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道派魔导师!》 作者:退戈 1、魔法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一老道盘腿坐在蒲团上,双目紧闭,下巴上的长须挡住了半张脸。抬起手,依旧准确地敲在面前的小徒身上。怒道:“叫你做早课,你又给我睡觉。” “又下雨了师父!”君横摸摸手臂站起来,走到窗边,朝外一看,说道:“最近怎么老下雨!天气潮的勒!太讨厌了我房间的地板都是湿的。” 师父说:“阴月阴日,鬼门大开,没事少出门,也少说话。” 他们这儿,不是什么正经的道观。 祖上传下来的道观位置太过偏僻,加上他们这一门弟子单薄,几要断代。为了顺应国家发展的潮流,商量后跟同派门下另外一家道观合并了。 人家道观自己有神像,师父就将原先观里的神像请到家里来,在别墅旁边开了个小间用来供奉。再偶尔去挂名的道观里讲讲经,授授课。 君横去给身后的祖师爷上香,就着旁边的烛火点了,埋头说道:“点不着。” 老道立马睁开眼,急问道:“什么点不着?” 君横背对着他摆弄手上的三根香,又说:“不不不,点着了。” 一惊一乍地,老道叹出口气。又听徒弟继续说:“点是点着了,但插上去就灭了。祖师爷今天这脾气很暴躁哈。” 老道站起来,拍了下她的手,从她手里拿过香,轰赶道:“去去去,别在这里添乱,惹祖师爷不高兴。到后面抄字去。” 君横嘿嘿一笑,出了大门,又朝隔壁的书房走去。乍一推开门,就听见哒哒落下的水声。 君横微惊,抬头看去,发现天花板上正有一串水往下滴落,立马冲着门外大声喊道:“师父!师父漏水了!咱书房漏水了!” 搬了张小凳,过去抢救他们的藏书。 虽然距离隔得远,外头又在下雨,师父还是听见了,远远答道:“咱书房又不是顶楼能漏什么水?而且才刚下雨呢,漏什么漏?” 君横搬出书架上的书册,触手摸去。却发现那水很奇怪,没打湿上面的书,直接顺着扉页往下落,浸湿了最下面的一本。 《清一杂谈》 君横又喊:“卧靠师父!见鬼了师父!你快来看看!你压箱底的宝书被打湿了!” ——师父怒道:“你胡说!” 君横将其他的书塞回去,抱着那本先辈留下来的笔记本下来,想去给师父看看。 一脚踩下地面,却发现单脚直接陷了进去。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层诡异光圈,看上面的符号不是他们道门任意一派的。 君横摔到地上,半个身子栽了进去。那本笔记浮在地面,却没有一起被吞噬。君横挥舞了一下手臂,用力抓住它,大声喊道:“师父!师父——!!” 师父气势汹汹从下面冲了上来,喝道:“你再吵——乖徒!我的乖徒!” 他冲过来的时候君横已经只剩一只手在地面,师父伸手去抓,却被滑开。最终地面光线消失,什么也不剩。 师父挠了下头,在原地转了一圈却什么都没发现,气到跺脚:“哎呀!” “老祖!老祖——!”师父提着道袍朝下跑去,“何人在您地盘上撒野!” 迷迷糊糊中,君横感觉身体时轻时重,整个人像浮在半空。 唉……君横心道,莫非是灵魂出窍了。 师父真要欠她一声对不起,看看他都是怎么教的徒弟。一点都不能打。 正是这时,一道还带着少女青涩的声音,拉回了她的神识。 “她……她应该就是太饿了。所以半晕半睡地晕倒了。不过很快就会醒过来。” 长久的寂静。 “我看她穿得太奇怪了,还以为她也是一个冒险者,就把她带回来。可是……” 另外一个男声沧桑接道:“可是从没见过资质这么糟糕的人。别说是冒险者了,她连一个普通人都比不上!” “那我们偷偷给她做测试,她不会生气吧?” “她都不知道,怎么会生气?” 君横惊疑不定。屏住呼吸,假装自己还在沉睡,继续听下去。 “可她是怎么进来的呢?我就在城门那边守着,完全没有察觉到她进来的痕迹。”最初那女声困惑道,“如果没有隐身魔法,她是怎么逃过城门勘察的呢?我还以为她是光系或者精神系的魔法师。” “把她交给城里那群骑士团吧,入城还要一个银币呢。能攒点钱也是好的。” “那我现在去通知他们。” 这是在说她吧? 君横额头青筋一跳,一个打挺坐了起来。旁边那三人都是震惊,一脸戒备地看向她。 君横也在打量他们。 一个是长发披肩的长腿美女。一个是穿着短裙,头戴一顶硕大帽子,看起来只有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最后一个是打着赤膊,健硕魁梧的肌肉男。 而她身着青色道袍,长发高束,正躺在一张……宽木桌子上。 这个地方很宽阔,似乎是大厅。 君横此时手中还紧紧握着两张《清一杂谈》的残页,那残页背后覆着几张金色符。她迅速将残页塞进怀里,然后若无其事看着他们。 君横眯了眯眼。 师兄总说。如果她想要和客户表达友善,那么就用心看着对方。因为她的眼神会无可掩饰地暴露出她名为“二”的特质。 扯淡!她看起来绝对是个正经人! 君横是一位相师。 相师不同于符道士。有没有真道行,露一手就知道了。相师断的是未来,在未来没有发生的时候,谁又会真的相信他们? 多数情况下要靠气质让他们折服。 靠气质!让他们折服! 君横从桌上爬下来,咳道:“多谢几位帮了我,为了表示感谢,不如我给几位起一卦吧。” 布莱兹疑惑道:“起一卦?那是什么?” 君横:“占卜,我可以帮你们算大运势,也可以帮你们解惑,看你们想知道什么。” 布莱兹会意:“你是占星师吗?” “她怎么可能是占星师?她身上可是一点魔法元素也没有。我看她可能是个骗子。”旁边的男人直接打断道,“我听说外城会有人假扮占星师来骗吃骗喝,这样卑劣的事情,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可你来冒险者公会,就未免太没有眼见了。” 君横愣了一下:“冒险者公会?” 男人抬手一指,君横顺着朝头顶看去。 木梁上有一行奇怪的金色字体,那字身仿佛有金光流动,看起来不同寻常。它写道:“huluhulukalakala公会” “……”君横,“……” 魔法?还有公会? 君横深吸一口气。 她需要静静。 那肌肉男叉腰,对着君横道:“要不是我们现在没空跟你计较,一定将你扭送到骑兵队,让你知道什么是骗人的代价。” 布莱兹皱眉道:“贝利尔,请不要这样。我想她没有恶意的。” 示意算卦,君横就不大乐意了。 “我有什么恶意?我说是为了感谢你们救了我,所以愿意为你们算一卦,那当然是不收钱的。既然这样,我为什么要骗你们?”君横说,“我不知道你们所谓的魔法是什么,但我的卜卦,是建立在无数观察经验和现实卦例的基础上,观察、计算、总结、分析,再去推导预测。事实也证明,它是准确可行的。” 君横直视着他,坦然道:“你可以不相信,但是小友,你什么都不知道,就笃定我是骗人的,哪里来的道理?” 贝利尔被她质问得一阵尴尬,别过脸抬手擦了擦鼻子。 布莱兹愧疚道:“抱歉,真是冒犯了,他并不是有意的。只是卡塔里小镇最近可能要出事,我们太心急了。” 君横一头雾水,还是保持了镇静。挥挥手表示无妨,跟她若无其事地打听起来:“是有什么事情?我……刚到这个地方。” 布莱兹解释说:“其实是这样的。前段时间,我们公会的占星师发现城外的森林有些异样,不管怎么占卜,都被一股亡灵的黑气笼罩,看不清楚画面。于是骑士队派出了一只小队去探查情况,发现森林深处有一大片黑蝴蝶结成的茧,看起来就要孵化了。本来每年都会有的,但今年提早了整整两个月,我们完全没有防备。” 布莱兹说:“这个时候,公会里的人有大半都出去做任务了,短时间内赶不回来。面对数量庞大的黑蝴蝶,我们不能保证完全拦住,所以正在寻找过路的冒险者们一起守城。” 君横:“黑蝴蝶?” “一种被亡灵气息覆盖,带有毒性的小型魔兽,它的毒会麻痹神经,让植物枯萎。繁衍力和生命力很强,我们必须要阻止它的入侵。但是它的数量实在太多了,我们现在人手不够。”布莱兹说着提醒道,“你不是魔法师,无法抵御亡灵气息的侵袭,建议你也不要在街上乱走动了。现在不知道蝴蝶群什么时候会来,但应该就在这几天。明天起我们会将人都集中到西边的广场,等守城成功以后,再让他们回来。你也可以先去西城等着。” 黑蝴蝶是什么君横不知道,亡灵气息是什么君横也不知道。 但是,小说和电视总是看过的。亡灵……通俗来说不就是鬼吗?这诡异的跟她职业对口专业相冲啊!可叫人心疼死了! 君横是道家出身不错。 照师祖的话来说,君横是一个天生的除魔道人,却永远也做不了一个除魔道人。 一般天资雄厚的苗子,可以看穿阴阳两道,窥见亡魂灵体。君横幼时也能看见,不仅能看见,还因为灵力蛮横,不讲道理,光站在原地,就能像颗闪亮的太阳一样,散发出名为圣母的光芒。几乎所有靠近她的亡魂,都能或多或少得到一些好处。 等同于一个行走的洞天福地。 这可了得? 自己看见,吓吓自己也就算了,可是她这样的行为,简直就是恶意滋事,增加道门工作难度,扰乱玄门公序良俗,还容易出个短命之相。 于是师祖趁她小,给她下了禁制,将她带在身边学习转运。 君横因此无法修习任何天地道法,只能学学卜卦堪舆之术。可惜她师祖不久后辞世,将她转交给乖徒照养。 师祖他徒弟——也就是君横的半路师父,是个半吊子的神棍,做事不靠谱,教她的都是各种胡扯的鬼道理。 目前师门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只有她师兄。 君横以前常想,她师兄一定是上辈子没好好做人,或者倒了八辈子血霉,才能摊上他们两个活宝。 如果……如果她早知道会有这一天,一定不整天抱着她师父的臭腿不学无术。 她才是八辈子没好好做人的那个。 2、卜卦 君横低着头沉思,肚子忽然发出可疑的叫声,她羞愧问道:“有吃的吗?” 布莱兹笑道:“公会里的厨师还没来呢。但是你去西街广场那边,或许可以领到一个面包。别担心,卡塔里小镇的人都是很友好的。” 贝利尔在旁边哼道:“就算厨师来我们也不会给你吃的。我们这里是公会又不会救济会。一个逃逸入城费的家伙!” 君横看了他一眼。 旁边的小女孩儿摘下自己的帽子,从里面取出一个红彤彤的果实递给她,扬起一张小脸道:“这是我中午收起来的,既然你饿的话,就先送给你吧。” 君横是真的很饿了,那股饿甚至已经影响到了她的精神状态,她觉得自己能站着都是一种奇迹。 她接过了那看起来很像苹果的奇异水果。 贝利尔看起来很凶的样子,她暂时不敢多问,怕真被他们抓起来扭送到骑兵队去。她可解释不了出现在城里的原因,对这边也一点都不了解。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跟几人道谢过后,自觉走出了冒险者公会。 她站在门口,四面观察了一圈。 这狭窄的街道风格,商铺的配置,说明这边的科技水平并不高。但眺目远望,在视线的尽头处,却可以看见一团高悬的、奇异的光球。 君横不知道那是什么,但这么新奇的建筑标志,光学原理运用……建筑业应该发展得很壮大啊。 不知道究竟是穿越到了哪块神奇的疙瘩。 君横咬了一口手里的不知名水果,又抬头看向晃眼的太阳。并没有先往西城过去,而是在旁边找了颗树,蹲下来休息片刻。 她从怀里掏出三枚铜币,想给自己摆一卦。 第一卦算的是运势。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倒霉了,这样的事情简直跟做梦一样。 她一般很少给自己起卦,因为许多事情是不可避免的,未来是难以预测的。 当运势定了以后,就算规避了一次倒霉的事情,也很有可能会迎来第二次,甚至可能是更凶猛的第二次。也有些人就是因为预知了未来,而改变了自己的心态,硬生生扭转了自己的气运。 那预知未来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对于君横来说,当下远比未来重要,与其担忧未来发生什么不可预料的祸事,不如调整现在的心态,好好做人。 君横两手合十摇晃,但还未投掷,一枚铜币先从指缝间掉了出来。 君横低头一看,错愕微愣,捡了放回手心,捂紧,重新开始摇。 这次三枚铜币下地,却各自顺着不同的方向远远滚开。 君横惊疑一声,跟在后面都追了回来,小心地吹干净。 这情况有些诡异。 不管是巧合还是天意,君横决定不再测自己的运势。 “难道是因为我刚才冒犯了吗?”君横看着手心道,“可我抛得很认真的啊!” 断吉凶,测运势,她更擅长用六壬,可惜她如今手上没有壬盘。所以用的是六爻的方法。 君横两手合十,将注意力集中,然后默念几句,重新抛了六次。 这次她想测的是,自己去西城能不能领到一块面包。 她真的是废了。 君横在地上将卦象画了出来。 履卦,六三之爻居于九二之上,上乾下兑。 这是……险中求生的卦象啊。 照爻辞来看,若是遇险知惧,做事前仔细考虑,那只是有惊无险,志愿得行。 但若是急躁莽撞,恐有危险之相。但九五阳爻居上卦中位,正当其位,虽险不凶。 可……她特么就是想去领块面包啊!险特妹啊! 捏着这幅卦象,君横也不敢轻举妄动。她以畏缩的姿态,四面戒备,然后走去西城区。 西城那边有一块宽阔的广场,就建在一所学校的旁边,平时会用来当作学校的魔法考核场所。 中间有一个巨大的石雕喷泉。 此时广场上聚集了不少人,多数是衣衫褴褛的流浪汉,他们安静排着队,等待领取免费面包。 队伍的尽头,是摆了两排的篮子和分发人员。 君横按照立在一旁的木牌标识,也加入那条长队。左右张望一会儿,跟前面那位正无聊得发慌的兄弟进行搭话。 聊了会儿天,她终于弄清楚这边的情况。 这个地方名叫卡塔里镇。虽然只是座镇,却一点也不小。是一个非常有名的冒险者休息站。 这里的科技发展水平并不高,但社会生产力却不低,多数都是依靠魔法来支撑。 如果正面人物是魔法师的话,那么可以支配亡灵的亡灵法师,就是邪恶的反派角色。 他们不可琢磨,又似乎无处不在。 “占星师的魔力会被亡灵气息污染,无法占卜到他们。而亡灵气息又会给人带来诅咒,需要极大的魔力才能消除。他们是这个世界的毒瘤和障碍,是被神诅咒的存在。就像这次一样,他们驱动黑蝴蝶来攻击卡塔里小镇。”那小哥一脸严肃说,“所有的魔法师都在围剿亡灵法师,你如果看见他们一定要小心。” 君横问:“围剿?魔法师的世界,是叫净化吗?” “什么净化?”那小哥想了想说,“不,看见了就打死。” 君横一惊,这个世界那么凶残的吗? 君横:“包括所有亡灵?魔法师的世界没有消除鬼……亡灵气息的魔法吗?” 小哥接着又耸肩:“我也不知道,我又不是魔法师。” 君横心落下来一点。 总不至于吧,道门慈悲,讲度讲赦但不讲杀,若非必要,不会做这样容易结仇的事情。 君横一路排队,还挺忐忑的,以为发放的人或许会先验证身份,查出她未交入城费,然后再将她扭送到骑兵队,再然后开始她慢无前路的打工生活……诸如此类。 她想了很多,结果证明自己的确是想太多。最终很顺利地领到了一块面包。就着一小杯泉水直到吃完,也没出现任何的意外。 一惊一乍过后,全身总算来了点力气。 折腾了一阵,眼看天色将黑。晚上没有休息的地方,君横只能跟着几位流浪小哥,一起露宿街头。 那小哥好热情地跟她介绍卡塔里的人情风土,譬如哪条街上的木椅更适合睡觉,而且还能挡风。让她等黑蝴蝶风波结束之后,可以去那边睡觉。另外在广场这边,每周的周日和周一,会有公会的人过来发放免费面包。 君横感动得都快哭了,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会有这样一天。独自缩在附近的小巷里头,冷得瑟瑟发抖。 等黑蝴蝶的事情过去以后,她得去找点事情做。睡大街如此壮阔的经历,她并不想长期体验。 可是她要怎么办呢?在没有灵力的情况下,画出来的符无法发挥任何的效用。不过她身上还带了不少师兄和师父赞助的符。 卜卦,这里的人也不相信卜卦,他们都有占星师了。 不过,关于亡灵法师的事情,她还是觉得太蹊跷了。 没有哪种人生来就是被诅咒的,亡灵法师真的那样邪恶吗?这里的人对于鬼魂似乎都没有一个正确的认知,是不是她遗漏了什么事情? 还有这一次的黑蝴蝶事件。 君横将手伸进自己的怀里,再次掏出了那三枚铜币。 卜……应该卜什么呢?卜亡灵气息还是卜黑蝴蝶?卜它什么时候会来,从哪里来?还是卜自己应该躲在什么地方? 同一件事情,不宜过多卜算,换着法儿的也不行。一卜吉再卜吉三卜可能就是凶了。 君横盘腿坐好,背对着巷口,开始仔细掂量。 整合一下她听到的消息。黑蝴蝶这次来的很不寻常。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若是黑蝴蝶跟亡灵气息有关,那么它的出没,意味着亡灵出现异动。 亡灵……应该就是所谓厉鬼一流。 如果这事背后真的有亡灵法师在捣鬼,那么他们有着别的计划,策划声东击西也说不定。 陡然,一阵阴风刮来,君横打了个喷嚏。吐出口气,裹紧身上的外袍。 她先前为来西城卜卦,却得到了一个险中求生的卦象,而如今她面包都吃进嘴里了,却是半点险象也没看见,说明时机还未到。 东城有黑蝴蝶不知何时攻入,西城又有危险不明的潜伏隐患。 这个卡塔里镇,不会处处都是坑吧? 君横思考片刻,觉得这终究还是不行的。于是再次伸进怀里。 先是掏出了一团几乎揉成废纸的残页。 君横风中凌乱,低头将残页展开。那可是她师父压箱底的宝贝,被她了。 她抖着手,将上面的字看了一遍。可惜因为是残页,记录的不全,有股没头没脑的意思。 对于符,她只瞎学过一点,毕竟学了也用不了。师父总说随便糊弄糊弄就可以,有事喊两嗓子师兄,看唐僧不也只哔哔不动手吗? 她……信了他的邪啊!! 正常来说,她学的是南方道教主流派中的符派,属龙虎山天师道的门中人。但她师父乱搞,上清派和灵宝派的各种法术也都修修。这导致她本门的三洞学说没学好,反而是茅山术记得最多。 不过没关系,上清经篆历来就是会在天师道中传授的。 她师父说,世界大同,道门也可以同同。反正往上数,大家一脉相承。分宗立派,那是元宋时期才有的事情。现在应该拧成一股绳,为了社会和谐而奋斗。 而这背面的丹书符,虽然已经画好,却不是君横能用的。 要知道符的材料有金、银、紫、蓝、黄五色之分。金色威力最大,黄色最次。低道行的人,想用高级的符那是徒劳无功。用不出来也还好,要是不小心偏偏用出来了,极有可能会遭到符反噬,道行作废,或是暴毙身亡,都有可能。 照上面囫囵的图字,以及残页上的解释来看,应对是凝了高级术法的高级符。君横一点修为也没有,不敢轻易尝试。 小心地将东西揣回怀里,再次从暗兜中掏出两个小包。 一个包里装着白色的纸人,另外一个包里装着成沓的符。 君横宝贝似地点了点,抽出一张黄符,包在纸人的外面。将它放在地上,屈指在纸人的额头弹了一下。 很快,符咒上朱红色的字体,印到纸人的身上。纸人全身布满流通的符字,然后从包裹的符中钻了出来。 引灵问路。 只是她不知道在这个奇怪的地方,能不能进行和谐交流。会不会请来什么奇怪的东西。 君横还没开口询问,那纸人左右看了看,直接蹬蹬后腿,开始原地挖起坑来。 不过这边的地面都是石头的,它就一页纸,只能做做样子。但这样子做得很到位。 君横看着它懵道:“……啊?” 它挖了一会儿做出类似叉腰大笑的姿势,又继续接着挖。 君横:“……” 君横拿手戳它,怒道:“你什么意思啊?你这是让我含笑九泉,早死早超生?有你这样的吗?你简直是浪费我的符,你信不信我现在能削你?你个猢狲子!” 那纸人被她戳得歪七倒八,但依旧非常尽责地表演挖坑。 君横收了手,继续看这坑爹货,想知道还有什么把戏。 片刻后它有模有样地抬头擦了把汗,定在原地,张开两手,身体前倾,干脆利落地摔进刚刚自己挖出来的“大坑”。 “……”君横,“……” 日它个仙人板板哦! 3、来袭 纸人又扯了扯她的裤腿,似乎是在示意她赶紧挖坑把自己给埋了。 君横一掌拍下,让它赶紧滚蛋。 她那饱含怒气的一掌,直接将纸人身上的灵力散尽。 君横想掐指算算,又憋住了,干脆自暴自弃,裹紧衣袍重新躺下。 躺了一会儿觉得不甘心,坐起来掏出自己的库存货。 她做了一套同样的举动,将纸人摆在地上,然后屈指一弹。 如果她的阴阳眼还在,这时候一定可以看见,一道白色的亡灵虚影,刚被弹出纸人,还未缓过神,又扭了个头,以千军难挡之势,挤开一众懵懂的竞争者,再次将自己贴上了那纸媒介。 纸人迫不及待地动起来,蹬蹬后腿,又开始熟练地挖坑。 “……”君横,“……” 把它埋了吧。 尘归尘土归土,然后一把烧了它。 “你干哈呢?”君横举起自己的手作势要打,“知道出门在外混多不容易吗?光能挖俩坑可把你给能的!” 那纸人很灵气地举起双手,做了个“请慢”的动作。 君横动作一顿。就是吓吓它。 能进她的小纸人,说明这小鬼是个没戾气的游魂,起码还保有神智。这么热衷于要跟她交流,应该是知道什么内情。 纸人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开始他的表演。 先是原地转了圈,似乎是为了表示它的兴奋,小脚步还一颠一颠的。然后忽然捂住心口,朝后倒了下去。再之后爬起来,跪在旁边,低头挤出了一个悲戚的表情。 君横看得一愣一愣的。 啥……啥意思啊? 西方鬼就是不一样哈,表达方式都这么抽象的吗? 做完这一通戏剧性的表演之后,它虎躯一震,又开始刨坑。 君横:“……” 随后它就一直在热情地刨坑,仿佛生命的意义得到了延续。没有什么能阻止他,死亡也不能。 君横心如止水,也没有什么能惊扰的到她,除了拽着这小鬼一起升仙。 那张符上的灵气原本就不多,所以君横才能用。不到五分钟,纸人身上流动的符画已经开始颜色转淡,并隐隐消失。 游魂感受到了自己正在脱离,似乎比君横还着急的样子,朝她招招手,又指了指地面,示意她一起来。 君横背对着巷口,两手环胸,定定看着它。 他们的脑电波根本不能一个次元地交流。 那纸人死不瞑目般地别过脸,静候自己离开。最终歪歪倒倒地落到地上。 君横将东西都收回去,没有再用的打算。现在也睡不着了,就靠着墙揣测它的意思。 是说有人正在挖地道准备偷袭怎么的?还是说地下有更安全的避难场所?哦,也有可能是说自己枉死,想让君横帮忙安葬一下它。 都有可能。 君横朝街上望了一眼,想出去走走。但这边会有骑兵队巡逻,夜间乱走肯定会遭到拷问,还是安安静静留在原地。 她借着月色,数钞票一样地开始清点身上的符。从今天起,这些就是她的宝贝儿了。 君横有些肉疼地从里面抽出四张平安符。想了想,又抽出一张。捡了几块小石头将它们摆在自己面前,压住。 内心有股无比的安全感。 瞧瞧,这奢侈的人生! 城区中心的魔法光球还亮着,可是它的光线无法传遍整个卡塔里小镇。 东城区,暗夜里传来一丝腐臭的腥味,隐隐夹在风中飘来。 巡夜的人不满皱眉,心道又是谁乱丢腐烂的垃圾。提着灯停了下来,抬起手背用力一拍。却见刚才有阵瘙痒的地方,漾开一片黑色。没有痛觉,但手背上的皮肉已经绽裂开并不断朝着周边蔓延。 是带着亡灵气息的黑蝴蝶! “啊——” 他的尖叫声刺破长夜,敲响危险的警钟。 脚步跑动起来,守在城门边的魔法师们终于清醒过来。 “快起来快起来!所有人都起来!” 贝利尔摇晃着城墙上的铜铃,用他大嗓门喊道:“蝴蝶群来了!所有人快起来!” 守夜的几位魔法师,火速从各公会召集所有在镇里的同伴。然后布开一个大型魔法阵,开始抵御黑蝴蝶。 可惜他们发现的太晚了,只能被动地进行防御。 谁也没有想到黑蝴蝶会提早这么长时间就出现,东城区的入口现在还住着不少居民,用声波魔法将他们吵醒。分派出一部分的人手安置他们前往西城,还要检查是否有溜进城区的蝴蝶,同时又要治疗那些受伤的人。 捉襟见肘,真是分身乏术。 他们又一次催促所有冒险者尽快往东城区集合。 布莱兹从公会里朝外飞去,惊道:“蝴蝶群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不是说还要过两天吗?” 璐娜慌张抱着自己的大帽子,往里面掏东西,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按照骑兵队看见的画面推算出来的。我就奇怪新一批去探查的人还没回来。” 蝴蝶群提早孵化,他们多半可能是遇险了。 布莱兹借由风魔法将他们火速送到东城区,此时魔法的光效已经将城门口的天色照得有如白昼一样明亮,黑云般密集的蝴蝶群,看一眼就叫人头皮发麻。 数十名的魔法师聚集在一起,努力用自己的魔力消去黑蝴蝶身上的亡灵气息。 火星跟水滴不断从天上落下,而前方还是一片的黑茫茫。 布莱兹说:“去找魔法学院的学生帮忙吧。让他们过来疏散一下人群也可以的。” “嗯。”璐娜说,“我来通知他们!” 她擅长的是水系魔法,虽然年纪还小,但对自己的控制力很有自信。 璐娜握紧魔法杖,耳边全是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尖叫声,让她无法集中精神。璐娜闭上眼,用心去感知城西的魔法流动,想传音给魔法学院的导师。 魔力像潺潺的水流一样蜿蜒向前,到了半路,碰到一片黑暗,忽然干涸。那黑暗闻到了她的存在,开始吞噬她的魔力,迅速反扑过来。 “糟糕了。”璐娜脸色苍白的可怕,手中魔杖直接摔到了地上,切断刚刚放出去的魔力。 众人惊讶地看向她。 璐娜声线颤抖道:“西城区……有更加庞大的亡灵气息,我从来没有见过。浓郁到……我的魔法都无法穿破中心区。” 她抱住自己的手臂道:“单凭我们肯定无法克制那边的亡灵!我们现在连蝴蝶群都难以阻止。” 众人听见,心下一紧,脑海中闪过一道声音,告诉他们一些就要结束了。 他们完了。 “怎么会这样……”布莱兹恍惚道,“会长能赶回来吗?” “会长这时候肯定还回不来。”另外一名魔法师惊诧道,“是有亡灵法师在附近吧?他们想要毁灭卡塔里镇!” 贝利尔沉下脸,敲了敲拳头,迸出一团火焰。他指着前方道:“不管怎么样。我们要先守住这边的蝴蝶群!这是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了!派人去西面看看,给会长再送一封信!” 外面的风忽然开始狂乱怒号,空气在明显的降温。 君横闻到一股熟悉的恶臭。同时摆在她前面的平安符,连石头也压不住,直接被风刮走。 她伸手去抓,从墙后冲了出来。那符碰到她的手指,直接化成了黑色的齑粉,混在空气中消散。 君横微愣,面向城门的方向。就见一团黑色的巨大阴影,正从前方缓慢靠近。它身边的黑气,几乎扭曲了空气,造成强大的气流。 君横惊讶地张着嘴。 这是……啥玩意儿啊? 带着浓烈的鬼气跟尸气,似僵尸又不似僵尸。天底下可没有那么大的僵尸。 广场上所有的灯光亮起,隔壁的魔法学院飘出无数的光点,照亮了整条街道。 “快跑!离开这里!”一位举着魔法杖的导师,带着一群学生从里面冲出来,将附近的居民都叫醒,呼喊道:“天呐!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亡灵!” 可是离开这里去哪里?现在卡塔里显然被两面夹击,哪里也出不去。 难道真的得挖个坑躲到地下? 微弱的魔法攻向那巨大的黑影,还未靠近,就直接被吞噬。 君横正要离开的脚步顿了一下。 这群人显然不行啊,搞什么呢? 还穿着宽松睡衣的人群,从旁边的房子里冲出来。因为距离黑影过近,他们直接倒在了地上,抱紧手臂,整个人缩成一团,嘴中念念有词:“冷……好冷……别过来——你是谁!” 被阴气和鬼气影响,开始出现幻觉了。 再这样下去,这边的人真的都得死。 两侧的学生们合力吟唱,想要阻止,但似乎没有成效。敌人太强大,再靠近只会将自身也卷进去。 君横定定看着前方,忽然间眼睛阵阵发烫,瞳孔上浮现出闪过一道金光,符字飘过。 师祖禁制怕是要动摇。 君横心道不妙,连忙抬手去捂,但为时已晚。 刺痛过后,金光散去。眼睛像被洗涤过一样,摘下一层茫茫似雾的遮蔽。 再睁开眼,世界已经大不相同。 她可以看见百米远处城墙砖头上的划痕,也当然清清楚楚看明白了眼前的怪物。 那的确不是僵尸,只是恶鬼裹着他们的尸体,纠缠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影。 君横乍看一眼,焦点在它身上驻留,瞳孔中倒映出他们扭曲的四肢和五官,绽开腐肉与白骨。没见过大世面,顿时一阵作恶,胃酸翻腾。 那森森鬼气竟然直接冲破了师祖的禁制,君横感觉丹田处正在升起一股热气,经由脉络像四肢游走。五感不断增强,眼睛更是生疼。 不,也或许是她来了这鬼地方,导致师祖术法失灵了。 可现在应该怎么办? 君横迅速稳住,飞捻五斗。 所谓五斗即五方星斗之神,掐决用以安藏魂魄,制幼邪魔。 画符设坛首决,居家旅行必备! 因为不知道今日是阳日还是阴日,君横便两手都掐了一遍,再重新去看那鬼物。 4、天呐 君横心中千回百转,大感惊骇,却无暇顾及太多。 破了就破了吧,眼前这如此数量庞大的恶鬼,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紧跟着一连串的声音爆炸般地涌入她的脑海。 “还给我们——还给我们!” “报仇!——报仇!” “呜呜呜……” 悲鸣跟戾气交杂在一起,多种情绪互相影响,直刺君横心口,什么决法都没有用。 君横迅速捂住脑袋,太疼了。 她虽天生灵体,但过犹不及,难怪师祖说她恐有短命之相。生理跟心理都无法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转身准备撤逃。 再在这里待下去,真是要命不久矣。 君横捂着脑袋,想要离开这一块地方。刚跑了两步,身后又传来阵阵惨叫。 君横咳了两声,再次回去看去。 浓重如黑色迷雾的鬼气,沉沉覆盖下来,将所有人都笼罩其中。 君横觉得自己就站在一片汪洋苦海面前,咸湿的风正从她面前吹来,而她站在海水中央,看着一群将要溺亡的生灵。 她不得不认清这个现实。 到现在还没有人赶来帮忙,说明东城区的情况并没有好到哪里去。这边如果放任不管,哪怕眼前这群鬼怪什么都不做,整个卡塔里小镇也会被它的阴气腐蚀成一座死城。 黑色巨影不断靠近,年幼的魔法学徒也抵挡不住,一个个摔落到地上。 魔法对鬼气的消除作用太弱了。 君横拍拍自己的脑袋,道士啊,他们这边就没个道士的吗?魔法世界没有超度的吗? 世界欠他们一个师兄啊! 君横右眼皮猛跳。 超度吗? 这样数量的怨灵和鬼气,无法直接进行超度。 怎么就偏偏让她给遇见了?! 君横吞了口唾沫,将手伸进怀里,扣住那两张残页。稍作犹豫,撕下背面的一张金符。 脑海中便响起师父对她说的。 ——“乖徒乖徒,黄色以上的符你千万别碰啊,不然师父想给你收尸都没得儿咯!” 万事讲求一个缘字,遇到了就是她的定数,这时候如果不多管闲事,活过了现在,也会被祖师爷劈死的。 哪怕她是个半路神棍,但也是正经的道门中人。 君横下定决心,咬了咬牙,忍着头痛与恶心,向前跑去。伸手抓住一位倒在地上的学生,拎着他的外袍往自己身后一丢。 “别慌!”君横喝道,“所有人去我身后!” 明明相隔很远,明明周围一片嘈杂,可是她的声音却突兀地传进了所有人的耳朵。 而且,紧贴着地面的一片黑气,竟隐隐有种被吹拂散去的架势。 原本被鬼气缠绕,陷入魇症的人,被从幻觉中脱离,又获得了一瞬间的清醒。 那学生抬起头,惊讶地看向她:“为什么你……” 不受亡灵压制? 亡灵气息对他们的本身就有着极大的伤害,这么近的距离,这么强的压迫,除非是大魔法师,才有能力完全不受干扰。 君横没有回答他,她手指捏着一张金符,心情很是忐忑。 作为一名新世纪的良好公民,她始终保持着怕死的良好本性。现在。 别了——师父! 别了——师兄! 小师妹终于要出息了! 听见她喊话的人,都开始朝他们这边靠近。 “你想做什么?”那魔法学院的导师走到她身边,才惊道:“你身上没有魔力!” 旁边众人都是惊讶地看向她。 君横没理他们,脑袋里充斥着各种符文。 她对着自己的手指看了一会儿,发狠咬了下去,顿时一股钝痛从指尖传向大脑,让她整个人崩了起来。 真不是人干的,君横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丹天火云,威震乾坤。上摄天魔,下斩妖氛!”君横将那金符向外一抛,“敕——!” 她没有修为,怕自己使不出这诛邪符,但她有着满身的灵力,就借由血气去发动那张符。 符飘在半空,将手指按上去,君横便感觉有股强大的引力,在她身体里撕扯,要将她的魂魄也拉出去。 君横稳住心神,雷霆般的钟声在她脑海中响起,将那力道生生压了下去。 君横迅速在中间写下自己的名字。 霎时间金光从符中溢出,在空中布满各种字形飘逸的图字,一层层扩大开去。凡被那庄严金光所照之处,黑气尽散。 金字在空中向前转动,包裹住前方的黑影,蓦地一团大火,那大火直冲天际,无风自燃,且越烧越烈,火星像四面飘去。 金光与火光交映,照亮了半边天空。 黑影剧烈挣扎,却挣脱不开,倒到地上开始打滚。大火裹住它的周身,不见丝毫减弱。 那火不知道从哪里来,明明燃得很烈,距离在近处的人,却感受不到丝毫的热度。 恶鬼被火炙,凄厉而尖刺的哭叫声传遍众人脑海。 众人瞠目结舌看着眼前这一幕,狂喜才后知后觉席卷而来。 得救了! 卡塔里小镇终于得救了! “这是天火吗?这是神火啊!” “阁下!阁下你这是什么魔法?” “阁下你没事吧?”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大魔法有这样的成效。 照理来说,这样庞大的亡灵体,起码需要三个大魔法师以上的人才可以抵挡。 不,或许那也不行! 君横哪有空和他们聊天。 此刻全身剧痛,仿佛也正忍受万火噬心,老祖宗们说的都是实话。那金符正在源源不绝地从她身上吸取灵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止。 好在她还能保持神智清醒,迅速掐了决,口念《净心神咒》,将脑海中的各种哀嚎之声排除出去,保魂护魄。 那是他们每日早课念诵的口咒。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或许是心理作用,但君横真的好过了不少。疼痛褪去后,就是无尽的疲惫。 君横眯起眼睛,看向前方。 那些被烧去了戾气的鬼魂,重新站成一排,飘在她的面前,朝她微鞠一躬,嘴里念叨道:“亚哈。” “亚哈——” “……亚哈。” 亚哈……还亚嘿? 君横耳朵“嗡”地一响。 天呐一群鬼们在向她卖萌! 黑色的巨大亡灵被燃烧殆尽,居民们振臂欢快。始终和君横保持着距离,害怕打扰她施法。 但众人没高兴多久,却又见那团大火,朝着站在旁边的人群飞去。 众人笑容凝滞,待反应过来,才尖叫着逃开。场面一时又陷入混乱。 君横很想提醒他们一句,张了张嘴,不知道说出话来了没。 想想又算了,被烧一把就知道安全了。 那导师惊呼一声,对着火星放去一团水球。可火光竟然直接穿破了他的水系魔法,像是毫无影响一样地继续扑向他们。 导师匆忙后退,那火像是长了眼睛一样,直直冲着他过去。 只是一眨眼,火光已经在他身上蔓延开。 从上至下烧了一遍,又迅速熄灭。 导师惊魂未定,看向自己的手。发现先前被亡灵之气侵蚀的魔力,似乎全都恢复了,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轻松。别说烧伤了,一点火焰热度都没感受道。 导师快速反应过来,叫住了众人,喊道:“大家不要害怕,这火不会伤害我们!它可以治愈被亡灵侵蚀的伤口,但是不会烧伤你们!” 众人将信将疑地停了下来,才发现是真的。一时间又满心惊喜。 这世界上竟然有如此神奇的魔法! 而此时在东城区。 带着亡灵气息的黑蝴蝶不断向里涌进,他们的魔力就跟杯水车薪一样,逐渐被消磨。 还在抵挡的众人都陷入一阵绝望。 贝利尔闭上眼睛,心道:一切都要结束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脑海中忽然闪过君横的脸。想说,那骗子还欠他们入城费来着。 正是这时,从西面传来一道金色的光芒,那光芒并不刺眼,也不明亮,却让人下意识敬畏地闭上眼。 金光过后,又有一团火光。 原先让他们头疼,聚集在门口的黑蝴蝶们,竟然害怕似地纷纷退让,抖动着它们的翅膀,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两道光色像水浪一般铺过,他们没有感受到任何的魔法波动,可那两道光,就是将蝴蝶群里的亡灵气息,消去了大半。最后融进夜色里,消失不变。 黑蝴蝶失去亡灵气息的包裹,停止翅膀的震动,直接衰亡死去。贝利尔快步上前,催动火系魔法。 这次魔力成功点燃了它们,将他们烧成灰烬。 众人甚至能听见自己心沉沉落地的声音。 得救了。 这个突然事实让他们都有些恍惚,甚至忘了庆贺,怀疑自己只是做梦而已。 事实是,他们的精神状态确实很不好。 “是西边。”璐娜说,“不知道西边出现了什么。” 她此刻有些狼狈,连说话都没有力气。但还是挥舞着法杖,画出一道水球。 西城的广场上,亡灵气息已经除尽,一群人围在一起,兴奋地说着什么。 “伟大的魔法师!谢谢阁下!谢谢你救了卡塔里小镇和这里所有的人!” “阁下,请问你从哪里来?” “请问阁下叫什么名字。” “……” 而被他们围在中间的,显然就是今天那个,因为饿晕而被带回来的奇怪青年。 贝利尔张着嘴,说不出的惊讶。 一定是……站在她身边的什么人吧?那人明明不可能是魔法师啊! 他这样安慰自己,还来不及重复一遍,在人群中搜寻其他看起来像英雄的人物,就见那人又一次光荣栽倒在地。 周围人一片慌张,冲过去将她扶住。 “阁下!” “伟大的魔法师!” “天呐——!” 贝利尔觉得自己心肌梗塞。 天呐! 5、小鸡 君横因为脱力晕了过去。迷糊中,意识到有一团很柔和的蓝光包裹着自己,连胃都不饿得那么难受了。 她睁开眼,入目是一片白色的天花板,让人觉得异常安心。 好歹没有露宿街头,先睡再说。 裹了裹自己身上的小棉被,重新睡去。 这次她做梦了,梦到了她师父,还梦到她师兄。 君横被转交给师父的时候还未晓事,也就五岁不到的年纪。或许是因为师祖禁制的反噬,体质较弱,大脑也时常处于一片混沌。 说白了就是……不可控的有点呆。 回到师门以后,身体开始好转,但有点不高兴。主要是怕生。 师父就将她抱在怀里,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听自己念经,上早课。手把手地教她识字,转盘。 师父打开面前的书册,只见封面上写着的是:《太上洞玄灵宝天尊说救苦拔罪妙经》 君横浑身一震,激动难耐。正缺呢,不就是超度用的经法吗?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怕不是老祖要指点她! 君横立马探出头去看,却见页面上写着蝇头小子,她怎么眯眼都看不清楚,师父还将书册拿得更远了,不禁有些着急。 师父按住她的头,撺掇道:“乖徒乖徒不要急,为师告诉你,有什么麻烦,就去找师兄。” 君横想起来了,叹了口气。 那时候她师兄正挥着一把剑在院里冲来冲去,完全没想到自己今后数十年的人生已经被他师父打包倒贴出售了。 她一直身体力行着这件事情,没事找师兄。有事找师兄。有大事找师兄。有天大的事也找师兄。 君横一直觉得,师兄就是在自己的督促下,才能取得今日的成就。但也因此,脾气变得有点……燥! 成天被君横拉着出去找场子,他深刻明白,熊孩子不一顿打到位,很可能会引起暴力反弹。这导致,至今一片同辈同门,看见师兄比看见恶鬼还害怕。 君横呢喃着转了个身,一踏纸包就从胸口滑了出来,露出白色的一角。 里面那纸人抖抖腿,艰难地将自己从纸包缝隙中拔了出来。然后转了一圈,趔趄着脚步,朝着窗户爬去。 它废了好大劲,才将自己运到窗台上。半趴着仰头朝外看去,就维持着那个姿势不动,不知是在看什么,不久后还是飘飘落了地。 已经睡过一次,没多久君横就醒了过来。 再次睁开眼,感受到了无比的空虚——来自她的胃。 人生醒来,果然就是为了挨饿。 她打量了一圈,这是一个没见过的屋子,摆设简单,却很齐全。不知道是谁那么好心收留了她。 君横叹了口气,掀开被子,准备出去。低头一看,见一只小黄鸡正夹着翅膀缩在她的鞋边。 君横带着一丝错愕,定定看着它。 它也深情凝望着君横,眼中隐有泪光闪烁。 这只鸡……在等她? 君横反应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将它抓在手里,激动道:“小鸡!” 小鸡昂起它的脑袋,正欲出声,就听面前这人说:“鸡,对不起了鸡。你好瘦哦,给你洗个辣椒盐水热澡暖暖身体怎么样?顺便把你的毛脱了以免弄湿你看怎么样?” “啊……”那鸡仔浑身一抖,忽然张嘴出声:“你……” 君横愣了一下。 它趁机挥起自己的小翅膀,对着君横的右脸就是一巴掌。 倒是不疼,但君横被打懵了。 小鸡冲到旁边的另外一个角落,举起一翅,悲痛指责道:“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一只可爱的魔兽!” 君横繁复琢磨了一阵,说道:“你不是这里的人……鸡啊。” 小鸡:“这你都知道了?” 君横:“因为你没有这边说话的腔调?” 桌上摆放着许多的水果,还有一盘小蛋糕。君横瞥了两眼,实在是忍不住了,先过去端了盘子吃起来。 甜食很容易饱腹,热量也高,君横食量不大,塞了两三个,胃部充盈起来。 那只小鸡就缩在角落,看见君横狼吞虎咽的样子,不敢靠近,但是也不愿意离开。 君横抓了个苹果在衣服上擦了擦,咬了一口,和它聊天,问道:“你怎么会在这个地方的?我刚来,你给我说说呗。” 小鸡以为她是问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房间,于是说道:“我之前跟着会长出门去了,昨天才回来。听到有恶鬼群袭,又有黑蝴蝶攻城,最后被一个打扮奇怪的人,用一种奇怪的大魔法给制服了。会长不相信,但是我一听他们说我就知道,你肯定是一个道士!” 小鸡感动涕零道:“这个世界缺一个道士!不!是缺很多很多道士啊!” 君横不以为意:“这里不是已经有魔法师了吗?” “不,不行的。专业不对口。”小鸡说,“就算是治愈系魔法,也需要修习到高级魔法才能拔除尸气,而且如果不仔细还很可能拔除不干净。想要消灭亡灵,需要更庞大的魔力。但强大的魔法师毕竟太少了。” 君横:“啊……” “而且魔法驱逐亡灵,不是超度,是打到鬼魂飞魄散啊。”小鸡惊悚道,“老可怜那些鬼了。天呐。越看我越怕死了。死其实都不怕,我就怕死了以后留在这边还做了鬼。做鬼都不被放过了。” 君横:“啊……” 有些鬼弥留于世,是因为含冤而死,余恨未消。 咱道家不像佛家讲求因果循环,说今生因,来世果。谁管你来世的?来世都不记得你了,哪知道你过得好不好?就算你过得真不好,自己也已经开心不起来了。 只要申冤上诉,地府下判允许,那厉鬼回来寻仇也是可以的。 还有些无辜的游魂,靠近厉鬼染上戾气,也很有可能啊。 这些都怎么算? 死在这个世界那可真是惨。不敢死,不敢死。 君横点头道:“难怪呢我说,他们对亡灵法师避如蛇蝎,因为打不过啊。” “但亡灵法师也很可怜的,有些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亡灵法师,魔法觉醒之后,觉得天都要塌了。”小鸡试探着朝她靠近一步,说道:“以前也没有那么严重的,但自从有一个亡灵法师操纵亡灵,轻而易举地摧毁了一座城市之后,各公会就开始追杀他们。就跟你们道士追杀妖邪一样吧。” 君横说:“你不要乱说哦,现在妖可宝贝着呢,我长这么大了都没见过两只,如果有肯定藏起来给自己玩了,谁还追杀哦?傻逼的勒。” 小鸡:“……” 君横看它几乎别噎得说不出话,又说:“那……开始全线追杀以后呢?咋样了?” 小鸡炸毛道:“还能怎么样?如果不是卡塔里这里有魔法阵保护,靠近沃尔森林这种地方,估计已经满城阴气了,跟酆都差不多。看看我们现代社会,出现灵异事件十有八九是装神弄鬼。这边出现灵异事件十有八九是真的!还高频率多面积,有事没事就来场说走就走的群鬼夜行,可吓死鸡了!我可是新社会五好大jj啊! 君横被它说得浑身发毛。 “我们这次,就是因为会长收到消息,说沃尔森林出现亡灵法师的踪迹。才联合了几个公会,带着一大帮魔法师出去围剿。谁知道黑蝴蝶群就趁机来了,还好有你在。”小鸡叹了口气,很是忧伤道:“那个亡灵法师以前好像也是卡塔里的居民,被发现魔法觉醒后,在老师的帮助下逃出了小镇,但是他又不愿意离开,一直躲在附近的沃尔森林里。会长怀疑这次的黑蝴蝶跟亡灵攻城事件就是他策划的,可是我觉得不是。” 君横:“为什么?” 小鸡:“因为他长得很帅!” 君横:“……” 这是一只色鸡!色鸡是空! 小鸡扑腾着飞了过来,用它的翅膀抱住君横的小腿:“道长,道长你带着我做做公德吧!” 君横错愕道:“跟着我?” 狗腿子都能有小弟了? “我知道了,作为主角配置,你一定不是一般的鸡!”君横眼睛一亮,说道:“你是凤凰的幼崽对不对?” 小鸡:“……” 小鸡:“对不起我就是一只鸡。” 君横再次失望道:“没的商量?” 人家出门带神兽,她出门得带只鸡啊? 主角画风不一样啊。 小鸡深感自己的物种受到了羞辱:“你要是不想做人,你能跟谁商量?!做只鸡不好吗?” “魔兽还是灵兽?一只鸡……是怎么修炼的?”君横说,“你是怎么逃出被吃掉的命运的?” “不对!我不是从鸡开始修炼的,我原身其实是一个被诅咒的服务器,总是卡总是卡。因为大家都叫我jj,所以我就变成了一只鸡。”小鸡说,“你可以叫我晋江(jinjiān防盗文替换)小百科。” 君横哟哟哟起来:“小百科?那你都知道什么?” 小鸡挺挺自己的胸脯:“你可以问问我啊!” 君横:“你会背《太上洞玄灵宝天尊说救苦拔罪妙经》吗?” 晋江小百科愣了一下。 君横:“还是你这里有我道门符大全?” 晋江小百科:“……” 君横:“那《正统道藏》?” 晋江小百科低下了自己骄傲的鸡头。 君横:“……” 君横毫不掩饰的嫌弃:“咦……” 晋江小百科说:“我……我以前是言情app,恋爱达人哦!” 君横冷漠道:“哦。” 6、卡顿 小鸡很难过,为什么要为难一只恋爱达鸡? 但鉴于面前这人可能是这个世界唯一的一个道士,还是忍住了。 “《太上洞玄灵宝天尊说救苦拔罪妙经》……”小鸡仔细想了想道,“我记得是道门超度用的经文吧?你不是个道士吗?你别告诉我你不会!” 君横心虚地移开视线。 晋江小百科扑腾着翅膀激动飞了起来,声音都劈叉了,喊道:“不是吧?!可是你昨天都用出来了啊!” 君横:“我没有啊,我就是拔除了他们的戾气。然后我就晕过去了。” 小鸡:“可是……可是他们看见鬼魂走了。” 君横耸肩:“那应该就是字面意义上的走了。” 小鸡:“……” 小鸡退了一步道:“那你画符总会吧?” “我会啊,可是会画没有用啊。你得有高手扶将,有役使万灵的权力,画出来的符才有功效。讲究着呢,画完还得结煞。”君横说,“师父以前不许我画符的。怕冲动了师祖下的法术。” 小鸡风中凌乱,迟疑道:“所以你……居然是个神棍?” 君横反驳道:“准确来说我是个半神棍。我要跟我师兄一起上早课,听经。看他画符,给我老祖上香。然后他去驱鬼,我去算命。其实业务我比他还要宽一点,因为很多时候就是人心里有鬼。每日上香我也没停过,老祖应该还是会保佑我的吧?” “……”小鸡绝望喊道,“你老祖保佑你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也不要这样,那是以前。已非吴下阿蒙。”君横骄傲道,“你知道,修习者是为了吸收天地灵气。道行越高的人,积蓄的力量就越多。只是他们循序渐进的,可以控制自己的力量,而我不行。” 小鸡:“你灵力很多吗?对了,这个世界有灵力吗?” “管它有没有。”君横说,“反正我是个发动机。” 这话极其霸气,小鸡直接被震在当场,睁着它的黑眼定定看着君横,发出一声惊叹的“哇——” “那试试啊试试啊!”小鸡说,“你快画一个看看,要是不行咱们还可以改进!” 君横耸肩:“可是我没有黄纸跟朱砂。” 小鸡:“没关系,我去找炼金师,他肯定有!” 君横:“可是我也没有钱。” 小鸡:“我去找会长!” 君横眼睛一亮,试探说道:“可是我没有师兄!” 小鸡迟疑片刻,喊了一声:“师妹。” 君横:“……” 可去它的吧! 见君横要打,小鸡直接扑着它的翅膀朝门口飞去,然后顺手带上门。 君横追过去,拉开门正好与一人的脸对到了一起。 布莱兹,之前看起来很和气的女魔法师。 “你醒了!尊敬的魔法师!”布莱兹看见她,很是高兴道:“您觉得现在怎么样?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君横笑道:“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就是太饿了,所以吃了你们一点东西。” “请随便吃,魔法师大人!只要您喜欢就好。”布莱兹退开一步,露出她身后的人:“对了,这是我们的艾登会长,她想亲自感谢你昨天守卫了卡塔里。” 那是一位相当美艳的女性,长发,小麦色的皮肤。 君横第一眼看见她的脸,然后下意识地看向她的胸,最后定在她的肩膀上。 她的肩膀上一点白色毛茸茸的东西拱啊拱,冒出一个圆滚滚的脑袋来,两只乌黑的眼睛转来转去,最后面向了身后。 君横震惊了。 一道细细的声音道:“小鸡。” 