻和孩子出门就有点意思了!”   风岚也看到了程佩佩,讥诮地笑了:“自己老婆还大着肚子躺在医院里呢,这许立肖可真有闲心,咱们追上去看看?”   “嗯,小心点,别被发现了。”左宁薇不放心地叮嘱风岚,她们最近在许立肖面前出现的频率高了点,很容易引起对方的注意。   风岚颔首:“嗯,我跟他保持一段距离。”   她看着许立肖的车子汇入了车流,这才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这个点正是上下班高峰期,路上很堵,许立肖他们并未去很远的地方,开了十几分钟就将车子拐进了旁边的一个广场的地下停车场。然后一起牵着许小婉的手坐电梯上了楼,进了一家西餐厅吃饭。   左宁薇和风岚隔着厚厚的落地窗,远远地看着程佩佩给许小婉夹菜,然后又转向许立肖,笑颜如花,不知在说什么。   看的出来,她的心情很好。   “我倒要看看,他们今晚还要干嘛。”风岚拉着左宁薇坐到了西餐厅斜对面的面店里。这个位置,刚好能看到西餐厅的门口,无论谁进去出来,都逃不过她们的法眼。   过了一会儿,许立肖三人吃完了饭,又去逛了逛商场,买了好几袋东西拎着上车。   等许立肖将程佩佩母女送回去时已经到了晚上九点。   他还是将车子停在了昨天的位置,然后下车将那堆袋子从后座拿了出来,递给程佩佩。   程佩佩似乎不大情愿,拉着许小婉的手说了什么,许立肖无动于衷,最后又以她气冲冲地拿着袋子,牵着女儿走人了。   虽然许立肖没有在程佩佩这里过夜,但这一晚上的陪吃陪逛行为,对一对离婚并且其中一个已经再婚了的男女来说实在是很不合时宜。也难怪程佩佩小区的大妈们都说,他们俩要复婚了。   “怎么办?还跟吗?”风岚看着许立肖上了车,侧头问左宁薇。   左宁薇转着眼珠子,嘴角浮起一个讥诮的弧度:“跟不跟都一样,他应该是要去贝芷所在医院。”   “陪完前妻又去现任老婆病房楼下忏悔?他有病吧。”风岚不信邪,“我跟上去看看。”   结果许立肖真的又把车子开了医院楼下,还是昨天那个位置,连抽烟的姿势都跟昨天没什么两样。   风岚气笑了:“宁薇,你说他这是干什么?脑子进水了吧?做这幅模样给谁看?又没人强迫他去陪程佩佩母女吃饭逛街。”   左宁薇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都快十点了,咱们回去,没必要再跟许立肖浪费时间了。”   “就这么回去了?真不告诉贝芷?”风岚心里藏不住秘密,一想起许立肖今天所做的事和程佩佩小区大妈的议论,她心里就冒火。   左宁薇笑着睨了她一眼:“别忘了,贝芷还是个在保胎的孕妇,这时候就别去打扰她了,让她再睡一个好觉吧,明天再来。”   提起这一茬,风岚不由同情贝芷:“也是,估计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她都会睡不好。” 第八十一章   将这件事告诉贝芷是左宁薇经过深思熟虑后决定的事。   第二天去了医院, 左宁薇握住了贝芷的手, 神情严肃地说:“贝芷姐,我们昨天有了一个新发现, 只是……”   瞧出左宁薇眼底的为难,贝芷拧紧眉心, 望着她:“怎么啦?你说吧, 发现什么就说什么。”   “嗯,贝芷姐最好有个心理准备。”左宁薇深呼吸了一口气,将昨天所见如实说了出来, 然后道,“当然,这都是程佩佩小区的邻居所说和我们跟了他们一晚上所见, 目前来看, 两人是走得比较近。”   本是请人调查继女被打一事, 结果却被告知自己的丈夫和前妻过从甚密, 贝芷的意外和震惊可想而知。她的手无意识地攥紧病床上雪白的床单, 脸上的表情泫然欲泣,一副备受打击的模样。   左宁薇看得有些不忍。她知道这件事对还在辛苦保胎的贝芷来说,确实是个沉重的打击, 但她相信若是再给贝芷一个选择, 她也定然愿意清醒的痛苦也不会愿意稀里糊涂地这么过着。   想起程佩佩小区里大妈们的讨论,左宁薇苦笑了一下, 就算贝芷愿意稀里糊涂地过着, 估计对方也不会愿意。   贝芷靠在床头, 脸上一片苍白,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将两滴晶莹的泪珠逼了回去。过了许久,她终于艰难地张开了嘴:“宁薇,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   左宁薇用力握住了她的手,目光滑到她的肚子上:“贝芷姐,我看许立肖对你也不是没有感情,也许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说不定许立肖只是想补偿许小婉,是我们大家误会了也不一定。”   听到左宁薇这自欺欺人的话,风岚忍不住在背后戳了她一下。这世上哪个正常的再婚前夫会带着前妻和女儿吃饭逛街买东西,天天往前妻那里钻,引得同小区的大妈们都误会了啊。   左宁薇扭头,朝她轻轻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她看贝芷。   女人是最敏感的,自己的枕边人有没有异常,她不相信贝芷一点都没发现,若是贝芷选择这么得过且过,那谁也帮不了她,她也不需要别人多此一举的帮助。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哪怕确实是为对方好,也不能违背对方的意志。怎么做,还是得看贝芷怎么选择。   贝芷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肚子,眼眶微红,像一尊石雕一样。显然,她的内心正在经历痛苦的挣扎。   过了许久,贝芷抬起了头,浅笑着摇了摇头,惆怅地说:“其实从大约四个月前开始,许立肖就变得很奇怪,他脾气很好,有时候在家里却会无端端地发火,事后又会跟我道歉。还有一阵,他似乎不想将许小婉送到程佩佩那里去,一到周末不是把孩子送到她奶奶那儿就是早早地带孩子出去玩了,程佩佩扑了好几次空。他们一直很注意避嫌,除了接送孩子,连句多的话也没有,所以我也没多想。”   这么听来,倒像是许立肖在躲着程佩佩。   左宁薇和风岚都很诧异,两人看着贝芷,没有打断她。   贝芷抬起头,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后来过了两个月,我查出了怀孕,早孕反应很严重,变得很嗜睡,也没精力去管那么多了。渐渐的,好像他们又恢复了正常,像往常那样接孩子,送孩子,我也以为没事了,谁知道……”   说到最后,贝芷苦笑了一下,眼神中一片茫然。   左宁薇在心里叹了口气,问道:“贝芷姐,程佩佩当初不是为了那个供货商才跟许立肖离的婚吗?那后来呢,她跟那供货商为什么没成?”   贝芷蹙起眉头,低声道:“我听我婆婆提过一回,好像是那供货商在外地也是有妻儿的,他老婆不肯离婚,跑到安城大吵了一架,并把那男人带走了……”   所以程佩佩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也是,能勾搭有夫之妇的,能什么好东西。程佩佩以为能攀上枝头,哪知对方不过是玩玩而已。   “程佩佩年纪也不大,后来就没想过再找吗?”左宁薇继续追问。   贝芷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嫁给许立肖时,他们已经离婚三年了,这些事我哪会知道,而且我平时也几乎跟程佩佩没什么交集。”   这话左宁薇信,她能跟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两三年的继女都没什么交集,更何况是丈夫的前妻。   “那你目前打算怎么办?让我们继续查许立肖和程佩佩是否有真的不清不楚的关系,还是查许小婉被打这件事呢?”左宁薇问出了她们今天来的目的。她和风岚都觉得前者比后者重要多了,但还是得征询贝芷的意见,毕竟出钱的才是老大。   贝芷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咬唇道:“查许立肖和程佩佩吧,有空也查查许小婉被打一事,我再给你们十万。”   “不用了,你先前的酬劳就够了。”左宁薇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站了起来,转开了话题,“贝芷姐,我发信息给黄莲,让她来陪陪你吧?”   贝芷捂住额头,轻轻摇了摇:“不用了,你们去忙吧,让我一个人歇一歇。”   知道她需要时间去消化这个消息,左宁薇没有多劝,拉着风岚出了门,关上门的那一刹那,病房里传来了贝芷压抑的低泣声。   “妈蛋,渣男贱女!”风岚气得捶墙,“啊,好痛!”   左宁薇斜了她一记,没好气地说:“你当自己是武林高手啊,生气了还去捶墙,手不想要了?没事吧?”   风岚看着红通通的手背,甩了甩:“又没破皮又没青,能有什么事,我就是有点愤怒。”   左宁薇理解地拍了拍她的肩。   两人往医院大门口走去,刚到住院部楼下就看见许立肖拎着一只散发着浓郁鸡汤香味的保温盒进来,蹬蹬蹬地跑上了楼。   据说,他每天中午都会抽空回家一趟,各种滋补的汤,换着花样给贝芷送来,是住院部有名的新好男人。   听到旁边几位家属的夸赞,风岚撇了撇嘴:“新好男人,呵呵,装得真像。”   “走吧,别说了。”左宁薇拉着她出了医院。   风岚不大愿意走,拽着左宁薇说:“宁薇,你今晚回去梦一梦,看能不能梦到许立肖跟程佩佩究竟是怎么回事。”   左宁薇大囧,风岚还记得这个谎言啊。若是别人,她倒是可以试试,可许立肖跟程佩佩是前夫前妻的关系,两人连孩子都生了一个,肯定滚过床单啊,她的异能压根儿派不上用场。   揉了揉眉心,左宁薇糊弄她:“嗯,反正跟许立肖碰过面了,我今晚试试看。走吧,咱们先回去歇歇,等傍晚再去跟许立肖。”   许立肖白天的行程都是差不多的,上班,中午去一趟医院,下午再上半天班。   临近五点,两人又准时守在了许立肖的公司门口。   不知是不是贝芷住了院,给了两人极大的便利,一下班,许立肖又开车着去了程佩佩家,路上,他还去买了一些蔬菜和水果。   今天晚上,他呆到了八点才走。   风岚揉了揉饥肠辘辘的肚子,朝他的背影吐了口唾沫星子:“靠,为了等他,我们连晚饭都没吃,我还以为他不下来了呢!结果他又下来了,白浪费几个小时。等等,他不是又要去医院吧?”   “很可能。”左宁薇算是摸透许立肖的行动规律了。   风岚被气笑了:“他这是干嘛?愧疚?心虚?以为去医院楼下站半晚上就能赎罪,就对得起贝芷,心里就好受了?做梦吧。”   左宁薇也不懂许立肖的逻辑:“谁知道呢,可能是他的脑回路跟大家不一样吧。”   风岚扭头问左宁薇:“那咱们还跟吗?”   刚说完,她们就看到本该开车走人的许立肖忽然熄了火,推开门从驾驶座上下来,然后下一刻,程佩佩气冲冲地从小区里跑了出来,拽着他的袖子,不知道在说什么。   两人似乎发生了一些争执,说着说着,程佩佩忽然冲到花台前干呕起来。   原先还无动于衷的许立肖见状,连忙走过去扶起了她,轻轻抚摸着她的背,安慰了半天。   等程佩佩好些之后,他又去车里拿了瓶矿泉水出来给程佩佩漱口。   最后,许立肖当然没走成,他小心翼翼地扶着程佩佩重新进了小区。   左宁薇和风岚在小区门口又等了半个小时,许立肖还是没下来。   “莫非是程佩佩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所以许立肖现在同情心和责任心爆发,既要照顾前妻,又要顾忌现在的老婆,真是个有情有义地好男人啊!”风岚边说还边拍了两下手。   听着这稀稀落落的掌声,左宁薇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你就别反讽了,他们又听不见,只能气到你自己,为这种人不值得。”   风岚不甘不愿地闭上了嘴。   左宁薇拍了拍她的肩:“走吧,咱们今晚先回去,明天一大早再过来,听说孕妇闻不得腥味,是与不是,咱们明天一探就知。”   ***   次日清晨七点左右,程佩佩家的小区楼下,一个中年妇女推着一辆手推车,守在路口,大声嚷嚷:“卖带鱼了,卖带鱼了,新鲜又便宜的带鱼,五块一斤,亏本卖了!”   程佩佩牵着许小婉一出门就闻到了这股令人作呕的鱼腥味,她胃里一泛酸,再也忍不住,捂住嘴,跑到一边,扶着树,大吐特吐起来,把刚吃的早饭全吐了出来。   晨练买菜回来的大妈见了,惊喜地说:“哎哟,佩佩,你这是有了吧?”   程佩佩虚弱地笑了笑。   大妈扭头看向卖带鱼的摊子,皱眉说道:“怎么回事?卖鱼的怎么到咱们小区门口了?我去把她赶走,你身体不舒服就赶紧回家歇歇。”   “嗯。”程佩佩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卖带鱼的妇女看到大妈过来,脸上笑开了花:“大姐,买带鱼吗?我的带鱼又新鲜又便宜,五块钱一斤……”   “什么,五块一斤?给我拿两条。”大妈一听说这么便宜,立即忘了先前的承诺,乐呵呵地买了两条还不够,拿起手机又给相熟的朋友打电话,让他们也赶紧过来买带鱼。   左宁薇和风岚坐在路边的车子里看到这一幕,不由自主地笑了:“大妈们还真是有意思。”   “我给鱼老板打个电话,让她赶紧走吧,免得被城管逮住了。”左宁薇拿起手机,拨通了号码。   很快,卖带鱼的妇女接了个电话,然后将摊子一手,推着车说:“不卖了,不卖了,我家里还有事,改天再来!”   说完,推着车子,飞快地跑了。   她一走,大妈们也散了,只余下程佩佩母女还站在几十米外的路边。   大吐特吐了一番,加上卖带鱼的小摊走了,空气里没了那种鱼腥味,程佩佩好了一些,拿出纸擦了擦嘴,却没急着送许小婉上学,而是拿出手机,塞到了许小婉手里。   许小婉睁着一对黑漆漆的眼珠子,低头在手机上按了一阵,然后贴到耳边,张了张嘴。   “肯定是给许立肖打电话。”离得太远,听不到许小婉说了什么,风岚死死咬住牛奶吸管,恨恨地说,“许立肖天天这样跑上跑下的,说这孩子没他的份儿都没人信。”   左宁薇没有吱声,只是盯着那母女俩。   吐过之后,程佩佩似乎还是不大舒服,她轻轻拍了拍胸口,许小婉懂事地扶她到花台前坐下,母女俩就站在那儿等许立肖。等待的间隙里,程佩佩又用手戳了戳许小婉的额头,似乎在训她。   许小婉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跟她们第一次见她时没什么区别。   过了快半小时,许立肖终于赶来,他将车一停,然后走过去,搀着程佩佩上了车,又将许小婉塞到了后座。   他们先将许小婉送到了学校,然后车子一拐,驶向了离许家比较远的一家妇幼保健院。   见许立肖将车子停在医院的停车场,然后搀扶着许小婉进去,左宁薇和风岚的表情都很难看。亲眼见到这一幕,两人心底的最后一丝侥幸也没了,风岚快速拿起相机,对着两人进医院的侧面拍了两张。   “他们应该是来做产检,我也去挂个号。”左宁薇解开安全带,推开门下车。   风岚连忙拉住她:“你要装孕妇?”   “嗯,这样可以跟着他们一起检查,一起看医生,我就跟在他们后面,到时候医生说什么,我也能听到。”左宁薇跟她解释道。   风岚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可惜我大姨妈来了,只能靠你了,宁薇加油。”   左宁薇匆匆给她比了个OK的手势,拎着包匆匆跑了进去,往挂号大厅一望,一下子就看到了排队的许立肖。   她脚步一转,走过去,站在许立肖的侧后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许立肖的眼底青紫,似乎没睡好,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色,手里捏的是程佩佩的医保卡,而程佩佩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安静地等着他。   排到他时,他将医保卡递给了挂号的护士,然后说道:“早孕,看妇产科。”   左宁薇拿出手机,开始搜“早孕”两个字,早孕是指怀孕的时间在怀孕13周末之前。胚胎在此时会急剧改变发展。约有半数妇女在停经6周左右出现畏寒、头晕、流涎、乏力、嗜睡、食欲缺乏,厌恶油腻、恶心、晨起呕吐等症状,称为早孕反应。这种早孕反应在12周左右自行消失。   也就是说,程佩佩跟贝芷怀孕的时间极为接近。呵呵,真是有意思。   很快就轮到了左宁薇,她将手机一收,跟着说:“早孕,看妇产科。”   付了钱,拿了发票,左宁薇扭头就看到许立肖护着程佩佩往一楼往东的长廊而去,左宁薇跟了上去,与他们保持着七八米的距离。   大清早的,妇产科门诊也是人满为患,排队的大厅里坐满了人。见许立肖和程佩佩坐到了中间第二排的椅子上,左宁薇也拿着发票和医保卡,走到第三排他们的斜后方坐下,然后低垂着,拿出手机,做出一副玩手机的样子,实际上注意力却全放到了前面。   将程佩佩安顿好后,许立肖抬头看了一眼显示屏上不断滚动的数字,小声说道:“前面还有四十多个人,要排一会儿才能轮到我们,你饿了吧,想吃什么,我出去给你买。”   程佩佩捂住鼻子摇了摇头:“都是消毒水的味道,吃不下,你陪我坐会儿吧。”   许立肖只得坐在她旁边,程佩佩无力地将头靠在了他肩上,脆弱地说:“立肖,幸亏有你,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沉默了一会儿,许立肖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不要这样说,孩子也是我的责任。”   亲耳听到这句话,左宁薇讥诮地勾起了唇,程佩佩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责任,那贝芷肚子里的孩子呢?   这个男人看起来本分厚道,大家都说他是个老好人,可他做的事未免好过头了。   左宁薇弯下腰,抱着双臂,趴在自己的腿上,做出一副很困想睡觉的模样,然后顺势将握在手里的录音笔往两人的方向凑了凑。   可能是因为周围都有人的缘故,他们俩倒是没说什么比较秘密的事情,全程都是许立肖在安慰或者说是哄程佩佩。   不过光是这就足够了,一个已婚男人,陪着另外一个女人产检,无微不至地照顾她,说两人没关系,鬼都不信。   等了许久,终于轮到了程佩佩,因为两人一前一后挂的号,所以两人的号码也是紧挨着的,左宁薇顺势站了起来,跟着来到诊室外。   诊室的门留了一条缝,模模糊糊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左宁薇听得不是很真切,只听到了几个词“两个月”、“没大碍”、“过一阵就好”、“高龄产妇”之类的。   然后没过多久,两人就出来了,拉开门时,许立肖还跟医生道了谢,医生点点头,然后微笑着看向左宁薇。   许立肖这时也注意到了左宁薇,他眼睛一眯,猛然想起前几天豆丁打许小婉时,左宁薇也在,而且似乎是跟黄莲认识,现在又这么巧合地碰上了。   察觉到他们俩打量的目光,左宁薇轻轻点头,然后扬了扬手里的发票,走过去,坐在医生面前,将临时填写的病历本和医保卡递了上去。   女医生笑盈盈地看着她,温声问道:“以前检查过吗?”   左宁薇摇头,有些羞涩地说:“我的月经已经推迟了半个月,今天早上用验孕棒测了一下,是两条杠。”   女医生点头,刷刷刷地开了个单子,然后将医保卡递给了左宁薇:“现在还不确定,你先去缴费,再做个检查。”   左宁薇拿起医保卡站了起来,走出了诊室,门外已经没有了许立肖和程佩佩的身影。   既然他们不在,左宁薇样子也懒得装了,将挂号的发票扔进了垃圾桶里,然后捏着医保卡,边往外走,边给风岚打电话。   “看到他们了吗?嗯,出去了,还买了叶酸和钙片?哦,他们已经上车了是吧,好,你拍照了吗……嗯,我马上就出来,不用了,现在照片和录音都有了,铁证如山,直接去找贝芷吧,昨天我们已经给她打了预防针,她今天应该能接受这个事实了。” 第八十二章   巧的是, 左宁薇和风岚带着整理好的证据去找贝芷时,许立肖又拎着滋补汤去看贝芷了。   两人站在病房门口, 看着许立肖无微不至地照顾贝芷, 风岚轻轻撇了撇嘴, 扯了扯左宁薇的袖子:“你说他究竟图啥啊?这么做就不怕翻船?”   “我也想知道。”左宁薇低低地说了一句, 见许立肖擦了擦手,站在病床前温柔地捻了捻被角, 一副准备跟贝芷道别的模样,她赶紧将风岚拉到走廊另一头的安全通道,“许立肖出来了, 他上午才跟我在医院碰了面,现在见到我们出现在贝芷病房门口,肯定会怀疑, 咱们避着他。”   两人躲在安全通道里, 垫着脚往窗口望去, 直到看见许立肖出了住院部的大门,才转身去了贝芷的房间。   贝芷没料到才过了两日, 又见到了她们。她脸上的笑容一凝,唇角往下耷去, 扯着唇苦笑了下:“有结果了吗?”   左宁薇走过去, 将医院里那段录音放给她, 然后又将一叠打印好的照片递给了她。   贝芷颤抖着手, 缓缓接过照片, 入目就是许立肖小心翼翼扶着程佩佩去妇幼保健院的那张照片, 许立肖脸上的温柔和担忧刺得她眼疼。她轻轻眨了眨睫毛,逼退夺眶而出的眼泪,仰着头,抿唇自嘲一笑:“我果真是个傻子,他们都公然出双入对了,就我还被蒙在鼓里。”   左宁薇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这不是你的错。”   “对,是他们寡义廉耻,贝芷姐你准备怎么办?起诉离婚吗?”风岚心直口快地问道。   左宁薇连忙拽了她一下,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别刺激贝芷。   离婚这种事,说起来容易,但牵涉的可是两个家庭,尤其是贝芷肚子里还有一个未满三个月的胎儿。   “贝芷姐,你好好想想,要不让黄莲过来陪陪你?”左宁薇建议道。她觉得这时候还是别让贝芷一个人独处的好,可若是家中长辈得知,肯定会闹得天翻地覆,还是找个同龄又真心为贝芷好的朋友相陪比较合适,也许也能给贝芷一些意见。   贝芷这次没有反对,左宁薇立即给黄莲发了条短信,说贝芷遇到了点事,希望她过来一趟。   过了二十来分钟,黄莲就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劈头就问:“怎么回事?阿芷你不舒服吗?许立肖呢,他没过来……这,这是什么?”   说着说着,黄莲就发现了散落在病床上的那一叠照片,她着急地弯腰找了几张,飞快地扫过,脸上的担忧也全变成了愤怒。   “许立肖这混球出轨了?”她扭头问贝芷。   贝芷眯着眼,捂住额头,将手里的录音笔递给了她。   黄莲叹了口气,拿起笔,重新播放了一遍。   再次听到自己的丈夫对着另外一个女人嘘寒问暖,贝芷心里仍止不住的难过,往日许立肖对她有多好,如今就衬得那些好有多不堪入目。   “妈蛋,许立肖他不是人,当初结婚的时候说得多好听,都TM放屁。”黄莲气得骂娘,她着急地在病房里走来走去,“不行,不能这么便宜了许立肖,阿芷,离婚,咱们离婚,请个律师,让许立肖这混球滚蛋。”   贝芷仍然捂住脸,轻轻摇了摇头。   黄莲见了,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怎么,你还舍不得?阿芷,你醒醒吧,你还不到四十,人生还有一大半,难道后半辈子都要跟许立肖、程佩佩这么纠缠不清地过下去?不值得啊。”   舍不得吗?当然,到底是一起生活了两三年,除了父母至亲,曾经她最亲的人就是许立肖了。哪是说割舍就能割舍的。   贝芷的手无意识地摸着腹部,脸上的笑容看得让人心酸。   黄莲这才想起贝芷是个孕妇,还是个在保胎的孕妇。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拉过椅子坐在床侧,轻轻握住贝芷的手,没再勉强她,只是跟她分析如今的状况:“程佩佩比你还大两岁,也是高龄产妇,她冒着风险非要生下这个孩子,打的什么主意,你应该清楚。估计是攀高枝不成,年龄拖大了,美貌不在,又念起了许立肖的好,想找许立肖当接盘侠。许立肖还真是个贱人,前妻一示好,他就找不着北了,完全忘了自己姓什么。”   这猜测虽然有些诛心,但却是如今最合理的推测。   至于说什么程佩佩和许立肖是真爱之类的,还是别侮辱真爱这个词了,要是真爱,当初程佩佩的行为怎么说。   “宁薇啊,以前都只听说过渣男贱女,现在头一回碰到渣女贱男,这林子大了真是什么鸟都有啊。”风岚轻轻撞了撞左宁薇,小声说道。   左宁薇指了指病床上捂着脸,压抑低泣的贝芷,示意她别说了,免得被贝芷听了去,心里更难过。   贝芷低声哭泣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拿起纸巾擦了擦眼睛,看向黄莲三人道:“谢谢你们,你们说的我都明白,不过这离婚不能由我提出来。”   听她的意思似乎有转机,黄莲心里一高兴,忙问:“为什么?你还要跟这两人磨,不值得啊。”   贝芷扭头看左宁薇:“你说许立肖每天晚上都会在住院部门外的马路边上站许久?”   左宁薇点头:“嗯,我们跟了两天,发现他天天晚上都会在那里抽很多烟。”   “忏悔,难受?迟了。”贝芷红通通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决然,“我不好过,他也别想好过。既然两条船他踏得这么开心,那就让他多踏一些日子吧。”   开心?许立肖怎么可能开心得起来,就她们所见,他跟程佩佩都发生了好几次争执。程佩佩这种人怎么会甘愿没名没分,什么都不要地跟着许立肖。现在两个女人都怀孕了,许立肖估计是左右为难,这夹心饼干的滋味恐怕并不好过。   黄莲也明白了贝芷的意思,冷笑道:“活该,以为齐人之福是那么好享的?没这金刚钻就别揽这瓷器活。”   贝芷估计是真想通了,她将照片和录音笔都收集了起来,递给黄莲:“你拿回去,给我藏好,先别告诉任何人,尤其是我爸妈。我等着许立肖跟我摊牌,我等得起,程佩佩肚子里的孩子等不起,我倒要看看,他还能说出什么花言巧语。”   “好。”黄莲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头,然后去打了盆热水过来,将毛巾浸湿,然后又拧干,递给了贝芷,“擦擦脸。”   贝芷将脸擦干净,振作起来,对黄莲说:“我想一个人静静,没事的,你去工作吧。”   然后又转头对左宁薇和风岚说道:“许小婉那边不用查了,我跟许立肖都要散伙了,是谁打了她都跟我没有关系。”   拿了钱却没完成别人的委托,左宁薇有些不好意思。   见状,贝芷扯着嘴角笑了下:“你们要无事,平日路过可以上来跟我聊聊天,说说外面的情况。”   “好,那就不打扰贝芷姐休息了。”左宁薇和风岚一起告辞,跟着黄莲下了楼。   到了门口却未分开,黄莲拉着她们俩,执意要请她们喝下午茶。   三人就寻了个离医院很近的清吧,点了一壶茶和两分小点心。   等待的间隙里,黄莲看着左宁薇和风岚郑重地说:“谢谢你们俩,不然贝芷和我们都还蒙在鼓里。”   左宁薇和风岚可当不起她这谢谢,连忙摆手:“贝芷姐付了钱的,我们拿钱办事,本分而已。”   “这样啊,那我也想委托你们帮个忙。”黄莲捏着菜单笑了。   左宁薇和风岚对视一眼,问她:“不知你想委托我们做什么?我们工作室人手有限,只能处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太复杂的不行。”   黄莲摇头,面色惆怅:“放心,很容易的一件事,我想委托你们多陪陪贝芷,跟她说些开心的事。许立肖和程佩佩的事情对她打击太大,我怕她想不开。你们刚才也听到了,她让我别告诉任何人。我担心她这么一直憋在心里,时间长了,对身体不好,尤其是她现在又怀着孕,工作日的时候你们多去看看她,她要有什么异常,麻烦你们通知我,可以吗?”   这才是真正的朋友啊,左宁薇和风岚相视一笑,齐齐摇头:“委托就不必了,相逢就是缘,我们答应你,平时没事的时候会去多看看贝芷姐。不过周末我们可能不方便出现,因为许立肖今天在妇幼保健院也见过我们。”   “没关系,周末我有时间,我去陪贝芷,麻烦你们了。”黄莲高兴地说。   ***   接下来一个星期,一切都风平浪静,许立肖照旧每天中午按时给贝芷送滋补汤,晚上下班偶尔也过来坐坐,但更多的是以加班为借口,没到医院。   若是以往,贝芷可能还会心疼丈夫太辛苦,但如今知道了他“加班”的真相,每次听丈夫为了另外一个女人在她面前撒谎,欺骗她,她的心就像是被捅了一刀似的。仅余的那点感情也随着这种日复一日的折磨而消散,只余下满腔的恨意和不甘。   许立肖可能是每日周旋在两个女人之间,太累了,也可能是太有信心,丝毫没察觉到贝芷看他的眼神一日比一日冷,再不复往日的温情。   这种日子持续了大半个月,左宁薇和风岚两人轮流去陪贝芷。可能是想开了,贝芷脸上的气色渐渐好了起来,每日努力让自己好吃好眠,就连医生也说她的状况一天比一天好,这么下去,不久就可以出院回家了。   只是贝芷最终没有等来出院通知,反而等来了程佩佩。   就像贝芷所说,现在最急的不会是她。随着肚子里的孩子一天天长大,许立肖那边一直不见动静,程佩佩渐渐坐不住了。   在秋日的一个上午,她带着许小婉找上了门,开口就指责贝芷:“你好狠的心,小婉这么大的孩子,你也舍得打她,你看看,这都半个多月了,她身上的疤痕还在。”   说着,程佩佩就掀起了许小婉的袖子。   许小婉白生生的胳膊上果然有好几道伤好后留下的疤痕。   贝芷冷眼看着这一切,什么都没说,直接给许立肖打了个电话:“程佩佩带着小婉过来了,我最近半个多月都住在医院,连小婉的面都没见过,怎么会虐待她,你快过来吧。”   听到贝芷向许立肖求助,程佩佩抿着唇,怒瞪了许小婉一下,然后将她往前一推,捂着脸,开着门,大声哭了起来:“小婉,你自己说说,以前在家贝芷欺负过你没有?”   她的哭声很大,抑扬顿挫的,引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许小婉木着脸,抬起头看了贝芷一眼。   贝芷也看着这小姑娘,没有说话,她倒要看看这母女俩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许小婉对上贝芷了然的目光,慢慢垂下了头,攥紧小手,轻轻地点了下头。   围观的人群立即爆发出一阵嘘声,这议论似乎给了程佩佩无尽的勇气,她推了推许小婉:“不要怕,告诉妈妈,贝芷是怎么欺负你的?你爸护着他老婆,妈可不怕,妈给你做主。”   程佩佩很聪明,一番话不动声色地向周围的人表明了贝芷的后妈身份。   后妈这个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先天就带着贬义,因为在绝大部分人的认知里,后妈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然也不会有“有了后妈就有后爹”这句话了。   果然,大家看贝芷的眼神更不对了,尤其是想到这是一家私立的妇幼专科医院,贝芷天天住在这儿,除了保胎还能有什么事。   也是,有了自己的孩子,自然就看前任的孩子处处不顺眼了,毕竟一个家庭资源只有那么多,谁不偏心自己亲生的。可这么虐待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就有些过分了。   面对周遭人指责的眼神,贝芷不动如山。她性子清冷,本来就不是那种很在意他人想法的人,加上知道了程佩佩和许立肖的事情,这些流言于她而言,更是没有丝毫的杀伤力。   她冷冷清清地坐在床上,无视了程佩佩的指责,弯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白白的热气从杯子中腾起,模糊了她的面容。   即便看不大清楚她脸上的表情,程佩佩也知道贝芷压根儿没把她的话放在眼里。这个女人就是个我行我素,自我得很的人。   她咬紧唇,控诉地看着贝芷:“你打了我的小婉,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贝芷,你今天要不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咱们……咱们法庭上见,我要告你虐待儿童。”   贝芷睨了她一眼:“你要说法,可以,等许立肖来,让他给你吧。”   程佩佩见她仍旧一副不动如山的样子,愤怒地推了许小婉一把,怒斥道:“你傻啊,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跟妈妈说。”   许小婉抿紧下唇,抬头瞥了贝芷一眼,又飞快地低下了头,弱弱地吐出两个字:“我怕!”   很多人都有先入为主的观念,所以,许小婉这番动作一出,围观的人都认为她是怕贝芷,一个个站在道德的高峰上,指责贝芷。   贝芷看着许小婉低垂的头,勾起唇冷笑了下。她承认,她对许小婉并不好,因为她始终认为,许小婉是许立肖的女儿,是他的责任,即便结了婚,两人也是独立的个体,并不需要接受对方的一切。   但同样,她也没苛待过许小婉,吃穿用度、课外补习、每年的旅游夏令营冬令营,不管许小婉要什么,要去哪儿,她都从不反对一句。偶尔放假,许立肖要陪孩子出去玩或是旅游,她想去就去,不想去,也从未说过半句。因为在她看来,许小婉是许立肖的女儿,这一切都是许立肖的责任,是他应尽的义务。从结婚起,她就明白,许立肖不仅是她的丈夫,还是另外一个小姑娘的父亲,他必须分出一部分时间、精力和财富给许小婉,不可能像别人的丈夫那样将全部的精力和时间都投注在两人的小家上。   她确实做得不够好,但就算她不是一个合格温情的继母,这能成为许小婉污蔑她的理由吗?   这一瞬,贝芷心冷如铁,她第一次后悔当初没有听亲朋好友的劝说,非要去挑战这么高难度的事情,做了人家的继母。   在程佩佩的控诉指责中,许立肖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一把拉着她,压低声音道:“你跑到阿芷的病房里胡闹什么,快带小婉回去,别吓着了孩子。”   程佩佩立即甩开了他的手,指着他的鼻子怒骂:“许立肖你还是不是男人?有了老婆就忘了女儿,看看你女儿都被虐待成什么模样了,你还这样护着她。我跟你说,你今天再不给我个交代,我要你好看。”   此交代非彼交代,除了许立肖、程佩佩和贝芷,看热闹的人都以为程佩佩是诚心为女儿讨个说法,纷纷劝许立肖:“老婆再好,女儿可是你亲生的,你这个做父亲的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被那种女人毒打呢?这可是会毁了孩子一辈子。”   许立肖被大妈们说得面红耳赤,他摆了摆手,头痛地看了一眼程佩佩,程佩佩直接丢给他一个“你看着办”的眼神。   许立肖没辙,硬着头皮蹲下身,握住了许小婉的肩,张嘴问道:“小婉,除了豆丁、姜允,还有谁打过你?你胳膊上的这些伤真的是贝阿姨给你打的吗?”   程佩佩讥诮地看着他,嘲讽道:“别忘了,豆丁也是因为贝芷才欺负我们家小婉的。若非大人指使,小孩子能有多大的仇,天天逮着我们家小婉欺负?”   许立肖不悦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又耐心地对许小婉道:“你说实话,爸爸给你做主。”   许小婉不吭声,黑葡萄一样亮晶晶的大眼睛就这么看着许立肖,看得他直皱眉,差点挪开了眼。   这个死丫头!程佩佩假意咳了两声,然后说道:“小婉,是谁打了你,你说,你爸爸不会让人欺负了你的。”   许小婉低垂着头,沉默了半天,伸出食指指向病床的方向,由始至终,她都没抬过一下头。   见状,程佩佩愤怒地扬起了手,若非许立肖拦着,那一巴掌就要拍到贝芷脸上了。   “贝芷,现在你还怎么狡辩!”   “够了。”许立肖将她推到一边,然后走到病床前,一脸沉痛地看着贝芷,“为什么,小婉她只是个孩子啊,我以为你就算不喜欢她,但也不会做出虐待她的行为!”   贝芷看着他惺惺作态的样子,几欲作呕。   贝芷别过了头,冷冷地看着他:“随你怎么说。”   她这不承认也不否认的态度,激怒了不少自诩为正义的大妈,纷纷指着贝芷说:“你怎么这样,可怜的小姑娘要继续跟她生活下去,还不知道被虐待成什么样子呢!”   “就是,太歹毒了,对着这么小的姑娘都下得去手,怎么这么狠心。这种媳妇可千万不能要,不然以后还不知做出什么事呢!”   许立肖看着贝芷冰冷的脸,眼神中闪过一抹挣扎,可眼角的余光一扫到程佩佩抚在肚子上的手,他就明白自己没有退路了。   心一横,许立肖握紧拳头,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你这么对小婉,我接受不了,咱们离婚吧。”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啊,贝芷清冷的眉眼往上一翘,很是干脆地答应了:“好啊。”   她倒要看看,这两人还有什么花样在等着她。 第八十三章   许立肖原以为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哪知贝芷竟这么干脆把的同意了。他惊愕地抬起头,看向贝芷紧抿的唇, 重复了一遍:“阿芷,我是认真的,小婉是我的亲生女儿, 我得对她负责任。”   他当贝芷是以为他在说气话,所以会这么干脆把利落地同意了。   贝芷一脸嘲讽地看着他, 讥诮地说:“我也是认真的,你可以现在就回去把户口本拿过来。”   看见她的神情不似作伪, 不知为何,许立肖心里忽然堵得慌。夫妻两三年,说离婚就离婚, 她对他就没有半点不舍吗?   可一看旁边程佩佩虎视眈眈的样子, 许立肖又清楚, 现在不是质问的时候, 只得点头:“这个不急,咱们先说说其他事情。”   都要离婚了,还有什么好说的?贝芷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说吧,速度点, 别婆婆妈妈的。”   许立肖瞟了一眼门口的看热闹的家属们,张了张嘴,有些难以启齿。可是事已至此, 容不得他退缩。   许立肖握紧拳头, 不自然地假咳了一声, 然后硬着头皮说道:“阿芷,离婚之前将我们的夫妻共同财产分割了吧。”   “这才是你的目的吧,想必你已经有了主意,说说,怎么分。”贝芷了然,心里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其他。她曾以为自己嫁了一个君子,结果却是个伪君子。   看见贝芷眼底的不屑和鄙夷,许立肖很是难堪。但他不是二十几岁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了,深知现实有多残酷。尤其是他已经这把年纪了,事业上再想有一番大的作为基本上不可能,也就是说收入也不会大幅度提高,以后他还要养三个孩子,房价又这么高,他不得不向现实低头。   抿了抿唇,许立肖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房子给我,我再给你五十万。”   他们现在住的一套近两百平的复式楼。这套房子光是首付都要两三百万,当初许立肖卖了自己的小两居,贝芷又出了一部分钱,充做首付购置的新房,房本上自然写的是两个人的名字。   当初他们买的时候房价还没这么高,现在三年过去了,房价又涨了好几千一平。五十万连这套房子的涨幅都没达到,许立肖可想得真美,原来他不止想离婚,而且还是奔着这套房子来的。   闻言,贝芷笑了,凉凉的目光掠过他的头顶,落到程佩佩的身上,冷笑道:“这么好,不如我给你五十万,房子归我吧。”   许立肖一听,大囧,支支吾吾地说:“车子和家里的存款都给你,这总可以了吧。”   他那辆开了好几年的旧车子值得了多少钱,至于说存款就更搞笑了,两个人一个月的收入还掉房贷,还要养个孩子,孝敬长辈,人情往来,余下的所剩无几,结婚两三年,不过也只存了一二十万。他就想用这点钱,换走一套大房子,算盘打得真精。   贝芷很是心寒,漆黑的眼珠子眨也不眨地盯着许立肖,摸着肚子问他:“房子给你了,我们娘俩以后住哪里,睡大街吗?”   “五十万加上家里的存款,你自己再出点,可以再买一套房。”许立肖低声说道。   这能一样吗?这点钱只能买一套偏僻点的两居室,还只是首付款。   贝芷闭上了眼睛:“你都已经算好了是吧,但我不同意,你上诉吧,财产怎么分,让法官来判。”   谁也没想到,贝芷会这么强硬,看她的样子,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了。   程佩佩很恼怒,旁边看热闹的大妈大婶也很为许立肖不平。纷纷劝贝芷:“男人都愿意拿钱给你再买一套新房了,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你这样拖着不离,到了法庭上,因为你是这段婚姻的过错方,法官也不可能多判给你的,搞不好你连现在这些钱都拿不到。”   “对啊,知足吧,你这男人已经算是厚道的了,还愿意给你钱,要换个没良心的,就凭你把人家的女儿打成这样,人家不将你撵出去都是好的了。”   ……   所有人都劝贝芷见好就收。   贝芷睁开清冷的眸子,瞥了他们一眼,勾唇冷笑:“他要的那套房子,光是首付都要两三百万,当初我跟他一人出了一半的首付,还贷也是用两人的公积金和工资还款的。而且因为许立肖的负担重,他要养女儿,要给他独居的妈请保姆,最后工资所剩不多,仅够家用,这个钱,大部分都是我还的,你们说说我该不该把我应得的那份拿回来?有时候有正义感是好的,但不清楚状况就在这里胡乱对别人的生活指手画脚就很令人讨厌了。”   贝芷毫不掩饰她对这群闲得没事干的家属的厌恶,什么状况都弄不清楚,却喜欢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声讨别人。自以为是申张正义,殊不知不过是助纣为虐。   虽然她摆出了明确的数据,证明了财产的分配不公平。   可这些战斗力极强的大妈们被这么冷嘲热讽,哪咽得下这口气,哼道:“但你是过错方,就是走到法院也不占理。”   被她挑明,说得面红耳赤的许立肖听到围观群众的声援,松了口气,再度苦口婆心地劝道:“阿芷,不是房子,不如买个小房子,压力也要轻得多。这样吧,我再想办法,凑个二十万我不愿意给你,房子你拿过去以后还贷的压力太大了,你一个人也住不了那么大的给你,你看行了吗?”   贝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知道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沉吟片刻道:“这件事太大了,你让我好好想想。”   说完闭上眼,靠到了床头,一副不愿多谈的模样。   见此,许立肖清楚今天这件事是不能了结了,只能点头道:“那好,你好好想想吧。”   贝芷连眼皮子都没抬,她现在实在不愿意跟这个男人多说一句。   许立肖带着程佩佩母女走了,围观的人见没热闹可看,顿时也跟着撤了,病房里再度恢复了宁静。   左宁薇悄悄走进了病房,给贝芷倒了一杯温水,歉疚地说:“抱歉,贝芷姐,我怕许立肖看见我,所以躲到外面去了。”   贝芷摆了摆手:“不必说对不起,你这样做是对的,现在不能让许立肖知道我的底牌。”   “嗯。”左宁薇点点头,问道,“贝芷姐打算怎么办?不通知你的亲人吗?程佩佩和许立肖来势汹汹,你现在的身体又很特殊,还是有个亲人在旁边守着比较好。”   贝芷轻轻摇了摇头,面上净是无奈:“千万别,我父母年纪大了,承受不了这个打击。而且他们的思想观念比较保守,总觉得女人离了婚就完蛋了,他们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千方百计拦着我的。可你也清楚,我跟许立肖现在的状况是不离也得离,绝无缓和的余地。”   左宁薇想到自己也经常被母亲逼着去相亲,贝芷的年纪比她还大了一轮,承受的压力肯定比她还大得多,顿时有些明白贝芷的顾虑:“嗯,那贝芷姐有什么事给我或者风岚打电话吧。”   “谢谢。”贝芷感激地看着左宁薇。她就喜欢跟年轻一辈的人相处,至少在婚姻触礁的时候,这些年轻人从不会劝她忍耐,退一步海阔天空。   “贝芷姐客气了,我们又没帮什么忙。”左宁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岔开话题问道,“贝芷姐现在准备怎么办?真的要等许立肖起诉离婚吗?”   贝芷眼角往上一勾,戾气爬满了她的面庞,她低头看着自己因为怀孕修建得整整齐齐的素净指甲,阴沉地说:“我是故意拖延时间。”   左宁薇不解,这种糟心事拖下去,也会严重影响她的心情。   贝芷揉了揉左宁薇的头:“你这姑娘啊,还是太年轻,跟姐姐学着点。许立肖既然对我不仁,那也别怪我对他不义,程佩佩肚子里的孩子应该已经两个多月了,再拖两个月,这孩子就彻底成形了。到时候咱们看看,许立肖和程佩佩是选择许立肖的前程呢,还是这个孩子!急得只会是他们。”   “贝芷姐准备起诉许立肖犯了重婚罪?”左宁薇明白了她的意思,再一想贝芷刚才的话,不由为许立肖默哀了一把,活该,他还以为贝芷是颗软柿子,这回就让他见识一下,什么叫厉害。而程佩佩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最直接的证据。   “贝芷姐,还是你这办法好。我看许立肖跟程佩佩的关系也不是那么的和谐,他要真是打从心眼里想跟你离婚了娶程佩佩,应该也不会拖到程佩佩都怀孕了。而且我看他刚才似乎也不是很愿意跟你摊牌离婚。”   贝芷摇头惆怅地笑了:“这不奇怪,就算他心里还有程佩佩,但当初程佩佩抛弃他也是他心里的一根刺。而且啊,跟我离婚他还得掏好几十万给我,以后也没人跟他分担房贷,没人花钱请保姆操持家务了。这男人有时候比女人还现实,你看今天许立肖的嘴脸就知道了。”   看穿了许立肖的目的,认清了许立肖的真面目,这时候,贝芷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醒。结婚以来,她的这个丈夫说是模范丈夫也不为过,黄赌毒烟酒一概不沾,回家还经常做饭带孩子,对她也一向温柔体贴,两人结婚这两三年来,从没红过一次脸,街坊邻里、亲朋好友,哪个不赞他是新时代的好男人。   但就是这么一个人人交口称赞的新好男人,结果却在自己犯错误的时候,将责任推到妻子身上,而且还借机想在财产上占更多的便宜。   贝芷叹息一声,低落地说:“我本来也不想把事情做绝,做不成夫妻我们也到底有个孩子,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好聚好散算了,可没想到,我还没想怎么着他们呢,他们竟然想着算计我。”   左宁薇也被许立肖的嘴脸给恶心到了,她抬起头看着贝芷问道:“贝芷姐,他们现在一口咬定是你打了许小婉,真告到法庭上,这样对你很不利。”   “无妨,我没打过许小婉就没打过,看他们能编出什么花样来。”贝芷淡定地说,“别忘了,咱们还有实打实的证据,许立肖和程佩佩公然出入妇产科医院,病历本这些都是做不了假的,就算这能作假,程佩佩肚子里的孩子总做不了假吧。”   这倒是,左宁薇也觉得是自己杞人忧天了。   但她和贝芷都低估了许立肖和程佩佩的无耻程度。   为了逼迫贝芷让步,当天下午,他们就将贝芷虐待继女的事情就逐渐在他们小区宣扬开来,最后甚至传到了贝芷的工作的研究所。   贝芷还是接到黄莲愤怒的电话才知道这件事。此事自然也传到了她父母的耳朵里。   可能是因为许立肖平时表现得太好了,贝芷的父母知道这件事后,第一个责怪的竟是贝芷,怨她不听劝,对继女不好,把好好的一段婚姻都给作没了。   左宁薇接到贝芷电话时是傍晚时分,电话里,贝芷的声音有些沙哑,显然是哭多了。   “贝芷姐,你没事吧,等一等,我马上过来陪你。”左宁薇很担忧,贝芷的情绪本就不好,她父母还火上浇油,贝芷心里的憋屈可想而知。   贝芷连忙叫住了她:“等下,宁薇你哥是律师吧,麻烦请他过来一趟好吗?我想委托他做我的代理律师。”   “好,贝芷姐等会儿,我们很快就过来。”左宁薇挂断了电话,去隔壁楼找到了左亦扬,“哥,我朋友有个离婚案想找你做代理律师,有空吗?”   “等会儿。”左亦扬将游戏关了,先回房换了一身衬衣,又将头发打理得油光水滑,然后拎着包走了出来,弹了一下左宁薇的脑门,“发什么愣呢,走了。”   左宁薇偏头上下打量了他一阵,咂咂嘴:“喂,大晚上的你打扮得这么骚包做什么?”   