随后几十道细细的声音一起喊:“小鸡小鸡。” 全是奶声奶气的声音,君横立马探出头去看。 只见走道上,堆满了颜色各异的魔兽。小的只有巴掌大,大的也还没到橘猫的体形。蹦蹦跳跳地跟在会长身后。 小鸡正被萌物团拦在中间。 一只魔兽问道:“小鸡你要走了吗?你找到主人了吗?” 小鸡抬起它的翅膀指向君横,君横说:“主人?不,没有,我还没说要养它。” 立马几十只萌物一起扭过头,睁着大眼看向君横,目光中带着谴责。 “我养你我养你!”小鸡先一步朝她扑过来喊道,“我有钱!我在这里工作六年了!” “请不要误会。虽然跟着我,但是我们并没有缔结契约。它一直在找你。这次听见你出现在卡塔里小镇,一只在你旁边等着你醒来。”艾登说,“我会给它结算六年的工资。当然,如果你缺钱的话也可以告诉我,这次真的感谢你保护了卡塔里小镇。” 六年? 君横问:“你到底怎么过来的啊?” 小鸡抬起头,叹道:“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我正在和管理员说话,地面忽然塌了,我就掉进来了。” “……”君横,“好巧哦我也是。” 小鸡:“一定是特别的缘分!” 艾登也笑道:“一定是它太思念你了。” 君横:“……” 她还能说什么? 小鸡扑着翅膀喊道:“我先走了!我要去找炼金师!马上回来!” 君横就看它从众魔兽的头顶飞了过来,它的朋友们转着身体,巴巴看着它离开。 这只鸡……还会飞的啊。 艾登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将她的视线拉回来。两人友善地寒暄一阵。 艾登是个很体贴的人,她并没有过多追问君横的来历,只是询问了关于昨夜退治亡灵魔法的事情。 得知那不是魔法,无法外传之后,有些失望,还是向她道谢。 君横于是委婉地提了一下自己居无定所,艾登非常爽快地邀请她先住下来。并大方表示,如果她有需要,尽可以找公会帮忙。 多直爽的性格,君横都要爱上这个会长了。 经过昨天的亡灵突袭,公会里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处理。看君横已经无碍,艾登就带着布莱兹离开。 君横扒在门边上看,小魔兽们或跳或跑,浩浩荡荡跟在她身后,小短腿迈得很卖力。 太壮观了。 小鸡是下午的时候回来的,跟着它的还有一位壮汉,两人搬了两个大麻袋的东西回来。 君横解开看了一下,东西都全了。布莱兹过来,帮他们将东西运回房间。 小鸡一翅膀拍上了门,阴笑道:“把门锁死!” 然后转身对着君横督促道:“快画!” 君横挽起袖子,说道:“慌什么?慢着呢。” 因为是第一次,君横也很谨慎,决定完全照着师父的叮嘱来做。 要先调符水。沐浴戒斋就算了,君横虔诚地把早课上的净身神咒、净口神咒、净心神咒念了一遍。然后是祝告礼拜。 最后摆出水笔纸朱砂,又开始对着它们念清水、清笔、清纸的咒文。 小鸡在旁边不敢吱声,只听君横不停地念叨念叨,念各种它听不懂的短句。 君横念得口干舌燥,停下来回忆了一遍,觉得应该没有疏漏了,才开始提笔书写。 手上写着,嘴里还要念。手上不可停顿,必须一笔到位。 君横虽然没有画过,但速度很快。 看得多了,就算没有动过笔,脑海中早已将比较熟悉的几道符字记在心里。 君横,一口气多画了几种,摆成一排。 画完之后还得结煞。 结煞才是最难的,成不成就看它了。 君横用的是她师兄的结煞口咒,待她念完,符上微微有金光一闪,字体仿佛活过来一样。君横抬手一抚,隐隐能察觉到里面有灵气流动。 两个激动大叫。 君横:“看见了没有!” 小鸡:“看见了看见了!” 君横:“老祖果然是爱我的!” 小鸡问:“你们老祖管得到那么远的地方吗?” 君横沉默了,偏头看向小鸡。 小鸡挥了下翅膀,咸鱼道:“没关系!反正符画出来了!” 君横点头:“对对对!” 小鸡张开自己的翅膀,幸福道:“请用符把我包起来!包成木乃伊鸡都可以!” 君横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锦囊,把符纸折叠好赛进去。 小鸡在旁边喊:“两张两张!” 君横心情好,又给它折了一张。 小鸡又喊:“三张三张!” 君横迟疑片刻,在它面前将第二张符拿了出来,然后封好锦囊。 小鸡:“……” 小鸡闭上眼,流下悔恨的泪水,然后任由君横将锦囊挂到它的脖子上。 “我觉得你要先去魔法学院上上课。”小鸡说,“你刚来,对这边都不了解。也许可以找到道士跟魔法师之间的联系,还能回去也说不定。” 君横:“那小百科你不知道吗?” 小鸡诚实摇头道:“我对这边的魔法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来的时候已经这样了。我到现在,连我们会长是什么类型的魔法都不知道。” 君横惊道:“你不是跟着会长都六年了吗?” “她有一百多只魔兽帮她开大,根本不用自己上。我倒是可以数出每只魔兽的能力,可是对你没有用。”小鸡说,“会长他们从来不说亡灵法师的事情,但是,魔法学院曾经出现过。我听说有一位讲师还用自己的学生做过对亡灵法师的相关研究,你去学院看看,也许有收获呢?” 君横拉着椅子坐到它面前:“如果魔兽都有能力,那你有吗?” 不然艾登说给它结算工资,应该是发挥过作用的吗? 小鸡羞涩了一下:“我会卡。” 君横凑过耳朵:“你说你会什么?” 小鸡说:“我会卡!我会卡顿!让所有人都陷入物理卡顿,就是不能动了!” “所有人?”君横品味了一下,“就是包括自己人啊?” 小鸡:“……对啊。” 君横:“那有多长时间。” 小鸡声音小了下去:“看缘分的。” 君横:“……那多少范围啊?” 小鸡弱弱道:“……看缘分的。” 君横:“……” 君横转回身,继续提笔。 小鸡被她的眼神刺痛,发现她连个“哦”都不肯给了,飞出来喊道:“可是这个关键时刻能救命的!” 君横说:“……那你很棒棒哦。” 7、良心 君横画了一下午的符,累了,口干舌燥的,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将东西理了理,收了一半符纸进纸包揣怀里,另外一半用石头压着,放在房间各处。 布莱兹说这间房间是空的,以后都可以借给她用。 小黄鸡的眼睛就随着她的动作转来转去,见君横看过来,又马上移开。 “你要是敢拿,”君横恶狠狠威胁道,“就自己准备好调料吧!” 小鸡:“混蛋!一个小房间根本不需要那么多的驱邪符!” 君横道:“我要有安全感!” 小鸡:“我能给你安全感!” 君横扯扯自己的衣袍,哼道:“你只能给我蛋疼的感觉!我越了解你越对你绝望了!” 小鸡扑到她的怀里,哇哇地就要哭出声来。 君横单手拎着它的鸡毛,到楼下吃饭去。 此刻一楼的大厅有不少人,都是从外面做任务回来的魔法师。三三两两坐着,看见她,朝她举起酒杯笑了一下。 厅里还盘旋着不少魔兽,趴在椅子下方,看起来也都跟他们很熟稔的样子。 君横选了个位置坐下观望,问道:“这些魔兽都是放养的吗?” 小鸡停在她的肩膀上:“它们跟会长签了契约的,在卡塔里的镇里,没有会长允许不能伤害人类,或者随意使用魔法。体型小又可爱,所以会长休息的时候它们可以在公会里自由活动。” 君横羡慕道:“全是会长的魔兽?” “有些不是,有些是会长代管的。”小鸡顺了顺自己翅膀上的毛,“要么是像我这样走失的,要么是主人已经去世的,小魔兽在镇里乱逛会很危险,又不愿意离开,会长就把它们带在身边了。” 君横:“那我也可以……” “你别想了,你没有魔力。”小鸡送她一个鄙视的眼神让她自我体会,“也就只有我这样的好鸡愿意跟着你了。” 说完骄傲地昂了下头。 君横:“你非要这样对我的吗?你以为我怕你哦。” 小鸡直接振翅飞走:“我去给你点一杯果汁!他们这边很有名的艾果!” 没多久小鸡跟着送餐的女士过来,对方将饮料放在他们桌上,小鸡也停在她的对面。 君横喝了一口,入口清凉,带着一丝丝甘甜,确实很好喝。 君横:“我说啊鸡,挣钱从卖符开始,你帮我做个托怎么样?我们……” 君横说到一半,手边一阵瘙痒,滚来一个粉色的毛团。看起来圆滚滚的,将身体打开后,才露出短小的四肢和湿漉漉的黑眼睛。 那粉嫩嫩的小东西举着爪子,小声道:“我也想喝。” 君横可喜欢它,于是将杯子大方往前一推。 毛球上前一步,整个身体盖到了杯子的上方。君横一个没看住,它直接滑进了杯子里。 君横正要发笑,扯回杯子要将它捞出来,只看见一团透明的的玩意儿,拿手戳了一下,发现它真的化了。 “啊——!”君横惊叫一声,下意识地将杯子倒扣了下去。 旁边正在谈笑的人声音一顿,纷纷朝她看来。 几人大胆朝她靠近,倚在木桌的旁边问道:“你没事吧美丽的女士?” 君横心虚道:“它不见了。我就给它喝了点水,真的。” “不用担心,菲尔只是比较怕水而已。晾起来晒一晒就好了。它已经不会因为泡水而受伤了。” 贝利尔咳了一声,推开众人走过来道:“都闪开闪开!我来。” “哟贝利尔,什么时候你也知道英雄救美了?” “不不不,贝利尔可是个不知情趣的人。” “也仅仅是对我们而已。” 众人对着他暧昧地笑了一阵,还是把位置让了出来。 贝利尔尴尬地不敢看君横,直接拿开杯子,将化成一滩、糊在地上的那个东西放到手上,然后催动火系魔法,用火焰包裹住了它。 君横:“!!” 小鸡长爪勾住她的头发,说道:“不要动不要动,它不会烤熟啊!” 贝利尔烤了一阵,直到那糊糊表面都出现一层黑色的胶状物,才收回火焰。 毛球重新立了起来,它抖了抖身上被略微烤焦的粉毛,对君横眯起眼睛,扬起一个傻笑。 君横说:“妈诶,可怜。毛都焦了!” 贝利尔将它放到桌上,那毛球浑身打了个哆嗦,然后鼓起嘴巴,将浑身毛发炸起。那些被烧焦的毛全部自己脱落下来,又重新长出来一茬。 君横叹为观止:“哇——!” 那毛球转身,开始整理自己散落的细毛,一根根抱在怀里,又扭着屁股拿去丢了。 “哇——”君横道:“这小东西可爱死了!” 小鸡在旁边冷漠说:“我不可爱吗?” 君横说:“你的可爱死了。” 小鸡:“……” 它这暴脾气!打人了要! 一人一鸡就要掐起来,贝利尔在旁边小声说:“之前的事情,谢谢你了。还有,抱歉,的确是我太失礼了。” 君横没想到他还记得这茬,摇头道:“没什么。” 贝利尔还要说,小鸡再一次用力啄在君横的头上,喊道:“别再看了!你再看也只能有我一只鸡!” 君横痛呼一声,怒了,势要扒光它尾巴上的毛,追着它冲了出去。 贝利尔被晾在原地,愣愣看着他们。 这只魔兽跟别的魔兽不一样啊。 那叫菲尔的毛球回来的时候,君横已经不在原位了。 它左右看了看,没发现她的踪迹,最后还是顺着阶梯爬上去。鼻子嗅啊嗅,找到了君横的房间。 里面黑漆漆地一片,也没有任何声音,那人应该还没回来。 菲尔转了一圈,发现墙角处靠着一个黑色的挎包,正面还贴着一张白纸: “尊敬的魔法师,这是给您准备的书本。” 它想了想,将自己从袋口塞进去,窝成一团,睡了过去。 君横在外面夜跑了一圈,回到房间的时候一阵疲惫。脱下外袍,直接丢到床上,朝后仰倒。 小鸡摊开它的翅膀挂在窗台边上,问道:“你都不洗衣服的吗?” “又不会脏!”君横抬起头朝它吼道,“你给我闭嘴!我要睡觉了!” 小鸡不甘示弱道:“我也要睡觉了!” 君横又吼:“熄灯!” 小鸡扑过去啄在开关上,灯光暗去,房间里才安静下来。 第二天大早,街上的喧闹已经透过窗户传进传进他们的小房间。 君横捂着耳朵翻了个身。 小鸡叼来一张纸,丢到君横的脸上。站在她的额头,用自己的小眼逼迫她起床。 “什么玩意儿?”君横拿下来,眯着眼睛看了一遍,发现全是看不懂的文字,沙哑问道:“这是什么啊?” 小鸡说:“魔法学院的回函。” 君横:“啥?” 小鸡拍她的脸:“今天要去上课了!” 君横从床上蹦了起来:“可是我还没答应说我要去呢!” “可是你也没说不!我已经帮你报名了!而且你也没事做。”小鸡尖细着声音喊道,“会长亲笔写的推荐信!你逃不掉的!” 君横用力揉了把自己的头发:“我这样大龄儿童,而去魔法学院,跟一群小屁孩一起上课,不是很尴尬的吗?” “魔法学院里面有各种班级,比你还大的都有呢。”小鸡说,“反正你先去上课试试呗,要是不行你再回来!” 君横:“我信了你的邪?” 二人互不相让。 君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总是跟一只鸡杠上。这人生真的是很传奇了。 小鸡两翅叉腰,义正言辞地吼道:“你不去上课怎么能找到魔法的秘密?你能不能努力一点!不要光靠我这只鸡啊!” 君横:“所以我要赚钱!我正在摆脱你这只鸡啊!” 小鸡伸出翅膀决绝道:“一个银币一节课!” 君横立马态度一变,抄起自己的外套,朝外冲去:“魔法学院在哪里?!” 小鸡在后面叼了那袋子书,吃力朝她追去,急急喊道:“带上你的书!” 魔法学院就在之前的西城。 君横穿过了一整条街道,在路上买了个卷饼,准确朝着魔法学院跑去。 君横斜背着挎包,时不时就着街边的东西问小鸡一些问题。 “你们公会,是怎么赚钱的?”君横咬着卷饼道,“如果说,也许我可以试试。我明天开始画雷符,雷咒相关的我还是记得的。然后咱们就出去试一试。” “要先集齐三个人,不,其实是三个活物就好了。我觉得你很难。然后组队去领取任务,酬劳视任务难度来定。它会列在单子上面。如果雇主故意隐瞒真相,低估任务难度,压缩酬劳的话,也可以申请公会仲裁,重新计算。”小鸡说,“所以你要有一个良心的公会做保障,也敢出去接单。” 君横问:“huluhulu良心吗?” 小鸡为自己的公会代言:“良心!” 君横走过一遍的路是不会忘记的,只是进了魔法学院以后,就有些懵了。 里面道路交错复杂,连建筑都长得一模一样。已经上课了,没有人出来接他们,他们得自己到教室去。 小鸡彻底化身一只导航鸡,指挥着君横往自己的班级走去。 小鸡说:“上面说是三年a班。这边这边!” 君横惊讶道:“你对这边挺熟的啊,你还认识这里的字?” 小鸡喔喔喔地叫了起来,第一次收到了来自君横的夸赞,都有些不习惯,骄傲说道:“那是,不然怎么能叫百科鸡?” 君横:“你不是叫卡鸡?” 小鸡扭过头,避免和这人吵架。 他们顺着走道一路向里,终于找到了a班的位置。 君横透过窗户朝里窥觑,发现里面坐着一排小学生,大约只有十岁左右。各个像霜打的茄子,耸拉着脑袋。 “啊……”君横失望道,“说好的比我大的人都有呢?!” “让你上高级班你听得懂吗?你又不是我。”小鸡一副过来人的语气教训道,“基础要打好,不要试图一步登天。你一口吃的成一个胖子吗?” 发现君横脚步有松动的痕迹,小鸡当机立断,扑上去敲门。 门被从里面打开。想想金钱的诱惑,君横只能硬着头皮上。 君横一脚踏进教室,所有学生齐齐抬头看向她,视线一对,顿时被吓住了,惊呼一声道:“哇——!” 小鸡停在她的肩膀上问:“怎么了?不要这么胆小啊。” 君横小步进去,小声道:“这群学生……面色青白,眼底发黑,眼角嘴角不自然下拉,头上的气都快飘出来了。” 她的眼睛如今能看见不少东西,只是她还不清楚意味着什么。 小鸡顿时发怂:“都被……被鬼附身吗?可是卡塔里没听说有什么亡灵啊。” “那倒没有,就是身体太虚了,一点都不像年轻人。”君横叹道,“看来哪个世界,做学霸都不容易啊。” 那位讲师认出她,应该是已经被打过招呼,过来朝她笑了一下。 “请坐,魔法师大人。”那位讲师问,“可以这样称呼你吗?” 君横说:“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老师。我叫君横。” 讲师指着一个空位,示意她过去坐下,介绍道:“这一位就是之前驱散了亡灵群,拯救了卡塔里镇的神秘魔法师。” 一群小学生们惊奇地看着她,然后热烈鼓掌。 君横干笑着点了点头。 讲师又说:“我们这个班级是全学院最优秀的班级,所有的学生都很聪明,也很出色。他们可以轻松完成所有的课业,并且有着最出色的成绩!你只需要享受这边的课程就可以了。” 君横四面看了一圈:“……” 轻松?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8、不对 “那么我们现在继续上课吧。” 魔法讲师在前面翻了下书页,说道:“之前我们讲到了魔法石。魔法石是帮助魔法师从空气中转换魔力的一种能量石头,你可以将魔法石镶嵌在魔法杖上,这是最常用的做法,也是最有效的转换方式。一般精神系的魔法师,需要更纤细的控制力,都会选用魔法杖。当然,也可以将魔法石做成别的样子佩戴在身上,只要是自己习惯的方式就可以。等你修炼到大魔法师,就可以不需要魔法石的帮助……” 君横皱眉听了半节课,转身看了一眼,发现一半的同学都睡着了。顿时大惊。 上面的讲师却恍若未闻,继续热情地上她的课。 到第二节课的时候,三分之二的学生睡着,还剩一小部分学生在苦苦挣扎。 上午最后一堂课,小部分学生紧跟着阵亡,君横成了唯一一个醒着的独苗苗。 在讲师鼓励和感动的眼神中,她顽强地坚持到了最后。 多么令人可歌可泣的画面。 “……”君横,“……” 最优秀的班级?嗯? 信了它的邪啊! 早上课程结束的铃声响起,药理课的讲师放下书本,说道:“今天的大家依旧很努力,课程到这里就结束了,都快去吃午饭吧。” 几位男生稀松醒来,似乎还是很困顿,坐在位置上没有动作。缓了一会儿,才木木地开始收拾东西,将书本赛进课桌,准备出去吃饭。 君横拖了椅子坐过去,拦住一位男生,问道:“小朋友,我问你啊,你们晚上都干嘛去了?” 那男生转头,视线在她脸上聚焦,才出现了一点活力,说道:“晚上当然是回家睡觉了!” 君横:“晚上睡觉白天还睡觉?那你们一天得睡几个小时啊?是不是晚上跑哪里去玩了?” “觉得困了,就睡着了,并不是不想听老师讲课。”那位小男生眼底是浓浓的眼袋,抬手揉了揉眼睛:“我们没有去哪里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很困。” 君横神色不定道:“也不用听课?” 男生拿着自己手里的小杖,高兴道:“根本不用听课,反正睡着了也可以学会老师讲的东西。什么内容都会记在脑海里。” 君横咦了一声,又问:“那你做梦的时候,梦见过什么吗?” 小男生说:“我不记得梦见过什么了。我好像不会做梦。” 君横皱眉:“不会做梦?” 男生顶着金色的头发,笑起来道:“我们都是这样的!反正我们班的成绩是全校最好的!会不会做梦有什么关系?” 君横嗯了一声,若有所思地将手揣进自己的袖口。 那男生朝她挥挥手:“我们先走了,魔法师大人。” 君横点点头,看着他们走出教室,混进人群。 和普通的学生比起来,他们的影子要更暗一些,轮廓还有些模糊。明明是十来岁的少年,却透露出一股与他们不符阴气沉沉来。 但君横没有从他们身上看出任何的鬼气或怨气,就是虚,更像是八字不稳,又没有照顾好,所以神魂受到了冲撞。 可如果要说一个班的人都神魂不稳,那就可笑了。 小鸡停在君横肩膀上,抖了抖翅膀,小声道:“怎么可能会有人不做梦呢?是梦境被吞噬了吗?就像十二神兽中的伯奇。” ——首列南有小国,其民无梦,尊貘为神,唤名伯奇。伯奇者,入梦食魇也,或有其形似豚,嗅异而至,噬形则成焉,泯之者猝。 君横说:“人东方神兽,还来西方霍霍,开玩笑呢?而且吃了你的梦,还带帮你学习的?这种伯奇请给我来一打,哈佛牛津都随我上了!” 小鸡说:“这个世界连九年义务制教育都没有,给你一车伯奇你也上不了哈佛!” 君横哼了一声。 她从衣兜里掏出纸包,开始清点里面的符。将安神符和定魂符挑选出来,做对摆好,数了数,只有十几套。 这个班级有三十个人左右,如果分开发,又怕效用不大。 想想算了,等晚上回去画了再带给他们。先救救急,看看谁比较虚。 等到午饭时间过后,学生陆陆续续回到教室。君横将折叠成包的两张符纸递过去。 一群学生没有见过这种东西,问道:“魔法师大人,这个什么东西?” 君横说:“随身佩戴在身上。尤其是在睡觉的时候。” 男生问:“这是做什么用的?” 君横:“可以让你睡得更好,白天就不会那么困了。” 学生好奇接过,手指摸到上面的红字,便感觉一股暖洋洋的气息从指尖流遍全身,原先的困意也消去不少。眼皮不再疲惫地搭着一半,整个人好像清醒过来,精神了不少。 “谢谢魔法师大人!您的是珍贵的精神系魔法吗?” “天呐精神系魔法?您真的好厉害!” 君横没有解释,只是朝他们笑了一下。 小鸡立马激动道:“有用诶!” 自己抱上了一个大腿! 君横吃痛道:“别抓别抓!你再这样给我下去!” 这鸡体积虽然小,力气却很大,君横直接感觉肩膀上被什么用力扎了一下。 小鸡立马收敛了力气,应道:“哦哦。” 一些学生小心举手:“大魔法师,我也可以要一个吗?” “我也想要我也想要。” 君横笑得一脸荡漾:“都有都有。明天带给你们。我今晚回去再画画。” 下午上课的时候,君横偏头观察,有不少学生是仰着头在听课的。 她很欣慰,自己终于不是一个独苗苗了。 今天天气很好,会长带着她的魔兽们回来了,公会里负责看家的几个人便指挥着魔兽们开始打扫房间。 小魔兽们去到君横,从床底拖出一个白色的小纸人,又从房间各处翻出了十几张黄符。一起摆在门口。 布莱兹看着面前这一沓东西有些拿不定主意。在她看来就是一团奇怪的废纸,想君横使用的魔法跟他们明显不一样,这些东西或许是有用的。 “怎么能把东西乱丢呢?” 布莱兹不安心,找来一个木盒,将它们都装了进去。封好后摆在房间的桌案上,然后打开窗户,带上门出去了。 盒子一盖上,里面那个小纸人立马从最底下钻了出来,像被什么东西烫着了一样,飞一般贴上盒子顶部,紧紧远离下面的黄符。喘着粗气,艰难从盒子的缝隙钻出去。 钻出来以后,纸身上已经有了些发黑的地方。它靠在盒子上,对着发黑的手臂吹了吹。低垂着脑袋叹了口气,又朝着君横的床飘去。最后选在了被褥的下面,将自己塞进去。 君横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她在餐厅点了个饼,直接叼回房间,闭门哼着歌开始画符。 正是在新鲜的时候,她热爱画符这项运动! 不久后,布莱兹过来敲门,小声问道:“我可以进来吗?” 君横歪了下头,手下一歪,“哎呀”一声,才答道:“可以的。” 布莱兹推门一条门缝,问道:“请问,你看见菲尔了吗?” “菲尔?”君横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昨天晚上那个小可爱,摇头道:“没有哦。” 布莱兹担心道:“它怎么还没回来?昨天有魔兽看见它进了你的房间,没有出来,可是我今天整理房间的时候,没有看见它。” 君横愣了一下:“它跑我房间里来了?” 布莱兹点头。 君横跑去拎起自己的挎包,那是她今天唯一带出去的东西。伸手一摸,果然摸到几根熟悉的粉毛。她立马将里面的东西都倒了出来,没有看见菲尔的身影。 君横喊道:“没了!” 小鸡飞过来说:“是不是在没有注意的时候爬出书包了,那可能还留在学院。” 那教室说不定还有些邪门,君横立马道:“我去看看!” 布莱兹看向窗外:“我陪你一起去吧,天都黑了!” 君横已经跑出了房间:“不用。我快去快回!” 从公会距离学院,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夜晚是亡灵出没的高峰期,卡塔里小镇的人晚上都不会出来走动,只有几个负责巡逻守夜的魔法师。 小路上有一道幽深的银光,从城中间的光球洒下,将君横拖出了一道长影。 “老了。”君横一路疾跑,跑一段休息一下,气喘吁吁道:“这太远了,你们这儿连个代步的自行车都没有。” 小鸡明确立场:“是他们,我跟你才是一道的!” 一人一鸡跑了半个多小时,才到了学院门口。 君横叹道:“我已经累了。” 小鸡说:“大门已经关了。” 那门是铁栅栏式的门,很好攀爬。 君横撸起袖子,从上面翻了进去,迎面一股冷风吹来,君横顿时打了个寒颤。 大门口中间的喷泉已经关了,但水还在滴滴答答地作响,在静夜里尤为显耳。 君横走进教学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色,她觉得眼前有一瞬间出现了晃影。君横摇摇头,往三年a班过去。 爬到二层楼的时候,君横停住了。 小鸡立马:“你干嘛?不要这样吓我,大晚上的我胆子小!” 君横跺脚:“不对!” 小鸡:“哪里不对?” “步数不对!”君横说,“我数着呢,早上来的时候不是这个距离。这边不对劲。” 小鸡鸡身一震:“鬼打墙?” 君横还是说:“不对!” 鬼打墙迷不住她。幻觉无法影响到她的眼睛。 君横抬手摸了摸脖子。 刚才跑了一路,怎么会没有汗呢? 君横低声自语道:“那我可能是睡着了。” “……”小鸡炸毛道,“那你当我是什么鸡?睁眼睡鸡?!” 君横不走了,盘腿坐下,调整一下呼吸。开始默念六丁六甲护身咒。 “丁丑延我寿,丁亥拘我魂。丁酉制我魄,丁未却我灾。丁巳度我危,丁卯度我厄……” 君横感觉周身都在旋转,神识穿过学院,寻找自己昏迷的地方。 忽然一道声音破开暗夜,引导着她往楼下走。到了门口的时候,轻飘飘的身体被一股力猛得向下拽。 那声音清晰起来:“亲爱的……孩子?” 君横睁开眼,一下子从地上坐起。 风从背后吹来,她才发现自己正躺在教学楼的门口。 走道上点了一盏黄色的灯光,对面是一个长发的女人,穿着身纱裙,胸前还佩带着学院讲师的徽章,正浅笑吟吟地看着她。 君横出了一身冷汗,愣愣看着她,旁边小鸡用力啄她的手,急道:“你特么可算醒了!” 菲尔从讲师的怀里冒出头,看着她歪了歪脑袋。 君横用力抹了把脸,说道:“怎么回事儿?邪门了。” “亲爱的,没有人告诉过你吗?学院这边晚上过来是不安全的。”那女士细声道,“这边下了精神系的魔法结界,普通人进来很容易会受到影响。这太危险了。” “啊……”君横定了下神,指着菲尔说:“我来找它。” 讲师将菲尔递给她,菲尔立马反身,四只爪子抱住讲师的手不松开,委屈巴巴喊道:“不要不要!” 君横:“……” 菲尔你变了! 9、学习 菲尔看起来很喜欢那位讲师,或者说是依赖。它将脑袋在她手心蹭了蹭,细细喊道:“艾德里安娜。” 君横觉得这一片冷得有些可怖。温度并不低,但就是想瑟瑟发抖。 她盯着那位讲师的手失神地看了一会儿,目光有一瞬间仿佛穿透了她的手臂,看见路面上那块大理石表面的纹路。 立马甩了甩头,将思绪收回来。 艾德里安娜察觉到她的动作,问:“你在看什么?” “哦……没什么。”君横盘腿坐在地上,吁出一口气道:“我只是奇怪,学院为什么要设这样一个魔法结界,多危险啊。难道里面还放着什么宝贝儿?” “是啊,为什么呢?”艾德里安娜笑了一下,“你该回去了。晚上出门不安全。” 她说着再次推了下菲尔,菲尔乖乖跳下来,来到君横身边。 小鸡朝后退一步,左右张望,跟着催促道:“菲尔既然已经找到了,走……我们还是走吧!” 夜路走多了,总能认出一两个鬼的。 大晚上,在空无一人不开灯的学院飘来飘去,想也知道她不会是人。 君横暂时没有陪鬼夜聊的爱好,于是点了点头,一手拖着菲尔,一手拽着小鸡,仓惶往门口跑去。 她能感觉到艾德里安娜的视线定在她身上,最终在自己转过门口,躲入墙后,那股锋芒在背的感觉才慢慢消失。 君横小跑着向前,回头看了一眼,确认街头空荡荡的。才将菲尔放到耳边,问它:“她是你原先的主人吗?” 菲尔抱着自己的爪子失落道:“艾德里安娜。” 小鸡忐忑问:“就这样放着她真的没关系吗?她的存在跟学生的状态有没有关系?” 君横说:“她应该是地缚灵。没关系,一般地缚灵不会去伤害无辜的人,她身上也很干净。” 小怂鸡浑身发颤:“可是鬼,能碰到菲尔吗?” 君横:“大概是因为他们之间有什么特殊的联系吧。” 小鸡想想也是,如果菲尔跟艾德里安娜之间曾经有主仆契约,那就说得通了。 君横脚步越走脚步越快,最后几乎是飞也似地冲回公会。直到踩进公会大门,一人一鸡才重重舒了口气。 菲尔回去自己的小窝,君横跟小鸡去自己的房间。 她推开自己的房门,开了灯,坐到桌子的前面。抬手用力揉了下脑袋,长长吁出口气。 小鸡围在她的脚边,小声叨叨:“艾德里安娜?我从来没有听会长说起菲尔的主人过,我还以为菲尔的主人根本不住在卡塔里小镇呢,没想到竟然是魔法学院的讲师?” 名侦探鸡深沉道:“可既然是讲师,就算意外去世了,也应该有人会提起她呀。我住在这里六年了,竟然从来没听人说过这个名字!” 小鸡得不到回应,越想越慎人。跳上桌子去看:“君横?喂喂君横?” 她试着喊了两声,发现就几秒钟的时间,君横已经搭在桌子上面睡着了。 “你是猪吗?啊你这头猪!整天只知道欺负我!”小鸡大胆地用自己的肥翅扇她脸,“快点给我到床上去睡!” 君横一回到房间,只觉得倦意如潮,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但精神其实很亢奋。她猜测是之前被那什么精神系结界给影响了,需要休息。 脑海中有一瞬间放空,结果再睁开眼,发现自己又站在了魔法学院的门口。 不过这一次她很清楚自己是在做梦。无论怎么念护身咒,净心咒,百解邪法咒,都没有用。 这种感觉太新奇了,像是灵魂出窍,但又不是。感觉是思维被拉近了另外一个空间。 魔法跟道术这么不一样的吗? 学院里和她离开的时候一样,一片漆黑。哒哒的水声从前方传来,还有风从哪个不知名的小弄吹出而发出阵阵呜咽。 君横抹黑朝着教学楼走去。 一步步爬上了三楼,转身面向走道。果然三年a班的教室里亮着一缕暖黄色的灯光。 好刺激。 君横深呼吸,走过去推开了门。 艾德里安娜正坐在讲台上,面前翻着一本浮在半空的书册。教室空荡荡的,窗户紧闭。 对方看见她进来,笑道:“你好。” 君横手按在门把上,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应了一声说:“你好。” 艾德里安娜说:“你想来上课吗?请坐吧。” 做鬼也不忘记上课。多么感人肺腑的一幕啊! 君横迟疑片刻,反正也躲不过,干脆坐下聊聊天好了。 她选了前排一个靠门的位置,拉开椅子坐下,问道:“你是……精神系的魔法师吗?” 艾德里安娜微笑点头:“是的。我的老师是一位魔导师。精神系魔法师中最出色的一位。可惜我不像她那么优秀。” 君横说:“但我不是哈。我不会任何魔法,所以你教的东西我应该用不上。” 艾德里安娜并不挫败,继续柔声问道:“那你想学什么呢?” “我想跟着师父。”君横叹道,“以前不知道好好学习,书也不背吧,符也不画,荒废了功课跟时间,现在后悔了。如果我回去,一定从画符背咒开始。” 艾德里安娜朝她靠近,安慰道:“不要担心亲爱的,还是有机会的。” 君横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人的记忆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它其实能记住你看见过、听见过的事情,只是你不知道而已。”艾德里安娜两根冰凉的手指按在她的额头,“精神系的大魔法师,可以帮助你挖掘出大脑的各种潜能。虽然我远不上我的老师优秀,但是我想我可以帮助你。” 艾德里安娜:“亲爱的孩子,闭上眼睛。想着你那本书的样子。好了,你现在可以翻开你的书了。” 君横睁开眼睛,发现自己面前躺了一本青色封面,扉页写道《茅山论》。 君横翻了一页,上面字迹清楚,不像梦中一样是密密麻麻又模模糊糊的黑点,当下一惊。 重新闭上眼睛,心中默念师父总结出的符大全,手中书册似有变化。她又往后翻了一下,发现是一张天雷符的符画,底下还记载着它的口咒。 “啊……” 君横抬起头,眼中金光闪闪。 她是神啊! “这是什么?”艾德里安娜站在她的旁边,看了一眼说道:“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魔法阵。” 君横用手摸了一遍,手指飞速记忆,回道:“这是我师门学习的道法,跟魔法是两个不同的体系。” 艾德里安娜看她这个样子,没有打扰她,站到窗边,沉默看着窗外的景色。 君横翻书的手顿了一下,页面上的自己瞬间模糊。君横没管,问道:“你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艾德里安娜回了下头:“什么?” 君横说:“你不是地缚灵吗?也许你不知道这什么意思,但是你会留在这个教室,是因为有什么未完成的愿望。也许我可以帮你呢?” “愿望?”艾德里安娜想了想说,“不,没什么。我只是在等我的学生回来上课而已。” 君横:“……” 真的,她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尽责的老师。恨不得下一秒蹦起来用生命给她热烈鼓掌,再给她颁发一个勋章表以夸奖。 君横克制了一下,问道:“你的学生都有谁?” 她是菲尔主人的话,菲尔那小可爱的妖精总不可能是活了几百多年的老妖精吧?应该……能集齐召唤一下? 艾德里安娜落寞道:“他也许回不来了。也许不想回来。他是一位亡灵法师。” 君横:“……” 既然君横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小鸡舒展开翅膀,毫无负担地霸占了她的床。正准备休息的时候,却发现桌上的人忽然间坐直起来,然后手指开始凌空挥舞,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跟谁说话。 眼睛虽然是睁着的,却明显没有焦距。 鸡是直肠子的,它都觉得自己快被吓尿了。 “君横?”小鸡飞到她旁边喊道,“你别吓我啊!你是中邪了吗?” 桌边的人似乎完全没有听见,嘴角还泛起一个诡异的微笑。 小鸡浑身毛都快炸起来了,将自己脖子上挂着的小锦囊推到君横那边:“君横?君道长你别吓我,你在干嘛?” 君横依旧不搭理它,仿佛完全没看见眼前这只鸡。 小鸡在她身边转了一圈,急得掉毛。观察一下,她只是在做看书的动作,没其他什么危险的姿势,生命似乎没有受到威胁,不知道该先松口气还是大哭一场。 现在也不敢睡了,就停在她面前死死盯着她,以防出现什么意外。 小鸡看一会儿,就时不时凑到她耳边孜孜不倦地喊她名字:“君横!君横你在干什么?起床了!起床给你一个金币!” “君横你中邪了知道吗?身为一个道士你中邪了知道吗?” “你到底是怎么了?我要扒你衣服了!我要偷走你私藏的所有的符!” 君横神情有一瞬间的崩裂,然后说道:“我在学习。” 小鸡得到回应,瞬间来了激情,更加用力喊道:“别学了!快点醒过来!你的鸡在等着你啊!” “君横——!君横你快醒过来!!出大事了!火烧屁股了!” “这是好玩的吗?你要吓死你的鸡了!” 君横在飞速翻书,虽然肩膀上没停着鸡仔,却可以听见小鸡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地吵,还越来越响,严重干扰了她的注意力。 君横用力翻了一页,偏过头吼道:“我要学习!学习使我快乐!学习使我的人生得到了升华!学习就是我人生的意义!不热爱学习的人宛如行尸走肉!谁都不要试图干扰我学习!所以你别再喊我了!” 耳边果然清静了。 君横终于满意。 然而不到一秒钟,它又开始声嘶力竭喊道: “你就快变成真的行尸走肉了!有人在掐你的脖子啊我不是骗你的!你这只猪——!” “你的房间刚刚进!鬼!了!你的驱邪符都不见了!!” “夭——寿——啦!” 君横有一瞬间的恍惚,眼前莫名出现了一团黑气,飘荡在她眼前。 “咦……”那股熟悉的腐臭味,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君横后退一步,戒备道:“有鬼气!” “有亡灵。”艾德里安娜转身看向她,然后抬手在她额头上一点。 君横视线顿转,重新回到自己的房间。而眼前正有一双黑气笼罩的手,紧紧扼住她的脖子。 君横脖子涨红,发现已经不能呼吸。还是硬生生憋出了一句脏话。 “卧靠——” 10、亚哈 小鸡整个身体缩在后面跳来跳去,想上前又不敢上前,用翅膀捧着小锦囊问:“你要不要这个?我怎么放到你手上?你摆在房间里的符全都不见了!” 小鸡靠近不了,一时声泪俱下:“所以说学什么学习?学习会让人窒息!” 君横死死握住那两双手,额头青筋猛跳,怒道:“要!个!屁!” 她大喝一声,手指越发用力,将两只手往外掰去。 被她握住的地方,黑雾开始剥离般的散去,露出青白发黄的皮肤。 那亡灵大概自做鬼以来就没体会过那么痛的感觉,顿时发出声声尖叫,黑雾后的脸庞也开始闪现,脸色狰狞地想要逃开。 君横哪能让它如愿。拽住他的手将他掼到地上,对着他的脸就是一顿猛踹。 脖子上还留有一道苍白的痕迹,暂时没有泛青。君横一面咳嗽,一面暴跳如雷地骂道:“我说了不要打扰我学习!我说了没有?你特么是聋的吗?我难得好好学习不行吗?你都成鬼了还特么一点不知道看眼色?” 小鸡:“……” 这操作更让人窒息。 那恶鬼从来没经历过被人当头踹脸,竟然还能被踹伤的经历。当下有些慌神,连笼罩着的黑气都散去不少,伸手想要去抓她手臂,给她留点爪子印。 一般被恶鬼缠上的活人,鬼气会从七窍涌入身体。不说直接暴毙身亡,体虚气短是肯定有的。 但那些黑气到了君横身上,就像被风打散了一样,根本无法靠近。 这不是一个毫无魔法元素的普通人,这次恐怕踢到铁板了。 亡灵被她一只手按在地上无法动弹,但那尖细的高分贝喊声,震得君横耳膜都要破了。 她从怀里掏出自己深藏的纸包,单手想要解开,试了两次,没抖出来。心情暴躁,干脆撕开包装,奢侈地一整包砸到那恶鬼身上。然后掐决开始念诵灭鬼除凶咒。 刚念到“魂魄和炼,五脏华丰”,地上的厉鬼就整个身体蜷缩在一起打滚,身上的黑气却已经不见了。 骨瘦如柴的一只小鬼,连头发也是枯草般过长地盖在脸上。只有十几岁大的样子。 大概不是一只真的厉鬼,是只被外面的戾气所缠绕,控制了神智的游魂而已。 那小鬼身上戾气散去以后,抱头躺在地上,发出几声委屈的干嚎。 小鸡觉得太凶残了。它从没见过人是这样驱邪的。 君横退开一步,一屁股坐到地上,摸着自己的脖子问道:“醒了没有?” 满脸青紫的小鬼歪了下头,畏惧地看向她,轻轻颔首。 那小鬼慢慢盘坐起来,小声说道:“把他还给我们。请您。” 君横刚下去的脾气又沸腾起来:“说的好像我偷了你什么东西一样,你别闹了成吗?君道长差点都让你给掐死了。” 小鸡补充道:“还有她有一只鸡。” 小鬼明显很怕她,还是鼓起勇气抬头说:“亚哈。” 君横哼道:“亚嘿。” 小鬼大声纠正:“亚哈!” “啊!亚哈?”小鸡在旁边扑了下翅膀,又降下声音说:“亚哈……就是这次卡塔里众多魔法师,去沃尔森林剿灭的亡灵法师,你不知道吗?” 君横:“……” 她知道个鬼啊! 君横快被气笑了,拍地对着那小鬼教育道:“冤有头债有主,你这小鬼连报仇都找不对地方。你的仇人都在我隔壁!但不是我!那么多个窗户你不会找准了钻吗?那么小概率你非得挑着我?!” “原来是这样的吗……”小鬼又低下头说,“真是对不起,我不知道。当时太生气了,没控制住我自己。” 脖子上被勒过的地方,后知后觉地泛起痛感。君横的声音都带上一丝沙哑,感觉舌根僵硬。全身上下都有毛病。 她摸着站起来,去给自己倒了杯水。正呲牙喊疼,门外便响起一阵脚步声。随后会长领着一群人冲进来,直接一掌拍开大门,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小鬼一看这架势,直接从窗户溜了出去。 君横眼睁睁看着他逃跑,都来不及出手去拦。 君横就站在台灯的旁边,原本偏暗的灯光从下面照上来,将她苍白的脸色衬得越发诡异,简直比鬼还要恐怖一分。 门口几人大晚上乍一看见这场景,都忍不住菊花一紧。 君横咳了一声,说道:“已经没事了。刚刚溜进来一只鬼……我是说亡灵。现在没了。” 会长松了口气,又问道:“请注意安全,需要我帮你下个结界吗?” 君横:“不用了。已经好了,之前只是没有注意而已。打扰你们休息真是不好意思。” 会长说:“千万不要这样说。最近卡塔里镇不大安全。先是黑蝴蝶,又是亡灵攻城,这次竟然还直接来到公会里来了。附近应该还有躲藏起来的亡灵法师,请千万保持警惕,注意安全。” 君横点头,艰难挤出一句话:“我想要休息了。” 会长:“那就不打扰你了。” 她说着帮忙合上门,一群人气势汹汹地来,又气势磅礴地走。 君横脱力坐到椅子上,叹道:“我就说,我特别惹鬼爱。” 行走的洞天福地那是能开玩笑的吗? 君横畅想道:“如果我有一只听话的大公鸡就好了。” 公鸡纯阳,引领每日太阳升起,有驱邪通天的本领。 君横:“它只要在自己身上划道口子,往我身上抹点血,我也不至于被一只游魂掐脖子。” 小鸡飞到桌子上说:“那不就是我吗?” 君横轻轻斜了它一眼:“你就算了吧,你这只发育不良的小鸡,连觊觎人家母鸡的资格都没有。” 小鸡:“……” 它不是一只救命恩鸡吗?! 君横:“你这只胆小鸡!” 小鸡不满道:“我胆小很正常啊!我本来就是个无神论者!” “……”君横道,“你的存在就特么是对无神论者最大的挑战好吗?给我有点自觉啊!” 小鸡想跟她呛声,可是看见她脖子上已经开始发紫的勒痕,又暂时忍了下来:“你不去休息吗?” 君横将散在地上的符纸都捡起来,重新找块布包好。 “我现在睡不着了。”君横说,“我还是再学习学习吧。” “……”小鸡,“你都要走火入魔了!” 君横:“穷人家的孩子总要学会当家的。唉,我师兄又不在。” 小鸡说:“你没看见那群学生吗?他们应该就是被那种精神系魔法弄虚的。他们是逃不掉,你还主动送人头吗?” 君横:“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我以前不好好学习,我能抽死我自己吗?我太心疼我自己了!” 小鸡:“……” 君横摆正椅子坐下,闭上眼睛,重新开始按照之前的方法进行冥想。 但没有艾德里安娜的引导,试了几次都没有用。 君横叹了一声,觉得万分可惜。这次是真的困意来袭,头点啊点,直接趴在桌上睡着了。 第二天,君横再次迟到了。 上学接连两天都迟到,她其实觉得很惭愧。 但这次到学校的时候,三年a班还没有开课,倒是有两位骑士队的人,站在门口不知道说些什么。 君横走过去,发现教室里坐着的人几乎少了一半,疑道:“怎么了?人那么少?” “昨天城里出现了亡灵法师,有几个学生被缠上了,现在都有些不对劲。剩下的学生被留在家里,不敢出门。”前面站着的讲师一边回答一边转身,看见她的脖子,顿时尖叫道:“天呐,你怎么了?” 众人都被声音吸引了过来。 “没什么。”君横抬手摸了一下,“我可能也是之一。” 骑士队的人过来问:“那你看见什么了吗?” 君横想要入城费,其实有点怂:“……就看见了亡灵啊。” 骑士队:“那亡灵有什么特别的吗?” 小鬼能有什么特别的?君横懵道:“特别瘦?” 骑士队:“……” 讲师指着里面道:“你先进去吧,我们马上就要开始上课了。” 君横走回自己的座位,碰了碰邻座男生,说道:“今天看起来精神不错啊?” “嗯!”那男生重重点了点头,“早上六点钟的时候,我就自己醒过来了!” 君横:“……你好棒哦。” 那男生又仔细看了看君横,说道:“魔法师大人,你变了好多。” 君横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摇了摇头表示不想说话。 骑士队的人跟讲师说了两句,然后结伴离开了。 讲师忐忑走回教室,站在讲台上,看着下面的学生,说道:“接下来我们继续上课。这几天大家要注意安全,放学后就马上回家,夜里也不要出门,明白吗?” 学生们点头。 讲师:“今天,教大家一句防御型的魔法咒语……” 君横昨天上消耗了巨大的精力,现在无比犯困,精神很不好。半睡半醒地坐在位置上打瞌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讲师在上面,顺口说道:“如果是精神系的魔法师……” 君横撑着的手滑了一下,睁开眼小声道:“为什么这个讲师总是拿精神系的魔法师来举例子?” “因为少啊!”小鸡耳语道,“精神系的魔法师多可怕?强大的魔法师可以控制你的思维,就像你昨天一样,陷入梦境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君横说:“因为少,所以作为教案一点用都没有啊。” 小鸡品味了一下,迟疑道:“……对哦?” 君横脑子都不想转,趴下睡了一早上。小鸡难得地没有打扰她。 到中午休息的时候,讲师从外面进来,到她身边将她推醒。 “尊敬的魔法师,如果觉得不舒服的话,还是回去休息吧。学院已经决定给三年a班放假了,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11、设坛 君横坐起来,揉了揉脖子。感觉已经好多了。 昨天误中精神系魔法的时候,她觉得大脑无比清醒,几乎只是看过一遍的东西都能印在脑海里。但与此相对,大脑的疲惫感也是成倍增长了。 君横跟着讲师走出教室,路过其他的班级,发现还有半大的小孩坐在里面。疑惑道:“只有我们三年a班不上课吗?” “是的。”讲师轻叹,“几位出事的学生,都是我们三年a班的学生,现在骑士队正在调查这件事情。” 君横倒是可以理解。就像大家都喜欢欺软怕硬一样,鬼也是差不多的。之前她看见三年a班的学生气虚,加上小孩子魂魄本身就不稳,他们中招的概率的确是更高的。 可是,艾德里安娜只会给三年a班的学生上课吗? 互相沉默一阵,直到走出校门的时候,君横才后知后觉道:“……你们是怀疑我吗?” 前几天她莫名出现在卡塔里镇,亡灵就攻城了。昨天她来上课,今天学生就被亡灵袭击了。 还真的是很巧合啊。 讲师说:“不,怎么会?您为什么会这样想?异样其实是从几个月前就开始了,那时候几个公会都出去围剿亡灵法师。因为镇外的亡灵气息越来越重,卡塔里的防御结界出现了一些小问题,才变成了这样。” 君横:“那围剿成功了吗?” 讲师却没有直接回答,支吾道:“应该吧。” 小鸡在君横耳边轻声道:“已经被制裁了,他的尸骨被钉在圣架上,留在了森林里。” 它亲眼目睹了这件事的结果。但因为并不喜欢,所以没有直接参与,只看见了最终被高挂在森林里的尸骨,记得那是一位金色头发的年轻人,会长喊他亚哈。 那年轻人就是曾经被卡塔里驱逐出去的亡灵法师。 君横莫名就想到了艾德里安娜的脸,想起她说的,“他也许回不来了,也许不想回来。”,加快了脚步追到讲师旁边,问道:“对了老师,您会精神力的魔法吗?” 讲师说:“我只会一点点。有精神系魔法天赋的人太少了。就算有,也不一定能有成就。” 君横问:“那学院里的精神系大魔法师呢?他们肯定都很厉害吧?” 讲师:“精神系的大魔法师?不,我们学院没有这样伟大的魔法师,这样的人已经被招纳去为宫廷做事了吧,毕竟他们跟其他的魔法师是不一样的。” 君横:“……那曾经呢?这样的大魔法师后来去了哪里?” 讲师偏了下头,说道:“曾经也没有,这样的人不会出现在卡塔里的。” 君横:“……” 那她见着艾德里安娜还真是见鬼了。她仿佛听到了一个关于鬼的鬼故事。 君横止住话头,没有再问下去。又笑道:“老师,我还是跟你一起去看看那几位学生吧,您现在是要过去看他们吗?” 讲师点头,对她一直很尊重,指着一条岔道说:“是的。那么,往这边走吧。” 君横只管跟在他的身后。 第一位学生的家离这边很近。 讲师在前面停了下来,朝她颔首示意,然后先一步迈上台阶,叩响了前面了木门。 没一会儿,一位盘着头发的妇人过来开门。认得讲师,朝他们点头。她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挡住脸上的泪痕,退开一步请他们进去。 两人朝她鞠躬问好,讲师走在前面,跟她寒暄两句,边说边进去看望生病的学生。 房间不大,摆满了各种玩具。整体是男生会喜欢的蓝色色调,窗户和窗帘都大开着呢。 那位小男生正被绑在床上。双目无神,口水直流,看起来有些痴呆。力气却很大,被布条勒住的地方已经被摩擦发红。 他的母亲站在一旁,不忍心看,别过了脸,神情很是落寞。 君横靠近一步,认了出来,她把几位没拿到护身符的小孩记住了,这就是其中一个。 小鸡耳语道:“怎么样?” 君横说:“应该是魂魄分散,丢了。” 君横眼睛有轻微发烫。这个学生周身一层白光,灵魂模模糊糊的,时而在他身上钻来钻去,起起伏伏,看起来很不稳定。 君横仔细数了数,三魂丢了一个,七魄少了仨。 这样的人最容易被野鬼附身了,他现在还好,起码没到最糟糕的状况。 夫人交握着手站在旁边:“谢谢你们愿意过来看他,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讲师小声宽慰:“请保重身体夫人,一定会有办法的。艾伦是个多聪明的孩子,神会庇佑他的。” 夫人说:“明天骑士队会带他去主城治疗。校长已经联系了一位圣光魔法师,或许他们能有更好的方法。” 讲师松了口气:“那真是太好了。” 君横听见浑身一震,立马道:“别别别!都别闹!” 两人惊了一下,一起看向她,不明所以。 君横:“额……” 君横看这男孩儿,多半是被吓到,加上原本体质就虚,才会丢了小半魂魄。或者是夜里跟亡灵缠上,不小心被勾走了。 那么他的魂魄应该在这附近。留在卡塔里还可以慢慢找,本体要是跟魂魄离得远了,那才真是要命。 而且,君横现在没了师祖禁制,浑身灵力跟太阳一样照耀四方,跟她呆在一起,对身体更有好处。 讲师看着她,忽然惊喜道:“这位是……尊敬的大魔法师!难道您有办法吗?” 君横:“……” 说真的她从来没承认过这称谓。 那夫人眼睛瞬间发亮,朝她靠近,握住了她的手。刚刚开口,就忍不住流出眼泪,抽泣说道:“尊敬的魔法师,请您救救艾伦,他是一个好孩子,从来没有做过坏事,请您相信我。” 君横拍着她的手安抚说:“这位夫人,你也别这样,我争取争取,你先冷静一点。” 讲师上前一步激动道:“真的有办法吗?” 君横不敢托大,只是说:“不一定,我先看看。” 那妇人提着裙角走到床边,这时候才分出心神去看。伸手摸了摸艾伦的脸,没有糟糕拒绝。 从出事开始,骑士队和公会的治愈魔法师都来过,却没有办法安抚他。但君横进来以后,艾伦只是睁着眼看着床顶,始终保持安静,已经不再剧烈挣扎。 夫人转过脸,满脸写着,她将希望都寄托到君横身上了。 君横嘴唇张了张,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什么用。先过去将窗户跟窗帘都拉上,说道:“最近不宜见光,也不要让怪东西跑进来。门和窗户,暂时都关上。” 夫人连连点头。 君横站在原地想了想,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 师兄设坛她是见过的,还见过不少次。过程并不简单,各种繁复的步骤,经文,事前准备也得充分。 六甲神坛,是没有的。 吉日吉时,暂时算不出来。 老祖、吕山法王,六丁六甲神将牌,也是没有的。 条件虽然比较苛刻,但她相信几位大神都能理解。 普符跟定心符,可以画一画。 米,米盘,白酒,清香,还有柳条,朱砂,金纸,圆盘之类的杂物,他们都缺。 小鸡立马激动道:“我去找炼金师!你等着我!” 讲师怕它一只鸡要耽误事,跟着跑出去说:“我也去,我直接帮你将东西搬回来。” 夫人局促站在原地,左右看了看,小声问道:“我应该做什么呢?魔法师大人。” 君横说:“先把这里布置一下吧。” 两人先去搬了张桌子到房间里来。但因为房间太小,又摆满了东西,二人重新整理一下,然后才把桌子运进来。 小鸡跟讲师很快就回来了,带了一大堆东西,从门口送进来。 君横蹲下去点了点,那么零散的部件,真亏他们能找齐。讲师对她说的东西完全不懂,好在小鸡懂。连比带划,才给炼金师讲清楚。 君横先撸起袖子,点着朱砂,开始画符。 待一切准备妥当,搬起它们,照着自己印象中的法坛,开始布置。 不过法坛改成了一张木桌,显得特别寒碜。 君横心虚地朝上面看了一眼,说道:“老祖您别生气,弟子心里是爱你的!师兄跟师父会代弟子上香,” 她还是觉得不放心,走到艾伦的前面,将新的定魂符赛进他的胸口,额头点上一点朱砂金粉,又用红线绑住他的腰部。 这样起码就算做法失败,也不会让情况更糟糕。 小鸡挥翅鼓励:“加油!” 君横左手从米盘中抓了一把,握紧在手心。沉沉吐出一口气。 开坛。 清酒三杯,祭神将。 焚清香,对着神坛拜三拜,将清香三柱插在香炉上。 再取三炷香,置于米盘上。 魔法讲师跟妇人站在一旁不敢出声,但是对她的动作也是完全摸不到头脑。 看她拿着一把柳条,凌空打来打去,然后又忽然开始烧纸,嘴里还念着完全听不懂的咒语。 讲师抱着手臂蹭了蹭,只觉得房间里开始冷下来。 桌上的烛火明明还烧着,但每一眨眼,房间里就好像多暗一分。 讲师原先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到了现在,确认不是。低头甚至已经看不见脚边的小鸡,只有君横的身影在黑暗里显得特别清楚。 讲师觉得心底莫名发慌,想开口说话,可看着君横认真的样子,还是憋住了。旁边的妇人默默朝他靠近一步,贴着他的手臂,看起来也有些害怕。 君横左手捻起一符,驱动雷咒。黄符上闪过一道紫光,点上了右手的金纸。 讲师还是没忍住呼了一声。 亡灵攻城的时候他不在西城,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君横用一张黄纸召出元素魔法。 原来是真的! 但君横方向没把好,力度也没把对,那一声雷鸣太过响亮,将众人都震了一下。点起来的火迅速窜上了她的手。 君横惊慌跳了一下,将手放到米盘上,飞速念完口咒,然后丢了进去。 君横看了眼自己的手,指尖被烫伤了。 心中轻叹一声,捡起旁边的一沓金纸,丢到桶里烧了。 白烟升起,穿过了屋顶,朝着更远处飘去。 一些小鬼被白烟吸引过来,从窗户外钻进来,堵在一起看着他们。 数量还真是不少。 君横对着他们的脸仔细辨认了一下,对西方人的脸她有点脸盲,但这些明显跟艾伦长得不一样,不是同一个。 君横斥道:“不是找你,退开,别挡道。” 那些小鬼似乎害怕,真的退出了窗户。 君横重新点了三根香,插上香炉。 “魂魄归位,邪符邪病邪煞速退!” 她点了艾伦的衣服,转身对那夫人示意,让她开始喊他儿子的名字。 君横说:“夫人,慢一点,不要急。但是要响。” 夫人点点头,紧紧攥着手喊道:“艾伦!艾伦!” 明明窗户是关着的,但房间内渐渐起风。 君横没让她停,妇人也就没停。等她喊到第十来声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是狂风大作,吹得几人睁不开眼。 君横皱眉。这情况不对啊。 她朝着床的方向又喊一声,声音里带着慌乱和无措:“大魔法师!” 艾伦腰上的红线开始紧绷,勒紧他的命门,似乎有一手上在拉扯。艾伦开始痉挛,睁着眼很难受的样子。 君横过去抓了一把,拉不回来,眯着眼睛说:“有人在跟我枪!” 小鸡慌了:“谁?” 君横说:“这我怎么知道!” 这哪是寻常的魂魄离体,这分明是被人给拒了! 小鸡一头黄毛乱飞,两根爪子死死扒住讲师的裤腿,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君横偏头看了一眼。 坛上的香在飞速燃烧,都快烧到低了。奇异的是,坛上的蜡烛始终亮着,没被吹熄。 老祖果然是爱她的。 君横跨过去冲过去用手挡了一下,没什么成效。 她拿了桌上的鸡血,用手指沾了一点,顺着红线抹下去,念道:“人来隔重纸,鬼来隔重山,千邪弄不出,万邪弄不开。” 那红线变得很锋利,直接割破了她的手指。君横心中暗骂一声,染到她的血,红线上发出一点红光。 风止了一下,香也恢复正常,又开始缓缓往下烧。 小鸡吓得都快翻出白眼了。 君横说:“继续点香!” 讲师先一步冲过去,用火点着,问道:“我……我来插吗?” 君横:“插!” 讲师将香插进香炉,发型凌乱,也不记得去理,整个人呆愣在原地。 君横已经把红线解了,数度绕在一个小纸人的身上。为了不浪费,将血都擦了上去,哼哼道:“既然来了,就别想走哈。” 12、离开 小鸡见她兴致勃勃地缠红线,抹血,似乎要跟人正面杠的架势,惊悚道:“道……道长,你跟人斗过法吗?” 君横理直气壮,大声应道:“当然没有啊!” 小鸡立马跳了起来,张开它的嘴,又顾虑现在的情况不敢大声说话,最后扭扭捏捏道:“那……那还是算了吧。” “为什么?我觉得我可以啊!”君横回头,挑了挑眉毛:“好刺激!” 说实话,她还是挺有自信的。 在道门这一派,讲究更多的还是天分。道门中的悟性跟资质,就是一道天然的壁垒。 别人要学役使万灵,需入门拜师得高人扶将。君横天生的。 别人要感应灵气,请神除邪,需通读典藏参悟大道。君横天生的。 事实残酷,有些人潜心修炼几十年,也未必能追得上天才的脚后跟。 你说老天都非要给你赏饭吃了,你能饿的死吗? ……她小时候就是被赏太多了才出了意外。但君横她也畅想过自己手执神剑,力破妖氛的一天,而不是拿着个六壬式盘,跑过去拉着人说:“亲,算个命吗?” 君横摩拳擦掌:“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小鸡当即想跪下来喊她一声祖宗,无奈腿脚不允许。它看了眼被风刮成一片残骸的房间,角落还碎着一地的陶瓷,连靠墙的矮桌也被吹翻了。它虚道:“其实我有点害怕。” 君横过去抓了鸡血,摆在自己手边,然后又去拿了朱砂和黄纸,跑来跑去忙活不停,随口回道:“那就躲我身后去。” 它靠过去用自己的爪子按在她的道袍衣摆上:“那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啊!你放过他吧!” 君横说:“你慌什么?我不是要斗法,斗来斗去只是两败俱伤而已,而且这个地方,哪里来的第二个道士?斗法也是需要的配合的行吧?我只是想顺着找一找幕后人是谁。” 小鸡:“可是你刚刚说有人拘魂!” “是啊。”君横说,“是有人拦着不让他回来,还想把他引过去。可我没说对面人用的是道术啊。” 小鸡急道:“那还有谁!” 它说完立马噤声,想起来了。 当然有,亡灵法师……或者是亡灵啊。 讲师站在桌子后面,对这一切有些茫然。 他见过最神圣的圣光魔法,也见过最高深的精神魔法,见过所有人都为止称赞、难以匹敌的元素魔法。魔法乱斗时期,疯狂的攻击魔法几乎能将一座城市化为灰烬。但各个记录下来的画面,都比不上现在的震撼。 他从来不知道,这世界上还可以不用魔力来驱动元素类魔法。也不知道,原来有人可以用这种方式对抗亡灵法师。 讲师看着被撞得七歪八倒的桌子,揩着衣袍小心擦拭。将洒出去的香灰都擦了,散开的米都抓回去——虽然他并不能理解放把米在这边有什么用意。 他觉得很好奇,端起案首上的香炉,在手上转着圈查看。 因为时间紧迫,它的表面是光滑的,整体粗制滥造。 这难道是什么魔法器吗?但他是亲眼看着炼金师做出来的,魔法器的制作怎么可能那么简单?而且他并没感受到任何的波动啊。 讲师正要伸手去摸蜡烛,又听君横说:“劳驾,给我端一盆水来。” 讲师回过神,将手上东西放好。 夫人也听见了,默默起身跟着他一起出去,最后从厨房里翻了一个盛汤的碗来。 讲师倒了些干净的饮用水,端回来摆到君横面前,问道:“这个可以吗?” 君横看了一眼,点头说:“可以,放下。” 讲师没有马上离开,他偏头看了一眼。 君横的左手食指上也缠了一段红线,另外一端绑在纸人的身上,而纸人正自己站着。 明明只是一张纸,看起来却很有灵性,它正在左右试探前进,将身上长线拉得绷直。 君横感受着手指上的力道,不断从各个方向扯动,拖着它进行调整。 讲师迟疑片刻,抱着膝盖在不远处蹲下。见君横没有出声赶人,于是也安心下来。 夫人走到床边查看艾伦的情况,她拧了一帕毛巾,细细擦拭他的额头。 艾伦如今已经睡着了,不管她怎么动作都没有反应,如果不是还有呼吸,她都要以为他已经不在了。 她太害怕了,她无法承受失去艾伦的痛苦。看旁边小鸡都是一副忐忑的样子,心底更加不安。内心挣扎许久,最后说道:“魔法师大人,不然还是算了吧?我想主城的圣光魔法师或许会有更好的办法。” “都到了这地步了哪有回头的道理!临门一脚你就让我踹了吧。”君横回头说,“我已经帮他的红线转到纸人身上了,现在就顺着红线上残留的痕迹追查,对面抢不走他。你放心好了,总不会变得更糟的。” 夫人问:“艾伦变成亡灵了吗?” “还没有呢,不要慌。”君横说,“而且就这样放着不管的话,他连普通的亡灵都做不成。” 鬼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她强烈呼吁鬼有保留魂魄完整的权力! 君横一面说着,一面牵动纸人进行走动。 越靠近丢失魂魄所在的位置,纸人受到的感应就越强烈。 君横再次勾动手指,感觉指节间一阵勒疼,说道:“哦,应该差不多了。” 她将水盆摆到身前,又把蜡烛摆在旁边,好让自己能看清楚。 小鸡跟讲师对视一眼,小心爬过来。三人一起将头凑在水盆上。 这黑暗的房间,守在床边的妇人只能依靠隐隐从窗帘外透过来的光视物,并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君横的右手,一下下在盆壁上敲着。富有节奏的清脆声音不断回荡在房间里,水面漾起一层层涟漪。 讲师微微皱起眉毛,左右换了两个方向。 什么都没看见,只有他们自己的脸。 小鸡摇了摇头。 它当然也是什么都没看见。 它甩了甩脑袋,小鸡伸出自己的翅膀去接,结果晚了一步。讲师也是一吓,两人一起憋气地对着那根毛猛吹。 君横手一抬,挡在上方,示意他们别动。 黄毛就那么飘飘然落到了盆里。 “好黑啊……”君横眯着眼睛说,“我看见了一个黑色的十字架。” 讲师跟晋江再次定睛去看。 只有小鸡的一根黄毛!别的什么都没有! 这当然不是谁都能看见的。就算圆光术对术者要求不高,每个人看见的东西也不一样。 君横盘腿过去,扯过水盆旁边的纸人,然后食指抵住它的头,将它往下一按,同时继续盯住水面。 水中画面向下偏移,君横又按着左右转了一圈。 那是一个漆黑的房间,地面上积了一层灰尘,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打扫过了。地上拖着一条生锈的铁链,从十字架上挂下来的。 房间很空旷,没有多余的杂物。 现在明明是白天,里面却很黑。在墙上扫了一遍,没有看见窗户,那应该是一座地下室。 君横将她看见的景象都描述下来,可这些都不是什么建树性的信息。 讲师分辨不出那是什么地方:“能不能再具体一点?” “太黑了。”君横说,“连光都没有,能看见轮廓就不错了。” 她又压着纸人,几乎将它的头都按到地上。 “地面似乎有画。墙面上好像也有。”君横揉了揉眼睛,眼部肌肉有一阵抽动。她说道:“哦不对,那应该不是画,是你们的魔法阵。” 小鸡搜索着它在这边的情报:“魔法阵画在墙上?为什么?没有必要吧?应该是禁锢的魔法吗?十字架……是用于刑罚的十字架吗?还建在地下室里,这是秘密私刑吧?” 讲师低了下头,神色有些诡异。只是这时候没人在看他。 “看不见了是吗?”讲师说,“那就算了吧。” 君横哪能放弃,这可是她第一次替人招魂,第一次失去不再来,就没有半途而废,砸自己招牌的事! “我再试试!” 她将鸡血那个盆倒在纸人身边,画了个圈。然后抓了把米洒上去。 她将纸人抓出来,再重新勾着手指,带它走过去,喃喃念道:“天灵灵,地灵灵,失魂落魄速现形,孤魂野鬼听命令,阴司路上走一程,孤魂野鬼听我令,黄泉路上找阴灵……” 水中澄清片刻,君横眨了眨眼,等引导着纸人回到正确位置,视线中又重新出现那间地下室的画面。 只是这一次,它不再空荡荡的。 君横精神一振,按着可怜的纸人晃来晃去,说道:“角落有一只黑色的恶鬼,应该就是将艾伦带走的那一个。但他现在缩在里面,在发抖,看起来无害。” “哦,艾伦的一魂三魄,被一只手按着呢。”君横说,“挺安全,没有危险。那个按着它的手,有点透明,好像还有点熟悉啊……” 她调整纸人的视线,朝上调转。 水中果然浮现出一张熟悉的脸。 君横愣了一下:“艾……艾德里安娜?” 旁边一人一鸡同时震惊。 讲师问:“你从哪里听到的这个名字的?” 小鸡说:“艾德里安娜是地缚灵,那……那里是学院啊!” “艾德里安娜大人?”坐在一旁的夫人偏过头,惊讶道:“她不是早就已经离开卡塔里了吗?” 讲师坚定道:“是的!她早就已经离开卡塔里了!她这样一位伟大的精神系魔法师,早就应该去主城了,怎么会还留在卡塔里?” 君横坐在原地,盯着他迟疑片刻,问道:“那……她在卡塔里不是还有一位是亡灵法师的学生?” “天呐您在说什么?这怎么可能!”讲师立马大声道,“学院里从来没出过任何一位亡灵法师!” 君横:“……啊?” 13、老师 小鸡跟君横说,这次被围剿的亡灵法师,曾经也是卡塔里的居民,许多年前在老师的帮助下逃出了卡塔里,之后一直留在周边的沃尔森林。 而艾德里安娜说,她在等她的学生,那是一位亡灵法师。 亡灵法师总不会是批发销售的吧?所以核对一下,君横一直拿他俩当一个人来着。 君横看了眼小鸡。小鸡黑眼珠子一转,悄悄看向讲师。讲师则一脸紧张地看着君横。 三人互相盯着对方的脸,试图从中分析出一些什么。 看来大家都有想知道的事情,而讲师最想知道的是君横已经知道了那些。贸然开口,很容易暴露自己的信息。 喘息未定,触而即发。 君横思忖片刻,说道:“可是你之前说,学院里没有精神系的魔法师啊。那她是怎么回事?” “艾德里安娜大人她……确实不算是学院的老师。她只是陪同其他的冒险者一起来卡塔里,又在这边留的时间久了一些。算是学院临时请来的老师吧。”那魔法讲师说,“可是之后她就离开了,没有留下来。” 夫人不明白刚才是发生了什么,他们之间就箭拔弩张了,弱弱开口道:“艾德里安娜大人在学院里留了一两年,当时我们都以为她会留在卡塔里了。很多年前,那应该是快十几年前了吧。公会的魔法师冒犯了她,她一气之下就自己离开了。” 夫人:“难道不是吗?” 讲师点头:“是这样的。” 君横慢慢将红线从手指上解开,然后漫不经心说:“哦。” 讲师又问:“你是怎么知道她的名字的?” 君横眯起眼,无神地看着他,说道:“是刚才的亡灵告诉我的。” 昏暗的烛光跳跃在她的脸上,给她的五官带了一种诡异的阴森感。 “她说她被别人背叛,关在一个漆黑的房间里痛苦死去。可是她的遗愿还没有完成,所以回来报仇了。” 那声音就像是从什么幽森的洞穴里飘出来的一样,让人不寒而栗。 讲师嘴唇蠕动,呼吸沉重,说道:“不……不可能。艾德里安娜大人是一位伟大的魔法师,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一定是有谁在辱没她的名声!” 君横耸肩:“大概吧,谁知道呢,毕竟怨灵是很狡猾的。而且就算她是艾德里安娜本人,因为戾气变成了凶灵,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也早就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 讲师盯着烛火,催眠般地说了一句:“一定是这样的!” 君横将小纸人和红线放到火上,静静点了,看它化成灰烬,才拍拍手站起来。 君横说:“不管是真是假都没有关系,反正今天晚上我会亲自去学院看看。艾伦的魂魄我会带回来,地下室的亡灵我也会超度。但是为了避免惊扰到他们,今天的事情,你们都不要声张,也不要告诉任何人。” 夫人立即点头。她没有丝毫办法,只能相信眼前这两个人了。 君横又看向讲师。 这个心理素质不高的人,犹豫片刻,扯起一个笑脸道:“请不要把这个名字告诉骑士队的人,我不希望再因为不确定的事情惹大魔法师生气。而且你们也知道的,艾德里安娜大人跟公会的关系并不好。” 夫人:“好的老师。” 镇上从来不提这个名字,就像是被禁言过一样,因为每次说起这个名字,公会里的魔法师就会很不高兴。 精神系魔法师向来是被人忌惮的存在,看来他们之间的确有过很大的误会。 君横过去重新拉开窗帘。 光线照进来,几人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 “这真是……”君横看着满地残骸,翻到的桌椅,四散的香灰,还有被打碎的杯子,她摸了摸眉毛道:“不好意思了,把你家弄得那么乱。” 夫人站起来,立马说:“不!请千万别这么说。” 君横:“这些东西我就不带走了,因为下次可能还要用,要么你理一理,还是放你这边吧。” 夫人:“好的,尊敬魔法师大人!” 讲师用魔法帮忙将房间整理了一遍。君横借着多余的黄符跟朱砂,给艾伦多画了几道符保命,塞在他的胸口跟床边。又画了几道定心符,告诉那位夫人,如果艾伦开始挣扎不安的话,就把定心符烧了兑水喝进去。 艾伦母亲多次诚恳地朝他们道谢,又亲自将他们送出门口。 讲师神色不宁地走出来,还在门口的台阶上绊了一下。他终于想起来要调整表情,跟君横随意打了个招呼,忙不迭地离开。 君横也拢了拢自己的包,往公会走去。 “这个讲师,很奇怪啊。”小鸡趴在君横肩膀上说,“我看他有一个小秘密。你说他到底是好的坏的?” “我既不是判官,也不是阴差,只是跟他上了两次课,怎么知道他平时是什么作派?”君横说,“而且,你不能用好跟怀来评价一个人啊。” 小鸡:“那他会不会跟艾德里安娜的死有关系?一提起她的名字就表现的很慌张,明显是知道什么内情。” “我本来也是这样认为的,但是你听见了吗?那位夫人说,”君横举着手指比了比,“十几年前!那时候讲师才多大?也就跟现在的学生差不多吧?能有多大的本事,还能杠死一个大魔法师?” 小鸡:“嗯……” “而且你听他说的语气,”君横掐着声音复述了一遍,“伟大的魔法师!魔法师大人!明显是很崇拜她的,不可能杀了她。” 小鸡回忆了一下:“用心去感受,是有那么一点点。” 君横踢了块路边的石子,看着它咕噜噜滚远,径直在街道找了块石头坐下。 这个时间,学生在上课,家长在工作,这条路上没什么人。君横右手托着下巴,开始捋这件事情。 君横说:“讲师是有点可疑。他现在已经知道艾德里安娜的亡灵在地下室了,如果转头就去找了骑士队的人,就说明他有问题。可是听他离开时候说的话,我觉得应该不会。” “可是不一定啊,如果骑士队的人真的过去了,艾德里安娜会不会有危险?”小鸡惊悚地缩了下脖子,“会被他们打死的!” 君横:“不会,她是个游魂。你没发现吗?一般情况下,这边的魔法师只能看见恶鬼。” 小鸡松了一口气。 “让我想想。艾德里安娜没有骗我的必要。你看,假使她说的是真的,她有一位觉醒为亡灵法师的学生,那当时学院对这件事情进行隐瞒也是情有可原,毕竟大家都对亡灵法师避如蛇蝎。”君横不理解道,“不过这个地方,对亡灵法师真的那么畏惧吗?” “不要小看人的恶意。”小鸡从她肩膀上跳下来,停在她的膝盖,严肃道:“你知道西方的猎杀女巫事件吗?从恐惧到憎恨,再到最后病态的虐杀。身为女巫就是一种原罪,她们永远只能是邪恶的,被诅咒的,所有女巫都试图毁灭世界。但其实有很多人都是无辜善良的。” 小鸡:“亡灵法师的魔力,是更真实,又更恐怖的力量。大背景就是这样,多数人都是不接受他们的。” 厌恶比恐惧要让人好接受的多了,毕竟厌恶你可以保持理直气壮,而恐惧却会让你卑躬屈膝。 “等等。”君横脑海中闪了一下,一把将小鸡抓到手里。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你以前跟我说过,学院里有研究亡灵法师的魔法师啊!这种事情真的可以做?” 小鸡在她攥紧的手心里艰难呼吸:“我说过吗?” 君横:“你说过。在你劝我去魔法学院上课的时候提过,说有一位讲师对自己是亡灵法师的学生做过研究。你是从哪里听到的?那个讲师人呢?” 小鸡将自己的翅膀从她手里挣脱出来,想了想说:“那应该就是在会长那里了。对了是菲尔!菲尔是一只会精神系魔法的魔兽,跟它呆在一起,有时候脑海里会忽然之间出现一些别人的心里话。” “啊……”君横若有所思道,“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雷切尔紧了紧自己的衣袍,火速回到学院,甚至都在街上用起了风系魔法。 此时学院还在上课,他避开人群,闷头来到学院后方的一块荒地上。 在附近找了找,拉开地下室入口的石板。提着手边油灯往下走去。 光线从上方照下,一路上只有他鞋子踩在石板上的声音。 这个地方已经很久没有人来了,潮湿的空气里萦绕着一股发霉的味道。 讲师有些害怕。越走,他越觉得脚步沉重。 最终,他停在了一扇铁门的前面。 大门已经被锁链封死,合页处也被铁锈紧紧僵住。 “艾德里安娜老师!” 讲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将灯摆在旁边,朝着前面磕头道:“艾德里安娜老师,是您吗?我知道您还活着……不,您还在这里。” 虽然他也不明白,明明地下室的四面,都画着克制亡灵的魔法阵,艾德里安娜是怎么活下来的。 讲师抬起头说:“我想见见您,亲爱的老师。如果您要责备的话,就责备我吧,不要去伤害那些无辜的学生。” 他说着声音小了下去,似乎羞于问出这个问题:“您过得……您过得还好吗?” “雷切尔,你已经长大了。” 雷切尔听见声音,肩膀剧烈一抖,猛得抬头。 她眼前站着一个披着讲师外袍的长发女人,碧蓝的眼睛带着笑意,深深看着他。 还是那张熟悉的脸,浑身都散发着温暖的味道。 是她,她还是艾德里安娜,不是一个邪恶的亡灵! 看见她的一瞬间,雷切尔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老师!艾德里安娜老师!真的是您!您还在这里!” 雷切尔往前爬了一步,伸手想要像以前一样扑到艾德里安娜的怀里,可手指却直直穿了过去。 雷切尔摔到地上,他愣了片刻,回头去看灯光下的飘渺身影。 视线一阵模糊,忍不住大哭起来。 是的。 她已经不在了。伟大而值得骄傲的精神系大魔法师。 14、搜索 艾德里安娜站在他的身后,说道:“雷切尔,你不要哭了。你已经长大了。” 雷切尔缓了缓,才擦了擦眼泪。继续转了个身,跪在她面前道:“请原谅我的愚蠢。我一早就应该知道您还在了。” 三年a班的学生,跟其他班级的学生不一样。他们更加聪明,但是也更加容易疲惫。 如果是修习过,或者体验过精神系魔法的人,这种时候就会知道,这群学生是受到了精神系魔法的影响。 没有太大的后遗症,只是精神不好而已。 在如今的魔法学院里,已经没有一位精神系的大魔法师。放眼整个大陆,能达到这种成就的魔法师也是屈指可数。 雷切尔身为三年a班的讲师,并没有说出这件事情,也没有提醒学生。因为那是来自大魔法师的照拂。暂时的疲惫感,跟对大脑和魔法潜能开发的优势比起来,简直是不值一提的代价。 骑士队和公会的人,也或多或少有些有所察觉,只是包括雷切尔在内,他们都没有想到艾德里安娜的亡灵,始终还留在学院的地下室里。 艾德里安娜离世前曾经在学院里布下过强大的魔法阵,至今也没有人找到它在哪里。虽然随着时间的推移,法阵中存储的魔力已经越来越稀薄,如今只剩下三年a班还有残留的魔力。 为什么是三年a班?因为她去世的时候,就是在这里任教的吧。或许魔法阵就设在这个教室的下面。 所有人都是这样认为的,并没有将这事情的原因往其他的方向推测。 更重要的是,固执的他们相信,一个亡灵不可能和平的呆在一个地方十多年。 “如果当初不是我失言,暴露了亚哈的身份,您和亚哈就不会遇到危险。我真的对不起您……”雷切尔低下头,不敢看她:“我一直想亲自跟您说一声对不起,没想到还有这个机会。” 艾德里安娜轻轻叹了口气:“我并没有责备你,雷切尔,当时你还太小,而且你只是做了大家都认为是对的事情而已。” 雷切尔抿着唇哭道:“不……” “你快点回去吧。”艾德里安娜重新往门内飘去。她还要进去看着那个角落里的恶灵,尽管它在周围的禁锢魔法阵中,根本不敢走动一步。 “艾德里安娜老师!”雷切尔着急抬起头,说道:“那些学生……” 艾德里安娜停了下来,看着雷切尔说:“我并不想伤害他们,也不会让其他人伤害他们。雷切尔,亡灵不是邪恶的存在,它只是生命的另一种延续,我不能将他们交到骑士队跟公会的手里。” 任何跟亡灵有关的人到了他们手里,只有死亡的结果而已。 雷切尔表情出现一瞬间的纠结。 他可以相信艾德里安娜是一个好人,但他不敢去猜测其他的亡灵,究竟是怎样一种存在。 这和他数十年来的认知完全相悖,和整个世界的伦理道德相悖。 如果是真相,那真的太残酷了。 艾德里安娜很想去摸一摸雷切尔的头,她知道这个孩子其实过得并不好。愧疚与悔恨很折磨人的一件事情。她说道:“如果你还可以找到我当年留下的魔法笔记,也许你可以看一看。但或许,它已经不在了。” “请等一等!”雷切尔又一次喊住她,他擦了擦自己的眼泪,说道:“如果您真的没有恶意的话,请相信我。艾伦和其他学生现在还活着,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可是继续这样下去的话会很危险,请您将他的亡灵放回来。” 艾德里安娜疑惑道:“放回去?” “是的,放回去……”雷切尔不知道该怎样形容,他甚至不知道君横的能力到底是个什么,只能半猜半复述道:“卡塔里来了一位很奇怪的魔法师,她身上没有任何魔法元素,却可以驱动元素魔法,还可以对抗强大的亡灵。她是这样说的,或许她有办法能让学生的灵魂回到自己的身体。” 艾德里安娜陷入沉思之中。她握着自己的手放在身前,片刻点了点头。 雷切尔顿时破涕而笑。他就知道老师不是因为怨恨和复仇才会留在学院,更不可能会做出伤害学生的事情。 雷切尔又转了神色,无比严肃道:“还有,艾德里安娜老师,她很危险,她说今天晚上会过来驱逐您。如果可以,请您一定要小心,离开这个地方先躲起来吧。” 艾德里安娜没说自己根本无法离开这所学院,只是低声说了一句:“我或许见过她。” 一个没有不用魔法阵,没有魔法元素的奇怪家伙。 她当时应该已经知道自己是一个亡灵了,可是并没有要驱逐自己。 艾德里安娜再次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雷切尔,你回去吧。” 雷切尔讲师还是有些担心,不知道她有没有同意。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但艾德里安娜朝前迈了一步,隐入大门的背后。 雷切尔一只手抚在门上,落寞地闭上眼睛。 又在原地坐了一会儿收拾心情,片刻后才提着油灯站起来,缓步走出地下室。 君横犹如醍醐灌顶,拎起小鸡,蹦蹦跳跳地就冲回公会了。 小鸡在她手中颠簸摇摆,整只鸡毛发乱飞形象全无,又因为害怕胸口的锦囊给她甩掉了,只能用自己的嘴用力叼着。 路人抬手挡住阳光,看着他们飞奔而过的身影,感慨道:“他们的感情可真好啊。” 小鸡深受打击,很想呸他们一声。 君横回到公会,抬手擦了把汗。在餐厅里点了午饭,一手抓在手里,迫不及待朝着楼上房间跑去。 布莱兹例行看守公会,见她回来跟她打了声招呼。 君横说她下午有事要做,请他们都不要过来打扰,布莱兹表示明白。 君横将挎包往床上一丢,擦擦油腻的手,从书桌的柜子里翻出黄符跟朱砂铺到地上,然后抽出毛笔开始鬼画符。 小鸡不管她干什么,对着一旁的换衣镜整理自己的仪表,一边顺毛一边哀叹。 它每天都在深深的后悔之中。怎么就跟着君横这个妖孽啊? 君横在地上画得很认真。 从她画符逐渐熟练以后,就也就没那么讲究了。不用一遍遍再念口咒,偶尔还可以哼点小歌。虽然速度慢了一点,但明显惬意了许多。 小鸡直觉画符应该不是那么简单的,但对道门之中的诡异不了解,为了保持自己小百科的尊严,没有开口询问。 君横一直在画,非常投入。到了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她还是趴在地上,连个位置都没挪动。而手边已经堆了一沓意义不明的符了。 见她太忘我,小鸡怕她耽误正事,忍不住出口说道:“我们出门了吗?” 君横看了眼窗户。今天的晚霞特别绚丽,几乎映红了整片天空。太阳还剩下半个头,隐在绯红的云层后面。 君横不经意问道:“出门干什么?” 小鸡扭头:“……你不是今天晚上去超度艾德里安娜吗?” 君横坐起来说:“开什么玩笑?我就是骗骗讲师,我怎么可能再去找艾德里安娜?!” 小鸡愣了片刻,感觉不止是讲师受到了欺骗,还有它脆弱的内心。放大声音喊道:“那你就不管艾伦了?” “管啊,但是也要先把事情查清楚啊。”君横说,“如果危险,我肯定不能一个人去的嘛。我要先知道,艾德里安娜扣着魂魄有什么打算。如果她不怀好意,我就要另作打算。” 君横是见识过艾德里安娜的精神系魔法的,那实在是太诡异了。像是一个完整又独立的幻境,但人的神智可以保持决定的清醒。怎么进入,怎么退出,她都不知道。身陷魔法的时候,甚至连被恶鬼袭击都感受不到。 如果艾德里安娜想杀她,那太容易了,她不想主动去送人头。 说到恶鬼,君横真的是哭笑不得。她现在脖子还在隐隐发疼,第二天就在桌子上发现了那个装着符的木盒。 小鸡听她这样说,迟疑道:“那你想怎么样?” “先查一查资料,我有很在意的地方。”君横说,“如果说有人对亡灵法师做过研究,还是菲尔告诉你的,我想大概率就是艾德里安娜。既然如此,总有研究报告存在的。” 小鸡说:“存在过,跟存在,是两件事情。你怎么知道它是哪种状态?” 君横从怀里掏出三枚铜币,在手里抛了一下,挤眉弄眼道:“来了来了!买定离手!” 小鸡:“……” 君横笑嘻嘻地盘腿坐好,在身前一掷而下。 虽然动作很狂野,但松开手指的时候,却很小心。 熟练地抛完六次,在手中画了下六爻的卦象。 小鸡靠近一点,歪着脑袋问:“怎么样了?” 君横看了一眼,言简意赅道:“吉。西。” 说着重新将东西收回怀里。 “卡塔里的西边?那肯定就是魔法学院啊!它竟然真的还在吗?!”小鸡意会了,跟着激动道:“然后呢?具体在哪里?诶,我说你怎么收起来了?接着算啊。” 君横不满:“你当卜卦是外挂呢?还是上帝的第三只眼呢?没有那么准确的事情。” 小鸡失望道:“那现在怎么办?难道去魔法学院一路找过去吗?魔法学院面积不小,能藏东西的地方更是不少啊。” “开玩笑。”君横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得瑟道:“这是你道长会有的做法吗?能符合你道长的形象跟身份吗?” 君横站起来,去外面端了盆水进来。将杂物用脚跟扫开一点,然后把水摆在地上。 “圆光术,用于寻物启事还是挺有用的。” 或者说术法的主要功能就是用于寻物启事的,只是后来被越传越悬,在奇怪的道路上奔驰而去。 君横说:“虽然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不知道能不能看清楚,先试试再说。” 她驱动圆光术的口咒,然后盯紧了水面。 小鸡那双乌黑的眼睛,依旧什么都看不见,但还是装模作样地抬着头,等着君横给出结果。 君横眨了眨眼。今天大概用眼过度,现在睁开的时候,觉得眼睛还在泛酸难以缓解。 入目是一片漆黑。 她将视线调整了一下,向外拉去。 这次看清楚那是一个木箱子。箱子里摆满了各种书本,但看起来封面都已经很破旧。最上面摆着一本看起来是图册。 君横再次将视线外拉。 应该是一个仓库。用于存放图书的仓库。周围堆满了破旧的图书,刚才那个箱子上还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串文字。 君横试着默写了出来。 小鸡歪着脑袋,念出来说:“儿童艺术类。” “……”小鸡,“什么意思?” 君横继续调整,一只到看见外面门牌上的标记,才终于确认:“是在学院的图书馆。书在放置废弃书本的仓库里。” “哇——”小鸡眼睛亮晶晶的,问道:“你太厉害了道长!然后呢?我们要怎么潜入?所以还是要去学院啊!” “不!”君横虎躯一震,抵死不从:“绝不向操蛋的命运妥协!” 她又从旁边抽出一张符,拍在自己的前面。 小鸡皱眉:“这是什么符?” “用五鬼搬运术。这是五鬼运财符。我那天晚上学的第一张符!”君横数给它看,“你看,一二三四五。画的多漂亮。” 当时想的是,学了这张符,总不至于被饿死。最多风水受到影响,因为横财倒倒霉。但君横会带着自己慢慢转运的。 小鸡:“……” 道士偷东西真方便啊,还特么是一条龙服务的。 15、真相 这边的五鬼运财符,肯定是招不到原先的五方生财鬼了,毕竟跨地界了。而且这边的鬼一点组织纪律性都没有。 君横于是在地上多摆了几张,做足了准备工作,最后招来了五个野鬼。 他们都是被吸引过来的,却不知道自己过来要干嘛。 君横跟他们打了商量,和他们讲解了一遍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顺着她的运财符,把指定的东西运出来。并答应给他们供奉一些吃的食物,或者是新的衣服。 几个游魂还不明白,于是君横先给他们烧了一件纸剪的衣服,把一群鬼高兴的不行。 小鸡在旁边长吁短叹:“太可怜了。真的太可怜了。” 它太怕死了。 君横于是把那本书所在的位置报给他们,在房间东子南北中五个方位各摆上了一张运财符,驱动后送命他们过去。 等他们的时间,君横就躺在地上,翻这边的图册。 小鸡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比君横看着更像一个做正事的人,它急道:“你不看着他们吗?毕竟是它们第一次啊。” 它刚才亲眼见证了几个良民的陨落。 百岁老人死后竟出卖自己的灵魂,是为那般?! 君横无聊地翻了一页册子,摇头道:“虽说人家不是专业的,但好歹也是个鬼啊。活了那么久了,智商总是有的吧。” 小鸡背着手,老成地在房间里转了十来圈。君横躺在地上哼歌。这时候房门被推开一条缝。 “吱呀”的声音响起,君横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看向小鸡,先声夺人道:“你不关门的吗?” 小鸡:“……我被你拎着手里丢进来的怎么关门!” 这时一团粉色的毛球从门缝里钻了进来。 君横定睛一看:“菲尔?” 菲尔迈着小短腿朝她走近。 君横将它捧起来,发现它很没有精神,整个人都恹恹的,眼睛也只剩下一条缝了:“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小鸡担心地观察了一会儿,说道:“看起来像是魔力消耗过多。” 君横:“镇里出过什么事?你说菲尔的能力是什么来着?” 小鸡说:“精神系魔法啊。” 这时候菲尔睁开眼,虚弱喊了一声:“艾德里安娜。” 君横看着它说:“你想她了吗?” 她就那么直愣愣地对上了菲尔的眼睛,那目光仿佛将她吸进去一样,君横一时挪不开。 等她反应过来,眨了下眼,才发现自己周遭的环境都已经变了。 君横:“……” 没躲过十五,连初一都特么没躲过。 这就是命运啊。 她转了个身,发现自己正站在卡塔里小镇的街道上。 和现在的卡塔里很相似,又很不同。 正是白天,明媚的阳光从天空洒下,一群小孩儿从青色的石板上跑过,嬉笑打闹。 菲尔独自窝在一个潮湿的街角,闭着眼睛休息。身上的毛掉了大半,浑身黑乎乎的,完全看不出现在的可爱模样,更像是一个脏兮兮的煤球。 精神系的魔兽,生命力顽强,但武力很弱。身为精神系魔兽,它的能力很多时候却无法控制,这导致人类并不喜欢它,甚至厌恶它。毕竟谁也不愿意自己的内心被无端窥觑。 沃尔森林里有各种强大的魔兽,菲尔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在逃窜流浪。走啊走,终于来到了卡塔里小镇。 它在卡塔里依旧不受欢迎,但是这个地方起码安全,于是它留了下来。 君横观察了一圈,怀疑自己是不是要去触发什么npc,才能获得剧情推进。正想朝着菲尔过去说说话,就见缩在角落的它被人拎了起来。 那个五六岁的小孩笑嘻嘻地将它抛到半空,然后一脚踹了出去。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接,结果扑了个空。意识到这是菲尔的记忆,君横心中恼怒,朝那边跑了过去,就看一只手先一步将菲尔抱了起来。 君横顺着那双手往上看去。长发披到她的腰间,一双素白的手将菲尔拢在手心里。她眼睛深邃,嘴角微翘,看上去就像是笑意盈盈的感觉。 站在她旁边的一位魔法师歉意道:“尊敬的魔法师大人,不好意思,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跑进来的小魔兽。” 艾德里安娜轻轻地抚摸它受伤的皮毛,低声道:“不,这挺好的,跟我一样会精神系的魔法,我就带着它吧。” 菲尔抬起头深深看着她。 君横吁出一口气。 她是个好人吧? 君横刚刚一个感慨的念头闪过,画面又转了。 这次是一间书房,厚重的窗帘遮住了窗外的星光。灯光下,艾德里安娜正在写信。她两手交合,身形放松地靠在椅子上,羽毛笔在自己飞快地书写。 “我将会在下周,同公会的魔法师们一起,启程赶往王都。请不用替我担心……旅游的路途中我见到了许多,也许您是对的,亲爱的老师。如果可以,关于亡灵法师的看法,我想再听听您的意见。它是邪恶之人应当受到的惩罚……还是神明降临给我们的救赎?” 她闭着眼睛,看起来就要睡着,耳边忽然响起一阵突兀的敲门声。 艾德里安娜睁开眼,手边大门已经自动打开。她正了正身体,朝着外间看去。 一位十来岁的少年站在门口。他手指紧攥,整个人都有些慌张,像是陷入了极端的恐惧中,颤抖个不停。 艾德里安娜看见他身上萦绕的黑气,明白了什么事。错愕的表情一闪而过,又迅速收敛,按着扶手站起来,喊道:“亚哈。” 见她靠近,那少年恐惧地退了一步。 “不要害怕。”艾德里安娜朝他走过去,“快进来,不要出声,打扰到别人。” 少年犹豫了片刻,再也找不到可以信任的人,还是走进房间,只是远远离她站着,不敢靠近。 他过长的头发已经遮住了眼睛,身上的衣服也是破旧的,此刻裤子上还沾上了不少的泥泞,看起来狼狈不堪。 艾德里安娜上前,伸手去抚开他额前的刘海,什么也没说。 少年却自己忍不住哭泣道:“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但是我真的没有做坏事。我只是昨天,和他们吵了一架。是我触怒了光明神,所以他要抛弃我了吗?” “你没有做错,孩子。不,这不是你的错。”艾德里安娜安抚道,“你先告诉我,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我昨天和同学吵了一架,回到家后就睡着了,夜里觉得很冷,再睁开眼的时候,发现我看见外面飘着的灵魂……是灵魂吗?那并不是黑色的邪恶亡灵。”亚哈断断续续道,“然后我发现自己的魔力是黑色的,我知道我变成一个亡灵法师了。” 亚哈抬起头,碧蓝的瞳孔里映出艾德里安娜的脸庞,沙哑道:“我害怕,老师。” 魔力是有眼色的,水系的蓝色魔力,火系的红色魔力,精神系的魔力最叫人难以察觉,因为它是透明的。而最浓郁的就是亡灵法师的魔力,它是黑色的。 艾德里安娜问:“夜里什么都没有发生吗?” 亚哈急忙道:“什么都没有!只是有点冷!感觉有一股力量忽然出现在我的身体里,但是我没有说过任何侮辱光明神的话,请您一定要相信我!” 艾德里安娜摸着他的长发道:“我知道你没有骗我,因为我是艾德里安娜,没有人可以骗过我。好孩子,如果害怕的话,就哭一场吧。” 亚哈靠在她的肩膀上,发泄似的开始痛哭。 他不知道自己将面临什么,但又无比庆幸,还好身边还有艾德里安娜。 艾德里安娜又在卡塔里住了下来。 亚哈的亡灵魔力还不能运用,只要走出卡塔里,就会被人识破,遭到来自各大公会的追杀。 她在学院里画下了一个巨大的魔法阵,并将亚哈寸步不离地带在身边。独自教导他如何控制自己的魔力。 但亡灵法师的魔力看起来相当霸道,加上亚哈自己身体上的排斥,那股魔力根本不听他的掌控。 艾德里安娜只能用自己的魔力压制他身上的黑色魔力,以防让别人看出端倪。 在飞速流逝的画面中,君横第一次正面了解到亡灵法师。 完全不像他们说的那样恐怖,也不像他们说的那样神秘。亚哈就是一个极为普通的少年,胆小,纤细,又善良。 亡灵法师可以召唤亡灵,不管是恶鬼还是普通的游魂。也可以将亡灵带在身边,役使他们。 只是因为亡灵法师的缺乏,和社会的忌讳,他们并没有留下任何的魔法咒,只能依靠自己去摸索实验。而亚哈还太小,从来不愿意练习亡灵魔法,即使有艾德里安娜的帮助,收获跟进展也不多。 亚哈很恐惧亡灵,他会驱逐身边的所有亡灵,所以君横不知道,亡灵法师究竟有没有超度的能力。 这个世界或许不是没有道士啊…… 从他们的训练来看,亡灵法师其实跟道士有很大的相似之处。道士凭借符、手决、阵法,天地灵气和神官加持,来役使万灵。亡灵法师从本质来说,也有着相似的能力。他们能看见普通人看不见的游魂。 东方有地府,有十殿阎罗,西方有神明,或许有天堂。 他们道家相信,世界万事万物,都是有其存在道理的。现在整个大陆充斥着亡灵,显然是哪里出现了差错。 如果神明真的憎恶亡灵法师,又怎么会让他们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呢? 这样平静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太久,在艾德里安娜教导亚哈学习魔法的时候,一个瘦小的身影出现在墙后。 他看见了亚哈身上的亡灵气息,并因为太过慌张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艾德里安娜试图抹去他的记忆,但是失败了,只能跟学生约定道:“雷切尔,请帮我们保守这个秘密。你是亚哈的好朋友不是吗?” 少年看着自己慌乱的同学,迟疑过后点了点头。 晚上,骑士队协同公会的成员,秘密围攻了魔法学院。 艾德里安娜发觉不对,用自己画出的魔法阵困住了他们,并让亚哈逃出卡塔里。 这是众人第一次认识到精神系大魔法师的可怕之处。 他们高高在上,审视着艾德里安娜,宣告她是一位背叛光明神的叛徒。同时秘密调动人手,出卡塔里围剿那位逃跑的亡灵法师。 艾德里安娜并没有反抗,她只是请求道:“放过他吧,他只是一个无辜的孩子。不要再犯错了。” “他是邪恶的亡灵法师!” “不,亡灵法师并不邪恶,只是从来没有人去了解过他们……” “你已经被亡灵法师迷惑了!艾德里安娜,我们会将你交给宫廷的审判团进行处置!” 在之后的画面没有了,艾德里安娜被关进了学院的地下室,而君横醒了过来。 她的精神还是一阵恍惚,一时回不过神来。菲尔睡在她的身边,同时摆着的还有一筐书。正是她让五鬼运来的书籍。 小鸡伸着它的翅膀,正在一页一页翻阅,旁边五鬼还留在房间里,话痨一样地和小鸡聊天。 “亚哈?亚哈我们当然是知道的。那个一直住在沃尔森林的亡灵法师对不对?嘿,他可真是厉害的家伙,你知道他在外面收服了多少厉害的亡灵吗?卡塔里是我见过的最安全的一个小镇了,你说是为什么?” 16、日记 君横听见他们对话,愣了一下。 小鸡面色严肃,翻了一页又一页,不知道有没有听他们聊天。整只鸡都很紧绷。 君横爬过去和五只小鬼并排坐着,问道:“那个亚哈……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吧,后来我就没出去了。”一小鬼很坦诚地说,“我当时只是路过而已,刚好看见他们了。他们住在沃尔森林的最深处,看起来过得挺不错。不过,整个沃尔森林里面,只有他一个是活人。” “那我是听别的亡灵说起的。他们有时候也会来卡塔里做做客,顺便交换一下这边的消息。你知道吗,时间久了,我们也是很寂寞的,因为什么事都不能做。” 从他们变成亡灵之后,就一直没有跟活人聊天的机会。君横之前给他们供奉了一些吃的东西,几只小鬼如今很兴奋,也不想着走了,将知道的事情都抖出来,急着跟人倾诉。 好像他们又一次跟这个世界建立了联系一样。 角落一个小鬼迫不及待道:“我曾经在沃尔森林住过,也见过亚哈。” 君横问道:“他……成为一个善良的魔法师了吗?” 那小鬼沉默片刻,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但又想不起来。点头说道:“是,他是一个很强大的亡灵法师。会去庇佑被公会追杀、蹿逃过来的亡灵。也会顺手帮助那些被亡灵纠缠的冒险者。大家都说沃尔森林很危险,可每次也没出什么事不是吗?那些亡灵只会吓唬吓唬过路的人,让他们不要靠近深处,因为那是亚哈最后的家园。可是他们其实还没我凶呢!” 君横听出了一些端倪,微微蹙眉。 跟厉鬼在一起的话,他也不可能会是游魂的状态了,毕竟戾气是会传染的。而且厉鬼的本性就是破坏跟屠杀,和谐的一起玩耍?不存在的。 君横问:“它们是黑色的亡灵,还是和你们一样的游魂?” 小鬼一脸嫌弃道:“游魂是什么?反正都是和我们一样的人。有时候他们会变黑变臭,那时候亚哈就会把他们埋到地里去,过段时间大家就又可以一起玩了。” 君横没忍住爆粗:“我擦!” 小鬼不解道:“你擦?你也能擦干净吗?” 君横欲言又止,最后憋屈道:“……我能。” 几个小鬼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情绪低落下去,伸手推了推她,问道:“嘿,朋友,你没事吧?” 君横觉得很疲惫。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 “闷闷的。”君横抬手擦了下眼睛,说道:“我想师兄了。” 就像艾德里安娜保护着亚哈,而亚哈保护着卡塔里一样,师兄也一直照顾着她。 可是现在,他们都离开了最亲爱的人,不得不独自成长。 那鬼试探性地看了君横一眼,克制不住自己的内心,继续说道:“亚哈有时候还会跟我们讲故事。我看亡灵也是会老的,老了以后就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亚哈就跟我们讲森林外面的事情。他说起话来可好听呢,都是一些让人开心的事!” 几只鬼手舞足蹈起来。 “还有唱歌!” “我认识一只唱歌很好听的亡灵。” “我还认识一位长得很漂亮的亡灵呢!” “长得漂亮又怎样?也只能看看了。都变成这样了你还想着什么风流的事情呢?” “……” 君横简直不能将他们说的亚哈,跟方才梦境里看见的亚哈对等起来。 那个抵触亡灵,害怕接受自己的魔法,会哭着抖成一团的少年,最后在沃尔森林一个人居住下来,变得乐观,并且会照顾人了。 因为信仰,一个胆小的人也会变得强大,一个懦弱的人也会变得坚强。 如果艾德里安娜在天有灵……如果她知道,应该会觉得很欣慰吧。