左亦扬扭头拽着她的脖子把她往电梯里拉:“傻妹子,你那朋友不是要离婚了吗?哥让她看看,这世界上优秀的青年才俊多的是,没必要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   “你这什么歪理。”左宁薇哭笑不得。   进了电梯,左亦扬对着光滑的金属墙壁,照了照,然后将自己的领带扭正,正色道:“我是去见我的当事人,哪怕是晚上,也要摆出最专业的态度,最良好的形象。对我来说,她首先是我的当事人,然后才是你的朋友。”   左宁薇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两手合在一块儿:“好了,老大,我服了你了,你就别耍宝了,赶紧的,贝芷姐还等着我们呢!”   路上,左宁薇将贝芷的事情简单地跟左亦扬说了一遍。   左亦扬听后问道:“那你清楚她打这场官司的诉求吗?”   左宁薇想了想:“第一个肯定是想保住房子,此外,她应该还想起诉许立肖重婚罪。”   左亦扬颔首:“明白了,就是想让许立肖净身出户,身败名裂嘛。”   “怎么,你为许立肖打抱不平?”左宁薇拿眼刀子戳他。   左亦扬连忙摆手做投降状:“哪敢啊,咱们家的宁薇女侠在,我可不敢站在渣男这边。”   没个正形,左宁薇翻了一记白眼送他。说话间,医院到了,兄妹二人直接去了贝芷的病房。   病房里,贝芷眼睛红红的,肿成了一条缝,神情也难掩憔悴,比上午许立肖和程佩佩闹过那一回后还糟糕。   见到左宁薇和左亦扬,她连忙招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宁薇,这就是你哥哥吧,这么晚了,还麻烦你们跑一趟。”   “不麻烦,应当的,”左亦扬直接截断了左宁薇想安慰贝芷的话,抢先一步跟贝芷打了个招呼,然后坐到床边,从公文包里掏出笔和纸,问贝芷,“贝女士,你的情况我大致从宁薇那儿了解了,我们先说说你打这场官司的诉求。”   贝芷深呼吸了一口气,点头道:“我要许立肖和我名下的这套房子,此外,孩子的抚养权归我,最后,我要起诉许立肖犯了重婚罪。”   左亦扬一一将这三条记下来,然后对贝芷说:“孩子的事贝女士不必担心,孩子两岁以前,一般都会将孩子判给母亲,更何况,你这还是胎儿。至于重婚罪,是指有配偶的人又与他人结婚或以夫妻名义共同生活的行为,这一点有一定的难度,不过程佩佩肚子里的孩子和她小区邻居的证词能有一定的作用,如果贝女士若是执意想让许立肖坐牢,那么我建议你再搜集更多的证据。”   闻言,左宁薇插话道:“许立肖陪着程佩佩去做产检,给她买菜做饭,照顾她,这算不算?”   左亦扬没理她,而是看向贝芷,见贝芷也用期盼的眼神看着自己,便明白贝芷也是这个意思。   他转了转手里的中性笔,嘴角浮起一抹玩味的笑,给贝芷出了个损招:“若是贝女士不急,你完全可以再拖一拖,拖到程佩佩的肚子大了,甚至拖到她那个孩子生了。在这期间,许立肖总不可能不去照顾她,她也总要给孩子一个身份,许立肖总不可能天天没名没分地跟着她进进出出,到医院照顾她,两人总要对外给出一个合理的身份,尤其是程佩佩那边。至于其他的,贝女士完全不用担心,《婚姻法》规定女方在怀孕期间、分娩后一年内或中止妊娠后六个月内,男方不得提出离婚,只要你不点头,这婚就暂时就离不了。”   他的主意跟贝芷的想法不谋而合,她原本也是准备拖一拖,等程佩佩的肚子大了,不能轻易流产了再暴露这件事,以让他们俩左右为难,可今天被她父母一通骂,她又忍不住想早点离婚,在他们面前揭穿许立肖的真面目。   沉吟片刻,贝芷重重地点了下头:“好,我会继续装作不知道这件事,以要房子为名,将离婚尽量往后拖一拖。”   他们这套房子无论是位置还是面积、户型都极好,装修也很不错,价格更是贵得离谱,市价直逼八位数,许立肖肯定舍不得这套房子。   “我也建议贝女士这么做,你目前怀着孕,又不急着谈恋爱再婚,早点离婚晚点离婚对你而言并没有多大的区别,该着急的也不是你。”左亦扬先肯定了一番贝芷的做法,然后话音一转,接着说道,“只是贝女士在财产分割上的诉求,法院可能并不会支持你。因为这套房子是你们俩共同出资购买,也是你们婚姻期间,最主要的共同财产,国内目前的法律并不支持,一方有出轨行为就让其净身出户。”   不少人都有这个误区,总觉得,在离婚时,婚姻中的过错方就能分得大部分财产,甚至让另一方光着屁股滚蛋,以泄心中的愤怒,可实际情况并非如此。法院进行财产分割的总原则是——均等分割,照顾妇女儿童、照顾无过错方、照顾生活困难的一方,出轨证据属于法官酌情考虑的证据。但事实上,无论出轨方构成哪种形式的出轨行为,对离婚财产分割的影响并不大。   贝芷显然也是其中之一,她不甘心地抬起头,看着左亦扬:“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左亦扬沉吟片刻,回答她:“其实也不是没有,我这里有两种方案,第一种,你跟许立肖私底下协商,以撤销对其重婚罪的控诉为条件,迫使其放弃这套房子的一半产权。为了不坐牢,许立肖很可能会答应你的部分诉求,因为严格说起来,你们这套房子,因为还欠着贷款的缘故,实际上能分割的只有三四百万。而他一旦坐牢,工作肯定会丢,以后出来也会背上案底,找工作都不容易,就算把房子给他,他估计也还不起房贷。”   “第二种方案呢?”贝芷显然不乐意就这么放过许立肖。   明白了她的意思,左亦扬颔首,条理分明地说出了第二个方案:“《婚姻法》规定,重婚或是有配偶者与他人同居的,有权请求损害赔偿。我建议你从这方面着手,向许立肖索赔,另外一个是你肚子里的孩子,我们可以请求,让许立肖一次性付清孩子的抚养费。然后这部分款项从分配的财产里扣,加之,财产分割时,法院本来就会稍微偏向于你,最后折算下来,你应该能拿到你们夫妻共同财产的八成左右。”   单纯从经济、理性的角度来考虑,左亦扬其实更倾向于劝贝芷私底下和解,打官司毕竟是一件耗时耗力的事情,她如今又有身孕在身,实在没必要为了两个人渣耗费心力。   可贝芷哪咽得下这口气,想到许立肖和程佩佩的得寸进尺,她头一点,恨恨地说:“我选第二个方案,哪怕少拿几十万,我也要让许立肖进牢房,身败名裂!我倒要看看,丢了工作,有了案底,又没房子,还要养两个孩子,就那么几十万,程佩佩还会不会安心地跟着他。” 第八十四章   贝芷不知道, 还不用她出门,许立肖就焦头烂额了,因为贝芷的父母找上了许老太太。   许老太太虽然恼怒贝芷虐待许小婉,可现在贝芷肚子里也揣了一个宝啊, 她就是平日里不大喜欢这个不会讨好人的儿媳妇, 也不可能在这时候窜唆着儿子媳妇离婚。   所以结果可想而知,许立肖遭受到了来自双方父母, 三个老人的连番夹攻,贝芷刚受的罪这会儿全原封不动地转移到了他身上。   贝父贝母自觉理亏,说话没有底气, 只是一个劲儿地劝,让许立肖多包容贝芷,还说贝芷以后会改, 说得本就心虚的许立肖如坐针毡。   等贝父贝母走后,许老太太直接戳着许立肖的脑门, 恼怒地说:“离婚?再离, 你以后都三婚了, 说出去多难听。不就是贝芷不待见小婉吗?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这世上有几个后妈能把继子继女当做自己生的看?不是她生的,又不指望小婉给她养老, 她凭什么掏心掏肺的对小婉?”   “可是,妈……”许立肖还要争辩, 但刚说话就被许老太太不客气地打断了。   “可是什么?以后小婉放我那儿养, 你平日下班时间早, 周末没事的时候,多来陪陪她,把她跟贝芷隔离不就好了吗?”许老太太一锤定音地说道。   许立肖叫苦不迭,他十几岁时,父亲就因病过世了,是母亲一个人含辛茹苦将他养大,未免他受欺负,母亲甚至都没改嫁。所以在许老太太面前,她一直很孝顺很听话。   偏偏这回,许立肖头大地看着许老太太,无奈地嘀咕道:“你以前不是不怎么喜欢贝芷吗?”   许老太太斜了他一眼:“我是不大满意贝芷,但她虽然没怎么伺候我,不过你给我买东西,请保姆什么的她从来都没有一点意见。立肖,妈也是替你着想,你要孝敬我,还要养小婉,负担重,也就贝芷,换个其他女人,看愿不愿意跟着你。而且贝芷肚子里的孩子一出世,你就两个孩子了,这么重的负担,离了婚,谁还愿意嫁给你?”   自家人知自家事,许老太太清楚,自己的儿子虽然不差,可无奈拖累太重,娶到贝芷,不说祖上烧香吧,反正他们家没吃亏。至于年轻人所谓的爱情,活了大半辈子,一只脚都快踏进土里的许老太太嗤之以鼻,那是什么东西,能挡饱还是止渴啊?   许立肖被她说得悻悻地,无奈地喊道:“妈,我……”   只是一张嘴,他又说不出来,母亲说的他又何尝不知道,可是不离婚,他怎么给程佩佩一个交代?程佩佩可是说了,他若不离,她就将孩子生下来丢到他的单位门口,以后他还如何在同事们面前做人?而且这件事迟早会被贝芷知道,到时候,就算他不想离,贝芷也要跟他离。   与其这样,不如趁着贝芷不知情,先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好歹不会让自己太狼狈。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许老太太瞪了许立肖一眼,“你现在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别跟我整什么幺蛾子,吓吓贝芷,冷落她几天,等她跟你认错就算了。还有,生个孩子哪那么娇贵,这才刚怀上呢,就一天到晚住在医院,当前钱是大风刮来的啊?过两天你将去将她接回来,以后你们可是要养两个孩子,不节省点怎么够?”   许立肖唯唯诺诺地应是,到底没敢把程佩佩的事情告诉母亲。当初,离婚时,程佩佩就跟他妈大吵了一架,他母亲对程佩佩厌恶得很,知道了,肯定又是一场风波,还是先瞒着她将这事给办了再说吧。   头大的许立肖将许老太太送回了家才刚下楼就接到程佩佩的电话:“立肖,人家的肚子不大舒服,你快过来看看啊。”   “知道了,马上就过来。”许立肖提着沉重的步伐,无奈地开车驶往程佩佩家。   到了程佩佩家,自然又是一番做牛做马,在他洗菜的间隙,程佩佩拿着一颗酸溜溜的圣女果轻轻咬了一口,倚在墙上,嘟囔着嘴,看着许立肖,幽幽地叹息道:“我们一家四口什么时候才能正大光明地团聚啊?”   又是变相催他离婚,许立肖洗菜的手一滞,头也没抬,满是无奈地说:“你今天也看到了,我已经跟贝芷提了离婚的事,但我们没谈拢,她要房子,你总不能让我答应她吧?”   “当然不行,房子给了她,咱们一家四口住哪里?”程佩佩下意识地反驳了一句,然后抚摸着还平坦的小腹,放软了口吻,“立肖,我等得起,咱们的儿子等不起啊,以后我生孩子的时候,你以什么名义守着我,给我签手术同意书?还有孩子出生后,怎么上户口?没户口,他连幼儿园都上不了,你说怎么办?”   这些都是很实际的问题,由不得许立肖逃避,他闭上眼无力地叹了口气,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须臾,许立肖硬着头皮道:“佩佩,咱们已经有小婉了,你这胎怀相又不好,要不,咱们就不要这孩子了吧。”   想让她把孩子打了,然后彻底地甩了她?做梦!程佩佩眼底闪过一抹阴沉,下一刻捂住肚子,嘤嘤呜呜地哭了起来:“立肖,我舍不得啊,孩子都快成形了,再过一个多月,他就是个完整的小人了,咱们怎么忍心,他可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啊!况且,我已经快四十岁了,这个孩子不生,以后恐怕就再也没机会生孩子了。”   许立肖被她哭得既头大又心软,到底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叹了口气,许立肖擦干手,蹲下身,将程佩佩扶了起来:“好了,别哭了,你先回床上休息一会儿,等做好了饭,我再叫你。”   这场谈话无疾而终,许立肖脑在脑海里打了几圈转的念头只得作罢。程佩佩不可能放弃,那他只能从贝芷那儿下手了,只希望她能快快想通吧,他已经做出了很多让步。   接下来几个星期,贝芷与许立肖开始了旷日持久的拉锯战。两人对离婚都没异议,唯一的分歧就在那套房子上,谁也不肯撒手让给对方。   一开始贝芷的父母还担心两人真的会离婚,但发现闹了这么久,两人也没动真格,想到贝芷肚子里还有个孩子,便觉得这婚肯定离不了,索性也不管了,倒是让贝芷轻松了不少。   可许立肖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贝芷长期住在了医院,将家里的保姆辞退了,他现在不但要上班,还要接送许小婉,照顾程佩佩,偶尔还要到贝芷这里来看看,整个人忙得不可开交,人也跟着瘦了好几斤。   若真是身体上辛苦点就算了,更要命的是随着时间的流逝,程佩佩的肚子也跟着鼓了起来,幸亏现在天气变冷了,衣服穿得多,看不出来,可以后呢?纸始终包不住火啊,尤其是程家人也坐不住了,程佩佩那个堂弟已经三番五次警告他,让他必须给程佩佩一个说法,否则打断他的腿。   许立肖焦灼不已,只好再次来找贝芷商议离婚的事。   不过两周不见,随着进入孕中期,贝芷的脸丰韵了一圈,可能是吃好喝好,作息时间又很规律的缘故,她的气色好了许多,脸上的皮肤不化妆都白中透着粉,仿佛年轻了十岁。   相比之下,许立肖就显得沧桑多了,眼底的青色极其明显,眼窝深陷,看起来很是憔悴。   许立肖看着这样的贝芷,心里不甘极了,可一想到程家的步步紧逼,他又只能按捺下心里不合时宜的念头,说明了来意。   贝芷还是那副老样子,油盐不进,非要那套房子。   许立肖心力交瘁,很想说,那套房子给你算了,可话到嘴边,转了几圈,最后又咽了回去。没了这套房子,他还剩什么?   “阿芷,你要不同意,那我们只能起诉离婚了。”许立肖终于明晃晃地亮出了他的獠牙。   贝芷瞧了,讥诮一笑:“我随时奉陪。”   说完,看也不看许立肖一眼。为了房子,这段时间他丑态百出,见多了,贝芷的心也渐渐冷了下来,心里仅存的那点美好回忆也跟着荡然无存。如今看到许立肖,她只有一个感觉,她当初可真是瞎了眼。   ***   贝芷软硬不吃,程佩佩那边又等不起了,许立肖心一横,找了个律师,以贝芷虐待继女为由,将她告上了法院,请求离婚,并要求她赔偿许小婉的精神损失费。   贝芷弹了弹手里的传票,一脸感慨:“没想到我的招被他先用了。”   婚姻中如果一方有重大过失,在分配财产时应当少分。许立肖将虐待继女这顶帽子扣到她头上不就是为了多分财产吗?   左亦扬接过传票看了看,然后问贝芷:“贝女士,你确定从未打过许小婉?”   贝芷耸肩:“我工作很忙,每天都要七八点后才能回家,早上一大早就走了,周末许小婉不是去她妈那儿就是去她奶奶那儿了,我跟她连相处的时间都没有,怎么虐待她?难不成我还能在梦里虐待她不成?这一点,我家里以前的保姆可以作证。”   就是因为她很忙,家里房子大,又有个孩子,所以她才会请了个住家保姆,没想到现在倒是多了个现成的证人。   左亦扬颔首:“那好,既然你肯定没打孩子,那我们可以反过来告他们诽谤,请你将任何能证明你清白的人证、物证、监控之类的都告诉我,我去搜集整理证据,以备开庭用。”   谁也不想被人冤枉,背负着虐待继女的名声过日子,贝芷以前不提,不过是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而且她怀孕了,没有精力却纠结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现在有了律师帮忙,倒是省了她不少事,贝芷如实将自己所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左亦扬颔首,拿着公文包走了。   他仔细研究了卷宗,发现对方要告贝芷虐待许小婉,应该有两个方面,一是豆丁受贝芷指使,欺负许小婉,另一个是贝芷私底下对许小婉施虐。   豆丁欺负许小婉这是不容争辩的事实,不过这一点也不难办,只要把这归结为两个孩子之间的矛盾就行了,小孩子哪有不打架的,最重要的后面一条,许小婉指证贝芷虐待她。   在一个八岁的孩子和一个三十几岁的成年人之间,不少人都会倾向于选择相信孩子。而且贝芷还有个弱势,她是孩子的继母,又正巧怀孕了,依照现在舆论的态度,不少人会先入为主地认为是她欺负了孩子。甚至会脑补出,继母怀孕,有了亲骨肉,所以视继女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不过嘛,这也不是没有办法,凡事只要做过就会留下痕迹。左亦扬提起笔,在纸上罗列出了重点。   左宁薇端着果盘一进去就看到了他本子上的“豆丁”两个字。   左宁薇眼神闪了闪,弯下腰指着那一行字说道:“教唆豆丁的那个孩子叫姜允,姜允的妈妈跟程佩佩的堂弟程鹏是同事。程佩佩和程鹏都是独生子女,两姐弟关系很好。”   “你的意思是豆丁打许小婉还有内情?”左亦扬听懂了她的暗示,将笔往旁边一搁,抬起头看着左宁薇。   左宁薇点头,将上次跟黄莲一起去找姜允妈妈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道:“后来因为黄莲一家的态度很恶劣,程佩佩还去报了警,黄莲将姜允一家也供出来了,派出所那里应该有当初的调解记录。”   “这个信息对我很有用,谢啦。”左亦扬拍了拍左宁薇的脑袋。   左宁薇见他起身要出门的样子,忙追了上去:“等等,哥,我跟你一起去吧。”   反正这件事也没什么危险性,让自己妹子也见识见识这人间险恶也好,左亦扬举起手里的本子招呼她:“快点,我下去开车。”   接下来一连数日,兄妹俩都到处找证据,先是走访了许立肖家的保姆,又去物业那里调取了小区的监控,还走访了程鹏的公司,了解他和姜允母亲的为人和交情。   在这种忙忙碌碌中,开庭的日子终于到了。   因为要陪母亲去做体检,左宁薇未能到场旁听,不过在当天上午十点多,她就接到了风岚的电话。   电话那头,风岚眉飞色舞地说:“宁薇,好可惜,你竟然不在,没看到亦扬哥大杀四方的威风,啧啧啧,亦扬哥真坏啊,先由着许立肖和程佩佩嘚瑟,等他们将所谓的证据呈上来,亦扬哥再一一将驳斥的人证物证甩了出来,打了许立肖和程佩佩一个措手不及。可笑许立肖和程佩佩以为胜券在握了,还特意找了一堆熟人来,想看贝芷姐的热闹,用舆论压迫她就范,结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对此,左宁薇并不奇怪,因为证据是她跟左亦扬一起搜集的。   程佩佩与许立肖两人自以为经过了豆丁欺负许小婉的事,给了人一种先入为主的印象,加上许小婉亲口指认左宁薇,这件事是十拿九稳的了。   哪知道左亦扬不按牌理出牌,先是找了保姆和贝芷研究所的打卡记录,证明贝芷在家的时间很少,跟许小婉相处不多。然后调出了贝芷家的监控录音与程佩佩小区门口的监控录像做对比。   许小婉挨了打这事,为了弄得更逼真,自然不能去医院,为了不暴露,甚至连有气味的药水药膏都不能用。但是就像左亦扬说过的一样,事情只要做过就会留下痕迹。这不,左亦扬就从这些监控中找到了证据。   这些监控录像显示,每次许小婉从父亲家出门时,都是正常的,但去了程佩佩家,出门时却一拐一拐的,脸上也有痛色。正好,她最初受伤的那段时间,还是夏秋之际,气温还比较高,有时候穿得比较单薄,有几个时间点的监控无意中扫到了她袖子里露出来的红痕。   这些都是铁证,两端视频一对比,是个人都看得出来,许小婉是在哪儿受的伤。这项铁证一上来,驳得许立肖和程佩佩哑口无言。   风岚兴奋地嚷道:“你没看见当时许立肖和程佩佩的脸色,真是痛快。而且亦扬哥还乘胜追击,找出了半年前程鹏给姜允妈妈的一笔转账记录,共五千块。他们想否认,说这笔钱是姜允妈妈先前借给程鹏的,可姜允妈妈跟程鹏事先没料到亦扬哥已经做了充分的调查,两人的说法牛头不对马嘴,闹了一个大笑话。最后,姜允妈妈自个儿承认,她是收了程鹏的好处才教唆姜允带着豆丁欺负许小婉,并在事发后,将责任都推到了豆丁那个傻孩子身上。”   左宁薇也跟着笑了:“这是好事啊,不但还了贝芷姐一个清白,也让他们的邻居朋友看到了许立肖和程佩佩的真面目。而且这件事在离婚官司上,也会给贝芷姐挣来同情分。”   “亦扬哥也这么说,贝芷姐说为了感谢我们,要请我们吃饭,你那边完了吗?一起过来吧。”风岚邀请左宁薇。   左宁薇已经走到了医院门口,便说:“好,我把我妈先送上车了。”   “好,那就等你了……啊,许立肖你们做什么……”   电话里突然传来风岚的尖叫,然后没过几秒,电话就挂掉了,左宁薇再打过去,一直是呈没人接听状态。   她心下一惊,连忙把自家老妈塞进了出租车里:“妈,你自己回去啊,风岚那里有点事,我先过去一趟。”   说完,重新招了一辆出租车,往法院赶去。   路上,左宁薇又焦急地给左亦扬打了个电话过去,但那边还是无人接听,她不信邪,又打,直到打了第三次,左亦扬才接起了电话,手机里传来他气喘吁吁的声音:“喂,宁薇,没什么事,就一点小冲突,嗯,放心吧。”   说完左亦扬就挂断了电话,可左宁薇哪放得下心,她急匆匆地赶到法院门口。   这时候,法院门口已经没了左亦扬和风岚的影子,只有一小滩殷红的血迹留在法院门口的台阶上。   左宁薇连忙跑上前,拉住那个正在拖地的清洁工:“阿姨,这里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谁受伤了?”   “一个孕妇,已经送医院去了。”清洁工阿姨摇摇头,感慨道,“造孽啊。”   左宁薇一听顿时觉得不好了,一边掏出手机打电话,一边往台阶下跑去,才跑到马路边,路边一辆车子响起了喇叭声:“宁薇,这边。”   左宁薇扭头望去,看见风岚从车窗里探出脑洞,兴奋地冲她挥手。她略微松了口气,连忙跑过去,打量了一圈,见风岚和左亦扬都安然无言,心中大安,遂即拉开副驾驶座的门,问道:“贝芷姐呢?她没事吧?”   “宁薇,我在这儿呢,没事。”驾驶座后面传来贝芷含笑的声音。   左宁薇飞快地扭过头望去,看见贝芷坐在后座,手上还捧着一杯热牛奶,脸色有些苍白,还带着些许惊魂未定。   不过她还能坐在这里,那就说明,法院门外台阶上的血不是她的。左宁薇笑盈盈地看着她:“没事就好,贝芷姐,我看你脸色不大好,咱们先送你回医院休息吧。”   “嗯,不好意思,今天要失言了,改天再请你们。”贝芷也有些后怕。   “小事而已。”左宁薇笑了笑,侧头问风岚,“刚才怎么回事?你电话突然挂断了,我给你打电话,又一直没人接。”   风岚哼了一声:“还不是许立肖和程佩佩闹出的幺蛾子,下庭后他们收到了贝芷姐起诉他重婚的传票,两人当时就发了疯,非要找贝芷姐讨个说法,因为人太多,拥挤之下,反而把程佩佩给摔了,当场就见了血,现在已经被送到了医院,也不知道这孩子能不能保得住。”   “我倒希望这孩子能保住,让许立肖和程佩佩这辈子都捆绑在一起。”后排的贝芷幽幽地说。 第八十五章   许立肖坐在急救室外的蓝色塑料椅子上,双手抱着头, 时不时地抬头望一眼急救室的大门。时间像是凝固了似的, 短短几分钟就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许立肖又烦躁又焦灼,从口袋里掏出烟盒, 打开取出一支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   “医院不许抽烟。”一个路过的护士见了,连忙喝止住了他。   “知道了。”许立肖熄灭了打火机,将烟盒放进裤兜里,站了起来, 吐了一口浊气, 然后抬头仰望着急救室的指示灯,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这个孩子……有时候许立肖都会想,要是没这个孩子就好了。   忽然,一道惊呼声从走廊的另一头传来。   “立肖, 怎么回事呢?这程佩佩的孩子怎么跟你有关系呢?假的吧?”许老太太气冲冲地走了过来。   许立肖感觉太阳穴又开始痛了, 他连忙上前, 扶着许老太太的胳膊:“妈,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你的事都上新闻了, 街坊邻居亲朋好友都知道了,你说我怎么知道?”许老太太气得狠狠戳了一下许立肖的头,“你这么大的人了,究竟在想什么?你……你怎么又跟程佩佩缠在一块儿了?这女人都跟别人跑了, 有什么好的?”   许立肖被许老太太训得像一只鹌鹑一样, 耷拉着脑袋, 低声说道:“这只是意外,我有次喝多了,不小心跟程佩佩……有了一回,哪晓得就中招了!”   喝多了?是精、虫上脑子了吧!真烂醉如泥,神志不清,还干得了出格的事。许老太太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儿子好,她将许立肖拉到墙角,恨恨地说:“蠢儿子,这是程佩佩算计你啊,你怎么这么蠢,就上了她的当呢?”   许立肖低垂着头,不知该怎么搭话。当时他确实喝多了,程佩佩小意温柔,他不知怎么的就没控制住。事后也本以为大家都不提,这事就过去了,谁知道程佩佩会怀孕。   母亲说得对,哪有那么巧,他那天跟程佩佩在一起就喝多了,更巧的是就一回,程佩佩就怀孕了。   不甘心被算计,或者说急于寻找一条更好的出路,许立肖求助地看向许老太太:“那……妈,你说怎么办?”   许老太太见他还没糊涂到底,语气稍缓:“这还不简单,给程佩佩一笔钱,让她把孩子打了,你回去给贝芷认个错,两个人好好过日子。”   如果能这样就好了,许立肖苦笑:“妈,贝芷已经起诉我重婚罪了,哪那么简单。”   许老太太不以为意地说:“谁让你一开始就想将她甩掉。放心吧,你好好跟她,还有她父母认个错,她现在肚子里有你的孩子,就是为了孩子也会跟你和好的。至于程佩佩这边,谁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给她几千块打胎费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好你个死老太婆,真狠的心啊,自己的亲孙子说不要就不要,告诉你没门,你儿子将我姐姐的肚子搞大了,他不给个说法,咱们就法庭上见,我们要告许立肖强奸。”匆匆来看程佩佩的程鹏听到许立肖母子俩的讨论,暴跳如雷,窜出来就给了许立肖一拳,打得许立肖鼻孔出血。   许老太太见了,连忙拉住儿子,焦急地喊道:“立肖,立肖,你没事吧?”   许立肖扶着墙,站起来,仰起头,摆了下手,安慰许老太太:“妈,没事的,只是鼻子出了点血。”   见他好像真的没大碍,许老太太放下心来,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递给许立肖,让他捂住鼻子,然后扭过头,恼怒地盯着程鹏:“明明是你姐姐不要脸,勾引我儿子,还想赖在我儿子身上,也不看看她是什么货色!就她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送上门咱们也不要!”   程鹏一个大小伙子,吵架哪吵得过这种久经历练的老年妇女。他也不屑跟这种老太婆胡扯。   “许立肖,你TM还是个男人就老子担起男人的责任来,别占了便宜就认账,否则老子告诉你,我让你们家好看。”程鹏又朝许立肖挥起了拳头。   许立肖后怕地缩了缩头,程鹏这小子年轻力壮,又经常健身锻炼,比拳头,自己还真比不过他。   许老太太也有些怕,拉住许立肖,又急又气,大声嚷道:“你欺负人,我要去告你。”   说起这个,程鹏还真不怕,他扬了扬拳头:“去啊,随便你们去,咱们正好说说你儿子把我姐姐肚子搞大的事,谁怕谁!”   这话许老太太也只是说说而已,打架斗殴这种小事,只要程鹏没把人打残打进医院,小打小闹的,去了派出所,民警也只能帮忙调解,然后顶多让程鹏赔几百块的医院费或是拘留几天罢了。   这对从小就混不吝的程鹏完全没有震慑力,相反,他们母子以后恐怕还会承受程鹏更厉害的报复打击。   可要让许老太太就这么咽下这口气,她又不甘心。正巧一个护士过来,她立即上前拽住护士的胳膊,大声哭起来:“姑娘啊,有人在你们医院打架闹事,看看,我儿子的鼻子都被他打成这样了。”   端着托盘的护士侧头一看,就瞄见了许立肖手里那张被血浸得湿湿的手帕。她吓了一跳,转身瞪着程鹏:“怎么回事?这是医院,不许打架斗殴。”   程鹏皮笑肉不笑地指着许立肖母子:“护士,你也评个理,这混账东西把我姐姐肚子搞大了,现在我姐都怀胎六七个月了,他们竟然叫我姐姐流、产,你说,他们还是人吗?这拳头他该不该挨?”   这么大的胎儿,只能引产了。哪怕护士小姐姐在医院里见惯了生死,也觉得这事颇不妥,她不大高兴地看着许立肖母子,斥道:“引产对孕妇的身体伤害极大,不想生,就管住自己的下半身啊,当真不是自己的身体,就随便践踏啊!”   说完,留了个白眼给许立肖,又匆匆端着托盘走了。没走多远,有另外一个护士上前,跟这个护士并行,问她:“于姐,发生什么事了?”   “现在的男人啊……”小于摇摇头,语重心长地劝这位刚入职的小姑娘,“你以后找男朋友啊,可一定得睁大眼睛,那种没良心的,不把女人当回事的,千万不能要……”   两人的声音愈来愈远,许立肖尴尬得耳朵都红了,却又无从辩驳。许老太太倒是想上去跟这个护士撕两回,可人家也没点许立肖的名,当然更重要的是她不想让程鹏如意了。   程鹏轻蔑地瞥了瞥许立肖母子,昂头盯着急救室,不搭理许立肖母子。   过了半个多小时后,急救室的大门终于开了,医生匆匆出来,扫了一眼,门口的这几人,最后目光落到了送程佩佩来医院的许立肖身上:“孩子暂时保住了,不过孕妇的状况不是很好,你们家属要细心照顾,去办住院手续吧。”   许立肖正想动,许老太太却拉住了他,然后问医生:“不都没事了吗?还住什么院,回家休息不行吗?”   才出急救室就让人回家,医生估计是头一回见到这种家属,很是无语,不过秉着职业道德,他还是耐心地解释道:“孕妇怀胎快七个月了,这一跤摔得不轻,又见了红,必须保胎,为了孕妇好,也为了孩子好,家属还是快去办住院手续吧。”   “这要债的怎么就没掉呢……”许老太太气哼哼地小声说道。她对程佩佩厌恶得很,自然不待见她肚子里的胎儿,更何况在今天之前,她也不知道有这么个孩子,自然没任何的期待感,就更别提感情了。   可这话落到耳尖的程鹏耳朵里就非常不舒服了,他两眼暴凸,上前一把拽住许立肖的衣领,用力往后一推,直接将许立肖压到了墙上:“妈蛋,你们许家真是欺人太甚,老子今天不弄死许立肖就跟你姓!”   说完,将许立肖压在墙上,一连揍了许立肖好几拳。一时间,寂静的走廊上只有许立肖的痛苦哀嚎声。   “哎呀,医生,救命啊,救命啊,不要打了……”许老太太心疼得不行,但见程鹏那凶戾的样子,又不敢去拦,只好拽着医生的白大褂苦苦哀求。   最后还是医生打了个电话,叫保安上来,才将许立肖从程鹏的拳头下面解救出来。   本来许老太太还想不依不挠的,可一看到程鹏眉梢眼角的戾气和周遭不待见的眼神,顿时歇了气。   程鹏一松开,许立肖就无力地滑坐到地上,靠着墙壁,抱住肚子,发出痛苦的呻、吟。   许老太太忙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拉着他的胳膊,然后求助地看向医生:“医生,快给我儿子看看,他伤到哪儿了。”   “放心,我没揍他要害,死不了,只不过痛几天而已。”程鹏抚了抚打人的右拳头,满不在乎地说。   许老太太气结:“我要报警,大庭广众之下打人,你还有没有王法了。”   程鹏耸耸肩:“报啊。”   气红了眼的许老太太真的拿起手机,打了报警电话。   过了一会儿,警察来了,将双方带到了派出所。   听完双方的纠纷,警察终于认出了许立肖就是今天上本地八卦头条的出轨男。这两方都不是什么善茬,警察也就不偏不倚地批评了程鹏一番,责令他赔付许立肖的医药费。   程鹏应该为此进过不少次派出所,应对警察是得心应手,他非常老实地听完警察的训斥,然后说道:“是我太冲动了,给大家添麻烦了。哎,我也是太生气了,我姐还躺在急救室的病床上,他们竟然说不让她住院,让她一会儿回家。我姐可还怀着他们许家的骨肉啊,都说虎毒还不食子呢,这人怎么连畜生都比不上呢?”   这么说倒是情有可原,警察拍了拍程鹏的肩膀,又回头教育了许立肖两句,然后就让双方走了。   虽然得了几百块的医疗费,可许老太太完全高兴不起来,因为一出派出所的大门,程鹏就眯起眼,明目张胆地恐吓他们:“赶紧去给我姐办住院手续,好好照顾她,她要有个闪失,这一切都要算到许立肖头上,不想背个买凶杀人的罪名,不想哪天走夜路被人套麻袋,就好好对我姐,少耍那些花样!”   说完,也不管许家母子是何反应,大摇大摆地走到路边,招了一辆出租车走了。   许老太太气得回头捶了许立肖一记:“看你都招惹了什么东西……”   这一记真好打在许立肖受伤的胸口,他“哎哟”一声叫了出来。让许老太太又是心疼又是无奈,捂住脸,大哭起来:“我这都是造了什么孽啊,本以为把儿子养大了,能享几天清福了,哪知惹出这种祸端。”   许立肖也被程鹏的混不吝给搞怕了。他捂住发疼的胸口,愧疚地看着许老太太:“妈,对不起,让你跟着担心了。”   许老太太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他的鼻梁:“你啊,你啊,好好的日子就让你折腾得……”   许立肖惭愧地低下了头:“妈,对不起,我先送你回家吧。”   “送什么回家,先去给程佩佩那贱人把住院手续办了。”许老太太是真的怕了程鹏。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结果去办住院手续的时候,双方又发生了分歧。   程佩佩的父母也赶到了医院,直接给程佩佩找了个单人病房。许立肖去交住院押金的时候才知道,他很不情愿,原因无他,单人病房的住院费是多人病房是十几倍,多人病房一个床位也就几十块,而单人病房的好几百块。而且这项开支不属于医保报销范围,只能病人自费。   保胎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况且还有不少药和检查费不属于医保范围,这都要他们自己掏钱,这样一天至少几百上千块,累积下来可不是个小数目。许立肖想劝程佩佩住个多人病房算了,但程家父母却怎么都不肯同意,说是程佩佩身体弱要静养,而且多人病房,他们陪护也不方便。而且同样是怀了他许立肖的孩子,贝芷就能住单人病房,而且一住好几个月,他们家就佩佩就不行?   许立肖实在是争不过他们,只能刷了卡,缴了一万块的押金。   结果才不过一个星期,医院又通知他,没钱了,让他续费。   看着账单,许立肖的心在滴血,可在程家人的虎视眈眈下,他只能掏钱。   钱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了下去,这还只是开始,后面还有更重的负担在等着他,许立肖这时候真是悔不当初。   许老太太见他一副恹恹的样子,连最喜欢的糖醋排骨都食不下咽,气得丢下了筷子,哼道:“现在知道妈都是为你好了?就跟你说了,程佩佩他们一家都不是省油的灯,让你离他们远点,你不听,现在招惹上就甩不掉了吧。”   “妈,我知道错了。”许立肖闷闷地说道。都市男女,不过睡了一回而已,又不是没睡过,哪晓得会惹出这么多的风波。   许老太太不高兴地瞥了他一眼:“光知道错了就完了?我跟你说,趁着法院还没开庭,赶紧把贝芷哄回来,让她撤诉。”   最近三四个月,他跟贝芷几乎没什么来往,说是陌生人也不为过,闹成现在这样子,再去祈求贝芷原谅他,即便脸大如许立肖,也没有什么把握。   一看他的表情,许老太太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忍不住抄起筷子,敲了他一记:“你怎么这么傻,女人很容易心软,贝芷拖到老大年龄才找到你,还不是中意你才跟你结婚。你怎么就一点都不知道自己的优势呢?更何况你们还有一个孩子,贝芷也不希望孩子生下来就没父亲吧,她一个女人,又要工作,又要养孩子,多累,你去道道歉,认认错,最后就是看在孩子的份上,她也会原谅你。而且你跟程佩佩还生了小婉,以前又不是没一起睡过,有什么大不了的,贝芷她要聪明的话,就不会逮着这一点不放。”   在许老太太看来,自己儿子这犯的压根儿算不上什么错误,男人嘛,在外面有点什么也不是什么太大不了的事。贤惠的女人就应该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样才会幸福。   许立肖被许老太太的笃定态度说得有点心动,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我待会儿就去找贝芷。可是程佩佩那边怎么办?”   程家人这么一闹,加上对于重婚罪的恐惧,让他对程佩佩的好感彻底没了,现在只剩下满心的后悔和懊恼。   “她愿意生下来,孩子咱们养着就是,她要自己养孩子也随便她。反正只要你跟贝芷没离婚,她总不能强拉着你去扯结婚证吧?就是她想,人家民政局也不肯啊。”许老太太满不在乎地说道,然后又指导许立肖:“记住,你不过是犯了一个男人都会犯的错。不过贝芷可能还在气头上,你先去找你岳父岳母,好好认个错,就是看在孩子的份上,他们也会帮你劝贝芷的。”   “嗯,我晓得了。”许立肖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下午,许立肖收拾了一番,将自己整得精精神神的,然后买了一堆营养品,大包小包地提到贝芷父母家。   果然如许老太太所说,他一跪下认错并痛哭流涕地表示自己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请求岳父岳母原谅,贝家父母就开始心软了。   最后三人一起去了医院。   贝芷一看见父母竟将许立肖带来了,脸马上拉了下来。   许立肖无视了她的冷脸,涎着脸讨好地将一束漂亮的红玫瑰插到了花瓶上,又殷勤地给贝芷削了个苹果,还切成一小片一小片地放到盘子里,端到贝芷面前:“阿芷,多吃点水果对身体好。”   贝芷厌恶地瞥了他一眼,像是看到什么脏东西一样,飞快地挪开了视线:“你在这里我吃不下饭,真心为我好,就赶紧给我滚。”   许立肖搓了搓手,手足无措地将盘子放到病床前,扑通一声,跪在了床头前:“阿芷,都是我的错,是我自己不小心着了程佩佩的道,要打要骂都随你,只求你看在孩子的份上,原谅我这一次吧,我绝不会再犯了。”   “是啊,阿芷,立肖他只是喝多了。”贝母也劝女儿。   贝芷讥诮地弯起了唇:“是啊,喝多了,喝得眼睛都花了,连人都认不清了,海绵体还能勃、起,可真是厉害啊!”   这话说得几人都沉默了,谁也没想到贝芷说话这么直接,就差没指出许立肖是借酒装疯了。   贝母见许立肖一脸尴尬,轻轻跟自家老伴儿使了一记眼色,让他将许立肖带出去:“让我跟阿芷单独谈谈吧。”   两人出去,门关上后,贝芷皱紧眉,侧头看贝母:“妈,我跟他的事情你们就别掺和了,你看他干得像是人事吗?”   贝母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阿芷,妈知道你受委屈了,可是你看你的肚子,这孩子已经七个月了,就是现在打掉也来不及了。我跟你爸老了,手脚也不利索了,时不时地还有个病病痛痛的,你一个人带着孩子,又要照顾父母,又要工作,太累了,家里有个男人,多少能跟你分担。妈也是怕你太辛苦了。”   见贝芷不做声,贝母心一横,闭上眼说:“你要真的打定主意要离婚,那就问问医生,能不能把这孩子拿掉。”   “妈!”贝芷睁开眼,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贝母捂住鼻子,低声哭了起来:“阿芷,你还有半辈子呢,孩子还没生就离了婚,你以后怎么办?不结婚,就一个人带着孩子过一辈子,你没做过妈,不知道一个养孩子有多辛苦。孩子小,稍微没照顾好就容易生病,得个肺炎就要跑一两个星期的医院,上了学,三天两头要接送,亲子活动,家长会,作业辅导,校外兴趣班,补习班,什么都会压在你身上,你不光要出钱,而且还要花很多的时间和精力去照顾孩子。这还是大家都没病没灾的情况,要有点什么意外,你一个人转成陀螺都忙不过来,有个男人多少能帮你搭把手。”   “若是以后还准备结婚,孩子这么小,这世上有几个男人愿意去给别人养儿女?若是对方也有子女,重组家庭,大家都有私心,都偏向自己的儿女,这样的婚姻你又能过得开心吗?还不如许立肖呢,不管怎么说,他总是孩子的亲生父亲,总不会虐待孩子。”   贝芷知道她妈说的都是现实,可要让她跟许立肖这么过下去,光想她都觉得恶心得很。   思忖半晌,贝芷摇头否决了贝母的提议:“妈,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可我跟许立肖过,以后还得养三个儿女呢,连程佩佩肚子里的都得养,何必呢,我又不是没工作,养不活自己,何必这么恶心自己。”   顿了一下,贝芷伸手慈爱地抚过圆滚滚的肚子,面上带着一抹柔和的笑容:“至于这个孩子,我一定要生下他,你和爸以前不是一直担心我老无所依,孤零零的吗?有了他,你跟爸就不用担心了。妈,我以后会好好工作,努力挣钱,平时没空就请个保姆帮忙照顾孩子,做做家务,你和爸爸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吧,白天的时候帮我看着孩子,晚上我自己回来带,坚持几年,等孩子上学就好了。”   看见贝芷坚定的神情,考虑到女儿现在已经是大龄产妇了,真打了这个孩子,以后还能不能有孩子都是个未知数。贝母叹了口气:“算了,随你吧,你自来主意大,妈也管不了你,只是这可是你的一辈子,你要想清楚啊。”   “谢谢妈。”说通了母亲,贝芷心情大好。   贝母担忧地瞥了她一眼,又紧张地扭头看向门外,然后凑到贝芷身边,压低声音说:“我听说程佩佩一家都不是好惹的,程佩佩的弟弟还把许立肖给打了,许立肖的日子很不好过。所以你乖乖听妈的,现在先别把话说太死,免得他狗急跳墙,愤怒之下做出伤害你的举动。”   贝芷很意外,瞪大眼惊讶地喊道:“妈,你,你这是……”   贝母白了她一眼,哼道:“你以为你妈老糊涂了,连哪个是我亲生的都分不清了?要不是因为你肚子里的这个小东西,我们早叫你离了。算了,不说这些了,你先等两天,我跟你爸回去给你租个房子,过两天你就悄悄出院,咱们一家都搬到新的地方,这样许立肖就找不到咱们了。哎,你把你这直脾气给我改改,咱们一家老的老,你又挺着个大肚子,不要跟许立肖硬碰硬,对你没什么好处。”   “嗯,还是妈考虑得周道。”贝芷的眼眶有些湿润,抿住唇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不会跟许立肖闹得太僵的。”   虽然已经软化,但贝母的脸色仍然不大好,情绪低落地说:“嗯,你好好休息,我和你爸将许立肖哄走,然后就去找房子。你也别多想,等开了庭,法院的判决下来就好了。”   说完,贝母出了门,顺便拉上了病房的门。   贝芷坐在病床上,听见门口传来了母亲的大嗓门:“立肖啊,阿芷还在气头上,你多给她点时间,回头我和你爸会好好劝劝她的。你先回去,将程家那边的事情解决了吧,也让阿芷看到你的诚意。” 第八十六章   许立肖若是能解决程家人, 又不会让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了。但贝芷的父母都发话了, 这要求也是合情合理, 许立肖只能硬着头皮再去尝试一次。   但他不敢找程家父母和程鹏, 只好偷偷摸摸去找上了程佩佩。   “你的意思是不要这个孩子,将这个孩子留给我?”程佩佩摸着圆滚滚的肚子,眯起眼盯着许立肖。   许立肖叹了口气:“佩佩,我也是没办法, 我一说离婚, 贝芷就要以此告我重婚罪, 一旦罪名成立, 我以后肯定会坐牢,有了案底, 出来谁还要我?你也不想看着我穷困潦倒是不是?”   当然,她想跟许立肖复婚又不是想跟着他去过吃糠咽菜的苦日子。程佩佩略一沉吟, 很是干脆把地同意了:“可以,孩子给我,但你身为孩子的父亲总不能不抚养他吧。”   “当然, 怎么说孩子也是我的亲骨肉, 我不可能不管他。”许立肖一口就应承了下来,只要程佩佩不逼他,什么都好说。   程佩佩斜了他一眼:“那好, 你先给我们买套房子, 然后每个月给孩子三千块的抚养费。”   “房子?你让我给你买房子?我上哪儿找这么多钱去?”许立肖气得鼻子都歪了, 他说程佩佩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呢, 原来在这里等着他。   程佩佩摊手,斜眼看着他:“不然呢?你让我们母子俩住哪儿去?许立肖我告诉你,要么你就给我买套房子,每个月定时付孩子的抚养费,要么就跟贝芷离了婚娶我,否则我天天抱着孩子到你公司闹,你在哪儿上班我就去哪儿闹。我过得不好,你也休想好过。”   “你……”许立肖被她的无耻给气得脸色铁青,偏偏他又拿程佩佩没办法。   许立肖气得一拳捶在雪白的墙壁上:“你是想逼死我才甘心吧!”   程佩佩眼珠子一转,伸出手,轻轻拉了拉许立肖,软下口气道:“我还是舍不得咱们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没有父亲,不然我干嘛跟贝芷争?立肖,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别急,回头我就想办法让人解决掉贝芷这个麻烦。”   “你要做什么?”许立肖扭头惊恐地看着程佩佩,“你别乱来,不然万一惹出乱子……”   程佩佩睨了他一眼,笑盈盈地说:“放心,我只是让程鹏带着人去吓唬吓唬她而已,不会真的把她怎么样的。”   许立肖呆呆地点了下头,然后说道:“那让他下手轻点,不要闹出人命了,只要贝芷答应撤诉,和平离婚,财产均分就行了。”   这时候,许立肖也不想着要在财产上多占点便宜了,只要贝芷能答应协议离婚,哪怕分一半儿的房子出去,他也愿意。   “放心,我心里有数。”程佩佩嘴上应得好好的,心里却很不屑。可怜贝芷跟许立肖做了两三年的夫妻,一点都不了解他的性格。因为有个强势母亲的缘故,许立肖的耳根子很软,立场经常变来变去,而且依赖性极强,这种人最好那拿捏。这也是她为什么会回头找许立肖的原因。   当然,这件事许立肖也不是没有好处,只要他们程家能搞定贝芷一家人,许立肖就不用担心财产全部落到贝芷手里,也不用怕会坐牢了。   两人想得很美,可千算万算都没算到,贝芷连同她的父母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了。程鹏带了几个跟他一样的混混先去医院,扑了一场空,后来又去贝芷家,结果还是没人。询问邻居和小区保安,都说贝芷父母带了点行礼,说是要去照顾女儿,然后出门就再也没回来,至于去了哪儿,谁也不知道。   偌大的一个城市,一个人诚心藏起来,就凭程鹏几人想找到他们无异于大海捞针。   找不到人,这样不上不下的悬着,让许立肖备受煎熬。   他现在只能偷偷在心里祈祷,贝芷永远都不会出现。但他也知道这是痴人说梦话,所以最终许立肖还是报了警。   警方的速度很快,不久就传来了消息,贝芷一家并未消失,只是因为天气冷了,去海南过冬而已。   开庭在即,他们却去海南过冬,是不打算打这场官司吗?许立肖不大信贝芷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他,但他只是知道贝芷一家去了海南,具体的位置并不清楚,因而也没法找人,只能焦急的等着。   左等右等,终于等到了开庭的日子。   许立肖站在被告席上如坐针毡,他抬起头,时不时地望向原告席,贝芷还没来,莫非她真的打算不来了?许立肖心中窃喜,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左亦扬从容地走了出来,还朝他笑了笑。   这次庭审,贝芷没来,而是向法院递交了一封书面意见,理由也很简单,她怀胎八月,身体状况不好,需要在医院保胎,所以委托左亦扬全权代理她的这个案子。最后她还附上了一纸医生开具的证明,证明她的情绪不宜激动,不适合出庭。   这起案子因为人证物证俱全,法院的判决当场就下来了。判处许立肖有期徒刑一年,缓期一年执行。另判决许立肖与贝芷两人离婚,两人名下的那套房屋判给了贝芷,婚姻关系存续期间的积蓄二十万元和汽车判给了许立肖,此外,贝芷还需额外付给许立肖十万元以做房屋的补偿。而两人离婚概因许立肖与他人重婚,需补偿贝芷……贝芷肚子里未出生的孩子判给了贝芷,抚养费折算在了房产中,许立肖拥有探视权……   听到法院的判决,许立肖算了一下,自己满打满算就只能从这段婚姻中分得二十万和那辆车,所以他即将一无所有。