她一直相信着的学生已经一步步走得很远了。 证明这个世界是错的,他是个多么善良的人。 一鬼听着,忿忿道:“比起亚哈,卡塔里这边的人真是太愚蠢了!说起我们,他们总是充满厌恶,实在太讨厌了,我明明什么也没做,为什么要污蔑我!我也是活过的人,他们这群失礼的家伙!” “你以前肯定也是这样讨厌的家伙。” “不可能!我是多么受欢迎!” “得了吧,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那只鬼露出茫然的表情。 他们争论起来,君横过去碰了碰小鸡,问道:“你到底找到了没啊?” 小鸡说:“只有一些零散的记录,写在图册的旁边。应该就是这些吧。” 说着将书册推到君横的面前。 那是一本绘画图册,在边缘空白的地方,随意写着一行凌乱的字体。 2.18日 我让亚哈试着同亡灵进行对话,他能听懂亡灵之间的语言,也能让躁动的亡灵安静下来。 听听他们说的什么,不也只是很寻常的事情吗? 如果他能控制好自己的魔法,我想他会成为一位伟大的魔法师。 君横又往后翻了几页,发现另外一行字。 2.22日 我听见亚哈房间里传来的哭声,觉得很遗憾。可是他必须得坚强起来。或许这就是神明交给他的使命,他只能背负起来。如果不往前走,他就会被压垮。 他是一个坚强的孩子。 2.28日 神明真的普爱世人吗?那他为什么要容忍同类之间的误解与残杀?决定历史的那个齿轮,究竟在朝着哪个方向拨转? 3.02日 我告诉他,多漂亮的语言,都不能让人从心底信服。他只有变得强大起来,才能让自己的语言充满力量。 3.08日 哪里的阳光都是一样的,可是它曾公平地照亮过每一个地方吗? 3.10日 当错误的道路走得越远,就越加不愿意回头。 人们永远不愿意去正视真相,因为它可能会灼烧你的眼睛和心灵,而谎言更让人舒服。 4.11日 亲爱的老师,我想您说的是对的。亡灵法师才是消除世间亡灵的伟大魔法师。 他们不是罪恶的根源,他们是解开难题的钥匙。可是我应该怎样告诉他们呢? 5.02日 亲爱的老师,旧王都废弃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呢? 后面的书页因为年月已久,有些残缺了。 大部分记录着亚哈学习魔法的进度,他们跟亡灵之间的交流,从亡灵身上获取的一些消息,以及魔法咒语的创新。间或包含着艾德里安娜的不安与沉痛。 “应该是日记。”君横说,“就跟菲尔给我看见画面的一样。” 只是日记里的字句更加直白,而君横眼中的艾德里安娜,永远强大自信又温柔。 她将自己对亡灵法师的观察记录下来,写在书里,而作为旁观的菲尔也留下这段宝贵的记忆。 君横正在翻阅其他的图册,想找找有没有遗漏的信息。 小鸡一脚踩上纸张,挥翅指向窗口。 君横顺着看去,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飘在窗户外面,抬手敲了敲玻璃。 讲师点了个火星,照亮自己的脸,让君横看清楚。 那场面真的是相当可怖,无异于半夜见鬼。 君横呆了片刻,意识到这是要被人赃俱获了。她迅速将手里的书一下子丢到床下,然后扑过去关掉了灯。 讲师急了,又敲了敲窗户。 小鸡无语了:“你这是掩耳盗铃吗?!” 君横说:“他如果给我个面子这时候就应该走了。” 小鸡:“……” 君横受不了内心的折磨,最后还是去给他开了门。同时让角落里的五鬼准备着,如果讲师要抢的话,就立马把书送回去,毁尸灭迹。 反正没有她偷不到的东西! 讲师从窗户飘了进来,看着满地的符纸和工具,一时间难以下脚,怕胡乱碰到什么,最后清出了一块空的地方站立不动。 君横看他没有兴师问罪的样子,又笑着跟她问好。 讲师扫了遍地上的书,发现只是一些艺术图册,无伤大雅。不想追究她要做的事,收回视线道:“我去了一趟图书馆,发现里面少了一个箱子。于是问了管理员,说是还没有人进过仓库,我就想,那个人或许是你。” 君横抓了抓头,在要不要解释之间犹豫不决。 讲师又说:“不过,我来找你,是希望你能去看一看艾伦。” 君横:“他怎么样了?” “他……或许已经好了。”讲师含糊道,“但是我怕有什么遗漏,所以想请你过去看看。” 君横略一核对,就明白了。他或许是去跟艾德里安娜交涉,将失落的魂魄讨了回来。点头说:“可以。那我现在就跟你过去看看,这不是能耽搁的事情。” 虽然君横在他身上留了几张符,一般魂魄靠近的话,就会回到自己的身体。但保不准路上会遇到什么别的厉鬼,又被勾走的话,不知道得有多麻烦。 君横当即背起自己的包,单手拎着小鸡,跟着讲师一起过去。 五只鬼坐在房间里头朝她挥手:“我们等你回来啊~” 君横:“……” 讲师一路风魔法加持,君横被吹得一阵凌乱。 等他们赶到的时候,骑士队也已经闻讯过来了。 艾伦和他母亲坐在床边抱头痛哭,他父亲正站在一旁,握着骑士队的手用力摇晃,以表示他的感恩和激动。 君横靠近看了一眼,确定没有问题了,朝着讲师点点头。 雷切尔讲师立马松了口气。 君横说:“还是把定心符烧了喝,虽然已经没事了,但身体总是虚的,先固固本啊。” 夫人用力点头:“谢谢您,伟大的魔法师!” 骑士队的几人一脸讶异。 一人蹲下身小心问阿伦:“你在昏迷过去的时候,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 艾伦稍稍抬起头,眼含泪光道:“我被一个亡灵抓住了,那是一个很漂亮的魔法师。她把我关在一个黝黑的,看不见光的房间里……” 夫人不忍心继续听,伸手抱住了他的头按在怀里,哭道:“我可怜的孩子!” 艾伦颤抖的嘴唇吐出五个字:“她逼我学习……” 夫人:“……” 骑士队:“……” 艾伦又说:“但是我会背火系魔法的咒语了妈妈!” 夫人:“……” 君横感慨道:“多好一鬼啊。” 骑士队的人表情相当诡异,最终看似无奈地叹了口气。 17、释怀 骑士队的人继续询问艾伦遭遇的具体情况,君横竖着耳朵,安静站在一旁偷听。对面不明确让她回避她就不离开,艾伦的父母也没有出声。 艾伦丢失的魂魄中,就有二魄灵慧,所以回来以后记得的事情多。而且魂魄被拘押期间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就是被折磨的有点头疼,在母亲安慰下,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断断续续地把事情复述清楚。 “……黑色房间,墙上和地上都画着魔法阵。我还看见了我的好几个同学……是好多个一样的同学……我们坐在一起背课文……” 骑士队听完他的描述,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猜测。 新来的骑士兵不知道当年的内情,毕竟这件事不能对外宣扬。可是,在亡灵法师没有被审判之前,为了安全起见,艾德里安娜跟亚哈的名字还是偷偷流传了下来,虽然仅有几句话。 夫人抱着艾伦,低着头,借由光色掩护,小心地瞥向君横他们。 那应该就是传说中精神系的魔法吧?魔法学院里并没有精通精神系的讲师,君横之前惊呼出艾德里安娜的名字,难道她真的还在卡塔里,而且还不幸遇害了? 伤害她的人是公会,还是骑士队,亦或者全部都有? 他们是疯了吗?怎么会有人敢伤害一位大魔法师! 艾伦夫人越想越害怕,不敢正视骑士队,甚至不敢说话,以免暴露自己现在的恐慌。 问过几句后,骑士队的人终于决定离开了。 夫人沉沉舒出一口气。 艾伦的父亲并不知道,还是拉着他们问:“请问最近卡塔里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什么会忽然出现那么多的亡灵?” 骑士队的人沉默片刻,说道:“不要随意出门,最近一段时间就安心呆在家里,多陪陪孩子吧。我们会尽快处理的,不用太过担心。” 艾伦父亲木讷地点头。 在骑士队的人离开之后,君横也紧跟着准备离开了。 讲师紧张地拦在她面前问:“你想去哪里?” 君横对他说:“我是这样想的,如果她的死真有猫腻,骑士队的人现在应该已经知道地下室里有谁了,但他们现在还要先去看看别的学生,所以暂时没有时间。我,跟骑士队或者公会,你觉得哪个更加可怕?” 讲师怵在原地:“你……都知道了?” 君横笑道:“有的时候,鬼比人要诚实。尤其是在经过漫长岁月的洗礼之后,所有追名逐利的思想都被忘却了。哦,我是说亡灵。亡灵不可怕。” 雷切尔低下头:“不……” 亡灵并不可怕? 不,即便他一直在为艾德里安娜的去世、朋友的驱逐而感到后悔,但他依旧不认为亡灵是个好东西。 它们让疾病肆虐大陆,它们能荒废成片的良田,它们会蚕食人类的躯体,它们无情地杀害无辜的人民……它们犯下了太多的罪过,成为无数人的噩梦,原本就是不应该存在在这世上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神明要放任这样邪恶惩罚人间。 “不,我修正一下我刚才的话,我说错了。”君横说,“亡灵里面,有些不是好东西,但亡灵法师,其实并不可怕。他只是普通魔法师的一种。” 雷切尔讲师皱眉:“他们有什么不一样?” 君横仰头看着深邃的夜色:“你觉得魔法可怕吗?魔法师可怕吗?你觉得自己可怕吗?魔法也能伤害人,可控制魔法的终归还是人啊,不是所有人都会这样做的。亡灵本身,但亡灵法师却能操纵亡灵,如果你们能对他们赋予信任,结果又会是什么呢?” 讲师震在当场。 “我会想,神明真的没有给你们降下救赎吗,还是你们没有勇气伸手去抓住。”君横收回视线,不顾呆滞在原地的讲师,朝他欠身道:“我先走了。你也过去看看自己的学生吧。” 君横扯了下自己的挎包,将它甩到身后,然后小跑着往学院赶去。 她得赶在骑士队和公会的面前,找到艾德里安娜。 她不担心骑士队的人能伤害到她,但是怕艾德里安娜知道亚哈已经去世的消息,会不会生出戾气,毕竟她作为游魂最后的执念,就是等待自己的学生。 她一路小跑,脚步越迈越快,到后面几乎是狂奔。冰凉的夜风从她身上拂过,丝毫不能吹散她身上的燥热。 “等等我——”小鸡在后面快疯了,“你特么是忘了我吗?!” 君横冲到学院的门口的时候,对方似乎是发现她来了,将教学楼的灯光全部打开。 她用手拨弄了一下被汗渍打湿的头发,没有进去。先在门口大声喊了一句:“艾德里安娜!”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不打招呼地就从前面飞了出来。 君横一吓,还好有所准备,立即从袖口抽出一张符盖了上去。那恶鬼被定在原地。 不等她喘息,紧跟着又飞了一道出来。那甩的方向没对,布满黑气的恶鬼横躺在她的面前,看起来根本无法动弹,斜过血红色的眼睛,狠狠看着她。 好像还有点可怜。 君横蹲下身又给它盖了一张,有备无患。 “我说,”君横说道,“不要一个一个来,还是全拎出来吧。” 然后艾德里安娜真的带着十几个亡灵从前面走了出来。一群亡灵贴在一起,扑倒在君横面前。 君横看着她的杰作,舔了舔嘴唇,干笑道:“你这里怎么那么多亡灵?” 艾德里安娜说:“抓过来的。最近卡塔里忽然出现了许多亡灵,我就把他们都拎到地下室去了。” 君横一阵无语,看了眼亡灵团,又问道:“你也能对亡灵用精神系魔法?魔法师的亡灵还能用魔法?” “不,他们不能。我曾经在这边布下过许多魔法阵,而且精神系魔法有些许不同,所以我可以用。虽然无法获知他们的思想,却能够稍稍控制一下他们的行为。”艾德里安娜说,“地下室有压制亡灵的魔法,并不需要我过来看守他们。” 君横“哦”了一声,没有多问。从兜里掏出驱邪符,点了点,几乎全都贡献了出去。然后盘腿坐在前面,开始念咒。 艾德里安娜两手紧握。亲眼看着那些亡灵被洗去黑气,重新恢复理智。不是被魔法击溃消亡,而是安全的活了下来。心底是一片说不出的感觉。 从死去后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情绪了,终于忍不住问:“你也是一个亡灵法师吗?” “不是。不过殊途同归吧。负责净化亡灵,并且引渡他们去往来生,以维护人间的秩序。”君横说,“我们是受人尊重,受神爱护的。” 艾德里安娜听着她说的话,觉得太过陌生,失神道:“真的是太好了。如果他们也能这样,就太好了。” 那些游魂在周边飘来飘去。变成厉鬼时的记忆在慢慢丢失,大部分想不起来自己做过什么。所以有些心虚,不敢打断她们的对话。 一旦发现艾德里安娜的眼神飘过来,立马主动定在原地不动弹。乖得不行。 艾德里安娜看向一个鬼说:“您是安德烈先生吗?我曾经请您修过我的魔法杖。” 被点中的鬼迟疑道:“您是在叫我吗?” 君横说:“他们有些已经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像艾德里安娜这样神智清楚而且记得事情的,真的是太少了,这正说明她的意志力有多强大。 艾德里安娜遗憾地看了他一眼,又转向君横,对着她恭敬地深鞠躬,然后抬起头说:“您是我现在唯一可以托付的人,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情,不然它可能没有人知道了。希望您能答应我的请求。” 君横:“如果我能的话,你可以先说。” “我原先隶属于宫廷的魔法师协会。我的精神系魔法老师,是一位伟大的魔导师。他是一位心性透明,性格坚韧的人,曾经还是宫廷最受宠信的荣誉讲师。可是有一天,他病逝了,就在全国捕杀亡灵法师的敕令颁布之后。”艾德里安娜眼底划过一丝沉痛,“他去世之前,曾经告诉过我,他说这世界上最让人恐惧的,不是能让你感觉到明显恶意的思想,而是明明充斥着邪恶和残忍,世人却习以为常的思想。那一段时间他很憔悴,遗憾自己改变不了事实,他觉得无论是亡灵法师还是亡灵,都只是一群可怜的人,那是他的魔法是这样告诉他的。他相信他的魔法,所以他坚决反对围捕亡灵法师。” 艾德里安娜苦笑:“如您所见,他没能阻止这件事情。只来得及告诫我一句,就不幸去世了。我没有他的才能,无法理解他的深意。我效忠于宫廷,却惭愧地第一次对它产生了怀疑。之后,宫廷委派精神系的魔法师们前往各处城池,督促并宣传围捕亡灵法师法案的执行。因为精神系的魔法师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更容易让人信服,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君横点头:“大概类似于催眠和潜意识暗示?” 精神系的魔法真的是太厉害了。 艾德里安娜觉得她能意会,继续说道:“我知道这对他们是不公平的。我的老师嘱托我,有一天能够查明亡灵法师的真相,在事态恶化之前,停止他们之间的战争,可我甚至连自己学生也保护不了。我太让他失望了。” “如果您遇到亡灵法师,能尽可能地给予他们帮助,并教导他们控制自己的魔法吗?”艾德里安娜一脸柔和地看着她,“如果是您的话,一定可以做到这件事情的。” 君横受宠若惊,莫名升起一股责任感,还是谦虚道:“尽我所能。身为一名道士,这也算是我的职责了。” 艾德里安娜又一次怀着敬意,朝君横重重鞠了一躬。 虽然了却一桩心事,可她还是无法安心。看着身边不知何去何从的亡灵,彷徨道:“在这个世界,有一天,亡灵法师真的能自由的站到阳光下吗?还是已经太晚了?” 君横心中泛酸,说道:“已经有人回答你这个问题了。” 艾德里安娜不解道:“谁?” 君横:“你自己,还有你的学生,亚哈。” 旁边的游魂们听见这个名字,弱弱开口道: “亚哈!” “你们是说亚哈吗?” “你们认识他吗?” “我们来这里找他,他去了哪里?” 君横打断他们,还是不希望这位温柔的女性知道她心爱的学生已经去世的噩耗,尽管知道她很坚强。 君横笑道:“你可以问问他们,亚哈现在在亡灵里可是很有名的。” 艾德里安娜沉沉地深呼吸,嘴里的话几经翻转,最后问出了和君横当时一样的问题:“他成为一个善良的魔法师了吗?” 小鬼一脸骄傲,仿佛说的是他自己,毫不吝啬地炫耀起自己的朋友:“是的!他一直留在沃尔森林里面,保护着卡塔里!他是我见过最令人尊重的魔法师!长得又帅,要我说,他就是全大陆最受女孩儿欢迎的英雄!” 艾德里安娜脑袋里“轰”的一声。 只是这一句话,就让她手指发颤,忍不住的想哭。 艾德里安娜小心问道:“他为什么要留在沃尔森林里?那里没有人,他一个人不会寂寞吗?不会害怕吗?他过的还好吗?” “当然是因为他的老师。”小鬼说,“他的老师已经去世了,为了保护他而去世了。他从别的亡灵那里打听出来的。他看起来很难过,也很自责。就给老师在森林深处筑了一个墓碑,并一直守在那里。” “他不希望让自己的老师失望,所以一直很努力地练习魔法。保护着过往的亡灵,也保护着过往的魔法师。我说他做的可出色了,就算是个魔导师,不,就算是圣魔导师也不能让那群亡灵乖乖听话!” 艾德里安娜浑身僵硬着不能动弹,甚至不敢开口,她害怕自己一开口,情绪就控制不住了。 她是第一次听见亚哈的消息,也一直害怕去打听他的消息,从来没想过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她曾经害怕亚哈因为不公的对待,对这个世界充满仇恨。即便不是,应该也无法热爱这个残酷的人间。她害怕自己曾经的善良,让无辜的人因为他而死去。 ……一切都没有发生,现实美好的她不敢想象。 胸腔内的心脏剧烈跳动,艾德里安娜此刻无比希望自己能哭出来,因为不能哭出来的感觉,太让人难受了。 一群游魂继续侃侃而谈:“他一直在关注着卡塔里小镇的事情,如果城里再出现一位亡灵法师,他也要向老师一样将他带出来,让他成长。让他相信亡灵法师与魔法师之间的隔阂有一天能够消失,因为老师就是这样告诉他的。” “他说他的老师是最伟大的魔法师!” “叫什么来着?” “艾德里安娜!” “对!艾德里安娜!” “如果亚哈能再见到她就好了,我们去找找她的灵魂吧?” 艾德里安娜恍惚地站在原地,她回忆起那个夜晚,瘦小的,无助的男孩,站在他的面前,哭泣着地喊她的名字。 无论多少次,她都想拥抱他。 她想好好再拥抱这个孩子,亲吻他的额头,然后告诉他,他永远是他最骄傲的学生。 “亚哈……”艾德里安娜笑了出来,对着君横说:“真是一个好孩子,对吗?” 君横跟着眯起眼,朝她点头。 “那我就放心了。太好了。”艾德里安娜说着,身体开始渐渐淡去。 她的视线飘过远处,仿佛看着自己曾经的学生。脸上一直挂着幸福而豁然的微笑。 君横上前一步,急道:“您有什么想转告他的吗?” “不,不需要了。”艾德里安娜说:“我留在这里,其实并不能给他什么帮助。我只是想告诉他,如果他想回来的话,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他。他永远不是一个人,所以不用觉得害怕。可是你看,他自己坚强起来了。他可以自己交朋友,学会了宽恕,学会了爱。他比我优秀的多。” 艾德里安娜想了想又说:“不,请帮我对他说一句谢谢。他是自由的,可以去任何地方,不用再为了我守在沃尔森林。” 她抬手在君横抚过君横的脸:“我亲爱的孩子,愿神明庇佑你。” 雷切尔讲师从外面冲进来,泣不成声地哭道:“艾德里安娜老师!” 艾德里安娜看向他,在离去之前给他留下了一个微笑。 雷切尔没有看见,他失声悔恨:“为什么我这样愚蠢?” 君横抬手摸了摸脸,感觉还有一丝温度残留在上面。 是温暖的。 18、召唤 走道里都是雷切尔讲师的哭声,这对于他来说或许太震撼了,君横也不好上前去打断他。 一游魂小声问道:“她刚刚是去哪里了?” 君横:“她……应该回归神明的怀抱了吧?” 君横也不知道它们这边的超度是个什么情况,但如果有好的去处,或许还是可以托梦告知的。反正咱东方是这么玩的。 “那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呀,起码那里很安全,不会被别的魔法师追杀。或许她还能看见一些想见的人,不像我们,来来去去都是一样的老脸。”游魂说,“我也想见见我的小儿子,可是我忘记了他在哪里。魔法师大人,再这样下去我会死吗?” 君横斜睨他。这位兄弟,你已经没拿机会了。 君横顿了顿说:“一般来讲,等你把这边的事情都忘的差不多了,也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要留下来,那么你也会升往极乐之地。” 游魂忧郁道:“可是我已经忘了。” 雷切尔抬起头,沙哑问道:“你在跟谁说话?” 君横望着一群飘来荡去的野鬼们,说道:“一群你看不见的亡灵。或者说是死去人的灵魂。” 雷切尔只能听见她和艾德里安娜的对话,但回忆当时的画面,还有多年来心底的自我否认,已经猜到一些事情。 雷切尔说:“她真的愿意就这样原谅我们吗?” 君横:“她非常好。一直牵挂的事情解决了,已经安心地离开了。” 雷切尔:“可是她还没有见到亚哈。” 君横:“知道他过得好不就行了?” “可是……”雷切尔激动到难以自控,“可是他也已经死了!甚至他们最后也没能再见上一面!” 君横:“雷切尔老师,对于我道门人士来看,执着太多,追究太深,都不是一件好事。这世上原本就有很多让人遗憾或痛心的事情,如果你要一一清算,也不过是将自己也深陷进去。谁又能过得那么完美呢?” 一群游魂见他们说话,那个会按住他们的游魂也不见了,就打算悄悄从侧面溜走。 君横抬手掐着一个小鬼说:“都别乱走,跟着我。你们说亚哈来了这里?” “是的。反正他已经死了,或许是想终于能来看看自己的老师吧。”那小鬼说,“可是他不见了。” “沃尔森林失控了,那群愚蠢的魔法师!我从来没见过那样愚蠢的魔法师!他们还在森林里建了一个审判架,所以大家都很生气!” “为什么要这样做?亚哈是我们的!” “他们必须道歉!这对亚哈来说太不公平了!” 一群鬼开始大声嚷嚷,鸣叫不平,鬼叫的声音太过刺耳,君横捂着耳朵道:“我知道了!所以你们来卡塔里,就是为了找亚哈对吧!你们到底来了多少人?” “很多很多吧?沃尔森林里大半的人都出来了。” “我们担心亚哈在卡塔里会有危险,但是又害怕那些魔法师,所以就一起过来了。” “看完他的老师就回来吧,我们还能一起玩的。” 君横细细那么一想,觉得不大妙,难怪卡塔里最近冒出了一大批亡灵。亚哈在森林里住了十几年,那招纳跟积攒的亡魂数量,可不是开玩笑的。 没有亚哈看着他们,一部分亡魂因为愤怒而变成厉鬼,游魂又被厉鬼给传染,往复循环,厉鬼的数量会急剧增加。凭她那半吊子的水准,恐怕抗不动这满天的黑锅。 君横第一次遇到的那次亡灵攻城,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而森林里那些受阴气孵化的黑蝴蝶,或许也是因为骤然庞大的阴气才提早孵化出来。 亚哈的去世意味着亡灵的肆虐,无疑会在卡塔里掀起飓风,继续下去,这个地方将越来越危险。 雷切尔讲师默默站了起来。 君横:“老师?” 雷切尔低着头说:“骑士队和公会的人快来了,我要去告诉他们真相。” “额……”君横说,“如果你觉得这样心里会好受,你可以去试试。但是我必须告诉你,这种做法是没用的。顺便请注意一下措词吧,以免被当成亡灵法师的同伙。” 根深蒂固的想法,怎么可能是三言两语能扭转的?没有见证事实之前,总有无数个可以回避的理由。不然雷切尔当年面对尊重的老师,也不会选择告发真相。 君横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不是能归结于某个人的错,这种事情只能寄希望于未来。 她回头看着后方的十几个游魂,还得把他们安置了,抬手招呼道:“都跟我走!听见了没有?谁也别想跑!” 她压着一群阿飘们排成一队,跟上队伍,往自己的住所带。 想她好好一道士,都快兼职成鬼差了。话说培养出一批鬼差的概率有多大? 不能放任这群游魂继续飘荡。在这个世界,他们要么会变成厉鬼,要么变成厉鬼后被魔法师打死。 君横一面想一面回到房间,打开灯光,往里走进去的时候,才想起来房间里还坐着五个。 那五个热情朝她招手:“魔法师大人,您回来啦!” ……要命了哟。 她指使着鬼魂们围成一圈,警告在房间里不能乱走,然后盘腿在他们对面坐好,抖抖衣袍,开始念咒。 于是回度往生咒,荐拔往生神咒,救苦往生神咒,救苦拔罪妙经全都念了一遍。最后连人佛家的往生咒和大悲咒都祭上来了,依旧毛用没有。该飘的还是飘,挤在她的房间里相谈甚欢。 君横虽然早有准备,依旧有些挫败。 想想也是。地府如果还包揽跨次元业务,那得多忙啊。 君横无奈,掏出纸笔道:“这样,打个商量,你们究竟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一次性说个清楚,我给你们满足了,你们就升天去吧。求你们了。” 一人指着另外那五鬼说:“魔法师大人,我也想要一件新衣服,这衣服已经穿了十几年,您能送一件给我吗?” 群鬼点头:“我们也想要!” 君横觉得自己离疯不远了。 一群鬼还在叽叽喳喳地 “魔法师大人,我想喝一杯酒,我已经好久没有喝酒啦。” “我想再做一次人。” “我想要一条狗。” “我想要一个女人!” 君横拍桌怒道:“我是问你们弥留在世的原因是什么,有什么牵挂放不下的东西,不是问你们还想要什么!我不想要吗?我还想打你们呢!你们有胆子再说一句试试!” 房间里骤然安静,一群鬼缩成一团,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君横点了最前面一个鬼:“你说!” 那亡魂百思不解,歉意道:“……我真的不记得了。最近忘了很多事情呀。” “这件事情你们不可能会忘的,绝对不可能!如果忘了你们已经升天了,再仔细想想。”君横循循善诱道,“有没有什么你们每天都在做的事情,或者每天都想做的事情。也许就是了呢。” 那鬼试探道:“玩儿?” 君横:“……” 君横走到床边抖抖被子。 算了还是睡觉去吧,爱咋滴咋滴。 小鸡被,它抬头看了一圈,忽然说道:“等等道长,我想问一句话,为什么艾德里安娜能记得自己以前的事情,而他们不能?” 君横斜坐在床边揉枕头,说道:“因为她魂魄的力量很强大。而且对亡灵法师和学生的担忧,就是她弥留在世的原因,所以会记得他。” “那他们呢?”小鸡指着一群望来望去,又不敢出声的鬼魂说:“他们都忘记了自己是谁,但却还记得亚哈。” 君横手顿住,脑海中电光火石般的一闪:“啊……” 他们以前可能也是卡塔里的居民,或者是来自大陆的任何一个地方。可能也对亡灵法师抱有深深的恶意,并动手驱逐过他们。可能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觉得骄傲,从不曾思考过自己的错误。 可是现在,他们陪伴了孤独的亚哈十几年。他们无比骄傲地对别人侃侃而谈亚哈的事迹。他们会帮着亚哈记住艾德里安娜的名字。在亚哈去世之后,因为愤怒到化成厉鬼,不顾危险回到卡塔里,心心念念地想要找回亚哈。 那他们的执念是什么呢? 君横紧紧盯着他们。一群鬼魂们又开始歪着脑袋蠢蠢欲动。 别的不会,但是跟亚哈有关的,他们能说出一大堆来。 “亚哈很好的!” “如果大家都喜欢他就好了。” “如果他不是一个人就好了。” “如果他能再见到卡塔里,见到他的老师就好了。” “如果他能有一些正常的朋友就好了。可以踢球,念书,再一起去做一些无伤大雅的坏事。” “他能找到一起结婚的女孩儿吗?” “我一想到我曾经和那些魔法师们一样讨厌,我都觉得特别难过,可是亚哈能原谅我真是太好了!” “希望愚蠢的人能少一些。” “不过没关系,他现在已经跟我们一样了,我们可以一起陪着他了!但是他究竟去哪里了?” “……” 君横紧了紧手指。 深埋着头,肩膀有些许抖动。 小鸡趴在床脚,已经开始捂着脸狂嚎。 君横咬咬牙,脾气也上来了,起身喝道:“走!” 鬼们:“去哪里?” 君横:“去找人说个清楚,都特么什么玩意儿?一溜儿蠢蛋!” 一群鬼对她最后的评价很是赞同:“蠢蛋!” 君横:“你们也是!负主要责任!” 鬼们:“……” 君横带着人走出房间,想要去会长。刚一推开门,就感觉屋外温度起码降了两三度。凉飕飕的,而且那股冷风还有种能透到骨子里的感觉。 楼下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几人披上外衣,狼狈从屋子里冲了出来。 城门用于紧急通报的钟声响个不停,且频率越来越快,意味着事态相当紧急。 君横抓了一个人问:“这是怎么了?” “亡灵群又来攻城了!会长要求所有魔法师集合,前往西城广场!” “又是西城?” “当然!亡灵都在往西城过去!你也要去吗?” 君横也不多问,这次记得带上小鸡,将它塞进袖子里,直接朝着外面奔去。 外面已经是漫天鬼魂,空中不时还会飘过一只带黑气厉鬼,也不看他们,红了眼就朝西城的方向赶。 无数的魔法光球朝着空中打去,但大多被躲过。少数被打落在地的,不等魔法师围攻,又被后面的同伴带走。 看这浓厚的阴气,真是无异于酆都鬼城。 君横去摸自己的胸口。才想起来之前的诛邪符全都在学院里用掉了。不过就算没有用掉,在这种数量的亡灵面前也根本不够看。这时候听见后面有一女声含着怒气问道:“是谁在用召唤魔法!他在召唤什么!” 君横回头一看,发现正是她想找的艾登会长,此时她坐在一个巨大的熊形魔兽背上,正在朝她靠近。 “带我一起过去!”君横跳着朝她伸出手,艾登低头一看,将她拉了上来。 艾登又对着旁边的魔法师们喊:“不要再攻击它们了!所有人先前往西城区!这边的事情先放一放!” “现在的平民怎么办?” “交给骑士队去安置!” 旁边一位骑士队的人骑着高头大马追上他们,那马蹄跑起来似乎带风,迈得极快,君横叹为观止。 骑士队的人喊道:“艾登会长!我们队长请求您的帮助!” 艾登咬着牙,长发被风吹到脑后:“现在公会面临最严重的问题,是亡灵,是如此数量的亡灵!” 骑士队:“这件事的背后肯定有亡灵法师在捣鬼。如果想不希望卡塔里被覆灭的话,我们应该先去抓住潜藏在城里的亡灵法师!只要抓住了他,这些亡灵也会退散。” 艾登:“可是在亡灵,还有什么魔法能找到亡灵法师?” 骑士队:“您的魔兽!魔兽不畏惧亡灵气息!艾登会长,只有您救卡塔里了!” 君横扭头一看,发现她房间里的几只鬼一起飘了出来,跟在她的身边。君横朝他们瞪眼,示意他们赶紧回去。 外面阴气那么重,很容易被影响。 “是亚哈的味道!”一鬼喊道,“空气里都是亚哈的味道,有人在用他的东西召唤他!” 君横:“什么?!” 艾登偏头:“您说什么?” “不,我不是在和您说话。”君横说,“先去西城看看吧,亡灵也是会说话的,也许他们能告诉你真相。” “您在说什么糊涂话?亡灵的话怎么能信!” “亡灵不就是死去人的灵魂吗?” “可是他们的灵魂已经被出卖给了恶魔!” “得了吧!恶魔从来不屑于污染人类的灵魂,”君横说,“因为它们本来也不干净啊!” 艾登惊讶道:“你是在冒犯神明!” 君横一开口,风就往她嘴里灌。她难受地皱着眉,还是大声道:“神明的意思也只是你揣测出来的!杀人是你们,杀亡灵的是你们,杀亡灵法师的还是你们,你又是从哪里听见神明对你说的话!如果有谁是本应该死的,那神明当初赋予他们生命又是为了什么?” 君横坐在艾登的身后,两手抱着她的腰道:“去西城!我保证你们找不到亡灵法师,去西城,让它们告诉你们真相!” 艾登抿着唇,似乎在动摇。 旁边紧跟着的骑士队成员若有所思地看向君横。 艾登察觉到他的视线,身体一僵,先行说道:“她拥有你绝对没有见过的力量!她用的不是魔法,信仰的是不同的神明,依仗的是不用的力量。但是她可以击退所有的亡灵,对吗?” 君横觉得自己后牙槽都疼了,豁出去乱担保道:“对!我可以!” 骑士队的人说:“这是我们卡塔里的事情,这件事情肯定跟艾德里安娜有关!先前那些被抓住的学生,都说看见了艾德里安娜。她当初就被亡灵法师蛊惑了心智,或许现在又犯了相同的错误!” 君横对着他竖起中指:“我跟你说,如果愚昧是一种原罪,你下遍十八层地狱都不为过!” 骑士队那人:“这位女士,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艾登打断他们的对话:“到了!站稳!” 君横看了眼屁股底下圆润的棕熊,思考着站稳该是什么姿势。在坐骑背上这样做,显然难度有点大, 忽然那魔兽一个急刹停了下来,君横一下子撞到艾登的背上。然后视线开始下落,两脚踩到了实地。 最终那坐骑变成了只有巴掌大的魔兽,从她们两腿间走了出来,溜到一旁。 君横:“……” 君横和鬼魂们出去后不久, 一个纸人从床垫下艰难爬了出来,直接落到地上。又慢慢朝着窗口移动。成功从缝隙里钻出去,然后被风带着飘到街上。 它艰难控制着自己的姿势,想要找准方向,但太轻了。 估算了一下公会到西城的距离,白纸上残留的灵力可能不够。于是随便选了一个人,贴到他的背后。 那位魔法师丝毫没有察觉,看着街边的黑暗亡灵,大声咒骂道:“该死的亡灵,该死的亡灵法师!” 小纸人险些从他背后掉下去,又两手抓紧,往上爬到安全的位置。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19、亚哈 君横抬头往上看去。 在用于魔法对决的高台上, 隐隐亮着一道白光。亡灵拼命朝着魔法阵蹿去, 纠缠在一起。因为太过密集,他们身上浓郁的黑气,几乎挡住了大半的视线。 随即她听到一人怒喊:“雷切尔,你在做什么——” 雷切尔? 骑士队的人也被深深震撼,一股骇意在心底滋生。他此生都没见过这样的场景, 喉结一动,扭头喊道:“会长,集体大魔法准备!” 一人连忙阻止:“不行, 还有人在里面!雷切尔还在中间!” 那位骑士说:“艾登会长,请清醒一点, 现在我们必须以卡塔里的存亡为首要问题!趁亡灵现在都被吸引在一起, 才应该一举消灭他们,我相信雷切尔先生也会谅解我们的。不然等这群邪恶的亡灵分散到卡塔里, 整个卡塔里都要完了!” 艾登会长仿佛没有听见,抬着手大声指挥魔法师布下魔法阵,以限制亡灵。 骑士队的人气得跺脚。 被那么一大群亡灵夹在里面?怕不是要命? 君横冲上高台:“快点出来老师!” 艾登拦都拦不住她:“别过去!” 骑士队的人:“天呐她会死!她一定会死的!怎么会有那么莽撞的人?她以为她是圣魔导师吗?” 君横哪管他们,一步跨了上去, 艾登会长以为她会被黑气吞噬, 结果那些萦绕在周边那些亡灵气息, 却畏惧般得散开些许, 让她的身影在夜里显得闪闪发光。 艾登讷讷看着这场面,呢喃道:“她究竟是什么人呐?” 亡灵会畏惧她,她是亡灵的克星吗?可是她却并不讨厌亡灵呀。 君横冲进高台, 顺着魔法阵的光芒找去,果然就看见躺在地上的雷切尔。他手里紧紧拽着一根银色的坠子,闭着眼睛不能动弹,看起来已经失去了神智。身上和衣服上带着纵横交错的抓痕,皮肉发黑,正在快速腐烂,尸气重得像是从身体里冒出来一样。 君横骂了一声,上前抓着他的两条脚,一路将他倒拖出魔法阵。 小鸡还藏她的长袖里,被阴气笼罩的感觉让它瑟瑟发抖,爪子紧紧抱住她的手臂,连声“吱”都不敢发。 雷切尔一离开,中间的召唤魔法阵也开始失去光芒。一群亡灵像是忽然失去了目标,在原地停了一下,又四散着开始寻找身影。最后集体盯住了他们。 君横抬手就是一巴掌,拍开一个想靠近的亡灵,怒道:“给我滚开!” 那厉鬼当即呆在原地,似乎有些懵,竟然真的退开些许。也没有谁敢到正面拦她。 西城区闹得太大,不仅魔法师在朝这边赶来,骑士队的人也转道全部朝这边赶来。一群人挤在广场上,面对越来越混乱、越来越密集的亡灵,不觉毛骨悚然。 公会里所有的魔法师加上骑士队,竟然还比不过这些亡灵的数量?!大陆上出现过需要这样叫人忌惮的亡灵法师吗? 骑士队的队长也到了。他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君横单枪匹马穿过亡灵群,安全拖了一个人出来。眼睛瞪得浑圆,几乎要将她射穿。 如果是平时,他肯定要上去跟她交谈两句。可惜现在他眼前还有更险峻的事实,没时间为了她的实力而惊奇。 雷切尔在魔法阵中的时候,因为他用亚哈的遗物吸引了大多数亡灵的注意,所以亡灵只是纠缠在一起,但并没有主动攻击,应对起来也不如想象中的可怕。 但自从魔法阵消失以后,那群凶恶的亡灵开始四散,并攻击附近的魔法师。 一些实力较弱的魔法师瞬间就抵挡不住,开始受伤。周围不断传来魔法师的惨叫声,其余的人四处奔走,只能暂时放弃手上的目标,先行救助自己的同伴。 骑士队的人急道:“艾登会长!你看看因为你的优柔寡断造成了什么!快去联系其他几位会长,朝着中间一起发动大魔法术,也许还有办法!” 艾登会长看向君横:“君横阁下,你现在有办法吗?” 君横正在给雷切尔拔除尸气,用她所剩不多的符包在他的各处伤口上,说道:“等等!” 这货再不治就归西了。 “天呐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她怎么可能还会有办法?为什么要将不可能的希望寄托在一个来历不明的身上?”骑士急红了眼,“队长,请马上下令!一切或许还来得及!” 随行的骑士兵也跟腔道:“为什么不先去搜寻城里的亡灵法师?” “不,现在就算找到亡灵法师,我们也不可能打得过他。”骑士队的队长双眉紧锁,面色严肃道:“还没有发现吗?这么大量的亡灵,卡塔里怎么可能对付得了。能操纵那么多亡灵的亡灵法师,起码也有大魔法师的水准了吧?不,甚至是在这之上。” 众人一时找不出话去应对,全身血液都凉了下来。 骑士队的成员咬牙道:“可是我们不能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卡塔里被毁灭!” “准备疏散人群!”队长挥了下手中的长剑,“先将雷切尔叫醒,问他是用什么媒介,在召唤什么人。重开魔法阵,吸引亡灵的注意,然后集合所有的魔法师,尽量将居民送出卡塔里!” 一人沉痛开口:“我们就要这样放弃卡塔里吗?” 骑士队队长说:“最重要的还是人!我们可以建造第二个卡塔里,可是死去的人却不会再回来,埃里克。” 于是众人终于将视线转向了昏迷的雷切尔身上。 君横抓了把米,给他做最后的清除。确认已经处理干净了,喊了他两声,他都软软的躺着没有答应。最后没有办法,在他脸上抽了两巴掌,雷切尔才眯着眼睛悠悠转醒。 他低头一看,发现伤口被处理了,而自己竟然还活着。 君横问:“你都干了什么?你在召唤谁?” 雷切尔艰涩道:“我想找亚哈。” “你要找那个亡灵法师做什么?”骑士队的人听见他的话,当即按捺不住:“难道你也要堕落得和你老师一样吗?” 雷切尔抬起头,激动辩驳道:“艾德里安娜没有错!她都已经因你们而死了你们为什么还要诬陷她?!” 君横看着高台和四面几近疯狂的亡灵,低声道:“你召唤的是亚哈,但是召唤来那么多的亡灵,也没有看见亚哈的亡魂。要么他不在卡塔里,要么他的灵魂也已经……” 雷切尔听着她的未尽之言,用手捂住脸,痛哭道:“不——!你们太过分了,真的太过分了!” 君横正在清点自己的库存符箓。另外几家公会的会长也聚集过来,商讨带着居民先撤离卡塔里的计划。 “这件事情真的跟艾德里安娜有关?”艾登神色变化,说道:“是我们先违背了当年的约定。” 骑士队:“我们总不能放任一个亡灵法师继续留在沃尔森林,他会继续危害卡塔里!看,现在的一切不都是他造成的吗?” 君横闻言,抽空讽刺了一句:“你总是有借口为自己开脱的。就像你无缘无故打了一个人,然后他开始反抗了,你就指着他说,‘看,我早就知道他是个喜欢暴力的人’。多想想自己的原因吧这些先生。” 骑士队那人憋红着脸说:“你——你不是我们卡塔里的人,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责我们?” 君横冷冷看着他:“我可比你们清醒,知道的也比你们多多了。从来不为自己的愚蠢而感到后悔,直到死后才想着补偿吗?可是伤害已经造成了,又能有什么用呢?” “你在说什么?” 艾登不想听他们继续争吵,烦躁道:“问题是,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君横阁下,请问您真的有办法吗,请给我一个准确的答复!” 骑士队队长:“可是这么多数量的亡灵……” 君横从怀里掏出一张金符,夹在两指之间。 “我可以帮助你们,但是,你们需要答应我一件事情。”君横紧逼着他说,“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错误吧,无知不是你可以放纵暴力的理由。” 小鸡从袖子里滑了出来,落到地上,又被艾登托起来抓在手里。 君横看了眼符咒上写的云书。 上一次的欻火诛邪符已经用掉了,她手上的这一张,是召请老祖天师张道陵的符箓。问题是,她现在也不在老祖庇佑的地界,不知道这张符到底有没有用。所以嘴上说的肯定,心里还是有半分忐忑。 以她现在的水准,最多也只能用一张金符。没有比老祖更可靠的了。 艾登等人自觉退开,给她让出一块位置,同时出手击退附近的亡灵,以免君横被干扰。 几位会长和骑士队队长,自觉站到不同位置,承担起了护阵的职责。 君横深呼吸,掐动手决,嘴里念起老祖天师宝诰。心中的浮躁和不安,随着一字一句崩出,逐渐被安抚下来。心台一片清明,到最后几句的时候,将左手往前一升,厉声念道: “祖一洞玄,显佑真君。六合无穷,高明上帝,大圣降魔护道天尊!” 符箓开始散出金光。 君横感受到指尖的温度,心下一喜,但是又不敢动摇,努力稳住。 稀奇的是,这次她没感受到那种浑身被掏空的感觉,灵力依旧充沛,驱动这张符箓,几乎没有太大的损耗。 君横都要怀疑这是一张假的金符。 金光在前方排列正一个金钟的法阵,隐隐浮现出白色的人影。人影隐在法阵中,君横只能看见他的背影。 “老祖——”君横激动地快哭了,他们祖宗不远千里过来给她撑门面,是多么伟大的爱啊。 君横:“祖师爷!张天师!我是天师道门下传人,请天师降灵!” 周围众人集体噤声。 金光慢慢散去,“祖师爷”在她的期待中转过身,面向了他们。 君横嘴角不自然抽动,她立马抬手捂住。眼中惊讶却抑制不住。 老祖应该……不是个女的吧? 果然,那人道:“我不是你老祖。” 君横看着手里的符,没认错啊。又回忆了一遍刚才的宝诰。是的应该也没念错。没听说天师之间还可以互相通传的啊。 君横:“那您是?” 对方淡淡道:“创世神。” 君横试探道:“哪……哪边的创世神?女娲?盘古?还是上帝?或者是光……” 她看了眼旁边的魔法师们,没敢说出光明神。 对方抓了把乱糟糟的头发,丧道:“我是腿毛略粗。” “没办法,出bug了,总不能让你召出张天师吧,别人的地头呢。但是又不能浪费了你的金符。”对方说,“你看我熬夜码字,还要给你做牛做马。争点气我的儿。” 君横:“……” 对方抬起手,将手心对准她,说道:“该有的你都有。我现在授你张天师的三五斩邪雌雄剑、阳平治都功印、平顶冠、八卦衣等。你现在可集三万六千神灵、千二百之官君。你自己玩吧。” 君横眨了下眼,全身上下已经换了套装束。 左手阳平治都功印,右手斩邪雌雄剑,身上还有太上老君亲传的八卦袍,这套行头,对修道之说,就是在梦里也不敢有这么奢侈的念头。 君横瞬间感觉自己瞬间金贵了不少,拿着剑的手都在颤抖。道士做到她这份上,到头了,真是到头了。 她敛了下神,又看向四周道:“但是他们都跑了。” 符箓用出来之后,在金光的刺激下,已经有大半的亡灵分散开,躲入城中各地。 对方说:“你难道还想我去追啊?” 君横:“可是我还没学过类似的步法和三五驱邪剑法,这边鬼那么多啊。” 雌雄剑拿在手里能干什么?光能浪费啊。 对方说:“那就随便挥挥,三五剑本身神力充沛,就能驱邪,只要能打中他们你就赢了。” “哦!”君横将剑夹在腋下。又从怀里掏出另外一张符,念道:“天清地灵,兵将随令,兵随印转,将随令行。吾奉上下茅山法主敕令,急调阴兵……” 役使鬼差? 对方郁闷道:“……这边哪里来的鬼差给你役使?” 君横只是看着她,嘿嘿笑了一下。 腿毛略粗:“……” 对方无奈道:“那我再借你一个人啊。” 君横点头。 旁观魔法师们是完全看不懂这走向了,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说不惊讶是假的,然而最让他们在意的却是,原来他们可以跟自己的神明直接对话吗?光明神永远是高高在上的,只会降临在神殿,向最伟大的魔法师传述他的思想。 原本心底还有些许怀疑她是亡灵法师的人,如今已经是彻底打消了自己的疑虑。 虽然同亡灵法师一样,跟亡灵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刚才那道令人敬畏的金光,直接驱散了一片黑气,就不可能是什么邪恶的力量。 事情还未完。刚才那个被召唤出来的神明伸手一点,旁边又出现一道白色光圈。 众人凝神看去,白色光芒大盛,一时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蒙蒙白光中,忽然伸出一只戴白色手套的手。众人一吓,看它就近抓住了一只游荡的厉鬼,凶狠朝着旁边甩去。厉鬼重重撞上飘在半空的同伙,带着它一起砸落在地。 众人瞠目结舌,视线焦点随着它滚了一路,然后又重新转回来。 一个穿着深绿色军装的人已经从阵法中走出来。她单手顶了顶头上的帽子,目光扫向众人。留着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眼神凌厉,五官清秀。勾唇笑的时候,还带着一点痞气。 光是站在那里,身上环绕的浓厚杀气已经足够让亡灵退避三舍。 她脱下手套,露出一只银色金属制的左手,看着君横,挑了挑眉:“嗯?” 君横看向创世神。 创世神说:“现在她是你的鬼。” 君横:“……不敢不敢。” 君横先是用咒印封了卡塔里四面的出路,将亡灵全部困在四方之内。然后将雌雄剑郑重交给连胜同志,就盘腿坐在西城的广场上等待她的劳动成果。 连胜掂着手上的三五剑,试了试手感,然后直接侧身,从左至右,用力横劈一剑。 剑身上自带的灵气直接被漾开三米远。那是一道肉眼可见的白光。落到亡灵身上,在对方的凄声尖叫中,直接将它身上的黑气驱散。 简直是强力杀虫剂一般的功效。 君横心头一下子闪过“不愧是太上老君亲传给老祖天师的制胜武器简直一剑满级啊!”,一下子又闪过“不愧是那不知道是谁但是现在仅属于我的鬼啊!”的念头,整个人晕头转向的。 见连胜准备出去找鬼回来磨剑,又想起张天师那能召集数万灵鬼的本事,尝试着用功印召集附近亡灵。 连胜停了下来,看向四周。 亡灵们正在重新朝着西城靠近。 对于鬼魂来说,对血气和杀气的恐惧是本能的,对君横那满身蛮横灵力的恐惧也能本能的。如果可以,他们想离这两人越来越好。可惜不行。 那群亡灵既抗拒,又不得不朝他们靠近,于是身体拼命向后靠,脚步却只能诚实地向前。 连胜在前面挥舞着神剑,君横在周围跑来跑去。她拦不住那些想要逃跑的游魂,又无法让魔法师们帮忙。 她没有相应没有符咒,但她此刻直觉能行。天罗地网咒,她是没背过的,如今心念一动,直接背了出来。 “人来有路,一切邪师邪法鬼无门,若有青脸红面人来使法,踏在天罗地网不容情,谨请南斗六星、北斗七星,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君横看着密密麻麻,被她圈在中间的游魂,继续坐下去等着。 有老祖神剑在手,虽然不会三五剑法,依旧很快降服亡灵。 满城作恶的亡灵,就那样解决了。 魔法师们风中凌乱,一脚在天堂和地狱之间来来回回,终于站稳了。 创世神又说:“仅此一次,记得下不为例。” 君横点头。 她也只有一张符,没有下次了。 光芒散去,那两个人影一同消失不见。君横身上的八卦袍和一剑满级的装备也没有了。 她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又看向前方的一众游魂,有种自己在做梦的感觉。 一众魔法师们在半空中点起了光,朝她靠近,静静看着她,不知该怎么开口。 君横在头顶光线照射下,半张脸特别明亮,五官显得尤为深邃。 鉴于君横住在自己的公会,艾登会长先开口:“谢谢您。君横阁下。” “真是太伟大的魔法了!不,我是说,太伟大的力量了。” “难道……这就是神明的旨意?让您来帮助我们对付亡灵法师!” 君横说:“不,神明没有抛弃过你们,也没有想要责罚你们。毁灭你们自己的,只是你们自己而已。神明从来不需要你去维护。” 雷切尔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苦笑道:“也许,只有毁灭才能让他们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只有等到一切都无可挽回的时候,他们才会去思考自己的过错。不,我也是。我怎么会是一个那么愚蠢的人?” “雷切尔,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还没有解释你之前做的事情呢!你以为我们会原谅你吗?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毁灭了卡塔里!” “那么多人因为这件事情受了伤,请起码给我们一个解释!” 君横听得烦躁,但什么也没说。她看了眼自己的手指,想想还是躲不过去的。向艾登借了一把小刀,割破自己的手指,开始凌空画符。 “天清地灵,血灵听令,调汝为神,符合符决,借动法灵!” 众人争论的声音一滞,感觉自脚底升起一股气流,顺着蔓延向身体百骸,最终被定在眼睛附近。 视线内开始出现白茫茫的一片,他们抬手揉了揉眼睛,才慢慢看清楚。前面似乎站着一群身体透明的人,挤成一团。耳朵里也听见了一些嘈杂的吵闹声,那声音并不来自于身边的任何人。 人影攒动,视线终于清晰了。 然而看清楚之后,他们反而不可置信地退了一步。 “这是怎……怎么一回事?我是眼花了吗?还是出现幻觉了?” “不,不,那我也是出现幻觉了。” “我相信大家总不会出现相同的幻觉吧?” “这是什么?” “天呐他们是谁?我竟然还觉得有些眼熟。” “安德烈,你是安德烈吗?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嘿,你认得我吗?” “你们是……” 一群游魂们发现对方能看见他们,惊讶中也是安静了下来。 君横说:“走近一点,好好看着他们!我说过亡灵也是会说话的,你们想知道亡灵攻城的真相,那就去问!” 魔法师们一时间语塞,谁也没有开口。 “他们就是亡灵,或者说,是人们死去后的灵魂。”君横说道,“将来死去以后,你们就是他们。曾经你们举着魔法杖,在他们的身后无情地捕杀他们,将他们打得粉碎。将来也会被其他的魔法师,像自己曾经做过的一样,被打得粉碎。然后因为对世界的怨恨,对自己的悔恨,失去理智,变成邪恶的亡灵。” 君横一副怒其不争的语气道:“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出卖给恶魔的灵魂。为什么你们会相信这种荒诞的言论?你们真的从来不曾怀疑过吗?你们真的深信不疑吗?” 骑士队的人对她说的话不以为意,还有些反感。如果不是她刚刚救了整个卡塔里小镇,就照她现在说的这些冒犯神灵的话,绝对不会对她客气。 君横看着他们的表情,也很失望。 远处小纸人感觉一股莫名的灵气灌入进来,它的手脚都变得更加灵活,思想也清醒多了。它顺着那人的背部朝里张望,然后滑了下来。 往前走,里面似乎有更吸引人的灵力。 小纸人从缝隙中穿过人群,站到了君横的前面。然后转了身,又站到了亡魂们的前面。 君横一低头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玩意儿,一瞬间有些愣神。 这不是那个挖坑的小鬼吗?当时她还未开禁制,看不见这是一只什么鬼。可是纸人的灵力用完了,它也应该出去了才对,为什么还在? 君横止住话音,蹲下身对着它脑袋一弹。一道虚影从纸人身上震了出来。 那是一位金发成年男子,有着一双碧蓝的眼睛。皮肤有略微惨白,但看起来还算精神。 众野鬼们看见他开始高兴喊道:“亚哈!” “亚哈你为什么在这里?” “亚哈我们可算找到你了,跟我们回去吧!我们可以重建沃尔森林,这次不会让他们伤害你了!” 君横大为吃惊。他就是亚哈?难怪没被雷切尔的魔法阵召唤过来。 小鸡走过来,对着她的小腿拍去一巴掌:“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 君横:“……” 骑士队的人听见却大惊失色,抬起长剑戒备道:“亚哈?那个亡灵法师?我们明明已经立起审判架,为什么他还活着?” “审判他什么?亚哈又没有错!” “如果不是亚哈收服了沃尔森林里的亡灵,卡塔里怎么会变得那么安全?” “是的!如果不是你们只想着捕杀,却从来不问他做过什么,事情又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这根本不是亚哈的错!” “我现在想想还是很生气!天呐,你看看你们都做了什么!” “我们来卡塔里只是为了找亚哈,而带走亚哈的是你们!你们就没点自知之明吗?” 一魔法师脱口而去:“这不可能!” 众野鬼尖叫道: “这我就要生气了伙计,你怎么能这样说?” “为什么你们还是这样愚蠢!看见你们这样愚蠢我就生气!” “如果不是你们将他赶出了卡塔里,又杀了他的老师,最后还杀了他,我们怎么会这么生气?道歉!你快给我向亚哈道歉!” 站在一旁亚哈开口道:“大家都别说了。” 他一出声,周围都安静下来。 “我只是想来看看我的朋友。”亚哈朝着雷切尔走去,随后站在他面前笑道:“雷切尔,好久不见了。” 仿佛多年不见的老朋友,那样自然的问候。 雷切尔坐正,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听见他的声音却瞬间哭了出来。低声道:“我对不起你……我到现在才知道自己是错的。可是已经太晚了。” 亚哈说:“你成为了一位魔法讲师,那也是我曾经想做的事情。你已经知道错了,这不是很好吗?你可以从现在起教导他们什么才是正确的事情,改变就可以从他们开始,对吗?” 雷切尔抿着唇,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亚哈朝他伸出手:“我的朋友,不要再自责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更新时间还是12点。 问男主是谁的朋友们,可以抬头看看配角栏哦~ 20、再见 骑士队在一旁严阵以待。他们无法确认, 亡灵法师在这种状态下, 是否还拥有驱动魔法的能力。 但是当雷切尔将手伸过去,却抓了个空的时候,他们终于安下心来。 这只是一只普通的亡魂。 “抱歉。”亚哈收回手说,“我忘了。” 雷切尔抬头看着他。 “不要受他的蛊惑雷切尔!就算他真的是亚哈,他也是一个亡灵法师!”一位魔法师捂着伤口喊道, “我们杀了他,他不会原谅我们的!卡塔里会出现今晚的事情,难道不正是他对我们的报复吗?” “那时候我已经死了, 确实控制不了他们。最后会恶化成这个样子,我也没有想到。”亚哈看了眼君横说, “当时我很着急, 想要提醒你们,可是没有人能看见我, 也没有人能听到我说的话,直到后来我看见了这位魔法师。可惜我表达的意思她听不明白。其实消除亡灵气息最安全的办法,是将他们埋到地里。” 君横:“……你家亡灵能埋的啊?” 埋了不是又会跑出来的吗? “当然能。土壤会净化他们身上的气息。就像黑蝴蝶,它也会帮忙从亡灵身上吸取黑气。黑蝴蝶会提早孵化并进行攻城, 就是因为沃尔森林里的黑气太浓郁了。”亚哈疑惑道, “为什么你不是这样做的?你也是亡灵法师吗?” 君横摇头:“我不是。” 一人耳朵微动, 低声自语道:“她怎么可能是和你一样的亡灵法师?” 亚哈站在旁边, 闻言带着一股无奈的味道。 他以前也许会为自己争辩两句,觉得这世间充斥着各种不公平。偶尔还会因为气愤,闪过一丝堕落的念头。就譬如他死的时候。 但自从变成亡魂以后, 心态就越发平和,几乎没什么情绪起伏了。 不管他在意或不在意,事实都不会再因为他的做法而改变。何况,事实还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糟糕,他依旧看见了希望。 雷切尔听到却大为光火,跳起来指责道:“埃里克,你不要再胡闹了!为什么你们就不能公正地对待他?他明明什么也没说什么也做,卡塔里变成这样都是他死去之后发生的事情,你们却还要给他冠上重重罪名!” 雷切尔:“君横阁下,请你来说!” 君横什么都没说,她只是默默退到法阵的旁边,然后用鞋底擦了擦地上她刚才画下的圈。 先前布下的天罗地网瞬间泄了一个口子,游魂们趁机从缺口的地方蹿了出来。他们阴笑两声,毫不犹豫地朝着刚才说话的几个人扑去。 众人倒抽一气,举起武器对准亡灵的方向。公会魔法师和骑士队的人也迅速散开,保持距离,紧握武器准备出手。 亡灵的速度远比他们想象得快,只有一道光影掠过,它们已经贴近了自己的脸。然而那群透明的亡灵没有能伤害他们,只是径直从他们身体里穿了过去。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旁边的一些魔法师也收起武器。 一个、两、三个……亡魂排着队,乐此不疲地穿身而过。 那几人还没来得及高兴,就感觉遍体发寒,寒气从骨髓一路透出来,就算驱动火系魔法来保暖,也丝毫驱散不了那股寒意。 他们开始察觉到不对劲。 穿到第六个的时候,他们已经不受控制地瑟瑟发抖,牙关打颤。 到第八个的时候,几人不得不呼喊求助: “队长!队长!” “艾登会长!” “布鲁诺会长快救救我!快让他们停下!” 各会长和骑士队队长碰不到游魂,也无计可施,根本挡不住亡魂,只能站在原地干瞪眼。 他们试图逃脱,可惜已经太晚了。身体憔悴得几乎迈不动脚,视线内也出现了模糊的叠影,看起来很是渗人。 艾登会长转身:“君横阁下!” 最先出现效果的,是一位受过伤的魔法师。他因为失血原本就阳气溃散,被一群阴魂冲来撞去地在身体里穿行,阴气越发旺盛,最后魂魄直接被撞出了本体。 他才觉得身体一轻,刚才的痛楚就消失了,再一睁开,却发现视角都彻底翻转。躺在他面前的,不就是他自己吗? 看见这一幕,现场都是魔法师们的惊恐尖叫。 他们互相推攘,再也不敢小看那些碰触不到的亡灵。各个急着逃开,和亡灵保持距离。 骑士队队长匆忙上前,用手试探那魔法师的鼻息,确认还是活着的,心脏也没有问题。再给他检查一下生命体征,像只是晕过去了一样,并没有大碍。 那魔法师在旁边拼命呐喊:“救我!会长您一定要救我!我在这里啊!” “这是怎么一回事?”队长质问般地看向君横,咬牙道:“治愈术!快给他加上!” 魔法师们纷纷对他施展治愈术,却不见丝毫好转。就在他们说话的功夫,接二连三又倒下去几个人。 广场上群鬼乱舞,疯狂逃窜,几乎所有人都被他们钻了一遍。 艾登会长心有余悸,急道:“君横阁下,请马上阻止他们!” “我可什么也没做。”君横摊手道,“想问问他现在变成了灵魂出卖给恶魔的亡灵,是种什么感受?” 魔法师说:“我没有!” 君横:“可你以前就是这样对待他们的,从来也没有考虑过他们。” 魔法师:“是他们将我弄成这个样子的!” 君横:“那我说你一句活该不为过吧?” 众人没想到,他们最大的威胁不是邪恶的亡灵,而是平时根本见不见的灵魂。 游魂们却嫌还不够,继续顺杆子上爬道:“打他们!” 于是那几位被揉成一团,从广场一端踢到另外一端。小鬼们欢呼着追来赶去,将他们拿球玩儿。 倒是一点都不疼,就是快被吓哭了。 艾登会长朝着君横鞠躬致礼道:“君横阁下,我代他们向您道歉!” 最后还是亚哈出声阻拦道:“大家都停下,别胡闹了!” 亡魂们很给面子地停了下来,将那几个活人的魂魄都推到前面,表示还给他们。埋头一副虚心认错的样子。 君横打了个响指:“魂魄归位!” 灵力又一次从她身上流了出去,汇集到身边众人身上。几个被阴气冲撞出来的魂体,立即感受到来自肉身的强大吸力。 君横说:“都站回去!” 那几人后知后觉地冲回身体。原本倒在地上的几人,动动手指弹弹腿,完好地站了起来。 君横还想说,回去记得好好保养,最近几天可能会比较倒霉。结果脑袋一阵眩晕,还没开口,直接晕了过去。 小鸡细声尖叫:“道长道长!君道长!” 它伸出两只翅膀,想要顶住君横,头顶阴影罩下的时候,估算了一下双方重量,不想做一只折翼的小鸡,又在最后一秒逃脱。 最后是一只魔兽撑起两爪,将她顶住,再放到地上,才避免了她直挺挺撞向地面的悲剧。 君横倒下以后,她设下的阵法自动散去,灵力从周围消退,众人眼前的亡灵也全部消失。 世界仿佛一瞬间安静了不少。 艾登会长有片刻不知身在何处的恍惚,回过神来,想去看看君横。刚迈出一步,就感觉大脑一阵钝痛,似乎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她还可以忍受那股不适感,而且渐渐好转。半睁着眼去看周围的人,发现他们的情况也相差无几。 随后眼前闪过一幅幅模糊的画面,看着即熟悉又陌生。原来是那些穿过他们身体的亡魂,将自己的记忆留在了他们的脑海里。 那些亡魂,在曾经身为魔法师的时候,或者是身为平民的时候。他们肆无忌惮地诋毁着亡灵法师,享受着制裁他们所得到的自满与骄傲。 他们感受不到自己的恶意,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哪怕他们从未与亡灵法师交谈了解过,甚至都没有见过几个亡灵法师。 直到有一天,他们死去,看见了原先从未见过的景象,才知道自己的世界包裹在一个巨大的谎言之中。 原来他们脸上的表情如此狰狞可怖,他们缩说的话如此不堪入耳,他们所作所为如此触目惊心。 他们才像是被恶魔蛊惑了心智的人。 但是,如果是,也许他们就不会留在这里了。 他们曾经思考过。 思考过亡灵法师与亡灵的关系,思考过这个世界未来的景象。但是他们害怕。 他们不敢让神殿里的人知道他们的想法,也不敢去质疑这个世界的大道,于是只能将那一丝丝的怀疑深埋心底,日复一日地自欺欺人。 直到死去的那一刻,那些曾经有过的想法和怀疑都冒了出来,成了牵绊他们留在人世的绳索。 让他们一直不甘心离去的,就是悔恨啊! 是明明可以改正,却因为自己的怯懦而错失的悔恨。 千百个如果,就是他们对自己千百个拷问。 “把一切都忘记的我们,真是太幸运了。” “但这对亚哈来说不公平。” “为什么曾经的我做出那样的事情却没有受到惩罚?为什么我要装作无知去用作借口伤害其他人?” 那股强烈的谴责与悔恨,通过记忆传向他们的心脏,痛得几乎让血液都停止流动。 “不能让他一个人留在森林里!” “我不能装作若无其事的离开。” “你要变成一个善良勇敢的人,不要像我一样。” 艾登会长侧过头,看着空旷一片的前方。强烈的情感起伏让她抱住了自己的头。 那仿佛来自心底的拷问彻底击溃了她的防线。 从艾德里安娜不惜用自己的生命来威胁他们放弃对亚哈的追捕。再从神殿得知亚哈行踪,强制命令他们进行围剿,而对艾德里安娜只言不问。 她有过怀疑的,她曾经有过一次又一次的怀疑。 艾登闭上眼,眼泪瞬间侧脸滑了下去。 可是她应该用什么勇气去面对自己的过去? 原来死亡也不能结束,对他们的惩罚漫无边际,终极要承担自己种下的恶果。 “艾德里安娜说……”艾登对着一个虚空说,她的声音很轻,不知道对方是否能听见:“世界会改变,永远是因为信任和理解,而不是暴力跟仇恨。她相信有一天你可以回到卡塔里,站在阳光下,大声宣告你的存在。她才是一位真正的魔法师。” 亚哈金色的长发半遮在眼前,扯起嘴角笑道:“嗯。” 小鬼们看着倒成一排,还哭成死狗的魔法师们,有些后怕道:“他们这是怎么了?我们好像也没做什么呀?” “那个叫君横的人怎么还不醒?我们快把她叫醒,她肯定是有办法的。” “那只鸡那么这叫她都不醒,我们应该也叫不醒吧?” 亚哈转身面向他们,众鬼立马收声。 一鬼试探道:“我们回去吧亚哈?回沃尔森林?” 亚哈朝他们深深鞠躬,众鬼觉得不对劲,骚动着挤来挤去,在同伴的耳边吹阴风。 “你们是应该回去了。”亚哈说,“你们可以走了,我已经不需要你们的陪伴。” 小鬼试探道:“为什么?是因为我们这次给你添麻烦了吗?” “不,我很感谢你们。”亚哈笑道,“我只是被赶出了卡塔里,但并没有受到多少的伤害。我依旧有一位疼爱我,保护我的老师。她鼓励着我走出了最低潮的时候。在我一个人害怕地住在沃尔森林的时候,是你们留了下来,温柔地安慰并照顾我。我告诉你们的故事,都是你们曾经告诉我的,只是你们忘记了。现在所以,你们可以回去了,去你们该去的地方吧。” 他受到过伤害,伤害他的人也同样得到了惩罚。有时候时间就是最公正的裁决,不需要他自我折磨般地怨恨。仇恨做不了任何事情。 他无比庆幸自己遇到过艾德里安娜,她当时的安慰他,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糟糕到无可救药的,他还想保护这个被艾德里安娜热爱过的世界。 “我要开始一个人生活,一个人长大了。我不会再回沃尔森林,我要留在卡塔里。”亚哈说,“从今天开始,我也和你们说再见。” 亚哈朝他们扯起一个微笑:“一路顺风。” 一群亡灵立在原地,静静看着亚哈。他们身上开始泛起光点,然后也笑了出来。 他们朝着亚哈靠近,伸手给他一个拥抱。 最终成群的人影散去,显得空荡荡的,只有一句话飘在空气里。 “再见了,我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本文,最初的时候,就带着一点恶搞的设定。不过这些设定并不会影响主剧情走向。 话说我巨爱为美好世界献上祝福 21、组队 君横恢复意识的时候, 发现自己正踩在一片蔚蓝色的水面上。她仰头看向上方。广袤的天空, 漂浮着几朵闲云,望不到天际。 水面清澈地倒映着那几片白色。耳边萦绕着些许的风声,周遭寂静而空旷。 这个地方无端的叫人心绪平和。 君横走了一步,脚底软绵绵的。足迹带起层层涟漪,一层层扩大。 眼前出现一个白色的身影, 轻声唤道:“君横阁下。” 君横惊喜道:“艾德里安娜!” 艾德里安娜点了点头,笑道:“欢迎来到神宫。” 君横嘴角一抽:“我还还没死吧?” 艾德里安娜说:“您只是在做梦而已。请原谅我的冒犯。” 君横也觉得自己现在意识特别清楚,或许是体质特殊, 以往从没有人给她托梦,这时候觉得特别新奇:“是你在给我托梦吗?你在这边过的怎么样?” 她本来以为人间那么乱, 上面也应该好不到哪里去。 艾德里安娜点头说:“我替光明神来向您表示感谢。您拯救了卡塔里一千多位亡魂, 他为此感到很高兴。” “其实转机不是我,是你和你自己的学生。就算我不出现, 事情也未必就会变得那么糟糕。”君横说:“不过真的,跟你们光明神反馈一下吧,你们这边太乱了。” “是的。光明神也正为此感到烦恼。他曾经希望亡灵法师可以改善这个世界,却没想到他们会遭到众人的追杀。神殿的人向下隐瞒了他的旨意, 而他又不能亲自现身。”艾德里安娜朝她施礼道, “对此, 他也请我向您表示歉意。在未经过您允许的情况下, 请求了您的帮助。” “……”君横一时心情复杂。 他们请求的方式真是够委婉的啊,地下画个坑,拖到谁就算谁了是吧? 想她道门祖师爷, 有哪位不护短?老祖真是大意了啊!没防住自己的崽,都让人给偷了!估计现在气着呢。 但是吧,乐观点想,所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或许真是天意也说不定。对比一下现世于此间的差距,如果她是光明神,看见现世那一片和谐的景象,也会忍不住要撸袖子亲自去抓壮汉。 瞧瞧这群有思想觉悟的道士,再瞧瞧他们这群上不了台面的魔法师! 艾德里安娜继续告歉道:“请原谅我们的失礼之处。财富,地位,能满足您的,他都愿意赐予您。” 君横断然拒绝道:“不,我要回家。” 她要继续做成长在红旗下的小幼苗! 艾德里安娜并不觉得意外,她点头道:“我会替您转告光明神的。真的抱歉。” 君横绕着她走了两圈。 跟艾德里安娜讨价还价也没用。她即决定不了事情,又不是直接关系人。 作为一名半神棍,对于社会人士踢皮球的功夫,深有所悟。知道这个转告时间的弹性会很大。 君横说:“其实你们不应该召我,有本事你们可以召我师兄。” 艾德里安娜尴尬笑了一下。 抢人这种事,还能有的挑吗?能多抢一个都不算亏啊! 艾德里安娜说:“其余的事情,我无权告知。但是请您相信,光明神也在努力,他真诚感谢您的帮助。” 艾德里安娜朝她伸出手:“神光将永远庇佑您。” 君横还想,他在朝着哪方面努力,要说出来,千万别自己一个人瞎琢磨。他一琢磨,自己就慌。结果还没出口,就醒了过来。 醒来的时候,正躺在自己原先的房间里。 她是昨天半夜晕过去的,现在都已经是大中午了。 其余的魔法师和骑士队后来也晕了过去,是小鸡和几个魔兽,去找了卡塔里的居民帮忙,将他们都搬到了公会大厅暂作整顿。 天亮的时候大部分人都醒了,就君横还睡着,怎么叫都叫不起来。最后是布莱兹将她搬回了房间。 君横抬手挡了下光线,觉得浑身酸疼。手肘撑着,慢慢才坐起来。 一个纸人正坐在前方木桌的边缘,两手托着下巴,有模有样地坐着。 君横定在原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亚哈?” 纸人点了点头。 君横:“出来说话,没事老钻我纸干什么?” 纸人迟疑片刻,然后钻出了她的媒介。 金发青年站在她面前问:“您现在能看得见我吗?” 君横点头。 他立马高兴地朝君横鞠躬:“尊敬的魔法师,艾德里安娜老师让我从今天起听从您的吩咐,负责管理卡塔里与沃尔森林一代的亡灵。” 君横眼皮一跳:“管理?” “是的。老师说,您对这个更为了解。从今天起我就是您的阴兵。”亚哈抬起自己的说,“您别担心,我早上已经恢复了身为亡灵法师的魔力,一定有可以帮到您的地方。” 君横:“……呵呵呵呵。” 他是阴兵,可她也不是活阎王啊! 亚哈脸上闪过一丝不解,继续说道:“艾德里安娜老师还说,这是神明的旨意,前方是通往家园的道路,尽头是等待回归的希望。” 君横眼神猛得杀向他,抬手指了指趴在桌上的纸人。 亚哈会意,自觉钻了进去。 君横将他拽进手里,气势汹汹地走向大厅。 公会那合餐厅、办事、接待于一体的大厅,此时空荡荡的。只有小鸡跟布莱兹正对坐着喝酒聊天。 这显然不正常。 布莱兹看见她,迅速站了起来,君横跑过来问:“为什么都没有人?他们是去哪里了?” 布莱兹说:“会长带着其他的魔法师出城去了。” 君横下意识的紧张:“去干嘛了?” 布莱兹解释说:“安葬沃尔森林里的亡灵,将亚哈大人的尸体带回卡塔里安葬,并为他举行葬礼。” 君横松了口气:“挺好的。” 布莱兹尊敬问道:“君横阁下,请问您现在饿吗,需要我给您做点东西吗?” 君横点了点头,拉出一张椅子坐下。开始扫视四周的时候,才发现正面的一道墙都换了:“怎么这一片都空了?” 布莱兹刚迈出去的脚步收了回来,站到她旁边解释道:“那是公会的任务发布栏,以及队伍介绍栏。几位公会会长已经商量好,从今天起,卡塔里所有公会将取消亡灵法师的追杀令,也不再接受任何同捕猎亡灵法师有关的任务。当然,如果您愿意的话,我们将特殊对待。” 君横:“那我就顺便组个队刷个任务?” 反正魔法学院她是肯定不去了,如今也没有去的必要。整天呆在公会里也没事情做,想来应该没有比冒险者更贴近亡灵法师的职业了吧? 布莱兹笑道:“如果您愿意,当然是可以的。可是我们公会有一条不可变更的规则,那就是必须是三人及以上的活人成员,且成员需获得协会实力认可,才可以组建团队。” 布莱兹的意思是,让君横可以尝试加入他们会长或其他魔法师的队伍,这样更加方便,也更加安全。 结果君横一手提鸡,一手捻纸人,举到面前说:“我有啊!我的队友,一二三!” 纸人蹬了瞪腿。 布莱兹:“……” 她对上小鸡的眼睛,有些怀疑人生。 那两只东西,究竟哪个能同时占到“活”跟“人”的条件? 君横动了动手指,自己也觉得寒碜极了,布莱兹如果敢偷笑,她就当场哭出来。 布莱兹哪里敢拒绝她,听她答应已经很高兴了,试探着说道:“那……请您先填写一下表格?” 她挥手一扬法杖,空中出现一卷羊皮纸,还有一支笔。布莱兹伸手接过,摆在桌上打开。 她知道君横不认识这边的字,小鸡又不会写,于是很自觉给他们代笔。 “请问您的队伍想叫什么名字?” 君横皱眉想了想,说道:“别打亡灵法师。” 小鸡一针见血地指出来:“别打亡灵法师,那他们会打你。” 君横想想外界的情形,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又在后面加了半句:“放着我来!” “队员实力?” 君横琢磨了一下,根据自己的经验,觉得这个越夸张越有好处,商业包装总是要的。他们之前不是都喊自己大魔法师吗?于是说:“君横,就写个大魔法师好了。” 她看向旁边飘飘欲倒的纸人,想起之前骑士队队长说过的评价,指着他道:“亚哈,魔导师。” 布莱兹冷汗直下,拿着笔的手都开始颤抖。 君横又看向小鸡。 布莱兹很紧张。 就见君横满脸嫌弃地说出四个字:“一只弱鸡。” 布莱兹:“……” 小鸡:“……” 小鸡怒道:“你什么意思,你个忘恩负义的薄幸人!” 君横:“你本来就是啊!我们要写实!” 布莱兹趁他们吵架,匆匆填完了表格,直接挂到了墙上。 魔力认证和指纹签名都没有,毕竟他们全没那条件。 君横吃过午饭,就回去睡觉了。试图再次联系艾德里安娜,问问她亚哈说的话个什么意思?她要什么时候才能再次沐浴到小红旗的光芒。 结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晚上下楼的时候,脸色非常难看。 公会还依旧没人回来,只有正在赌气的小鸡和负责看守公会的布莱兹。 君横扯着外袍,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布莱兹说着亡灵法师的事情。 晚间太阳下山以后,一个身材丰满的中年男人推开大门,行色匆匆地走了进来,他擦着满头大汗,一进门就问:“那个叫别打亡灵,让我来!的队伍是谁?他们回来了吗?” 君横举手道:“我!” 旁边小鸡跟着跳了起来:“还有我!” 那人扭头深深看了他们一眼,直接甩动着他的肥肉转身离去。 君横:“……什么意思啊?” “他早上的时候就来过了,似乎是想请会长接受他们捕猎亡灵法师的任务,可惜会长拒绝了他。”布莱兹说,“他们的亡灵法师似乎很强大,领土请了城市里的几家公会最后都束手无策,迫于无奈,才过来找艾登会长。” 君横:“哦。” 可惜他们已经不做这项业务了。 君横端起饮料,凑到嘴边。 刚刚那男人走出去没几分钟,又折了回来。他额前的头发都被汗打湿了,整张脸面色潮红,眼睛里还带着森森怒气。 “我要向魔法师协会告发你们!卡塔里公会竟然敢伪造虚假信息,绕过魔法师协会认证,直接聘用不正当的魔法师!甚至连契约上面也没有魔力认证!”他说得口沫横飞,不可置信地指着君横和小鸡道:“就他们?大魔法师?魔导师?你们公会是疯了吗?!” 君横说:“这明明是另外一只弱鸡,你瞎吗?” 小鸡暴跳如雷:“你才是弱鸡!” 那中年男子叉腰,冷静了一会儿,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那你们队伍里的魔导师呢?” 君横默默从袖子里拎出一个小纸人:“这儿。” 纸人示意般地抬了下手。 “……”中年男子崩溃道,“我要向魔法师协会告发你们!!还有整个卡塔里!” 作者有话要说:  师兄!师兄就是这个副本出!过两天就能看见了! 22、雇佣 那位中年男子大声喊话, 发泄自己的怒气, 但发现君横等人压根没理他,他渐渐收了声音,瞪着眼尴尬站在原地。 布莱兹不知道为什么,对他生出了一股同情。她完全能够理解对方的心情。 那中年胖子叹了口气,抬手抹汗, 好商量的语气道:“你们公会的会长究竟什么时候回来?她去年不也接了一项s级的狩猎任务吗?为什么今年就要拒绝了?如果是时间的问题,其实我可以等。酬金自然也不是问题,我是替领主老爷来请魔法师的, 如果最后能解决,事后我们将支付双倍的酬劳。” 布莱兹说:“这位先生, 她可能要过两天才能回来, 而且就算回来,她也不会接您的单子的。现在整个卡塔里, 只有君横阁下会接受您的委托。” 男人再次激动起来:“他们的魔法师等级,有经过协会考核吗?” 布莱兹很诚实道:“没有。” 男人:“那他们凭什么这样登记?公会是需要保证身份真实性,核实双方情况的吧?” 布莱兹柔声道:“是的先生。但是他们收到了三位以上大魔法师的推荐保证,可以越过魔法师协会的审查, 直接在公会挂单, 先生。” 胖子原本就纠结的表情更加复杂了, 脸上的肉几乎挤成了一团。他不信邪地问道:“为什么要将这件事情交给这样一位没有魔法认证的人?而且他们的团队根本不符合公会的要求!” 布莱兹带着崇拜说:“因为君横阁下是一位非常伟大的魔法师, 先生。” 君横侧坐在一旁,甩着手里的纸人当小扇,扯着嘴角嘿嘿笑着, 一脸猥琐。 那中年男人显然深受打击,他有些无法接受君横。其实他是可以接受的,但是他怕领主老爷不接受。 艰难抉择,最后还是出了公会大门。 华国h市,接连逆着天气预报下了半月雨天之后,又忽然放晴了。 两个老头抱着茶碗,坐在一颗大柳树下窃窃私语。 “唉,你知道吗,隔壁的那个三兮老道,实在是太可怜了。” “我知道,徒弟都不见了,还是俩,哎哟我说都一把年纪了,不容易啊。这两天竟然连牌都不打了。”对面的老头儿说,“他不是一直吹嘘两位徒弟深得老祖喜爱吗?怎么不去找老祖帮帮忙啊?” “你可别说,还帮忙呢,整个正一盟都快给整疯了,连带着隔壁,都一起遭殃。” “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那道教协会的道长们都帮着一起找过了,什么寻人的法术都用了,可愣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去问了地府,也全不知情,亲自见了城隍,什么没打听出来。他天天就在老祖神像面前哭,哭得老祖心烦气躁,就近两天,你没看吗?他挂名的那家道观,供奉天师像的殿门都给封了。上香就断,点烛就灭,可把香客吓得不轻。” “哟哟哟。可把人老祖气的。” “可不是,太生气了。想想老祖多偏爱他小徒弟,随便摇个壬盘就能去算命。连老祖都找不到她,你说这人能去哪里啊?” “我听说这不是第一个啊。” “现在是什么说法都有了,谁知道呀。” 正被他们说道的师父,此刻关在家中。 他点了一炷香插在香炉上,扯着衣袖,对神像喊冤道:“老祖,老祖您可得管管,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您万不可轻饶!” “以后就没君横陪您聊天了,也没九天帮您做事了。您说弟子孤家寡人一个,老来丧子,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这俩小崽子究竟是去了哪里?是好是歹,祖师爷您给我准信,我也好死了这条心。” “您看看我那不孝小徒。您肯定是疼爱她的,给她开了天生神眼,满身灵骨。但她跟着弟子习惯了,一个人真的不行的。哎哟,但弟子一个人也是不行的呀!两个徒弟都给薅干净了,这是欺负到您头上来了!” “祖师爷呐——” 那摆放供奉的神台开始抖动,师父又加大的音量开始干嚎,老祖大概是烦了,抖啊抖最后竟然直接散架了。 师父退开一步,在跟前看了一会儿。哭崩了自家的神台,抖抖衣袍,又火速跑道观里去。 一众弟子在门口看见他,纷纷扑了过来,捂住他的嘴巴恳求道:“师叔!师叔我们求您了,您别再哭了!” 师父扯开他们的手,往大殿里跑,远远喊道:“祖师爷——” 殿内整个神台开始晃动,甚至连神像都有所震颤。 众小道也不管他了,朝着殿内冲去,屏住呼吸,齐齐抬手去撑,准备将它稳住。 金身!咱家神像可是金身塑的啊! 祖师爷您老千万别冲动啊! 夜里,君横睡觉的时候,久违地梦到了她师父还有祖师爷。 师父张开手朝她奔了过来,老泪纵横喊道:“啊——乖徒——!” “师父——”君横感动拥抱那位曾经的革命战友。 两人还未寒暄,祖师爷硕大的神像就从上面正正砸了下来。然后君横就在惊恐之中清醒。 君横挥了把额头的冷汗,坐在床上想了半天,猜师祖这是不是要罩她的意思。 可是这罩的她很害怕啊! 第二天大早,昨天那胖子又来了。君横神色萎靡地下来的时候,他正坐在大厅的桌子旁边。 经过一夜思考,他似乎冷静了不少,或者说是无计可施,只能借坡下驴。但从他的表情中可以看出,他仍旧没有克服自己内心的矛盾,打量着君横的眼神,带着深深的委屈。 胖子挤到君横那张桌子上,拖了椅子出来坐道:“你再说一遍,你们队伍里的魔法师配置是什么?告诉我实情吧,我可以接受。” 君横面不改色道:“真的是大魔法师,还有魔导师。而且只会更厉害。” 胖子嘴里都要起气泡了。他趴在桌子上看了会儿两腿分坐的魔导师牌白纸人,问道:“它……它是什么魔兽?” 君横一抹嘴巴,说道:“他不是魔兽,我说你别小看他,天底下就没有他搞不定的亡灵!” 胖子将信将疑:“真的吗?” 君横点头。 胖子又看向小鸡:“那它呢?” 君横沉默一秒,问道:“你到底要我说几遍?” 小鸡以防自己被那两字刺痛:“你不要再挑战我身为男性的尊严了!我是三个人里面最聪明最靠谱的一个!这个人没常识不认字,这个不会说话,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男人简直要哭了:“我明白了。” 三个都是废物本废了,矮子里面都挑不出一个厉害点的高个儿。 布莱兹走过来说:“先生,请问您决定好了吗?” 中年男人思考片刻,他身上的华服都有些皱了,问道:“我一直听说卡塔里的冒险者公会很有声望,身处沃尔森林周边,拿下过无数的战绩,有着最优秀的魔法师,与最严格的管理。那么你们公会会为自己的团队做保证吗?” “当然会。”布莱兹说,“我们冒险者公会,愿意以名誉为君横阁下做担保。” 胖子:“名誉?” 布莱兹点头,再次重申道:“这是我们卡塔里三家公会会长共同商议的结果,从今天起,只有君横阁下会接受关于捕猎亡灵法师的任务。” 没有什么比公会的名誉更重要的了,听她这样说,中年男人安下了一半的心。思忖片刻后,他说道:“好吧,我要发布一个s级的任务,就指定这个队伍来做。目标是狩猎森林里的亡灵法师。” 君横说:“狩猎任务,真的要杀了亡灵法师才能算完成任务?” 布莱兹说:“不,其实一般会发布狩猎亡灵法师任务的,都是因为城镇周边出现了亡灵法师,在城镇里。只要能解决这个问题,并保证在三年之内不重复出现,就算是完成任务。考核任务是否完成,由雇主和公会双方决定。” 君横长见识了。还有质保那么高端的! 布莱兹又说:“s级的任务,带着相当的危险性,就算最后完成不了,您也可以得到三分之一的佣金。剩下的款项,会寄存在公会里。等到任务结束以后再做结算。” 君横点头。 布莱兹又转头,对着男人眨眼说:“任务的目标,您其实可以不写狩猎亡灵法师,先将您的问题说出来,我们再进行商议。” 中年男子叹了口气,就开始描述起来:“其实是这样的,我是一位商人。我带着我的商队从库伯城过来,顺便接受了领主的委托,来卡塔里小镇找几支冒险者的队伍。” “库伯一直是个富庶的城市,但最近几年,城里一直有幼童在莫名失踪,前一段时间,连领主家的小少爷也不见了。老爷请了许多的魔法师,却连小少爷的尸体都没有找到,但是他们在附近森林里发现了浓郁的亡灵气息。之后老爷又找了好几个公会的魔法师进森林去围剿,可惜都没能成功,还导致了不少魔法师受伤。没有办法,最后才想到了艾登会长。” 布莱兹提着笔说:“所以您的诉求是,解决森林里的亡灵气息,同时查明城镇里儿童失踪的真相是吗?” 中年男子挪动了一下屁股,点头道:“当然这样是最好的!” 布莱兹:“那我就这样写了。” 君横也表示同意。 布莱兹在契约上写明条款,交给双方确认无误之后,各自盖章签字,保证契约正式成立。 一式三分,三方自己保管。 君横直接将东西塞进自己的袖子,中年男人拿出了这次的酬金,一袋金币,交给布莱兹。布莱兹清点过后,取出了一部分递给君横。 中年男人明显松了口气,问道:“那么,能尽快启程吗?” 君横问:“很急吗?” 她还想看亚哈的葬礼呢。也想让亚哈体验一把自己被安葬的感觉,多新奇啊,这辈子都没一次的。 “我们需要赶路了,再过一段时间,大陆西面都会下雨,再行动就会很不方便。”男人说,“从库伯到卡塔里的距离并不近,中间有一段山路,下雨天的话,队伍不好走。” 中年男子委婉补充:“而且我们随行的队伍中还有一群负责守卫的冒险者,他们的佣金是按天算的。” 君横了然道:“哦,那也行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起,固定更新时间18:18分! 23、毒雾 君横似乎也没什么要带的东西, 她原本就是孑然一身的来。可她实在是怕了这边成群结队的鬼, 一来来一山,都是平时百年难得一见的光景。于是回房间画了一沓符,贴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 那中年商人只等君横一个队伍,听她没什么其余的安排, 也不管白天黑夜,去通知整顿商队,晚上直接启程。 君横坐在城门口, 看他着急忙慌地四处安排,一刻也闲不下来, 不禁觉得有些许诡异。 一会儿说库伯是个富庶的城镇, 酬金不是问题。一会儿又为了按天支付薪酬的魔法师而心急如焚,看起来不像他描述的那么大方。 领主既然会选择让商队过来委托, 说明事情可能并不是很紧急,可现在的样子,又好像是一刻也呆不住。 君横问:“库伯离卡塔里近吗?” 小鸡蹲在她的肩头斜了她一眼,用一副你果然还是要靠你鸡爷的得意表情道:“不, 两个地方距离还是挺远的。商队走的速度慢一点的话, 起码得有七八天的路程。” 君横越想不通了:“那么远?那一来一回, 不是黄花菜都凉了吗?卡塔里的公会很有名吗, 值得他们特意千里迢迢赶来重金聘请?” “嗯,还是挺有名的,但也不算很有名。库伯是一座挺大的城镇, 周围还有许多非常出名的公会。”小鸡说,“不过,我们公会是以强大的攻击魔法而闻名,虽然我们既没有强大的精神系魔法师和圣光魔法师,但在对抗亡灵上也丝毫不逊色。加上做事合理又公道,所以更受欢迎的。” 君横:“为什么啊?” 小鸡:“因为跟精神系魔法师打交道,总会有一种让人害怕的感觉,谁也不知道自己的内心会不会被对方窥觑,可是人总是有秘密的呀。” 君横嗯了一声。 商队的马车早就到城门口,随后一些魔法师打扮的人,也陆续到场。 才不是正常的一两位随行魔法师,粗略一数,有起码二十几个,还全都佩带着不同公会的徽章标志。 阵容强大,小鸡也是震惊了。 一群人似有似无地打量她,但因为她实在是太显眼,憋不住不说。 “她就是你们在卡塔里特意请来的魔法师?”一瘦小男人皱眉道,“她是魔法师?她的魔法石呢?还有她的队友呢?” 中年男人不想告诉他们,她的队友是一只鸡还有一张纸,沉着脸说:“别说了,既然准备好了,我们赶紧启程吧。” 再说他要心疼自己的金币,谁知道卡塔里公会这次是着了什么魔? 他们的商队一共有十六辆马车,十四辆用来装货,还有两辆给想要休息的魔法师与魔兽暂时歇息。一般的魔法师都是自己飞行跟着队伍的。 君横自觉去了后面马车,选个好位置坐下。马车里还有一位怀中抱着小魔兽的女魔法师,抬起眼皮淡淡看她一眼,并没有说话。 小鸡一只翅膀按着她的肩膀,一只翅膀掩住耳朵:“猎杀亡灵法师的委托只能下一单,但是护送的任务可以重复发布,所以很多人是这么干的。名义上他们是护送,但你们其实都是你的竞争对手哇!” 君横说:“这么高大上的吗?” 小鸡:“这跟高大上没有关系好吗?他请了那么多魔法师,还有一些公会是比我们公会更出名的,说明这一次的任务真的会很危险。” 君横问:“你怕吗?” 小鸡眯眼,他们这边有道士,还有一位光明神认证过的亡灵法师,它有什么好怕的? 小鸡说:“……还是有点怕的。” 它只是一只鸡啊,还是一只不受君横爱护的鸡! 小鸡说:“你千万别随便丢下我!我真救过你好几次了!” 君横哼了两声。 坐马车的日子太不好过了,屁股颠疼不说,还要无聊个七八天。君横从旁边的包袱里拿出一本幼儿图册,随手翻看起来,然后让小鸡把旁白顺便念给她听。 没坐多久,马车里又进来一个人。他穿着衬衫,黑色长裤,还有一双长靴。举止绅士又大方,看见她就开始打招呼。 “你好,我是兰斯顿。也是一位冒险者。不过我是一位冒险者,并不属于哪个公会。是我的朋友被库伯的商队聘请,我顺便听说这边的事情,所以主动申请加入。” 兰斯顿腰间配着一把是弯形短刀。君横粗粗扫了一眼,鞘上镶嵌着一排颜色艳丽的宝石,尤其是中间一块红色的水晶,色泽明亮,通透清澈,价值不菲。 这人应该不是为了酬金来参加这一次任务的。 他自然地在君横的对面坐下来,笑起来爽朗讨人喜欢:“你不介意我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吧?” 君横点头说:“你好。” 兰斯顿问:“你是什么类型的魔法师?能一个人接受捕猎亡灵法师的任务,应该很厉害吧?我在卡塔里的公会里看见过,你是一位大魔法师是吗?” 君横笑道:“我觉得吧,现在我的确挺厉害的,但我真不是魔法师。” 兰斯顿问:“你不是魔法师?那能是什么?” 君横不想解释,反问道:“你是喜欢做冒险者吗?” 兰斯顿很上道地顺着她的话题聊下去:“是的,我去过很多地方。探索与未知充满魅力不是吗?而且你总能遇到许多不同的人。” 君横将图册塞回包裹里,问道:“那你见过亡灵法师吗?” 兰斯顿说:“当然。我不仅见过亡灵法师,我还见过黑月。” 小鸡凑到君横耳边解释说:“黑月一个亡灵法师组建起来的协会,就跟我们那边的邪法师一样,专门做一些龌龊事。就是真的很邪恶的亡灵法师。” 君横开始听故事了:“那有遇到危险的时候吗?” 兰斯顿笑道:“当然是有的。” 然后他就开始说起来。 他从十五岁出家门,开始并不知道公会的事,也不知道冒险者们都是怎样行动的,只是独自在各个城镇之间游转,看看不同的风景。 正觉得有些乏味的时候,他认识了一位公会里的魔法师,对方邀请他跟随队伍一起行动。那是他第一次接触到真正的亡灵法师。从此以后就走上冒险者的道路。 兰斯顿说起往事来抑扬顿挫。他并没有像其他的魔法师一样诋毁亡灵法师或是亡灵,只是客观描述自己在旅途中遇到的惊险。君横拖着下巴听得津津有味。 马车连夜赶路,魔法师们分批次休息进行守卫。不久后又有几位魔法师进来,裹着薄被躺在旁边休息。君横和兰斯顿就收了声,又各自去做自己的事。 魔法师们本来想把君横也叫上轮班,但是仔细想想,护送商队确实不在她的委托范围内,就没开口。 可坐在马车上君横也是睡不着的。好在到后半夜的时候,队伍终于决定停下来休息一下。她拖着自己的被子,到外面打地铺。 这一片刚出沃尔森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左右都是光秃秃的土丘。 众人点起火堆,围着火光开始休息。 前方木头烧得噼里啪啦作响,不远处还有人压着声音在讲话。这一片蚊虫不少,又点着火,全被吸引了过来。 魔法师们有自己的方法抵御蚊虫,好在君横也有驱蚊的符箓。 君横将被子拉到下巴处,又扯了块布挡住眼睛上的光线,手里捏着符,就那么睡了过去。小鸡摊着翅膀睡在她旁边。 君横再醒过来的时候,是被冷醒的。她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被子,没踹啊,可就是冷。 君横保持着原先的姿势没动,继续去追寻那股飘忽的困意。躺了一会儿,才发现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 商队里都是轮班看守的,总会有人醒着,怎么可能一点声音都没有呢? 君横浑身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从地上坐起来环视四面。 所有人都睡着了,有几位魔法师就躺在马车边上,而那十几辆马车正燃着熊熊烈火。 那火光是蓝绿色的,看起来没有温度,也不会在夜风中跳跃,不是寻常的明火。 君横立马喊道:“快起来!都起来!” 睡着的人依旧毫无反应。她又伸手推了推就近的一位魔法师,那人眉头紧皱,看起来很痛苦的模样。 三更半夜,荒郊野外,地上还倒着一群生死不明的家伙,场面说不出来的诡异。 君横回身一看,远处还有几个浮动的火球,像眼睛一样躲在远处监视着她。见她回望过来,直接朝她飞扑靠近。 君横一脚后退,匆忙掐了个坎水决,朝前一指:“敕!” 那鬼火最终停在她的面前,开始,又迅速跑了开来。 君横没叫醒周围的一种魔法师,倒是叫醒了躲在袖子里的亚哈。 他从纸人身上弹了出来,站到君横旁边。 亚哈说:“是雾,这边有毒雾,他们陷入了昏迷之中。” 这种光色,君横是看不出来,她警惕着周围有没有其他火球,说道:“你怎么不早点闻到?” 亚哈说:“我在纸人身上什么都闻不到。” 他身边没有魔法石。随后捡了一位魔法师的法杖,伸出一挥,念动风系咒语。原地立马刮起一道强风,直卷而上,将这一片的雾气都吹了上去。同时也吹灭了一旁点着的火把。 一时间照明的只剩下那阴森的蓝绿色鬼火,将人脸照得异常苍白,仿佛是涂了十几层粉底的死人脸。 君横惊悚道:“你你你——!” 亚哈:“抱歉。” 然后又驱动了火系魔法,重新将火堆点了起来。 君横来不及松口气,亚哈说:“我还闻到了亡灵法师的味道。” 这个君横到是不意外。 这里既没有森林,空气也不潮湿,哪里来的瘴气? 亚哈看向一个方向,紧跟着又说:“大概是看见我,他已经走了。” 君横哪来得及管他们,问亚哈道:“跑了就算了,你能先把他们叫醒吗?人太多了我一个人肯定搞不定。” 亚哈说:“我的治愈术魔法学的并不好,但是可以试试。” 他将君横身边的水袋拿到手边,调出里面的水,又开始念动咒语。 这边的人太多了,好在亡灵法师的魔力比一般魔法师都更加深厚,就算无法治疗他们身上的全部毒素,起码可以先将人叫醒。 商队的人和魔法师们睡梦中觉得有些许清凉洒在脸上,意识开始渐渐回笼,这时候才醒过来。睡梦中那股窒息一般的压迫感如此清晰,他们还能感觉到自己肺部的抽疼。睁开眼,才发现前方运货的马车被火光点燃,已经烧了近半,而自己不知不觉睡着了,竟然连这个也没察觉到。 魔法师们脸色微变,知道是自己中招了。 中年男人捂着胸口,眼睛一翻,几乎要再厥过去,他顽强地稳住了,挥舞着手臂惊慌喊道:“救火!快救火!” 魔法师们没时间去想发生了什么,站成一排,驱动水系魔法,试图浇灭那团鬼火。但身体的魔力仿佛枯竭了一般,除却几个擅长水系魔法的魔法师,还能招出像样的水流,其他人只能驱使出一道可怜的小水柱。 然而即便有水,也没有用处。水流浇到火上,丝毫不能火光减弱,反而是水像被冰住了,在地上立起一道道冰棱。 魔法师们退后两步,皱眉道:“怎么回事?这是什么火?” “怎么可能?火将水冰住了?” “是亡灵法师,肯定是亡灵法师!这个地方有亡灵法师!” 君横从人群后面挤出来:“这个地方夜里起了毒雾,所以你们都晕过去了。还是先自己治一下身体里的毒素,这个放着我来。” 众魔法师面色不善地看着她,并不相信她能做出什么。一人去找自己的包袱,翻出他带过来的圣水。 如果普通的水浇灭不了这团邪火,还能有什么办法?大概只有圣光魔导师加持过的圣水了。 那人正,却被一旁的兰斯顿拦住。兰斯顿朝着君横点点下巴,示意他先等等。 那边君横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掏出小包,从里面抽出一张符纸,夹在右手两指之间。掐决,对着火光开始朗声念动敕水咒:“太阴化生,水位之精,虚危上应,龟蛇合形。周行六合,威慑万灵,无幽不查,无愿不成。” 一道微弱的细流从符箓上钻出,径直浇向火焰。 周围响起不屑的嗤笑。就这小水流,怕是连个火星也浇不灭。 然而他们很快就被事实打脸。 如果那火是带着冰冷的低温,那君横的水,就是带着炽热的高温。它直接融化了柱在地上的冰棱,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压制 等她符箓上写着的云符都消失,大火也被熄灭。 魔法师们齐刷刷扭头看着君横,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震惊。 那是什么魔法?这是究竟是谁? 君横淡定地收起东西,轻轻斜他们一眼:“不要乱说话,小心水星真君会动怒的。” 中年男人就在一众吃惊人员的队伍里,刚刚从有眼不识泰山的情绪中脱离出来,又看见自己都被烧成狼藉的马车。 来不及对君横表达一下敬意,先扑上去检查自己的货物。 全烧焦了。 不知道烧了多久,但装载的木箱都快烧成黑炭了。 君横昂起头往回走,亚哈站在她被子的前面,朝下一指示意。 地上还有一滩黄色,君横才想起来她把小鸡给忘了。 其他魔法师还在观察,却不敢上前。兰斯顿直接追到她旁边,兴奋问道:“你刚刚用的是什么?的确不是魔法,我从来没见过!为什么你没有受到毒气的伤害?也是因为你的能力吗?你醒过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什么?” 君横拎着鸡翅膀问:“能不能给治治?” 兰斯顿疑惑地看着她:“你不会用治愈系魔法吗?好吧我还算可以。” 他将小鸡摆在地上,抽出腰间的短刀,用上面的宝石对准小鸡,开始施展治愈术。 君横又指着前面问:“前面的马车里运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怎么专烧它们?” 兰斯顿:“听说是由圣光魔法师开过光的祭品,运到库伯城去,用来祭奠失踪的儿童,以平息他们的怒气。” 中年男人正在逐个检查。开一个箱子,颤抖一阵,再开一个箱子,再颤抖一阵。从他身体肥肉抖动的幅度,就可以看出情况并不乐观。 君横问:“那现在没了,该怎么办?” 兰斯顿说:“我也不知道。” 今夜发生了这样的事,谁也睡不着了。 中年男人坐在自己的货物面前黯然伤神,最后只能无奈接受这个惨痛的事实。经过这次教训,他也不敢再在晚上露宿,准备重新规划路线,赶往库伯。 魔法师们也在催促他尽快启程离开这里。今夜的事情太过异常,很可能是有亡灵法师在作祟,到人多的地方会更安全一些。 