许立肖的脸都白了,垂头丧气的,像只斗败的公鸡。   旁听席上的许老太太、程佩佩听到这个判决也纷纷变了脸色。   许老太太是心疼儿子年过四十了,还背上了官司,要坐牢,名声扫地,房子也没了。她气得直骂贝芷:“贱人,立肖可是你孩子的父亲,就是不为其他人着想,也该为孩子想想才是,孩子有个有案底的父亲,对你有什么好处?”   只是不管她骂得多厉害,贝芷都听不到。许老太太骂咧了几句觉得没有意思,只得恨恨地闭上了嘴。   而程佩佩的心情就更复杂了,她之所以想跟许立肖复婚是因为情人抛弃了她,她青春不再,算来算去,许立肖竟成了她如今最好的选择,尤其是许立肖跟她离了婚后竟住上了大房子,开上了好车,过上了她曾经梦寐以求的生活,这更是让她又艳羡又后悔。   但现在一切都泡汤了,大房子成了贝芷的,许立肖竟只拿了二十万和那辆车,甚至连过去他们曾居住的小房子都没有了。程佩佩有些茫然,不明白自己这么折腾一番究竟有何意义,更不明白,明明许立肖是越过越好了,怎么一离婚又打回了原形。   她怔怔地站在那儿,完全没注意到许老太太从前排走了过来。   “都是你这个害人精,当年跟人跑了,如今又回来害我儿子!”许老太太抬起手扇了程佩佩一耳光。她将找不到贝芷的怒气一并算在了程佩佩身上。   程佩佩挺着大肚子,身体笨重,被她用力一推,肚子直接撞到了前面的椅子上,疼得她龇牙咧嘴,脸色煞白。   旁边的程鹏见了,火气蹭蹭蹭地往上冒,站起来,狠狠推了一把许老太太:“你个死老太婆,连自己的亲孙子都害,你还是不是人?”   “你姐姐这种水性杨花,抛夫弃女的女人,谁知道她肚子里的是谁的野种?我们老许家可要不起,也不敢要,不然哪天头顶绿油油了都不知道,告诉你,哪怕立肖离婚了,程佩佩想进我们许家的大门,除非我死!”许老太太毫不相让,她真是恨死了这个前儿媳,若非她,自己儿子一家过得还好好的,哪会有今天这种事。   这会儿,许老太太完全忘记了,一个巴掌拍不响,若是许立肖立场坚定,洁身自好,程佩佩就是有再多想法也不可能成功。   “你这老太婆真是嘴贱,若不是你重男轻女,天天嫌弃我姐只生了个女儿,每天给我姐脸色看,我姐当初怎么会跟许立肖离婚?现在你倒是将一切都推到我姐姐头上来了。”程鹏气结,也不管许老太太一把年纪了,一巴掌就拍了过去。   打得许老太太一个趔趄,人像倒栽葱一样滚了下去,在地面上滚了一圈,殷红的血从她的裤子上浸了出来,吓得附近的人放声尖叫。   程佩佩也吓了一大跳,连忙拽住程鹏:“快,快打急救电话。”   “我只是拍了她一下而已。”程鹏见到许老太太脸色苍白的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也有些懵了,喃喃自语道。   最后还是程佩佩看不过眼,连忙打了急救电话。   这场闹剧又上了当地的社会新闻。   左宁薇看到时候,报纸上连许老太太的诊断结果都出来了。   许老太太伤到了腿,因为她年纪太大,身体的各项机能都在下降,几乎没有完全康复的可能,所以许老太太人生的最后一段旅程都只能在轮椅上度过。   而程鹏因为故意伤人罪,被判处了有期徒刑三年。   听说为此,程佩佩一家和程鹏的父母爆发了激烈的冲突,而程佩佩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不管是程鹏父母还是许立肖都不领她的情,反而将责任都推到了她的头上,一个怪她害了自己的母亲,一个怪她害了自己的儿子。   不过事到如今,许立肖倒是愿意跟程佩佩领证结婚了,甚至连许老太太也不在出声反对。   但轮到程佩佩不情愿了,许立肖现在名声臭了,工作丢了,房子也没了,还有一个半身不遂的妈,条件比之当初他们离婚时都还差了好几倍,她又不是脑子有坑,这时候嫁到许家去,图什么啊?   所以程佩佩开始拖拖拉拉,准备先观望一阵,以后再说。   但经历过这么多事,背后又有一个擅于算计的妈,许立肖这会儿怎么还不明白程佩佩打的什么主意。这个女人当初为了跟自己在一起,什么手段都使出来了,现在见自己落魄了,又开始嫌弃自己,哪有那么好的事。   他亲自找到了程佩佩家,要求她跟他领证回家。   程佩佩支支吾吾,尽力搪塞:“立肖,现在你家和我家都这么乱,怎么结婚啊,尤其是我二叔二婶都还在气头上,过一阵吧,等过一阵子,他们的气消了,咱们再结婚。”   许立肖低头,幽幽地盯着她圆滚滚的肚子,用她当初的话还她:“我是等得起,咱们的孩子等不起啊,他一出生就要办出生证明,上户口,你也不想他成为一个黑户,连幼儿园都上不了吧……”   程佩佩低头看着自己挺得大大的肚子,心里跟着叹了口气,这孩子还真是来要债的,她都受了这么多回惊,这孩子都还粘着她不放。   事到如今,也只能先将许立肖糊弄过去了。程佩佩扬起笑脸:“嗯,立肖你说的对,回头我去找找户口本,等证件都准备好了,咱们再挑个好日子。”   许立肖抬起头,阴沉沉的眉眼深深地瞥了她一记,意味深长地说:“希望你早点找到户口本。”   说完就走了,让程佩佩大大的松了口气,她就说嘛,许立肖就是个没脾气的男人,她三言两句就能把他打发了。   但到了第二天,程佩佩就发现她放心得实在太早了。因为她一到公司就看见许老太太坐着轮椅,堵在她公司的楼下,见到她立即捂住脸伤伤心心地哭了出来:“大伙儿给我评评理,程佩佩肚子里都怀了我的孙子,结果她家弟弟将我打伤了,害得我这把老骨头半身不遂,她却开始嫌弃我家,不肯嫁给我儿子了,你们说有没有这种道理?”   许立肖的新闻早上了当地的早报和网络,大伙儿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一个个都用惊诧的眼神盯着程佩佩。不是为了抢人家的丈夫,连未婚先孕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吗?怎么一见男方落难,她就变卦了,还真是势利。   程佩佩心情很不好,她现在也是名誉扫地,加上前面为了保胎,请了不少假,现在马上就要生孩子了,又得休生育假,上面的领导本来就不大喜欢她。现在许老太太这么一闹,领导肯定更不待见她了,而且她还会沦为同事们茶余饭后的笑话。   一想到这里,程佩佩就气得脸都青了。她上前按住轮椅,艰难地垂下头,盯着许老太太,压低声音说:“你是不是想把我的工作也作没了才甘心?”   许老太太直接吵她吐了一口唾沫星子:“你当初不就这么威胁立肖的吗?想不到吧,程佩佩你也有今天。我告诉你,除非你跟立肖复婚,搬回去乖乖听立肖的话过日子,否则我天天到你上班的单位闹,到你家闹,到你父母的单位闹,不弄得你们全家工作都丢了,我老太婆就跟你姓!”   “你……”程佩佩被许老太太气得脸色铁青。   许老太太轻蔑地看了她一眼,昂起头,将自己的脸凑近程佩佩的手边:“打啊,你们程家的人不是很能吗?打我儿子,打我这个老太婆,还逼我儿子离婚娶你这个扫把星,立肖好好的家都被你给折腾散了,老太婆我也被你那好弟弟给打成了残废,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们程家人有种的就打死我这老太婆,我在地下等着你们来给我陪葬。”   看着许老太太眼底刻骨的恨意,程佩佩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她知道,这个老太婆认真的,她要是不按照她说的做,这老太婆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偏偏现在许老太太半身不遂,年事又高,还蛮不讲理,谁碰她一下都可能被她碰瓷,有理都变成了没理。   程佩佩有苦难言,她现在总算体会到了当初许立肖被她逼迫时的感受,这滋味还真是不好受。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现在许老太太什么都干得出来,还真让程佩佩有些为难。   所以在领导又一次找她谈话,暗示她注意点,别影响了公司的名誉时,程佩佩最后不得不做了让步,跟许立肖领了证。   领证当天,她安慰自己,就算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得把婚给结了,否则以后怎么名正言顺地将孩子给许立肖。她一个人没房子,薪水也不是很高,要养一个孩子太难了。   可领完证她就后悔了,因为不知是不是受的打击过大,许立肖的性格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变得阴沉沉的,就连结婚脸上也没一丝喜色。   领完证后出来,更是等也不等程佩佩这个孕妇,直接去了停车场,将车开了出来,碰到等在路边的程佩佩,他非但没有让程佩佩上车的意思,而且还直接下车夺过程佩佩的包,从钱包里掏出了程佩佩的工资卡,让程佩佩以后每个月的工资都上缴。   程佩佩怎么可能同意,顾不得自己的肚子都八个月了,当即扑过去跟许立肖抢了起来,结果一不小心摔了一跤,又住进了医院,当天早产下了一个三斤多重的男婴。   这孩子早产,身体又弱又瘦,有的器官还未发育完全,只能待在保温箱里。于是这钱又如流水一般撒了出去。   许老太太开始还不大愿意,执意要让许立肖跟孩子做亲子鉴定,最后确认是他的种,这才同意给掏钱付这孩子的医疗费。但每天几千块的开销对现在的许家来说是一笔极其沉重的负担,许立肖没辙,只能求爹爹告奶奶,拉下脸找了好几个熟人,从终于找到了一份工作,可工资却比先前一份工作减少了三分之一。   如今他们家收入不增反减,而且还要多养一个孩子,许老太太的腿也不能不治,保姆也请不起了,连许老太太都要拖着病体天天做家务。许小婉这个才八岁的小姑娘也得跟着帮忙料理家事,兴趣爱好班之类的在别想上了,连过节买件新衣服都成了很奢侈的一件事。而各种重负压身的许立肖更是瞬间老了十岁。   他们这段故事也被地方栏目“和气生财”揪出来当成典型揪出来教育全城市民。   左宁薇在电视上看到许立肖乱糟糟的头发和灰白的脸色,大呼快哉:“活该,这种人渣是自作自受。”   “得了,你又不是当事人,这么激愤做什么?”左亦扬揉了她的头一把,起身边往卧室走,边说,“收拾一下,贝芷要请咱们吃饭,你打个电话给风岚。”   左宁薇侧过头,噘着嘴望着他:“贝芷姐给你打电话了?为什么她给你打电话,不给我打?明明是我先认识她的。”   “因为你老哥帅啊,连贝芷姐这种即将跨入中年的女士也难逃你老哥的魅力。”左亦扬将头发往后一抹,嘚瑟地说。   左宁薇翻了个白眼:“你孔雀变的吧。”   左亦扬打好领结,对着镜子照了一圈,然后拎着公文包走了出来:“走吧,傻妹子,骗你的呢,贝芷还有件事情要请我帮忙,所以当然打给我了。你不会连你家老哥的醋都要吃吧?”   “没啊,等等我,我马上来。”左宁薇拿着包追了上去,问他,“离婚官司不是打完了吗?贝芷姐还有什么案子要委托你啊?”   左亦扬侧头看了她一眼,神秘兮兮地笑了:“急什么,待会儿吃饭就知道了!” 第八十七章   “说请你们吃饭, 结果这一顿竟然拖到这么久。”贝芷歉意地看着左宁薇三人, 将菜单递给了他们,“不要跟我客气, 以后我们恐怕没有机会再坐在这里一起吃饭了。”   左宁薇和风岚眨了眨眼,看向她:“贝芷姐,你这是?”   贝芷抬头目光留恋地看着窗外朦胧的夜色,淡笑道:“我已经申请了调离, 即将去B市的研究所工作。”   这么突然,左宁薇和风岚两人都很意外, 想了想, 还是祝贺贝芷:“不错, B市的环境很好,恭喜贝芷姐了。”   贝芷摇摇头, 手慢吞吞地搅拌着杯子里的花茶, 自嘲一笑:“我实在不想再跟许家人有什么纠葛了,只是劳累我父母, 一大把年纪还跟着我奔波, 背井离乡, 好在我还有个姨妈也在B市, 我父母去了那儿也不算完全没有朋友。”   “算了, 不说这些,不管怎么说, 我也算是解脱了。”贝芷打起精神, 从包里拿出一份材料, 递给了左亦扬,“今天还要麻烦左律师给我看看这两份卖房委托合同。”   贝芷将她和许立肖的婚房连同父母的老房子一并出售了,因为她即将分娩,父母要照顾她,也没时间一直盯着,所以索性全权委托给了中介。但这两套房产科是他们家最重要的财产,未免出了什么纰漏,贝芷还是想找左亦扬看一看。   这种合同都是制式的,左亦扬很快便扫了一遍,然后指着几处稍微要注意点的地方跟贝芷提了提,贝芷点头称赞。   两人讨论到上菜了才结束,左亦扬以要去洗手间为由,借口出了小包间。   包间里顿时便只剩下左宁薇三人,贝芷端起茶杯浅浅地抿了一口,然后看向左宁薇和风岚,真情实意地劝道:“宁薇,风岚,我这段失败的婚姻就是前车之鉴,你们以后可千万别走我的老路,不要因为周围的同事、亲友催促,社会舆论的压力,就勉强自己。婚姻这种事就像穿鞋,鞋穿在自己脚上,合不合适,疼不疼都只有自己知道,旁人的风言风语可能会让你当时不好受,可失败的婚姻会让人难受一辈子。”   “嗯,贝芷姐,我们明白的,谢谢你。”左宁薇和风岚齐齐道谢。   贝芷摇摇头,又说:“还有你们这些未婚姑娘千万别想不开去做别人的后妈。一旦有了孩子,除非父母双方异地,老死不相往来,否则哪怕离婚了总少不了牵扯。虽然像程佩佩和许立肖这么恶心的很少,许多离婚的人都跟仇人似的,但后妈难做啊,我以前也总觉得是谁的孩子谁操心,现在想来,还真是我想得太轻松,太天真了。婚姻在国内绝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庭的事,婚前多考察考察对方的家庭、工作、人品非常有必要……”   左宁薇和风岚乖乖听着,她们明白,这一切都是贝芷的肺腑之言,也是她血泪的教训。虽然说在这场离婚官司中,贝芷占了上风,没让许立肖讨到便宜,可有几个女人结婚之初是想着离婚时多分财产的?谁不希望夫妻恩爱和睦,平平稳稳,相扶相持好好过一辈子。从情感上来说,贝芷还是在这段失败的婚姻中受了伤,还为了避开许立肖和程家人背井离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一段失败的婚姻中,没有赢家。   “说什么呢?”左亦扬一回包厢就觉得里面气氛不大对,挑起眉,好奇地问道。   贝芷笑了笑:“没什么,跟宁薇和风岚分享一些有趣的故事。”   作为未婚男士,左亦扬也不好多问,端起茶杯敬了贝芷:“新生活快乐。”   贝芷含笑举起了杯子,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因为已经怀孕八个多月,饭后,贝芷的父亲亲自来接她。   左宁薇和风岚两人坐着左亦扬的车回去。   路上,左亦扬拉下脸,一直拿眼刀子丢左宁薇和风岚:“好啊,你们两个小丫头翅膀长硬啦,还偷偷摸摸开起了所谓的侦探社,还跟家里说是开店了?”   完了,左宁薇没想到她家老哥都知道几个星期了,现在才开始算账,连忙跟风岚对视一眼,决定卖惨,苦巴巴地说:“哥,这不是现在实体店生意不好做,咱们开拓副业吗?”   左亦扬斜了她一眼:“就你们这样的,还能开副业?别逗了。”   “喂,亦扬哥,你要怪就怪我吧,都是我拉着宁薇干的。”风岚连忙将事情拉到自己身上。   左亦扬从后视镜里瞥了她一记:“不用替她说话,她都成年人了,自己的生活工作自己做主,牛不喝水还能强按头不成?”   左宁薇吐了吐舌头,哀求道:“哥,别把这件事告诉妈好不好?”   这种事情绝对是他们家老妈的雷区,肯定会觉得她不务正业。   左亦扬嗤笑一声:“我要是准备告状,你觉得你今天还能坐在这儿?”   肯定不能,左宁薇连忙狗腿地说:“谢谢哥,你最好了。正好我朋友送了我几张首映票,送你两张,好不好?”   “我稀罕你的首映票?”左亦扬瞟了她一眼,却伸出了右手,晃到她面前,“什么电影的首映票?”   不是不稀罕吗?左宁薇嘟囔了一下,还是掏出两张首映票递给了他:“那……这是《书中奇缘》的首映票,陈一刀导演的。”   年关将近,电影即将上映,网络上已经放出了一些关于这部电影的消息,安城的地铁、商城里也出现了这部电影的海报。所以左亦扬也有所耳闻,他接过票,在方向盘上轻轻拍了一下,然后丢进了小抽屉里,一副很勉强的样子:“还行。”   不稀罕你还我啊!左宁薇吐了吐舌头,偷偷对着他做了个鬼脸,到底没敢将票要回来。   ***   《书中奇缘》的首映礼就在这周末举行,陈一刀和吕静已经从国外回来了,这几张票也是前两天吕静寄给他们的。一共有六张票,除了左宁薇和风岚、蒋设一人一张,还剩三张票。左宁薇本来还没想好这三张票怎么用,结果一下子就被左亦扬诈了两张去,只剩下最后一张了,这张怎么办?一张也不好送人啊,谁没事一个人去看电影?   见她为难,风岚撞了撞她,给她支招:“剩下的这张给贺翊吧,人家天天往我们工作室又是送花又是送午餐的,咱们也回他个礼物吧。”   左宁薇瞟了她一眼,反问:“你觉得贺翊会缺我这张票?”他若想要首映票,多的是。   闻言,风岚挤眉弄眼地笑了起来:“这能一样吗?相信我,你送的这张票贺翊肯定会当宝贝一样,夹在书里珍藏起来,想起的时候又拿出来偷偷瞅一眼。”   说得跟小学生谈恋爱一样,左宁薇掀起眼皮看她:“你确定你说的是贺翊?”   风岚按住左宁薇的肩,笑眯眯地说:“这你就不懂了吧,男人在心仪的姑娘面前有时候跟小孩子没什么两样,幼稚又可爱。宁薇啊,你也别怪我多嘴,自从见过了我表姐、贝芷姐的婚姻后,我感觉啊要找个三观正常、不妈宝、有责任有担当又洁身自好的男人真是太不容易了。哎,难怪现在选择独身的女人越来越多了,有时候看多了这些丑态百出的婚姻,感觉结婚真没意思。贺翊这人别的不说,至少人品上没有太大的瑕疵,试试又不会少块肉。”   “也不能这么说,你看我哥不就很好,还有尚易哥,不花心不滥情,爱工作对家人也有责任感。对了,蒋设也挺好的啊,他这人虽然毒舌了点,脾气大了点,但人绝对没话说,十足十地大好人。”左宁薇板着指头算了算,最后着力夸了一把前同事。   风岚听了,连忙举起手掌:“打住,亦扬哥和尚易哥就算了,蒋设这个幼稚鬼算什么回事,他心智还停留在幼儿园大班吧,男人这个词用到他身上太不合适了。”   左宁薇了然:“你们又吵架了?”这两人天天吵,哪天不吵才奇怪了。   风岚点头,控诉道:“你说他这人是不是有病,明明是他拉着我去看动漫展的,结果看着看着他又突然生气了,才看了一半,正看到精彩的地方,他却非要拉着我回去,还嫌严寒大大的漫画幼稚没内涵,扫兴。”   左宁薇深深地看了风岚一眼:“你们俩感情挺好的嘛,最近蒋设都不参加我们的活动了,你们私底下还经常一块儿玩。”   “谁跟他感情好?下次我再跟他出去,我就是猪。”风岚气冲冲地说道。   左宁薇掩嘴偷笑不说话,这种气头上的话,风岚已经说过不止一次,可最后还不是每次都破功了。   风岚也想起自己似乎以前也说过这种话,顿时有些赧颜,忙急溜溜地转开了话题:“算了,不说他,扫兴。咱们刚才说到哪儿了,对,贺翊贺先生,我说宁薇,你将票给他送过去呗,礼尚往来嘛。”   左宁薇捏着这最后一张票,沉默不语。从横水县回来后的这几个月,贺翊几乎每周都会在她面前刷存在感,不是送花就送礼物或者请她们吃饭,态度很明显。   贺翊本人没什么可挑剔的,可不知为何,左宁薇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使得她一直下不了决心点头,所以两人一直这么不咸不淡地处着。   时间长了,左宁薇也觉得不得劲儿。她跟贺翊都不小了,两人也不是浪天浪地对感情很随意的人,这么拖下去,对谁都没好处。也许她应该听风岚的,跟贺翊接触试试,这样才能更了解对方,也弄清楚她的心意,合则皆大欢喜,不合也早点跟对方说清楚,不要耽误了彼此。   “好,回头我就把票给贺翊寄过去。”左宁薇将票丢进了包里,深呼一口气说道。   风岚瞥了她一眼,咋咋呼呼地说:“哎哟,寄什么寄,同一个城市,就几站路的距离,送过去啊,以前贺翊送礼物也不是寄过来的啊,你这样太没诚意了。”   “行了,我去还不成吗?”左宁薇觉得风岚这张嘴简直有毒,说得人脑子发胀,不自觉地跟着她走。   风岚丝毫没察觉到左宁薇微妙的心情,还举起拳头洋洋得意地说:“这就对了,你得多去看看,看看贺翊有没有背着你勾搭漂亮小妹子。”   左宁薇哼笑了一声:“放心,他要勾搭了漂亮妹子,我很快就会知道。”   “吹牛吧。”风岚明显不信。   左宁薇没解释,她说的可是实话,只要跟贺翊握个手就知道他最近有没有跟哪个姑娘走得比较近。贺翊也知道这一点,他只要还有跟她在一起的想法,断然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最后,风岚直接绕了几里路,将左宁薇放在了未来科技的楼下。   左宁薇拎着包,仰起头看着眼前这座直入云霄的高楼和门口蹭亮的玻璃门,心里又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哎,现在是上班时间吧,她去找贺翊会不会打扰到他的工作?还有,万一被前台的姑娘给拦下来了怎么办?要不现在先给贺翊打个电话?见了贺翊说什么呢?   “女士,请问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大厅里的前台姑娘见左宁薇在门口晃荡了几圈都没进来,便推开门,笑盈盈地问道。   左宁薇硬着头皮上前,扯了个笑容说道:“我想见贺总,不知他什么时候有空?”   前台妹子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程序化地问道:“女士,你有预约吗?”   “没……”   左宁薇话还没说完,另一个前台妹子连忙拉住了先前那姑娘,然后上前一步,笑盈盈地说:“左女士,你好,你找贺总吗?请跟我来。”   说完,亲自将左宁薇送到电梯里,还体贴地给她按了29楼。   等电梯门一关,前台姑娘立即回去拨通了分机号:“喂,丁助理,左女士到公司来了,嗯,已经坐上了电梯,很快就上去了,好的。”   挂断了电话,先前那姑娘立即问道:“蕊姐,那个左小姐是何许人啊,你怎么对她那么客气?她跟贺总……”   蕊姐拿起空文件夹轻轻拍了拍那姑娘的头:“就是你想的那样,左女士好像是贺总的女朋友,上次来公司,丁助理亲自下楼来接的她。反正以后她来公司找贺总,你别拦着,通知一下丁助理就行了。”   ***   左宁薇完全没想到,她不过是好几个月前来过未来科技一回,如今未来科技里都还一直流传着她的传说。   电梯停在29楼,发出哐当一声,金属门打开,左宁薇刚一踏出去,就看到贺翊站在门口看着她,向来冷硬的脸部线条因为主人心情极好,缓缓地勾勒出一个温柔的弧度。   “你怎么在……”甫一问出口左宁薇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傻话,那前台姑娘既然敢放她上来,没道理会不通知贺翊。左宁薇不好意思地撩了撩头发,从包里掏出首映票,递给了他,“陈一刀导演的新戏,他送了几张票给我,还剩一张给你吧。”   贺翊接过票,真像风岚所说的那样,珍而重之地放进了衬衣口袋里,那虔诚的模样看得左宁薇脸红。她咬住唇,避开贺翊灼热的眼神,不大自然地说:“那……票已经送到了,我先走了,手机联系。”   “等一下。”贺翊拉住了她的手,“去我办公室坐一会儿,我还有个小会,待会儿我送你。”   看得出来,贺翊真的很忙,他前脚刚把左宁薇拉进他的办公室,后脚丁然就拿着一叠资料进来了。   “你去忙吧,我在这里玩手机。”左宁薇推开了贺翊,冲丁然笑了笑,然后坐在待客沙发上,掏出手机专心地玩了起来。   贺翊有心想说什么,但看见丁然站在一旁偷偷瞧着两人不放,只能放弃了这个念头,他拿起桌上的一叠文件,往外走去,刚走出两步,似是想起了什么,又折了回去,打开墙角的一个柜子,从里面掏出一个玩偶放在左宁薇面前:“等我。”   然后就匆匆走了。   听到门合上的声音,左宁薇自在了许多,嘟囔着嘴自语:“送我这东西做什么?”   贺翊给她的是一只玩偶小狗,巴掌那么大,通体雪白,两只耳朵很大,耷拉着垂下来挂在两边,看起来憨态可掬,不过更引左宁薇注意的是它那双黑黝黝的眼睛,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看起来活灵活现,极为逼真。   左宁薇忍不住伸手去摸那两只眼珠子,结果小狗的眼睛竟然闭上了,而且还发出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救命,救命啊……”   左宁薇吓了一跳,瑟缩着收回了手,盯着这只玩偶小狗看了好几眼,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小狗又叫了出来:“汪汪汪,美女,你笑得真好看!”   噗嗤,左宁薇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伸出食指戳了戳小狗白白的肚子:“真会说话,谁教你的?”   “贺翊那个大傻瓜!”小狗晃荡着两只悠长的耳朵,嘚瑟地说。   左宁薇听得一怔,既为这只玩具小狗的聪明反应吃惊,又倍觉好笑:“贺翊是谁,你的主人吗?”   “他才不是我的主人,美女你才是我的主人。”小狗的反应非常与众不同。   左宁薇怔了下,捧腹大笑,笑过后,她觉得这个可爱的东西绝对不是贺翊弄出来的,因为这么油腔滑调的台词贺翊这么古板的人肯定说不出来,哪怕是借机器小狗的口。   摸了摸小狗毛茸茸的头,左宁薇笑问道:“你这么聪明,谁教你的啊?”   小狗两只圆溜溜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哼哼道:“没有人,我天生就这么聪明。”   萌萌哒的奶娃音说出这种台词,实在太逗了,左宁薇连眼泪都笑了出来,她捏着小狗软软的耳朵,真心实意地说:“你太可爱了。”   “谢谢美女夸奖,你的嘴比笨笨的贺翊甜多了!”小狗摇晃着脑袋瓜,乐颠颠地说。   左宁薇又想笑,但她忽然看见面前的小狗眼睛里发出红色的光芒,然后大大的脑袋往胸口出垂,惊恐地喊道:“前方扫描到危险源!”   什么东西?左宁薇扭头望去就看见贺翊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的背后。这玩具狗成精了吧。她眨了眨眼,身子微微一挪,将桌子上的玩具小狗挡到了背后,问道:“你的会开完了?”   贺翊看到左宁薇的举动,哭笑不得地问道:“你觉得我会对它一个机器做什么?”   左宁薇这才想起,这只狗是个死物,完全是按照程序走。贺翊不可能跟它计较。   她讪讪地挪开身,指着机器狗夸奖道:“现在的机器人都这么聪明了吗?你从哪儿弄来的?”   “我做的。”贺翊闷闷地说,见左宁薇一副难以置信地样子,他挫败地叹了口气,“不过程序被晋武给改了,晋武是研发部总监,也是我大学室友。”   难怪了,她就说这机器小狗说话的口吻不符合贺翊的性格嘛。左宁薇眨了眨眼,好奇地问道:“那你以前设置的程序是什么样的?”   贺翊摸了摸鼻子:“就一些定时功能,比如到点叫你起床,预报天气,提醒你加减衣服,按时吃饭等。”   他原以为自己的设定挺好的,但现在看左宁薇的反应,不得不承认,在哄女孩子开心这一点上,晋武比他强多了。   “那也挺好的,实用嘛。”左宁薇安慰贺翊。   贺翊将手上的资料放到一边,然后折身看向左宁薇:“想不想见一见这个玩具小狗的设计人?”   “这不大合适吧。”左宁薇有些囧,贺翊的口吻说得对方像动物园里的大猩猩一样,可以让人随便参观。   结果她的话音刚落,贺翊办公室虚掩的门就被打开了,一个身材高大,脸上堆满了笑容的男人走了进来,像是刚发现左宁薇一样,惊讶地说:“没打扰到你们吧?抱歉,为了赔罪,中午我请你们吃饭吧。”   左宁薇一脸莫名地看着这个自来熟,送上门请客的男人。   贺翊朝她摊了摊手:“他就是晋武。” 第八十八章   晋武跟贺翊完全是两种不同性格的人。   他极擅言辞, 一路上车里都是他的声音,从时下的流行到星座学说, 他几乎无所不会, 谈话的内容又跳脱又风趣,逗得左宁薇捧腹大笑。   左宁薇好笑之余又觉得奇怪,他这么聒噪跳脱的性格, 怎么跟贺翊成为朋友的。   直到进了餐厅, 左宁薇脸上都还挂着笑容,而且不知不觉就跟晋武混熟了,连头一回见面的生疏感都没有。   意识到这一点, 左宁薇心惊不已, 这个晋武不去搞外交真是一大损失。   暗暗在心里摇了摇头,左宁薇拿起菜单点了一个菜,随即将菜单转给了晋武。   晋武刷刷地又添了三个,然后问贺翊, 还有想吃的吗?贺翊摇头,他随即将菜单递给了服务员, 又扭过头对左宁薇说:“这里的虾做得很不错,连咱们贺总这么挑剔的人都很喜欢, 你尝一尝, 肯定会很喜欢的。”   “谢谢!”左宁薇抿了一口茶, 觉得干跟两个男士这么坐着也无聊, 索性拎着包站了起来, 低声道, “我去趟洗手间。”   女人嘛一天要补N次妆,晋武表示理解,做了个夸张的请的姿势。   左宁薇抿唇笑了笑,转身去了洗手间。   她一走,晋武一改先前的帅气和健谈,头一扭,趴到贺翊面前:“老同学,不够意思啊,藏着掖着这么久,要不是我今天撞见,你恐怕还不会介绍我们认识吧?”   贺翊睨了他一眼,推开了他的胳膊:“你今天是撞见的吗?”   一眼被贺翊识破,晋武也不恼,摊开手笑眯眯地承认了:“没错,我是听群里的人说有个姑娘来找你,万年铁树开花,我当然要来瞧瞧了。”   他是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看热闹的意图。   “那现在看过了,吃过饭就给我消失!”左宁薇不在,贺翊立即拉下脸,明明白白地昭示自己的不悦。   晋武知道他不是说笑的,连忙举起手:“OK,吃过饭我就走,绝不再留下来打扰你们。不过,听说这姑娘好几个月前就来过公司一趟了,这么久了你还没把人搞定,要不要兄弟传授你一点经验啊?”   贺翊本能地想拒绝,可以想到今天在他办公室,左宁薇看着那只玩具小狗时亮晶晶的眼神和开怀的笑容,只能挫败的承认,在讨女孩子欢心这一点上,他真的要差晋武好大一截。   见他沉默不说话,晋武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想当初住在一块儿,这家伙没少嫌他花心滥情,结果呢,现在知道多谈恋爱的好处了吧?不过晋武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只是在心里偷乐,没敢把贺翊给惹毛了。   握拳低咳了一声,晋武开始传授自己的经验:“第一条,不要脸,记住了烈女怕郎缠,你得天天在她面前刷存在感,嘘寒问暖,时间长了,姑娘习惯了你的存在,你哪天不出现,她反而不习惯;第二条,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现在不流行老实木讷男了,老实的另外一层含义是没本事没性格平庸无趣,你自己看看,从小到大,咱们周围那些轻佻、花言巧语的男生,哪怕声名狼藉,家无恒产,身边的妹子就没断过。有句话说得好,女人啊是用耳朵谈恋爱,所以你得不停地夸她,赞美她,当然要表现得诚挚一点、发自肺腑的样子……”   贺翊蹙眉,委实不大认同这个好友的婚恋观:“难道就没有例外?”   “有啊,你!”晋武指了指贺翊,笑眯眯地说,“你不会哄人,也没耐心,木讷无趣,典型的技术宅,可当初咱们上学那会儿,看上你的姑娘还是比我多,就现在经常到公司里来堵你的名媛大家闺秀也比找我的姑娘多。可这些人看上你的是什么,咱们心知肚明,她们要的是贺太太的头衔,要的是随便买买买的挥霍生活,当然也有想攀折下你这座冰山以向圈子里的人炫耀的成就感。”   唯独不是单纯的只是喜欢他这个人。贺翊的脸色很难看,但却没反驳晋武的话。现代社会发展太快,人也变得浮躁了,他这种不赌不嫖不酗酒,没不良嗜好,仅仅因为性子过于内敛,没什么恋爱经验的男人在女生堆中就是不如会哄女孩子开心的男人吃得开。不过转换一下思路也可以理解,谁不希望找个能哄得自己天天喜笑颜开的对象?哪怕最终分开了也享受过了恋爱的甜蜜和心动。   晋武见了,闷笑了一下,继续说:“你也别灰心,从刚才的聊天中,我已经基本了解了宁薇的家庭。她出生小康,衣食无忧的长大,家里人也比较宠爱她,典型的城市工薪阶层的女孩子,没吃过什么苦头,也没太强的物质欲和野心。这个年龄段的姑娘,很多还对爱情抱着幻想,所以总想找个心心相印的人,你的外在条件是加分项也是减分项,因为你的条件太好了,她也会担心齐大非偶。不过这些都不是问题,因为她还没有成长得过于世故和精明,保持着年轻姑娘的单纯和执拗。这种姑娘说难攻破也难攻破,不过也不是没办法,你平日里多制造浪漫,还有多做些暧昧的行为,不要太老实,总能勾得姑娘神魂颠倒!”   听他说得头头是道,贺翊将信将疑,问道:“怎么制造浪漫?”   “餐厅隔壁有一家花店,你现在可以去买一束玫瑰送给她。”晋武用手指了指餐厅大门左侧。   贺翊没动:“我每周都给她送花。”   显然是不认同他的办法。   晋武呵呵笑了:“你送的是什么花?白玫瑰、满天星、白百合、桔梗、紫罗兰?直接让快递送过去的吧,你这样不行,得送红玫瑰啊,亲手送,当着很多人的面送,女人也有虚荣心的,这非常正常,你偷偷摸摸地送些含义不明的花有什么用?”   难得压贺翊一头,晋武逮着机会将他打击得体无完肤。   贺翊有些气闷,不过这么久了,他跟左宁薇的关系确实没什么进展是事实。在这一点上,他承认自己不如晋武,晋武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   见贺翊乖乖地起身真出去买花了,晋武笑得露出两排白莹莹的牙齿,目光里竟是揶揄,摇头低喃了一句:“陷入爱情的人都是傻瓜,智商急剧下滑!”   ***   左宁薇完全没想到她不过是去洗手间上上厕所,洗洗手,照照镜子,整理下仪容而已,饭桌上的两个男人就弄出了惊喜等着她。   因为现在是吃饭的高峰期,估计上菜还要等一会儿,左宁薇也不急着出去跟他们俩干瞪眼。她慢吞吞地站在镜子前,掏出粉底盒,补了补妆,然后将东西重新塞回包包里。   旁边也有个姑娘在补妆,她掏出鲜红的口红细细描绘唇瓣的形状,然后眨了眨戴着美瞳的眼睛,细长的眼睫毛随着她眨眼的动作一颤一颤的,宛如趴在鲜花上的蝶翼,煽动人心。更引人侧目的是这姑娘的打扮,大冬天的,她只穿了一条极薄薄的打底裤,露出两条又直又细大长腿,配上那十几公分高的细高跟和不盈一握的腰身,以及胸前那对夺过眼球的胸器,连左宁薇这个同性也不禁多看了两眼。   两人的目光在镜子中相撞,左宁薇不好意思地朝她点点头,然后收回了打量对方的眼神。   正巧,这时候那姑娘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拿起电话按了接听键,然后放到耳朵边嗯嗯了两声,过了几秒才说:“知道啦,我已经准备好了,你不用劝我,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不会改变主意的,毕竟我们曾有过那么美好的过去。”   一边打电话,她一边将化妆品一股脑儿地扫进了包包里,然后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目光缱绻地盯着照片上的两个人,脸上露出温柔恬淡的笑容,简直不符合她这幅妖精般的打扮。   左宁薇看着她变脸,很是好奇。不过到底是陌生人,她也没打探别人隐私的癖好,左宁薇洗干净了手,转身往外走,谁知那姑娘也突然折身,两人的胳膊在空中相撞,那姑娘发出哎哟一声,手里的照片掉到了地上。   她似乎没反应过来,左宁薇怔了怔,揉了一下发麻的胳膊,弯下腰将照片拾了起来,递给这姑娘:“不好意思……”   话说到一半儿,左宁薇忽然住了口,因为她无意中看到了照片上那对搂在一起,笑得极为灿烂的男女正是眼前这姑娘和晋武。想起这姑娘刚才那温柔深情的目光,左宁薇心里有谱了。   不过这跟她没关系,左宁薇将惊讶藏在心里,笑盈盈地将照片还给了那姑娘,然后点点头,神色自若地走出了洗手间。完全没发现,她走出去后,那姑娘立即拉下了脸,揉着照片的手极为用力,瞬间将照片戳出了一个洞来,看着她的背影的阴鸷又狠辣,像是看仇人一般。   洗手间的这段小插曲,左宁薇回去也没再提起,因为她跟晋武才认识,关系还没亲近到能打听对方隐私的地步。尤其是这种明显有些内情的男女关系,她就更不想掺和进去了,免得平白惹一身腥。   左宁薇回到餐厅里,菜已经上齐了,但桌子旁只有晋武一个人,她好奇地张望了两眼,问道:“贺翊呢,也去洗手间了吗?”   晋武神秘兮兮地晃了晃手指头,然后腰一弯,殷勤地将背对着门方向的椅子拉开,示意她先坐下。   左宁薇被他搞得一头雾水,靠着椅背坐下,眨了眨眼,好奇地看着他:“什么事情这么神秘,不能说吗?”   晋武的目光看到那个从门口走来的人,笑了,朝左宁薇点点头:“你转身。”   左宁薇转过头,看见贺翊捧着一大束鲜艳欲滴的玫瑰从门口走进来。冬日的暖阳打在他的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泽,玫瑰花瓣上残留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泽,晃得左宁薇眼花,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这实在不像贺翊会做的事。以前就是经常送花,他也只不过是在花店下了单,每次都是一个小哥将花送过来,两人不用面对面,所以左宁薇也没任何的不自在。   可今天他捧着一大束玫瑰一步一步走近,左宁薇的脸不自觉地变成了红色,张了张嘴,讷讷地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希望你能喜欢!”贺翊走近,脸上的神色有些赧颜,似乎也不大适应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   左宁薇顿了一下,才伸出手接过花,两人手背相触的那一瞬,左宁薇察觉到贺翊抖动得不大正常的手,恍然明白他的紧张并不自己少,顿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了贺翊一眼,娇嗔道:“下次不用这样的。”   这幅笑颜如花的娇羞模样让贺翊看直了眼,他不顾这是宾客满座的餐厅,就那么火辣辣地盯着左宁薇。   看得左宁薇越发不自在,脖子都红了,她借着放花的动作避开贺翊火热的目光,顺便提醒道:“菜上齐了,吃饭吧,不然待会儿就冷了。”   贺翊这才拉开左宁薇旁边的椅子坐下。   这顿饭吃得左宁薇食不知味,因为一抬头就能看到旁边贺翊深沉充满侵略性的目光。她也不懂,她不过是去了一趟洗手间,贺翊怎么就跟吃了兴奋剂一样,一改以前的温吞,变得主动多了,都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只有晋武一脸兴味地看着两人,目光不时地从左宁薇和贺翊身上溜走,有时候看菜鸟们摸索着谈恋爱也蛮有意思的,勾得他都不自觉地想起了中学时期纯纯的初恋。   那时候两个人也是什么都不懂,又担心被人发现,经常眉目传情,谈了半个月恋爱,连小手都没拉一下,到最后分手,也仅仅是偷偷摸摸碰了下唇。不知为何,明明连当初那个女生的相貌都记不大清了,可晋武至今都还记得那时候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也许他怀念的不是初恋对象,而是初恋时那种单纯的感觉。   他这种怀念的目光落到几桌之外的另一名女子眼底意味就变了。   她低头盖住了眼帘中的不甘,但手上用力攥紧餐巾纸的动作,还是泄露了她心里的愤怒。   “女士,菜单在这儿。”来上茶水的服务员看到她涂得红红的长指甲深深嵌进纸巾里,将纸巾抓出好几个洞,心跟着颤了颤,小声提醒道。   那姑娘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然后瞄了一眼菜单,直接点了第一页的两个菜,态度随意得让服务员怀疑她恐怕连自己点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只要客人付钱,想点什么都是客人的自由,服务员将菜记下,然后无懈可击地微笑道:“好,请你稍等。”   服务员一走,那姑娘再次抬起头,抿紧唇,望向左宁薇他们那一桌。待见到晋武支着双手面带微笑地看着左宁薇,口舌如簧,不过短短几句话就将左宁薇逗得笑个不停时,她心里的愤怒升到了顶点,蹭地站了起来,端着茶杯,疾步走过去,直接将茶水泼向了左宁薇。   正在听晋武讲贺翊大学时趣事的左宁薇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她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连忙抓起桌上的纸巾擦了擦头发上的茶水,幸好服务生送上来的茶水温度不高,所以只是淋湿了她的头发和胸前的衣服,并没有烫伤她。   但被人莫名其妙地泼了茶水,性格再好的人也受不了。左宁薇抬起头,瞪着那姑娘,正想说话,旁边的贺翊已经先一步站了起来,挡在她前面,一把抓住这姑娘的手:“你发什么疯?道歉!”   那姑娘试着挣了两下,见挣不开贺翊的手,嘴角往下一耷,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死死盯着晋武,控诉道:“她有什么好?长得没我漂亮,腰没我细,腿没我长,皮肤没我白,胸也没我的大,你看上她什么了?”   晋武这才明白对方是冲他来的,结果还连累了左宁薇,他扒拉了一下头发,烦躁地说:“你谁啊?我惹你了?”   冷淡地瞥了这姑娘一眼,他又转过身,歉意地看着左宁薇:“抱歉,连累你受了这无妄之灾!”   想到在洗手间看到的那张照片,左宁薇心中有气,别开头,没做声。   晋武尴尬极了,又觉得非常对不住左宁薇,他不好意思地看向贺翊,正准备解释一下,但那位姑娘却好似被他那句“你谁啊”打击得神情绝望,一副摇摇欲坠地模样,捂住嘴怒瞪着晋武:“我是琳达,你敢说不认识我?”   琳达?这名字太像外国人的名字了,晋武扯了下嘴角,开嘲:“我留学时认识的琳达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你哪位啊?”   他这话还真不算夸张,外国人的名字重复的多了去,不少国人出国也会起个英文名,琳达这名字还真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就跟国内的“张建”“李建”这类名字一样,一搜一大串,同校同班同小区都有重名的,一抓一大把。   听到他的回答,琳达气结,两只眼睛鼓得圆滚滚的,用看负心汉的眼神盯着晋武:“你还真是绝情,交了新女朋友,就忘了老情人了?是谁曾经日日夜夜抱着我喊宝贝了?”   说完轻蔑地看了左宁薇一眼:“别看他现在把你当宝贝眼珠子一样,看看吧,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在这种薄幸负心、喜新厌旧的男人眼里,女人不过是衣服而已,穿过就丢。”   左宁薇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既然知道对方是这种德行,还一直追着对方不放是几个意思?莫非有受虐倾向?   她扁了扁嘴,还没做声,旁边的晋武已经受不了了,怒斥道:“你说话注意点,我连你是谁都不认识,谁TM跟你交往过,还宝贝呢,我眼睛又不是被屎糊了,这么不挑嘴,什么垃圾都下得了嘴!”   能让一个将绅士风度挂在嘴边的男人爆出口,可想而知琳达就将他惹毛了。   左宁薇狐疑地看了晋武一眼,难道他真不认识琳达?可那张照片是怎么回事?   琳达听到他的话,反应更激烈,咬住唇,眼泪如豆子,刷刷地往下掉,她又恨又爱地看了晋武一眼,然后恼怒地从包里掏出一叠照片,掷到晋武身上,恨恨地说:“我看你还怎么狡辩?”   几十张照片撒过来,像天女撒花一样,丢了三人一身。左宁薇无意中抓住一张,眼皮下耷,扫了一眼,上面两个眼熟的男女凑在一块儿,共同舔着同一只甜筒,脸上的笑容能晃花人的眼。她的目光往下挪,又望向散落在地上的照片,上面无一不是晋武和琳达的照片,两人或抱或搂,处处显示着亲密。   这还能作假不成?难道是PS的?   左宁薇心中狐疑得很,旁边的晋武无意中抓住了两张照片,也跟着傻眼了。照片上的男人跟他长得一模一样,而且没有丝毫P过的痕迹……可是他真不记得自己有跟面前这女人拍过这样的照片。   他扭头看向不悦盯着他的贺翊,连忙摆手澄清:“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这照片上的男人真不是我,我没跟他交往过,也绝对没拍过这种照片。”   他看得出来这照片没有P过的痕迹,贺翊同样看得出来。想到过去那些年晋武胡天胡地的浪,他嘴角一弯,泛起一抹冷笑:“这件事是你惹出来的,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不顾晋武烦躁阴郁的神情,揽着左宁薇就往外走。 第八十九章   “抱歉。”贺翊一边打开车载空调, 一边从座位旁边拿出一盒纸巾,递给了左宁薇,“你先擦擦, 我送你回去。”   琳达泼的那杯茶水正好撒在左宁薇胸前的毛衣上, 大冬天的衣服湿湿的很不舒服,尤其是出了门,寒风一刮, 那滋味真的让人很难忘怀。   左宁薇接过纸巾, 一边擦一边说:“跟你没关系,就算要道歉也是晋武和那个琳达。”   平白遭受这无妄之灾,左宁薇心里也怄火得很,若非看在贺翊的面子上, 她真想不客气地怼他们俩一顿。两人有什么私事不能单独谈吗?状况都没搞清楚就将不相干的人牵扯进去, 有病啊。   贺翊瞥了一眼她白色毛衣上的那团水渍,心里也很恼火, 语气却很温和:“若不是我,你跟晋武今天也不会坐在一起吃饭, 走吧,先回去。”   说是回去,结果路上看到一家商场, 贺翊却直接将车开进了地下停车场, 然后拉着左宁薇进了电梯。   “不是说回去吗?”左宁薇看了一眼电梯里的标识说明, 再看贺翊所按的楼层, 顿时明白了贺翊的用意, 心里有些暖又有些不好意思,“麻烦你陪我去买衣服。”   他按的2楼,而2楼正好是女装专区。   电梯哐当一声打开,贺翊拉着她出去,边走边说:“今天天气太冷了,你穿着湿衣服,很容易感冒,将就换一件吧。”   说罢,拉着她就进了旁边一家专门店。   左宁薇的大衣外套因为吃饭时脱下来放在旁边的椅子上,并未被打湿,所以她这会儿只需要买一件穿在里面的毛衣将湿衣服换下来就行了。   贺翊似乎并不常逛商场,狭长的眸子在一排排衣服上溜了一圈,似乎有些难以选择的模样,旁边的店员见了,立即上前笑道:“先生,女士,喜欢哪种款式?”   “挑两件适合她穿的毛衣。”贺翊手指轻轻点着左宁薇说道。   店员笑盈盈地点了点头,很快就拿了一件天蓝色的羊绒毛衣和一件米色的心形领毛衣,递给左宁薇道:“女士的肤色很好,这两款都是修身款,很衬你的肤色。”   “谢谢。”左宁薇含笑点头,将手里的包包递给贺翊,拿着毛衣进了试衣间。   过了几分钟,她推开门走了出来,一眼就看到贺翊拎着她那款粉红色的包包,单手撑着墙壁,眼神专注地盯着墙壁。头顶柔和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让他冷硬的脸部线条看起来似乎柔和了许多。   这是头一回有异性陪她逛街,连她亲哥都不愿意陪她逛街,左宁薇心中微微一动,有些羞涩又有些小开心,贺翊这人看起来性子虽然冷,但其实很有耐心。   不过就在左宁薇正想上前问他好不好看时,门口忽然跑来一个身材苗条锥子脸的漂亮姑娘,她一口气冲到贺翊面前,眨巴着大大的眼睛,惊喜地喊道:“贺翊,你怎么在这里?是陪阿姨逛街吗?”   很显然,这姑娘跟贺翊家很熟,左宁薇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们。   贺翊掀起眼皮瞥了这姑娘一眼,冷淡地否认道:“不是,是朋友。”   那姑娘环视了四周一眼,这家店是一家品牌女装店,只卖女装,贺翊的朋友定然也只能是女孩子了。她抿住唇,眼底藏着浓浓的不甘:“什么朋友啊?是不是贺爷爷又叫你去相亲了?”   可以前听说贺翊都不去的啊,为什么这次就能这么特殊了?   贺翊没回答她的话,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左宁薇。   “换好了,还不错,另一件呢?”贺翊大步走到左宁薇旁边,脸上的冷色消融,低头笑看着左宁薇身上的毛衣。   左宁薇对着镜子照了两眼,避开他的问题:“这件米色的不错,就这件吧。”   