但是领主老爷交代给他的任务,他已经搞砸了一半,另外一半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如果真的不幸,这几车东西可能都要他自掏腰包。变成这样。他却连个可以指责发泄的人都没有。 他纠结半天,最后走到君横面前。 君横问:“你要回去再买几车东西回来吗?” “不,圣光加持起码需要七天的时间,而且未必能有那个机会,我们的行程会被耽搁太久。”中年男人叹道,“算了算了,还是先回去吧。今天晚上真是太谢谢您了,如果不是您足够警觉,恐怕我们的损失还不止这一些。” 那么多魔法师如果受伤,他可能会赔的倾家荡产。 不得不承认,这人不愧是卡塔里三家公会会长用名誉担保的魔法师,虽然算看起来很弱,实力还是强的! 作者有话要说:  九天是指,天的极高处。 24、师兄 明明他们才刚从卡塔里出发, 距离库伯还有一大段距离, 却已经遭遇了亡灵法师的袭击。 商队里的魔法师们脸色都不大好。 君横也觉得有些猫腻。 亚哈说,沃尔森林附近,先前只有他一位亡灵法师。那么商队会在这里被攻击,就说明昨晚的亡灵法师是一直在跟着他们过来的,或许是为了阻止他们回到库伯, 或许是为了报复伤害。如果在库伯附近惹事的是另外一名亡灵法师的话…… 复数形势的猜测,足够让人害怕了。 因为担心被再次偷袭,到达库伯城之前, 君横都让亚哈呆在身边,以便随时提醒她。 他们的商队不再绕弯, 白天赶路, 晚上在城市的旅店里休息。进到下一个城镇之后,中年男人直接将烧毁的箱子全都丢了, 然后一行人轻装上路,加快速度。 兰斯顿一直跟着君横,跟她打听符箓的事情。 “这看的是天分。”君横说,“而且我没有资格收徒啊。” 兰斯顿也不生气, 倒是主动跟她说了许多关于魔法的事情。亚哈在魔法上并没有经过系统的长时间学习, 只有最初跟着艾德里安娜的那几年, 可当时他还小。现在听兰斯顿讲解, 倒是学会了不少魔法,还增长了不少的见识。 君横只能一面犯困,一面炯炯有神地瞪眼, 帮亚哈跟兰斯顿请教。 五天之后,商队成功抵达库伯城外。 中年男人并没有直接带着他们进城,而是将马车留在城门口,让商队的其他人牵进去,再带着剩下的魔法师,绕路前往附近的森林。 就是那个传说中发现了亡灵法师的森林。 众魔法师都打起精神,终于到了完成任务的关键时刻了,酬金多少,就看这次自己的发挥。 在城门口的时候,除了队伍里的二十三位魔法师,中年男人又带来了十一位来自不同公会的冒险者。 也没有打招呼,各自领着武器,三十几人浩浩荡荡地向森林杀去。 除了领队的商户,君横是里面唯一一位不会飞的群众。魔法师们也一点也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或许是不想给自己惹上累赘。 尤其是新来的那几位,看她的眼神带着赤^裸^裸的不解和疑惑。 兰斯顿很高兴帮助她,用风魔法带着她一起飞。 君横说:“有那么可怕吗?需要那么多人一起过来?” 兰斯顿说:“这你就不知道,这已经是库伯城第三次发起对森林的围剿了。前两次都有好几位魔法师受伤,导致库伯城附近的公会,都不愿意再接取这边的任务。所以这一次才去别人公会发布任务。” 君横:“以前也这么多人来?还都失败了?” 兰斯顿笑道:“那肯定不是的。以前领主的儿子可没丢,这次是特意做了完全的准备,务必要剿灭森林里的亡灵力量。要知道,高级魔法师的佣金酬劳可不低,何况这里面还有几位知名的大魔法师。” 君横点头。 这一片森林和沃尔森林有些相像。树木高大,光影斑驳,人迹罕至,杂草遍生。只有他们现在走的这条路,野草被压弯,有人群行走过的痕迹。 森林这一块有许多不平整的乱石,好在他们是飞行过来,省了不少时间。 “看清楚前面,你要自己控制住方向。”兰斯顿提醒说,“不要发呆,撞到树上可是很疼的。” 君横点头。 他们又往前飞了一段距离,队伍终于停了下来。 中年男人示意大家开始步行,拿好自己的武器,小心警戒周围,附近很可能会有亡灵法师出现过的足迹。 虽然还是白天,但森林里因为大半的光线被遮挡,植株的颜色又比较深,就显得有一分附骨般的阴冷幽晦,是阳光也驱散不了的。 君横带着小鸡,不急不缓走在人群的后半段,随意前面的人怎样争抢。兰斯顿则在不断打量森林,努力想要找出一些和亡灵气息有关的生物。 又走了一段路,前方的队伍停了下来,发出一阵骚动。 他们似乎看见了几个活人。 在这种地方,看见活人简直比看见亡灵还稀奇,尤其还是不少活人。 又两个人双手被缚,僵硬地坐在一个画好的魔法阵里面。周围站着几个魔法师,还有几个骑士队打扮的人。 中年男人看见他们,当即拍了下脑袋。他紧赶慢赶,没想到最后赶巧了。但人都已经带进来了,总不可能让他们再选个时间重新来过。 商人让魔法师们和对面保持距离,准备找另外一条路,绕过这两人。 君横见前面有热闹,脚步飞快地跑上去,问道:“这是怎么了?摆在里面的是谁?” 兰斯顿摇头:“我只是几年之前来过库伯城,那时候还没有亡灵法师的事情,现在我也不知道了。” 中年男人说:“是在惩治罪犯。将一些犯下重罪,不可饶恕的罪人,带到森林深处。” 兰斯顿显然不能接受他的说法:“带到森林里来做什么?难道要用来喂亡灵法师吗?” “当然不是。是害怕他们的灵魂会留在城里,所以带到森林里来处决。据说在森林里死去的人,不会再变成亡灵回到库伯城。而且这边的话,尸体也好处置。”中年男人拍了下手说,“好了,我们继续赶路吧,时间已经不多了先生们。” “那个犯人……”君横又往前靠近,看着其中一位端坐在地,一动不动的人,越看越觉得眼熟,皱眉道:“那个人长得好像我的师兄啊。” 中年男人闻言诧异地看着她,又用力看向前面那个犯人,在心底比较两人的长相。 两人都是黑色的头发,偏黄色的皮肤。重要的是,两人的着装都很奇怪,而脸部的骨骼也和他们不一样。 中年男人显然愣住了,没料到这样的走向,干笑道:“是您看错了吧?只是长得像而已。这可是一位穷凶极恶的罪犯啊。” 小鸡听见师兄两个字,精神抖擞,跟着探出头去看。 对面的人比君横看起来现代化多了。他还穿着衬衫西装,短发,一副现代精英人士的模样,闭着眼睛坐在地上,姿势似乎没有一点变化。 小鸡说:“他是不是脸盲?色号都不一样了,还能长得像?倒是从整个大陆给我找出第二个长得像,还这样打扮的人啊!” 在他说话的时候,前面那人睁开了眼。远远就能感受到他眼神中的杀气。 他头部不能动,视线在前面几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定在君横的方向。 君横觉得师兄额头暴起的青筋,完美展现了他此刻的心境。 但是,天地良心!真的跟她没关系啊! 确认过眼神,他就是罩自己的人! 君横当即暴跳如雷,以向对面表示自己的立场:“卧靠穷凶极恶你大爷!那就是我师兄啊!师兄——师兄你快回我句话!” “他现在可能说不了话。”兰斯顿偏头质问道,“将人带到有亡灵法师出没的森林里,请问库伯城是想进行什么审判?” 中年男人沉下脸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旁边一位魔法师跟着出声道:“虽然我们不是库伯城的人,但你们的这种行为确实很奇怪。为什么要特意将人带到这边来?如果是跟亡灵法师有关的话,就不仅仅是你们库伯的事情了。” “不错,请给出一个合理解释,否则我们就继续留在这里,自己看看你们要做什么。” 几位魔法师虽然没有主动跟君横搭过话,但之前确实被她救了一命。既然犯人是她认识的人,那么多为她说两句话也没什么。 那胖商人无奈,只能抬起手做出一副认输的表情道:“好吧,我说。是为了用他们的鲜血向光明神献祭。因为这一代亡灵法师的肆虐,已经有二十几个无辜的孩子遇害了,领主老爷非常伤心,我们决心不能继续下去!所以请了神殿的魔法师,过来布下限制亡灵法师的法阵。而且他们可是重罪犯,原本就是要行刑的!” 君横:“那我师兄是犯了什么罪名?” 商人说:“这并不应该问我,这段时间我不在库伯城内。” 兰斯顿沉着脸从人群中出列:“大家先等一等,我去问问那几位魔法师。” 然而根本不理会他们这边的人在说什么,阵中的魔法师已经开始催动魔法阵。 光芒亮起的那一刻,君横全身鸡皮疙瘩都跳起来了。 “我献祭你大爷——”君横厉声一喝,怒道:“快放开那个男人!” 她手边什么都没有,唯一触手可及的,就是站在肩膀上的小鸡。 君横将它抓在手里,摆开姿势用力掷了出去:“师兄,快看我的小鸡——!” 小鸡下一秒就旋转着飞了起来,它脸上还带着一丝茫然,瞪着自己的大黑眼骂道:“啊——君横你个混蛋!” 它绝对会死不瞑目! 兰斯顿已经伸出自己的短刀,仓促道:“束缚!” 亚哈也在旁边施法:“生命的礼赞!” 随即,一股绿色的魔力,和一股黑色的魔力,同时从君横身后冒了出来。 先是木系魔法催动藤蔓从地下升起,将那个魔法师死死捆住。紧跟着地面出现几双黑色的手,抓住他的脚,一把将他下半身拽进土里。 而那只飞翔的小鸡,准准砸中师兄的脑袋。师兄身形一倒,壮烈晕了过去。 君横惊呼:“啊——” 她可以解释! 25、合作 比君横叫得更大声的, 是周围一众魔法师们。 他们清楚看见了黑色的魔力, 就从自己身边蹿出来,却不知道它来自哪里。它出现的太快了,也太隐秘,正是因此,才让众人感到遍体生寒。 没有任何差距, 亡灵法师是如何隐藏自己的踪迹的? 众人互相之间开始了猜忌。 “我们之中,难道还有潜伏亡灵法师?” “不,这绝对不可能!亡灵法师的魔力不可能隐藏, 只要他出现,没可能会认不出来。” “我们根本不了解亡灵法师, 甚至连他们有什么魔法什么咒语都不知道, 那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好了,有没有精神系或圣光系相关的高级魔法师?只要问一问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吗?” “问就问!” 众人一致同意了这个请求。 然而一直没人站出来, 他们互相面面相觑,才发现没有。 三十几位魔法师中竟然没有任何一位擅长精神魔法与圣光魔法的。 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吗?魔法师们相继将视线转到了雇佣他们的中年男人身上。 中年男人已经蹲下抱头,惊恐万状。 他是一个普通人,光是听到这四个字就要站不稳脚了。 看起来也不像是和亡灵法师有关的人。 对面的骑士队和魔法师也摆开戒备的姿态, 立马拉开了跟师兄的距离。 君横才反应过来。她看向亚哈, 示意他飘一边去再用一次魔法, 以证明自己不在人群中, 然后再藏起来。她则趁机跑过去查看师兄的状况。 小鸡在撞到师兄的脑袋以后,又被弹了回来,在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头晕目眩的, 口齿不清继续骂道:“你个混蛋……” 君横拍了拍师兄的胸口,对着他的耳朵大声喊道:“师兄!” 就那么一会儿功夫,师兄额头上已经起了一个肉眼可见的包。 “……”君横抬手捂住,不忍直视:“小鸡,你看都是你太瘦了。” 小鸡气急败坏:“你还想拿我当专业沙包呢?我要跟你绝交,我们再也没有以后了!” 身后那位半截入土,无法动弹的魔法师看着她恶狠狠道:“你们果然是亡灵法师的人!” 君横直接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亡灵法师你大爷,你大爷才是亡灵法师!你活的不耐烦了你打我师兄?你这是活该你知道吗?你说要命不要命!” 魔法师吼道:“他——这是你自己打的!” 君横又是一巴掌拍了下去。那魔法师显然被打懵了,无奈手脚都还困在土里,根本无法反抗。 他的同伴念动咒语,在他身上落下一个魔法阵,软化周围的土壤,然后将人拉了出来。 那魔法师被坚固的土壤困了一会儿,现在四肢僵硬,又被身后的藤蔓一把扯住,回到自己的大本营。 君横只是看看,并没有拦住他们。 远处骑士队的人见魔法师被救回来了,当即喊道:“抓住他们,一起抓住他们!他们一定是亡灵法师的同伙!快起动魔法阵!” 兰斯顿立马大步走出来,挡在君横前面,大声喊道:“请大家都听我说,保持冷静!我们只是受雇佣来这边探查亡灵法师情况的魔法师,并没有任何的恶意。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出亡灵法师藏身的地点,而不是在这里互相猜忌导致内耗。” 兰斯顿看向骑士队的人,压下视线,危险地看着对方:“活人献祭分明是神殿禁止的事情,就算是死刑犯也不允许。库伯城私下启动法阵,难道不怕神殿的法师追究责罚吗?” 君横说:“库伯城这是什么献祭?私祀淫祀要不得啊!就算你们想祭,人光明神愿意收吗?!能跳起来拍死你们信不信!” “因为魔法师的血液中,蕴藏着强大的魔力。所以有些大型的阵法,如果启动的人魔力不足,就需要用魔法师的鲜血。不过这些魔法阵,一般都被视为禁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用的。就算用,也会用低等魔兽的血来代替。活人献祭是被神殿唾弃的行为!”兰斯顿语气里带着一丝怒气,“只是在力量和利益的驱使下,这种行为屡禁不止。偶尔会有听说,却没想到库伯城这样的大城市也敢这样做。” 君横:“哪是大城市的问题啊,还有骑士队跟魔法师过来,说明城主也有问题。” 兰斯顿还是一位很有热血的青年,所以他选择了威胁对方:“我要向审判庭申请仲裁。所有参与此事的魔法师,都应该受到惩罚!” 骑士队的人并不畏惧,对面态度坦荡道:“这只是一个祷告魔法,并不会伤害到他们的性命。准确来说也不是献祭,请不要听其他人胡说。但是这位魔法师,你真的要和亡灵法师共伍吗?这位可是亡灵法师的同伙!” 君横说:“关我什么事?还同伙,方圆十里你找得出一个亡灵来吗?” 她话音刚落,周围就响起一阵类似孩童的哭声。 那声音还很稚嫩,仔细去听,又仿佛不是哭而是在笑,声音尖细,从远处凄凄传来,然后越来越近,越听越渗人。 众人感觉周身发寒,好像有人在对着他们的耳朵吹气。 从周边飘来一阵肉眼可见的黑气,正在慢慢朝着他们靠近。 一人嘶声喊道:“是恶灵——!这边果然有亡灵法师!” “大家不要分散!尽量站在一起,一起铺设魔法阵!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捕猎亡灵法师,他既然还敢送上门来,我们正好狠狠收拾他!” “快找找那个可疑的亡灵法师躲在什么地方!” 小鸡生无可恋地看向君横:“你刚刚说的什么?” 君横抱紧师兄的头,默默不说话。 兰斯顿看了眼君横,没有去和其他魔法师汇合,而是选择继续站在她面前,用魔法布开一个保护性的光球。 君横看向亚哈,亚哈指向前面某处,神情很严肃,让她小心。君横眼神示意他从现在开始不要动手,不然容易暴露自己的存在,最好是回到她的小纸人身上。 没多久,森林前方走出来几道人影。人影身上黑气浓郁,紧紧缠绕。君横眯了下眼,才透过黑气看清他们的样貌。 有九个人,全都是七八岁小孩儿的大小,有男有女,两眼通红,皮肤泛绿。拖着长长的头发跟指甲,光脚一步步走来。他们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从牙齿里发出一声声似哭似笑的哀鸣。 有点像僵尸,又不是,反正不是普通的亡灵。君横没看出任何道法施加过的痕迹,那股来自于横死的庞大戾气,确实是从他们自己身上发出来的。但就算横死,也决计变不成这个样子。 “他们身上有亡灵法师的气息。”亚哈动了动鼻子,严峻看向四周,说道:“这附近的确有亡灵法师!” 君横见他蠢蠢欲动的模样,就说:“那你去找找,不要跑太远,注意安全。” 兰斯顿懵道:“去找什么?你想让我去哪里?” 亚哈点点头,朝着森林深处走去。 那群可疑的亡灵行动速度并不快,魔法师们从最初的惊讶中镇定下来,握住法杖,有条不紊地发动攻击。 几位魔法师共同吟唱出火系魔法,召出一条巨大的火龙朝着前方呼啸而去。火光紧紧裹在那些亡灵的身上,烧出两米多高久久不熄,还一同点燃了周围的树木。 空气瞬间变得炙热,君横挥了一下,看着火势开始蔓延,紧张抱住她师兄。 紧跟着是水系魔法。 一道一米多宽,十米多长的水柱,瀑布般从联合在一起的魔法光圈中洒下,壮观地浇灭了刚才还气势汹汹的烈火。 熄灭的树木扬起屡屡白烟。水被火焰炙烤,滋滋作响,化成了高温的热气。眼前视线立马被水蒸气阻隔,一眼望去,全是白雾蒙蒙。 地面被淋湿,变得湿漉漉的。君横在热气中感觉肺部窒息,抬手掩住耳鼻。 魔法师们默契转了下手,将魔法石横方在身前,重新开始吟唱。 最后的是风系魔法。 原地掀起一股飓风,将沙砾和落叶一起卷向空中。周边树叶疯狂抖动,几根脆弱的枝干直接被折断。风声怒号,刺激着耳膜。强大的风像大手,用力从后面推进,再朝着远方吹去。 君横猝不及防,闭上嘴憋住气,埋头等待势头过去。 等到尘埃落定,这一片地上已经干干净净,只是周围一片的树都被吹出了造型,整体朝着某个方向在偏斜。 君横重重舒了口气。再看向那群魔法师,满是欣慰的表情。 明明都是刚认识,还没有过任何磨合的魔法师,却颇有默契地配合在了一起。而且刚刚燃起的那股火势,可比她的术法唬人多了。 然而魔法师们神色不见放松,反而更沉了一点。 那九道黑影还在原地,几乎没有移动。 火焰烧掉了他们一部分的黑气,还有他们身上原先挂着的残缺的衣服,却很快又被新的黑气补充了回去,因为他们没有伤到亡灵的根本。 但也因此,君横看见了他们胸口出被剖开的一个大洞,忍不住手指一跳。 那群亡灵目光呆滞地抬起自己的手,对准先前攻击他们的魔法师。 众魔法师不明所以,心中闪过一个骇人的猜测。 还在错愕之中,从地里蹿出了粗大的藤蔓,藤蔓开始飞速抽芽成长,然后缠住他们的脚踝,并不断抽紧上爬。 人群中发出一声尖叫。有人魔法杖直接掉到了地上。 还好旁边兰斯顿反应及时。他抽出短刀,刀身上刻着有一个绘制好的魔法阵,直接抬手一挥,喝道:“风刃!” 分散飞去的魔力成功割断了那些藤蔓。 魔法师们迅速分开站位,保持在互相可以帮助的距离上,重新将视线对到那九个小孩儿身上。 刚才发生的一幕,已经让他们无法克制内心的惊骇。 亡灵还会用魔法这件事情,太过超乎他们的预料,他们可从来没有听说过。 “他们有尸体!还会用魔法!天呐这些亡灵竟然会用魔法!” “一定要拦住他们!我们也用木系魔法!” “刚才谢谢你了,兰斯顿。” “他们不是普通的亡灵,好了,大家不要放松警惕,将自己的本事都用出来吧。” “为什么库伯城附近会有这样的邪灵?” “他们就是失踪的儿童吗,为什么要挖走他们的心脏?这就是他们的目的?” “该死的亡灵法师!他们能做这样的事情!这绝对不可原谅!” “土系魔法,看看能不能禁锢住他们的身体。” “我想应该要先试探一下他们的魔法能力怎么样。” “什么样的魔法可以伤害到他们?看来火系是不行的。” “用圣光礼赞!” 君横也有些困惑。 她见到的第一个会用魔法的亡灵,是艾德里安娜。亚哈的魔力应该是之后被选为阴兵后重新赋予的。可艾德里安娜说,一般的亡灵不会使用魔法。 那么眼前这几个会,或许是因为他们的肉身还在。亡灵法师将他们的灵魂跟肉体绑在了一起。 该说是活死人,还是起尸。 君横很慌,然而比她更慌的是那个带他们过来中年男人。他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脑袋,试图让自己晕过去,然而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生命力和脑壳是如此顽强。鼻涕眼泪流了一脸,他还是清醒的面对着这个世界。 对比之下,君横觉得自己淡定多了。 魔法师们看向旁边的骑士队道:“那边的家伙们,这种时候我们应该携手合作,不然谁也走不掉!如果这些亡灵顺着道路进入了库伯主城,你们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骑士队的人回道:“那是当然!消灭亡灵也是我们的职责!” 两边人马暂时结成了合作的伙伴。 兰斯顿回头对着君横铿锵有力道:“我也要参加战斗了!” 君横:“哦。” 兰斯顿:“……” 小鸡压根不敢去看那惨烈的邪灵,晕晕乎乎地往她袖子里钻:“他的意思是,让你一起!” 君横看了眼师兄,勉为其难道:“好吧那我去给你撒俩张符。” 她爬起来,开始清点自己的库存。 有用的破邪符,镇妖符,五雷符一类,都是低级的符箓。她对比了一下敌方的强大,觉得这效果应该不会明显。 然而君横会画的,大部分都是这些常用又多见的。金色符箓,她暂时不敢乱用。已经被快薅光了,回去怕不是会迎来师父和师兄的男男双打。 先看看那群魔法师搞不搞的定。 反正师兄来了,熊孩子也不用再勤俭持家过日子了,君横抬手抓住一把,豪气地朝前一掷。 几种不同符箓混合,贴在那几个邪灵身上。君横紧张看去,发现还是有用的,起码成功将他们定在了原地。 还来不及高兴,那边魔法师一个水系魔法浇下去,直接弄糊了她的符箓。邪灵们又继续动了起来。 君横:“……” 君横冷漠道:“对不起,职业不同不能合作。” 兰斯顿:“……” 这些叫人蛋疼的事情。 于是君横跑了回来,蹲回师兄身边。开始搜他的身,看看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或者高级的符箓。 然而兜里什么都没有,腰间也没有硬币。应该是已经被搜过身了。 想想也是,这都死刑犯了,怎么可能就放着他不管。 君横朝着骑士队问:“我师兄的剑呢?我师兄有一把祖传的驱邪剑,你们看见过吗?” 骑士队的人压根不理她,师兄理不了她。 邪灵闻着声音看了君横一眼,似乎是在分辨。最后还是扭过头无视了她,继续去攻击其他人。 周围各式魔法乱飞,光影闪烁,树木被砍断了一颗又一颗,叶片纷沓落下。 君横坐在中间,觉得身边全是刀光剑影,呆不下去了,决定拖着师兄和那个囚犯先出这个混乱的战区。 然而她才刚有动作,骑士队的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看向她,沉痛说道:“亡灵法师,肯定是他们!先抓住他们!” 君横一看不对,加快了速度。 她拖着师兄往后退,那群骑士队也跟着追了上来。 “不是我!”君横回头无语吼道,“我特么都说了不是我!师兄!师兄你快醒醒!” 骑士队以不死不休的架势追逐着她,和拦在前面的兰斯顿对抗。他抽空侧过身,对着她哼道:“不要再伪装了,这些亡灵都不攻击你,难道做的还不够明显吗?” 君横简直哭笑不得。凡是长眼的鬼都不敢来攻击她,偏偏不长眼的活人那么多。 兰斯顿:“君横阁下,快去对付那些奇怪的亡灵!这边的人我帮您拖住!” 君横:“……您可真信任我。” 兰斯顿郑重点头说:“虽然你没有魔法,我相信你的实力!” 君横:“……我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自信,但这显然有点误会啊朋友。” 26、雷霆 君横低下头看了眼她师兄, 很想用暴力将他弄醒。但是求生的欲望生生掐断了她的畅想。 她一抬头, 脸上就沐浴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水珠,叶片,还有时不时吹来一段的强风。 君横抬手抹了把脸。 对面趁机催动魔法:“禁锢!束缚!” 藤蔓紧紧缠住了师兄,平地升起一道土墙,拦在他们前面。 小鸡浑身炸毛, 怒道:“我要生气了你们这帮蠢货了!我生起气来可不是盖的!到时候你们谁都走不了!” 一位魔法师见状喊道:“快放开她!马上停止你现在的行为!邪灵还在你的面前你却来对付自己人!疯了吗你们这群愚蠢的莽夫?” “那个男人不能走!他是库伯的重刑犯,就算他与亡灵法师没有关系,也绝对不能离开这个地方!”骑士队的人喊道, “马上将他放下!” 君横扯了扯,没扯断师兄身上的藤蔓, 兰斯顿再度帮忙, 消除了他们的禁锢魔法,随后又一次拦在君横的面前。 骑士队那男人举着长剑喝道:“你要做什么?你难道真的要与亡灵法师为伍吗?” “我可承担不起您说的这项罪过, 骑士先生。”兰斯顿单身负后,右手前举,摆开架势对准他们,说道:“但是, 身为一名合格的护城骑士, 在面对邪灵的时候, 却更关注一位昏迷不醒的死刑犯, 这一点让我觉得不可思议。还有活人献祭,我简直不相信这是库伯城主会下达的命令,除非他敢公开违抗神殿的命令。” 骑士队人目光如炬, 紧紧盯着他:“亡灵是已经死去的人,可亡灵法师却还活着。更应该在意谁难道不是一件很清楚的事吗?” 兰斯顿扯起嘴角:“我想一位死刑犯人并不值得你们如此在意,看他的穿着应该是刚出现在库伯城的人。那他究竟是犯下了什么重罪,才会在短时间内就经过三审然后确立死刑?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现场那么多人,你却如此肯定地断言他与亡灵法师有关,这种理由实在无法说服我。” 那骑士队的人昂着头依旧说:“我们是库伯城的骑士,为了守护库伯的人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兰斯顿:“看来先生不愿意听取我们的意见,有一些不能言说的事情。” 君横听他们说了半天,最后得出了一个不大美妙的结果。他师兄妹是这么好欺负的吗?不会认准了他们是外乡人,铁心要将他师兄献祭了吧? 当下甩出符箓,掐五雷决,念五雷咒,甩符召雷。 “太玄玉清升玉龙,欻火赤面生金风。雷声掣电走碧空,雨雹降水骑黄龙——” 随着她继续念咒,天空中开始出现几团巨大的黑云。黑云快速朝他们头顶靠拢。 空气中出现些许焦味,厚重云层中紫光闪烁,雷声轰鸣。 分明还是白天,森林周遭却陷入一片漆黑。 沉重的威压从天空降下,有股“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气势,一众魔法师全都呆在当场,连那几个邪灵也出现一丝畏惧,不再攻击他们,反而试图逃跑。 争吵的人也瞬间安静下来。 魔法师们仰头看向天空,轻声吐出一句:“天……天呐……” 这世间哪位魔法师有过这样的实力?直接呼风唤雨,召唤雷霆。 君横自己也被吓住了。当然她不是惊吓于自己的力量。那雷云显然不是她召来的。她能感受到自己的符箓召唤出来的力量,就是那个在半空中分叉又迷你的小可爱。 至于这一大片黑云与雷鸣,以她多年的经验来看,不是人为可以做到的。 如果不是有人成功召得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降神,应该就是他们自家那光明神干的。 神明送给她装的逼,当然是跪着也要装完啊! 君横掐决指向九名邪灵。同时内心喊道,顺便管管你那群不成器的信徒啊!都是群什么玩意儿! 指哪儿打哪儿,君横头顶那道小雷光分叉朝着九个邪灵劈去。 厚重的黑云立即闪出紫红色的急雷,在雷光的指引下,跨越千百公里的高度,穿过高树朝着目标劈了过去。 地上一片焦土,火光燃起,直接将那几个亡灵身上的邪气劈得一干二净,连再次凝固的机会都没给。灵魂直接从残破的肉身中脱离出来,而肉身顷刻烧成灰烬。 九个亡灵遭受了雷劈烧身之痛,毕竟还是小孩,看着眼前的情况,不敢再停留作恶。借着机会转身逃开。 幸运的是光明神并没有拦住他们,只是借着厚重黑云,开始下起滂沱大雨。 说是大雨,雨势越比冰雹还要狠。一颗颗雨滴落下,打在皮肤上,力道能直接带起一道红痕。只有君横身边的一小圈得以幸存,诡异地出现一块放晴的地方。 兰斯顿仗着跟她关系好,挤到了她身边的空地上。 她默默蹲在师兄旁边。而魔法师们则淋在大雨中,搓着手臂,暴跳躲避。他们支起的防御魔法无法抵挡这些突如其来的雨水,因为它会无视所有魔力,穿透屏障,然后以更凶猛的力度向下坠落。 君横看着那些像子弹一样往他们脸上拍去的冰雨,一阵感慨。尤其是骑士队们,几乎被打成了筛子。 这雨都特么会拐弯了,可把他给能的。 魔法师们抱着头大声喊道:“君横阁下,为什么连我们都打?我们刚才可是替你说话了啊!既然已经解决了邪灵,请赶快收起你的魔法吧!” 君横胡掰道:“这是雷电的意志,我只是负责将它召唤出来。至于它怎么下怎么劈,已经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魔法师们:“不会吧?那它会将我们也杀死吗?” 君横肯定道:“不会!” 如果说暴雨淋头只能算是小小的抽打,那真正的惩戒在大雨染湿土地之后终于降临。 雨中开始夹带起小量的电,骑士队和魔法师们感觉浑身一阵酥麻。淋一下抖一抖,口水从嘴角留下,视线发花,五官无意识抽搐,身上毛发全都竖了起来。 尤其是那位中年男人,说屁滚尿流不为过。不过只有一半是被电的,还有一半其实是被吓的。 几分钟后雨势丝毫不见减少,一群人被电得七晕八眩,几乎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求救般地看向君横,眼中透出一道泪光。 那雷电是无差别伤害的,君横能感受到光明神那发自肺腑的怒气。 家长教训孩子,她怎么能随便插手?劈吧劈吧不是罪,最好炸到嘎嘣脆。 默默别过视线,当自己没看见。 骑士队们见状,试图往君横身边跑,刚刚迈开脚步,一道万钧雷霆就落在他们脚尖前,恐吓似的警告。然后招呼他们的雨势又变大了。 紧跟而来是撕心裂肺的尖叫。 态度很强势。君横点头。她很满意。可以稍稍消消气。 兰斯顿有些急眼了,他扯着君横的衣袖问:“君横阁下,真的不会有生命危险吗?我看他们的状态并不好。” 君横:“如果真有生命危险,刚刚就全劈下来了。你看看他们之前都做了什么?这是天罚啊!神明的旨意,怎么能质疑呢?” 在不可思议中,所有人都晕了过去。 大雨立马停歇,雷声戛然而止。压在众人头顶的黑云,也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消散而去,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幻觉。太阳拨开厚重的云雾,重新将光线投射进这篇森林。 粗壮的光柱照在众人身上,给他们带去了一丝生命力。 “走!”君横拍拍手站起来说,“帮忙带我师兄回去。看看他头上的包,伤的多重。这样都不想,得给他找个医生看看,别留下什么后遗症。” 兰斯顿看向旁边那些皮肤发黑,头发都被电立起来的魔法师们,再移到安静眩晕,一脸整洁的九天脸上。崇拜战胜了他的良知,兰斯顿握住拳头,重重点头说:“好!但是请先等一等,我要先在边上画一个魔法阵,以免附近出没的亡灵伤害到他们。” 这一片是肯定被电干净了,但是更远的地方可不一定。留着一群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的人来,确实是很危险。 兰斯顿将所有人都叠到一个魔法阵里,也不管他们的姿势和形象。抠出他们法杖上的魔法石,作为魔法阵的阵眼,快速跑动着画完一圈,然后带君横和她师兄回库伯主城。 兰斯顿是一个有钱人,当然君横也不算穷。他直接在城里订了包下了一家旅馆,帮忙将师兄安置下去。然后又跑去找骑士队的人,简要复述了一遍之前的过程,让他们赶紧带人到森林去救自己的同伴。 因为森林太大,道路描述不清,兰斯顿最后还是决定亲自带他们过去。君横则继续留在旅店照顾师兄。 师兄躺在床上一直不醒,君横看着他惴惴不安。 兰斯顿解释说,九天应该是之前受到过精神系魔法的攻击,所以才会变得特别疲惫。睡得久一点是正常情况,也是好事,可以放松他的大脑。但君横还是不放心。 真相是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师兄一定会把锅甩到她那神来一丢的骚操作上去! 怕不是会被打哦。 君横:“睡这么久,你说我师兄气消了没?” 小鸡转了个身,拿屁股对着她。 死心吧。如果气不死,应该就是消不掉的。 九天此时在做噩梦,一个无限循环的噩梦。 从师父抱着一本书,跑到他面前语无伦次地说:“大师兄!你师妹被妖怪抓走了!” 再到自己莫名其妙被拉入一个光圈,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见到一个奇怪的黑袍女人。 他能感受到对方想控制他的思想。 这个世界一点灵气都没有,他满身术法无从施展,不能反抗。但毕竟修道多年,心志坚定,哪是这些妖魔鬼怪可以摄魂夺智的。 然后他就被缚住双手,安上一堆莫名其妙的罪名,火速送到了森林里。 最后他终于见到了君横。 还没来得及喊她一句,君横先行撩开自己的衣袍,伸手做了个猥琐的姿势,挑着眉毛对他说:“师兄,你快看我的小鸡——!”然后砸晕了他。 九天:“……” 我鸡他大爷。 作者有话要说:  光明神:好气哦,还要保持微笑。一群败家玩意儿 师兄:出场一句话没说,成功躺过了三章 27、逮捕 师兄觉得有人在喊自己, 但是大脑很迟钝, 一时分辨不出具体的意思。身体也很疲惫,睁不开眼。 意识不断在清醒和迷糊之中转换,好像身陷在一个巨大的黑色旋窝中。 他讨厌这种失控的感觉,很想彻底醒来。更希望身边的人能用力推他一把,或者大声喊他两句, 帮他从梦境中脱离。 然而对方只是在远处轻轻叫了两声,就关门离开了。 师兄睡得很痛苦。 到晚上的时候,那股神游的意识终于再次被叫醒。他吐出两口气, 然后才睁开眼,偏头看向门口处。 君横一脸惊讶。 见他醒来, 先是恐惧地退了一步, 退出了房间。 她刚刚就是习惯性的喊喊,但是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这种时候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告罪求饶, 还是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小鸡也看见了,但是它没忍住,叫出了声。 君横迅速侧过头,对上了它的眼睛。 纯黑的眼睛里倒映出一张人脸, 小鸡不知道为什么, 生出一种菊花微紧的感觉。然后又一次视线交转, 被人捏在了手里。 君横再次将小鸡丢了过去, 说道:“师兄,我给你看一样宝贝儿!这是我的小鸡!” 小鸡:“!!” “……”师兄下意识地伸手抓住,出手毛绒绒微软一片。他呆了片刻, 然后暴怒道:“滚!” 君横干脆道:“好勒!” 快手带上门,点头哈腰地撤了出去。 小鸡被师兄捏在手里,忐忑说道:“我是不能杀的你知道吗?我的头上也有一个被她丢出来的包。我是受害鸡。” 师兄一言不发,起身过去推开窗,松开手,将小鸡往外丢了下去。 小鸡:“……” 靠!这鸡生五行犯他们师兄妹啦?! 君横退出去之后没多久,就听见小鸡的一声尖叫。良心拷问着她,让她停下了脚步。想想也是很对不起它。虽然它欠抽,也会卡,但总体来说还是一只挺萌的便携式沙包。活着还是有意义的。 君横返身回去,一掌拍开大门。 “师兄!我再给您看一样宝贝儿!”她从兜里掏出剩下的几张残页和金符,在他面前晃了晃:“师兄你快看这是什么!我送你了好不好!” 师兄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招手道:“你过来。” 君横将东西收了回去:“别……别了吧?” 师兄说:“我让你过来。” 君横看他一副又想杀人又平和的表情,犹豫片刻靠了过去。 师兄说:“给我找一身衣服。然后掐个诀。” “我掐诀?”君横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师兄你没事吧?” 师兄没理她,继续说:“还有我的剑,落在城中,被一穿黑衣服的蠢货收走了。你用圆光术先找找。” 君横想应该是骑士队的人,问:“那找完剑以后呢?” 师兄说:“然后你就自刎谢罪,别让我亲自动手。” “……”君横吞了口唾沫,笑道:“师兄你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师兄抬手一脸慈祥地揉了揉她脑袋。君横觉得自己的头皮都要被蹭掉了。 君横发现师兄晕一趟,整个人都性情大变,看来真的是气得不轻。 当然她绝对不承认罪魁祸首是自己。看看,师兄最先整治的,是另外一个人。这就说明了一切。 他坚持让君横先去买衣服,顺便带一把匕首回来。 匕首是用来挂在圆光术施法的水盆上的。圆光术一般用来寻找失物,如果能找到目标,隔着水顺手插上一刀,虽然不致死,也足以伤人。 那穿黑衣服的蠢货,怎了会想要收走师兄的剑? 他师兄那把宝剑价值非凡,有先辈几代掌门符印加持,斩过千万妖氛,杀气极重。虽然价值不凡,但实际看上去,朴实无华。 君横带着金币去商铺,用自己的眼光给师兄挑了一身衣服。选衣服的时候选了很久,全身两套,净挑贵的买。匕首没找着,于是她去买了一把菜刀。又在一路逛了不少铺子,买了各式甜点。颠颠拎回旅店。 等她到旅店的时候,那门口围了不少人,众人挤在一起指指点点,旅店门口几乎被砸毁,看起来战况很是激烈。 这家旅店被兰斯顿包下,现在住着的只有她和师兄两个,如果是出了事,不用猜也能知道是谁。 君横当下飞速朝着楼上赶去,推开门一看,果然房间里全空了。桌椅都被撂到地上,家具散架不少。被子里的棉絮飞满整个屋子,可以说一地狼藉,连个下脚的地方也找不到。 兰斯顿没有回来,亚哈也还没有回来。小鸡倒是从窗户外又飞回来了,正坐在窗台旁边,神情很是萎靡。 君横抱着一怀的东西,问道:“怎么回事?谁来了?” 小鸡抬起头说:“刚刚有骑士队的人过来抓人了。” 君横:“然后呢?” 小鸡:“然后你师兄一杠十。” 君横急道:“然后呢!” 小鸡说:“然后被第十一个人杠掉了。打晕拖走。他们直接用的传送魔法,门口还有用过魔法的痕迹,不过我想你追踪不出来。” 君横跺脚:“妈诶!他这是去哪里了!” 君横走进去,“有我师兄身上的东西掉下来吗?” 小鸡飞下来,在前面提示道:“这滩血应该是他流的。还有这片衣角,也带血,是他的。” 小鸡吼道:“所以关键时刻还不是要看我!下次你别再随便丢我了!” 君横将那布条捡起来,正要从怀里拿工具,借此寻找师兄。身后响起一道细细的声音:“客……客人……” 君横头也不回道:“干嘛?别来烦我!” 小鸡已经上前一啄,从她手里抢过布条,飞速吃进了嘴里,然后跳上她的肩头。君横一脸茫然看着头。 一排骑士队的人从后面走出来,说道:“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是在库伯城内,有人目击你与死刑犯呆在一起,举止亲密。现在以你包庇窝藏重犯为理由,要将你逮捕。” 君横这时候才转过头。那几人立马戒备看向君横,脸上还带着几道新鲜的划痕,看起来有点滑稽。 君横想了想,站起来说:“好吧。我可以跟你们走。” 她顺手一捞,将鼓着下巴的小鸡也戴上。 “把你的东西放下。”骑士队的人说,“所有的武器,魔法石,全部留下。” 君横将刚买的菜刀,但是把衣服带过去了。 骑士队的人小步上前检查了一遍,主要是检查她有没有携带魔法石。 兰斯顿还没有回来,就说明他们不知道森林里发生的事,也就不知道君横其实是个道士。 在遭受过师兄强烈反抗的情况下,他们没想到师兄会这么听话。但是从魔法石的反应来看,这人也不是个魔法师,体格不算见状,又是个女人,就放松了警惕。猜她是反抗不了,才无奈跟着他们离开。 照小鸡说,他们带师兄离开是用的传送魔法。而带走君横,靠的却是步行。 他们走了十几分钟,才到骑士队用于关押犯人的监狱。监狱建在他们骑士队用于训练的后院。 君横擦了擦鼻子。 监狱的卫生很糟糕,空气里带着浓烈的腐臭味。地上的泥坑里都是一些黑水,连垫在房间底下的茅草,都是湿漉漉的。 这边有四人间、八人间、十六人间,越外面越干净的囚室,关押的人就越多。大批人挤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忍受着这糟糕的环境,情绪都不大好,一个个耸拉着脑袋,颓废躺在地上。 君横一路看过来,发现不少人衣衫褴褛,瘦骨嶙峋,几乎没有犯罪的硬性条件。但他们还是完美地进来了。 她比较幸运,当然也是因为住的囚室太糟糕了,她的是二人间。地面水平有些许倾斜,低处已经有水泛了上来,堆在墙角。水面上还有可疑的泡泡。 她的室友占据了上面的角落,在她进来的时候,挑衅般地握了下拳头,示意她别想着抢位置。 骑士队的人把门一锁,直接离开了。 君横以为师兄应该也关在监狱里。 就像兰斯顿之前说的那样,师兄不合常理地被判定为重刑犯,这件事情实在是太奇怪了,其中肯定有什么隐情。 她本来就觉得库伯这个地方很奇怪,是兰斯顿再三告诉她,这个地方可以安全住下来,她才安心住着的。原来丫是唬人的? 反正衣服也不会脏,君横直接在湿的地方坐下,对面的女人看呆了眼。 君横问:“今天除了我,有别的人来过吗?” “来来去去的人多了。”对面的女人一头短发,身上衣服脏得不行,脸上五官也看不清楚,声音很有力度。她说:“你是犯什么事进来的?” 君横:“连坐知道吗?他说我包庇逃犯。” 狱友挥了下手:“算了,这样的事情也不少见,你会习惯的。” 她背靠着墙面,眯着眼睛打量对面。见君横在她肩头上的一只鸡窃窃私语,挪了下身体,不自在说:“算了,你还是坐过来吧。泡在那么脏的水里,是会生病的。” “不不不,”君横转了个身,爬到水坑旁边说:“我就喜欢这个地方。你自己坐就好了。” 那女人皱了下眉,哼道:“随便你。” 君横身上工具不多,能用的几乎没有。 她从小鸡嘴里抠出了师兄那块染血的布条,又随手捡了块棱角稍显坚硬的石头,割破手指,将血一起抹上去。 左手点火,将它烧干净,洒到地上的水坑里。然后压着声音,开始默念口咒,寻找师兄的踪迹。 角落狱友睁开眼,朝着她那边看,但因为对方背对着她,藏得严实,什么也看不见。狐疑问道:“你在说什么?” 君横回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又继续憋气,看向水中显露出来的景象。 那水很脏,但因为脏得很透彻,这边又不反光,所以看得很清楚。 显然不是监狱。 视野开阔,地上印着彩色又意义不明的图画,柱子和墙面上还有精细的雕刻。房顶足有四米多高。周围环着十几盏灯,光从彩色的玻璃中透出,印下五彩斑斓的斑点。 师兄被绑在一个架子上,而架子立在一个高台上。台下站着一位穿黑袍的女人,还有一个穿罩衫、皮靴的肥胖中年男人,头发整齐向后梳去,脸上表情有些狰狞。 这个时代穿得起皮靴的人还是很少的,君横猜他肯定很有钱。 君横凑近了去听,发现他们是在争吵。 “为什么你又把他带回来了!” “他如果不死,你觉得我们会变成什么样?” “可你不应该把他带到这里来,还是光明正大的带过来!你还想惹多少麻烦?别忘了你的身份!” “我是在为了你。” “你是为了你自己!” “闭嘴!”那黑袍女人也有些恼怒,“如果你还想救你儿子的话,他就是必须的!你看见他对魔力的亲和力了吗?还是你能找出第二个像他这样的人!” 中年男人听到这句,面色涨红道:“我的儿子!你竟然还有脸提起他,那你先告诉我我的儿子去哪里了!他要是出了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好了我已经知道了,你说过的事情从没有一件是做到的!瞧瞧你之前说的多漂亮?结果满嘴谎言,给库伯城带来了多少麻烦?亡灵法师果然都像你一样,是最肮脏的泥土里爬行的蛆虫!” 黑袍女人嗤笑道:“那您又好到哪里去呢?领主大人?” 君横从地上捡起一根茅草,对准领主的屁股戳了下去。 那胖子立即捂着屁股大叫:“啊——” 黑袍女人嫌恶皱眉。 君横又在他另一半屁股戳了一下。 “是谁?你真是够了!”领主说,“何必玩这些花样?带着你的人从这里离开,库伯城不会再欢迎你们。给我滚!” 君横对准他的屁股一阵猛戳,他就像一个被点了火的鞭炮,四处乱跳,咒骂着走出了房间。 师兄睁开眼:“君横?” 君横问:“师兄,师兄你能听得见我说话吗?” 师兄点头。 28、出血 君横的头几乎都要趴到水面上了。屁股朝后撅起, 对着她的狱友。 “师兄, 师兄你怎么样了?你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吗?”君横小声问道,“那个女人有没有对你做什么?为什么要偏偏针对你?我总觉得她漂亮是漂亮,但是看你的眼神带着一点点的猥琐……” 她话音未落,那个黑袍女人已经一步步朝着台上走去了。君横立马噤声,捏着干草棍屏息观看。 黑衣女人这三两步走得极为妩媚, 也不看他们远处的大门还没关上。直接半身靠在师兄的胸口,一双手圈过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君横陡然一个激灵, “我擦?” 师兄的男性尊严受到了羞辱:“给我扎!” 君嬷嬷:“好嘞!” 她拿着草秆对准那女人身上一顿猛戳,毫不留情以示自己的忠心。 黑袍女人顿时感觉浑身如针扎, 仿佛有一把无形的尖刀。可是身上没有伤口, 躲又躲不掉,只有痛觉而已。 她起先以为是精神系的魔法, 但随后又觉得不是。她自己就是主修精神系的魔法师,不可能发觉不了。而且面前这个男人虽然魔法亲和力很高,身边却奇异的没有凝聚出任何魔力,就像是没有学过魔法一样。 黑袍女人甩了甩衣服, 确认身上没沾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然后火速与师兄拉开距离。虽然她身上刺痛不堪, 却还是保持着自己的形象, 没有伸手去抓也没有抬手去挡,只是警戒地看着对面的人。可惜隐藏的不是那么完美,脸上肌肉还是有些不正常的抽动。 师兄一脸冷笑, 不屑斜睨着她。 身后的狱友看君横一直叨叨,自娱自乐的很,忍不住爬过来问道:“你到底在做什么?你在和谁说话。” 君横回过头,表情严峻地朝她嘘了一声。 狱友就看她一面喊着“呦呦呦”,一面又不停在那脏到发臭的水坑里点来点去,看来自娱自乐的很。 狱友:“……” 这人神经病啊! 黑袍女人说:“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是什么身份,这些都不重要。现在的你倒霉又可怜,根本离不开这个地方。好好享受你最后的一段生命吧,等到了晚上,你就要和这个世界说再见了。” 她说完,不堪忍受浑身上下的不适感,径直转身离开。 “师兄你现在在哪里啊?外面有多少人守着?你快点告诉我。”君横捶地,急道:“我现在在他们这边的监狱里,一时半会儿可能还出不去。不过没关系,我可以让小鸡过去找你。它可以无限卡顿,给我们争取时间!” 小鸡立马摇头:“不不不!我不是这么用的!” 师兄说:“现在你先把我的魂魄引出来,带到你那里去。” “招魂我是会的,可反过来我不会啊。你和我隔得那么远,我怎么把你弹出来?”君横说,“师兄,要不你等等?我的朋友快回来了,这应该是亚哈的天赋技能。” 师兄:“掐决,摆阵,跟着我念。你一身灵骨,肯定不学自通。” “可是就算你魂魄离体,肉体还是在的呀。他们要是杀了你的肉身你怎么办?魂魄离体太久,会生病的。”君横说,“不然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哪里,我直接带着我后台冲出去劈了他们,然后回卡塔里吧。” 师兄皱眉说:“我不知道。他们这些人应该是炼魂的邪法师,尸体对他们来讲没有用。但是周围的法阵,似乎会吸取人的精力,我现在呆着很不舒服。你先把我带过去,我教你画符,再打出来。” 君横思忖片刻,勉强点头道:“那行。” 她从怀里掏出注入过灵力的小纸人,用红线绑上它的腰身,另外一段连上自己的左手食指。再一次肉疼地割破手指,将血挤上去,又沾了点刚才撒过师兄衣灰的脏水,抹到线上。 跟着师兄开始念咒,告神。然后临空画符。 师兄说:“没有朱砂,你再出点血。” 君横:“……” 她捏着自己的手指,在水面上围着师兄的位置,布下一道粗略的法阵。 那划出来的伤口虽小却疼,这导致它血流不多,流着流着就干涸了。 君横不熟,多错了几次,觉得自己今日一直在犯血光之灾。 师兄:“征魂童子魂童郎。” 君横:“征魂童子魂童郎。” “藏下阴中之地不能生。” “藏下阴中之地不能生。” “……” 师兄:“跺脚。” 君横:“跺脚!” “……”师兄,“跺脚!!” 君横才反应过来,悻悻道:“哦……左脚还是右脚啊?” 师兄:“左脚!” 君横轻跺左脚,然后坐回地上,闭起眼睛。 她的视线现在就变成了那个奇怪的房间里。 师兄歪着头,被绑在架子上,一动不动。魂魄应该已经离体。但是此时两人互相间看不见,只有手指上绑着的红线可以感应到彼此。 君横抬手勾了勾,师兄顺着力道靠近。两人就那么沉默的,一前一后缓步出门。 出了门之后,是一条无人的狭长走道,两侧是花圃,地上的落叶和花瓣没能及时打扫,红红白白铺了满地。一直向前,穿过一道紧闭的铁门,又走了一段,才终于看见了活人。全是仆人打扮,正在清理庞大的前院。 看来这里是领主的府邸。 君横引着师兄的魂魄慢慢往监狱靠近。顺利出了领主家门,来到街区。 街上此时全是生人,又是正午,阳气十足。君横怕他们冲撞了师兄,顺着自己的气息改走了偏僻的小道。 她很努力的在认路,但毕竟是第一次到库伯,人生地不熟,走的速度很慢。 两人好好走在小巷里,谁知道头顶会毫无征兆地浇下来一片水流。 那水极其阴寒,完全不是普通的活水。君横被淋了一把,当下从里到外彻骨冰寒。 紧跟着又是一团火焰凌空出现,君横猛得一吓,抬手去挡,下意识睁开眼睛。 入目是灰色布满划痕的墙面,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知道不妙。再闭上眼,红线已经断了,她把师兄给丢了。 ……完了。君横心道,新仇旧恨加起来,弄得好像她是在搞故意谋害一样。 君横揉了揉脑袋,懊恼地叫了一声。 小鸡惊慌道:“怎么了?没成功?” 君横:“可能被发现了,中途被人拦截了。” 小鸡说:“他们不是都看不见游魂的吗?” 君横重新从怀里掏出符箓,皱眉道:“普通人是看不见,但亡灵法师应该可以看见。我之前没注意到那个人,不知道她是从哪个地方出现的。” 小鸡懵道:“那现在怎么办啊?我说这外挂怎么老掉线啊?” 君横说:“我现在去找师兄。你呆在这里不要动,帮我看着肉身。” 小鸡惊悚道:“你不要总是给我托付一些我不熟的业务好不好?我这怎么帮你看肉身啊?我拖也拖不动你啊!” 君横已经抽出符箓,对着自己拍下去,将魂魄震出来。 她回头看了眼倒在地上的自己,还有在她身上崩溃打滚的小鸡,转身跑出监狱,朝着刚才失散的地方冲去。 原本她以为拦截他们的是之前那个穿黑袍的女人,她发现师兄的异状才会追出来。结果跑出没多久,就看见天上汹涌的魔力。 那两股黑色魔力交缠,在天上撞击,然后消散。看起来应该是在搏斗,而且战况很激烈。 她仰头看着确认方位,朝着那个位置追去,终于看见了两个透明的人影,飘在对立屋顶上。 那两人正在打得水深火热。远远就能感受到一股摄人的寒意,前车之鉴,君横聪明的保持了距离,不敢太过靠近。 周围的人就跟看见他们一样,继续淡然地走在大街上,飘落下来的水滴可以直直穿过他们的身体,而不会伤害到他们。 君横确认,两个应该是和她一样,生魂离体的亡灵法师。而这两个人,她都没有见过。 无妄之灾? 简直靠了! 君横此时也没时间管他们是谁。时刻警惕着头顶的战况,逐街开始寻找师兄的足迹。 而此时兰斯顿,终于带着受伤的骑士队和魔法师们回到了库伯主城。 他们到达森林的时候,那群人情况并不好。表情痛苦,呼吸微弱。众人立即对同伴施展治愈术。 可雷光的后遗症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严重。雷电虽然已经消去,但强大的魔力依旧残留在他们的血脉里,让他们昏迷的时候,也在经受来自全身的刺痛,却因为伤势和麻痹的原因,无法动弹也无法醒来。 治疗跟问询的过程,浪费了很长一段时间。因为带去的人不多,而骑士队和魔法师林林总总加起来都快五十个了。等他们休息一会儿,体能恢复了一点,再自己坚强地飞回去。 对于森林里发生的事情,受伤的那群人战战兢兢描述了一遍。然而他们已经有所修饰的语句,依旧将骑士队的人逗笑了。 他们一致不认为有人可以呼风唤雨,还能用偌大的云层将整个森林都遮蔽。 绝对不可能。 倒更怀疑是精神系魔法和雷系魔法的配合使用。可能用精神系魔法欺骗过这么多人,也绝对是一个厉害的魔法师了,需要警惕一些。 兰斯顿在旁边也没有解释,只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应和搭腔。 结果兰斯顿回到旅馆的时候,发现君横他们已经不在了。 兰斯顿兴冲冲上去,找了一圈没看见人,甚至连居住过的痕迹都没有。房间打扫得一尘不染,被子整整齐齐地叠在角落。他一只手按在房间的门上,问身后跟上来的旅馆老板:“我的朋友们呢?他们去哪里了?” 店主说:“他们已经离开了。” 兰斯顿:“离开了?去哪里了?” “应该已经出库伯城了先生。”老板说,“您离开后不久,他们就走了。也没有交代些什么。” 兰斯顿回过头笑道:“是吗?真是一群失礼的家伙。” 老板点头。 然而他看着兰斯顿的表情,忽然心下一寒。那笑容可不友善,带着一股分明的嘲讽意味。眼神中是掩盖不掉的愤怒。 正当他想要逃跑的时候,一把出了鞘的短刀已经按在他的脖子上。 旅馆老板惊叫一声,跌倒在地上。在地板上不住向后退去,又被兰斯顿一把按住头。 他恐慌道:“这里可是库伯城先生!我随便一喊,外面就是骑士队的人!你敢在这里做什么,可要想清楚啊!” 兰斯顿:“他们究竟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 “不要试图欺骗我!你这样让我很生气!”兰斯顿将自己的短刀紧紧贴着他的脖子,“我的朋友们究竟去了哪里?你们这群蠢货,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君横根本不会用飞行魔法,而她的师兄还在昏迷之中。怎么可能就这样离开?而且他们来这里就是为了追查亡灵法师的事情,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没有离开的理由。 先是她的师兄莫名其妙被判处重刑,紧跟着两人又在城内失踪。 兰斯顿冷笑一声。他一位库伯城的城主还不会这样大胆,看来是他太有自信了。 “没有人告诉过你我是谁吗?”兰斯顿咬牙道,“今天,你就算是把骑士队的人全都叫来了,也得把真相给我说出来。” 商人嘴唇蠕动,最终被他的气势所打败:“就……就是被骑士队的人带走的。和我没有关系。” 兰斯顿直接丢下人,起身往骑士队的地方赶去。 他之前来过库伯城,对这边还算熟悉。骑士队的人今天才刚见过他,也是认识他的。见他过来,正想跟他打声招呼,却见人黑着脸,无视他直接冲向关押囚犯的监狱。 骑士队的人追上来,拦在他面前:“你要做什么?快站住!” 兰斯顿皱眉,却没有强硬突破,说道:“把我的朋友放出来!” “你又是谁?马上离开这里!” 兰斯顿想了想,从胸口掏出一枚勋章。 金色的外圈,中间雕刻着光明神像的轮廓,那精湛的工艺和熟悉的外观,都在说明眼前这位,是一名宫廷授勋的骑士。 29、争吵 兰斯顿亮出了自己的勋章, 又迅速收了回去。 骑士队的人虽然客气了一点, 但依旧不肯放行。 “就算你是宫廷的骑士,但这里是库伯城,任何人都没有权力私放这里的囚犯。我们要为了库伯城的安危” 兰斯顿说:“我现在就要见我的朋友,她是和我一起进来的。我不知道你们以什么样的罪名逮捕了她,但如果不能给出合理的解释, 我一定会审判院提起申诉。而现在,我要确认她的安危。” 骑士队:“她藏匿逃犯,这已经是不公的事实, 该如何审判她,是我们库伯城的内部事务。就算您是一位尊敬的三星骑士, 也没有资格对此横加干涉。” 兰斯顿:“她是我为宫廷代为寻找的魔法师。别说你们没有资格阻拦我去见她, 就算是你们领主大人,现在也没有这个权力!你们最好期望她现在” 骑士队的人哼声。她能出什么事? 此时君横正跟她师兄并排坐着, 看魔法师打架。后面还站着一个鬼,正是赶回来的亚哈。 亚哈对亡灵有着更清晰的感知能力,他顺着痕迹找到君横的时候,吓得变貌失色, 没想到她会变得和自己一样。以为自己不过离开一趟, 却导致她也死了。 君横简单解释了一遍, 让亚哈先帮忙找找师兄。他们搜遍了附近所有的亡灵, 成功在一个视野开阔,又光色阴暗的地方汇合。 师兄的经历可以说很波折了。整个人透露出一股颓废的状态,三言两语说完了自己的事情。 先是在找人的时候, 莫名其妙被带到了这里,而且还直接落到一个亡灵法师手中。醒来的时候,祛邪剑以及他随身的符箓、法宝等,全都被收走了。偏偏那还是一个会精神系魔法的亡灵法师,有事没事搅得他一阵头疼,最后又要绑了他拿去献祭。 就说刚才,在削弱的魔法阵中呆了一段时间,刚才走个路又被亡灵法师的魔法当头一攻,现在可谓身心俱疲。 唯一的好事——他现在也不敢断言说那是一件好事——就是终于找到了君横。 亚哈说:“就算库伯城中有许多被哄骗的人,但那个亡灵法师肯定不在其中。她既然一心一意地想要献祭你,相比起得到你的力量,我想,她或许更希望能够得到你。” 君横一脸木然地看着他,“呵呵”干笑了两声。 亚哈挥手说:“不,我并不是那个意思,请原谅我的无礼。我是说,在亡灵法师中,有一种方法可以强行让亡灵听从自己的命令。先生您的魔法亲和力相当高,她应该是将你收做她的亡灵,再让你听从她的使唤。一些魔法亲和力高的人,在启动某些禁忌魔法的时候,有着先天的优势。” 就是养小鬼嘛,想的挺美。就怕她有命收,没命使。全道门谁都知道最不能惹的人是谁,要是真给收了小鬼,分分钟给她来个反噬,让她被吞得骨头都不剩。 君横问:“你怎么去那么久才回来,森林里有什么东西吗?” “我当时追着那个亡灵法师去了,可是他跑的太快,没有追到。中途遇到了其他的亡灵过来阻拦,我就帮忙将他们净化,然后才回来。”亚哈歉意道,“我以为你们这边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所以和他们多聊了一会儿。对了,我知道能够让亡灵拥有魔法的方法了!” 君横:“就是跟尸体炼在一起,变成不人不鬼的那个样子是吧?” “对。”亚哈点头说,“有一个叫黑月的公会,里面的人全部都是亡灵法师。他们四处救助、接纳被狩猎的亡灵法师,并教他们自保的魔法。其中有一种魔法,就是关于这个的。” 师兄的脸又黑了两个度。他指着前面说:“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那两人激烈的战局终于迎来了中场休息,白天的烟花表演项目告一段落。应该也是打累了,双方停下了攻击,终于开始交涉……或者说是争吵。 君横想,师父说的没错。人呐,只有在已经打不动的时候,才会选择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一谈。 君横侧过耳朵,说道:“听不见啊师兄,要不要过去听?” 师兄:“开顺风耳。把你的手给我。” 君横乖巧地递过去,师兄直接十指扣住。 魂体的状态下,灵力的传输更加快速。他借着君横的灵力,开始凌空画符。然后将手指对准了那两人所在的位置。 马上,君横就听见一场清晰的对话,仿佛对方就是凑在她耳边说的。 一位亡灵法师说:“我警告你,不要再以黑月的名义在外面行恶。如果你继续毁坏先生的名誉,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隔得太远了君横也不知道那个是谁。 另外一位大声嗤笑道:“黑月难道还需要我去造谣吗?这世上难道还有比这个名字更令人厌恶的公会?我完全不明白愚蠢的你们还在坚持些什么,呵,有谁真的在乎这件事情吗?你们也不过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我不允许你诋毁先生的初心!你忘记了黑月最初创立的目的是什么吗?不是我们愚蠢,而是你变了。这样的你让先生很失望。” “黑月创立的初衷已经不重要了,看看创立它的先生后来怎么样了?事实已经证明他是错的。我想他并不会为你们做那些毫无意义的事情而感到骄傲,或许在他死那一刻,他已经为自己曾经的过于善良而感到后悔!” “纳尔逊!我现在就杀了你,让你亲自去给先生道歉!” 两人一言不合,又干脆利落地打起来了。 君横说:“黑月的内讧看起来很严重啊。” 亚哈叹道:“有内讧也是正常的吧,毕竟亡灵法师也和普通人一样,他们各自不同。黑月只是一个混合起来的群体,他们即便拥有着相同的魔法,却未必有着相同的思想。尤其是在这个不安稳不公正的世界。” 不是每个人都能选择一直善良,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原谅。 “而且你看,大城市的亡灵法师就是不一样,他们都能直接出现在主城里,还会很多你都不会的魔法。”君横说,“这个组织听起来还是不错的,他们里面肯定有很多关于亡灵法师的研究。亚哈,如果你能进去就好了。” 亚哈:“……” 就那么迫不及待把他送到敌军大本营里去吗? 三人过的挺悠闲。 君横不想回那个脏水横流的牢房,可是师兄的魂魄会逐渐虚弱,应该先带到纸人里修养一下。 上方那两人打架就真的是打架,废话都不多说两句的那种,一点都没有主角的风范。而且越打跑的越偏。君横看出他们双方都已经心生退意,应该听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干脆还是回去了。 而兰斯顿那边,爆发了武力冲突。 兰斯顿见说不通,直接推开骑士队的人,往监狱里冲去。 “马上站住!快!去调集所有守卫成员!” 兰斯顿轻车熟路地进去,从监狱的缝隙中一间间搜索过去,终于在最里面的牢房看见了那与众不同的道袍。 君横此时侧躺在角落,一动不动,而小鸡踩在她的脑袋上,以防自己的爪子被水弄脏。 兰斯顿隔着铁栅栏喊了两声:“君横阁下?君横阁下!” 君横没有任何回音。只有小鸡抬头看了她一眼。 “君横阁下!” 兰斯顿又喊了一句,隐约觉得那种不对劲。他抽出武器,驱动魔法,一刀斩断了牢门。 后排骑士队见他如此,几乎也要抽出武器对攻。一群人拦住了门口,要将他堵在里面。 监狱里另外一名狱友已经被吓懵了,她躲在角落里,抱着自己的双腿不敢出声。 小鸡淡定从她脸上跳到另外一块干的地方。 兰斯顿两步进去,伸手探了探君横的鼻息,当下脸色发黑,阴沉得可怕。 小鸡本来想解释两句的,瞥见后面的骑士队,又坏心地选择沉默。 “骑士队!”兰斯顿回头,暴怒地看着他们:“你们都疯了吗!我现在怀疑库伯城有着不可告人的密谋,擅自谋杀冒险者,都等待着审判吧!去把你们的领主和队长也都叫来!马上!我要亲自询问他们这样做的原因!” 骑士队的人也有些意外,被他问住,气势瞬间削了三层。他们说道:“不,她进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他们这时扫向监狱里另外一个人:“是不是你?” 那位狱友从角落跳了起来,激动喊道:“嘿!我可没有碰过她!我只是偷了一点东西被你们抓进来,可别想把杀人的罪名按到我身上!” “那她进来的时候是不是活着的?” “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你们对她做了什么?骑士队这样的事情做的又不少!库伯城里接连失踪了那么多孩子也不见你们去管!” 骑士队的人急道:“你胡说些什么?” 兰斯顿一把按住她的肩膀:“说出你知道的所有事情,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 骑士队:“你这是什么意思?” 双方剑拔弩张,眼看就要打起来了。这时候旁边的君横忽然动了一下,然后从地上坐起来。 她一动作,现场立马安静了。所有人用一副见鬼的表情看向她。 君横第一反应去摸怀里装纸人的那个包,抽了一张出来,然后喊道:“师兄师兄。” 纸人随即动了一下,君横将他放到肩上,它也乖乖坐好。 小鸡跟着要飞到自己的固定座位上,就算纸人缓慢转了个身,然后默默盯住了它。 小鸡:“!!” 不敢与您老肩并肩!它走! 君横这才发现现场气氛不对。她斟酌片刻,装作如无其事地抬手跟兰斯顿打招呼:“哦,兰斯顿,你回来啦?” 作者有话要说:  那什么,腿哥即将告别腿毛略粗这个笔名,同志们做好心理准备啊! 30、会面 沉默过后, 是更加喧嚣的吵闹。 骑士队的人暴起:“你刚才不是说她已经死了吗?兰斯顿先生, 你是故意在跟我们过不去?” 兰斯顿也是被她吓得不轻:“你没事吗?” “我没事啊。”君横拍拍腿站起来,说道:“太刺激了,你猜我刚刚看见了什么?我看见两个亡灵法师在城里决斗!” 兰斯顿被噎了一句,问道:“你是在做梦吗?” 君横说:“不,我是说真的!亲眼看见的。那两个应该都是黑月的人。” 她一句话, 将现场所有人都说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君横:“对了,我知道我师兄在哪里了。我必须尽快出去接他。” 不然肉身都要凉了。 兰斯顿被她这转折弄得一愣一愣的,又问道:“你师兄不是在这监狱里吗?那我和你一起过去看看他。” 君横说:“不!他被骑士队的人用传送魔法带到城主的家里去了!” 兰斯顿立即转身看向骑士队。 骑士队的人矢口否认:“她这是在污蔑!” 兰斯顿:“那就把人交出来!” 前排的人怒道:“你真是兰斯顿先生, 我最后警告你一遍,如果你不马上离开, 今天连你也要留下来!这是我们给你最后的尊重, 请你好自为之吧!” 君横默默掏出符箓,对准了他们。 兰斯顿瞬间头皮发麻。要是跟森林里一样, 再来一顿雷劈,那可是吃不消的,毕竟这附近还有不少的平民。立马错开一步拦在她面前说:“我带你过去。” 君横将信将疑:“你行吗?” 兰斯顿按下她的手,回身对着:“她和她师兄, 都是我为宫廷聘请的魔法师。我有权力插手这件事情。” “呵, 这可不是你一句话, 我们就要相信的, 兰斯顿先生。” “与其在这里跟我争辩,不如先去问问你们领主,我们要找的人, 是不是被他带走了。”兰斯顿说,“是真是假,大家心知肚明。可是现在事情已经变了,我奉劝你们不要自作主张。现在,带我们去找领主!如果你不同意的话——” 他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份公文,展开沉声道:“我将直接向审判院申请,把他们两个,还有库伯领主,全部带到王都进行审判。” 骑士队的前排的人看清楚了,那是一张签订过的羊皮纸,纸张下方的确有几个印章,其中有魔法师协会和宫廷的红色印记,证明他的确有他说的这个权力,跃开所有的领地管辖的限制,直接向宫廷申请仲裁。 何况一位授勋过骑士,也没有必要为此撒这样的谎。 骑士队的人依旧堵在门口。其中一人迟疑片刻道:“请等待我去转告领主大人。” 他们还没去禀告,但城主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因为他们发现师兄的灵魂不在身体里,而且也不在他的府邸里。既然他已经离开,那他肯定会去找认识的人求助。 “为什么会被跑掉?现在应该怎么办!”领主在屋子里不住转圈,急到流汗:“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你的存在!这附近明明有压制魔法的法阵,为什么还会变成这样?而且你不是说他不是一个亡灵法师吗?那他究竟是怎么跑掉的?你真的没有背叛我,故意放走他吧?” “不要再说这样愚蠢的话了!”黑袍女人皱眉,打断她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他们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做到这件事情的只有亡灵法师,可即便是亡灵法师也无法在这个魔法阵中将人带走。虽然黑月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但是我可以保证,没有这样的两个人!” 领主急躁拍手:“所以现在应该怎么办?那个男人已经知道了你的存在,也知道这个地方。他肯定会找其他人过来,我们该怎么解释?” 黑袍女人走了两步,说道:“不用慌张,如果有人来了,你就好好招待他们,先把人放回去,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我猜他们也不敢说你在主城里收留了亡灵法师。没有证据的事情,他们一定不会说。这段时间我不会再来这里了,只要他们在城中找不到亡灵法师,那你就是安全的。其他的事情,不需要我说了吧。” 领主还在思考她说的话,判断它的可行性,见她马上要离开,又追上去说:“等等!我的儿子究竟去哪里了?索恩他身体不好,你是知道的,如果再不回来,我怕他真的会有危险。” 黑袍女人打断了他:“我会尽快帮你找到他的。” 领主警觉道:“为什么你到现在还没有找到?亡灵法师不是最擅长这种事情吗?还是他其实已经出事了,而是你在骗我?” “是他自己跑掉的领主大人,我又不是他的父亲。现在除了相信我,你还有第二种选择吗?”黑袍女人不悦道,“因为找他,我的人已经好几次被黑月的人打伤了,你儿子应该就是乱爬的时候被他们带走。但是,只要你儿子还是活着的,他们就一定不会伤害他。这件事情你就放心好了。” 领主嘴唇蠕动,欲言又止。 将他的儿子交给一群亡灵法师,他怎么可能会放心? 等领主从后院出来的时候,管事过来表示,一位骑士正在前厅等候。 领土心头一沉,知道他要说的事,应该就和被抓的那个男人有关。迅速走到前厅,接见骑士。 那个骑士将监狱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着重凸出了兰斯顿的傲慢无礼,最后才说出了他的请求。然而领主根本没将注意力放在那上面,他只听到了宫廷两个字。 “宫廷的骑士?”领主控制住自己脸上的表情,点头道:“马上将他们请过来,我要亲自向他们说明,我想这一切都是个误会。” 于是君横等人到的时候,预想中的箭拔弩张与针锋相对全都没有,等待他们的,是一场丰盛的晚宴。 他们面前这位领主也非常爽快地承认了自己将师兄带到这里的事情。 “实在是抱歉。兰斯顿先生来到库伯城,我本来是应该好好招待的,竟然还让你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也让你的朋友蒙受了莫名的冤屈,实在是很抱歉。”领主一挥手,示意身后佣人上菜。一面诚恳说道:“最近库伯城里出现了几起事故,我想你们也听说了。一直有孩子在失踪,骑士队的人已经加紧搜查,但依旧找不出真正的原因,我为此很是担心,一直睡不好觉。包括我的小儿子,前段时间他也不见了。”他说到这里,眼神中真的露出一丝悲切来:“我的小儿子今年才九岁,但是他的心脏不好。消失了那么长的时间,我真害怕他已经永远离开我了。” 兰斯顿:“请节哀,约瑟夫先生。” 这番表演真是动人,如果不是之前亲眼看见他跟亡灵法师争吵的画面,君横都要相信他了。 “我非常担心那些孩子的安危,于是召集了许多的冒险者,最后在附近的森林里发现了亡灵法师的踪迹。天呐这个消息真的是太可怕了!而且就在这种时候,我们又在城里发现了一位行踪可疑的人。他没有任何的证件公文,也不肯说出他来自哪里,我们只能将他逮捕起来,进行审问。没想到他竟然是您的朋友。”他说着再次歉意地看向兰斯顿,“亡灵法师真的太可怕了,请原谅我的紧张。我请了一位精神系的魔法师来拷问他,依旧什么也问不出来,只能选了一个时间将他带到森林里,想用加持过的魔法再询问他一次。” 兰斯顿:“不是献祭吗?” “献祭?这怎么可能!”领主瞪大眼睛激动道,“在没有确定他的罪名之前,我怎么会杀了他?还是用献祭这样的方式!如果他真的亡灵法师有关系,我肯定已经向审判院报告了!兰斯顿先生,不知道是什么人向你编造了这样的话,但这是完完全全的污蔑!” 兰斯顿笑道:“是吗?原来是这样?” 领主说:“我可以马上带你去见你的朋友。只是在他没有说明自己出现在库伯的理由之前,我不能放他离开。毕竟我还要向失踪的孩子们交代。” 兰斯顿:“约瑟夫先生真是一位负责的人。” 两人其乐融融的聊着。君横坐在一旁,用餐巾擦了擦嘴巴,忽然说道:“你要找你儿子?” 约瑟夫领主偏过头,慢半拍的点了点:“这是当然。” 君横说:“我可以帮你啊。只要你放了我师兄。” 约瑟夫:“您这是认真的吗?” “当然。”君横说,“不仅是你的孩子,还有城里所有失踪的孩子,我都可以将他们找出来。不管他们是还活着,还是已经变成了亡灵。” 领主的眼里闪过一丝迟疑,而后一副兴奋的模样道:“那真的是太谢谢您了!” 作者有话要说:  腿毛被葔光了,新笔名应该会改成退戈,以后就叫我腿哥! 31、放血 “在这之前, 我需要问几个问题, 请如实回答我。”君横喝了口桌上的水果汁,“请跟我说说,在贵公子失踪以后,你有做过什么关于他的梦吗?” 领主想了想,回道:“最初的时候, 的确。他哭着跟我说他心口疼,喘不过气了,还说他怕黑, 然后哭着喊爸爸。” 约瑟夫说着又难过起来:“前段时间我又梦到他了,他就蹲在远处一个默默的哭泣。天呐我看来的索恩, 他现在一定害怕极了。” 君横:“他是在哪里失踪的?” 领主:“这个我也不知道, 他很少出门,而我又不能一直呆在家里。是有一天佣人过来说房间里的索恩少爷不见了我才知道, 但真的不知道他跑去了哪里。” 君横估算了一下。 从这个地方到森林,有很长一段路程。中间还要途经几条繁华的街区,只要走过,肯定会有人发现。也就是说, 他失踪的时候, 是在到森林之前。 君横又问:“其他的孩子也不是在森林里失踪的, 但是发现亡灵气息的地方, 却是森林对吗?” 领主点头:“应该是的。” 君横之后又问了几个问题,领主渐渐放松下来,因为她问的都不是什么尖锐的问题, 看起来并不紧张她那位被关押的朋友。 众人慢条斯礼地吃完饭,领主给他们挑了几个空房间,让他们留下来过夜。 兰斯顿的房间就安排在君横隔壁,以防半夜出现什么意外,他可以及时出现。 今天过得实在太波折,魂魄离体,又用过不少次符箓,还被亡灵法师的魔法淋了一把,生命力顽强如君横,到晚上的时候,也开始剧烈犯困。 师兄就更不要说了,从被亡灵法师逮着开始,就没睡过一天好觉。现在变成了一张小纸人,就更不需要睡觉了。 君横想催师兄先回自己身体里去睡一晚上,被他干脆利落地挥着手拒绝。抬手指着小鸡,将它叫到一旁训话。 亚哈放不下白天的时候,跟她打了声招呼,半夜又去城里,寻找亡灵法师的踪迹,顺便想打听打听幼童失踪的真相。 第二天中午,领主将他儿子的衣服送了过来。 君横按下那件衬衫,点头说:“其他那些失踪孩子的衣服,或者是随身物品,也要给我送过来才行。互相间有更多的联系,我才更有希望找出他的位置。” 约瑟夫领主迟疑片刻,点头说:“好的。” “另外,”君横笑了一下,“不要随便相信亡灵法师。就算他暂时没有要杀害你的意思,但是身体弱的人跟他们在一起,还是会因为他们身上的气息受到一些不好的影响。如果本身灵魂就不稳定的话,那就更危险了。” 领主喉结轻微一动,然后继续笑道:“当然。我根本不认识什么亡灵法师。只是我很担心那些失踪的孩子,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您能尽快。” 君横点头同意,并向他叮嘱了两句,示意他在没有自己允许的情况下,千万不要进门来。如果她的魔法因为惊吓受到了波动,可能会伤害到她要找的人。最好是能把附近的佣人也都撤走。 领主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关上门后离开。 没多久,领主又让人送来了一个箱子,摆到她的房间里。 君横将所有东西一字排开,数了数,说道:“少了十一个人。” 从衣服上看,除了领主的儿子,其余全都是材质很粗糙的布料。还有几件是经过缝缝补补,已经洗到变色的旧衣服。对于七八岁年纪的孩子来说,穿着还是太大了。 师兄从纸人里钻出来,坐在她旁边:“可能不止。” 领主一看就知道不是个老实人,当然事实也是。他跟亡灵法师有所勾结是既定的事实,肯定是有一些不可说的利益交换。但城里的孩子失踪,是否就跟他有关还真是不一定,因为他自己的儿子也不见了,而他看起来还很担心的样子。 他对于君横能不能帮他找到儿子,应该不抱太大的希望,他更相信那个黑袍女人。这当然也可以理解,亡灵法师的力量对他来说太神秘了,比起一脸跳脱的君横,显然可靠的多。 但是照最早那个商户的话来看,领主儿子失踪已经快一个月了,那个黑袍女人还是没有将他找出来。领主开始慌张也是理所应当,所以才会孤注一掷,希望君横能有所收获。 在这种情况下,他理当会好好配合他们。 君横撸袖子:“一个一个来。首先要确定,孩子失踪跟亡灵法师有没有关系。” 兰斯顿听她自言自语了一段,才开口问:“你是在跟我讨论吗?可是我也很久没来库伯了,对于孩子失踪的事情,了解的并不多。不然我还是先出去找人打听一下吧。” 君横挥手:“不用了。我能自己问出来。” 兰斯顿还想她要怎么问,那边小鸡已经熟练地跑过去将窗帘拉上。 房间的窗帘有厚重的三层,拉上去后,室内瞬间暗了下来。 原本摆在桌上的油灯自己点了起来,然后起起伏伏地朝他们这边靠近。 兰斯顿瞪大眼,脸上惊悚的表情因为光线的原因,显得尤为夸张。 君横把那些衣服全堆到中间,左手掐起火决,将它点燃。再掐五阴指,走五阴步,念收魂咒。 火光窜得老高,烟笔直地向上飘去。师兄提起手边油灯站起来,照到上面,可见白烟在飘到半空的时候,自己不见了。 师兄说:“也不用找了,都死了。要么已经往生,要么魂魄被禁锢。” 君横重新坐下来。 兰斯顿不明所以,问道:“然后呢?” “往生是不可能的,十一个莫名失踪的人,全部顺利往生?能禁锢魂魄的,在这个地方,只有亡灵法师能做到。”君横偏过头说,“师兄,我在森林里的时候,看见好几个奇怪的厉鬼。他们是有身体的,戾气很大,基本只有八九岁,还能用魔法。应该就是失踪的那几个孩子。但是他们的心口,都有一个洞。” “师兄?”兰斯顿看着只有他们两个的房间,头皮发麻道:“你师兄?” 君横干笑了一下,并不打算为他开眼。这些人对亡灵的接受程度低到让她震惊,所以还是就当不知道吧。 “话说回来,为什么一个身体不好的人,都失踪快一个月了,领主却还相信他活着?”君横说,“不是自欺欺人的那一种,而是听他说话的语气,他真的只是担心,却相信他儿子还活着。” “我对他并不了解,只是以前听说过他的事情。”兰斯顿说,“他夫人很早以前就去世了,唯一的儿子也身体不好。一直在各地寻求圣光魔法师的帮助,可惜根本没有人能治好他。库伯是一个富庶的城市,约瑟夫先生也算是家财万贯,但他一直没有再生一个孩子,而且非常疼爱索恩。” “因为这样,我之前一直以为他是个不错的人。可是最近发生的事情,让我忍不住怀疑他了。”兰斯顿皱眉道,“我听说,最早失踪的一个孩子,已经是三个月以前了,但是那个时候,约瑟夫先生不仅没有用心寻找,还特意交代骑士队的人不要去多管闲事。直到失踪的人越来越多,才开始引起大家的警觉。” 亚哈补充道:“不,他是故意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情。是一位佣人的儿子失踪了,她拜托一个过路的冒险者帮忙。那位冒险者非常热心,没有收取她的佣金,答应了她的请求,最后竟然在森林里发现了亡灵法师的踪迹。他回来以后开始宣扬,大家才知道这件事情。再之后领主的公子就失踪了。” 小百科·鸡跳了出来:“我说,吃啥补啥听过吗?要不要我给你们搜搜关于这一类的灵异小说和社会新闻?我文库里什么都有哦。” 兰斯顿站起来怒道:“这绝对不可原谅!” 君横拽着他的裤腿将他拉下来。 没有证据,想干什么都不行。库伯那么大一座城,全是约瑟夫的领地。面对这样一位贵族,他不原谅又能怎么样? 君横偏头问:“师兄?” 师兄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罪不容诛,已经可以请地府断案。” 君横说:“这儿没有。” 师兄:“上香,请祖师爷示意。” 君横:“这儿不能。” 师兄:“问问过路鬼神。” 君横指了指亚哈。表示都是这一类的水货。 师兄还没开口,君横继续道:“问冤灵也不行,冤灵都被人家压着呢。” 师兄:“……” “我懂你。”君横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体贴道:“我刚来的时候,就是这么个心情。习惯习惯就好了。” 小鸡毫不留情的拆台:“才不是。你就是想做,也一个都不会啊。” 君横一巴掌把它拍走。 兰斯顿坐在旁边,沉默地拨弄自己手上的短刀,不再加入他们的对话。似乎知道自己被排斥在外。 师兄说:“去找那个胖子,放一碗血端过来。” 君横推了推兰斯顿,把话重复了一遍,兰斯顿站起来,顺从地出去找人。 32、索恩 兰斯顿过去找领主要血。他出门的时候忘了问, 大概需要多少大的碗。于是随手捞了一个盛汤的大碗。 约瑟夫领主一脸“你是不是要谋杀我”的表情看着他, 忐忑道:“兰斯顿先生,我虽然长得胖,但那是因为我的肉多,可我的血并不多……” 兰斯顿用手指比了比:“只需要一点点。放完血之后,我可以马上用治愈术帮你治疗伤口。所以最好还是划个大点的口子, 以免要划第二道。” 约瑟夫:“……” 怎么会有这么狠的人呐?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领主抓着自己的袖子问:“他们准备什么时候去找索恩?” 君横正好从房间里出来,闻言答道:“就现在。” 约瑟夫看向她,诧异地重复了一遍:“现在?” 君横:“对。我需要你的血。200cc应该够了吧?其实一小杯也可以。” 师兄瞥去一个白眼:“多放一点也死不了。” 约瑟夫眼神闪烁:“你……” 关在后院里的那个男人, 灵魂已经离开。他逃出这个地方,毫无疑问会去找自己的朋友求助。 而站在面前的这个人, 她准确地说出了关押她师兄的地点, 过来找人却一点也不着急见他,这些足以证明两人是见到面的。 既然如此, 为什么不揭穿他和亡灵法师之间的关系?为什么还要帮着他寻找索恩?他是应该继续相信那个亡灵法师,还是相信眼前的她? 约瑟夫嘴唇微启:“我能跟你们一起去吗?”没有什么比索恩的安全更加重要。 “当然可以,毕竟你是他的父亲,这件事我总不能拒绝你。但是人不能太多, 生气太足会冲撞到阴魂, 你只能一个人去。”君横很爽快地说, “如果你相信我们的话, 那就尽管跟过来好了。” 约瑟夫:“那是当然,我有什么需要怀疑的吗?跟着几位在一起,我觉得已经足够安全了。” 君横于是递给他一张符:“把这个带在身上, 然后跟我走。” 约瑟夫和索恩是亲生父子,他也是索恩唯一的一个亲人,两人之间的联系足够紧密。利用约瑟夫的血液作为指引,应该能找出索恩去世的地点。 兰斯顿说声冒犯,然后在他胳膊上划了一刀。口子不大,但是被短刀划过之后的伤口血流不断,看来是一把特殊的利器。君横接满了一个小茶杯,让兰斯顿给他治疗。 约瑟夫一看就是个怕疼的,唇角紧紧抿着,才没让自己叫出声。 君横将那杯血端在手里,然后跟在师兄的身后走出去。 师兄现在灵魂出窍,对其他的灵体感应更为强烈。这鬼地方,什么都没有,只能采用最笨的方法,一遍遍用搜魂术,短距离确认方向,缩小范围。 君横被师兄拖着念咒洒血,然后再根据不同指示判断方向。 他们一直绕来绕去,准确的说,是师兄在这一带转来转去,却始终没有走出约瑟夫的这个庄园。只是从前院,逐渐移动到了僻静的后园。 后院即使没什么人,也占居了一大片的土地,全部改成了花田。不过这个地方似乎不常有人来照料,花圃的修剪明显没有前院精细,枝叶疯狂生长,地里还冒出了不少的杂草。 院中还有活水穿流,恰好在后院环了一圈。因为没有地图,看不见外围的地形和库伯整体的构建,无法具体判断,但这个地方藏风纳气,生机勃勃,从草木的长势就可以看出,这应该是一个风水宝地。 这个好的地方竟然用来空置,君横再一次见识到了土豪的挥霍。 约瑟夫认出这一块就是关押九天的地方,见她在附近不停兜转,还时不时以摄人的目光瞪他。前后一细想,觉得当她是故意将自己带到这里来,想要以此作为交换,先将她师兄放出来。 看来不是真的打算找索恩。 约瑟夫顿时性质缺缺,也有些失望。 他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保持着沉默跟在众人身后,准备找个机会先溜回去。 兰斯顿发现他们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更加迷茫了,从后面靠近了君横。 “君横阁下,我们已经在这里停了快一个小时了,甚至没找到什么可以藏人的地方。而且这里可是约瑟夫先生自己的庄园,他对肯定更加熟悉,索恩如果是在庄园里失踪的,应该很早就被找到了。”兰斯顿低下头问,“你端着杯子是在看什么?你的眼神告诉我你现在的注意力很分散,视线落脚处也毫无规律。君横阁下,如果实在没有办法的话,坦诚说出来也不会有人责备你的。” 君横没想到他这人观察力相当可怕,做事态度也很较真。考量过后还是决定告诉他实情。 “我师兄正在找。但是这边整体的气比较奇怪,他的肉身又被关在这底下,很影响他的判断。所以暂时卡住了。”君横说,“感觉索恩是被藏起来了,我们需要一点时间。” 兰斯顿:“你师兄?” 君横拿手比了比:“说了你可能不信,但是我们这里其实有五个人一只鸡。” “五个人?!”兰斯顿抓着短刀的手指开始勒紧,压低了声音问,“你们……难道是亡灵法师?” “我不是。”君横把小鸡抓下来,转到兰斯顿的肩膀上,把解释这个艰巨的任务,转交给它。 约瑟夫竖着耳朵,想要偷听他们的对话,还没走近两步,就被刚巧转过身的君横发现了动作。他装作若无其事地摸了把自己的头发,问道:“兰斯顿先生,请问还需要多长的时间?实在抱歉,库伯城还堆积了许多的公务需要处理,我没有太多的时间,请您见谅。” 君横审视他脸上的表情,淡淡开口道:“我师兄被关在了这附近。” 约瑟夫心道果然,点头。 君横继续说:“所以我们的判断受到了干扰。” “两位的意思是,让我先放了他?”约瑟夫一脸为难道,“其实这也不是不可以,昨天我已经说过了,只要兰斯顿先生开口,我就可以答应这件事情。只是,他的嫌疑其实还没有彻底排除……” “不,”君横打断他说,“我的意思是,抱歉让你等那么久了,我们应该很快就会得出答案。” 约瑟夫是真的出乎意料了。 师兄在一旁揉着自己的额头,精神疲惫。 离开自己的身体已经快一天一夜,这一带明显有什么东西在干扰他,加上约瑟夫的血虽然索恩有关系,但毕竟不是本人。多种信息参杂在一起,很耗费他的心神。 “现在请跟着我走,我们要出去了。”君横在前方带路,顺便转述亚哈和师兄的结论:“出事的地点应该有一个魔法阵,它一直隐藏了索恩的踪迹,才浪费我们那么长时间。” “说到魔法阵……我很奇怪,当时我在森林里看见的那个魔法阵,以前好像完全没有见过。”兰斯顿回头问,“约瑟夫先生,那个法阵是做什么用的?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约瑟夫此刻面色煞白,根本没有理会他在说什么。他的手指有些抽搐,似乎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又甩了甩头,将嘴角强行扯起一个微笑的弧度说:“如果是要去出事地点,需不需要我去准备一辆马车?失礼了,我能走的路程不够远。” “不用,就在不远处。走路也用不了多次时间。”君横估算了一下,说道:“我看,应该还在您的庄园里面。” 亚哈根据魔法的痕迹,先一步到前面去寻找可疑的地点。 逐渐靠近目标,那股感应也开始变得强烈,师兄轻松了不少。 不久亚哈回来,朝他们点点头,指向一个位置。 之后的速度就快了,君横小跑着带路,追着故去。 看着越发熟悉的景色,约瑟夫的脚步却开始放缓,他问道:“你们为什么会走到这里来?” 君横:“因为索恩就在这边。” 约瑟夫说:“这边不可能有人的。没有吃的,也没有水,更加没有空气。就算在这里呼喊,也不会有人听到声音……” 他后面的声音越来越轻,语速却越来越快,带着一丝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恐慌。 “约瑟夫先生,你是在说哪里?”兰斯顿看着这能一眼可以望到底的平地,皱眉道:“这里有哪个地方,即没有空气,也不能呼救?” 君横停下,回头定定看着他,说道:“我们道家,不说会有报应这种事情,不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嘛。这个世界本身就有许多事情是不公平的,但即便如此你不能强行去追求所谓的公平。不管是哪里的神明,都做不到让每个人都幸福,因为什么是幸福,只有自己知道。赋予你生命的是父母,可是决定人生应该怎样过的却是自己。所以我们道家修的是人,是心。” “……你在胡说什么?”师兄嘴角抽动,“仗着师父和祖师爷不在这里就胡诌,早课都上哪里去了?” 他要是祖师爷,能马上从坟墓里跳出来跨越七大洲八大洋过来揍这混球。 君横耸肩:“反正就是这个道理对不对?对于不能改变的事情,那就顺其自然。你可以去努力,可以去争取,如果这样还是做不到,那就学会接受。偏执、破坏、掠夺,并不能给你的人生多带来些什么。当你习惯于不满足的时候,哪怕你拥有再多,也只会看见你所没有的东西。” 君横正色道:“约瑟夫先生,我承认这个世界是很残酷的。可即便接受它再痛苦,也不能成为你肆意伤害别人的理由。到那个时候,报应真的会来的。偿还这份业报的,可能是你,也可能是你的亲人。” 约瑟夫喉结滚动,摇头道:“你们不是来找索恩的吗?你们之前明明说是来找索恩的!这个地方哪里有他?他……” 君横说:“我是来找他的尸体的。他已经死了这位先生。” “不可能!”约瑟夫深吸一口气,喝断了她的话,仿佛自我安慰一样地说:“这绝对不可能!” “在这里。”君横抬脚跺了跺,“兰斯顿,麻烦在这里打个洞。” 兰斯顿沉着脸上前,举起短刀,准备施展土系魔法。 “不!不——!”约瑟夫两步趔趄冲上来抱住他的手,眼睛发红道:“别……别这样兰斯顿先生,不要这样做。” 君横问:“你不是很想见他吗?你不是一直在找他吗?” 约瑟夫仿佛陷入了魔怔,却还是抱着兰斯顿的手不肯松开,在做最后的坚持:“他不可能在里面……绝对不可能!” 亚哈抬起手,招出一股黑色的魔力在底下涌动,然后前方的草面塌陷了大半。 约瑟夫呼吸停了半拍,用力推开众人,第一个跑了下去。 那洞里恶臭不堪。自从索恩失踪以后,这个洞穴就被废弃,不再有人过来查看。 约瑟夫一眼就看见坐在角落里的那个幼小身影。他穿着索恩失踪时穿的衣服,一个人孤独地盘在最里处。 因为周围魔法阵的影响,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的身体已经化成一堆白骨。 这个地方没有光,没有水,没有人能听见呼救。这里只有绝望。 而建造这个地方的,却是他。 “索恩——!索恩!” 约瑟夫彻底崩溃,双腿直接瘫软在地,两手并用地朝索恩爬去。爬到一半,心底强烈地想要转身逃跑,眼泪一滴滴打下来,落在他的手背上。 到了那具尸体面前,也不敢抬眼看他,只是将脑袋贴着地面,跪在那里嚎啕大哭。片刻后,又开始发疯一样地拿头撞击地面。嘴里含糊不清,谁也听不见他在说些什么。 兰斯顿和君横站在洞口处,挡住了一半的光线。 房间中间的石床上,还残留着大片的血渍,那血渍尤为刺眼,仿佛在申诉那些人遭受过的待遇。 他们的确有过这种预想,但是亲眼看见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内心震颤。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天我还想日万,然后想了那么多天……忽然佛了-。-# 但是今天!我要立个日万的flag! 33、责问 约瑟夫仿佛瞬间老了十几岁, 整个人佝偻着背, 脸上全是自己撞出来的血渍,混着眼泪和鼻涕,毫无形象地流到衣襟上。 先前的精明和生气,全都不见了。 逼仄的空间,沉闷的空气, 昏暗的光线,这地方没有一样好东西,君横甚至想现在就转身离开。 看着这样的约瑟夫, 她一时不知道,是该对他给予同情, 还是先上去抽他一顿。 兰斯顿两步上前抓起他的后衣领, 停止了他的自残行为,咬牙问道:“约瑟夫, 所以你建这间地下室究竟是为了什么?你真的抓了那么多无辜的孩子然后杀害了他们?你疯了吗?!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 以前的约瑟夫在库伯城里还是一位受人爱戴的领主。 他长得并不英俊,但略显肥胖的身体憨态可掬。他为人并不老实,但做事从不会得寸进尺。他性格并不友善,但面对小孩儿, 总是有着十二分的耐心。 他有一个体弱多病的儿子, 疼爱他, 照顾他, 和他相依为命。 兰斯顿一直认为,库伯城之所以会这么繁华,除却它天然的地理位置, 跟约瑟夫的管理也有着莫大的关系。就一位贵族来讲,他已经做得比多数人更好。 兰斯顿发现自己的手也在颤抖。 他很失望,同时也觉得很恐怖。为什么约瑟夫会变成这样一个令人可怕的家伙?他简直无法将几年前混在人群中看见的那个身影,和面前这个人对等起来。 小鸡顺着他的手滑下去,对着约瑟夫的脑袋一通乱啄:“我说!你不会真的把他们的心给吃了吧?” 兰斯顿掰正他的身体,将他提到自己面前,说道:“约瑟夫!如果索恩知道你做了这样的事情,他不会感谢你的!你要他怎么面对自己以后的人生!你要他因为你被动地承担十几条人命吗?” 约瑟夫吼道:“可是他已经死了!他连自己的人生都没有!他连一个怨恨我的机会都没有!你看……他已经死了……还是被我害死的……” 他说到后面,声音又小了下去,瞳孔不住颤动,呢喃道:“为什么他会过来这里?对……他是怎么进来的?这个地方他不可能知道。” 他伸手摸住了索恩落在地上的一片衣角,哭喊道:“索恩,索恩你快告诉爸爸,是谁杀了你?索恩!我的宝贝!” 君横强忍着恶心,走到房间中间。 这个地下室应该是新开辟出来的,因为墙面跟地表都没有过多的处理,里面的一些器具看起来也是新做的,只有中间那张石床,上面堆积了厚厚的血污。 她用旁边的一把钝刀刮开一层,果然在下面看见了魔法阵的痕迹,还有一道小小的凹槽。 君横:“这个地方死了多少人?杀他们要做什么?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约瑟夫似乎回不过神来,根本无法回答她的问题。 兰斯顿忍不住揍了他一拳,吼道:“说!” “亡灵法师……黑月……”约瑟夫嘴里含着血水,才说道:“是他们,黑月的人来找我,告诉我他们有能治愈索恩的魔法。你不明白,他们的魔法有多神奇。我已经走投无路了,我没有第二条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索恩死在我的面前,他明明还那么小,什么也没有做错!” 约瑟夫用力地闭上眼,自己也不想愿意去想:“我起初真的没有答应,可是当我一天天看着索恩,我真的控制不了我自己,我害怕面对没有他的世界,我不能什么都不做!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听从了她的意见,而我甚至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他睁开一条缝,看向那张石床,眼泪迷住了他的视线,看得并不真切,但他全身心都在表露着恐惧的情绪。他伸出手,指向那个方向:“我看见那个小女孩躺在那张床上,慢慢停止了呼吸。她的眼睛还是睁着的,到最后她还在喊着妈妈。地上和床上全部都是她的血,全部都是……” “我都做了些什么!”他说着用力捶了下地,嘶吼道:“我都做了些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兰斯顿憋着口气,质问道:“那你为什么还要继续!” 约瑟夫抬起头:“既然已经开始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不是吗?不是吗!是他们骗了我!他们就是一群夸夸其谈的骗子!他们说需要年轻的鲜血献祭,一个不行两个,两个不行就三个,然后四个五个……到最后我已经疯了!从谄媚,到威胁,现在我不过是他们捏在手中的一只虫子!可是到最后索恩还是死了,他永远离开了,没有更可怕更糟糕的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也想知道啊,” 君横忽然想起来,说道:“那是一个会精神系魔法的亡灵法师法师,我见过。” 像约瑟夫这样的人,没有魔力,内心又不够坚定,很容易被对方趁虚而入。内心的恶意只要稍稍放大一点,撬动出一个口子,就会越来越严重,直到灭亡。 兰斯顿捏了捏手指,尽量放轻了语调,问:“他们是怎么跟你说的?” “他们说知道永生的办法,他们确实可以做到。他需要像索恩这样大小的孩子用作生命的交换。”约瑟夫指着君横说,“你们不是最清楚的吗?你们可以控制自己和别人的灵魂,随时在生与死之间转换。这个世界没有能够禁锢住你们的力量,你们有着堪比神明的力量。” “你被骗了,那只是他们的一种魔法而已。这个世界,或许疾病可以得到治愈,但是没有人可以做到永生,更加没有谁,可以死而复生。”君横说,“如果真的可以永生,他们何必还要伪装自己的身份,逃避魔法师们的狩猎追捕?何必还要借助你的力量?何必还要杀几个无辜的孩子来为自己的法阵献祭?再有我说明一点,我不是亡灵法师。” 她也不指望约瑟夫能去分辨对方话的真假了。 内心的疯狂,精神系魔法师的迷惑,保持理智是不可能的。 别那金钱去试探穷人,也别拿谎言去试探爱情,因为人类的情感和底线本来就不牢靠。