那件蓝色的比这件贵了三分之一,贺翊在多半不会让她掏钱,她也不好意思让别人太破费。   “好。”贺翊招呼站在一旁的店员,“麻烦将吊牌剪掉。”   店员笑眯眯地应是,然后招呼左宁薇到试衣间里。   贺翊则去了前台,拿出卡:“买单,将蓝色的那件毛衣也给包起来,要M号。”   那姑娘不死心,跟着贺翊到前台,咬住下唇问道:“贺翊,换衣服是姑娘是谁啊?以前怎么没见过?是不是你把人家的衣服给弄脏了,所以特意买一件赔她?”   贺翊本想给她留点面子的,但现在看来对方似乎不需要。   “这位林小姐还是刘小姐,请问我的私事需要向你汇报吗?”   这话说得那姑娘当即变了脸,恨恨地跺了跺脚,恼怒地说:“贺翊,你欺人太甚!”   说完,头也不回,扭头就跑了。   左宁薇一过来就看到这一幕,她眨了眨眼,问贺翊:“怎么?你惹她生气了?”   贺翊接过店员递来的袋子,漫不经心地说:“谁知道,反正是不认识的人,走吧。”   不认识?从那姑娘一口喊出他的名字可不像是不认识的。左宁薇瞅了他一眼,见他的心情似乎丝毫没受影响,便没再提。   可两人不提这姑娘,不代表对方不会过来刷存在感。   这不,贺翊拉着左宁薇刚一出门,电话就响了。   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轻蹙,犹豫两秒,还是接起了电话:“妈,有事吗?”   “怎么,没事我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贺翊,你刚才怎么将赵燕给惹哭了?你赵阿姨可是我的好朋友,就算看在妈妈的面子上,你也别对燕子太冷淡……”电话那端,贺翊的母亲似乎很暴躁。   贺翊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妈,你今天打电话给我就是说这个吗?我不认识什么赵燕,也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位。”   电话那端贺翊的母亲爆了:“贺翊,有你这么跟妈说话的吗?两个月前我过生日,燕子也在,这才过了多久,你就忘记了?我跟你说,别信你爷爷的,什么真爱,那都是忽悠人的,燕子这姑娘我看着长大,除了有点小脾气,其他都很好,我是你妈还会害你不成……”   “妈,你等着收我的结婚请柬就行了,就这样,我挂了。”说罢,贺翊也不管对方是何反应,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左宁薇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发现贺翊虽然嘴角仍旧挂着淡淡的微笑,但浑身却萦绕着一股低气压。   很显然,因为这通电话,他的心情不大好。   “谢谢你送我衣服,我请你喝杯咖啡吧。”左宁薇指了指了一楼西侧,那里有一家连锁咖啡店。   对于左宁薇的邀请,贺翊求之不得:“那我就不客气了。”   两人下了楼,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各自点了杯咖啡,然后相对而坐,气氛再度沉闷了下来。   左宁薇偷偷瞟了一眼贺翊阴沉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跟伯母的关系不大好?”   贺翊握住咖啡杯的手一顿,自嘲一笑:“其实也谈不上好还是不好。我父亲一直没找到他的心上人,三十几岁后相亲认识了我母亲,没过多久两人便结了婚,也过了几年相敬如宾的日子。但时间长了,我母亲开始不满,因为我父亲日复一日地沉溺于工作中,花在家庭中的时间少之又少,两人开始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通常都只是我母亲一个人歇斯底里地指责我父亲,我父亲冷漠以对,两人之间的战火愈演愈烈,发展到一见面就争吵的地步。久而久之,我父亲回家的时间更少了,两人的关系进一步恶化,甚至影响到了孩子。最后是我爷爷看不下去了,将我接过去抚养,任凭他们俩闹,闹了两年,他们俩终于离了婚,我也跟着解脱了。”   “不过我母亲因此记恨了上了我父亲,经常在我耳边灌入一些比较偏激的观念,我那时候还小,不可避免地受到了一些影响。最后还是爷爷奶奶发现了异常,彻底隔绝了我和父母,直到十八岁成人后才允许我跟他们单独接触。”   虽然贺翊说得轻描淡写,可左宁薇也听得出来,他的童年并不快乐,甚至还是父母博弈的棋子,是他妈报复前夫的工具。这对一个才几岁的孩子而言是一种莫大的伤害。   难怪贺翊的性子这么冷,不易接近,对不喜欢的人毫不留情呢。左宁薇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慰他。   贺翊抬起头,目光温柔地看着左宁薇:“都过去了,只是我妈还是很不甘心,一直想控制我的婚事以证明贺家所谓的传说都是扯淡。没有爱的婚姻对所有人都是受害者,包括孩子。”   贺翊反手握住了左宁薇的手,五指从她的指间滑过,然后与她十指交握,目光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认真:“所以我十几岁的时候就暗暗发誓,若是找不到喜爱的人,哪怕打一辈子光棍,我也不会在婚姻一事上将就,免得害人害己。”   其实你可以不用这么看着我的说的。在他如有实质的眼神下,左宁薇感觉压力山大,脸不自觉地烧了起来,心脏也噗噗噗地跳个不停。她抿住唇,目光闪烁游移就是不敢看贺翊的眼睛。过了老半天,才吞吞吐吐地回了一句:“我相信你以后一定会是个好丈夫,好父亲的。”   贺翊满意地颔首,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你相信就好。”   左宁薇的脸瞬间爆红,堪比熟透了的苹果。她嗫嚅了几下唇,眼角的余光无意中扫到桌子上花瓶中那支玫瑰上,鬼使神差的,她猛然站了起来,指着那朵花,慌乱地转移开了话题:“咱们的那束玫瑰落在餐厅了。”   说完,左宁薇就后悔了,她提什么不好,偏偏要提暧昧的玫瑰花,那束玫瑰可是贺翊送她的。   果然,一听她主动提起玫瑰花,贺翊的脸上立即浮现出喜悦的神情,他站了起来,拉着左宁薇:“落下就算了,刚才寻找停车场时我发现,这座商场左侧有一家花店。”   左宁薇又羞又囧,忙摇头道:“不是,我不是想要花,只是觉得可惜。”   恰好,贺翊的手机响了起来,左宁薇如释重负,连忙催促他:“你先接电话,对方肯定是有事才找你。”   贺翊将她的手挪到自己的左手里,腾出右手,掏出手机,按下了接通键,就着这种姿势,接了电话:“喂,处理完了?”   左宁薇站在他近在咫尺的地方,总觉得这种手拉着手打电话的行为有些羞耻,像小孩子一样,可她用力挣了挣,却又怎么都甩不开贺翊的手。直到模糊地听到电话那段的晋武以调侃的口吻问贺翊怎么处理那束玫瑰时,她才安静下来。   贺翊显然也注意到了她的异常,低头看着她,到嘴边的滚字收了回来:“我们在XX商城一楼的咖啡厅,你把花给我送来。”   因为要等晋武,两人又重新进了咖啡厅。   不知为何,再次单独面对贺翊,左宁薇总觉得浑身不自在,脸上的红晕一直没消散过。   好在没多久,晋武就过来将她从这种窘状中解救了出来。   “那,宁薇的玫瑰。”晋武将花递给左宁薇,非常诚恳地说,“宁薇,很抱歉,连累了你。为表谢罪,我今晚请你们吃饭。”   才吃一顿午饭就闹出这种幺蛾子,再跟他吃一顿饭,万一遇到泼硫酸的怎么办?左宁薇连忙摆手拒绝了他:“你的道歉我接受了,吃饭就不用了,又不是你泼的我。”   也不知道晋武解决那姑娘没有啊,哎,为晋武的女朋友或是未来老婆默哀一分钟吧,爱上这种花孔雀一般的男人真是伤不起。   一开始,左宁薇还觉得像晋武这种才华出众、风趣幽默又长得英俊挺拔的男人简直是姑娘们心目中的男神啊,谁有这么个男朋友,简直不要太幸福。但只过了一顿饭的功夫,她的想法就完全变了。左宁薇偷偷看了贺翊一眼,忽然觉得还是贺翊这种类型的男人安全一点,跟他在一起至少不用担心过去的花花情史影响自己的人身安全。   “看我做什么?”贺翊察觉到左宁薇偷窥的目光,挑眉问道。   左宁薇连忙挪开眼,支支吾吾道:“没啊,就随便看看。”   因为有晋武在这里,贺翊不好多问,只是深深地看了左宁薇一眼,然后转过身问晋武:“那个疯女人是怎么回事?”   说到这个,晋武就憋屈得慌,吐了一口浊气,抱怨道:“那女人简直有病啊,你跟我一起留学的,我有没有交过这么一个女朋友,你还不知道吗?可她非说是我在米国读书时的情人,还说回来找我重续旧情,谁跟她有旧情啊,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竟然遇上这么个疯婆子。”   贺翊睇了他一眼,轻轻转着手里的杯子:“这可说不好,我又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跟着你,谁知道你都交过些什么朋友。”   “喂,贺翊,你太不厚道了,我还想让你在小雯面前替我背书呢,结果你这么说,是想害死我啊!”晋武恼怒地抱怨道。   贺翊还是那副老样子,不疾不徐地说:“我是实话实说,你别找我做伪证。”   晋武气得抱着头磕桌子,直呼贺翊不够义气,见色忘友。   说得左宁薇满脸通红,贺翊却老神在在地坐在那儿,微微眯起眼,问道:“怎么,你担心她去找小雯?”   从贺翊揽着左宁薇离开起,琳达应该已经发现她找错了对象。如果她今天的行为不是临时发疯,以后肯定还会盯着晋武,就凭她今天能一言不合就朝跟晋武走得近的女生泼茶水,一旦知道晋武有感情稳定的恋人,还不知会闹出幺蛾子呢。   晋武也是发愁啊,他扒拉着头发:“小雯那么文静,那么柔弱,怎么是这疯女人的对手,万一她对小雯做什么怎么办,我这不是未雨绸缪吗?”   “光想着防是没用的,最根本的还是要解决琳达。”贺翊敲着桌子提醒他。   晋武哀嚎:“我也知道这一点啊,可那疯女人油盐不进,非说我是她的情人,还逮着我不放,最后还是报了警,警察将她教育了一番,我才摆脱了她,不然她准拉着我,不肯让我离开。”   他一个大男人完全拿琳达没办法,他总不能狠狠地揍她一顿吧。   左宁薇想起那叠暧昧的照片,小声问道:“你真的跟她没关系吗?那她的照片从哪儿来的?”   琳达可是个大美女,以晋武的眼光看上她并不意外。虽然贺翊没挑明,但话里话外都透露出来,晋武过去的情史很精彩。有这么个大美女主动送上门,空窗期间,左宁薇觉得晋武未必会拒绝。   而且这姑娘来找他的时候可是喊出了他的名字,还知道他有过留学背景,显然是对晋武有一定的了解,并不像是无缘无故,随意在路上拉了个长得好看的帅哥就缠上去。   晋武听她提起照片,更加头痛了。   “鬼知道那些照片是从哪儿来的。”   贺翊提醒他:“这些照片要是被小雯看到,她恐怕很难相信你的清白。”   晋武的脸色更难看了,他看了贺翊一眼,又瞥了左宁薇一记,最后自暴自弃地说:“这些照片都是小事,琳达最后还威胁我,她说,她有和我的床照,要是,要是我不跟她和好,她就把照片寄给我女朋友。”   卧槽,左宁薇真的是被吓到了。她以前只听说过男人用私密照来威胁女人,这还是头一回看到女人这么操作。不过看晋武的反应,这招对他还真有点用,所以在男女之事上,拼的就是谁更无耻,谁更豁得出去?琳达这是准备拼着自损一千的方式,也要伤敌八百,逼着晋武妥协了?   显然,贺翊对此也有些意外,他看了晋武一眼:“你真的没跟她好过?”   “我还不到三十岁,你看我像是得了老年痴呆的样子吗?”晋武没好气地说道,他吐了口浊气,端着咖啡猛灌了一口,“我没拍那种照片的嗜好……若是今天之前,有人拿这个威胁我,我肯定要笑死了,可是,她拿出来的那些照片,不但没有P过的痕迹,而且……”   “而且发型和穿着打扮跟你留学那会儿一模一样,所以你担心她真有你的床照。”贺翊帮他说了,他先前也是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以为晋武跟她有过一段,只是不知为何闹翻了,所以晋武才不肯承认,便主动带着左宁薇离开了,给两人留下空间。   但现在看来,这里面似乎还别有内情。   晋武闷闷地点了点头:“我还真怕她把那玩意儿寄给小雯,到时候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楚了。”   贺翊睨了他一眼:“若我是你,还是先担心,她私底下找到小雯,泼小雯一瓶硫酸吧。”   “卧槽,你不说我都忘了。”晋武连忙掏出手机,飞快地给女朋友打了个电话,约她过来。   现在是上班时间,小雯有些诧异男朋友会这么焦急的找自己,问了两句后表示自己一会儿就过来。   挂断电话后,贺翊双手搭在一起,看向晋武:“你把小雯叫来,准备怎么跟她说?”   这还真是个难题,无缘无故的,他拿什么借口让小雯以后看着琳达就离她远点?可不说,万一琳达恶意接近小雯,小雯一点防备都没有,出了事怎么办?晋武感觉自己今天掉的头发比过去一年都多,他揉了一把脸,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我跟小雯坦白,然后再查查琳达的来历吧。” 第九十章   晋武的女朋友是个跟琳达完全不同的姑娘, 她长得很娇小,一张娃娃脸,笑起来的时候嘴角边有两个小小的梨涡,眼睛弯弯的, 非常可爱。   这完全不像成熟花花公子喜欢的类型嘛,可晋武见了她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 服服帖帖的,极尽殷勤和周到。   小雯也一直面带微笑, 既不显得过分冷淡, 也不会让人觉得过于殷勤,总之这姑娘就像夏日里的一杯绿茶, 清爽得宜, 让人很容易生出好感。   左宁薇似乎有些明白晋武为何会喜欢她了, 而且还一副非常紧张她的样子。   “怎么啦?遇到什么事情了吗?”她说话也柔柔的, 那双文静的眸子像是会说话一样, 安静地注视着晋武。   晋武抓住她的手,捏着她的指头一边把玩一边道:“跟你说个事, 你先别生气, 我……今天遇到了个疯女人, 她非说以前跟我在一起过, 还窜出来泼了宁薇一杯茶水, 然后拿了一堆莫名其妙的照片出来, 我跟你发誓, 照片上的人绝不是我。”   “是我连累了宁薇吧。”小雯很快反应过来, 侧过头,朝左宁薇点头示意,“抱歉,宁薇,我们的事连累了你,以后若不嫌弃,有遇到着我的地方打个电话给我,就算没事,咱们也可以一起逛逛街嘛。”   左宁薇连忙摆手,浅笑道:“都过去了,小事而已,你不必放在心上。”   小雯点点头,注意力重新放回了晋武身上:“应该不是普通照片吧,究竟怎么回事?”   晋武就知道瞒不过她,只得闷闷地点了点头,实话实说:“我们今天看的都是两个人搂在一起出去游玩的照片,但她说,她那里还有我跟她在床上的亲密照。”   生怕小雯会误会,他连忙抓住小雯的袖子,紧张地补充道:“我没跟她拍过那些照片,真的,我不骗你。”   小雯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我相信你。你这么急把我找过来,应该不仅仅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吧?”   哎,有个精明的女朋友就是难搞。晋武苦闷地点了点头:“她说要把照片寄给你,我怕她找你麻烦。”   小雯没接这话,直接伸出一双带着薄茧的手:“照片呢。”   晋武还真的异常乖觉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递到了小雯身上。   看到这一幕,左宁薇倍觉奇怪。她下意识地瞟了贺翊一眼。   不少人第一回见到晋武跟小雯的相处都会觉得怪异,因为晋武这个大男人竟然被一个娃娃脸的姑娘给吃得死死的。想当初他第一回看见时,也是叹为观止,感叹晋武找到了治他的人。   贺翊给左宁薇倒了一杯水递过去,然后小声解释道:“小雯是特警。”   特警……左宁薇感觉自己的脑袋卡壳了,她就是再无知也知道特警是做什么的,这可是个对身体素质要求极高的岗位,一般都冲在危险的最前沿。别看小雯看起来娇小,要真打起来,估计几个大男人都不是她的对手,更别提琳达了,晋武还怕啥啊?   发现左宁薇用星星眼地目光看着她,小雯抿嘴浅笑了下,有些羞涩地解释道:“这其实就是一份普通的工作而已,没什么特别的。”   她这邻居女孩的样子看直了左宁薇的眼,未免自己表现得太夸张,让小雯不自在,左宁薇连忙转开话题,问道:“照片有什么问题吗?”   晋武偷偷藏起来的这张照片上琳达揽着“晋武”坐在摩天轮上,背对着明媚的阳光,笑得极其开心。   因为阳光太灿烂,让照片上二人的脸有些失真,小雯看了一会儿,最后指着照片上一处极其小只能模糊看出是一排英文字母的招牌问道:“这招照片不是在国内拍摄的吧?”   晋武凑过去端详了一阵,到底是没认出那排英文字母写的是什么,只能依稀猜测道:“应该是在米国吧,当初我们在米国留的学。小雯,我真不认识这人,贺翊可以作证。”   贺翊可真是他的兄弟,这次没拆台,点头道:“确实没见过他跟这个女子有过来往,当然也不排除他可能背着我干些偷偷摸摸的勾当的可能。”   “贺翊,你大爷的,不添油加醋你会死啊!”晋武气死了,他本就怕小雯误会,结果这家伙还胡乱说话,太不够兄弟了。   贺翊眸子中带笑瞥了他一眼:“我可没添油加醋,我说的是实话,毕竟我又没一天二十四小时跟着你,谁知道你究竟认识了哪些人,跟谁在一起。”   这家伙还来,晋武现在如何还不明白贺翊是诚心报复他,他连忙做了个拱手的动作:“大哥,你饶了我吧,我知道是我对不住宁薇妹子,害她被人泼了水,你看在咱们……”   怎么又扯到她身上了,左宁薇偷偷拽了拽贺翊的袖子,正想好好解释,她已经不生气了,贺翊却伸手捞起那束花,然后拉着她跟小雯点点头,完全无视了晋武的哭诉,直接出了门。   进了电梯,刚好只有他们俩,左宁薇有些担忧地问:“咱们就这么走了,没关系吗?”   贺翊摇头:“小雯是特警,她是这方面的专家,让她去查更好。”   左宁薇这才明白晋武为何会将小雯叫来,一来是为了证明他的清白,二来也是为了查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想到小雯的身份,左宁薇顿时将心里的那点跃跃欲试给打消了,她这样的门外汉就别关公门前耍大刀了。   放下心来,左宁薇也有心思八卦了,她看了贺翊一眼,肯定地说:“晋武更喜欢小雯吧。”   贺翊有些意外,侧头看向她:“这你也知道?”   左宁薇笑了:“很明显啊,晋武一看到小雯就满心欢喜,眼睛里都是她,这种喜欢是骗不了人的。”   “是吗?”贺翊头微微拉低,凑到左宁薇面前,轻轻眨了眨眼,“那你看看我的眼睛?”   左宁薇下意识地望过去,他的眼睛瞳仁黑黑的,仿若一汪深不可见的幽潭,里面映着她的影子,满满的,那一刻,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左宁薇的心忽然不受控制地跳个不停,绯红也不知不觉地爬上了脸颊。   “我的眼睛也不会骗人。”贺翊伸出手,轻轻捧着她的脸颊,用低沉暗哑的声音说道。他离得极近,呼出的气喷到左宁薇脸上,左宁薇感觉整个人到要烧了起来。   看着她水润的眼睛全心全意地望着他,里面充满了信赖,没有一丝丝的防备,贺翊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右手按在左宁薇左侧的电梯上,头一垂,薄唇逼近。   哐当一声,电梯门打开的声音惊醒了左宁薇。她慌乱地推开了贺翊,一抬头就看见一个穿着蓝色外套的清洁工阿姨拎着拖把,站在电梯门口,瞠目结舌地看着两人。   晕,脸都丢在姥姥家了。左宁薇又囧又害羞,连忙拽着贺翊的袖子,低着头一股口气跑出了电梯。   等上了车,她脸上的红晕还没能消下去,甚至都不敢看贺翊。   贺翊也很配合她,一边发动车子一边用调侃的口吻重拾先前的话题:“当初小雯看不上晋武,觉得他太吊儿郎当,不是她喜欢的类型。是晋武不要脸的死缠烂打,追了小雯半年之久,才终于让她点头。”   “小雯还真是厉害。”左宁薇由衷地感叹,因为晋武确实是个很容易让姑娘心生好感的异性,尤其是他诚心讨好一个人的时候。左宁薇觉得除了心有所属的姑娘,没多少人能长期抵御住他变着花样的追求。   贺翊却笑了,侧头颇有深意地看着左宁薇:“你不觉得能拿下小雯的晋武更技高一筹吗?我现在发现,晋武说的某些话也不是完全没没道理。”   “他说了什么?”左宁薇好奇地问道。   贺翊深深地看她一眼:“晋武说追女孩子的三字秘诀就是,不要脸!”   这…… 难怪贺翊也越来越流氓了,左宁薇的脸再次红了。   贺翊收回目光,嘴角向上扬起,发出愉悦的笑声,弄得左宁薇更囧了。   等车子开出地下停车场,汇入车流时,左宁薇终于平静下来,悄悄侧过头打量着专注开车的贺翊。温暖的阳光偷偷从车窗里爬了出来,打在他的脸上,消融了他脸上的冷厉之色,尤其是他一直飞扬的唇角,更是让他显得容易亲近了许多。   左宁薇完全没办法将眼前这个面带笑容的青年跟当初那个倨傲、冷漠的年轻人联系在一块儿。想起刚才在服装店看的那一幕,左宁薇心中有数,其实也不是他的性子彻底改变了,他只不过是在她面前收起了他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一想到这点,左宁薇心里就升起一股难言的欣喜。她羞涩地别开眼,将主注意力放到门外不断变化的风景上,可眼睛却好像不受控制似的,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到贺翊身上。   这也导致等车停在她家楼下时,左宁薇都没办法直视贺翊的眼睛。   贺翊一手拎着装衣服的袋子,一手拿着花,抬起头仰望了一眼面前这栋高楼,然后走到磨磨蹭蹭的左宁薇旁边,垂眸看着她的头,笑眯眯地问道:“我送你上去?”   “你还有工作要忙,就不麻烦你了,谢谢你送我回来,还有这个。”左宁薇从他手里接过花举起来扬了扬,婉拒道。   贺翊看了一眼腕表,没有勉强:“好,冬天冷,进去吧。”   左宁薇点点头,往门口走去,等打开了门禁后,她又扭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贺翊就倚在门边,轻轻朝她挥了挥手:“明晚一起吃饭,下班我去飞扬购物中心接你。”   左宁薇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飞快地跑了进去,一口气进了电梯。等回到自己家,她脸上的红晕还未消退。静静地在沙发上坐了片刻,左宁薇终于平复下了心情,站起身,将放在桌上的玫瑰拆了,因为花太多,她找了好几个花瓶才将花插好。   做完这一切,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左宁薇想起自己早上出门时扔进洗衣机的衣服还未晾上,又跑到阳台上晾衣服。   当把昨天穿的毛衣晾上去时,左宁薇的目光不经意地往楼下一瞥,再度凝住,因为楼下那辆黑色的轿车实在是太眼熟了。   他怎么还没走?左宁薇咬住下唇,跑回客厅,拿起手机,重新跑到阳台边,拨通了贺翊的电话。   很快,贺翊就接了电话,低沉的嗓音轻轻地唤道:“宁薇……”   “你……”左宁薇抿紧唇,迟疑了一下,问道,“你要不要上来喝杯下午茶?”   “你看见我了。”贺翊肯定地说道,他仰起头,问左宁薇,“几楼?”   左宁薇怔了片刻才明白他问的是自己家的楼层,忙探头往下望去,对着电话说道:“6楼,我给你开门禁。”   “不用了,下午还有个会,我看看你就走。”贺翊轻轻摇头。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汇,明明隔了二三十米,根本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和眼神,但左宁薇就是觉得心跳骤然加速,心里还莫名滋生出一种奇怪的情绪。   对视了几秒,贺翊再度朝她挥了挥手:“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再见。”   “嗯,再见。”左宁薇轻轻地说道,然后看见他弯腰进了车子里,她勾起唇角,看了一眼还在保持通话中的手机,停顿了几秒,终于还是狠下心点了挂断键。   ***   第二天,风岚发现,左宁薇工作时频频走神。   “你怎么啦?今天好像一直不大对劲儿?”风岚狐疑地看着她。   左宁薇轻轻摇了摇头,笑着说:“没什么,就是想起一些好笑的事。”   风岚将信将疑地看着她,左宁薇有些不好意思,深怕被她看出什么来,连忙转移开话题:“对了,我昨天遇到一个很神经质的女人。她莫名其妙地泼了我一杯水,幸亏那水是温的,不然你今天就得到医院去看我了。”   风岚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走,凑过去端详了左宁薇一阵,然后关切地问道:“怎么回事,你哪里得罪她了?”   左宁薇将昨天的事情说了一遍:“我这是遭了一场无妄之灾,幸亏她拿的不是硫酸之类的危险物品,否则我就毁容了。亏得小雯是特警,不然做晋武的女朋友还真是危险。”   风岚撑着脑袋,拿起笔在纸上胡乱画了一圈,若有所思地说:“她该不会是脑子不正常吧?仅仅是看见你跟那个叫晋武的一起吃饭,而且贺翊还在旁边,她都会做出这种疯狂的举动,总感觉这人很偏激,很疯狂。事情没解决之前,你离那个叫晋武的远一点。”   “嗯,我也这么想。”左宁薇点头,“那女孩子看起来就很难搞,我可不想再被人泼一杯水。”   正聊着天,风岚忽然站了起来,笑盈盈地说道:“你好,想选饰品吗?我们这里的饰品款式都是独一份儿的……”   这是有客人上门了,左宁薇马上推开椅子站了起来,扭过头望去,发现竟然是阴魂不散的琳达,她秀气的眉毛不自觉地拧了起来,然后拉住正要上前招呼客人的风岚,拉下脸,冷冷地问道:“你有事?”   琳达扬了扬手里礼品袋,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昨天是我不对,没弄清楚状况,这是我给你的赔罪礼物。”   说完,她将手上的礼品袋递到左宁薇面前。   左宁薇没接,就这么定定的看着她。   旁边的风岚垂眸扫了一眼袋子里那只香槟色的香奈儿单肩包,倒吸了一口凉气,似笑非笑地说:“这位女士好大的手笔,赔礼道歉都是一只好几万的包包,啧啧,要不我再接几杯水给你,你随便泼,泼一杯赔我一只包包吧,要是几杯不尽兴,我还可以让人再送几桶水上来。”   说完,风岚还真的去饮水机旁用纸杯接了两杯水,递到琳达面前,眼神挑衅地看着琳达,想拿钱砸人是吧,随便砸,来多少她接多少。   琳达对上风岚讥嘲的视线,眉心轻颦,不大高兴地说:“左小姐,我是很有诚意的,昨天的事是个误会。晋武跟贺翊是好朋友,我也希望咱们俩能好好相处,免得两个男人夹在中间为难,你说是不是?”   左宁薇觉得头疼,这个女人或许真如风岚所说,脑子有病,晋武已经有了正牌女友,压根儿都不搭理她,她哪来的自信,跑到她这个不相干的人面前以晋武的女友自居。   “你想多了,我跟晋武不熟,也没他的任何联系方式,所以你说的情况不会存在。我们这里很忙,琳达小姐请回吧。”左宁薇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同时撇清了与晋武的关系。   可这位琳达像是听不懂人话一样,自顾自地说:“贺翊这位铁树难得开花,我也不希望与他将关系弄僵,毕竟晋武还是很重视他这位老同学的……”   左宁薇听不下去了,直接拿起电话,给贺翊打了过去:“你转告晋武,琳达找到我这儿来了,非要跟我认亲。”   说完,也不管贺翊是何反应,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抬起头,冷冷地看着琳达:“这位小姐听不懂人话吗?你跟晋武的事情跟我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请你不要再来骚扰我了,否则我就报警了。”   “左小姐,做人不能太拧巴,得罪我没什么好处。”琳达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安静地走了出去,却没离开,而是站门口的走廊处,掏出了手机,打起了电话。   风岚撇嘴,低声嘟囔道:“这是从哪个精神病院跑出来的啊,真是同情那个叫晋武的,竟然招惹到一个这么难缠的角色!”   左宁薇心情很不好,没有接话,正巧她的手机响起来,她拿起电话,附到耳边,有气无力地说:“喂,对不起,我刚才太冲动了。”   “你没事吧?琳达呢?还在你那里吗?”贺翊担忧地问道。   左宁薇轻轻摇了摇头:“没事,我用报警威胁她,她出去了,现在还站在门外的走廊上。”   “你别激怒她,我跟晋武还有小雯一会儿就过来,这件事让晋武出面处理。”贺翊轻声说道。   左宁薇听到电话里传来车子发动的声音,知道他们已经上了车,马上就赶过来,顿时松了口气:“好,你们注意安全,晋武那边想到解决的办法了吗?”   她原以为这件事跟她没什么关系,但现在看来,这个问题不从根源上解决掉,她也得时时承受琳达的骚扰。   “小雯那里已经有点眉目了,你不要搭理她,这件事跟你没关系。”贺翊一个劲儿地叮嘱左宁薇注意安全,“实在不行,叫保安上来将她请走。”   左宁薇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说得简单,对方又没在她们店里闹事,保安也不能无缘无故就将人赶走啊。   好在未来科技离这边不是很远,没多久,贺翊与晋武就匆匆赶来了。   一看到晋武,琳达立即扑了上去,惊喜地喊道:“晋武,你来了!”   晋武连忙闪到一边,躲开了她挽上来的手臂,然后苦笑着对站在门口的左宁薇道:“抱歉,又连累你了。”   “没事。”左宁薇耸耸肩,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这事确实赖不上晋武,但她这种不相干的人接二连三地被琳达骚扰,她心里也很不舒服。   晋武也明白,光说道歉确实没用,还是得解决问题,他转过身,盯着琳达,冷漠地问道:“你究竟怎样才能放弃骚扰我,骚扰我的朋友?”   被他一训,琳达忽然说变脸就变脸,眼泪像珠子一样扑簌簌地往下滚:“晋武,你就这么不念旧情吗?咱们可是有过一个共同的孩子,这些都是证据。”   边说她边从包里掏出病历本和诊断记录、发票、B超单之类的一股脑地塞到了吓得呆滞的晋武手里。 第九十一章   这下别说晋武, 就连左宁薇三人也傻眼了, 纷纷扭头诧异地看着晋武。琳达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连医院的就诊记录都拿了出来, 该不会是真的吧?   晋武察觉三人的眼神, 暴跳如雷,哗地一下将这些发票、病历本都给推了出去:“喂,你们什么眼神, 我是那种人吗?”   左宁薇耸了耸肩,不置可否。风岚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凉凉地插了一句:“你不用跟我们解释, 这话留着跟你女朋友说吧。”   一听这话,晋武气结,郁闷地抚住额头, 盯着地面不说话。   贺翊在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小雯不是查到线索了吗?再等等。”   晋武闷闷地点了点头, 事到如今, 也只能这样了。   旁边的琳达听到贺翊与晋武提起另外一个女人的名字, 原本还带着泪光的眼珠子一沉, 眸色顿时锐利了几分, 阴沉沉地盯着晋武不放。   见状, 风岚偷偷戳了戳左宁薇, 嘀咕道:“她这状况不对劲儿啊。”   左宁薇无奈地点了点头,一般姑娘还能讲道理, 琳达是完全没办法讲道理, 碰上她只能自认倒霉。若是她真有个什么精神不正常, 那就更糟糕了,这种人捅你一刀都没地方说理去。就是知道琳达的危险性,她才更不愿意与她多接触。   没过多久,小雯终于来了,而且她还带了一个三十多岁,西装革履长得风度翩翩的男人过来。   那男人过来立即拦在琳达面前,朝贺翊与晋武一躬身:“抱歉,贺先生、晋总,家妹年幼不懂事,给诸位添麻烦了,我这就把她带回去。”   看样子是认识的,晋武瞥了他一眼,稍微放缓语气道:“如此正好,唐显,我与令妹素不相识,还请她以后不要来骚扰我和我的朋友。”   “一定,一定。”唐显点点头,转过身,拽着琳达,斥道,“快跟晋先生和楼小姐道歉。”   琳达梗着脖子,执拗地盯着晋武,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晋武,你好狠的心,就一点都不恋旧情吗?”   晋武一个头两个大,他小心翼翼地看了小雯一眼,理也没理琳达,拉下脸对唐显说:“你最好说到做到。”   唐显也知道琳达将两人得罪完了,苦笑了一下,给出了确切的承诺:“我们会尽快安排琳达出国。”   “这样最好。”晋武扔下这四个字,跑到小雯身边,拉住她的手,小意地说,“今天真是多亏了你,不然我又要把贺翊给得罪惨了。”   小雯笑眯眯地拍开了他的手:“行了,别装委屈了,三番五次连累宁薇,你是该好好跟宁薇赔罪。”   刚才还凶巴巴的晋武在她面前立即变成了小绵羊,谄媚地笑道:“我想请宁薇吃饭赔罪,你什么时候有空?上次不是想去竹海山庄吃全笋宴吗?咱们这个周末去怎么样?正好那边还可以泡温泉。”   说完,偷偷朝贺翊挤了挤眼睛,一副兄弟我帮你谋福利的模样。   贺翊真是服了他的心大,没看见琳达还没走,正在一边用喷火的眼神盯着他吗?算了,搞不好晋武也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表明自己的心意,让琳达死心。他这个连心意姑娘都没追到手的菜鸟,就别替情场老手操心了。   贺翊自嘲一笑,没搭理晋武猥琐的眼神,折身往左宁薇那边走去,刚抬步他忽然听到左宁薇惊讶地呼声:“小心!”   贺翊立即转过身,只见琳达像是发了疯一样,挣开了唐显,然后不知从包里掏出一瓶什么液体,飞快地打开盖子,嗖地一下,泼到小雯身上。   动作干净利落,显然是预谋已久,好在小雯的身手非比寻常,她拽住旁边的晋武脚步一扭,身体往后一仰,险险躲过飞来的液体。   那液体滑过她飞扬的衣角,瞬间发出滋滋滋的声音,然后空气中传来一股很奇怪的味道,余下的掉到地上,地板上跟着浮起一层小小的泡沫,滋滋响个不停,像是油烧热了一样。   左宁薇倒吸了一口凉气,惊得瞪大眼,她这是什么乌鸦嘴,说什么就来什么。风岚也骇了一跳,猛地拽住左宁薇的衣服,咽了咽口水,压低声音说:“你说得没错,这女人真是颗不定时炸、弹,谁遇上谁倒霉,这玩意儿要是弄到人脸上,不死也得脱层皮啊。”   这种疯狂,视律法、道德、廉耻如无物的女人,简直就像披上了一层铠甲的怪物,不管谁被她缠上都要头痛。   “可不是,真是难为小雯了。”对比之下,昨天那一杯水真的不算什么,左宁薇都有些同情小雯了。   此刻小雯的表情也非常难看,再不复以往的从容和温柔,她拎着大衣下摆,盯着上面被溅出的硫酸灼出的鸡蛋大小的黑洞看了两秒,然后非常迅速地脱下大衣,掏出电话,直接拨打了报警电话:“喂,110,我要报警,飞扬购物中心有名女子携带……”   直到她挂断了电话,浑身发颤的晋武才反应过来,紧张地打量了她一番,见她真的没有受伤,这才稍微放松下来,紧紧抱住小雯,愧疚地说:“对不起。”   过了许久,他终于放开了小雯,然后铁青着脸走到琳达面前。   琳达有些害怕他这慑人的眼神,可她丝毫不觉得她做错了什么,倔强的昂着头,不满地说:“怎么?晋武,你要为了那个女人对我动手?”   “闭嘴!”唐显愤怒地瞪了琳达一眼,上前谄媚地看着晋武,低声下气地说,“抱歉,晋总,今天家妹太冲动了,你放心,我们一定会给你一个说法的。”   晋武伸出手,一掌将他推开,然后出其不意地抬起手掌,啪地一声打到琳达的脸上:“你以为我不会打女人?”   他这巴掌丝毫没留情,琳达的脸上马上浮现出五根红肿的手指印。她似乎不相信晋武会为了小雯打她这一巴掌,整个人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摇摇欲坠的,用看负心汉的眼神盯着晋武:“你……你为了那个女人打我?她哪点比我好?她有我这么爱你吗?”   “有种看八点档狗血电视剧的感觉。”风岚咂嘴,轻轻戳了戳左宁薇,小声说,“贺翊有这么疯狂的追求者吗?要是有就算了,男人算个屁,安全第一,以后姐再给……”   话还未说完,她就感觉旁边一记眼刀丢了过来。风岚连忙噤了声,抬头就看见贺翊冷冰冰地盯着她。完蛋了,情急之下,她都忘记贺翊还在这儿了,风岚讪讪地笑了。   贺翊只瞥了她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悠悠地说:“我没有追求者。”   左宁薇好笑地瞥了他一眼,真是睁眼说瞎话啊,明明昨天她都还看见一个所谓的世交家的女儿。不过左宁薇倒没风岚那样惊慌,说到底琳达这样疯狂的女人毕竟是少数。她总不能因噎废食,担心以后的对象有追求者,所以就找个没人要的男人吧?   这世上,但凡稍微出色一点的年轻男女,多少都会有追求者。   不过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左宁薇摇摇头,抛弃脑海中的杂念,看向晋武几人。   自从晋武打了琳达一耳光后,琳达就开始哭闹不停,唐显也制不住这个妹子,无论是哄还是威胁都拿她没办法。琳达哭得伤心欲绝,不知情的人听了还以为是她的男朋友被人抢走了。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警察过来,简单地问清楚了状况后,警察表示,要将几人带回警局去调查。   除了琳达,所有人都很配合。晋武挠挠头,走过去想牵小雯的手,却被小雯拂开了,他又尴尬又担忧,最后用眼神哀求地看向左宁薇:“小雯现在心情不大好,宁薇,麻烦你替我陪陪她好吗?”   小雯的心情大家都理解,平白无故被人泼硫酸,要不是她反应快,现在已经躺在医院里了,毁容都是轻的。所以哪怕明知这件事晋武也很无辜,她心里也非常不舒服。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势必会对两人的关系造成一定的影响,她现在不想跟晋武在一起也实属正常。   这要求不过分,左宁薇点点头,先跟风岚交代了两句,然后走过去对小雯说:“是我将你们喊过来的,我也一起去警局吧。”   “谢谢你。”小雯倒是恩怨分明,和颜悦色地对左宁薇说道。   六人分成三派,跟警察一起去了派出所。   琳达、唐显、小雯和晋武都被带进了一间屋子。琳达今天的行为属于蓄意伤人未遂,警方一般都会先进行调解,让当事人双方达成和解。   左宁薇在手机上查了一下这方面的律法,若是被害方不同意调解,执意用法律来维护自己的合法权利,最严重的话,将判三年以内有期徒刑,而且还会留下案底。不过看唐显的样子,明显跟小雯和晋武都认识,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放琳达一马。   贺翊看见左宁薇一直盯着手机看,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咬唇,像是碰到了什么难题一样,他伸出手臂,轻轻圈着她背后的椅子,附在她耳边低声问道:“看什么?”   “我在想他们会不会上诉。”左宁薇下意识地说了出来。   贺翊低头看她:“那你觉得应不应该上诉?”   “我又不是当事人,我哪儿知道。”左宁薇嘟囔了一声,顿了一下,肯定地说,“要换了我,我肯定上诉,绝不和解。”   说完,她看了贺翊一眼,他会不会觉得她太意气用事了?   贺翊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浅笑道:“当然应该上诉,不过更重要的是防范于未然,希望晋武这次能吸取教训吧。”   左宁薇心里咯噔了一下,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你怀疑晋武撒谎?”   也是,若是完全没交集,琳达为何谁都不找,独独赖着晋武。这世上比晋武更帅气,更有才,更英俊潇洒的男人又不是没有。其实左宁薇也想过这个可能,但晋武的表现又不似作伪。   “我相信晋武没有说假话,等着吧,事情总会水落石出。”贺翊看了一眼紧闭的门,淡淡地说。   左宁薇想了想,压低嗓音问他:“要不要我待会儿看看晋武究竟有没有跟琳达在一起过?”   她以前没提是因为这是晋武的隐私,别人又没委托她,她没必要横插一脚,掺和进去。可现在琳达都将硫酸这种危险品都拿了出来,左宁薇是真的有点怕这个冲动暴躁完全不考虑后果的女人,总觉得这种危险的因素还是早点解除的好。   哪知贺翊却摇了摇头:“不用,那样消耗太大。这是晋武的事,他自己会解决。”   好吧,贺翊都这么说了,左宁薇决定先看看今天警察调解的结果再说。   但调解并不顺利,没过多久,左宁薇就听到房间里传来了琳达的哭泣声和控诉声,一声高过一声,连门外都能听到。   她似乎是拿出了什么了不得的照片,惹得晋武暴怒不已,再无法保持风度,扯着嗓门大声否认:“我又不是变态,绝对不会拍这种照片,还有我也没跟这女人上过床,照片上的人不是我。”   唐显不知这些照片究竟是真是假,但晋武明显不认。现代社会,男欢女爱再正常不过,哪怕晋武真跟他妹子有过一腿,他也不可能因此强逼着对方娶了他妹子。   床、照这种东西爆出来,明显对女人影响比较大,于男人,尤其是未婚男人而言,又不是出轨,顶多只是一桩风流史,说出去,还会有些三观歪到天边的猥琐男羡慕不已。   琳达将这种照片拿出来,纯粹是自取其辱。唐显按了按眉心,压抑着怒火,拽住发疯的琳达:“别闹了,你还嫌自己不够丢人是不是?”   琳达也很委屈,她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不理解她,都不站在她这边,她嘤嘤呜呜地哭了起来。   但任凭她哭得再伤心,也没有一个人怜悯她。   唐显揉着额头,沮丧地说:“晋武,楼小姐,我代我妹妹向你们说对不起,这件事唐家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我建议你给唐小姐做个精神鉴定。”忽然,一直未说话的小雯冷静地提了个建议。   唐显一怔,没做声,比起有个精神病的妹子,他显然更愿意接受有个“因爱生恨”冲动泼人硫酸的妹子。   见他不情愿,小雯也没再劝。不过旁边的警察却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因为这位唐小姐的情绪实在是太反复无常了,真有病,早点治,对大家都好。   双方的谈判陷入了僵局,忽然,小雯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然后朝警察说了两句,接着拿起手机打开门到了走廊上,这才接起了电话。   这通电话只说了几分钟,小雯就挂断了。   坐在走廊上的左宁薇与贺翊听了个大概,等她挂电话后,左宁薇连忙上前问道:“你那边有结果了?”   小雯的脸上浮现出如释重负的笑意,握住手机点了点头,肯定地说:“我托米国那边的朋友查了,琳达确实有个情人,是个在米国长大的华裔,长得跟晋武很像,这应该是琳达弄错了。”   说完,她将刚收到的资料递给了左宁薇看。   左宁薇扫了一眼,上面有琳达和她情人的照片和名字,以及两人的简短介绍。   虽然很多信息还模糊不清,但能在短短一天之内,弄清楚这一点,已经非常厉害了。左宁薇朝小雯竖起了大拇指。   就在这时候,门被打开了,晋武听到了小雯最后一句话,顿时大大地松了口气,走出来拉着小雯的手,往后一瞥,讥诮地看着唐显:“听清楚了吧?我跟你妹妹没关系。”   唐显很尴尬,愤怒地瞥了琳达一眼。   琳达知道他是动了真怒,这事传回去,家里人肯定会将她送回米国,而且再也不许她回来,那她跟晋武再也不可能。   琳达心里泛起不甘,她虽然手腕被唐显抓得死死的,动弹不得,可她还有嘴啊。   她脸上扬起刻薄的微笑,奚落地看着小雯:“晋武的腰窝处有一颗红痣,就在左边……”   她的食指准确地指到了晋武左腰往臀部的地方。   晋武吓了一跳,他也是二十岁才知道自己后腰贴近臀部的地方有颗痣,这女人怎么知道?   “不是,小雯,我真的跟她没关系。”晋武觉得自己这回才是真的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小雯沉着脸没说话,任凭哪个女人听了这种话都没办法无视对方。   她推开急于解释的晋武,上前两步直视着琳达:“这能说明什么?公共泳池,哪个男人不露腰?球场上,挥汗如雨时,男人热得裸着上身也没什么稀奇的。”   琳达见小雯终于正视自己了,得意不已:“你别自欺欺人了,晋武六年前在米国留学时,我也正好在那儿读预科,他上的是XX大学,贺翊是他的室友,他们租在……你看了我的诊疗记录就知道,我怀那个孩子时,也在XX大学附近,那家医院就在晋武的学校对面。”   她记得特别详细,连晋武曾经住那儿,上什么课,平时喜欢去哪儿玩,最爱去哪家华人餐厅吃饭都说得头头是道。有许多事情,她不提,连晋武与贺翊都忘记了。   左宁薇听得毛骨悚然,担忧地看了小雯一眼。小雯的娃娃脸上虽然没任何的情绪,但左宁薇总觉得她平静的外表下有种难言的悲伤。   迟疑片刻,她忽地往晋武那边拐去,然后嘴上发出哎哟一声。   晋武果然马上伸手扶住了她,冬天大家都穿得很厚,左宁薇只抓到了他厚厚的外套。这可不行,左宁薇手一滑,装作不经意地抓住了晋武的手,然后集中精力望去。   纯白色的酒店里,年轻了好几岁的晋武闭着眼趴在床上,腰肢处搭了一床被子,露出光洁的背部。旁边一个穿着性感睡衣的清秀姑娘趴在他旁边,抱着他的胳膊,爱怜地抚摸着他背上的肌肉,然后着迷了一般,趴下去亲了亲晋武的额头,然后是眼睛,最后落到他的唇上。 第九十二章   那姑娘的五官跟琳达有五六分相似, 左宁薇还想看仔细点, 但手上却传来一股凶猛的力道,将她跟晋武分开了。   “够了!”   左宁薇听到贺翊的暴喝声, 下意识地抬起头,一下子就对上了贺翊恐慌的眼神。她张了张嘴, 想问他怎么啦,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头晕目眩, 连站立的力量都没有, 世界在她眼中开始虚化, 就连身边人的声音都变得有些缥缈,好似在天边一样。   “宁薇,你怎么啦?是不是生病了,快去医院。”晋武看着左宁薇脸色发白, 浑身无力的样子, 连忙叫道。   贺翊没理会晋武的叽叽喳喳, 直接抱着左宁薇,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又扭头对小雯说:“给她倒杯热水过来。”   小雯看着左宁薇煞白的脸,蹙眉问道:“她是不是低血糖?要补充点什么吗?”   这跟低血糖还真有点相似, 贺翊点头:“有葡萄糖之类的,给她喝一支。”   几人帮着贺翊手忙脚乱的给左宁薇喝了一支葡萄糖, 又喂了她一点温水。左宁薇的脸色还是不大好看, 不过人终于醒了。   她眨了眨眼, 苦笑着说:“我没事,让你们担心了。”   晋武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愧疚地说:“抱歉,宁薇,刚才吓着你了。”   “行了,别说这些了,先让她休息一会儿。”贺翊伸出大大的手掌盖住了左宁薇的眼睛,然后朝晋武使了记眼色。   晋武明白他的意思,抛下无措的唐显和忿忿不平的琳达,拉着小雯去开车。   不一会儿,他就将车开到了派出所门口,然后按了一下喇叭。   贺翊当即弯腰将左宁薇抱了起来。   还在闭目养神的左宁薇只觉得腰上缠过来一只大手,她还没反应过来,人跟着就腾空了。   红晕不自觉地爬上了她的耳朵,左宁薇身伸手轻轻拉了拉贺翊的胳膊:“你放我下来,我没事了。”   贺翊停下脚步,低头看了她一眼,板着脸,面无表情,眼珠黑沉沉的。不知为何,左宁薇竟觉得心虚,下意识地松开了手,讨好地朝贺翊笑了笑,再次强调:“我真的没事,你看我这不是醒了吗?”   贺翊又瞥了她一眼,然后一个字也没搭理她,径自抱着她上了车。   左宁薇这才意识到,贺翊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驾驶座上的晋武似乎也意识到两人之间那种汹涌的暗潮,从后视镜偷偷睨了二人一眼,然后假咳一声,问道:“去哪儿?”   “送我回家就行了,我家在……”左宁薇连忙报地址。   但还没等她报完,贺翊已经扭过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看得她不自觉地闭上了嘴。   看到这一幕,晋武=为左宁薇打抱不平:“贺翊,别那么凶嘛,宁薇身体不舒服,你再凶她,她更不开心了……”   “多话,开车。”贺翊解开了衬衣上方的两颗扣子,眼神阴鸷地瞥了他一眼,声音冷得像是夹着冰渣子。   见贺翊动了真怒,小雯连忙拽了拽还想争辩的晋武,示意他这时候别惹贺翊,赶紧开车。   晋武耸耸肩,连忙将车子开了出去。   等过了几分钟,见贺翊的情绪似乎已经稳定下来了,小雯扭头笑道:“送你们去哪儿?是去宁薇家还是……”   贺翊轻飘飘地斜了小雯一眼,打断了她的询问:“去我家,扬东路上的公寓。”   这是贺翊在市区的住所,离这里并不是很远,开车半个小时就到了。   路上,贺翊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声色冷淡地嘱咐对方:“对,还没吃饭,炖点滋补的汤,要做饭,几个人?”   他掀起眼皮瞟了一眼前方的晋武,淡定地说:“做两个人的饭就行了。”   卧槽!晋武好想骂脏话,不带这样的,他送贺翊回去,结果连顿饭都没捞着,这人也太狠了吧,他到底哪里得罪了他了?   见晋武似乎想抗议,小雯伸手拧了他的胳膊一把,冷淡地说:“我们待会儿谈谈。”   晋武这才想起自己还是戴罪之身,顿时怂了,脑袋也跟着耷拉了下来,神情恹恹的,长叹了口气,专心地开起了车子。   车里顿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中。   左宁薇纠结地拧着手指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贺翊冷硬的侧脸。他好像生气了,是因为她刚才偷偷对他朋友使用了异能所以不高兴吗?   左宁薇觉得自己有点委屈,她也不想擅自偷看他人隐私的,可琳达就像是个疯子一样,昨天泼她茶水,今天泼小雯硫酸,谁知道她明天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而且瞧她的样子,似乎还盯上了自己,左宁薇也怕她哪天一生气将对付小雯的那一招用到自己身上。这种不定时炸、弹不尽早解决,后患无穷,她可不想拿自己的人生安全去赌,也不想看着小雯一个好好的姑娘万一哪天被琳达给害了。所以才想尽快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可贺翊不但不领她的好意,还给她脸色看。   若非不想小雯和晋武看了笑话,她一定会叫晋武直接送她回去。不满地撇了撇嘴,左宁薇干脆将头扭向窗外,就是不看贺翊。   前排的晋武从后视镜中看到两人的情况,趁着红灯的间隙,偷偷朝小雯挤了挤眼睛,用眼神询问:这两人怎么回事,先前还好好的?   “马上绿灯,专心开车,我们四个人的命都掌握在你手上呢!”小雯用力将晋武的脑袋掰了回去。   晋武见绿灯了,只好歇了好奇的心思,专心开车。   终于,汽车开到贺翊家楼下。   晋武将车停好,跟着跳了下去,搓着手,不顾贺翊的冷脸就要跟上去。   见身后的尾巴甩不掉,贺翊转过头,直白地问道:“你还有事?”   “刚才你叫林姨做了饭吧,现在已经过饭点了,正好我们也没吃午饭……”晋武厚着脸皮想贴上去。   旁边的小雯看不下去了,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就往外拖:“我有事要跟你谈。”   晋武扭头看着女朋友阴沉的脸色,明白今天琳达的行为彻底激怒了小雯,他刚才的这番插科打诨、转移话题都没用。   罢了,该来的总会来,有些事情,他也需要跟小雯好好解释清楚。   晋武收起不正经,侧过头对左宁薇说:“抱歉,宁薇,改天我再好好跟你赔罪。”   想到先前脑海中那香艳的一幕,左宁薇都有些没法直视晋武,她硬着头皮轻轻点了点头:“小事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至于晋武的赔罪什么的,敬谢不敏,为了她的小命着想,她是绝不会再跟晋武吃饭了,哪怕这人妙语如珠,能哄得人眉开眼笑,不自觉地多吃两碗饭。   “行了,走吧。”小雯拍了晋武一记,回头朝左宁薇挥挥手,然后拉着晋武大步走向车子。   从左宁薇的角度望去,晋武这会儿真像一只二哈,就差没摇尾巴了。   她搓了搓脸,在心里告诫自己,错觉,错觉,谁家的二哈会连累主人被泼硫酸啊。   “走。”见她盯着晋武与小雯看,贺翊回身,揽着她的背,将她往电梯里带。   左宁薇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推进了电梯里,然后眼睁睁地看着电梯的数字不停地跳动。   绞着手指头,左宁薇悄悄瞥了贺翊一眼,他还摆着一张冷脸。这是还给她脸色看呢,左宁薇偷偷吐了吐舌头,不高兴地说:“我回自己家。”   正好电梯到了,门一开,左宁薇立即伸手去按了数字“1”。   贺翊冷眼瞥了那鲜红的数字一眼,然后出其不意地握住左宁薇的手腕,直接将她带出了电梯。   “我要回去……”左宁薇不情愿地抗议道,同时伸出另一只手去掰贺翊握住她手腕的右手。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忽然,一道温柔的女音在空气中响起。   左宁薇侧过头去,发现电梯左侧的那户人家门开着,一个五十岁上下,看起来很温柔很淳朴的妇人站在那儿,好奇地打量着她。   贺翊瞧见妇人,放缓口气喊了一声:“林姨。”   林姨点点头目光落到左宁薇身上,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这就是先生带回来的客人吧?饭菜已经准备好了,鸡汤还要炖一会儿。”   “嗯,这是左宁薇,我朋友。”贺翊简单地介绍了一下,然后一边拉着左宁薇进屋子,一边对林姨说,“鸡汤待会儿再喝,先将饭菜端上桌吧。”   “林姨,打扰了。”左宁薇硬着头皮客气地打了声招呼,她感觉浑身都很不自在,因为这个林姨一直用饶有兴致的兴奋眼神盯着她,活像是在看唐僧肉一样。   不好在这位阿姨面前跟贺翊争辩,左宁薇只得闷闷不乐地跟着贺翊进了屋。   好不容易这位林姨进厨房端菜了,左宁薇连忙扯了扯贺翊的袖子:“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关于晋武的。”   “不急,先吃饭。”贺翊将她推到洗手池边,然后从旁边的置物架上取出一条新毛巾给她,“擦手的。”   左宁薇将毛巾塞回了他手里:“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刚才我看到……”   “这事再重要,重要得过吃饭?”贺翊打断了她的话,然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再次重复了一遍,“先吃饭,洗过手就出来。”   说完,也不管左宁薇怎么纠结了,兀自去了餐厅。   左宁薇站在洗手池前,搓了搓手,然后拿过毛巾擦干手上的水,抬起头,只一眼,她就被镜子中的自己给吓坏了。她的脸色白得像纸一样,眼睛也黯无光泽,要是晚上,走出去估计会吓坏小孩子。   怎么会这样?上回她碰了杨雪松后也是这幅鬼样子吗?左宁薇不自觉地拧起了眉,忽然餐厅里传来林姨的声音。   “先生,左小姐没事吧,我看她精神很不好,脸色很憔悴,要不让张医生过来给她看看?”   贺翊否决了她的提议:“不用,她没事,休息两天就好了。”   林姨还在絮絮叨叨:“你们年轻人啊要注意身体,哪里不舒服早点去检查,千万别拖着,三餐要按时吃,别熬夜……”   贺翊一直没搭腔,林姨念叨了一阵,见他没反应,叹了口气,忽然想起她还在煲的汤,连忙小跑着进了厨房。   听到她远去的脚步声,左宁薇这才赶紧走了出来。饭厅的白色餐桌上摆着两荤两素,很寻常的家常菜,不过颜色搭配得很好,一看就让人很有食欲。   左宁薇的肚子不自觉地叫了一下,唾液不受控制地分泌出来。她这才发现,自己饿得都能吞下一头牛了。这种强烈的饥饿感许久都不曾有过了,可她明明早上还吃了两个菜包,喝了一杯豆浆。   “吃吧。”贺翊给她盛了一碗饭,推到她面前。   左宁薇看了一眼餐桌上的菜,决定不要跟自己的胃过不去。她坐了下来,一手抓住碗,一手拿起筷子,正准备吃饭,贺翊忽然不知从哪儿拿出一瓶温热的牛奶,递给了她。   “鸡汤还没好,渴了先喝这个。”   左宁薇拿起牛奶盒扫了一眼,上面清晰的xx儿童牛奶几个字将她打击得体无完肤,她翘起唇,将牛奶推了回去:“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小孩子也比你爱惜自己的身体。”贺翊凉凉地瞥了她一眼。   左宁薇正想争辩一两句,却听贺翊叹了口气,补充道:“你的身体需要补充营养。”   想到镜子里自己的模样,左宁薇无声地接过牛奶,将吸管戳了进去,悄悄喝了一口,然后偷偷看着贺翊,小声问道:“你是因为这个生气?”   “不然你以为呢?”贺翊反问了一句,拿着筷子夹了一块牛肉放到她的碗里,恶声恶气地催促道,“快点吃饭。”   左宁薇这回丝毫没生气,反而捂住嘴窃笑起来,笑得贺翊板起脸,放下筷子盯着她:“吃饱了?”   “没有,吃饭了,吃饭了。”左宁薇连忙低下头专注地开始吃饭,只是在吃饭的过程中,她的两只眼睛一直弯着,像一弯月牙,笑意从眉梢眼角扩散到整个面部。   鲜少看到她笑得这么开朗,贺翊心情转好的同时又有些狐疑:“遇上什么高兴的事了?”   左宁薇不好意思说自己刚才误会了,还偷偷生了好一会儿闷气,忙转移问题,指着牛奶问道:“经常有小孩子来你家玩吗?”   “没有,只是这种牛奶最适合你而已。”贺翊淡淡地否认道。   左宁薇听了差点炸毛,什么叫这种牛奶最适合她,这人分明在变相说她幼稚。她气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像河豚一样。   贺翊看得有趣,伸手亲昵地捏了捏:“还说不像,自己照镜子。”   正端着鸡汤出来的林姨看到这一幕,眼珠子都快跳出来了,自家稳重的先生怎么会做这么幼稚的动作,就像小学生喜欢欺负喜欢的姑娘一样。   察觉到她的脚步声,贺翊连忙收回手,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咳咳,林姨,鸡汤放这里吧。”   “诶。”林姨点头,刻意将鸡汤放在左宁薇面前,“左小姐,这是我乡下没吃饲料的土鸡,煲汤的时候,我又加了一些滋补的药材,你这么瘦,多喝点,下次过来提前说一声,我早点煲,用文火多煲一会儿,更入味。”   “谢谢林姨。”左宁薇有些招架不住她的这种热情,硬着头皮笑了笑。   林姨欢天喜地地应了一声,然后又殷勤地问道:“左小姐喜欢吃什么口味的点心,我待会儿做点甜点给你带回去吃。”   “谢谢林姨,我不挑嘴。”左宁薇边说边悄悄给贺翊使了一记眼色,让他想办法搞定林姨。   贺翊看着她囧得都快头顶冒烟了,倍觉有趣,不过未免吓坏她,下次再也不肯来他家,贺翊还是放下筷子,站起身对林姨说道:“林姨,家里的水果没了吧,去买点新鲜的吧。”   “冰箱里……”林姨本想说家里多的是,可转念一想,年轻人都喜欢独处,她在这里才是妨碍他们呢。   于是林姨连忙将围裙一解,笑眯眯地说:“对,家里的水果没了,还有拖把盆子什么的也该换了,我去大采购,不到晚饭时间不会回来,你们慢慢吃,吃完了碗留在桌子上,我傍晚回来收拾。”   说完,拿着钱包欢天喜地地出门了。   左宁薇见了,有气无力地叹了口气:“你家阿姨要不要这么热情啊!”   “林姨是因为见到你太高兴了。”贺翊黑漆漆的眼珠子定定地看着她。   这话题好像有点危险,左宁薇已经逐渐摸索到贺翊的套路,她马上岔开了话题:“对了,你猜猜我刚才看到什么了?”   变聪明了嘛,贺翊倒是没有步步紧逼,非常配合地问道:“你看到了什么?晋武跟琳达有一腿?”   “你怎么知道?”左宁薇惊讶地望着他。   贺翊给她盛了一碗鸡汤,推到她面前,反问道:“要是什么事情都没有,你会一直抓着晋武的手不放?”   她怎么觉得这话里充满了怨味呢,肯定是错觉,左宁薇甩甩头,抛去脑海中不合时宜的念头,正儿八经地跟贺翊解释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琳达,跟她有五六分相似吧,没琳达这么漂亮,身材也没这么好。当时晋武趴在床上,闭着眼睛,那个跟琳达有些相似的姑娘正在亲他,本来我还想多看会儿的,结果你把我拉开了。”   “怎么,怪我?”贺翊板着脸,肃穆地盯着她。   左宁薇连忙摇头:“没有的事,我就说说。”   贺翊这才收起脸上的不爽,拿起放在旁边的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给我弄一份唐显他妹妹,叫琳达的那个的照片过来,从她高中毕业至今的。”   等他挂断电话,左宁薇瞥了他一眼:“你怀疑琳达整容了?也是,我是集中精力想着琳达,才看到那一幕的。贺翊你说,晋武是真不记得了还是装不记得啊?”   贺翊曲起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敛眉沉思了一会儿:“不好说,我再打个电话。”   这次贺翊打给的是一个外国人,两人用英语聊了一会儿,左宁薇只模糊听懂,贺翊是在向他打探七年前晋武留学时有没有跟一个叫琳达的东方女孩过从甚密。   可惜这件事已经过了七年之久,对方也不记得了。   半晌,贺翊挂断了电话,摇摇头,对左宁薇说:“时间太长,晋武究竟有没有跟琳达交往过已经无从考证,就连监控也没法查。我让对方找人帮忙调查一下琳达最近两三年在米国的情况。”   目前也只能这样了,左宁薇点点头,有些郁闷,她的异能在这件事上也没了用武之地。   贺翊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不用担心,就算晋武跟她交往过,那也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她现在无缘无故缠上晋武,怎么说都是她没理。”   “能跟她讲道理就好了。”左宁薇叹了口气,贺翊说得没错,可偏偏琳达的脑回路异于常人。   贺翊倒是一点都不着急:“这是晋武该操心的事情,在事情没解决之前,你不要见晋武和小雯他们了。”   “我跟他们没什么交集,平日里不会碰面,倒是你,小心万一哪天琳达的硫酸泼滑了手。”左宁薇半开玩笑地提醒贺翊。   贺翊探出头,凑近她面前:“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担心我吗?”   这不废话吗,左宁薇白了他一眼。   恰好贺翊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收起脸上的戏谑,坐直身打开手机,盯着微信上的信息看了两眼,然后递给左宁薇:“这是琳达高中时的照片,是她吗?”   左宁薇盯着看了一会儿,肯定地点点头:“没错,就是她,她的长相变了好多,难怪晋武认不出来,现在怎么办?”   贺翊接过手机,沉吟片刻后道:“这件事只有晋武能给我们答案了,我给他打个电话,让他过来一趟。” 第九十三章   将左宁薇和贺翊送回家后, 晋武与小雯先去吃了午饭。   途中,小雯一改先前的和颜悦色, 板着脸, 由始至终,一言不发。   晋武明白她这是还在生自己的气,至于生气的原因, 他也清楚,换了任何一个女孩子, 因为男朋友差点被硫酸泼中当场都会翻脸。小雯这脾气在两人私底下才发作,已经是给他面子了。   “小雯,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你放心, 我跟你保证以后绝……”   小雯伸出手掌, 制止了他的解释:“不要跟我说对不起,说对不起也没有用, 别的事我还能跟你同甘共苦,可你惹上烂桃花这种事, 晋武, 很抱歉,咱们最近不要再联系了,大家都静静, 你好好处理这件事吧。”   晋武沉默了一会儿, 站了起来:“我送你吧。”   小雯挥手:“不用, 局里还有点事,我走了,如果需要我帮忙调查,可以打电话给我。”   走到门口,不知为何小雯又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一脸希冀的晋武,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淡淡地叮嘱道:“这段时间你注意安全。”   说完,她再也没有多言,坚定地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出了餐厅。   看着她洒脱的背影,晋武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了。他烦躁地抱住头,发出一声压抑地低吼,连小雯都不相信他跟琳达是清白的了,难道他跟琳达真有一段过去?   不会的,他眼睛又没糊屎,怎么会看上那种疯子一样的女人。晋武被自己心里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念头给吓了一跳,就在这时候,他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难道是小雯,她还是舍不得他?晋武一改先前的颓废,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但当他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时,嘴角又不由自主地耷拉了下去。   “喂,找我有事吗?”晋武支着脑袋,有气无力地问道。   听到他这半死不活的声音,贺翊有些了然:“跟小雯吵架了?她还在你身边吗?”   晋武将手机夹在耳朵上,然后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没有,你打电话来就是说这个?没其他事我挂了。”   “有新发现,你到我家来一趟。”贺翊不给晋武拒绝的机会,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晋武听到话筒里传来的嘟嘟声,气闷地将手机按在了方向盘上:“贺翊你大爷的,说话留一半儿!”   虽然有些不爽,可晋武也知道,贺翊这人性格死板,毫无乐趣可言,不爱开玩笑,他说有事就是真有事。   所以哪怕心情很不好,晋武还是开车又折了回去,敲响了贺翊家的大门:“什么事,这么快又把我叫回来了?”   只不过短短一个多小时不见,左宁薇发现,晋武浑身都散发着一股颓废之气,跟以往给人的印象大不相同。再结合先前贺翊打电话给他时,问的那句话,左宁薇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贺翊站在客厅的茶几旁,抄起刚打印出来的一叠照片,递给了他:“看看这人,眼熟吗?”   晋武瞥了他一眼,走过去,接过照片,发现上面是一个青春洋溢的女孩子,十七八岁的样子,苹果脸,鼻梁上还有几颗小小的雀斑,像是邻居女孩一样甜美可爱。   他挑了挑眉,将照片往茶几上一拍:“你就给我看这个?”   看这样子,晋武明显不认识还未整容前的琳达,贺翊盯着他,捏起一张照片,在他面前挥了挥:“这是琳达七年前出国时的样子。”   晋武明显吓了一大跳,他眨了眨眼,很快便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整容了?难怪从苹果脸变成了瓜子脸。”   贺翊眯起眼,打量了晋武几瞬,忽地扔出一枚重磅炸、弹:“我刚才打电话给高斯,他说好像曾看见过你带着琳达出入过学校后门那家酒店。”   “不可能!”晋武差点跳起来,立马高声反驳道,“听他胡扯,我怎么不记得。”   贺翊双手环胸,偏头盯着他不说话。   晋武在他这种严肃的目光中渐渐败下阵来。贺翊向来正经,从不说谎,也不喜开玩笑,他都这么说了,莫非是真的?   犹豫了一会儿,晋武忍不住扒了扒头发,烦恼地说:“我真不记得了,高斯说的,那他记得是哪一天,什么时间吗?”   左宁薇在一旁诧异地看着这一幕,此事贺翊明明是从自己口中得知的,他怎么将这安排到了那个外国友人身上。更诡异的是,晋武竟然真的相信了。可能是因为贺翊平时的形象太好,给人一种他从不撒谎的错觉吧,所以让人下意识地选择相信他。   “事情都过去七年了,连监控都没了,高斯的脑子又不是电脑,他怎么可能还记得清楚。”贺翊撒谎不眨眼,“他不过是看到琳达七年前的照片,觉得眼熟,想了好半天才模糊记得她似乎曾跟你在一起过。”   “这么说,高斯也不清楚,我要知道真相只能去找琳达那个女人了?”晋武讥诮地勾起唇,“那女人就是个疯子,满口谎言,她说的有几句能信的。”   贺翊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好好想想,我已经托高斯请人去查琳达这几年来的经历了。”   闻言,晋武松了口气,也好,高斯的手段常人莫及,有他出马,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晋武往沙发上一坐,抬头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那好,我就在这儿等高斯的消息。”   贺翊踢了他一脚:“你就真的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晋武苦笑,瞥了他一眼:“怎么?难不成你还怀疑我骗你?这都是七年前的事了,就算我当初跟琳达有过一段,那又怎么样?还不允许我以前谈过恋爱,有过前任啊?这种事有隐瞒的必要吗?”   要真的不紧张,他就不会这么啰啰嗦嗦地解释一大通了。   贺翊也懒得理他:“你就死鸭子嘴硬吧。”   丢下这么一句,他走过去,牵起左宁薇:“跟我去书房。”   左宁薇看了看双眼无神盯着茶几的晋武,思忖片刻没有多言,乖乖跟贺翊进了书房。   贺翊的书房很大,其中一面上全是书,不少还是英文书籍,左宁薇扫了两眼,发现自己几乎都不认识,索性收回了目光,偷偷朝沙发那边努了努嘴:“他没事吧?好像受了什么重大打击一样。”   贺翊给高斯写邮件,他将琳达在国内时的照片,还有她现在整容后的照片,一起打包发到了高斯的邮箱。   听到左宁薇的疑问,他一心二用,不以为意地说:“不稀奇,小雯每次不搭理他,他都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   “看不出来晋武是个痴情种啊!”左宁薇很是意外,因为从贺翊话里话外的意思来看,晋武过去的情史应该很丰富。他这样的情场老手不应该是游刃有余才对吗,怎么会栽在一个娃娃脸的姑娘手上?   贺翊发完了邮件,将电脑一关,从半开的门缝中瞥了一眼还躺在沙发上装死晋武,降低声音解释道:“他也就对小雯这样。”   好吧,浪子回头遇上了真爱,这本该是皆大欢喜的大团圆结局,可现实不是电视剧,曾经的过往总会对现在的生活产生影响。   左宁薇不大了解小雯,不过这姑娘能将晋武吃得死死的,应该有一手。她轻轻拉了拉贺翊的袖子,小声问道:“那你说,要是晋武真跟琳达在一起过,小雯会原谅他吗?”   贺翊不解地瞥了她一眼:“为什么不原谅?他们谈恋爱时,小雯就知道晋武以前交过好几任女朋友,晋武又没脚踏两只船。”   左宁薇无语,这能一样吗?谈恋爱分手是很正常的事,可也没见谁的前前前任拿着硫酸去泼现任的啊。今天幸亏小雯身手好,要换了寻常姑娘,估计都毁容了。   “怎么,不对?”贺翊俯身,凑在她面前,挑眉问道。   左宁薇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也就小雯胆大,心胸开阔,换了其他姑娘,肯定当场都跟晋武翻脸了。这可是硫酸啊,严重了会死人的。”   “放心吧,我没有前任。”贺翊摸了摸她的脑袋。   左宁薇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你不用一个劲儿的变相提醒我,我知道你洁身自好得很。”   贺翊这才满意地笑了,然后不无得意地说:“当初晋武经常带着姑娘玩,我劝他,他不听,现在吃亏了吧。”   “幼稚,昨天之前,一直是他鄙视你吧。”有个孔雀般自恋的哥哥,左宁薇还不了解这些男人们的想法。一大把年纪没交过女朋友,在朋友圈里绝对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   贺翊靠在书桌前,耸肩笑道:“没关系,相信我,经过这一遭后,他这辈子都不会再鄙视我了。”   这也要争?左宁薇掀起眼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不是你好兄弟吗?你就不担心他失恋。”   “应该没事吧,晋武很会哄女孩子开心。”贺翊似乎笃定了小雯不会因此跟晋武分手。   那可未必,晋武这回的事是个大大的减分项,而两人中一向又是他陷得比较深。不过顾忌着晋武就在外面,左宁薇没有多说。   书房的门半开着,从客厅的沙发上望过去,刚好能看到书桌,晋武心塞地看着那两人旁若无人地在里面窃窃私语,不时地还有欢声笑语传出来。这不是诚心刺激他吗?   不想再吃狗粮的晋武坐直身,将手臂上沙发背上一甩,翘着二郎腿,斜睨着办公室里的两人:“喂,天都快黑了,高斯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你要等不及了,可以先回自己家等消息。”贺翊抬起头,不咸不淡地看着他。   他回去哪坐得住,晋武哼了一声,望向厨房的方向,问道:“有吃的吗?”中午因为心情太差,他几乎都没吃几口饭。   贺翊晃了晃手机:“林姨家中有事,今天下午请假,肚子饿了,自己点外卖。”   晋武抓起手机晃了晃,最后还是没下单。   左宁薇瞟了他一眼,收回目光望着贺翊:“林姨不是傍晚就回来吗?”   “她又改变主意了。”贺翊将手机上的信息递给左宁薇看。   左宁薇没看,将手机推了回去,扭头望着窗外渐渐暗淡下来的天色,蹙眉道:“今天你朋友应该不会有消息了吧,我先回家了。”   贺翊拉住了她:“吃过饭再走,我已经点了餐,一会儿就送来。”   他说这话时并未避着晋武,所以晋武一听就炸毛了:“靠,明明点了餐还让我叫外卖,太不够意思了。”   贺翊的目光上下打量他一番:“我以为你没心情吃饭,所以没点你那份。”   眼看这两人似乎要吵起来,左宁薇正着急,忽然,贺翊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马上拿起手机,再也不理会跟炮仗一样的晋武。   这通电话,贺翊只打了两分钟,但晋武却一下子就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匆匆忙忙地跑到书房,目光灼热地盯着贺翊。   等贺翊的电话一挂断,他马上焦急地问道:“怎么样?高斯那边查到消息了吗?”   贺翊没回答他,拿起平板,打开了邮箱,然后飞快地将高斯发来的资料下载下来,然后打开丢给了晋武。   晋武一行一行的扫过,看到最后,他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我就说嘛,这跟我有什么关系,现在总算还我的清白了。”   “都是什么东西啊?他这么开心。”左宁薇看向贺翊,狐疑地问道。她的异能不会作假,可看晋武的样子,似乎又没事。   但贺翊还没说话,晋武已经兴奋地跟她解释了:“宁薇,你看,这事跟我没关系。琳达四年前找了一个跟我长得有些相似的华裔做情人,然后那人不停地微调、整容,最后整得跟我有八、九分相似了。照片上还真区分不出来,不过这人的资料,整容的资料都被高斯拿到手了,你看,这些都是证据。”   左宁薇看向平板,上面果然记载了那个华裔面孔的变化,一开始跟晋武只有五分相似,然后渐渐的越来越像,到最后宛如双胞胎一样,几乎分辨不出来。而且他穿衣的品味,发型都越来越像晋武靠近,难怪看到照片时,大家都没想到这一茬。   可是这个男人为何会整容成晋武的样子?   左宁薇偏头看向晋武因为兴奋涨红的脸,到底忍住没泼他的冷水。   看完照片,晋武抱着平板,高兴地说:“贺翊,将你的平板借给我用用,我拿回去跟小雯解释清楚。”   贺翊伸手按住了平板:“等一等,先去唐家。”   晋武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为什么?”   贺翊用力握住了他的肩膀:“晋武,你是装傻还是真傻?琳达就是脑子有病也不可能无缘无故花大力气找了这么个男人,花钱养着他,出手术费,特意将他整成你这样,甚至连穿衣打扮行为举止都模仿你!”   要弄清楚这里面的真相,只有去找琳达。   被人打破幻想,晋武颓败地垮下了肩,像只斗败的公鸡,沉默地往外走去。到了门口,见身后没有动静,他回过头,看向贺翊:“不是说去唐家吗?”   贺翊提起脚步拉着左宁薇跟了上去。   路上,晋武不发一言,唇绷成了一条直线,开车的速度也极快,甚至在等绿灯的间隙会焦躁地拍打方向盘。   难道晋武真的全然无辜?左宁薇扭头看向贺翊。   贺翊轻轻朝她摇了摇头,然后安抚地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不用搭理晋武。   果然还是贺翊了解晋武,没多久他就消停了,安静地开着车,直到唐家。   琳达今天闹了那么大的事,唐家这会儿也是齐聚一堂,商量着怎样给琳达擦屁股。依唐显的意思是将琳达送出国,免得她再到处惹乱子,也好给晋武一个交代。   可琳达才回国不到不到一个月,唐家老爷子对这个唯一的小孙女还是有几分疼爱的,实在舍不得又将她送出去。   一家人正争执不下时,忽然听说贺翊与晋武来了。   唐家老爷子连忙亲自迎了出去,笑眯眯地说:“什么风将贺先生与晋总给刮来了,快请进,老头子我正准备明天亲自向几位道歉呢!”   晋武不想跟他胡扯这些,直接将平板往唐老爷子怀里一塞,然后看向他身后:“琳达呢?”   唐老爷子嘴角的笑容凝固了:“晋总,琳达被我们宠坏了,不懂事,得罪了晋总,实在不好意思,你放心,我们会严厉教训她的,让她以后绝对不敢再去找晋总的麻烦。”   说到底,唐老爷子还是想将这件事私底下协商解决了,不要闹到对簿公堂的地步。   晋武侧头斜了他一眼,指了指他手里的平板:“唐老爷子还是先看看这个再说吧。”   他将高斯调查好的资料打开,呈现在唐老爷子面前。   见他一再提起这份资料,唐家人也反应过来,凑到唐老爷子面前跟着一起看。   当这份资料翻完后,唐老爷子的脸顿时变成了猪肝色,讪讪地说:“晋总,这……这都是误会,误会,你放心,我们明天就让琳达出国。”   唐显也臊得抬不起头来,他家妹子做的都是什么事,丢人。搞得他一度还怀疑,他家妹子曾经跟晋武有一段过去,结果说了半天,都是她一厢情愿。   你说喜欢人家,死皮赖脸地缠着对方,主动追求对方也行啊,弄出个西贝货是什么意思?等人家有了女朋友,你又跑出来胡搅蛮缠,除了惹人生厌,有什么用?   唐家人还在苦口婆心地劝晋武,忽然,琳达像一阵风一般跑了出来,拽着唐老爷子的胳膊说:“爷爷,我不要出国,我想留下来陪你。”   显然,她刚才一直躲在屋子里偷听外面几人的说话。   唐老爷子剜了她一记,这孩子,怎么这么不会看人脸色呢。他板起脸,严厉地说:“这次由不得你。”   闯下这种祸,送她出去既是略施薄惩,也是对她的一种保护。否则任由她待在国内,继续纠缠,晋武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不说别的,光她泼人硫酸一事就够她喝一壶的。   琳达丝毫领会不到唐老爷子的苦心,她跺了跺脚,忽然夺过唐老爷子手里的平板,重重地往地上一砸,犹不解气,还往上踩了两脚,然后转过身,忽然变了脸,泪流满面的望着晋武:“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又来了,晋武头大,强忍着揍她一顿的冲动,冷哼道:“那个华裔叫周成,他才是你的情人,琳达小姐别又弄错了对象。”   琳达闻言,摇摇欲坠,用看负心汉的眼神盯着晋武,含泪控诉地说道:“你真的忘了吗?在梦幻国度酒吧,有个黑人欺负我,想强灌我的酒,是你帮了我,然后我们还去了卡尔森酒店,共度了美好的一夜。” 第九十四章   她提起梦幻酒吧和卡尔森酒店这两个地方终于打开了晋武记忆的匣子。   二十岁出头, 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晋武每天都有使不完的劲儿,他不像贺翊那么古板, 年纪轻轻就沉稳得像个中老年人,每天两点一线, 往返于学校和宿舍之间,规律得像个糟老头子。   对于晋武来说, 除了读书, 最吸引他的就是呼朋引伴, 隔三差五,拉上一群人在酒吧里胡嗨。那时候,晋武是酒吧里风头最健的华裔留学生, 在留学生圈子里比低调、难以接近的贺翊人气旺了许多。   他过得肆意、潇洒、知己满天下,宛如天边最夺目的一颗星辰。有无数的姑娘围着他打转的时候, 说真的, 琳达讲的这一段小插曲, 于他而言, 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就像一锅胡辣汤里丢进了一滴白开水, 一点味道都没有。   所以想了半天, 晋武终于模糊记起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但当初那姑娘的音容相貌、姓名在他脑海里却模糊成了一个单薄的影子, 若非今天琳达主动提起, 他绝想不起来, 自己曾无意中顺手帮过这么一个姑娘。   “你所谓的‘美好的一夜’简直是无稽之谈,琳达,我那天喝得醉生梦死,连你是谁都不记得,我能对你做什么?”晋武嘴角泛着冷冰冰的笑,反问道。   旁边的唐家人听到两人只是有这么一段过去,也是尴尬不已,不为别的,就算琳达当时跟晋武有点什么,这也不过是年轻男女荷尔蒙无处释放的一段小插曲罢了。若是事发当日,琳达找上家长,非要赖着晋武,还勉强说得过去,可这都过去七年了,双方都不知换了几个前任,这时候还说这些,除了自取其辱,有什么用?   “够了,琳达,不要再胡闹,回屋里去!”唐老爷子板着一张脸,教训她。   琳达掩面痛哭:“爷爷,你也不帮我吗?我喜欢晋武,我要跟他在一起。”   唐老爷子真是气死了,他懒得理会这个脑子不清楚的孙女,转身对晋武说:“很抱歉,晋总,琳达这孩子一根筋儿,执拗,给你造成了困扰,我们唐家非常抱歉,你放心,我明天就将她送出国。”   其实晋武还有许多问题想问琳达,但看她现在这幅样子,估计是没法好好沟通了,而且一个弄不好,又会被她缠上。   晋武收回厌恶的目光,对唐老爷子说:“希望你们说到做到,希望她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我和我的朋友面前。”   自家理亏,晋武能这么好说话,唐老爷子感激不尽,忙点头:“好,晋总你放心,明天我让唐显亲自将她送到米国,并扣下她的护照,她以后绝不会再回来烦扰晋总了。”   念着唐老爷子一大把年纪,须发都白了,还这么伏低做小,晋武也不好得理不饶人,点点头应道:“好,今天打扰老爷子了。”   “晋总客气了。”闹得这么尴尬,唐老爷子也不好留三人。为表重视,他领着儿子、孙子,亲自将晋武三人送出了别墅的大门,直到晋武的车子开了出去,他才领着一家子返回别墅。   回到客厅,唐老爷子沉着脸,用力杵了杵拐杖,敲得地板咚咚作响,他抿着干瘪的唇,强忍着怒气问道:“琳达呢?”   唐显环顾了四周一眼,最后落到旁边的小弟身上。   唐家小弟伸出手,指了指二楼:“刚才你们出去送客的时候,姐姐忽然说头痛,想睡一会儿,所以回房了!”   “这时候知道怕了,哼,唐显,去把她叫下来。”唐父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侧头吩咐儿子。   唐显点头:“好的。”   他大步走上楼,曲起中指,轻轻敲了敲琳达的房门:“琳达,爷爷和父亲找你谈话,请你下去一趟。”   他逐渐加重力道,敲了好几下,门内都毫无反应。   唐显蹙着眉,旋转了一下门把,门从里面反锁了,打不开。他又用力敲打着门,并拔高音量喊了好几声,但房间里还是静悄悄的。   他的叫喊声传到了楼下,唐老爷子想到这两天,琳达反常的表现,有些担忧,蹭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吩咐唐父:“去把备用钥匙拿来。”   “诶。”唐父连忙去找钥匙。   其余的唐家人都跟着唐老爷子上了楼,看到唐显还在焦躁地敲琳达的房门,他铁青着脸说:“别敲了,你爸马上把钥匙拿上来。”   “哦。”唐显应了一声,见父亲过来,连忙上前接过他手里的备用钥匙,插、入钥匙孔中,打开了门。   “琳达?”唐显叫了一声,侧头打开了灯。   白色的灯光从头顶倾泄下来,照得一室透亮,床上空荡荡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完全不见琳达的踪影。唐显感觉不对,匆匆忙忙跑到洗手间找了一圈,还是没人,他又跑到与卧室想通的衣帽间,打开衣柜,找了一圈,还是不见琳达的踪影。   一个卧室,能藏人的地方只有这么几处。唐显想到琳达的反常,忍不住蹙起了眉,走到唐老爷子旁边道:“爷爷,琳达不在,可能是去书房了,我去找找。”   他刚要迈步,阳台上忽然传来唐家小弟的尖叫声:“爷爷,我知道姐姐去哪儿了,她从这里跑出去了。”   唐家众人连忙跑到阳台上,探头往外望去,只见一条花色的床单被拧成一条麻绳状,绑在阳台的栏杆上,然后往下垂去,离地约莫一米左右。   估计琳达是不想被送出国,所以趁着唐家人送客的时候,装作回了房间,结果却偷偷从阳台跑了。   唐老爷子布满皱纹的老脸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唐家其他小辈头一次看到他如此生气,皆站在一旁装壁花,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唐老爷子胸口不停地起伏了好几下,终于平静下来,折身往门口走去。   走出几步,快出房门时,他终于停下了脚步,却没回头,背对着众人说:“查一查,她都带了什么东西走,另外,将她的卡都停了,谁敢私底下接济她一分钱,以后就别踏进我这里一步。”   唐母心疼女儿,想到琳达从没吃过苦,有些不忍,想跟唐老爷子求情,唐父连忙拦住了她,示意她别再触怒唐老爷子。   唐母只能一脸难过地站在一旁,低垂着头,不安地绞着手。旁边的唐显疾步走过去,简单地将琳达的房间检查了一遍,然后对唐老爷子说道:“琳达回国时带的那个小箱子不见了,其他的都没动,证件也在,连前天买的新衣服都还放在衣柜里。”   这明显是临时起意,而且看她的样子,也没打算离家出走不回来了。   闻言,唐老爷子扭过头,目光锐利地扫了一眼这个整洁得过分的房间,思忖几秒,忽地对唐显说道:“给晋武打个电话,通知他,琳达离家出走了。”   “爸,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才刚向晋武保证了不会让琳达出现在他面前,结果才过了不到一个小时又告诉他,琳达不见了,晋武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唐父不大赞成地说。   唐显也附和道:“是啊,爷爷,大晚上的琳达能去哪儿,咱们先去把她找回来吧。”   唐老爷子闭上眼:“你们觉得她现在还能去哪儿?不想酿成大祸,就赶紧给晋武打电话。”   唐显听出了唐老爷子话里的深意,想起上午琳达当着他的面,狰狞地拿起硫酸就往小雯身上泼去,一丝一毫的犹豫都没有。他再也不敢心存侥幸,连忙给晋武打了个电话。   ***   唐家这场戏落幕得太早,连事情的真相都没弄清楚。左宁薇很好奇,可见晋武的唇都抿成了一条直线,眼神阴沉沉的,她也不好多问。   上了车后,晋武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麻烦你们陪我跑这一趟,宁薇住哪儿,先送你回去。”   左宁薇报了地址,晋武点点头,将车开往市区。   有的事情,左宁薇不好问,贺翊就没这顾虑了。   他抬起头,目光望向前方后视镜里晋武紧皱的眉头,支着下巴问道:“你真的还记得琳达?”   晋武勾起唇自嘲一笑:“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我记得才怪了。”   左宁薇无语,她诧异地抬起头看着晋武黑漆漆的后脑勺,你刚才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喝醉了,什么都没发生呢,敢情都是忽悠。   察觉到后座的左宁薇坐直了身体,晋武略微猜到她的心思,淡淡地解释道:“我不这么说怎么说?难道去问琳达?若是她知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还不知道会编出什么荒谬的谎言来。”   他的顾虑显然也有道理,只是……   “你就不想知道真相?”左宁薇问道。   晋武耸耸肩:“什么真相?一段微不足道的过去,知不知道对我有区别吗?”   左宁薇无言以对,在心里深深地为琳达点了一支蜡。她恋恋不忘的过去在晋武心里连丁点影子都没留下,而且别说留恋了,晋武连探知这一切的欲望都没有。最令人伤心的不是针锋相对,而是在意的人彻底漠视你。   晋武还真是个心狠的男人,不过琳达也没什么值得同情的,她纯属咎由自取。   贺翊对晋武的行为不置可否,只是寻着空提醒了他一句:“琳达很偏执,她不像是个轻易放弃的人,你不要放心太早。”   晋武点头:“我明白,她还没出国之前,我都不会松懈。”   正好他的手机响了,晋武腾出一只手,将手机拿了过来,戴上蓝牙耳机,按了接听键。   “什么?不见了,你们的保证呢?行了,不要跟我废话了,法庭上见!”才说了两句话,晋武就气得挂断了电话,将手机丢到了副驾驶座上,然后掉了个头,心急火燎地将车开往相反的方向。   贺翊敲了敲驾驶座的椅背:“冷静点,出什么事了?”   正好是红灯,晋武气得捶了一下方向盘,恼怒地说:“琳达跑了,我担心她去找小雯的麻烦。我们先去接上小雯,再送你们回去。”   对此,左宁薇与贺翊都没意见,事有轻重缓急,他们早点回去晚点回去都没关系。可万一琳达真去找小雯那就麻烦大了,白天琳达都能在人来人往的商城泼硫酸,这大晚上的,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来。   晋武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很是心焦,暴躁得连续按了好几次喇叭,可这会儿还处于下班的高峰期,正是车流量最大的时候,不堵车都算是好的了。   “先给小雯打个电话。”贺翊见晋武乱了方寸,立即沉声提醒他。   晋武应了一声,抄起手机,给小雯打了个电话。   电话是打通了,可那端却一直没人接。一时间,安静的汽车里只有电话的嘟嘟嘟声,一声接一声,听得人烦躁不已。   自动挂断后,晋武不死心,又拨了过去,仍然是没人接听。   看他焦虑得都要暴走了,左宁薇心下不安,连忙说道:“晋武,你专心开车吧,小雯的电话是多少,我来给她打!”   晋武挂断了手机,把号码报给了左宁薇。   左宁薇也打了好几次,一直都没人接。   “算了,别打了!”晋武吐了口浊气,紧抿着唇,专注地开着车,途中闯了两三个红灯,终于到达了小雯家。   三人刚下车,远远地就看见小区物业的值班室门口站着两个女人,两人背对着光,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不过晋武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左侧那个是小雯。   他连忙跑了过去,将小雯往背后一拉,然后怒瞪着琳达:“你究竟想做什么?小雯是我回过后才交的女朋友,跟这一切都无关。”   这一回,琳达面对他的指责,不但没哭,反而得意地笑了:“晋武,很快你就会明白,这世上没有哪个女人比我更爱你!”   “什么意思?”晋武脸色一变,扭头看向小雯,这才发现,小雯的手上抱着一个大大的盒子,他拧着眉头,问道,“这是什么,哪儿来的?莫非是这个女人给你的?”   想到最后一个可能,晋武连忙伸手去抓盒子,因为太着急,一不小心将虚虚挂在盒子上的盖子给打到了地上,盒子一倾,里面的东西白花花的撒了一地,大部分是晋武的照片,其中还有一个日记本。   晋武低头一看,发现这些都是他七年前的照片。相片上他的恣意挥洒着青春,都是很寻常的照片,唯一不正常的是每张照片上他身边都有一个不同的女人。   晋武意识到不妙,抬起头忐忑不安地看着小雯。   她背对着光,阴影挡住了她的脸,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莫名的,晋武心里升起一片恐慌,他紧张地抓住琳达的手,解释道:“小雯,你听我说,我以前是荒唐了点,但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回国后我已经收敛了许多,认识你之后,我彻底地改了,小雯,请你相信我,不要着了那些小人的挑拨离间,我跟她什么都没有。”   闻言,琳达笑了,笑容毛骨悚然,带着一股非常不舒服的气息:“晋武,在梦幻国度的时候,你可以一人燃爆全场,那时候我们都好喜欢看你跳舞打鼓。我第一次被同学拉去玩,在台下看到了你感染力极强的表演,我当时就对你一见钟情。可是那会儿,你只喜欢肤白胸大的性感女人,每次都带着不同的女人出现。我好难过,可我还是舍不得你,我为了你天天到酒吧蹲守,一呆就是四个月,可你一直都没多看我一眼。就在我绝望的时候,你却从天而降,救了我,这是天降的姻缘,晋武,我跟你才是命中注定的一对。那天要不是你醉死了,咱们早在一块儿了……”   “闭嘴!”晋武厉声打断了她,焦躁不安地握住小雯的肩,放软声音道,“小雯,你听我说,这女人不安好心……”   小雯终于抬起一双雾蒙蒙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轻轻地张了张唇:“她在说谎吗?”   小雯的语气很轻,跟以往一样柔和,可晋武却无端端地打了个寒颤,他艰难地张了张嘴,犹豫半晌,最终还是艰难地摇了摇头,吐出两个字:“没有。”   小雯弯下腰,从这堆雪花一样的照片中挑了几张出来,递到他面前,神色平静地问道:“那这些也是真的了?”   这几张照片无一不是晋武挽着不同的妹子进出酒店的侧面或背影,这些姑娘中,不但有华裔,还有白人,个个肤白貌美大长腿,跟小雯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类型。   “我……”晋武想解释,可对上小雯空洞的眼神,到嘴边的话滚了一周,怎么都说不出口,他无力地垮下了肩膀,默认了。   小雯秀气的嘴角缓缓往上勾起,泛起一抹苦涩的笑:“晋武,我知道你的过去很精彩,但约、炮、一夜、情这种事还是超出了我的想象。”   晋武不自觉地蜷紧了手掌,嗓子发干,声音涩涩的,带着一股颤音:“小雯,我年少轻狂的时候不懂事,那时候怎么都没想到我会遇到你。若时光能倒流,我绝不会多看其他姑娘一眼,小雯你能原谅我吗?” 第九十五章   小雯没有理会晋武, 她蹲下身,慢慢地拾起那些照片,一张又一张, 重叠在一起,不一会儿就积攒了厚厚的一摞。动作慢得让晋武心慌, 他犹豫片刻,蹲下了身, 抓住小雯的手, 阻止了她的动作:“别捡了!”   小雯终于拿正眼看晋武, 她将手里的二十几张照片塞到晋武手里,然后缓慢却又坚定地将晋武的手掰开了。   “晋武,我们都冷静冷静, 重新考虑这一段关系是否应该再继续下去。”   说是冷静,但谁都听得出来她其实已经倾向于结束这段关系。   这一刻, 晋武倒是希望小雯能跟他闹别扭、发脾气, 抑或是指责怒骂他一顿, 怎么都好, 只要别这么冷淡。因为一个人还愿意跟你吵, 跟你闹, 表明她对你还抱有期望, 还愿意给你机会,当对方连愤怒都没有的时候, 意味着对方对你彻底失望, 心灰意冷, 连机会都不愿意给你。   晋武知道小雯的眼睛里向来容不下沙子,自从交往后,他也很老实,生怕触了她的雷,结果百般注意,还是在阴沟里翻了船。   恐慌在晋武心里蔓延,左宁薇头一次看到他脸上表现出如此明显外露的情绪。他站了起来,抓住小雯的肩膀,眼神中带着哀求:“小雯,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咱们不是说好了过完年就订婚,年底结婚,咱们连度蜜月的地方都选好了。我错了,你放心,我以后绝不会再犯。”   小雯漆黑的眼睛中闪过一抹不忍,但还是坚决拂开了晋武的手:“不,晋武,你没有对不起我,你也没做错什么。这都是你认识我之前的事情,我没有计较的资格,所以我也不怪你……”   听到前面一句,晋武心里隐隐松了口气,哪知小雯还有补充,他着急地打断了她的话:“是我错了,你有这个资格。小雯,我对你……”   小雯只是淡淡的,含笑看着他,目光有包容、有眷恋、有不舍,但就是没有丝毫的动摇。   直到晋武又诉了一番衷肠,停下来,她才举起右手,轻轻摇了一下,缓慢却又坚定地说道:“晋武,我是打从心底里不觉得你有错,这是你的人生,男欢女爱,你情我愿,你又没欺骗别人的感情,又没强迫别人,谈不上对错。只是我没办法接受这一切,一想起我心里就不舒服,可能这就是所谓的三观不合吧。”   晋武想辩解,小雯伸手制止了他,继续道:“你先听我说。我们交往之前我就知道你过去交过不少女朋友,对此我能接受,大家年纪都不算小了,有过感情经历很正常,我总不能还非要指望你是一张白纸。所以只要是双方你情我愿,好聚好散,没有欺骗的正常感情经历,我觉得都可以接受。但我没办法接受约、炮或是一夜、情这样的事情。”   晋武不解,不甘心地问:“这有什么不同吗?就当我是多交了几个女朋友,只是时间很短。”   听到他的问题,小雯笑了,笑容有些无奈,但似乎又有些释然:“看,这就是我们观念的不同。我认为男女朋友之间交往,情到深处,有肌肤之亲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可约、炮和一夜、情呢?两个素不相识的男女,就因为荷尔蒙滚在一起,一夜之后又挥挥手拜拜,说起来很潇洒,但这跟未开化的野兽有什么区别?人之所以为人,不是应该有道德伦理的规范和约束吗?”   她这番话问得晋武无言以对,就连旁观的左宁薇都想给她鼓掌。   小雯这姑娘虽然长了张娃娃脸,但思想却很成熟,而且还有非常有主见,难怪一直是晋武追着她跑。也许容貌和外在条件上,小雯不如晋武,可在精神上,晋武绝对跟小雯不相配。   左宁薇想起一句鸡汤:她的精神世界无比强大。   有的人就是这样,她能摆脱世俗的偏见和固有的观念,坚持自己的想法,保持精神和人格上的独立。所以哪怕他外表看起来不起眼,但却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   这番话给晋武的冲击很大,直到小雯走出几米远,他才反应过来,跑过去,拉住了她的手,语带恳求:“小雯,我知道我年少轻狂的时候犯了很多错,我真的知道错了,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留校察看也行,不要因此一口气否决我!”   他的神情真挚,长得又好看,这么专注哀求地看着一个人,真是让人觉得拒绝他是一种罪过。   更何况小雯还跟他好过,心里难免不舍。她别开眼,不去看晋武的眼睛,重复了一次:“你真的没错,你又没出轨,又没做任何对不起我的事,不用说对不起,只是我不能接受这件事而已。但这世上能接受这些的女生多的是,我相信你以后会找到一个爱过胜过一切,不在乎这些,抑或是跟你一样是同道中人的姑娘。而我们俩,只能说三观不合适,在一起也不会幸福的。何必等到大家的感情磨尽了,闹得跟仇人一样再分开呢?现在分开,彼此都还能保留一份美好的回忆。”   说完,她甩开了晋武的手,大步往小区里去了,转眼就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晋武失魂落魄地跪坐在地上,像是被人抽走了魂儿一样,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股颓废的气息。   左宁薇有些同情他,不过种什么因结什么果,他当年恣意逍遥,纵情声色的时候就应该预料到可能会有这么一天。并不是浪子回头就一定会获得他人的谅解和夸赞,至少左宁薇一样欣赏不了,尤其是看见地上那堆各色美女的照片,平心而论,她也接受不了自己的男朋友有这么糜烂的过去。   但就像小雯所说一样,总有人会不在乎这一点。刚好,眼前就有一个。   刚开始琳达见小雯有跟晋武分手的意思,脸上的兴奋溢于言表,她头一回没有捣乱,安静地看着两人,在心里不停地呐喊,希望这两人早点闹崩。   结果也没有意外,小雯果然提出了分手。   这时候,琳达又有些忿忿不平了,晋武这么好,这女人竟然跟晋武分手,不过她到底没忘记自己的企图,所以哪怕觉得小雯有眼无珠,也没有跳出来指责小雯。   但最后看见晋武因为失恋,变得这么沮丧,她再也忍不住了,跑过去,拉着晋武的胳膊:“晋武,我早就说过,不计一切爱你的人只有我。你放心,跟我在一起,我不会在乎你的过去,也不会……”   晋武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侧过身,抬起手,捏着琳达的下巴,讥诮地看着她:“那是不是哪天我又想跟别的女人睡,你不但不生气,还会替我摇旗呐喊,做个贤良淑德的女人啊?”   脑子正常的人都听得出来他这是在嘲。偏偏只有琳达自己不但没听出来,而且还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一副很骄傲的样子:“当然,男女之间都有新鲜感嘛,你看见年轻漂亮的会心动很正常,我能理解。”   槽点太多,左宁薇连吐槽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这一刻是真的有点同情晋武了,让你怜香惜玉,这下好了,沾惹上这么个甩不掉的牛皮糖。   晋武显然也被琳达那副理应如此的模样给恶心到了,眼睛里闪过一抹错愕,遂即甩开了琳达,像是丢掉什么脏东西一样,还使劲儿在衣服上擦了擦手。   “滚,你这样的,别说正室,就是炮、友也不配!老子虽然不知道跟多少女人来往过,但好歹没干过脚踏两只船这么没品的事。”   晋武话说得已经够难听了,结果琳达竟然没有生气,反而蹲在晋武旁边,兴致勃勃地说:“晋武,你还没吃饭吧,肯定饿了,我知道有家很好吃的餐厅,不提早预定都没位置。我从回过开始就在那儿定了一桌,持续一个月,就是为了请你吃饭,正好还有几天才到期,走吧,咱们去吃饭。”   说完,她像是才刚记起旁边还站了两个人似的,扭过头对贺翊和左宁薇说:“你们也一起去吧,这家餐厅真的很难预定的。”   谁敢跟你吃饭啊,又不是不要命了。左宁薇微笑着不说话,反正晋武肯定不会答应,她又何必去做这个恶人呢。   可最先出声的却是贺翊,他厌恶得连看都没看琳达一眼,走过去拍了拍晋武的肩:“走吧,现在小雯正在气头上,你给她时间冷静冷静。”   这本是一句安慰人的话,没有多大的意义,可晋武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翻身站了起来,不住地点头:“对,你说得没错,我跟小雯在一起两年了,感情一直很好,都见过双方父母,打算结婚了,她会原谅我的。”   也不怪晋武这么想,严格说起来,他又没出轨,又没跟其他女人勾勾搭搭,也没做其他对不起小雯的事。男人再一再放低身段求和,心软一些的女人很可能就算了。   但不知为何,左宁薇总有种的感觉,小雯不会。她看起来娇娇小小的,但特别有主意,这样的人不是那么容易随波逐流的。   不过这时候,她还是别去打击晋武了,也许过一阵他就会想通吧,反正恋爱失恋这种事对他来说,跟家常便饭差不多,没什么稀奇的。   三人没有理会琳达,直接掠过她的身边,往路边的汽车走去。   琳达没想到,小雯都不要晋武了,他还是不理自己。那女人有什么好?身材不如她,长相不如她,脾气又大,动不动就给晋武脸色看,输给这样一个女人,琳达怎么都不服气。   她蹭地一下冲了上去,不管不顾地拽住晋武:“为什么?我哪点做得不好,你说,我改还不行吗?”   晋武没有回头,脸上勾起吊儿郎当的笑:“你还真说对了,你身上有一个缺点我绝对无法忍受,那就是时不时地在我眼前晃,你若能改,我谢谢你!”   琳达粉红的唇抿紧,眼睛里闪着泪光,还想说什么,忽然,一辆汽车停在了路边。   下一瞬,唐显飞快地从上面跳了下来,跑过去,抓住琳达,然后惭愧地看着晋武:“抱歉,让琳达跑出来了,你们放心,我们会看好她,明天就将她送出国。”   晋武侧过头,眼睛眯成一条缝,斜看着唐显:“迟了,你们等着法院的传票吧。”   “晋总,抱歉,这件事是我教导不严,请看在我这个老头子的份上,你就饶了她一次吧。”唐老爷子从车上下来,放低身段,极为客气地说道。在来的路上,他已经知道,琳达是去找了晋武的女朋友,现在女方不在,晋武怒气冲冲,一副势必要追究的态度,明显是琳达又做了什么,惹怒了晋武。   可就这么一个孙女,她就是再不成器,唐老爷子也得给她兜着啊。否则真让她进监狱呆一两年出来,以后门当户对的青年才俊,还有谁愿意娶她啊?而且,闹出去,他们唐家将颜面无存,他们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唐老爷子没想过,就是因为他这样处处护崽的态度助长了琳达的气焰,让她这么有恃无恐。因为她心里清楚,无论她犯了什么错,家里人都总会想办法替她抹平,解决掉,久而久之,她心里也就没了畏惧和害怕,行事也越发肆意。   晋武摇摇头,没理会唐老爷子,琳达一再触犯了他的底线,让他连小雯都失去了,他不可能那么轻易放过她。   眼看晋武丝毫不给他面子,就这么走了,唐老爷子憋了一晚上的火气再也忍不住,他气得提起拐杖就往琳达身上打去:“你这个孽障……”   琳达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抬起胳膊挡在脸部,人跟着往后退,躲开唐老爷子的拐杖。唐老爷子见了更生气,他本是想打这个孙女几下,做做样子给晋武看,让他消消气,也好劝他打消上诉的念头,谁料这死孩子一点都不体谅他的苦心,还敢躲。   唐老爷子气坏了,提起拐杖追了过去,结果因为一时不察,没注意到人行道和大马路中间的那一步小小的台阶,一不留神踩滑了脚,啪地一下摔到了马路边上。   踩滑摔一跤对年轻人来说,不算什么大事,爬起来擦点药过几天就好了。可唐老爷子已经七老八十了,走路都需要拄着拐杖,哪经得起摔。   这不,他躺在马路边上,动弹不得,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嘴里发出细碎的呻、吟。   唐家人吓坏了,还是唐显最先回过神,跑过去,蹲在旁边,握住唐老爷子的手,焦急地问道:“爷爷,爷爷,你哪里不舒服?”   边问,他边掏出手机打了急救电话。   因为害怕加剧唐老爷子的伤势,唐家人不敢挪动唐老爷子。最后还是救护车过来,才将唐老爷子抬上了担架。   等唐老爷子上了救护车后,唐显抹了一把脸,回过头,气恼地斜了琳达一眼,然后对晋武说:“抱歉,晋总,你要起诉琳达请随意,放心,唐家人连律师都不会给她请。”   显然,唐显是将唐老爷子的伤算到了琳达身上。   旁边的唐母听了,顿时泪如雨下,拽着唐显的手:“阿显,她可是你唯一的妹妹啊!”   唐显回头看了母亲一眼,张了张嘴,到底没忍住,低声质问道:“你还嫌她闯的祸不够是不是?妈,她已经二十几岁了,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我去医院看看爷爷,你打个车回去吧。”   说完,也不管唐母的反应,急冲冲地跑过去,打开车,匆匆忙忙地跑了。   眼看唐母有向他们求情的意思,晋武连忙跳上了车,关上车门,抹了一把脸,叹气道:“这都什么事!”   说完,他沉着脸,将车子开到马路上。   一路无话,到了左宁薇家楼下,他才停下车。   贺翊推开车门,对左宁薇说:“很晚了,我送你上去。”   左宁薇看了一眼趴在方向盘上的晋武,有些不放心:“不用了,我马上就进小区,没事的,你也回去吧。”   “没关系,让他单独一个人呆会儿。”贺翊不由分说地推着左宁薇往前走去。   左宁薇只好跟着往前走,在要踏进小区的一刹那,她偷偷回头瞧了一眼,晋武已经坐了起来,抹了抹眼睛。   好吧,也许贺翊说得对,让他一个人呆着发泄发泄也好。毕竟男人都好面子,哪好意思在他人面前哭。   到了她家楼下,左宁薇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贺翊,轻声说道:“我到了,你回去吧。”   “好,我看着你上去。”贺翊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   左宁薇点头,抬起沉重的步伐走上了台阶,站在门禁门口,她又回头,朝贺翊挥了挥手:“待会儿你开车吧,路上小心。”   贺翊双手插兜,嘴唇向两边勾起,笑得很是满足和温柔:“好,到家了给你报平安。”   可最后,贺翊这个平安还是没能报。   因为他被晋武拉到了酒吧买醉。   不过短短半个小时,晋武面前就摆了一排空酒瓶,而贺翊面前的那个杯子里液体还满满的,一点都没少。   “喝啊,你怎么一杯都不喝,嗝,贺翊,我跟你说,这酒真的很好喝,喝醉了就什么都不想了……”晋武醉得舌头都大了,说话结结巴巴的。   贺翊将面前的这杯酒一并推到了他面前:“喝吧,够吗?不够我再给你叫。”   晋武端起贺翊的杯子,一口闷了,然后摇晃着脑袋,指着贺翊说:“当然要,是好兄弟的就陪我喝,waiter,再拿一个酒杯和两瓶度数高点的洋酒过来,你们这里的酒不行啊,一定要拿度数最高的那种啊。”   “够了!”贺翊倾身,抓住了他的手腕,“我不会给小雯打电话,今晚我送你回去。”   被人戳破了心思,晋武怔了怔,放下了酒杯,往椅子上一靠,解开衣领上方的两颗扣子,露出性感的喉结和锁骨,苦笑道:“被你看穿了,我表演得还真是差劲啊!”   “你这方法行不通,小雯她不会因为同情或是心疼你就改变她的原则。”贺翊双手环胸,平静地跟晋武讲道理。   晋武听了,怔了片刻,血红的眼睛里一片迷茫:“这么说我是真的没机会了?”   停歇两秒,他又啪地一声将手掌拍到了桌上,似哭似闹:“楼小雯,你给我灌了什么迷魂药,老子没你不行……”   跟一个醉鬼,尤其是刻意借酒装疯的醉鬼讲道理是行不通的。贺翊也懒得跟他扯,让服务生再度上了一瓶,然后打开给晋武倒了满满一杯。   晋武就着酒,边喝边哭诉他跟小雯的感情有多好,连将来生几个孩子都商量好了云云。   直到午夜,晋武才彻底醉死,贺翊将满身酒气的他带了回去,丢进客房,找了床被子盖在他身上就走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贺翊才发现,自己的手机上有一个左宁薇的未接来电。他思忖了两秒,未免打扰到她,索性只发了条微信报平安。   结果消息刚发出去,那边左宁薇就打过来了。她的声音带着些鼻音,像是已经躲在被窝里了似的,贺翊听着听着脑子里自动浮现出她躺在被窝里,披散着长发,露出一个头和胸口大片的雪肤,偷偷给他打电话的场面。   “喂,你在听吗?”左宁薇察觉到贺翊有些走神,稍微拔高音量问道。   贺翊回过神,脸有些热,他低咳了一声,回答道:“在听,放心,我一口都没喝,只是看着晋武喝。他明早醒来应该就没事了,嗯,你也早些睡。”   左宁薇挂断了电话后叹了口气,没想到晋武这么喜欢小雯,还跑到酒吧买醉到这时候才回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原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哪知第二天,左宁薇正趴在桌子上找资料时,忽然收到一条信息。   她打开一看,竟然是一枚钻戒,铂金指环上镶嵌着一颗璀璨的心形钻石,好在这颗钻石看起来只有一两克拉,倒是没太夸张。   可这还是吓了左宁薇一跳,一个男人发钻戒照片给你,还问你喜欢吗?是个女人都会想歪啊,左宁薇拍了拍发烧的脸颊,想了好一会儿才发出简短的一句话:还好,你在逛街?   没过几秒,贺翊又给她发了一张晋武的侧脸过来:有人想买钻戒求婚,想找我参考。   左宁薇松了口气,但心里又冒出一股诡异的失落感。她甩了甩头,刚打出一个字,微信对话框里又跳出一行字:我猜你会喜欢这种简单大方又不太招摇的款式,所以将它留了下来,不给他推荐了。   左宁薇的脸又不争气地红了,她发现,贺翊最近越来越会说话了,简直像是上了情话培训班似的。只是这种问题她实在不好意思回答,左宁薇连忙岔开话题:你说晋武能成功吗?   贺翊明显不看好他,只回了一个字:难。   左宁薇放下手机,思维有些涣散,两人分手这件事,真说不上谁对谁错。晋武有潇洒浪荡的权利,同样,小雯也有知情介意的权利。   成年人的世界观已经成形,估计最终谁说服不了谁。   果然,第二天,两人一起吃饭时,左宁薇就从贺翊口中得知了晋武的悲剧。   晋武拿着钻戒和鲜花,去了小雯家楼下,等了小半天,直到天黑,小雯才回来。晋武直接拿着鲜花单膝跪地求婚,态度诚恳,感情真挚,可小雯还是不为所动。   哪怕楼家父母闻风而来,苦口婆心地劝她跟晋武和好,她也无动于衷,执意拒绝了晋武,非常坚决地表明了她的态度。   最后晋武再度失魂落魄地跑到酒吧买醉。   左宁薇瞅了瞅窗外黑漆漆的天色,问道:“辛苦你了,你今晚还要去把他扛回来吧?那咱们先散了吧。”   贺翊摇头:“不用,今天自从去医院回来后,他一直呆在房间里,没打算出门。”   左宁薇抓住了关键词:“去医院?怎么,他生病了?”   “不是,他是去找唐家的麻烦了,不过结果不大理想,琳达有妄想型精神分裂症病史。而且发病已经有好几年了,不过那些年,她一直待在国外,唐家人完全不知道。”贺翊支着下巴说道。   左宁薇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确实,琳达千方百计地想拿七年前的旧事来达成跟晋武在一起的目的,正常人都知道这样做毫无意义,可她偏偏做了。   “那唐家准备怎么办?”左宁薇唏嘘地问道。   贺翊简单地说了一下:“唐家决定将她送进精神病院治疗,不过她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了,治疗效果恐怕不太乐观,估计她的下半辈子都将在精神病院度过。昨天,唐家找了琳达在米国的朋友,弄清楚了事情的真相,当年因为无意中被晋武英雄救美,琳达因此对他一直念念不忘。两人当天开了房,结果晋武喝太多,醉死了,什么都没发生。第二天早上,琳达一大早就去给晋武买他喜欢的早餐,回来后,晋武却离开了。后来她也去找过晋武好几次,但每次晋武身边都有各色漂亮的姑娘,不用晋武开口,那些姑娘就能将琳达怼死。”   “经常被心上人的女伴嘲讽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琳达伤心欲绝之下,开始走上了整容的道路。她想整成晋武喜欢的样子,然后重新站到晋武面前,博得他的喜欢,但没过多久,晋武就回国了。她没有晋武的联系方式,后来就找了一个跟晋武长相有几分相似的小白脸,努力将对方打造成晋武的样子。可惜显然不成功,好几年过去了,她还是没能忘掉赝品与正品的区别,所以偶然一次在朋友圈看到晋武的照片后,她立即打听清楚了晋武的地址,飞了回来。”   就因为一见钟情,以至于七年来都对对方恋恋不忘,还这么瞎折腾,光一想左宁薇就觉得毛骨悚然,这种喜欢还真是让人开心不起来。   “晋武还真是可怜,被她盯上了。”左宁薇有些唏嘘。   贺翊轻轻拿起餐巾纸擦了擦手,说道:“晋武其实也不算全然无辜,在他帮琳达之前,曾撩过琳达一次,还夸琳达可爱美丽。他可能是随口一夸,结果对方当了真。”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内情,估计晋武当时撩妹撩习惯了,像只花孔雀一样,见到个姑娘都要口花花两句。他以为是游戏,开开玩笑而已,可没料到一个姑娘的芳心就这么遗落到他身上,甚至于念念不忘到今天。   瞧见左宁薇因为这个话题有些闷闷不乐,贺翊索性岔开了话题:“不说他们了,明晚的首映会七点开始,五点我来接你,正好可以一起吃个饭,你看行吗?”   左宁薇知道,他这是变相的约会,立即捂住嘴窃笑了下:“风岚也要去哦!”单独吃饭约会什么的就不要想了。 第九十六章   次日下午,五点刚到, 工作室的大门就准时被叩响。   “进来吧。”左宁薇将手里的东西收拾了一下, 笑眯眯地站了起来, 取过一旁的大衣, 扭头就对上蒋设那似笑非笑的眼神。   错愕了两秒, 左宁薇将衣服往桌子上一放,诧异地扬了扬眉:“你怎么来了?”   这家伙神出鬼没的,已经好一阵没见踪影了。   这会儿出现在这里, 左宁薇心里有几分了然, 她故作不知,一脸无辜地问蒋设:“你过来给咱们做司机吗?真是谢谢你啊, 活雷锋。”   “真要我送, 不怕门外那个等急了?”活雷锋蒋设大拇指往门口点了点,一脸戏谑。   左宁薇连忙偏头往门口望去, 可门口空荡荡的, 一个人都没有。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着了蒋设的道。   果然,蒋设一脸兴味地捏着下巴, 像看稀有动物一样打量着左宁薇, 啧啧称奇:“哟,我不在的这段时间, 你们俩发生了什么?关系突飞猛进呀, 看来我是小觑了我那闷骚的老同学。”   “闭嘴吧你, 再说宁薇的脸都要烧起来了。”风岚不知何时走了出来, 用力拍了蒋设一记。   蒋设装模作样地“哎哟”了好几声,但已经上当受骗过好几回的风岚根本不吃他这一招,完全无视了他的呼声,拿起包包冲左宁薇挤眉弄眼:“我们先走了哦。”   左宁薇摊手,她还能说什么,这活雷锋是别人家的。   结果这两人前脚刚走,贺翊后脚就不知从哪个地方冒了出来,手里还捧着一束鲜艳欲滴的红玫瑰。双方的时间恰得刚刚好,简直是无缝对接。   “你们约好的吧,就我一个人瞒在鼓里。”这个时候,左宁薇要是还不知道这三个家伙私底下串通好了,那就白活了。   贺翊将花塞到她怀里,非常坦率地承认了:“我找蒋设帮了个小忙,他非常乐意。”   当然乐意了,没看那两人三天两头吵架,但还是时不时地凑到一块儿吗?   左宁薇也没真生气,她将花插、到花瓶里,换上干净的水,然后带上东西,对贺翊说:“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走吧。”   两人先去吃了一顿饭,然后再前往首映礼举办的地点——安城体育馆。他们到得比较晚,离首映礼开始的时间只差十来分钟。   陈一刀送给他们的票还不错,属于中间靠前的位置。   前排都是业内精英人士和国内权威媒体记者。只虚虚扫了一圈,左宁薇就看到许多经常上电视海报的熟面孔,说是星光璀璨也不为过。   首映礼的模式都差不多,庆祝、影片的主创人员与媒体记者和观众发生互动,播放影片。目的不外乎是宣传该片,提高影片的知名度,以吸引更多的人去电影院买票。   当然这些都不是左宁薇这个外行人要关心的事情,她只是来看热闹的。   陈一刀的这部片子仍然不改他极爱煽情的风格,当影片播到书妖得知书生有了另娶之意那种茫然不知所措的神情,一步一步走过她与书生相处的每个地方,脑海中自动浮现出两人往日温馨甜蜜的相处时,左宁薇听到后排和左侧传来此起彼伏的低泣声。   等影片结束后,左宁薇毫不意外地看到周围有好几个小姑娘哭红了眼。   接下来是双方的互动宣传,这时候就比较随意了,除了站在台上的主创人员,主持人拿着话筒下来采访了一些观影的明星。现场开始热闹起来,有个别铁粉离开了自己的位置,凑过去兴奋地自己的爱豆打招呼,看看能不能找个机会合合影,要个签名什么的。   现场有些混乱,左宁薇也伸直了脖子,凑过去看热闹。   忽然一道略带调侃的声音在她侧面响起:“怎么?想要刘影帝的签名?要不要跟我过去打个招呼啊?”   左宁薇转过脸就看到不知什么吕静走了过来,笑盈盈地看着她。   她忙正色看着吕静,问道:“不用了,我只是瞎看。吕静姐,你不过去忙吗?”   吕静摆手:“这都是他们圈内人的事,我就不掺和了,一刀今天比较忙,不大方便过来打招呼,咱们私底下有空再约。”   作为导演,陈一刀今天应该是现场最忙的人了,也是人群瞩目的焦点,左宁薇忙点头表示理解。   吕静笑了笑,目光遗落到她背后的贺翊身上,目光中带着探寻:“宁薇,这位是你的朋友吗?看起来有些眼熟。”   左宁薇忙给他们双方介绍彼此:“吕静姐,这是我朋友贺翊。”   然后又给贺翊介绍吕静的身份。   吕静听到贺翊的名字,讶异地扬了扬眉:“原来是贺先生,幸会,幸会。”   吕静似乎是认出了贺翊的身份,她用打趣的目光深深地瞥了左宁薇一眼,然后环顾了一下左侧那群女人,目光中带着几分了然和兴味。   左宁薇被她看得微囧,忙转移开了话题,问道:“吕静姐,你朋友好像在叫你。”   吕静似乎这才记起这么一回事,忙拍了拍额头,不好意思地说:“哎,你看我都忘了,这记性是越来越差了。对了,那是我朋友林蓉,她有事想找你帮忙,若是方便的话,待会儿散场你在体育馆对面的咖啡厅等我一会儿,可以吗?”   左宁薇颔首应下:“好的。”   等她走后,左宁薇回头问贺翊:“你认不认识她?”   贺翊摇头。   好吧,这个答案在她的意料中,两人小声说了几句,终于这个环节完了,接下来是主创人员和观众的互动。现场开始火热起来,不少人问了许多稀奇古怪的问题,更有甚者,还有个媒体记者问了个极为犀利的问题,他问陈一刀,在拍摄这部影片期间与邹宁宁的绯闻。   陈一刀非常得体地回答了这个问题,他先是反省了自己在家庭生活中的失职问题,然后再次解释了一番为何会对邹宁宁另眼相看,最后以他自身的失败经验教训告诫大家,不能光顾着工作,忘记了家庭生活。否则后院失火,就悔之莫及了。   他这种坦诚的态度赢得了不少人的掌声。   首映礼在和谐的气氛下结束,这时候已经十点多了。   好在吕静说的那家咖啡厅打烊很晚,不过这个点,咖啡店几乎没什么客人了。   左宁薇走过去,寻了个位置坐下。未免打扰到她们谈话,贺翊去了隔壁桌。   没过多久,吕静就带着她的朋友林蓉过来了。   林蓉三十岁出头,穿着一身深蓝色的修身风衣,头发扎成马尾,高高竖起,显得干练利落。   等吕静介绍完她的身份后,她立即伸出手跟左宁薇握了握:“你好,我是林蓉,这么晚约你见面是有一件急事想寻求你的帮忙。”   左宁薇受宠若惊,有些惊讶地说:“林姐过誉了,我只是个普通人,你都为难的事,我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这不是左宁薇的推托之词。要知道林蓉可是《书中奇缘》剧组的制片主任,参与选择演员,协调剧组的大小事宜,确定外景地点等,说是剧组的大内总管也没错。   这样一个女强人哪需要她去帮忙,左宁薇有自知之明,她在人家面前根本不够看。   闻言,吕静笑了,看着左宁薇笑得有些诡异:“宁薇啊,你真是坐拥宝山而不知啊。你可能还不清楚,现在你在我们圈子里可是成名了,今天不少人都还在向我打听你的消息呢。”   这下左宁薇是真的被吓到了,她张了张嘴:“吕静姐,你就别开我玩笑了。”   吕静见左宁薇似乎真的不知情,浅浅笑道:“我可没拿你开玩笑,咱们这个圈子里没有秘密,我跟傅彤叶的事大家都知道,而且就连你接了贝芷那个案子的事圈子里流传了出来。现在大家都说,想知道自家老公有没有问题,找你准没错,若不是看到贺先生坐在你旁边,我估计刚才在会场里,大家都上前找你要电话了。”   不知不觉在贵妇中出了名,这滋味还真是一言难尽,左宁薇连忙摆手,笑道:“这都是巧合而已,是我运气好。”   说完,她悄悄打量了林蓉两眼,这个女士看起来御姐风十足,而且气色很好,眼神清澈有神,怎么看都不像是婚姻生活不幸福的样子。   察觉到她的目光,林蓉朝她友好一笑,接着说:“其实不是我的事,我还没结婚。”   吕静跟着解释:“对,你别被阿蓉这个成熟的御姐风范给骗了,其实啊,她是个疯狂的迷妹。言归正传,阿容一直很粉晋江的一个女作者,那个作者一开文,她必在下面撒花花,一更新微博,她也必定是头一个点赞的。”   左宁薇实在没办法把眼前这个女强人跟网络上那个“大大求抱抱”的小天使联系在一起,落差实在太大了。   见左宁薇一副见鬼了的表情,吕静跟着笑了:“可不是,我当初知道她在二次元是这幅模样的时候也被她给吓了一跳。阿蓉大概粉了那个作者三四年,两人也经常谈论起一些现实中的事,最近那个女作者似乎遇到了麻烦,已经连续十天没更新了,也没请假。”   周更月更缘更在写手圈里并不算什么太稀奇的事,左宁薇劝林蓉:“林姐,她可能是现实中有事,没顾得上小说,等过一阵子忙完就回来了。”   林蓉摇了摇头,固执地说:“不会的,潘灵不是这种人,过去几年,只要开了文,她都从不断更,一定会日更到完结,这种招呼都还没打一声就失踪的情况还是头一回。而且她的微博也停留在十天之前,我担心她出了什么事,所以想委托你去帮我调查一下她最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为了网络上的一个陌生人这么大费周章,左宁薇不知该不该劝林蓉。   林蓉似乎识破了她的心思,很是洒脱地说:“没事自然是最好不过,可万一有事,我因为顾虑太多,对此不闻不问,以后连后悔药都没有。宁薇麻烦你了,钱,我回头就打到你的账户里。”   对比之下,左宁薇有些汗颜,她点点头,拿出纸和笔,递给了林蓉:“那麻烦林姐将她的信息告诉我,你知道多少就写多少,这样方便我们更快速地找到她。”   林蓉拿起笔,刷刷刷地写了两行字,然后递给左宁薇道:“地址我有,我们私底下交换了联系方式,有一回她还给我寄过她做的果干。这是她的号码,不过一直打不通。”   “既然林姐知道对方的地址,何不亲自走一趟呢?”左宁薇觉得林蓉实在没必要找她,花这个冤枉钱。   林蓉摇头,沉吟片刻说道:“一是我没有时间,二来其实从以往的聊天中,我时常能感觉到她的性子很悲观,生活似乎也过得不是很好,我询问过她几回,她一直避而不答。有些话,在网络上,隔着屏幕都说不出来,现实中她又怎么会对我说呢?所以才要麻烦你跑这一趟。”   听起来似乎不难,不过头一回接这种针对女性的委托,异能估计派不上用场了,左宁薇心里没底,便没将话说死:“好的,那我尽力而为,至于委托费用,等这件事处理完了再说吧。”   “麻烦你了,这是我电话,有事随时与我联系。”林蓉将自己的私人手机号码写了下来,递给左宁薇。 第九十七章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左宁薇回去打开了晋江文学城的网址, 找到了潘灵这个作者。   这是个在网站混了六七年的老作者了, 她的专栏下有十几棵连成一片的翠绿小树, 看得出来坑品很好,不过不知为何,一直不温不火的。   左宁薇索性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 将她的作品粗略地扫了一遍。看得出来, 潘灵的文字功底很不错, 只是她写的文始终萦绕着一股暗色调,看完后给人一种很沉重的感觉, 萦绕在心间, 久久不散。   读者上网看小说, 更多的是为了消遣, 找乐子,寻开心,若是看完后感觉不舒服, 不开心, 久而久之,哪怕作者的文笔再好, 不少人恐怕都不会愿意看了。   文字从某种程度上能反应出作者创作这部作品时的心情。就像潘灵, 她前期的几部作品,虽然文笔还显得有些稚嫩,构思也随大流,没什么稀奇的, 可那时候她的字里行间都洋溢着一种青春活泼的气息。   直到第六部作品,文风才陡然一变,开始变得悲观起来。左宁薇查了一下这个文的时间,恰好是四年前,从那一本开始,她便一直维持着这种悲伤的基调。难怪林蓉会担心她。   对潘灵有了个初步的了解,左宁薇揉了揉发酸的脖子,关掉了手机,准备明天再仔细看看。   第二天左宁薇将自己收集到的信息打印出来,丢到了风岚面前:“打起精神,干活了。”   风岚接过扫了一眼,打着呵欠问道:“新委托?是个女作者?”   “嗯。”左宁薇简单地将潘灵的情况说了一遍,然后道,“她现在住在隔壁的W市,你准备一下,我待会儿买票,咱们明天过去一趟。”   W市离安城不算远,只有三四百公里,不过W市是个十八线小城市,远远没有安城发达,所以也没有高铁,要过去,只有三个办法,一是自己开车,二是坐火车,三是坐大巴。   自己开车实在太远了,左宁薇不想这么瞎折腾,所以决定坐火车过去,绿皮车也只要四五个小时而已,休息一会儿就到了。   风岚不大愿意坐火车,太慢太麻烦了,她问左宁薇:“不通知蒋设吗?咱们出远门办事,有个护花使者也安全一些嘛。”   蒋设已经很久不在工作室露面了。可能是因为过了最初的新鲜期,他觉得这种捉奸的戏码没什么好玩的,也可能是他找到了更有趣的事情。所以左宁薇才没主动叫他,不过今天风岚既然提起了嘛。   左宁薇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拿起资料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那叫上蒋设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去陌生的地方,出远门什么的,有个信得过的男士相陪,确实要安心得多,既然风岚主动提起叫蒋设,她当然不客气了。   ***   第二天,风岚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不但把蒋设叫了出来,而且还让他贡献出了他那辆宝贝的悍马。   左宁薇拍了拍霸气的车头,调侃的目光从风岚脸上滑过,意味深长地说:“同事三年,我都没蹭过蒋设的车,没想到这回连他最宝贝的这辆都坐上了,这还是沾了姐妹你的光啊,加油!”   风岚被她说得大囧,一口气将她推进了后座:“上你的车吧。”   看在蒋设这么辛苦的份上,左宁薇往后座一靠,当着风岚的面关上了车门:“昨晚查资料熬到十二点,累死我了,让我在后座睡一会儿。”   风岚气结,瞪了她一眼,绕过去打开了副驾驶座的门。   蒋设见了,从盒子里掏出一瓶凉茶丢到风岚怀里:“喝口凉茶败败火。”   “你这种万年没人要的光棍才需要降火呢!”毫不意外,两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打嘴仗。   左宁薇在后座掏了掏耳朵,心里好奇极了,这两人除了日常开怼就没其他的活动了吗?吵成这样,还怎么愉快地玩下去的?这可真是个未解之谜。   这种疑惑直到车子驶入W市,她都没想通,而前面那两个刚才还吵得不可开交的家伙又莫名其妙地和好了,开始凑在一起商量今天中午吃什么。一个说要吃酸菜鱼,一个想去西餐,然后又开始新一轮的嘴仗。   左宁薇感觉耳朵边像是有无数只小鸟在叽叽喳喳叫个不停,连看热闹的精力都没有了。   好不容易吃了一顿兵荒马乱的午饭,两个人终于安静下来,开始说正事:“永宁路588号,是这里吗?”   蒋设放缓了车速,风岚探出头盯着马路边蓝色的门牌号寻找目标。半晌,她终于找到了目标:“宁薇,你看是不是这座房子?”   左宁薇盯着门牌号看了几秒,点头道:“没错,蒋设不要停车,直接开出巷子,待会儿我跟风岚先摸过去看看。”   蒋设的车太招摇了,估计这小地方都找不出几辆跟他同型号的车,要是大咧咧地停在潘灵家楼下,过不了半个小时就会被有心人记在眼里。她们再想在事情明朗之前,悄悄打听点什么就难了。   蒋设将车开到街头的一棵光秃秃的梧桐树下,举起手机冲她们俩挥了挥:“有事给我打电话。”   “知道啦。”风岚给他比划了个放心的手势,然后抱着一个纸箱跟了上去。   两人重新回到潘灵楼下,正好瞧见几个大妈搬来凳子,坐在楼下一边织毛衣,一边聊天。看见两个陌生的姑娘出现在楼下,几个大妈纷纷用探究的目光盯着二人。   左宁薇给风岚使了一记眼色,风岚会意,连忙上前,打开纸箱,从里面掏出几袋三百克装的洗衣粉,一个大妈送了一袋,然后笑眯眯地说道:“阿姨,这是咱们公司新出的洗衣粉,刚上市不久,公司想做个调查,看看咱们的主妇平时最喜欢哪种牌子的洗衣粉,大家平时选购洗衣粉最看重什么,麻烦阿姨们给我们填个表。同时也请阿姨们试试咱们家的洗衣粉,欢迎大家给我们提供意见。”   填个表就有洗衣粉拿,闲来无事的大妈们当然乐意。不过有的大妈说眼睛不大好,看不清字,左宁薇表示,自己可以代大妈填表。   等填完了表,风岚已经跟大妈们聊得极熟了。她豪爽地又掏出几袋洗衣粉,一人多给一袋:“谢谢阿姨们帮忙,我们还有点事情想问你们。平常使用洗衣粉最多的就是咱们的主妇,所以我们还想上楼去问问其他的阿姨姐姐们,让她们给咱们填表,也试试咱们公司的洗衣粉。你们看方便吗?”   “这有什么,小事而已,我陪你们上去吧。”其中一个热情干练的刘姓阿姨将才起了个头的毛衣放在凳子上,招呼其他人帮她看着,她带左宁薇和风岚上去。   这可真是个意外之喜,左宁薇和风岚忙不迭地点头,又极为激动地感激了刘阿姨一番。   刘阿姨领着两人上了二楼,这是一幢比较老旧的筒子楼,没有电梯,每层两户,楼梯很窄,不过收拾得还算干净。她主动敲响了左侧那户人家,等门开后,她熟稔地跟对方打了个招呼,然后表明了来意,对方很爽快地给左宁薇她们填了调查表。   一切进展得极为顺利,若是左宁薇和风岚真是来做调查的,恐怕会乐开怀。可惜她们的目的远不止于此。   两人对视一眼,变着花样哄刘阿姨开心,哄得她眉开眼笑,最后更是热心地问两人有对象没,表示两人若是没有对象,她认识许多不错的小伙子,给她们两介绍两个。   左宁薇和风岚连忙表示有了,刘阿姨这才作罢。   三人说说笑笑,一路走去,终于到了左宁薇和风岚今天的目标,四楼左侧,门牌号为1的那户人家。   刘阿姨照旧去敲门,但过了好一会儿,都没人开门,刘阿姨嘟囔了一句:“怎么没人开门,今天明明没看到小灵出去啊。”   她又不死心地敲了几下,门终于打开了,一个眼窝深陷,神情有些憔悴,穿着睡衣披散着长发的女人打开了门,看到是刘阿姨,很是意外:“刘阿姨,你们这是?”   刘阿姨笑眯眯地指着左宁薇和风岚,说明了来意:“小灵啊,这两姑娘人都不错,上班也不容易,你顺手帮个忙,还能拿袋洗衣粉用用。”   潘灵很好说话,点点头,接过纸和笔开始填了起来。   左宁薇和风岚开始不动声色地打量她,潘灵看起来年纪不大,应该还不到三十岁,不过看她的穿着打扮和气色,日子过得似乎并不是很好。   尤其是,左宁薇眯起眼目光落到她耳后的脖子处,那里有一小片肌肤红红的,左宁薇想再看仔细一些,她已经填好了表,将纸和笔递给了她们,做出一副送客的姿态。   左宁薇找不到借口跟她搭话,只得暂时作罢。   上五楼的时候,左宁薇装作漫不经心地说:“刘阿姨,咱们小区白天难得见到一个年轻人啊。”   刘阿姨本来就健谈,听她问起,当即就说:“可不是,今天不是节假日啊,年轻人都要去上班,小区里也就咱们这些老家伙了。”   风岚适时地问道:“刚才那个姐姐呢?我看她精神不大好,该不会是上夜班吧,难怪我们敲了那么久的门她都没应声。”   刘阿姨摇了摇头:“不是,她没工作,天天呆在家里不知道在做什么。性格古怪得很,经常好几天不出一下门,也很少串门,刘远多好的孩子,怎么就娶了这么个媳妇儿呢!”   想到刚才潘灵还算标准的普通话,左宁薇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她是外地人吧?”   刘阿姨赞许地看了左宁薇一眼:“你这姑娘真聪明,这都被你猜到了。听说她是两千里外的青省人,离咱们这里可远了,也不知道两人怎么认识的。”   显然刘阿姨更中意本地媳妇儿,絮絮叨叨地念了半天,无外乎是本地人离娘家近,遇到点什么事,多少有个帮衬云云。   感谢刘阿姨的话痨属性,让左宁薇两人知道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回到车上,左宁薇和风岚就将到手的信息总结了一番,潘灵,不到三十岁,青省人,五年前嫁到W市,四年前生了一个孩子,现在小孩在上幼儿园,给人的印象是沉闷,不善言辞,经常闭门不出。   现代社会宅女宅男不要太多,几天不出门算不上什么,可她还有一个孩子,四岁的小孩正是好动,好奇心又强的年龄,肯定不会愿意天天待在家里。作为母亲,就是为了孩子的健康成长着想,也不应该将孩子天天拘在家里才是。   左宁薇在这一条下做个标记,然后指着她跟刘远结婚的时间说:“还有,他们俩一个在青省,一个在W市,怎么认识,进而恋爱结婚的?”   W是个十八线小城,说是个市,实际上连发达一点的县城都不如,市区人口不到二十万,城里没有高等院校,也没什么大企业。潘灵没在这地方求过学,那在这里工作的几率也极小。   听到两人讨论,蒋设将帽子掀开,一副你们怎么这么蠢的表情:“这还用猜吗?网恋呗。”   风岚眯起眼,龇牙,声音有些危险:“你的经验好像很丰富嘛!”   “去,我又不是找不到女朋友,干嘛跟网络那一端连男女都搞不清楚,高矮胖瘦,职业性格一无所知的人浪费时间?”蒋设耸肩瘪嘴,一脸的不屑。   风岚这才收回了瞪他的目光,拍了拍掌:“网络认识,然后为爱奔走天涯,远嫁异乡,真是感人。”   蒋设听了,翘着腿晃晃悠悠的冒了一句出来:“脑残吧。”   左宁薇没理会他们俩,先给林蓉打了个电话,将这边的事情说了一遍。   “阿蓉姐,她看起来有些憔悴,待会儿我将她的照片发给你,你看看还需要调查吗?”   等林蓉同意后,左宁薇翻出刚才偷拍的几张照片,选了几张发给林蓉。   发完后,她留意到其中一张恰好是潘灵低头填表时的照片,那时候刚好露出一截脖子。   “你们看看,她这里是不是有伤痕?”左宁薇指着她右边耳朵下方的脖子问道。   因为潘灵的头发比较长,散乱地披在背上,挡住了脖子,所以从照片上只看得出来,她脖子上确实有一团地方比较红,但具体是什么就不知道了。   风岚盯着看了半晌,脸突然红了,将照片推回给了左宁薇,娇嗔道:“哎呀,这没什么的,你别疑神疑鬼,盯着这东西看了。”   左宁薇无语,她哪里疑神疑鬼了。不过看见风岚有些窘迫的样子,她总算领会了风岚的意思,原来风岚是怀疑潘灵脖子上的伤是夫妻情侣亲热时种下的草莓。   像吗?左宁薇盯着照片看了好几眼。   忽然,她握在手心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左宁薇打开手机,按下了接听键:“喂,林姐,嗯,你说,好的,我看看。”   左宁薇重新翻出潘灵接过纸和笔的照片,盯着仔细看了一眼,肯定地说:“没错,还是林姐你看得仔细,潘灵是用左手接过纸和笔,而我当时站在她的右侧,人的惯性应该更喜欢用右手接物。”   左宁薇翻开另外几张照片,确认了一眼,说道:“后来填表,她用的是右手,这就说明她并不是个左撇子。她放着更方便的右手不用,特意侧了下身,用左手接过表和笔,说明她的右手可能不大方便。”   左宁薇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难怪刚才她总觉得潘灵的动作有些违和呢。   “多亏林姐你提醒我,不然我们都还漏掉了这一点。”左宁薇感激地说。   林蓉的笑声从手机里传来:“我是看他们拍戏看多了,对这些肢体的动作很敏感,你们没察觉到很正常。有什么消息,麻烦你及时通知我。”   左宁薇应了一声挂断了电话,抬头就对上风岚亮晶晶的眼珠子:“宁薇,发现什么了?”   “这里,”左宁薇指了指潘灵接调查表的动作,又翻到她填表那一张,“看出来没有,她的动作很不自然,接调查表和笔的时候,用的是左手,写字的时候,她是将左手伸过去,配合右手,右手的胳膊一直弯曲着,连进门的时候都没放下来。”   “真的呢,她的右胳膊像是不能动一样。”风岚惊讶地说道。   左宁薇将手机收了起来,敛眉沉思片刻,说道:“想弄清楚她的胳膊究竟是怎么回事,验证一下就知道了。”   风岚呆呆地看着她:“怎么验证?她看起来似乎不大好接近。”   左宁薇朝前方的蒋设努了努嘴:“我们已经在潘灵面前露过面了,不宜再出现。现在轮到蒋设出马了,正好,再过半个小时,幼儿园的小朋友就放学了,因为刘远上班的缘故,这个任务落到了潘灵的身上。这是工作日,她每天固定出门的时间,蒋设直接去路上守她就行了。”   “OK!”蒋设转过身,拿过左宁薇的手机,“我看看她的长相。”   扫了两眼,将潘灵的长相记住,蒋设把手机还给了左宁薇,然后将卫衣的帽子拉了上去,盖住头,推开车门:“等我的好消息吧。” 第九十八章   下午四点,小贝贝幼儿园门口站满了来接孩子的家长。   潘灵穿着一件大红色的羽绒服孤零零地站在幼儿园门口左侧的布告栏前, 低垂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子。旁边的家长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聊天, 翘首以盼, 唯独潘灵置身事外,她似乎游离在人群之外。   终于,幼儿园的大门打开了, 老师带着孩子们出来, 一一交给家长们。   眼看有小孩从身边走过, 潘灵像是才回过神来了似的,她慢吞吞地走过去, 排在人群后面, 最后牵起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小孩。母子俩一路沉默地往回走去, 与其他有说有笑的家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到过马路时, 潘灵终于有了点反应,她低头催促儿子快点。   眼看绿灯的时间都要过了,她不得不单手抓住孩子, 加快了速度往另一边跑去。   母子俩刚跑到人行道上时忽然跟一个穿着卫衣, 戴着耳机,陶醉在音乐中的青年撞在一块儿。   小孩当场就被撞得趴在了路边的草地上, 背上松松垮垮的小书包也掉到了地上, 潘灵也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对不起!”蒋设连忙道歉,然后伸手去拉潘灵的右边胳膊。   “不用。”潘灵像只受伤的小兔子,连忙跳开, 浑身竖起一层尖刺,防备地盯着蒋设。   见状,蒋设举起双手:“好,我不过来,你别担心,我不是坏人。”   潘灵见他退后两步,没再上前,脸上的神情稍微放松了一些。她朝蒋设微微点了下头,说了一句没事,然后走到草地旁,看着孩子,低声问道:“平平能自己站起来吗?”   平平吸了吸鼻子,泪珠在眼眶中打转:“妈妈,我好痛。”   潘灵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温柔地问道:“哪里痛?妈妈给你呼呼,呼呼就不痛了。”   平平指了指自己的左边膝盖,潘灵将他的裤脚拉上去看了一眼,有一点点红。大冬天的孩子穿得很厚,加上只是普通的撞了一下,孩子又是摔在柔软的草地里,所以没什么大碍。   她给孩子吹了吹,低声说道:“可以自己走吗?”   平平委屈皱起小鼻子,但看潘灵没有抱他的意思,还是磨磨蹭蹭地站了起来,低垂着小脑袋。   而蒋设注意到,在此过程中,潘灵的右手一下都没动过,自始至终,她一直用的是左手,无论是牵孩子,还是拉孩子的裤腿。   不过这还不足以说明什么,蒋设咬唇隐晦地打量了潘灵的右边胳膊一眼,然后走过去,捡起平平的小书包,递给潘灵。   为了验证,他特意将书包递到了潘灵的右手边上。幼儿园小朋友的书包并不重,轻飘飘的,顶多就一两斤。这对任何一个人而言,应该都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别说大人,就是孩子也能轻而易举地拿起书包。   可潘灵看了一眼书包,却侧过身,伸出了左手,而她的右手一直保持着先前的姿势。   蒋设笑了笑,将书包递给了潘灵,然后手往后缩,快收回来时,旁边走过来一个人,他连忙往边上侧了侧,胳膊也就顺理成章地拍在了潘灵的胳膊上。   “哎呀……”潘灵发出一声痛呼声,本就灰白的脸色变得惨白惨白的,一副极其痛苦的样子。   “大姐,对不起,是我刚才撞到你了吗?我送你去医院。”蒋设连忙关切地凑了过去,担忧地盯着潘灵的胳膊。   他刚才那一拍的力道并不大,也就相当于正常人打招呼的力度。仅仅这样,潘灵就痛成了这副样子,蒋设在心里衡量了一下,她手臂上的伤应该不轻。   没办法,大冬天的,她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他也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探查她的伤势了。   等这阵痛劲儿缓和过去,潘灵回过神,低垂着眉眼,轻轻摇了摇头:“不用了,没事的。”   说完,将平平的书包挂在左臂上,左手拉着平平低头就走。   她这模样就跟那些生活在社会底层,被残酷的生活磨平了所有棱角,只为活着而活着,已经彻底麻木了的妇人没什么区别,甚至比这些人生活得还消极。可她才二十几岁,跟风岚和左宁薇差不多的年纪。   蒋设摇摇头,思忖片刻,小跑着追了上去,拦住潘灵:“不行,是我撞伤你的,你得跟我去医院,让医生好好检查一下,否则出了什么问题,我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潘灵头一回遇到这么固执的人,她秀眉打成了一个结,不大耐烦地说:“不用了,我真的没事,你嫌钱多没地方花吗?”   蒋设可不管这些,他不达目的不罢休:“你要不跟我去医院检查,我就跟着你去你家,找你的亲人说明情况。”   他一使出这种杀手锏,潘灵果然乱了方寸,心乱如麻地瞥了他一眼,见他坚持不肯放弃,只能点头:“好,就看看胳膊啊,我不照片,也不做全身检查。”   “随便你,这样我还少花一点钱。”蒋设故作高兴地说道,然后走到路边招了一辆出租车,报了人民医院的地址。   小城市就这点好,去哪儿都很近。不过几分钟,人民医院就到了,蒋设付了钱,领着潘灵母子俩进了医院,给她挂了外科。   临近下班,医院没什么病人了,所以不用排队,缴了费,蒋设按照指示牌的标识,领着母子俩去了外科。   到了诊室门口,潘灵开始打退堂鼓,站在门口不动,引得医生都抬头看了他们两眼。   蒋设见了,不满地催促道:“你快点,给你付了医药费我还要回家呢!”   潘灵这才低垂着头慢吞吞地走了进去。   医院接过病历本和就诊卡,看了一眼电脑里的记录:“潘灵,哪里不舒服?”   潘灵咬住唇,犹豫了半晌才缓慢地脱掉了羽绒服。   大冬天的她里面竟然只穿了一件宽松的短袖。不过这还不是最骇人,最令人侧目的是她的右臂,手肘肿得跟馒头一样高,那片肌肤青青紫紫的,看起来很吓人。   就连医生也皱起了眉头:“你这手臂有一段时间了吧?怎么受的伤?”   潘灵一脸纠结,豁地站了起来,抓起一旁的羽绒服:“抱歉,我不看了。”   “等一下。”蒋设拦在她面前,“去看医生,我付钱,你不看,胳膊废了,孩子怎么办?”   潘灵低头看了一眼平平,儿子纯真的眼睛中充满了恐惧。她鼻头一酸,眼泪都差点流了下来。   “谢谢你。”她郑重其事地朝蒋设鞠了一躬。   蒋设不耐烦应付这些,手一挥:“赶紧看医生,把胳膊治好。”   潘灵吸了吸鼻子,重新坐了回去。   医生捏着她的手臂,翻来覆去看了几眼:“肿得太厉害,不知道伤没伤到骨头,先拍个片。”   “好。”蒋设过去接过医保卡,先去付了钱,然后将单子和卡递给潘灵,“你自己进去,我给你带着平平。”   “嗯。”潘灵低垂着头走了进去。   过了几分钟,检查完毕,她拿着单子走了出来,却没看到蒋设和平平。潘灵连忙跑到走廊的另一侧,寻找了一圈,没人,她又跑到医院门口,结果还是没看到人。   完了,她该不会上当受骗了吧?潘灵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平平,我的平平……”   旁边一个护士见了,忙走过去蹲下身问道:“怎么回事?你哪里不舒服吗?”   潘灵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样,猛地攥住她的衣服:“护士,护士,帮帮我,我儿子被一个瘦高个,穿着卫衣的年轻人带走了……”   护士闻言笑了:“大姐,不要哭,你儿子是叫平平吧,他们去门口买吃的了,让我告诉你一声,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出来了。”   闻言,潘灵像是活过来了一般,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一口气冲出了医院,终于在医院门口的马路边上看到了蒋设和平平。   蒋设正在打电话,平平坐在小摊旁边的椅子上吃面条。   见到她,蒋设挂断了电话,在上前问道:“怎么样?”   潘灵低垂下头,闷闷地说:“骨折了。”   蒋设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女人是个人才啊,骨折了还能强忍着,一直不来看医生。他已经不知道说这种人什么好了。   “平平,吃饱了吗?咱们带你妈妈去看医生。”   平平一听这话,连忙用力吸了两口面条含在嘴里,然后从凳子上滑了下来,含糊不清地说:“好了。”   “那走吧。”蒋设将平平抱了起来。   三人再度进了医院。   ***   这边,左宁薇和风岚接到蒋设的电话,听他说明了潘灵的情况后,两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你说她这胳膊上的伤究竟是从哪儿来的?”风岚挨个地数,“要么是她自己摔的,要么是被人打的。可都伤成这样了,她老公肯定知情,却没带她去医院,还让她接送孩子,我更倾向于是被人打的。”   左宁薇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潘灵没上班,整日呆在家里,会打她的人一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她被打了没宣扬出去,连邻居都不知道,那肯定是亲近的人打的她。”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她老公!”   目前看来,能让她挨了打还帮着掩饰的,除了她老公不做他想。   左宁薇想了想说:“我们去会会她老公吧,刚才刘阿姨说了,她老公就在县里的家具厂工作,我们过去找他。”   风岚没有异议,两人打了个车,赶到家具厂。   傍晚五点多,正是下班的高峰期,两人刚到门口就看到许多工人从厂里出来。   左宁薇拉着一个女工问道:“大姐,请问刘远在吗?”   “刘远?”女工眼神探寻地在两人身上溜了几圈,然后扭头,冲着工厂门口大声喊道,“刘哥,有两个女人找你!”   然后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盯着她们俩,弄得她们俩尴尬不已。   好在,刘远过来了。他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皮肤黝黑,长了一张国字脸,看起来忠厚老实。见到左宁薇和风岚,他似乎比她们俩都还要害羞,客客气气地问道:“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左宁薇伸出了手:“你好,我是你老婆潘灵的网友,正好到W市这边玩,想来看看她,可她的电话打不通。我记得她提过一次,她老公就在家具厂这边上班,所以我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遇到了你,幸会,幸会。”   “你们找小灵啊,真是不巧,她半个月前回老家探亲了,可能是那边信号不好吧,我前两天给她打电话,也没打通。”刘远笑得一脸憨厚。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他的长相极具欺骗性,若非她们今天已经见过潘灵了,还真没办法从他的面部表情和语气分辨出他是否在说谎。   “是吗?可惜了,我们今晚的火车,怕是不能跟她见面了。打扰了,刘哥,麻烦你回头跟潘灵姐说一声,有机会我们下次再约。”左宁薇一脸遗憾,又将手朝前面凑了凑,“再见。”   人姑娘三番两次主动要跟自己握手,刘远不好拒绝,他摘掉了灰扑扑的手套,伸出手跟左宁薇握了一下。   左宁薇凝神留意着,下一刻,一副难堪的画面浮现在她脑海中。   潘灵浑身赤裸地弓在冰冷的地板上,刘远也没穿衣服,他抄起一条黑乎乎的鞭子啪地打到潘灵身上。潘灵白雪白的背上布满了青青红红的伤痕,甚至肩胛骨上还有一道狰狞的疤痕,挨了打,她一脸痛苦,脸上布满了泪痕,牙关打颤,像只受伤的小兽,瑟瑟发抖地躲在墙角。   太恶心了,左宁薇飞快地收回了手,看向刘远的目光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厌恶。   刘远似乎也察觉到了左宁薇突变的情绪,他虽然疑惑左宁薇的突然变脸,可他到底心虚,生怕被左宁薇发现了什么,所以只是点了点头就走了。   等他一走,风岚立即过去,抓住左宁薇的手,担忧地问:“宁薇,你怎么啦?不舒服吗?你的手好凉,脸色也好难看。”   这个时候,左宁薇忽然有些怀念贺翊了,要是他在这里,一定能够想办法将这件事合情合理的公之于众。而她明明知道真相,却不知道怎么对风岚说。   左宁薇按住眉心揉了揉,不大确定地说:“可能吧,刚才吹了风,有点不舒服。”   风岚的注意力马上被转移走了,她挽着左宁薇的胳膊:“太阳下山,降温了,风又大,走吧,咱们快回去。”   重新坐上出租车后,左宁薇以不舒服为由,靠在椅子上眯了一会儿。   没过多久,出租车重新将她们载回了蒋设的车子旁。风岚转过头看了左宁薇一眼,发现她呼吸平稳,脸上的表情哪怕睡着也是紧蹙的,不由有些担心。   “宁薇,醒醒,别睡了,到了……”她伸手轻轻推了推左宁薇。   左宁薇张开眼,迷茫地看着她:“到了吗?”   “嗯,天黑了,咱们找家酒店吧,你回去睡,外面太冷了。”风岚掏出钱包付了钱。   两人下车,肆虐的寒风刮来,冻得人骨头发寒。   风岚跺跺脚,掏出手机:“我给蒋设打个电话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左宁薇点头,安静地等她打完电话,然后吞吞吐吐地说道:“阿岚,我刚才做了个梦,梦到刘远有奇怪的癖好,拿着一根大拇指粗的鞭子抽潘灵。她的背上都是伤,肩头好像还有一道狰狞的旧伤。”   “卧槽!”风岚直接爆了粗口,“那么粗的鞭子,这已经不是玩情趣了,潘灵的胳膊该不会就是这么被她打出来的吧?她怎么不反抗呢?”   左宁薇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她见蒋设还没回来,索性躲在车旁,掏出手机说:“我将这边的情况反映给林姐,看看她是什么想法。”   清官难断家务事,这是别人夫妻之间的纠纷,若是当事人都不反抗,她们这些旁观者再着急也没用。否则最后很容易落个里外不是人。   果然,林蓉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她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对左宁薇说:“先不要跟她丈夫正面对上,你们想个办法,明天将她约出来,让我跟她谈谈,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第九十九章   傍晚,蒋设还给她们带了一个坏消息回来, 潘灵不肯上夹板或石膏, 哪怕他说了他掏钱, 负责后续的所有费用,她也只是开了点止痛药就走了。   “我就没见过这么蠢的女人,她是不想要她的胳膊了吧!”蒋设很生气, 自己一片好心被人当成了驴肝肺。   左宁薇和风岚都沉默了, 现在她们倒是有些庆幸, 在知道刘远有家暴、性、虐倾向的时候,没有贸然将这件事捅开, 闹大, 否则依潘灵今天的反应, 她只怕不会站出来作证。   风岚过去, 拍了拍蒋设的肩:“她应该是有难言之隐,否则哪个女人甘愿受这种罪。咱们明天想个办法,约她见面谈一谈, 她要实在不愿意站出来, 那我们就回去吧。”   一个人先要自救,方能他救, 否则旁人再着急也无用。   约潘灵见面这件事还是交给了蒋设, 因为只有他与潘灵有过比较深入的接触。   第二天,潘灵在将平平送到幼儿园返回家的路上,又看到了蒋设。   看见蒋设的第一眼,她怯弱的眸子中闪过惊慌之色, 忙不迭地环顾看四周一眼,没看到认识的人,这才松了口气,急促地说:“你……你又来做什么?我的伤不关你的事,你赶紧走吧,以后别来找我了,求求你了。”   蒋设一听就不对劲儿,他眯起眼盯着潘灵捂得严严实实的围巾和手套以及她比昨日更加苍白憔悴的脸色,若有所思。   “想我不来找你,可以,那你今天跟我走一趟,有人想见你。”蒋设直白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潘灵抿紧唇,紧张不安地看着他:“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经过昨天的接触,蒋设已经摸到了她的罩门,挑眉一笑:“你若我不跟我走这一趟,那我就去找刘远。”   果然,一提起丈夫的名字,潘灵当即白了脸,眼神闪烁不定,看蒋设的目光已经带上了防备。   蒋设不想跟她浪费时间,率先往前走去:“跟上,就在前面街上的茶楼。”   听闻见面的地点是公共场所,潘灵的脸色稍微好看了点。她慢吞吞地跟在后面,两只手扭成了麻花状。   因为想私底下好好谈谈,所以左宁薇他们特意要了一个包间。   潘灵推门而入时就看见了她们俩,她蓦地瞪大了双眼,戒备地盯着他们:“原来你们是一伙儿的,这天下果然没白吃的午餐。”   这句话无异于是在骂左宁薇他们不是好人,别有所图了。   风岚气结,想跟她说叨说叨,却被左宁薇拦住了。   左宁薇轻轻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没必要跟潘灵计较。潘灵现在就是一只惊弓之鸟,怀疑他们再正常不过,况且,他们也确实是拿钱办事,本来就不是义务劳动,对方感不感激一点都不重要。   “潘灵,你觉得你有什么值得我们惦记的吗?”左宁薇淡笑着反问道。   一句话问得潘灵哑口无言,是啊,她现在这样浑浑噩噩,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别人能图她什么?   见她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左宁薇招呼她:“请坐,咱们开门见山,直接说正事吧。十天前你从网络上失去了踪迹,电话也打不通,林蓉女士非常担心你,她怕你出了意外,所以委托我们过来看看你。本来见你好好的,我们就该回去复命了,但不巧的是,我们看到你脖子的伤,林蓉女士见了照片不放心,让我们找出真相,所以我的同伴蒋设才会一再接近你。”   得知三人的来意,潘灵的肩膀垮了下去,目光含泪,喃喃自语道:“林姐……劳她费心了。”   顿了片刻,她抬起头,看向左宁薇:“麻烦你们回去告诉林姐,我很好,让她别挂念我!”   “浑身是伤,骨头都被打折了,这叫好?”蒋设双手环胸,凉凉地反问道。   潘灵难堪极了,她垂下了头,紧咬住唇,不做声。   左宁薇看了蒋设一眼,示意他别说了,潘灵目前这种状况,实在不宜打击她,刺激她。   叹了口气,左宁薇把手机掏了出来:“迟了,昨天我们就将你的情况告诉了林蓉。她想亲自跟你谈谈。”   左宁薇将林蓉的电话调了出来,然后把手机推到潘灵面前。   救命稻草已经放在她面前了,就看她怎么选择。   潘灵抬起头,神色复杂地看着面前的手机,犹豫半晌,终于伸出了左手,但在快要触碰到手机的时候,她忽然又停了下来,一脸踌躇。   急性子的风岚看得心浮气躁,差点忍不住站起来推她一把。左宁薇见了,连忙拉住她垂在桌旁的胳膊,示意她别动。   如果潘灵连这一步都跨不出,那谁也帮不了她。   幸运的是,潘灵没有让人失望。犹豫良久,她还是拿起了手机,颤抖着拨通了林蓉的号码。   电话只响了两声,林蓉就接了起来。   不知她在那边说了什么,才过了一两分钟,潘灵就忽然泪如雨下,然后大着嗝说:“林姐,我没事,嗯,手机摔坏了,所以不能用,你别担心我。”   这种话哪骗得过林蓉,她了然地说:“你老公摔的吧,小灵,你的情况我已经初步了解了,我就问你打算怎么办?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林姐都支持你。宁薇他们是我的朋友,我特意请他们过来帮你,你可以信任他们。”   潘灵没吭声,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左宁薇三人。是好意还是歹意,她分得清,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这三人对她都没有丝毫的恶意,可是……   见她那边久久不说话,林蓉语重心长地说道:“小灵,你才二十几岁,就像一朵含苞怒放的花朵,正是恣意盛开的年纪,你甘愿就这么枯萎,早早地为自己的人生画上句号,然后几十年如一日的蹉跎下去,再让自己的子女重复自己的老路吗?”   当然不愿意,她也想体面有尊严地活在阳光下!潘灵张了张嘴,想将心里的想法呐喊出来,可话到嘴边,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看出潘灵的犹豫和挣扎,左宁薇和风岚朝她笑了笑,用眼神鼓励她。   感受到她们的善意,潘灵鼻子一酸,泪珠儿滚了下来,抿紧唇,从齿缝里吐出四个字:“林姐,救我!”   这句话似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潘灵握住手机,趴在桌上痛痛快快地哭了出来。   电话那端的林蓉听到她的哭声,静默了好几分钟,等她平静下来,才说:“你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宁薇,他们会想办法的。”   潘灵吸了吸鼻子,嗯了一声,将手机还给了左宁薇。   左宁薇清楚林蓉很关心潘灵的事,必然也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所以她没挂断电话,而是将手机放到了桌子上,抬头看向潘灵。   潘灵接过风岚递来的纸巾,擦了擦鼻子,哭泣着将她的经历讲了出来。   二十岁那年,她在一款网游中认识了刘远,见他技术好,为人仗义大方,相处久了,不由心生爱慕。刘远也对她特别好,弄得公会里其他人经常拿他们俩起哄,久而久之,两人开始网恋起来。   网恋一年后,刘远不远千里,前往青省见潘灵。   虽然刘远的长相有些让潘灵失望,但他为人处世却没多大变化,还是那个豪爽、仗义的伟丈夫。两人相处得极为默契,等刘远回去时,两人的关系已经更进一步,成为了现实中的男女朋友。   两地相隔,不但能熄灭这爱情之火,反倒让两人之间的感情愈加炽热。途中,两人又你来我往,互相去对方的城市,探望过对方好几次。   等潘灵大学毕业的时候,刘远恳请她去W市定居,因为他家里就他一个独子,若是离开了家乡,无人照顾父母。而潘灵还有一个姐姐留在家乡。   犹豫许久,潘灵割舍不下这段爱情,不顾父母亲朋的反对,孤身一人,跨越两千多公里的距离,来到W市投奔刘远。   起初两人也浓情蜜意了一段时间,那是潘灵在这段爱情中最幸福的时候,每天都有爱人相伴,生活似乎处处开满了鲜花。   但时间长了,她也逐渐发现了刘远的工作恐怕不是那么正经,因为偶尔半夜一个电话过来,都能将刘远叫出去,然后他会一身烟味或是酒味地回来。   潘灵心生狐疑,找了个机会问刘远,却被刘远糊弄了过去。但怀疑的种子已经在心里种下,她感到不安,甚至在激情退却后,她开始怀疑自己这冲动的为爱奔走天涯,究竟对不对,值不值?   但还没等她想清楚,一个意外打得她措手不及,她怀孕了。潘灵舍不得这个孩子,对刘远也还有感情,所以考虑一段时间后,两人决定生下这个孩子。   就这样,两人在W市结了婚。   潘灵的父母闻讯后,气得在电话里明确表示,他们不认可这段婚姻,也不会过来参加她的婚礼。   年轻的时候,父母越是反对的事情,不少人就越喜欢干。潘灵也倔,父母不来,她就这么孤零零地嫁给了刘远,没有彩礼没有嫁妆,没有亲朋的祝福,没有温馨的婚礼。   这时候潘灵虽然遗憾自己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婚姻这么简单地过了,但那时刘远对她还好,细心安慰,变着法子哄她开心,让潘灵觉得自己没有嫁错人。   可这种平静幸福的日子在一个雨夜戛然而止了。   那是潘灵怀孕八个月的时候,有天晚上刘远凌晨才回家,而且一身酒气,甚至身上还带着血腥味。潘灵捧着他沾上了不少血迹的黑色裤子,吓傻了。   等她回过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刘远,问他在外面做什么?可能是刘远那天晚上也出师不利,又喝了不少酒,被潘灵这一质问,火气上来,抬起手就扇了潘灵一耳光。   这就像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一样。虽然次日清醒过来,刘远跟潘灵道了歉,可以后的日子,只要两人一争吵,他就会对她动手。最初只是扇耳光,后来发展到拳打脚踢,甚至拿棍子提刀。   潘灵吓坏了,哪怕孩子还嗷嗷待哺,她也受不了这种提心吊胆的生活。所以她向刘远提出了离婚,她什么都不要,只要将孩子带走。   但已经露出獠牙的刘远岂还是刚恋爱那会儿,对她千依百顺的刘远。当天晚上,刘远打了她一顿不说,还直接强、暴了她。   潘灵那时候还不像现在一样心如死灰。她受不了,第二天等刘远出门后就抱着孩子去了派出所,她要告刘远家暴、婚内强、奸。   结果警察直接将刘远叫来,口头上批评了他一顿就完事了,还让潘灵跟刘远回家。   潘灵不愿意,但警局不会收留她,刘远也先下手为强,将家里的现金、银行卡以及证件全收了起来。没有钱,没有证件,没有亲人朋友帮忙,潘灵寸步难行,她只能跟刘远回家。   到了小区楼下,潘灵不甘心,怕进门后刘远又对她动粗,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小区里的阿姨大妈们控诉刘远的暴行,希望能获得这些人的同情和帮助。   结果这些大妈竟然说,女人不称职,不给家里的老爷们脸面,该打。而且这些人还指责她不出去上班,天天在家吃刘远的,喝刘远的,刘远说她两句,扇她两耳光怎么啦?   所以都是她活该,浑浑噩噩地得出这个结论,潘灵整个人都差点崩溃了。但令她更绝望的还在后头,回家后,刘远直接丢了一张碟片给她。他竟把两人的房事录了下来。   刘远警告潘灵,要是她不听话,再闹的话,他直接将这盘录像上传到网络上,让所有人都能看到她赤身裸体的样子。而且还会打印出一大堆照片,直接寄到她父母的单位,人手一份,让那些人看看,潘家生了个多么淫荡的女儿,让她的父母无颜在单位抬头。   虽然两人是正儿八经的夫妻,但这种录像和照片传出去,对女人的伤害还是很大。潘灵此刻已经深深地后悔当初没听父母的话,对不起父母,所以更不愿连累父母,害得他们一大把年纪了还要被人指指点点。   “我以为我的忍气吞声能换来刘远的收手,但我猜错了,他甚至变本加厉地虐待我。以前是喝醉了酒才打我,后来发展到,他一不顺心就逮着我打,拿我出气。也就是在这时候,我才发现,原来刘远根本不是什么家具厂的出纳,他其实是混黑涩会的,没错,我曾经为之迷恋的这个男人实际上是个古惑仔。他们在W市放高、利、贷、做打手、拉帮结派……最近两年,政府加大力度治理这方面,加上W市经济不发达,放水的活也不是那么好做的,刘远跟的大哥收了手,去了一家房地产公司做副总,他才渐渐半退出了这一行,但他曾经的哥们都还在,时不时地叫他去喝酒,我也不敢叫父母过来给我撑腰。”   左宁薇三人非常意外,因为刘远看起来真的很忠厚老实,没想到是个混社会的。   “既然刘远本身就不干净,咱们报警吧。”风岚出主意道。   潘灵听了,头摇得像拨浪鼓:“千万不要,他们游走在社会的边缘,虽然做了不少出格的事,但一直非常小心,哪怕是去要债,也从没弄出过人命,顶多是打伤了人。这种情况,报警也没用,而且受害者怕他们打击报复,不敢站出来作证的。”   这件事的复杂性倒是超出了左宁薇几人的预料,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更何况刘远还是个混社会的,不说一呼百应吧,纠集几十个人什么的太容易了。而他们三人根本不是刘远的对手,至于警察,小地方各种关系盘根错节,报警估计也没多大用,尤其是刘远很懂“分寸”,想抓住他的把柄更难了。   电话那端的林蓉也了解到了潘灵的情况,她非常抱歉地对左宁薇三人说:“我不知道是这样复杂的情况,吓到你们了。这样吧,你们别跟刘远正面杠上,找个机会,偷偷将孩子和潘灵带到安城,我来安置他们。”   他们有车,偷偷将人带走倒不是什么难事,一旦离开了W市的范围,就算刘远知道了,他也不能怎么样。只是……左宁薇看了一眼潘灵:“林姐可想清楚了,没有证件,他们离开W市也寸步难行,而且这段婚姻关系不解除,潘灵也没办法彻底摆脱刘远。”   林蓉也清楚,现代社会,没有户籍,不坐私家车,连市都出不了。但目前来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帮助潘灵了。   “宁薇,你将电话给潘灵吧。”林蓉想了一会儿说道。   左宁薇将手机递给了潘灵。   林蓉直接问潘灵:“愿意这样离开W市吗?如果你来了安城,我会给你交两年的房租,并给你提供一年的生活费,余下的需要你自己想办法了。”   不是她不愿一直供养着潘灵母子,升米恩斗米仇,况且潘灵若不自立起来,最后根本没办法解决掉她跟刘远的事情。   潘灵闭上眼考虑了几秒,一年,足够让她找到一个生存的办法。哪怕再苦再难,但也会比现在好很多。况且就算一年后,她走投无路,被刘远抓回去,但好歹也过了几天舒心的日子。   她唯一的顾虑是没有户口本,没有出生证明,孩子怎么办?没有证件,他连幼儿园都上不了。还有父母,万一刘远真的将两人的录像寄到家乡,父母怎么办?   但这是她唯一的机会了。她在W市,举目无亲,身无分文,若非林蓉担心她,请人来找她,她连W市都走不出去。   咬咬牙,潘灵郑重其事地对电话那端的林蓉说道:“谢谢你,林姐,这些钱,当我借你的,等我立足之后会尽快想办法把钱还给你。”   林蓉听到她同意了很高兴:“这些都是小事,以后再说。你跟宁薇他们好好讨论一番,商量好一个万全之策,小心点,别被刘远发现了。”   “嗯。”潘灵挂断了电话,站起来,站起来,朝左宁薇三人鞠了一躬,“谢谢你们了。”   左宁薇连忙扶住她:“你言重了,这是我们分内之事。潘灵,咱们现在来商量一下,什么时候走吧,未免夜长梦多,我们倾向于尽快离开这儿,你怎么看?”   潘灵想了一会儿,说道:“最近没事做,刘远跟他一个哥们儿去了家具厂上班,我们只要挑一个工作日离开就行了。不过还有一件事我要跟你们说一下,昨天刘远发现我去医院开了药,他……他怕我跑了,平时把我看得很紧,我身上就没超过十块钱,我担心他已经开始怀疑我了。以后别让蒋设出面跟我联系了,因为W市就这么大,到处都是熟人,万一有人看到我跟年轻男人说话,传到刘远耳朵里,节外生枝。”   她考虑得蛮周全的,左宁薇点头:“好,那由我来跟你联系,我会找机会跟你在幼儿园的路上见面,这样就不打眼了。不过,潘灵,避开实属下下策,这是咱们现在没办法的无奈之举。我建议你,将刘远的不法证据都收集起来,还有他平时对你的暴力行为,这些都可以带上,也许以后会有用得着的地方。”   这倒是提醒了潘灵,她沉思了一会儿,低声说:“我以前无意中拍到过一段他打我的视频,可惜我的手机坏了。不过我平日里有记日记的习惯,不知道这种能不能用?”   “当然可以,你找个机会带出来给我或者走的时候直接带上。”左宁薇含笑建议道。   双方又详细商量了一番,最后将离开的日子锁定在了后天,也就是星期四。那天是工作日,刘远会去家具厂上班,而且晚上一般都会去跟兄弟聚会喝酒,不到半夜不回家。若是计划顺利,等刘远回家,他们已经回到了几百公里外的安城。 第一百章   两天后,潘灵像往常一样, 穿着厚厚的羽绒服, 拉着孩子出了小区, 往幼儿园的方向走去。   只是拐过一个弯后,她忽然停了下来,四处张望了一圈, 然后带着平平往对面香樟树下那辆汽车走去。   平平回头看了一眼幼儿园的方向, 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往幼儿园的方向指了指:“妈妈, 你走错了,幼儿园是在这边。”   “平平, 咱们今天不去幼儿园, 妈妈带你去玩, 好吗?”潘灵蹲下身, 轻轻摸了摸孩子的头,诱哄道。她昨天傍晚放学时已经跟幼儿园老师请过假了,今天母子俩一起消失也不会有人将电话打到刘远那儿。   哪个孩子不爱玩, 平平长到这么大, 就没几次跟父母出去玩的经历。所以一听潘灵这么说,连忙点了点小脑袋:“妈妈真好。”   潘灵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站了起来, 牵着他的小手:“走吧,妈妈的朋友带咱们去玩。”   母子俩上了蒋设的车,潘灵再次向他们道了一番谢,然后将藏在羽绒服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递给左宁薇:“这是我的日记本,还有几次被刘远打伤去看病的诊疗记录和发票。宁薇,麻烦你帮我保管一下吧。”   为了避免引起他人的怀疑,潘灵连换洗的衣服都没带。这东西体积比较大,拿着不方便,她怕弄丢了。   左宁薇接过来,放进了包里:“好,等你安顿好,我给你送过去。”   在她们俩说话的时候,蒋设已经将车开了出去。   在W市呆了三天,他已经对这座小城极熟了,不用导航也能找到路。蒋设将车先往城外开去,准备上南边的高速路。   只是当他将车开出城外几百米,在距高速路还有一两公里远的时候,忽然看见路中央站了一排牛高马壮的男人,这些人大大咧咧地站在道路中间,挡住了去路。   蒋设蹙眉,用力按了两下喇叭,结果这些人压根儿不动,就这么站在路中间。   听到前方的响动,潘灵抬起头,往前望去,只一眼,她的脸色猛然一变,身体也不停地发抖。   左宁薇察觉到她的异常,再看前面这群混混模样的男人,顿悟:“他们是刘远的朋友?”   潘灵都快哭出来了:“是我连累了你们,对不起。”   “妈蛋,还有没有王法了!”蒋设怒骂了一句,虽然愤怒,但他也清楚,自己这么几个人给对方送菜都不够,所以只是发泄了一句,立即想了个补救措施,他将车头一转,掉头就想往后退,先避开这群人再说。   结果一辆蓝色的大卡车发出刺耳的轰鸣声慢吞吞地从后方跑了出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靠,这什么霉运!”蒋设气得直想骂娘。   但很快,他就明白,不是他不走运,而是对方先算计好了。   大卡车开到离蒋设的车还有一二十米的远的地方,骤然停了下来,接着车门被推开,刘远从副驾驶座上晃晃悠悠地跳了下来,走到蒋设的车窗外,敲了敲:“下车!”   事到如今,几人已没有选择的余地。   虎落平阳被犬欺,蒋设吐出一口浊气,将车钥匙拔了下来,丢给风岚:“报警,我下车后你们将车锁起来,不要下车。”   “不要去,这些人一看就不是好人。”风岚下意识地伸手拉住了他,咽了咽口水,紧张地说。   看见她眼睛里掩饰不住的担忧,蒋设翘起了唇,吹了声口哨,然后捏捏她的鼻尖:“放心吧,他们不敢要小爷的命!”   言罢,他干脆力量地下了车并顺势关上了车门。   一见到他,刘远立即上前,一把拉住蒋设的衣领,伸手就给了他一拳:“小子,活腻了,连老子的老婆孩子也敢拐带走!”   蒋设的左侧脸颊立即出现了一团青色,鲜红的血从他的鼻孔中冒了出来。   车内三个女人都吓傻了眼,风岚更是紧张得捂住了嘴,一脸不忍地看着蒋设,急得团团转:“怎么办?怎么办?蒋设打不过他们这么多人啊!”   左宁薇握住手机,想到刚才挂断的电话,也是心急如焚。哎,也不知道,警察什么时候才会来。   潘灵更是愧疚得红了眼,不住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们。”   左宁薇现在也没心思安慰她。   她紧张不安地看着外面,瞧刘远的样子,应该是有备而来,那这消息是从哪里泄露的呢?   从那天在茶楼见过面后,左宁薇只与潘灵见过一次,还是在幼儿园门口,而且只说了一句话:“明天早上八点,春山路路口。”   他们已经做得够谨慎了,怎么还是被刘远发现了呢?还有他当时没发作,等他们跑了才大张旗鼓地追过来,这又是为何?   车外,狠狠揍了蒋设两拳,刘远终于将他放了下来。   蒋设龇了一声,抬起手背抹去鼻孔前的血,晦暗不明地打量着刘远:“明人不说暗话,你想要什么?”   “要什么?小子,你敢拐我老婆儿子跑路,你得赔偿老子的精神损失费。”刘远拍了拍蒋设的车,意思不言自明。   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蒋设笑了:“胃口不小嘛,你知道我这车多少钱吗?”   男人哪个不爱车的,尤其是这种混社会的,见过不少豪车,哪怕不能一口说出蒋设车子的型号,但也知道这辆车价格不便宜。   所以自从知道与潘灵搅和在一起的这伙人开的车后,刘远就改变了主意,暴打潘灵和她的同伙一顿什么的都是其次,最要紧的是要把这辆车弄到手。   他眼馋了两天,终于逮到了这个机会,怎么肯放过。   刘远拍了拍车顶,朝后面那个光头使了一记眼色。光头马上拿着一张纸和一支笔凑上来,递给了蒋设,语气睥睨,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意味:“签了吧。”   蒋设接过纸一看,这是一张欠条,内容是:蒋设在2018年2月1日借了刘远五十万现金,双方约定月息5%,借期两个月。   下方还有刘远的签字和日期,旁边留了一小片空白,估计是留给他签字的。   蒋设头一回看到这种将讹钱弄得如此正大光明的,胆子真肥啊。他掀起眼皮瞥了刘远一眼:“然后我还不上这五十万,你就把我的车子拿去抵债了。”   见自己的套路被识破了,刘远也不着急,偏着头,点头:“识趣就好,谁让你这小子不识相,把我的老婆孩子都拐跑了呢?”   他可不是冲动行事,在做这件事情之前,他就已经调查过了,这三个年轻人都是外地来的,在W市无亲无戚,这种人最好拿捏了。当然能开得起豪车的,家里多半有点资本,但那又怎么样?他们在安城就是再能,到了W市也得缩着脖子盘成一条蛇。   蒋设弹了弹这张纸:“要是我不签呢?”   他就是签了估计也别想好好离开W市,既然这顿揍始终避免不了,那他还签个屁啊,等着警察来吧。   “油盐不进。”刘远冲光头使了一记眼色。   光头马上带了两个男人上前,一人抓住蒋设的一只胳膊,然后光头抡起拳头,狠狠地朝蒋设的肚子揍去,痛得蒋设哀嚎不已。   车里三个女人都吓傻了,风岚紧抿着唇,眼泪往下滚:“这笨蛋,现在逞什么能,他们让签字就先签了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嘟囔两句,眼看蒋设被揍得站都站不起来,风岚再也忍不住,飞快地开了锁,然后将钥匙丢给了左宁薇:“我去看看蒋设,你快把车锁上!”   “风岚,别去!”左宁薇想叫住她,但风岚已经像一阵风一样冲过去,扶起了蒋设。   她气得闭上眼,狠狠地吐了一口气:“这笨蛋!”   “宁薇,都是我连累了你们,你开车吧,放我们母子下去。”潘灵闭上眼,沉重地说道。   左宁薇看她怕得浑身都发抖,很是不忍,摇摇头:“再坚持一下吧,很快警察就来了。”   潘灵苦笑了一下:“警察来了,我也走不了了,迟早是要下车的,没什么区别。”   这是不容辩驳的事实,左宁薇很愧疚:“抱歉。”   潘灵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是我该说抱歉才对,开锁吧。”   左宁薇很担心蒋设和风岚,所以只是略微犹豫了两秒,终于还是开了锁。   潘灵握住门把的手,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抱着平平,推开车门走到刘远旁边:“我跟你回去,你放过他们!”   刘远轻蔑地瞥了她一眼,伸出右手虎口死死掐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你以为你是谁?你让我放过他们,我就放过他们?”   说完,她也不管潘灵还抱着孩子,用力将她甩开:“滚一边去,老子今晚回去再跟你算账。”   潘灵抱着孩子摔在地上,又难堪又恐惧。左宁薇连忙走过去扶起了她,然后把她推到一边,示意她别再冒出来了。刘远现在盯上了蒋设的车,想要的是钱,她的离家出走不过是刘远借题发挥的借口罢了。   “怎么样,想通了吗?不然你小女朋友这么漂亮的脸蛋要是摔到地上,蹭破了皮,弄个什么伤口之类的,那就太糟了。”刘远明晃晃地威胁他们,不怀好意地目光落到了风岚脸上。   蒋设忍着痛站了起来,将风岚往后一推,挡在身后,然后阴沉着脸说:“我怎么相信你会说话算数,将车子给了你,你们就会放我们走!”   刘远现在占尽上风,自是得意不已,压根儿没把蒋设的意见放在眼里:“你可以不相信我试试。”   蒋设现在也明白了,这人是诚心耍着他们玩。只是,他背后现在还有三个柔弱的女子,为了她们的安全着想,他只能使用拖字诀了,只是这些警察怎么还不来。   “你究竟想怎么样?”蒋设做出一副愿意跟他谈条件的样子。   刘远见他这么快就妥协了,心中的贪欲更甚。从前,他跟着大哥弄钱那叫一个容易,什么都不做,一晚上就能搞到几千上万块。但自从民间借贷被管得严,加上市场不景气之后,这种好日子就一去不复返了,而且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前两年,他的一笔巨款借出去后,本来商量好给八个点月息的,结果第二个月,对方就出了事,公司、个人账户、房子、车子全被法院查封了。等他们这些要账的赶过去,对方已经穷得除了几件衣服什么都没有了。   这笔钱也就成了烂账,估计是要不回来了。不然他也不会跑到那什么家具厂去上班,现在好不容易捉到这么一头肥羊,他脑子里冒出了铤而走险的想法,而且一发不可收拾。只要干一回,就够他吃喝玩乐好一阵子了。   所以明知今天的事情已经过了界,但他也没喊停,直接对光头说:“老七,带着他,去提款机取钱。”   说完,他又斜了蒋设一眼,警告道:“想让她们好好的,你就给老子老实点。一张卡顶多只能取两万块,十张卡也才二十万,当然,你要愿意转账到我的支付宝更好。”   光头立即见机地把蒋设的手机掏了出来,丢给刘远。   “密码?”刘远一点下巴,问蒋设。   钱财乃身外之物,比起他们这些人的安全,这点钱着实算不得什么。蒋设如实报了数字,刘远打开了他的支付宝,结果里面竟然只有几百块,比他的都还少,难怪这家伙这么干脆呢!   “妈蛋,穷鬼耍老子啊,老七,快带他去银行,记住,别让摄像头拍到你。”刘远他们显然是不止一次干这种事了。   光头推了推蒋设:“快走。”   蒋设不肯,他把钱包掏了出来,然后把所有的银行卡都抽了出来,递给光头:“我告诉你们密码,你自己去取钱!”   他实在不放心把三个女人留在这里。   刘远不知道他的顾虑,还以为他是不愿意掏钱,故意磨磨蹭蹭拖延时间,气哼哼地掰了掰手,然后提起拳头,直接打到蒋设的脸上。   “蒋设!”风岚吓得赶紧冲过去抱住了他。   “敬酒不吃吃罚酒,老七动手!”刘远失去耐性,朝蒋设吐了一口唾沫星子。   光头一听,立即带了四个人上去,把蒋设和风岚强制分开。   蒋设最害怕的事情还是来了,他气愤得一脚踢到光头腿上,然后又转身对付另外两个拉住风岚的混混,大声喊道:“快跑。”   这不是逞强的时候,左宁薇冲过去,拉着被吓得呆滞的风岚就跑,能跑一个是一个吧。   被带着跑出几步,风岚轻轻摇了摇头:“别,宁薇,放开我,你先走,我不能抛下蒋设。”   背后已经传来了一阵拳打脚踢声,其中还夹杂着蒋设的痛苦呻、吟声。   左宁薇也觉得不忍,但她们回去能做什么?   “走啊,别让蒋设的苦心白费了,前面就是大马路,咱们跑到马路边上去呼救。”话是这样说,其实左宁薇心里也没底。因为他们现在所处的马路虽然偏僻了一点,但也不是没有行人和车辆路过。可那些人一看刘远等人的阵势,一个个赶紧掉头绕道走了,谁也不敢多管闲事。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急,左宁薇心焦不已。忽然,她感觉身后有一股力道在拉扯着她,紧接着,风岚的手一松,彻底脱离了她的掌心。   左宁薇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慌乱无措地扭头往回望去,看见光头领着一个男人,抓住了风岚的头发,因为疼痛,风岚的脸扭曲成一团。   “是我们请你,还是你乖乖跟我们走?”光头斜了左宁薇一眼。   左宁薇浑身冰冷,现在双方相聚不过一两丈远,她哪里跑得过这两个大男人。   踌躇片刻,左宁薇双手捏着包,垂着头,乖乖往回走。   光头轻蔑地看了她一眼:“早这么配合,你们也少吃些苦头。”   左宁薇握住包不说话,光头也不搭理她,领着两人往回走。   走到离卡车还有几十米远的时候,左宁薇偷偷冲风岚使了一记眼色。   风岚会意,身体突然一滑,然后捂住肚子痛苦地哀嚎起来:“哎呀,好痛,好痛!”   “你又耍什么花样?”光头和另外一个男人都低下头,狐疑地盯着风岚。   就在这时,左宁薇飞快地取出手里防狼喷雾,使劲儿地朝两人的面部喷去。   “啊,好痛,这是什么鬼东西?”辛辣刺激的液体喷入两人的眼睛里,痛得两人睁不开眼。   借着这个机会,左宁薇和风岚飞快地往外跑去。   刘远那边听到动静,抬头一看,见左宁薇她们俩竟然跑了,气得骂咧了两句,又冲另外两个人喊道:“你们去把那两个妞给抓回来,速度要快。”   那两人得了吩咐,飞快地跑到马路两旁的绿化带里,扶起停靠在旁边的摩托车,骑上去,转眼间就逼近了左宁薇和风岚。   听到身后传来摩托车的声音,左宁薇想死的心都有了,这些家伙花样真多,今天是跑不掉了,可让她就这么认命,她又不甘心,前方繁华的大马路离她只有百来米的距离,看起来唾手可及,但却要在这种时候功亏一篑。   左宁薇不是那种会轻易死心的性格,哪怕只有很渺茫的一线机会,她也要冲一把。她拔足狂奔,拼命往前冲,也不管摩托车在后面紧追不舍。   远处抱着平平的潘灵看到这一幕,又绝望又愧疚,她轻轻将平平放了下来,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背过身去啊,妈妈一会儿就回来,别害怕。”   说完,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支棒棒糖给平平。这是她担心孩子半路上哭闹,所以特意带在身上哄孩子的。   平平接过棒棒糖,听话地转过了身。   潘灵擦了擦眼睛,扑过去,抱住了刘远,苦苦哀求道:“阿远,都是我的错,你就放过我的朋友吧,我以后再也不走了。”   “滚到一边去,回去再跟你算账!”刘远看也没看她一眼。   殊不知,就这一个轻微的疏忽会给自己带来致命的伤害。   他正兴奋地折腾蒋设,忽然感觉肚子上传来一阵强烈的疼痛。刘远痛呼了一声,下意识地伸出手按住了自己的肚子,手上立即传来一阵热乎乎湿哒哒的感觉。   他低头一看,自己的掌心上全是血,一把闪着寒光的尖锐水果刀插在了他的肚子上。   啪的一声,刘远重重地摔在地上,鲜血喷出来,撒了一地。而旁边的潘灵手里握着那把血淋淋的水果刀,状似癫狂。   他的同伙见了,一个个都傻眼了,他们这伙人虽然行的不是什么正道,但谁手上也没沾染过人命啊。   “出人命了,刘哥死了……”不知是谁惊骇地大喊了一声,彻底将傻眼了的一群人给叫醒了。   大家也顾不得蒋设了,连忙打电话叫救护车,报警。 第一百零一章   贺翊解开衣领上的一颗扣子,烦躁地将手里的笔摔在了桌子上。   不知为何, 从早上出门开始, 他的心率就跳得极其不正常, 总有种心慌慌的感觉,导致他做什么事都专注不下来。小半个上午,连一份文件都没看进去。   作为助理, 丁然也察觉到了自家上司今天情绪不对, 因为今天贺总工作的效率奇低, 开会的时候也频频走神。所以本该一大早就处理完的工作,现在都还没完成, 下面的部门等着他的批复, 丁然没辙, 只能硬着头皮过来催一催。   “贺总, 市场部的那份调研你看过了吗?”   贺翊从一叠文件中抽出一份:“这个吗?我看看!”   他翻开文件,上面的每个名词他都熟悉极了,但却总没办法集中精神将文件的重点提炼出来。   “你跟我说说这份文件的重点!”贺翊扯了扯衣领, 将文件丢给了丁然。   丁然诧异地瞥了贺翊一眼, 然后简要地阐述了一番这份文件的内容,最后又将几组重点的数字给指了出来, 给贺翊看。   贺翊神思不属, 勉强打起精神听了听,但还是没有头绪,他挥了挥手:“你出去,让我一个人静静。”   这种情况, 他是头一遭遇到。   贺翊坐在办公桌前扒了扒头发,眼神无意中扫到旁边的手机。他犹豫片刻,拿起手机拨通了左宁薇的电话。   但电话一直没人接听,直到自然挂断,贺翊心里这种慌乱的感觉更甚。他蹭地站了起来,拿起手机一边拨号一边往外走,到了门口刚好跟要敲门而入的丁然撞上。   “贺总,十点的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这是开会的资料……”丁然以为他是要去开会,连忙跟上前汇报工作。   贺翊摆了摆手:“这个会议你代我主持,让小王准备一下,我要出一趟门。”   丁然想叫住他,跟他说今天的会议很重要,可看见贺翊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充满了担忧,他下意识地收回了这话,颔首道:“好的,我马上给小王打电话,让他在门口等你。”   贺翊点点头,大步跨进了电梯。他又连续给左宁薇打了三个电话,一直没人接。   这种不祥的预感更甚,贺翊挂断电话,翻出蒋设的号码,又给他拨了过去,蒋设那边也一直没人接。   若是先前,贺翊还只是怀疑,那他现在已经基本上肯定,左宁薇他们这回遇到了麻烦。   贺翊大步跨出电梯,上了车,然后对司机小王说:“去W市,开快点!”   小王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贺翊难看的脸色,应了一声,连忙发动车子,专挑不塞车的路段和捷径走。   等汽车驶上高速路后,贺翊犹不放心,他没办法什么都不坐,就这么安静地坐在车里,等着那边的消息。   抿了抿唇,贺翊拿起手机拨通了另外一个电话:“喂,祥叔,是我,贺翊。对,有点事情想麻烦祥叔,我有三个朋友,前几天去你们省下面的W市办事,今天突然失去了联系,几个人的电话都打不通,嗯,麻烦祥叔帮忙了。”   挂断电话,贺翊摩挲着手机背上光滑的平面,还是不能平静,他按住额头重重地吐了口气,继续催小王:“开快点!”   小王觉得很苦逼,他都开到一百二十的最大时速了,还怎么快啊!   ***   W市人民医院,一辆小城很少见的豪车忽然停在住院部门口,因为急刹,轮胎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引得过往的路人和医护人员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车甫一停下,后座的车门就被推开了,一直修长的结实的大手推开车门,紧接着一个挺拔英俊的男人匆匆下了车,直奔住院部而去。   他还没跨进门,院长就领着两个医生匆匆忙忙地赶了出来,亲自迎接他:“贺先生,这边请!”   贺翊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直接越过这几人:“哪个病房?”   院长小跑着追了上去,边跑边回答:“208,咱们医院最好的单人病房,贺先生放心,左女士只是脚伤了,头磕了一下而已,没什么大碍。”   这话丝毫没安慰到贺翊,只要没亲眼看到左宁薇平平安安的,他就不放心。   一楼的护士们看到院长谄媚的态度,纷纷睁大了眼,凑在一起好奇地讨论:“那个帅哥是什么来头啊,我头一回看到张院表现得这么没节操!嘿嘿,要是能拿下这个帅哥,那岂不是爽歪歪。”   护士长拿起记录册拍了一下小护士的头:“别做梦了,人家是来看他女朋友的。”   小护士们失望地垮下了肩膀:“啊,什么姑娘这么厉害,让这么个男人对她服服帖帖。”   这些有钱有权人有不少的怪癖,护士长不想自己手底下这群姑娘犯花痴,惹上不该惹的人,遂解释道:“就是今天中午送进来的那几个,208号病房的那位姑娘。听说连市长都惊动了,他现在正是心情不好的时候,你们没事别往他们面前凑。”   说起208号房的事迹,小护士们的注意力立即被转移走了。   “听说是一个女人捅了她老公一刀,208和209、210病房的病人正好是去帮那个女人的,他们都是外地人。”   “你们是没看见那女人。我哥哥在公安局,他们已经把那女人给拘留了,听说她浑身都是伤,胳膊都被打骨折了,十几天了还没接上,就算治好了,也很难活动自如,好惨的。”   “她老公怎么这么狠啊,那可是自己的老婆,至于这么下死手吗?还是不是人了?”   “所以现在活该被老婆捅了一刀,丢进了医院里啊。而且还惹上了这么一尊大佛,听说就是因为他们威胁、开摩托车追208的那姑娘,那姑娘才会出事的。”   ……   一楼的议论,楼上的贺翊完全不知。   走到208门口,他简单地跟张院长几人说了两句话,然后表明自己想跟左宁薇独处的意愿后,张院长很是不好意思地走了,临走时,还一个劲儿的对他说,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他想左宁薇马上就能好,他们办得到吗?贺翊深呼吸了一口气,轻轻推开了门,然后一眼就望见素白的病床上那个头上包着白色纱巾的孱弱姑娘,贺翊的心不自觉地抽痛了一下。   他叹了口气,走过去,轻轻握住左宁薇放在被子外面的手,摩挲着聚起来按在脸上,然后看着她苍白的小脸,低低地叹了口气:“你怎么这么倔呢,遇到麻烦不会找我吗?”   当他在车上听说左宁薇为了躲避摩托车的追赶,在马上狂奔,结果被岔路上驶出来的一辆小汽车给刮倒,摔在了地上,人事不省时,整个人都差点疯了。好在检查结果显示,她只是脑袋受到了撞击,暂时昏迷,并不致命,否则他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握着左宁薇的手安静地呆了一会儿,直到有护士过来给她换药水,贺翊才起身走出去透了口气。   他站在窗口,看着医院外面的车水马龙,心里像是被关了一头猛兽,无处发泄。他手往裤兜里一伸,结果捞了空,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抽烟了,口袋里哪还有这种东西。   长长地吁了一口,贺翊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回安城:“周律师麻烦你过来一趟,我这里有一桩重要的案子要让你代理,你手头上的工作暂时交给下面的人。”   说罢,他挂断了手机,重新走进了病房,一踏进去,他就对上一对乌黑的眼睛。   在这里看到贺翊,左宁薇简直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她眨了眨眼,见他还在,这才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   “你怎么来了?”她轻声问道。   贺翊走过去,坐在床前的椅子上,板着脸平视着她:“我要不来,怎么知道你把自己弄进了医院?”   “这都是巧合,意外,真的。”左宁薇连忙强调道。她也很冤啊,明明都快躲过摩托车的追赶了,哪晓得旁边突然冒出一辆车,只能说运气真够差的。   贺翊睨了她一眼,不说话。   知道惹恼了她,左宁薇莫名的有点心虚,赶紧转移话题,问道:“风岚和蒋设怎么样了?还有潘灵?”   “不知道,还痛吗?”贺翊很光棍地说。他来这里是来看她的,别的人跟他有什么关系?   左宁薇被她理所应当的态度给弄懵了,顿了一下,拉着他的小指,勾着摇了摇,小声说:“我没事的,不怎么痛,我现在很担心他们,你去帮我问问嘛!”   头一回看到她撒娇,贺翊再大的火气也被她弄得没脾气了:“我也刚到,不清楚,问问护士。”   说完,他直接拉了一下床铃。   然后没过两分钟,一个娇俏的小护士笑眯眯地走了进来:“208号房的病人,哪里不舒服吗?”   贺翊把玩着左宁薇自动送上门的手,淡淡地说:“跟她一起送进医院的其他人呢?一个叫蒋设,还有一个叫风岚?”   小护士果然清楚,笑着说:“他们俩都受了点伤,还在治疗,就在你们隔壁的209、210病房,先前左女士还没醒的时候,风女士来看过你,还找医生了解过你的情况,后来听说蒋先生那里出了点小状况,她又去那边了。”   还能来看她,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了。左宁薇放下心来,又问:“那……刘远呢?他也在医院吗?”   问出这句话时,左宁薇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先前她之所以会差点撞上汽车也是听说刘远挨了一刀,所以下意识地回头张望了一眼,没注意到前面的情况。   小护士知道几人的纠葛,摸不清左宁薇是什么想法,收起笑,小心翼翼地说:“他伤在肚子不致命,不过因为失血过多,现在动了手术,缝合好了伤口,还在加护病房里呆着,可能要明天才能醒来。”   闻言,左宁薇彻底地松了口气。她虽然心里恨不得刘远这种人渣去死,但却不希望潘灵因为这种败类搭上自己的一生。   “谢谢你。”左宁薇浅笑着向小护士道谢。   小护士轻轻点了下头:“没事,左女士有什么需要,请按床铃。”   说罢,偷偷看了一眼两人交握的手,缓缓出去,带上了门。她要去跟小姐妹说,208号病房的两哥人感情真好。   她一走,病房里沉寂了几秒,左宁薇抬头张望了一圈,问道:“我的手机呢?”   贺翊站起身,在旁边的小几上找到了她的包,拎过去问道:“在里面吗?”   等左宁薇点头后,他将包打开,把手机拿出来递给了她。   左宁薇皱着脸,一脸痛苦地打开手机,找到了左亦扬的号码,眉心皱成了个川字。   “想什么?”贺翊瞧了一眼她手机上的备注。   左宁薇噘着嘴头大地说:“又要被我老哥训了,可我不想潘灵姐坐牢啊!”   贺翊顿时明白了她的打算,伸出三根指头,夺走了手机:“想把你爸妈都折腾过来?”   当然不想,她受伤的事要传回家里,父母不知道会多伤心呢。左宁薇嘿嘿笑了下:“就跟我哥一人说。”   “这么大的事,你觉得你哥会帮你瞒着家里吗?”贺翊慢悠悠地反问道。   事关她的安全,恐怕不能。而且不说别人,恐怕左亦扬也会念得她耳朵出茧子。   见左宁薇的脸皱成了包子,贺翊终于逗她了,将手机还回她手里,解释道:“不用让你哥特意跑这一趟了,我已经打电话叫周律师过来了。”   “你真好。”左宁薇大喜,不吝于多夸夸贺翊,“你真是太好了,谢谢啊,贺翊。”   贺翊掏了掏耳朵,目光凉凉地看着她:“等你好了,我们再算账。”   左宁薇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养病的日子特别无聊,天天呆在病房那寸点大的地方,吃的也是营养又没味道的病号饭。左宁薇感觉浑身的骨头都开始发痒了,可贺翊说什么都不肯让她出院,而且他还想照顾易碎的娃娃一样照顾着她。喂饭、洗脸从不假手他人,除了上厕所和沐浴,照顾她的活儿都被贺翊承包了。   左宁薇是又不自在又感动,她偷偷在手机上将这种酸酸甜甜又复杂的感受跟风岚说了,风岚只回了她一句话:我不吃狗粮,走开。   然后再也不肯回她的信息了,弄得左宁薇连唯二的乐趣都丢了一个。好在,贺翊会不时地给她带些好消息来。   比如,他先让周律师将潘灵的遭遇爆了出来,然后请了大V转发,在网络上引起了轰动,然后进而被传统媒体关注。现在不少外地记者赶赴W市采访潘灵,还有网友在微博、论坛上请愿,恳请判潘灵无罪。   有一个网友在网上质问:潘灵,这样一个连鸡都没杀过的弱女子,是什么驱使她对丈夫痛下杀手?然后他把潘灵的生平娓娓道来,将潘灵一次又一次的求助无门披露出来,再将潘灵每次的求诊记录发到网络上,然后将她背上狰狞的伤口传了上去。   最后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话:当法律无法伸张正义,保护公民时,潘灵一个弱质女流只能以她资金的方式伸张正义,这是她向生命发出的最后的呐喊。   这个帖子被无数的网友转发,引发了新一轮的讨论热潮,呼吁判潘灵无罪的呼声越发高涨。   与此同时,周律师还收集了刘远等人勒索殴打他人致重伤的证据,将之告上了法庭。   这时候,左宁薇的伤终于好了一大半,她提出要去看看潘灵,贺翊拗不过她,只能答应。   潘灵的经历在网上掀起轩然大波后,警方也联系了她的父母。现在她的父母也赶了过来,正在为她的事积极奔走。   贺翊领着左宁薇去看潘灵,正好跟这一对老夫妻遇上了。   老两口头发半百,一脸沉郁,精神很不好,显然是为潘灵的事操碎了心。潘家阿姨看到左宁薇,一个劲儿地给她道谢:“真是谢谢你们了,不然我家小灵还不得被那畜生给虐待死。哎,当初我们就该将小灵关在屋里也应该阻止她去找这个人渣。”   说着说着,潘阿姨伤心地哭了起来,左宁薇看得难受,安慰了她两句。   潘阿姨点点头,脸上带着一股子豁出去的决然:“不管小灵判几年,我们都在家等她回来。要是,要是那畜生还不肯放过她,我就,我就跟他拼了。”   “行了,别胡说了,还想让女儿跟着担心你吗?”潘叔叔制止了老妻的话头,朝左宁薇说,“麻烦你们来看小灵了,我们就不耽搁你们了。”   双方道别,左宁薇心情沉重地踏进了拘留所。   很快她就见到了潘灵。   虽然被拘留了起来,可潘灵的精神状况却比以往好了许多。她胳膊上被打上了甲板,除了没有自由,她这样子似乎比以前在外面都要过得好。   见到左宁薇,潘灵先笑了,笑容平静柔和,连过去的沉郁都没了。左宁薇有些吃惊,潘灵主动开了口:“宁薇谢谢你来看我,也谢谢你们大家对我的帮助。没想到我还能遇到这么多的好心人。”   这些天,除了父母和周律师,还有林蓉也特意跑了一趟,过来看她,帮她联系各种权威媒体,让潘灵接受这些媒体的采访。若非她的推波助澜,周律师的舆论宣传也不会进行得这么顺利。   此外,还有不少知道潘灵可怜遭遇的人,给她寄礼物,甚至还有人给她发起了捐款,提出要众筹帮她打官司,还建议给她请个心理医生。   对于这一切,潘灵虽然都拒绝了,但却没忘记这么多人给予她善意的帮助。也许这世上有不少刘远一样的恶人,也有像邻居大妈那样冷漠的妇人,但这世上同样不乏善良乐于助人的普通人。她遭受过这世上恶毒的恶意,同样也遇到过无数的善意,这些善意汇聚成一汪山泉,洗去了她心里所有压抑已久的恨意和愤怒,使得她的心态越发平和。   她唯一遗憾的就是,为何没将刘远那个祸害人道解决了,免得他再去祸害别人。不过好消息是,刘家人现在都称她为毒妇,对她是又恨又怕,巴不得她跟刘远离婚。对此,潘灵欣然接受,现在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只要她脑子不抽筋,犯糊涂,离婚已经是板上钉钉子的事了。   她终于要解脱了,哪怕是用几年牢狱之灾换来的,她也觉得值了。   看见潘灵这样,左宁薇明白,她的担心纯属多余。只要她一直保持着这种乐观积极的心态,不愁日子过不好。   左宁薇摒弃了现在在医院里打的所有腹稿,站起来,朝潘灵伸出了手:“祝福你,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谢谢。”潘灵唯有微笑着回以这两个字。   等到出了拘留所,左宁薇抬头望着天边彩色的云朵,心情就跟今天的天气一样晴朗。   她仰起头,问贺翊:“潘灵不会被判重刑的,对吧?”   左宁薇之所以还有些担心,是因为刘远被刺中了肝脏,伤及肺腑,虽然救回来了一条命,但他的下半辈子恐怕都要在药罐子里度过。   “不会,我咨询过周律师了,她这可以用无限防卫权来解释,况且刘远没死,换个角度来看这也是家庭矛盾冲突,周律师打算从这几方面入手,为潘灵做无罪辩护。”贺翊解释道,他没说的是,周律师还打算起诉刘远以及他的同伙,像这种人渣就不该留在外面祸害他人,只有监狱才是他最好的去处。   “那就好。”左宁薇放下心来,她想起前两年,一个防卫过度致死判了五年的事,潘灵怎么都应该判得比他轻才对。   两人重新回到了医院,其实她的伤已经好了一大半,完全可以回家休养,但贺翊就是不肯放她回去,每次她一说出院,他就问是不是想让她父母知道她受伤的事。   一提这个左宁薇就心虚,只能认怂,老老实实地躺在医院里发霉。   这两天,贺翊的电话也多了起来,一打就是半小时,左宁薇没事只能玩玩手机,看看杂志。   这一天,当杂志快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左宁薇忽然听到房间里传来一阵踏踏踏的声音,不是很明显。她放下杂志往门口望去,只见一只巴掌大胖乎乎的玩具熊猫摇摇晃晃地跑了过来。   因为身体的比例不协调,它走起路来晃晃悠悠的,让人非常担心它会突然栽一个跟头。   左宁薇眨了眨眼,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见没人,不由好奇地笑了笑,掀开被子下了病床,蹲下身,轻轻弹了弹玩具熊猫圆滚滚的大肚子:“哪里来的这么可爱的玩具熊猫,你的主人呢?”   那熊猫被戳得差点往后仰倒在地,它嘴巴一张,发出尖锐的叫声:“救命啊,救命啊……”   左宁薇一怔,遂即反应过来,这只熊猫并不是她以为的超市里的那种装电池就能机械运动的玩具熊猫。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某人特意做的吧。她饶有兴致地捏了一下玩具熊猫的耳朵,嘿嘿笑了笑:“喂,谁让你过来陪我的?”   “贺翊,贺翊,贺翊要送宁薇礼物!”这熊猫果然扯着娃娃音兴奋地喊道。   果然如此,左宁薇好笑的同时又倍觉有趣,正想逗一逗,看看这只熊猫有没有什么其他功能。忽然小熊猫背部的拉开一条缝,紧接着,漫天的粉色花瓣光影从天而降,在屋子里营造出浪漫的气氛。   左宁薇看直了眼,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小熊猫又短又胖的小爪子挥了挥,接着一首英文歌曲伴随着音乐缓缓响起。   左宁薇听了一会儿才辨别出这是一首国外曾经很火的音乐《marry you 》,想到这首歌曲翻译过来的意思,她的脸立即烧了起来,尤其是听出唱这首歌的人是谁后,左宁薇的脸更是红得像秋天的苹果。   她捧住发烫的脸颊,眼睛里有激动的泪光在闪烁。   一曲完毕,玩具熊猫突然挺起圆滚滚的肚子,然后它肚子上那一团绒毛突然滑开,一只闪烁着银色光泽的白金钻戒从露了出来,玩具熊猫艰难地伸出它胖乎乎的小爪子,托起钻戒,正要颤颤巍巍地凑过去。   旁边忽然伸出一直修长的手掌,接过戒指,举到左宁薇面前:“嫁给我,好吗?”   左宁薇抬头看着贺翊,他的目光里带着溺人的光,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见她不动,贺翊有些不安,这是他所能想出的最浪漫的方式了,她还是要拒绝他吗?   “宁薇,我不想再经历一次可能失去你的恐惧,嫁给我,让我成为你名正言顺的依靠,让我们相扶相携……”   左宁薇伸出右手捂住了他的嘴,然后轻轻将左手抬了起来,递到他面前。   贺翊会意,托着她的手,将戒指戴进了她左手的无名指中,低头印下虔诚的一吻。   ***   贺翊那个骗子,左宁薇气得将手上的戒指拔了下来。   说好瞒着她爸妈的,结果回头贺翊拎着礼品上门拜访她父母时就状似无意中说出了她在W市受伤的事,惹得她挨了她妈好几道白眼,还被她哥训了一个小时。   可他却跟她父母商议好了双方家庭见面的时间和地点,然后被她父母热情地送出了门。   可想而知,他走后,她在家遭受到了何等严厉的三堂会审。不止如此,她父母还绝不允许她再去做任何其他危险的事,否则就让她关掉工作室,乖乖等着嫁人。   挨了一阵训,恹恹地回了房间,左宁薇抱着被子对着桌上那只玩具熊猫吐槽:“你家主人真可恶,我还以为他已经将这件事给忘了呢,结果在这儿等着我。秋后算账,过河拆桥……”   叮铃铃,叮铃铃……   手机铃声制止了她的吐槽,左宁薇拿起手机,接了电话:“喂,林姐,你好。”   电话那端的林蓉很高兴:“宁薇,告诉你两个好消息,一个是潘灵的官司有了结果了,她被判无罪,而且法院还判决了她跟刘远离婚,孩子归她抚养。”   骤然听闻这个消息,左宁薇激动得忘了贺翊做的好事,兴奋地说:“真的吗?真是太好了。”   “嗯,这是其一,第二个好消息是跟你有关的。你给陈导设计的道具在圈内获得了极好的评价,有几个剧组都有意邀请你加入他们,做首饰顾问,帮忙设计一些别致的首饰。这些人没有你的联系方式,知道咱们认识,所以托我来找你。”林蓉兴奋地说。   这算是电影、电视的一种周边吧,周边开发好了,获益匪浅。就像陈导的这个片子,还没剪辑,他就先将左宁薇设计的道具放到了微博上,其新奇的创意立即引得网民嗷嗷叫,不少姑娘都想拥有这么一套首饰,不出意外,等电影正式上映后,周边的销售也将迎来一波高潮。   所以在左宁薇还没发现的时候,她一炮而红了。不少剧组想将她招揽过去,一是看重她别致的设计,二来也是想蹭一波流量。   左宁薇听到这个消息后并没有特别兴奋,她高兴归高兴,但却更清楚,自己的不足,她的设计是受贺翊两次送她憨态可掬的智能机器所启发,只能说是撞了大运,并不能说她就真的很了不起了。   “谢谢林姐的好意,不过我已经决定自费去意大利深造了。”左宁薇浅笑着说道。   拿到了陈导给的这笔酬劳,还有她去年接的几桩案子所赚的钱,足够她出去学习几年了。   林蓉没想到她会急流勇退,而不是趁着正火的时候捞一笔,有些无语又有些担忧:“你不是要结婚了吗?贺先生能同意吗?”   左宁薇抱着玩具熊猫笑了笑:“我们决定先订婚,等我回来再结婚,也是给双方进一步了解的机会。至于距离,意大利到国内不过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而已,我们可以一两个月见一次。”   见她主意已定,林蓉也不劝她,只是感叹道:“你们小年轻就是有激情,听说风岚和蒋设准备去贫困山区做义工,给那里的妇女儿童普法,做心理咨询治疗。而你也为了自己的梦想奋力拼搏,我跟你们比已经老了。林姐在这里祝福你们,咱们回头再聚!”   ***   六月天,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   机场上,人来人往,左宁薇抬头笑看着贺翊:“登机时间到了,你回去吧。”   贺翊将她抱进怀里,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她左手无名指上的订婚戒指:“我等你回来。”   说完,他放开了左宁薇,低头在她头上印下轻轻的一吻。   左宁薇恋恋不舍地看了他一眼,背着包,大步往登机口而去,到了门口,她回头冲他挥了挥手。   贺翊也抬起手,含笑看着她,直到目送她进入登机口,看着一辆辆飞机腾空而起,他才转身出了机场。   “贺总,去哪里?”司机小王问道。   贺翊理了一下西装的袖口,目光看向外面勃勃生机的红花绿树:“去公司!”   他也要成为更好的自己,以迎接心上人的归来! 第一百零二章   成为男女朋友之后,给左宁薇最大的感受就是, 贺翊的脸皮变厚了。   这不, 都晚上十点, 她的瞌睡都来了,贺翊还抱着笔记本,坐在病房里不动如山。   左宁薇暗示了他好几回, 他都没一点反应, 很是郁闷。她抬起手, 捂住嘴,打了个哈欠。   这次贺翊终于从电脑中抬头了, 他将笔记本一关, 走到左宁薇旁边:“累了, 那睡觉吧。”   说完走出了病房, 左宁薇松了口气,又隐隐有点失望,这人, 离开这么洒脱, 连声招呼都没打,难道真是应验了那句老话, 追到手就不稀罕了?   她不满地撅起了嘴, 屁股往下一挪,躺在床上,拉过被子气闷地盖住了头。   忽然,关上的门再度被推开, 然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左宁薇心里一惊,连忙偷偷将被子拉开一条缝,然后就看见贺翊拿着一张行军床过来,铺在地面上。   左宁薇连忙翻身坐了起来,不解地看着他:“你这是……”   “以后我都在这里陪你。”贺翊将行军床打开,理所当然地说,“咱们现在是男女朋友了,女朋友住院,男朋友哪能不陪床!以前我是担心你有想法,所以没敢提,现在我名正言顺地陪床了。”   是名正言顺地登堂入室吧。左宁薇无语,他这进入角色的速度还真快。   “行军床又窄又硬,你还是去酒店睡吧。”左宁薇翘起唇,不自觉地说道,她都没察觉她嘴角的笑容有多温柔。   贺翊看迷了眼,眼神缱绻柔和,看得左宁薇老脸一红,拉过被子盖住头:“睡觉了。”   贺翊起身,将盖住她头的被子拉开:“别蒙住脸睡觉,对身体不好。”   “知道了,很晚了,快睡觉吧。”左宁薇拉住被子侧过了身,摆了摆手。   贺翊笑笑,去关了灯,躺到行军床上,盖上了在护士台那儿要来的被子。   房间里很快便陷入了寂静,黑暗中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虽然知道在这种地方,贺翊不可能会对她做什么,但头一次跟成年异性独居一室,左宁薇还是觉得很不自在。她大睁着眼,怎么都睡不着。   过了许久,病房里安静一片,什么声响动都没有。左宁薇悄悄翻了个身,转过来,看向贺翊,可惜屋子里黑乎乎的,她只能看到行军床上隆起的一团。   盯着贺翊看了一会儿,左宁薇又翻了一下身。   在她翻第三次身时,行军床上终于传来悠悠的叹息声:“我在这里你睡不着?”   “你也没睡着?”左宁薇有些惊讶,然后心疼取代了尴尬,“是不是行军床太不舒服了,你还是回酒店休息吧。”这段时间,贺翊要照顾她,又要处理公事,每天电话就没断过。   贺翊双臂枕在脑后,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我想离你近一些。”   左宁薇的脸又热了起来,这人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啊。她又羞又恼,脱口而出:“想离我近些,你怎么不爬到病床上?”   “宁薇,你是在邀请我吗?”贺翊带笑的声音慢悠悠地从黑暗中传来。   左宁薇捂住脸,像只鸵鸟一样,恨不得将自己藏起来,她都说了什么,两人确定关系才第一天,贺翊会不会觉得她太不端庄了。   偏偏贺翊还想是逗她逗上了瘾:“不急,你现在是伤员,等你好了,我慢慢陪你。”   意识到他话里的深意,左宁薇的脸爆红,躲在被窝里装死。男人可能在这方面有无师自通的天赋吧,连贺翊这种经验不足的家伙一旦确定了关系也开始变得极有侵略性。左宁薇再不敢惹他。   她虽然没吭声,但从那急促的呼吸声中,贺翊知道她肯定没睡着。看来她现在还不适应他的存在,没事,慢慢来。贺翊掀开被子,站了起来:“我出去抽支烟,你先睡吧。”   最后,左宁薇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贺翊又是什么时候回房的。等她早上醒来的时候,贺翊已经将行军床还回了护士台,还给她带了早餐。   养病的日子就这么悠悠闲闲地过去了,除了经常被贺翊撩拨得面红耳赤外,日子跟以往没什么不同。   很快,左宁薇的伤就好了,到了她出院的日子。而在这之前,躺不住的蒋设和风岚早就出院回安城了。   临走时,风岚还朝左宁薇挤眉弄眼,说什么贺翊在这儿,她很放心,就不留下做碍眼的电灯泡了。   经常被贺翊口花花的左宁薇脸皮也越练越厚,面对她的打趣,眼都没眨一下,风岚只能遗憾地走了。   所以到左宁薇出院这天,除了贺翊与司机小王,没有任何人知道。   出了院就意味着要回安城了,临走前,左宁薇想去看看潘灵,跟她道别。   所以离开医院后,左宁薇奔赴的第一站就是拘留所。   潘灵的经历在网上掀起轩然大波后,警方也联系了她的父母。现在她的父母也赶了过来,正在为她的事积极奔走。   贺翊领着左宁薇去看潘灵,正好跟这一对老夫妻碰上。   老两口头发半百,一脸沉郁,精神很不好,显然是为潘灵的事操碎了心。潘家阿姨看到左宁薇,一个劲儿地给她道谢:“真是谢谢你们了,不然我家小灵还不得被那畜生给虐待死。哎,当初我们就该将小灵关在屋里也应该阻止她去找这个人渣。”   说着说着,潘阿姨伤心地哭了起来,左宁薇看得难受,安慰了她两句。   潘阿姨点点头,脸上带着一股子豁出去的决然:“不管小灵判几年,我们都在家等她回来。要是,要是那畜生还不肯放过她,我就,我就跟他拼了。”   “行了,别胡说了,还想让女儿跟着担心你吗?”潘叔叔制止了老妻的话头,朝左宁薇说,“麻烦你们来看小灵了,我们就不耽搁你们了。”   双方道别,左宁薇心情沉重地踏进了拘留所。   因为有周律师提前办理手续,左宁薇很快就见到了潘灵。   虽然被拘留了起来,可潘灵的精神状况却比以往好了许多。她骨折的胳膊戴上了夹板,上面白色的纱布干净卫生,除了没有自由,她这样子似乎比以前在外面都要过得好。   见到左宁薇,潘灵先笑了,笑容平静柔和,连过去的沉郁都没了。左宁薇有些吃惊,潘灵主动开了口:“宁薇谢谢你来看我,也谢谢你们大家对我的帮助。没想到我还能遇到这么多的好心人。”   这些天,除了父母和周律师,还有林蓉也特意跑了一趟,过来看她,帮她联系各种权威媒体,报道她的故事。若非她的推波助澜,周律师的舆论宣传也不会进行得这么顺利。   此外,还有不少知道潘灵可怜遭遇的人,给她寄礼物,甚至还有人给她发起了捐款,提出要众筹帮她打官司,还建议给她请个心理医生,写信鼓励她不要灰心,会有更美好的生活在等着她。   对于这一切,潘灵虽然都拒绝了,但却没忘记这么多人给予她善意的帮助。也许这世上有不少刘远一样的恶人,也有像邻居大妈那样冷漠的妇人,但这世上同样不乏善良乐于助人的普通人。她遭受过这世上恶毒的恶意,同样也遇到过无数的善意,这些善意汇聚成一汪山泉,洗去了她心里所有压抑已久的恨意和愤怒,使得她的心态越发平和。   她唯一遗憾的就是,为何没将刘远那个祸害人道解决了,免得他再去祸害别人。不过好消息是,刘家人现在都称她为毒妇,对她是又恨又怕,巴不得她跟刘远离婚。对此,潘灵欣然接受,现在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只要她脑子不抽筋,犯糊涂,离婚已经是板上钉钉子的事了。   她终于能够摆脱刘远了,哪怕是用几年牢狱之灾换来的,她也觉得值了。   看见潘灵这样,左宁薇明白,她的担心纯属多余。潘灵比大家想象的都要坚强,并不需要她的安慰和开解。   左宁薇摒弃了在医院里打好的腹稿,站起来,朝潘灵伸出了手:“祝福你,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谢谢。”潘灵唯有微笑着回以这两个字。   等到出了拘留所,左宁薇抬头望着天边彩色的云朵,心情就跟今天的天气一样晴朗。   她仰起头,问贺翊:“潘灵不会被判重刑的,对吧?”   左宁薇之所以还有些担心,是因为刘远被刺中了肝脏,伤及肺腑,虽然救回来了一条命,但他的下半辈子恐怕都要在药罐子里度过了。   “不用担心,我咨询过周律师了,她这可以用无限防卫权来解释,况且刘远没死,换个角度来看这也是家庭矛盾冲突,周律师打算从这几方面入手,为潘灵做无罪辩护。”贺翊解释道,他没说的是,周律师还打算起诉刘远以及他的同伙,像这种人渣变态就不该留在外面祸害他人,只有监狱才是他最好的去处。   “那就好。”左宁薇放下心来,她想起前两年,一个防卫过度致死判了五年的事,潘灵只是伤了人,怎么都应该判得比他轻才对。   想通这一点,左宁薇神清气爽,心情大好地回了安城。   因为脑子里有事,左宁薇一直没留意到小王走的路不对,等她回过神来时,汽车已经停在了贺翊家楼下。   左宁薇放下手机,扭过头,盯着贺翊。   自己的小动作被人发现,贺翊也不羞愧,神色自若地下车,绕到另一边替左宁薇拉开了车门:“林姨已经做好了饭,走吧。你才出院,放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这几天你就暂时住在我这里吧,我让林姨将客房收拾出来了。”   左宁薇甩了甩扭伤的那只脚,用行动向贺翊展示,她已经好了,可以照顾自己。   “不要,我要回自己家。”哪有刚谈恋爱就同居的。   见她坚持,贺翊也没勉强,皱眉想了几秒:“那跟我上去吃饭吧,吃完饭,我送你回去。”   这倒是可以,没想到贺翊这么好说话,左宁薇瞥了他一眼,乖乖上了楼。   但到了下午,她就发现,自己真是太天真,太低估男人的厚脸皮了。   吃过午饭,贺翊信守承诺,将她送了回去,然后以她的房子一个多星期没住人,需要大扫除为名,光明正大的登堂入室。   开始,左宁薇也挺享受这老佛爷一般的生活,她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然后有人给拖地、擦窗户、换床单被罩,还时不时地洗点水果什么地放在她手边,等她吃完又换上新的东西。   可等到天都黑了,贺翊都还没一点走的意思,而且还叫了两份热腾腾的大餐,摆在桌子上时,左宁薇终于察觉到了贺翊的企图。   这家伙什么时候脸皮这么厚了,竟一直赖着不走。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让人伺候了一下午,左宁薇实在做不到翻脸不认人,将他赶出去,只好闷闷地低头吃饭。   瞧出了她的不开心,贺翊夹了一块鱼放她碗里:“吃过饭我就回去。”   她主动这么说,让左宁薇颇不好意思,总感觉自己误会了别人,于是抬起头,愧疚地看着贺翊:“对不起。”   “想补偿我?那明天去公司陪我吧。”贺翊放下筷子,眼神认真地看着左宁薇,缓缓道,“我明白你的顾虑,咱们才刚在一块儿,还处于磨合阶段,需要循序渐进,是我太着急了。我也只是想跟你多呆一会儿,没有其他意思。你要有什么顾虑和想法,尽管跟我说,不要憋在心里,因为你不说,我可能意识不到自己做得不对。”   他这么说,让左宁薇越发汗颜。想了想,抿着唇说:“好啊,那我明天去找你。”   “乖。”贺翊摸了摸她的头。   这个“乖”字像是在口中百转千回才说出来的,听得左宁薇耳根发热。   神思不属地吃完这一顿饭,时间已经滑到晚上七点,左宁薇站了起来:“我送你,你应该还有很多工作要忙,早点回去早点忙完,明天见,不然你要是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过来,别怪我移情别恋啊。”   “哦,你准备移情别恋谁?”贺翊挑眉,眼神危险地看着她。   左宁薇嗔了他一眼:“还能移情别恋谁,当然是大熊猫啊!”   这话立即哄得贺翊眉开眼笑,他站在门口,轻轻托着左宁薇的额头,印下温柔的一吻:“准了,别送我了,我明天早上过来接你。”   话音刚落,电梯门突然打开,拎着保温盒的左母惊讶地站在那儿。   ***   与男友依依惜别被催婚如催命的母上大人逮着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左宁薇握着手机,生无可恋地靠在沙发,眼睁睁地看着自家老妈拉着自己还没焐热的男朋友,盘问对方祖宗十八代。   哎,怕女儿嫁不出去的是老妈,怕女儿被骗的也是老妈。为了她的婚事,她妈也是操碎了心。   不过好像盘问的结果很满意,没多久,左母就笑开了花,拿出自己带来的保温盒打开,盛了一碗鸡汤,递给贺翊:“小贺啊,你平时上班辛苦了,这是阿姨煲了一下午的老母鸡汤,很补人的,你快尝尝。”   盛情难却,贺翊端起鸡汤,几口就喝完了,然后还拍了一记非常直白的马屁:“阿姨的手艺真好,都可以媲美饭店里的厨师了。”   “小贺喜欢,那多喝点。”左母热情地拿过碗,又给贺翊盛了一碗。   左宁薇:究竟谁才是她亲生的啊?   直到贺翊离开,左母脸上的笑容就没落下过,还亲自将贺翊送到电梯门口。   贺翊趁热打铁:“阿姨,你看这周六有空吗?我家长辈想去拜访一下叔叔阿姨。”   冷不丁被他提起这个,左宁薇吓了一跳,放在裤缝的手忍不住狠狠拧了他一把。   贺翊吃痛,眉峰轻轻皱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自然。   父母上门拜访,别的不说,至少对方是认真的啊,不是耍着她家姑娘玩,左母立即眉开眼笑,心里那点对双方家庭差距过大的隐忧也淡去了不少。于是推了推左宁薇:“你送送贺翊。”   得,她是充话费送的吧。左宁薇正好也有话想跟贺翊单独谈谈,便亲自送了贺翊下去。   坐进车里后,她扭过头,无奈地掰着指头数了数:“我们确定关系还不到五天,双方家长就见面,是不是太快了点?”   “不快,我们已经认识大半年了。”贺翊握住她的手,手指滑到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而且这次见面也不是谈结婚的事,只是双方家长见个面而已。咱们俩是奔着结婚去的,迟早会有这一天,早点安排双方家长见面,也能早让他们安心,你说对不对?”   好像也有一定的道理,左宁薇总感觉不对,但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能哼哼两下默认了。   但等双方家长真的见面后,她就明白她着了贺翊的道。   贺翊这个大忽悠,不讨论婚事,双方家长见面做什么?   这不,饭菜还没上桌,催婚成狂的左母就找到了知音,跟贺家老爷子你一言我一句,聊得火热,甚至将还聊到了以后生孩子带孩子的安排。   左宁薇一开始听得头皮发麻,三番两次试图打断自家老妈,失败后,她也麻木了,破罐子破摔,随便吧。   果不其然,两位兴奋的长辈在饭桌上就按捺不住,提起了两人的婚事。他们属意两人年底结婚,毕竟两人都不算小了,一个29,一个26,现在刚过完年,距离年底还有十来个月,时间还很充裕,足够两人磨合,也足够双方家长准备婚事。   “爷爷,阿姨,这些事都被你们两个长辈做了,那我这个男人做什么?说出去人家岂不骂我太没用了?”最后还是贺翊出言打断了两人的讨论。   贺老爷子虎目一瞪:“你这小兔崽子,是不是又……”   知道他要说什么,贺翊立即打断了他,然后当着长辈的面,握住左宁薇的手说:“你们放心吧,我们迟早会结婚的。但我们现在才在一起没多久,你就给一点时间让我们年轻人好好谈谈恋爱吧。”   从进门开始,除了打招呼外就没说过话的贺母也插了一句:“贺翊说得对,爱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咱们老一辈就别插手了,万一又促成一对怨偶,岂不是造孽。”   这话一出,立即冷场,就连兴奋的左母也冷静了下来,审视地盯着贺母。   贺翊头痛,来之前说得好好的,他妈又发什么疯,这不是打左母的脸吗?   “妈,你喝多了。”贺翊寻了个台阶给她下。   贺母却不接,她抬起头看向左母:“我自己的婚姻不幸,我知道婚姻不幸的苦。咱们都是做父母的,希望自己的儿女幸福,所以我的意见,你们的意见其实都不重要,孩子的意见最重要。他们都是成年人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该结婚想结婚的时候,他们自然会结。不想结,逼着结了又怎么样,最后成一对怨偶,以离婚收场谁也不开心。”   谁到没到她会说这个,就连左宁薇也诧异地瞥了她一眼,没想到这个沉默寡言,似乎对她不是很满意的未来婆婆是这种直性子。而且她似乎对她的前夫怨念颇深啊,说这话的时候,幽怨地看了贺父好几眼。   这话本来没错,可在双方家长见面时,当着女方的父母说出来就有些不合时宜了。贺老爷子挠挠头,想说什么,贺母却突然站了起来,从手提袋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递给了左宁薇:“见面礼,以后有空跟贺翊到我那边来玩。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完,冲左家父母点点头,挺直背脊,出了门。   贺老爷子觉得尴尬极了,小声解释道:“她……她这是对贺翊他爸还有怨气。”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没想到这个前儿媳还没放下,以至于两人才在一个空间共处了不到一个小时,她就忍不住爆发了。   左母也看出来了,贺翊的母亲不是对自家女儿有意见,纯粹是对前夫,对上一段婚姻还没彻底放下,心里有气。   不过这也没什么,贺翊从小是被贺老爷子抚养长大,所以跟生母并不是特别亲,以后结婚也不会共处一个屋檐下。而且贺母是个直性子,有什么说什么,与这种人相处,至少不用担心她在背后捅你一刀。   所以左母打了个哈哈,将这事抹了过去。   贺老爷子也不想谈起这件事,所以转移开了话题,关切地看着未来孙媳妇,问道:“宁薇,你的伤都好了吗?最近我得了一批不错的滋补药材,回头让林姨给你炖好,让贺翊给你送过去。”   结果这一下子就捅开了马蜂窝,左母冷眉一竖,眼睛像探照灯一样上下打量着女儿:“宁薇受伤了?怎么回事?”   贺老爷子这才意识到自己无意中捅了个马蜂窝,赶紧又找了个话题,将这件事糊弄过去。   但左宁薇却知道,她完了。   这不,等客人一走,她就被父母、哥哥三堂会审了。而且左亦扬还奸诈的先给风岚打了个电话,套了话,知道了左宁薇在W市受伤的事。   毫不意外,这一晚,左宁薇受到了左家人的一致讨伐,挨了她妈好几道白眼,还被她哥拉到书房训了一个小时,最后还是左父看不下去,解救了她。   但经过W市的危险,左家父母连同左亦扬说什么都不允许她再去做任何危险的事了,否则就让她关掉工作室,乖乖等着嫁人。   受此打击,接下来几个月,左宁薇只好老老实实地待在工作室里画设计图。   不过好消息还是一个接一个的传来,春暖花开的时候,左宁薇接到了林蓉的电话:“你好林姐,今天怎么想起给我了呀。”   电话那端的林蓉很高兴:“当然是有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宁薇,潘灵的官司有了结果,她被判无罪,而且法院还判决了她跟刘远离婚,孩子归她抚养。”   骤然听闻这个消息,左宁薇也是激动不已:“真的吗?真是太好了。”   “嗯,这是其一,还有一个好消息是跟你有关的。你给陈导设计的道具在圈内获得了极好的评价,有几个剧组都有意邀请你加入他们,做顾问,帮忙设计一些别致的首饰道具。这些人没有你的联系方式,知道咱们认识,所以托我来找你。”林蓉兴奋地说。   这算是电影、电视的一种周边吧,周边开发好了,获益匪浅。就像陈导的这个片子,还没剪辑,他就先将左宁薇设计的道具放到了微博上,其新奇的创意立即引得网民嗷嗷叫,不少姑娘都想拥有这么一套首饰,不出意外,等电影正式上映后,周边的销售也将迎来一波高潮。   所以在左宁薇还没发现的时候,她一炮而红了。不少剧组想将她招揽过去,一是看重她别致的设计,二来也是想蹭一波流量,这年月流量就是钱啊。   左宁薇听到这个消息后并没有特别兴奋,她高兴归高兴,但却更清楚,自己的不足,她的设计是受贺翊两次送她憨态可掬的智能机器所启发,只能说是撞了大运,并不能说她就真的很了不起了。   尤其是最近几个月,她不再接委托,而是天天到处走,去博物馆、艺术馆、珠宝展等学习取经后,对比之下,更是发现了自己的许多不足。   没有扎实的功底,只靠一时的标新立异并不能支撑她在这一行走得更远。   左宁薇将自己的烦恼说了出来,并表示,自己想在设计这一行走得更远,但目前却并没有特别好的提升办法。   林蓉这些年在剧组摸爬打滚,熬起鸡汤来一套一套的:“人最难能可贵的是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不足,既然你已经认识到了这一点,就想办法将自己的短处补足啊。你找不到,可以找个更好的老师,更优秀的同行引导自己嘛。”   这倒是点醒了左宁薇,她以前就有出国深造的想法,但又不想让年迈的父母节衣缩食支持自己出去,所以只能按捺下这个想法。   但去年她接了好几个委托,小赚了一笔,加上前三年上班攒的钱,还有陈导给的这笔酬劳,足够她出去学习一趟了。   “谢谢林姐提醒,我想出国深造。”左宁薇兴奋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林蓉没想到她不但急流勇退,还生出了去留学的念头,有些无语又有些担忧:“那贺先生怎么办?他会同意吗?”   其实左宁薇心里也没底,自从在一起后,贺翊很黏她,除了工作之外的时间,几乎都花在了她身上。   但这是她的梦想,等结了婚,生了孩子,有了家庭的负累,她哪还能这么潇洒地说出国学习就出国学习。   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左宁薇不想放弃:“我会想办法说服他的。”   ***   周五这天,丁然发现,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贺翊情绪前所未有的高涨,就连运营部交上来的计划书出了错,他也只是让对方回去重新做一份就算了,这要换了以前,估计冰刀子都能冻死人。   到了下班时间,贺翊在休息室里换了一身休闲装,在公司职员诧异的目光中出了门。   “贺总这是要去约会?”   “肯定的啊,不然换什么衣服。”   “别说,贺总这一身打扮显得年轻了好几岁。”   “行了,有事做事,没事赶紧下班,在这里唠嗑又没加班费,你们图什么啊?”丁然打断了这些人的议论,心里却想,他算是找到贺总的罩门了,下次再有扛不住火力的时候偷偷给左小姐打个电话吧。   贺翊去了停车场,坐进车子里以后就给左宁薇打了电话:“喂,你在哪里?好,我马上就过来。”   两人约好在国际影城见面,贺翊将车子开过去后就看到了左宁薇。   他停好车,走过去问道:“肚子饿了吧,先吃饭。”   两人都很忙,尤其是贺翊,上半年业务量剧增,经常出差,所以出门约会的时间并不是很多。更多的时候是林姨做好了饭,两人回去吃完,左宁薇趴在桌子上画画看书,贺翊坐在另一头处理公事,等到了十来点,他才开车送她回去。   “好,我已经订好位子了。”左宁薇带着他去了二楼的餐厅。   上菜前,贺翊愧疚地对左宁薇说:“抱歉,这段时间都没好好陪陪你,再等一个月,我忙完这一段,咱们去度假吧,你想去哪儿?”   “你也在忙正事嘛,没关系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一直需要人陪。”左宁薇挥了挥手。   贺翊扯了一下扣得紧紧的衣领,眼神温柔缱绻地看着她:“可是我需要你陪,怎么办?”   众目睽睽之下说情话,又把左宁薇闹了个大红脸,她娇嗔地斜了他一眼。原本下定的决心又忍不住开始动摇,可若真让她不出国,就这么谈一两年恋爱,然后按部就班的结婚生孩子,她肯定会觉得遗憾。   她很贪心,鱼与熊掌都想兼得,怎么办?   左宁薇为难得眉心都起了一道褶子。   “怎么,遇上了烦心事?”贺翊偏过头看着她。   左宁薇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狠下心,闭上眼说:“贺翊,我想出国深造。你听我说,我出去这一趟,顶多就两三年,快的话只要一两年就会回来。”   “一两年对我来说也很久,我不希望你出国。”贺翊非常坦白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左宁薇垂下了睫毛,咬住唇,很难过。她没想到贺翊会如此干脆地拒绝她,一丝余地都没有。不过这也可以理解,谁愿意跟恋人分隔两地,这可是上万里的距离。   忽然,一只温暖的大手抚上了她的脸:“别难过了,没说不让你出国。”   左宁薇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   贺翊收回手,补充道:“从我的私心里,我当然不希望你出国,希望你满心满眼的都是我,围着我打转。可这是你的梦想,我不想你留下遗憾,所以宁薇,我尊重你的决定。一段健康的爱情是让彼此都能从这段爱情中得到成长和满足,而不是以爱为名,将对方禁锢在身边,满足自己的私欲。”   完全没预料到这个答案,左宁薇眼眶含泪,感动地看着他:“贺翊,我……”   贺翊握住了她放在桌面上的手:“我平日工作忙,经常没时间陪你,你不也一样谅解我吗?宁薇,我父母的失败的婚姻,你是知道的,他们俩之所以分开,最大的问题就是两人不同步,我父亲沉迷于工作,我母亲满心都是丈夫,丈夫就是她的整个世界。她更爱我父亲,所以她更痛苦,有时候我就想,她若是有自己的爱好,自己的事业,是否就会看得更开一些,不会这么多年一直耿耿于怀,将自己还陷在过去这段失败的婚姻中,无法自拔。我不想你走她的老路,女人能有自己喜欢的工作,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一个男人能这么想,着实出乎左宁薇的意料。左宁薇也是从去年下半年,接受了那么多委托案,又听风岚讲了许多她出去调研的案例后才渐渐有了这种意识。   她曾经接触过的那些女性,但凡有自己的工作或事业,生活重心不是完全放在家庭上,一心只围着孩子,围着老公转的,大都过得不差。   而没有多少社会生存能力,将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像连大姐、程佩佩,失去了依靠后,日子都过得惨兮兮,完全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只能随波逐流。   左宁薇心里的千言万语最终都化为了一句话:“贺翊,等我,我会尽快回来。”   ***   六月,夏风荡漾,机场上人来人往,左宁薇戴着一顶白色的太阳帽,仰起头,依依不舍地看着贺翊:“登机时间到了,你回去吧。”   “等一下。”贺翊拉住她的手,在左宁薇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他将那枚去年就买的戒指套进了左宁薇左手的无名指上,然后低下头,印下虔诚的一吻,“事不过三,第三次了,你可不能拒绝我。”   左宁薇垂眸,瞧见他的左手无名指上也戴了这么戒指,嘴角不自觉地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甜甜的说:“好。”   “到哪儿都不能取下来。”他又补充道。   左宁薇还是依他:“不取,洗澡都戴着。”   说完,还开心地扬起了戒指。   她这幅大大方方的姿态倒是让贺翊有些脸红,他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这种圈地划地盘的行为有多幼稚了,低头咳了一声,说道:“等这个月忙完,我去看你,记得早点回来。”   还没走就惦记着去看她,让她回来了,左宁薇心里也生出一股浓浓的不舍,依恋地看着贺翊不动。   最后还是贺翊看时间不早了,再不登机就来不及了,才放开她,轻轻将她往登机口一推:“去吧,我等你。”   左宁薇背对着他往前走,快到登机口时,她忽然转身,小跑着冲进了贺翊的怀里,抱着他的腰,踮起脚尖,仰起头,亲了一下他的唇:“贺翊,我回来咱们就结婚吧!”   幸福来得太突然,把贺翊都砸晕了。他低头,结实的双臂搂住紧紧抱着左宁薇,反客为主,在她唇上辗转研磨。   “现在广播找人,左宁薇女士,你所乘坐的飞往……”   广播通知终于打断了两人,左宁薇脸红心跳地推开了贺翊,羞得抬不起头。   贺翊将头埋在她的脖子里,嘀咕了一声:“真不想让你走。”   一句话差点击溃了左宁薇本就有些脆弱的意志。   “走吧,我送你过去。”最后还是贺翊先反应过来,拉着左宁薇的手到了登机口,意有所指的眨了眨眼,“去吧,我会老老实实等你的,不信,你可以回来验证!”   左宁薇眼眶微湿,努力扬起一抹开心的笑容,恋恋不舍地看了贺翊一眼,狠下心一转身匆匆踏入了登机口。   蓝天白云下,一辆辆飞机腾空而起,发出轰鸣的响声,愈去愈远,最后消失在茫茫天际。   下午五点整,安城飞往佛罗伦萨的班机的起飞时间。贺翊低头看了下表,又仰望着天空,没多久,一辆白色的飞机从地平面飞起,往遥远的西边飞去。   再见,我的爱人,今日的别离是为了来日更好的重逢,期待与你再次相逢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