每个人都是有欲望的啊,而那种欲望从本质上来讲并没有错。 一个人想生活的更好,他有错吗?只要他可以控制的住,那也是生活的一种动力啊。 可是故意放大并扭曲这种欲望的人,绝不可以原谅。 师兄在旁边按了下她的手,提醒她冷静。 “真正错的人不是他。”他想了想改口道,“不只有他。” 约瑟夫绝望道:“世上怎么会有亡灵法师的存在?他们都不应该存在!可神明还如此偏爱他们,给予他们谁也无法超过的力量!我憎恨!” 亚哈在旁边看着他的样子很是难过。 他希望人们能够改变对亡灵法师的看法,他希望能看见大家一起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场景,但不可否认的是,那巨大的阻力不仅来自于外人,还来自于他们自己。 不是所有人都能抵挡住力量的诱惑,也不是所有人都渴望着能见到那一天。 兰斯顿感觉自己的怒火就要沸腾了,蹲到他的面前:“约瑟夫,那个教你这样做的亡灵法师现在在哪里!” 约瑟夫摇头:“我不知道。她已经走了。” 兰斯顿用了很大的意志力,才克制住自己没往约瑟夫再上一拳。 师兄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君横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现在先冷静一点约瑟夫先生,还没到你可以尽情悲伤的时候,先回答我几个问题。他们的尸首都被你藏到哪里去了?应该是在森林里对吧,不然森林里也不会出现那种凶恶的亡灵了。现在就带我们过去。” 约瑟夫失魂落魄道:“他们都在森林里。我要留在这里陪索恩。” 君横顿了顿说:“这件事情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他们炼化出亡灵的目的是什么?献祭年轻的孩子又是想做什么?为什么要选择库伯城和森林?我就说吧,或许整个库伯城都有危险。尸体在什么地方,亡灵法师也会在那附近,那么你儿子的灵魂应该也会在那里。” 约瑟夫哭声一窒,抬头看向君横:“索恩?” 君横说:“他死在这个地方,你指望他能了无牵挂的离开吗?他的灵魂还留在人间,可是这个房间里却没有,那么应该是被亡灵法师带走了。” “我知道!我带你们去!马上带你们去!”约瑟夫扑过去抓住她的衣摆恳求道,“让我见一见他,再让我见一见他!” 君横去扯自己的衣服,说道:“可以,把你知道的亡灵法师的来历说出来,我们边走边说,现在就走。” 约瑟夫擦了把脸,额头是狰狞的伤口,脸上被兰斯顿打得肿了半边,他忙不迭地爬起来,一深一浅往外走去:“走,跟我走。” 师兄黑着脸提醒道:“先把我给放了,我跟你们一起去。” 他们先去关押的地方将师兄给放下来。 片刻后,那个躺在地上,几乎已经没有呼吸的人,胸膛重新挺动,然后坐了起来。 他抬手想擦把脸,结果因为手脚被绑了一整天,发麻僵直,几乎无法动作。 对这一幕约瑟夫已经习以为常,但兰斯顿看得瞠目结舌。 真的有五个人?那还有一个人又是谁?在看不见的地方,也有人在默默窥觑他吗? 一想到这件事,兰斯顿整个人都不好了。 知道君横推了他一把,他才反应过来,挥着魔法,给师兄施展治愈术。 这边准备好,一行人准备浩浩荡荡赶赴森林。 兰斯顿的飞行术就是练得再好,一次也带不动三个人。于是当一行人走到城门口,附近都没人的时候,出现了一道黑色的魔法。魔力拖起君横和她师兄,开始飞行前进。 兰斯顿才知道,所谓的第五个人,是一位真正的亡灵法师。 约瑟夫看着君横,欲言又止。他已经冷静一下来了,知道索恩去世以后,整个人也清醒了不少。 “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们,黑月里面也不全是弗莱娅那样的人。弗莱娅就是你之前见到的那个亡灵法师,反正她是这样说的。”约瑟夫说,“因为意见不合,他们似乎经常打架。一直有人在找弗莱娅,她在库伯城里已经好几次遇到了。看起来,她非常讨厌他们,只是我也不确定他们是不是好人。那些人应该就是住在森林里。” 君横问:“所以到底死了多少个孩子?不止十一个吧?” 约瑟夫低声道:“十九个。” “你……”君横气结,又找不出措词,最后无力道:“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只有第一个孩子是我抓的,当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发誓真的是这样。之后的孩子都不是动的手,他们也害怕我会被别人发现。我只负责给他们提供藏身之所,阻止别人调查这件事。”约瑟夫感受着迎面酸涩的风,“看看我受到了怎样的报应?都是我的错。” 他们一路到了森林深处。 越往深处,越能感受到空气里的阴寒。 君横捂着一只眼睛,已经能够看见远处隐隐冒出来的黑气。 没多久他们停了下来。 约瑟夫率先走向前,在附近大致画了一个范围。 “我将他们都埋在了这里。”约瑟夫说,“弗莱娅也害怕永不停歇的亡灵。她在这里布下了魔法阵,这样他们就不能进城危害库伯。” 君横抖抖袖子,往胸口掏符,准备在这边招魂,顺便搜搜亡灵法师的踪迹。 黑气的迹象已经很明显了,他们肯定在这附近。 还没等她动手,对方迫不及待地走了出来。 又是十来个和上次一样,估计是会魔法的活死人。旁边还有一群散发着浑身黑气的亡灵,或许就是先前被她劈毁了身体的那几个。 此时一群亡魂虎视眈眈地将他们几人围在中间。 君横退了一步,紧紧靠着师兄喊道:“师兄你快看!” 师兄按住她的肩膀,眼神微沉:“不要慌乱,跟我念破魔神咒。北斗罡的步法还记得吗?” “不不不,”君横抬手,露出自己的一小截胳膊:“我是要让你看看我的后台!” 这时候一道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打破了他们对峙的局面——“爸爸!” 约瑟夫浑身一震,朝着出声的方向望去。 作者有话要说:  刚出小黑屋,我尽力了…… 34、黑月 那声音似乎是从左侧传来的, 可是当众人看过去的时候, 却分辨不出喊话的是哪一个。 君横就不用说了,在她的眼里,这些亡灵身上黑气太浓重,几乎都看不清楚脸,需要很用力才能分得出来。何况她也没见过索恩。 “找的出来吗约瑟夫?”君横说, “大家小心一点,这些亡灵已经不能保有清醒的意识,他们只有生前仅剩的一点记忆, 以及无可控制的杀意和怨恨。就算他们还是小孩儿也一样。” 约瑟夫很害怕去看那些胸口出现一个大洞的孩子们,心底的愧疚感跟自我唾弃感已然要将他淹没, 但又继续强迫着自己辨认。他在各个身影间扫了一眼, 没看见那张熟悉的脸,迈开脚步靠近, 嘴里喊道:“索恩!索恩你在哪里?爸爸来接你了,你别害怕!” 对面的几个亡魂没有丝毫反应。 亡灵们认出了约瑟夫,身上黑气开始加重,表情狰狞, 那种暴戾的情绪通过四散的黑气传递给众人, 让他们感到一股沉重的压抑。 然后, 所有亡灵将视线对准了约瑟夫。 亚哈喊了一句:“小心!” 那几个黑色的亡灵忽然发难, 朝着约瑟夫直扑而去。另外几个看起来呆愣愣的特殊亡魂,也举起自己的手,准备使用魔法。 几人之前就有所戒备, 所以在对面行动的时候,迅速拉开距离,摆开防御的姿态。 兰斯顿拖着约瑟夫的后衣领摔到地上,挡在他面前,用手中短刀进行防御。 然而这位毫无战斗力的胖子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他又从后面爬了出去,要脱离兰斯顿的保护。 “索恩!原谅我吧……索恩你原谅爸爸吗?爸爸想见你一面,只是想见你一面!” 亚哈抬起双手吟唱:“生命的礼赞!” 地底伸出几双黑手,把几个会魔法的亡灵拉入脚下的土地。然而那流沙一般的地面依旧无法阻止他们使用魔法,那几个特殊的亡灵并不惧怕亡灵法师的净化,手肘在地上撑了一下,又将自己从泥沼中拔了出来。 君横手忙脚乱,正要拍出符箓,被师兄一把抓住,两人一起后撤,离开原地。这边的路面并不平整,君横是被拽走的,脚下一绊直接后仰倒去,师兄没能拖住她,被她一起带倒在地。 先前站位的地方泥土松动,冒出几缕青葱的绿芽。那的藤蔓像是长了眼睛一样,没抓到人,又顺着他们的方向生长,还是缠住了他们的脚踝。 师兄问:“你的符箓,对魔法有用?” 君横:“……显然那是不能够的。” 约瑟夫被两个黑色亡灵紧紧缠住,因为疼痛扭曲。而君横跟师兄的手脚已经无法动弹,藤蔓的力道也越来越大。 兰斯顿在约瑟夫和君横之间犹豫了一下,还是挥动着短刀对君横那个方向劈去一击风刃。两人双手被解放。 扎根在地里的藤蔓永无止尽,又开始快速的抽长。 君横来不及去掏自己的符箓,就算掏出来也来不及念咒。对面的亡灵见同伴已经搞定约瑟夫,更多的将自己的目光转到他们身上。 被几双血红的眼睛一盯,众人能明显感觉到自己遍体生寒。 下一秒,师兄抓住君横的手,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割破了她的手指。 “!!”君横呼吸一窒,凄厉喊道:“师兄——!你变了!” 师兄两手按着她的手指快速掐决,然后举着她右手的中指,朝上一点:“火!” 火焰在他们周身猛蹿起来,藤蔓感受到热度,开始小心退走。 师兄紧跟着举起她的手指朝斜上方一指:“退!” 金光一现,正要靠近的几个黑色亡灵在不适感中后退些许,与他们拉开距离。 师兄趁机提着她的后衣领将人拽起来。 君横终于可以去摸自己的符箓,掏出一张五雷符,夹在手指中间。师兄再次从后面伸出手,按住她的手指,教她掐决后直接驱动:“敕!” 他低下头说:“你的灵力足够。咒令熟记在心里,保持神台清明,直接敕令,不一定每次都得念一遍。” 几道微弱的雷光闪在君横身边,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正想要现一现的君横大感失望:“……我后台今天是不工作了吗?” 光明神还接上下班的吗? 君横深感自己被欺骗了。 旁边的亚哈终于吟唱完他冗长的咒语,睁开眼,喝道:“审判!” 泥土凝固成无数的尖刺,从地底冒出,交错着将亡灵们定在原地。 亡灵身上的黑气,加上亚哈魔力自带的黑色,将这一片空气全部笼罩其中,他们视线中的画面就是一片茫茫黑色,比漆黑的夜晚还要厚重,因为那是任何光线都刺穿不了的黑色。 阴气原本就比较阴寒,加上亚哈是一个亡灵,他的魔力比一般魔法师更具有穿透性和杀伤力。君横等人站在其中,感受到一股摄人的寒冷。 亚哈张开双臂,带动着他的魔力:“制裁!” 土地向海面一样,掀起巨大的沙浪,张开巨口,要将亡灵吞噬下去。 黑气与黑气之间互相撕扯,亡灵的力量反而显得不堪一击。 兰斯顿震惊道:“好强大的魔力!” “不愧是亚哈!”小鸡抬起它的小翅膀,缩在兰斯顿身后:“那个称霸卡塔里的男人!” 师兄自语道:“这就是魔法……” 君横以为师兄也要表示一下震撼,结果就听他接着说:“跟你水准差不多。” “……师兄你啥意思呢?”君横举起她受伤的手指,在他腰身戳了戳以作提示:“你这是在夸我吗?” 师兄偏了下头,说道:“就像你庞大的灵力,配上蹩脚的技术。他这个的魔法并不适合用来收服亡灵。” 亚哈的黑色魔力对于亡灵明显是有杀伤力的,在他看来,那种威慑力和撕扯力,并不比他们道门的某些术法差。但是他无法控制住自己的魔力,需要铺开这样壮观的场面,才能将对面全部吞并。 这就好比,面对一个敌人的时候,你已经有了足够锋利的矛,就应该正面刺向他的要害。而亚哈选择了十人包围,分散对面的战力,直到将对面慢慢扎死。 在师兄看来,就简直是一种浪费。 他们道家的低级符箓,虽然召不出这样强大的力量,但浓缩出来的,全是精华。招招精准,次次要害,不容小觑。 君横看着师兄。 她是从来没学过怎么去控制自己的灵力,靠的全是自己的天赋,以量取胜。但师兄不一样啊,他一直学习的就是各种术法的使用,也精通各种法术的操纵,或许跟魔法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呢? “君横阁下!这位亡灵法师是你的朋友?”兰斯顿挥了下手,却拨不开眼前的黑雾,他问道:“他到底在哪里?为什么不出来?这里没有别人,我也并不像神殿的人那样仇视亡灵法师。” 君横被他一喊才回过神,答道:“他已经死了,你看不见他的。” 兰斯顿一惊:“死了怎么还会用魔法?!” 君横说:“光明神赋予他的力量,让他守卫卡塔里附近的亡灵。但是卡塔里现在已经有公会的人坐镇,他就跟着我们一起出来了。” “光明神赋予的力量?”兰斯顿被她几句话震得不轻,“你是说光明神赋予了亡灵法师力量?” 亚哈正试图压制住那几个亡灵,这时候忽然出现新的魔力,干扰他魔法。 对方魔力没有他那么强大,但胜在不在一个人,很快就开始占据上风。亡灵们得到喘息,从交错的尖刺中钻了出来。 亚哈喊道:“大家小心,他们出来了!” 不是指亡灵,而是指亡灵法师。 君横准备好了符箓,开始搜寻对方的踪迹。知道强拼不过,亚哈也收回了自己的魔力。 森林里的黑雾转瞬散去,众人才重新看清周围的景象。 然而脱困的亡灵并没有急着攻击他们,只是站在原地,像是在等待着谁的到来。 这时又是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 “爸爸。” 约瑟夫当即眼泪就下来了,仰起头喊:“索恩!” 君横才发现约瑟夫已经那些亡灵咬得满身伤口,伤口处溢出黑色的戾气,加上他原本的伤痕,看起来跟厉鬼也没什么两样了。 而一行人穿着黑色的衣袍,从森林深处走了出来。 君横认出那身衣袍,跟先前那个叫弗莱娅,试图伤害师兄的女人一模一样。衣摆处绣着一个缺角的月亮。他们应该都是黑月的成员。 中间的亡灵法师单手牵着一个穿短裤的小男孩走出来。不是厉鬼,只是普通的游魂。 约瑟夫因为身上黑气的影响,已经可以直接索恩。他朝着索恩伸出手,哽咽喊道:“索恩……” 索恩松开亡灵法师的手,跑到了他的身前。 为首一人摘下自己的帽子,看着君横等人方向说:“我们以为你们是弗莱娅的人。抱歉。” 他身材削瘦,皮肤惨白的没有血色。低了下头,没有表现出恶意。 小鸡第一次看见那么多的亡灵法师,仰着头呆愣愣地喊“哇”。 众人还在观察,兰斯顿先开口质问道:“你们留在森林里面做什么?” “我们在找弗莱娅,她和她的人进了库伯城。”那人说着看了地上的约瑟夫一眼,“我们不敢进去,但是又不能离开,只能留在森林里。” 君横看着站在远处的一排亡灵,皱眉道:“是你将他们炼化成这个样子的?” “是。”那人坦诚道,“他们想要自己报仇,而我赋予他们力量。” 亚哈说:“你不应该这样做!你应该送他们离开!” 对方显然也能看见他,而且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尊敬,闻言欠了下身回道:“不行的先生,弗莱娅拿走了他们的心脏和鲜血用作献祭,又在尸体的附近布下了魔法阵。他们现在哪里也去不了,只能徘徊在森林里。身上的亡灵气息也无法永远消去,会一辈子记得自己身前所遭受的痛苦。” 几人听着,都是心下一沉。 亚哈紧了紧自己的手指,兰斯顿则是直接骂了一句。 35、原因 “爸爸, ”索恩走过去蹲到约瑟夫的面前, 对着他的眼睛问:“你因为我犯错了对吗?” “不,不是因为你。”约瑟夫摇头,试图扯出一个笑来,但他现在脸上满是伤口,整个人像被血水泼过一样, 一笑反而显得更狰狞了。 约瑟夫放弃了,因为比起笑,他觉得自己的表情更像是哭:“告诉爸爸, 你怎么会来这里的?” 索恩向后一指,指向那群站在他背后的亡灵法师。 约瑟夫浑身颤抖, 下一秒似乎就要站起来朝他们扑去。但索恩一只手覆在他的膝盖上, 他看着索恩的眼睛,最后还是放弃了。 “都是我的错, 可索恩什么也没做,你们不应该惩罚他。”约瑟夫埋着头哭道,“他是个善良听话的孩子,从来没有做过坏事, 只是一直很认真的想要活下去, 这分明不是错啊。” 约瑟夫抽了抽鼻子:“不, 其实是我, 是我想要他活下去……我带他见了无数的魔法师,可是谁也不能治好他。他一天天成长,也在一天天病重。每天都在疼痛中睡不好觉, 哭着抓着我的手喊爸爸,不能像正常的孩子那样奔跑,也交不到要好的朋友,可是他还要安慰我。我真的受不了。我不能没有他,更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所以犯错的人是我。” 约瑟夫看着索恩,脸部肌肉因为红肿将眼睛挤成了一条缝,他轻声问:“索恩,宝贝儿,你还会疼吗?” 索恩摇头:“不疼了爸爸。我在这里很开心的。” 君横一时间心情很复杂。向后拽了把师兄,看向他的眼睛。 师兄转过脸,眼神没什么特别。 他见多了这样的事。人类本身就是矛盾的,会因为各种各样值得同情的理由而犯错,让人唏嘘,又让人憎恨。 老话总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觉得不是。他觉得该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然而可恨与可怜并不对立,也不能抵消。 他只是看向前方的亡灵法师,眼神中带了一丝冷意。 为首那个瘦弱的亡灵法师终于开口道:“不要误会,我并没有杀害无辜的人。我是进城找弗莱娅的时候看见他,才将他带出来的。当时他已经在地下室死去,又被里面的魔法阵困住出不来。我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地下室的存在,也才知道这个男人,他竟然和弗莱娅一起……” 鉴于索恩还在前面,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索恩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他知道那个地方发生过什么。 君横:“所以他是怎么出现在地下室的?” 那个地方的入口显然很隐蔽,当时君横都没有发现,所以才让兰斯顿直接在地上打个洞。那么索恩呢? 兰斯顿:“难道是那个弗莱娅?”说完自己也摇了摇头。 她完全没有杀索恩的理由,因为那样的话,她就无法向约瑟夫交代了。 “他说他想去找一个朋友。”亡灵法师说,“索恩很喜欢他的爸爸,所以很快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偷偷跟在他的身后,发现了一个地下室,还看见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孩被关了进去。他不明白那个孩子为什么会被关起来,但觉得很难过。后来趁着没人,偷偷溜了进去,想看看他。可是他只知道怎么进去,却不知道怎么出来。” 或许在进去以后,发现了约瑟夫所做的事情,他也不想出来了。 约瑟夫听完他的话,将脸埋进手里,整个人陷入无比的懊丧与崩溃之中。 这肯定是光明神对他的惩罚。神也无法原谅他,最后选择夺走他的一切。 “是因为我,你才会变成这样的吗?”索恩看着约瑟夫,神情很是落寞道:“我希望爸爸是个好人,是一个很善良的人,我爱你爸爸。可是我不该对你提那么多的要求,如果没有我的话,爸爸一个人也是可以好好生活下去的。” 约瑟夫摇头,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不……不是的,不是你的错。” “爸爸,你以后不要这样做了。”索恩伸手擦掉他的眼泪,捧着他的脸:“我已经交到朋友了!我会变得很坚强,一个人也可以,所以你不用再替我担心。爸爸,跟他们好好吧道歉。” 约瑟夫点头。转过身对着那一排亡灵跪下。 眼泪倒流进泥土,他不敢抬起自己的脸。 索恩抬起头问:“大家会原谅他吗?” 君横想了想,说道:“一个人做错事,是应该自己承担责任的。这和原谅不原谅没有关系。” “我也觉得是,而且大家应该不会原谅他。”索恩说着,将手按在约瑟夫的背上:“不过没关系,我会跟爸爸一起道歉的。惩罚也会一起。从今天开始我长大了。” 约瑟夫脊背一阵颤抖。 远处亡灵不为所动,依旧站在远处。他们已经无法辨别什么的感情,更不要说是原谅了。 约瑟夫身上的尸气已经越来越浓,阳气也几乎快要溃散。君横眯起眼能看见他的五脏六腑,几乎被黑气溢满,重伤。就算拔除了尸气,也不大可能活下去。 只是这样忍受似乎太痛苦。君横还是拿着一张符上前,贴到他背后的一处伤口上。谁想约瑟夫反手就将它揭了下来。 “不需要了。这是我应得,我也不知道该怎样活下去,请就这样吧。”约瑟夫转头想要寻找一个人的身影,然而他的眼睛已经几乎看不见,于是开口道:“兰斯顿先生,我想拜托您一件事。赔偿的钱我已经准备好了,请你转交给他们,我知道这没什么用,可那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我死以后,没有人能继承库伯城,请不要将它交给神殿,我希望它依旧由一位普通人来管理。” 兰斯顿沉默片刻,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问道:“如果没有那个会精神系魔法的亡灵法师,我相信你不会这样做的,对吗?” 君横见识过精神系魔法的可怕。当时艾德里安娜没有用自己的意志干涉她,如果有,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否抵御住那种思想的入侵。 这样想想,精神系的魔法师不是比亡灵魔法师可怕多了吗?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这样做了。”约瑟夫苦笑道,“我悔悟的太晚,不希望他们能原谅我,也不希望更多的人像我一样犯错。可是,请不要将这件事情的真相说出去,更不要提到亡灵法师。” 兰斯顿:“为什么?” 约瑟夫说:“因为我不希望库伯成为第二个旧王都。” 兰斯顿:“这是什么意思?” 然而约瑟夫没有再回答。 那群亡灵蠢蠢欲动地想要上前,被亡灵法师一瞪,又退了回去。 君横看着眼前这一排同志不觉有些头疼。 师兄站到约瑟夫的面前,说了句煞风景的话:“把我的剑还给我。” 约瑟夫抬起头,说出了一个地点。 兰斯顿不放弃地问:“弗莱娅在哪里?” 约瑟夫摇头。 兰斯顿捏着手上的拳头,觉得有一股闷气,不知该向谁发泄。 约瑟夫执意要留在森林里。 因为亡灵气息的侵蚀,没说两句话,他已经非常虚弱。索恩站在他旁边,像约瑟夫以前握着他的手一样,两手包住约瑟夫的手,轻轻喊他的名字。 师兄看着索恩的身影微微出神,君横在旁边撞了一下。 师兄说:“很有道缘。可惜。” 虽然他只有九岁,但是面对生死的淡然已经相当有他道家的风范。一部分原因是他自己死过,明白死亡不是一种结束。还有一部分就是他的天性。 一行亡灵法师看着亚哈,对他颔首,询问道:“这位先生,您能有办法将他们带离这片土地吗?很遗憾,我们没有那个能力。” 亚哈对他们的信任和尊敬感到无所适从,因为他自己的魔法学的半吊子,不上不下,这不先前君横还想让他混进黑月学习学习吗? 师兄说:“先将他们尸骨的位置都告诉我。我看看方位。” 回答问题的一直都是那个为首那个亡灵法师,其余人很听他的话。 他侧过身,朝着一个地方指了指,引他们过去。 君横最后看了眼约瑟夫,叹了口气,追上去问:“我之前看见你们在城里打架了。那个弗莱娅,为什么背叛黑月?背叛了黑月,为什么还穿你们的衣服?” “不是她背叛黑月,而是黑月被背叛了。”那亡灵法师停顿了一下,问道:“你知道黑月的由来吗?” 小鸡如今改成在兰斯顿的肩上筑窝,说道:“一个亡灵法师组建的公会?” 亡灵法师:“你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建立起来的吗?” “旧王都毁灭以前的事情了。”小鸡挺起胸脯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在狩猎亡灵法师以前。那时候,黑月还是一个正规公会,在魔法师协会都有合格认证的那一种。” 那人回过头说:“你说的不错。自从旧王都覆灭之后,黑月就消失了。不,其实它并没有消失,只是不能再出现阳光下。” 作者有话要说:  五一快乐!今天你劳动了吗? 36、道缘 君横似乎已经听过好几次旧王都的名号, 不禁问道:“所以旧王到底是怎么覆灭的?” 小鸡哼唧哼唧, 展露自己的才学:“被一个亡灵法师,注意一下我的量词,是一个,给全城彻底冰封了。亡灵法师的魔力比普通魔法师要强大很多,因为太强大了, 总是容易让人震慑。” 前面的亡灵法师回头道:“的确是这样,但同样的,亡灵法师的身体也会差很多。不断地使用魔力, 其实也是在消耗身体。冰封了旧王都的里弗斯大人,最后也永远沉睡在了旧王都的地底。” 他说话的声音一直都不大, 加上他肤色惨白, 眼皮总是半搭着,身体的确羸弱。 君横原本以为他是不常见光, 四处东躲西藏所以才变成这样,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对,四处东躲西藏,不还是要奔波?可不得被晒黑? 想要力量, 就用生命去换取。 亡灵法师并不是强大无比, 只是有着无人诉说的心酸。 君横:“所以那个人为什么要冰封旧王都?” 亡灵法师惨笑了一下, 说道:“因为神殿在狩猎亡灵法师, 而黑月就在旧王都,当时城里聚集了近千名的亡灵法师。” “不对!”兰斯顿想也不想反驳道,“你说反了。明明是旧王都被冰封, 然后神殿才开始下令狩猎亡灵法师!” 前面那人又看向兰斯顿,露出一个浅笑,说道:“您真是一个单纯的人。” 兰斯顿明显有些不悦。 亡灵法师说:“那个时候亡灵法师虽然遭人讨厌,无法进入神殿,但还不至于像今天一样人人喊打,连个可以寄宿的地方都没有。里弗斯大人创立了黑月,本意是想救助亡灵法师,同时带领着他们研发新的魔法。他是一位天才,你们不知道他是一个多么伟大的人。可是他的实力越加强大,他在旧王都的声望甚至直逼最伟大的神殿圣魔导师。” 兰斯顿:“可结果是你们的里弗斯大人冰封了整个旧王都,而神殿带领着人民和贵族逃了出来。在那次事件中,如果不是神殿,旧王都几百万人恐怕都会死亡。” “的确,谁也不知道旧王都发生了什么,谁也没有证据证明,所以只能听信神殿的说辞。”那亡灵法师带着一股嘲讽的语气道:“但真正的结果应该是,亡灵法师被全国追捕,黑月死了近八成的人,剩下的人只能在各个地方苟延残喘,而神殿终于站到更高的位置,甚至可以影响整个大陆。这个大陆又怎么样了?亡灵肆虐,孤魂哀嚎。这才是结果,这位先生。” 兰斯顿不说话了。 君横问:“所以,旧王都究竟发生了什么?神殿有没有私自狩猎亡灵法师?” 亡灵法师摇头:“我当时还小,并不能跟在里弗斯大人身边,的确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一天旧王都忽然间蔓延起了战火,然后公会里冲进来一群神殿的人,他们肆无忌惮地虐杀亡灵法师,只有少数幸运的人趁乱逃了出来。” 兰斯顿小声说:“这跟我听到的并不一样。” 那位亡灵法师受到质疑并不介意,或许在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情。甚至连解释的时候,语调都是平淡的:“弗莱娅当时就跟在里弗斯大人身边。后来她侥幸逃出了旧王都,而里弗斯大人没能得到那个机会。从那以后,她就带着一部分黑月的人,开始了自己的计划。” 兰斯顿:“什么计划?” 亡灵法师淡定吐出四个字:“摧毁神殿。” 小鸡起了身鸡皮疙瘩:“听起来好带感!” 这宣言真是足够霸气了。 “等等!弗……弗莱娅?”君横震撼道,“……她今年到底几岁?” 二十几年前,已经是一位可以独当一面的魔法师了,那怎么说也应该四十了吧? 亡灵法师难得笑了一下:“她不喜欢有人提,但其实她已经快五十岁了。” 君横和小鸡一起张大了嘴,一副完全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君横立即扭头看向师兄。她想到的是,妈呀她这把年纪还敢去勾搭师兄,所以师兄当时发现了吗? 还好不是她啊,如果是她,面对那样的美人指不定就从了啊。 师兄正好转头,对上她的脸。从她那闪闪发光的眼神,就能猜到她心里那些龌龊的想法。脸色一沉,直接对着她屁股踹过去。 君横一蹦,蹦到亡灵法师那个队伍里。 君横举手问:“可是她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难道不算是背叛了黑月吗?” “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她始终忠于黑月,忠于亡灵法师。只是她认为里弗斯大人一直以来的理念错了,他不应该祈求与神殿和平共处,也不该祈求用善良和时间去打动那些无知的人民。只有力量,现实,可以让他们明白,谁才应该是站在神殿上的人。”亡灵法师低下头道,“其实她以前也是一位普通而友善的人,变成如今这个样子,我感到很失望。但是,我相信她,她说里弗斯大人是无辜的。” 君横摸着下巴佯装思考:“是什么真相能让人瞬间改变自己的立场和想法?你确定那不是她用来遮掩自己恶行的借口?她可能是欺骗了你。” 亡灵法师说:“不,她的精神魔法依然存在,而且越来越强大。” 君横皱眉:“啥?”这两者之间也能牵上关系? “你个无知的蠢蛋!”小鸡对着她点了点,解释说:“精神系魔法是很特别的,它除却魔力的修炼,以及魔咒的使用,很大一部分跟魔法师本身的意志力和信念有关,这也是精神系魔法师珍贵、且难以突破的原因。甚至有些人会因为立场动摇,而再也用不出原先的魔法。没有哪个人可以凭借犯罪的欲望而继续修行精神系魔法,那么支撑她继续下去的,应该就是复仇。既然是复仇,就说明里弗斯的死确实有些问题。” 君横:“原来如此。” “但即便如此,她也已经背离了里弗斯大人创立黑月的初衷。她已经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了,我们会倾尽一切办法去阻止她。”亡灵法师停下了脚步,转过头道:“就是这里。” 这里就是一块普通的平地,和其他的地方并没有什么不一样,只是地面上的草皮不见了。 亡灵法师朝后面一排的亡灵点点头,他们飘过来,各自站到各自的埋葬点上去。 君横退开一步,比着手指大致测量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不是什么熟悉的阵法,从风水上来看也没什么讲究。就是随机埋的。 君横没看出什么,偏头问:“怎么样?” 师兄说:“不怎么样。” 君横迟疑片刻,小心问道:“你不会还在生气吧?”她就是随便想了想啊。 师兄走上前问:“是什么样子的魔法?” 亡灵法师:“禁锢魔法。让他们无法离开这里。” 师兄绕着几个位置转圈,看着他们脚下的黑气,一面转一面问:“什么样的禁锢魔法?” 亡灵法师:“就算是被消除了亡灵气息,但只要走出一定的范围,就会恢复成没有理智的状态。” 那就是说,只要走出一定范围,就会被强行炼化成厉鬼。 师兄继续沉默地绕圈。 这群亡灵法师们并没有指望九天,因为他之前的表现看起来有点挫。虽然能感受到他身上的魔法亲和力,可他似乎不会魔法。何况他根本不是亡灵法师,对这方面应该一窍不通。 几人转向亚哈问:“请问先生,您有办法吗?” 他们觉得亚哈是特别的。 虽然黑月的人的确也能用禁忌魔法,从身体里短暂性地抽出灵魂,但持续的时间不长,而且回到身体以后,会变得非常虚弱更重要的是,在灵魂状态下,他们的魔法不是对谁都可以奏效的,只有灵魂。 生魂跟亡灵还是不一样。真正的亡灵应该没有魔法,但亚哈有,不仅如此,还特别强大。刚才他们说了,那是光明神赋予他的力量。 光明神……原来还记得他们这群亡灵法师吗?那亚哈会是第二个来拯救他们的里弗斯吗? 亚哈看着他们的眼神尴尬道:“抱歉,我并没有修习太多的亡灵魔法,对这些事情也不了解。” “我说,弗莱娅的这些魔法是哪里学来的?难道你们都没有解除的对策吗?”君横说,“如果是因为魔力原因无法施展的话,那亚哈还是可以帮忙的。” “黑月刚创立的时候,是亡灵法师的黄金时代,大家都热衷于研发关于亡灵的新魔法,许多禁忌魔法也在那个时候应运而生。譬如,将尸体和亡魂联合起来,制作出会魔法又无敌的亡灵的魔法,就像他们一样。可是因为这些魔法太过危险,他们被里弗斯封锁在黑月的仓库里。”亡灵法师说,“资料都被留在旧王都,我并没有学习太多。但弗莱娅不一样,她当时应该了解过不少。” 师兄探查完毕,回到君横旁边。 君横立马踹了亚哈一把,用手指示意地指向师兄。 亚哈会意道:“尊敬的九天阁下,请问您有什么头绪吗?” “那不是什么禁锢魔法,你就当是邪神法术中的一种,和某些圈养小鬼所用的术法有些相似。”师兄看向君横道,“你去解。” 君横:“……要不师兄你再考虑考虑?” 师兄斜她一眼:“去!” 君横走到中间,打了个响指道:“对,先把他们身上的黑气给消了。亚哈,这交给你了。” 那几位亡灵法师说:“如果是这样的话,也可以交给我们、” 他们一起驱动起魔法,升起泥土将亡灵们覆盖,吸取他们身上的戾气。 本来埋个几天效果更好,两边都可以更清爽,但现在赶时间,利用魔法加快了他们身上戾气的清除。 十五分钟后,才陆续完成了对目标的净化,收起魔法。 几人都出了一身热汗,尤其是为首的那个亡灵法师,眼角皮肤松垮下拉,看起来都快虚脱了。 兰斯顿神色变化不定。如果说众人都已经到达第二个地图准备开本了,他还沉浸在起点的震撼中。 “亡灵法师……原来真的可以净化亡灵?” 君横:“……是的呢就是这么神奇。” 君横说:“再把你们的魔法给破了,将灵魂从他们尸体里放出来。” 那个亡灵法师又一次走出来,想要动手。身后的人拦住他说:“还是交给我吧副会,您先去休息一下。” 几人一起念动法咒,将那几个亡灵身上的魔法解除。随后,十九个小孩儿整齐站在一起,圆满归位。 他们眼神怯怯的,看起来很委屈的模样。或许是因为心中余恨未消,灵魂状态还很不稳定,有要随时黑化的痕迹。 君横看了他们一会儿,在众人视线中转身,喊道:“我准备好了师兄!然后呢?” 师兄问:“你现在看见了什么?” 君横:“人?” 师兄摇了摇头,又一次抓住她的手。 君横如临大敌:“别别别!别割我啊师兄!” 师兄用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她,然后继续抓着她的手指往地上贴近。 君横蹬了蹬腿,见他没想做什么,才安分下来。 一道黑色的细线慢慢缠上她的手指。起初颜色很淡,但时间久了以后,开始稍稍明显。 然而那股黑气还是太微弱了,亡灵法师们,甚至是亚哈都看不见。 君横问:“这是什么?” 师兄说:“你很有潜质。” 君横:“你说我是天才?” 师兄:“不,是不管什么妖魔鬼怪都会喜欢你的潜质。” 君横:“……” “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吗?”师兄说,“魔法与道术,其实有些许相似之处,不一定就完全没有道理。” 君横看着黑气在她手指上绕了一圈,然后又消失不见,领悟道:“我知道了。虽然土壤配合魔法可以吸收亡灵气息,但是同样的,土壤中也会残留黑气。就跟黑蝴蝶,它就是以吸收土壤中的亡灵气息为生。这个禁锢魔法是将土地里黑气转嫁到亡灵身上,来把它们炼成厉鬼。” 只要净化这一块的戾气,那他们应该就可以离开了。 师兄说着松开她的手:“试试。” 君横虎躯一震,撸起袖子,誓要让师兄见证一下自己修炼出来的绝学。于是两手掐决,字正腔圆,且铿锵有力地开始念诵净天地神咒。 念到“斩妖缚邪,度人万千,”的时候,君横禁不住眉毛抖了抖。 效果可以说是相当显而易见的,因为现场的黑气……越来越浓了!浓到连小鸡都肉眼可见,而非君横专属。 这现象真是奇了,连师兄的脸上都露出了茫然不解的样子。 君横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但师兄没有叫停,她自觉也没有念错任何已经经文,就继续下去。 小鸡深感不妙,打了个激灵,商量道:“你要不……先停一停?我说你这是什么邪法?” 君横:“呸!” 小鸡:“你呸也没用啊!你这是被拉近什么黑名单了吗?” 君横加快了速度。然而还没等她解决完地里的黑气,从四面八方飞出了无数的亡灵。嘶吼着朝他们攻来,张开嘴,一张血盆大口要咬向他们。 那场面,就像是被君横召唤过来的一样。让她一瞬间又回忆起了卡塔里那个壮阔的夜晚。 小鸡万万没想到还有缘分再见这样的场景,几乎都要哭了。跟着君道长真是有着十二万分的危险,指不定哈雷彗星都能同一天撞两次地球。 “卧靠?”君横终于忍不住跳脚,“都啥玩意儿!他们这是要砸我招牌!” 小鸡:“你你你——你到底做了什么?” “是弗莱娅!”亡灵法师咳了一声,沙哑道:“没错,肯定是她来了!” 那群刚刚稳定下来的孩子,应当是察觉到了弗莱娅的存在,又开始暴动起来。找不到对方具体的方向,只能横冲直撞。 众人抬手遮挡,在缝隙间躲来躲去,仓皇道:“怎么回事?” “哪里来的那么多厉鬼?” “真跟我没关系,不是我召出来的!” “应该是被弗莱娅圈养的亡灵!” 那些亡灵只攻击他们几个,而绕过了那群站在旁边的亡灵法师。 君横已经可以肯定了,是弗莱娅派来的亡灵,想杀了他们。 君横情况还算好,或许是因为她本身力量的威慑,部分亡灵会绕过她。她挥开前面的亡灵,第一时间去查看师兄的情况,担心身体还未恢复,暂时又无法使用道术的师兄会撑不过这些亡灵的袭击。结果发现师兄闪得比她还快。 虽然没有祛邪剑,无法斩杀亡灵,但剑法与步法还是记得的,那些亡灵根本追不上他的脚步。 结果就是兰斯顿最倒霉,没一会儿,身上已经有了好些伤。魔力从伤口处大量流出,让他逐渐无力招架。 兰斯顿深受震撼。他第一次认识到亡灵法师的力量。这种力量着实让人感到害怕。魔法师在他们面前是这样,亡灵更是。如果他死了,而他的灵魂又被亡灵法师捏在手里…… 这就是神殿仇视亡灵法师的原因吗?就算是他,也会恐惧于这份力量。 君横还是被咬了一口。那亡灵咬在她脖子上,见了血,眼睛猛得睁大,然后翻腾着滚远,凄厉的喊声几乎要刺破众人耳膜。 君横后知后觉地感受到钝痛,血从她脖子上流了下来。她顿时怒了,擦了把在手上,然后四处撒泼一样地去摸那些亡灵。 周围亡灵被她气势吓住,清空了一片。 师兄随手捡起一根树枝递到她面前,示意她不要浪费。君横就着未干的血迹,给它抹匀。 然而脖子上的血还是流个不停,师兄对着她念了段止血咒,念完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没有灵力了,于是让君横自己念。 师兄抿唇,脸上闪过一丝挫败。但有了一把劣质的短效祛邪剑,有如神兵在手,转身毫不客气地朝着亡灵们冲去,第一时间解救了兰斯顿。 “弗莱娅!”亡灵法师们终于找到了她的位置,“你要做什么?快住手!” 弗莱娅依旧是披着那一身黑袍,她飞在前方,后面还有几个模糊的身影。她冷冷看着他们,说道:“太可惜了,如果不是你们破坏我的好事,我都不愿意离开这个地方。既然如此,留着他们好好享受吧,这是我的礼物。” 黑月的两批人再次对上,几乎用不到两句话的时候,就要打起来。 一位亡灵法师见他们要离开,大怒道:“弗莱娅站住!” “别追!”为首那个亡灵法师拦住他,“先帮他们!” 目前的情况可不妙,等同于是君横、师兄,还是兰斯顿要对抗数百个亡灵。 兰斯顿已经迅速且精准的退出挑战,扑街。小鸡一半身体被他压住,“嗷嗷嗷”尖叫个不停。 君横迅速找出翻出五雷符,抛到天上开始念咒施展。 几朵小雷光闪烁在半空。 果然,她的后台还是没有出现,仿佛之前那次只是昙花一现。 君横从来没见过比光明神更坑爹的家伙了。真的。 “敕!敕!” 君横举着手决敕来敕去,但无奈对面移动太快,她手上的小雷叉太细,就算指哪打哪,也根本打不中。 小鸡身上的毛已经被葔凸了一片,在阴风中灿烂,快不行了。用翅膀护住脑袋上的毛,喊道:“你打准一点!” 君横说:“我控制不好啊!你没看见我的雷是袖珍的吗?它讲求缘分!” 小鸡抖了抖它的毛,艰涩道:“缘,妙不可言。” 纵是亚哈和亡灵法师们给他们掩护,这种数量的亡灵,也让他们有些捉襟见肘。 为什么光明神忽然不显灵了? 君横抱头思考,为啥啊? 五雷咒是驱邪除妖咒,光明神的雷光也很有杀伤力。上次是因为有想教训的人,可也因此劈到了几个无辜的亡灵,让他们遭受了被五雷轰顶的痛感。这次来的全是亡灵,如果一次劈下来,这些亡灵可真是够倒霉了。 君横大喝念道:“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万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金光神咒施展,她身上开始漾出一层淡淡的金光。紧跟着光芒大作,驱散周围的黑气,亮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然而最外面那层,并不是道家的金光,而是光明神的神光。它是白色的。 君横咬牙,光明神那个小妖精啊! 她迅速跑上前,抓住师兄的手。 一众亡灵法师真的要被闪瞎眼。兰斯顿倒在地上,艰难地抬起了头,看向君横。他呢喃道:“光……光明神……” 这就是光明神的力量吧。就算是神殿最强大圣魔导师,也无法使出那么纯粹的圣光魔法啊。 沐浴在圣光中,伤口的痛感都开始减退,全身被一股暖洋洋的气息所笼罩。 兰斯顿脑海中闪过许多想法,还是因为脱力,睡了过去。 光明神那圣光普照,将森林周围一片所有的黑气,都清理的一干二净。 但因为是借用君横的金光神咒,他老不知节制,直接耗光了君横身上的灵力。 君横有一瞬间的眩晕,倒在地上,神智还是清醒的,就是睁不开眼。隐约听到了一些对话声,可惜不过脑,立马就忘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脚有了力气,她成功坐了起来。 师兄怀里正抱着一个瘦弱的小孩儿,表情有些慌乱,难得的还有点无措,就蹲在她旁边。见她醒来,振奋了一下。 君横怔在原地,许久才道:“师兄,你……这么快就……?” 师兄心情很烦躁,将手往前一递,要将手里的人递给君横。 君横下意识跳开,和他保持住距离。 师兄:“过来!” 君横扭捏道:“别了吧?” 师兄将人塞到她怀里,像是解决了什么大麻烦,正色道:“他就是你的!” “师兄你不带这样托孤的啊!什么叫他就是我的?我见过他吗我!”君横低头看了眼,奇道:“崽,你看起来好像有点眼熟啊?” 崽:“你好,我叫索恩。” 君横:“……” 君横惊道:“为什么!” 师兄吼道:“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索恩小声道:“你说……我有道缘,光明神就让我跟着你们。” 君横猛得抬起头:“师兄!!” 那不是她说的啊! 师兄有些崩溃,他凶道:“别叫我!” 没见过那么无耻的神,上赶着把人踹到他怀里!谁见过!谁! 37、伙伴 异界第一托孤大队队长——君横。 好了, 他们的队友, 继一只鸡,一张纸,一个没有了灵力的师兄之后,又多了一个未成年有道缘的小孩儿。 多么有特色又不做作的队伍。 太好……好个球啊!光明神他大爷啊! 君横跟师兄的表情太过狰狞,亚哈见状不妙, 主动上前从他们手里带走了索恩。将他环在自己胸前,两人就静静地看着他们。 小鸡顶着秃了一块的乱毛,司令巡查一般地在亚哈和索恩面前绕来绕去, 考察这位新队友,争取表情严肃, 但看起来相当滑稽。 索恩想伸手去抓它, 被它迅速逃了过去。 君横跟师兄则垂头背坐在一旁,看起来很是挫败。 师兄脊背时不时一阵抽搐, 君横看不见他的表情,不知道他是在抽风还是在笑。 无意间说出的一句话,或许还只是敷衍的一句话,成功为他们挣到了一名特殊的队友。身为功臣的他, 现在可能还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君横不知道光明神这货是啥意思, 但明显的是, 他们以后说话都要非常小心了。 如果以善意的想法去揣测, 可能这神现在还在沾沾自喜洋洋得意。看,你喜欢的家伙我都送给你了,你欣赏的家伙都是你的, 好好干啊! 君横好想打他啊! 君横悠悠叹了口气:“师兄啊……” 师兄打断她:“别说话。” 君横:“……” 小鸡:“我觉得你师兄啊……” 君横接道:“更年期了啊?” 师兄迅速扭头,抄起一块石头砸在她的跟前,警告般地砸在他们脚跟前。 君横顿时怂了,朝后跳了一步。暗道,耳朵还是一如既往的灵啊。 晋江小百科情真意切地感慨道:“我觉得你师兄太可怜了。” 唯一和他们氛围脱离的,大概只有兰斯顿。他出神地坐在旁边,神情迷惘,看起来比君横等人还要纠结,也不参与他们之间的话题。 衣服破旧地挂在身上,头发更是乱糟糟的,丝毫看不出他原先的贵族气质。 在兰斯顿和君横等人昏迷的时候,亡灵法师们已经离开了。或许是急着追弗莱娅等人而去,或许是并不相信他们,没有跟他们交心的打算。 当然,他们之间没什么好交心的地方,留下来也只是大眼瞪小眼。但他们走之前,还是以人道主义的精神,治好了兰斯顿身上的伤。这种行为从侧面佐证了他们不是一群坏人。 君横走过去,试着拎了拎索恩。这小子的确很乖。 重量比普通的小孩儿要轻一点,但竟然是有质量的,她也能上手摸的到。依旧是亡灵的状态,没有痛觉,也没有修习道法的能力。毕竟这个世界没有灵气。 君横问:“光明神没给你开什么金手指吗?” 索恩歪着脑袋看她:“咦?” “这充分说明了一件事情,”君横摸了摸他的脑袋,“就算是光明神,也没有起死回生的能力。” 师兄偏过了头,说道:“如果是神建立了规则,那么第一个会去维护它,而不让任何人破坏它的,就是神。生命是最不可亵渎的东西,在这方面出现任何的退让,就会让世界变得更加疯狂。” 君横点头。 天都快黑了,他们在森林已经呆了很久。这一片土地潮湿,不是一个睡觉和休息的好地方。最好是赶紧离开。 君横拍拍屁股,迟疑道:“我们……现在回库伯吗?” 君横看向索恩:“你爸爸的尸体应该还在森林里,我们是找人来给他收尸,还是直接带他回去?坦白说,我们将他活的带出来,却死的带回去,谁会相信我们的清白?” 君横对他们这边的骑士队真是心有余悸:“而且,要怎样料理你和你爸爸的后事?让谁来处理?” 师兄生怕她多管闲事,把这种麻烦往自己身上揽,说道:“这不关你的事。约瑟夫临终已经有托付的人了。” 被托付的人还坐在那里,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似乎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 “诶对了。”君横将索恩带到兰斯顿的面前,问:“你能看见他吗?” 兰斯顿看了她一眼,想去牵索恩的手,抓不住,但是他能看见。 “这太神奇了。”兰斯顿定定看着索恩,终于说出了一句话:“我从成为冒险者开始,见过几个亡灵法师,也见过许多亡灵。我曾经对他们的存在产生过怀疑,但是我身边所有的人……你知道吗?是所有人,他们都毅然决然地告诉我,亡灵法师应该是邪恶的……但事实上,那不也是别人告诉他的吗?” 君横惊讶道:“兰斯顿先生,你真的很有悟性啊!” 兰斯顿看向君横,说道:“和您比起来,我应该差远了。神使。” 神使这两个字让君横全身皮肉都忍不住抖了抖。她其实不是很想跟光明神建立这种亲密的关系,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好像的确是的。 君横好奇问:“你为什么好像很相信我的样子?不是寻常的对同伴的那种信任。” 从这一段时间相处来看,兰斯顿是一个讲义气、又不拘小节的人。虽然他的来历很神秘,但再神秘也肯定比不过君横,所以她没有追究。 可是,从他的谈吐足以看出,他的地位应该不低,而他却总是若有若无地在向她示好。这个社会的阶级地位还是挺明显的,在这样的大背景下,他的不拘小节就有点过分了。 “因为你是特别的。我心底的声音告诉我,我可以寻求你的帮助。”兰斯顿原先的声音很轻,说着抬起头看向君横,像是倾诉又像是询问:“我并不认为神殿的一切旨意都是正确的,说实话,我感到很迷惘。不仅是对这个世界,还有我身边所有的人,他们正在做的事。甚至还有神殿上高高在上的光明神。但是当我遇见你的时候,我第一次觉得,也许我们能成为真正的同伴。虽然你们有时候说的话让人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我却很高兴。我……” 他以为君横会流露出惊骇或厌恶的神情,结果对方却眉毛一挑,很是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 当你身在迷局中的时候,却能对全世界发起怀疑,这需要多大的勇气? 自欺欺人是一个多么轻松又令舒服的选择,但兰斯顿在犹豫和煎熬中,选择了清醒。 大有可为啊少年! 也许是君横的表情给了他勇气,兰斯顿下定了什么决心,坚定看着君横道:“我想要向你们发布一个委托,酬劳薪金都不是问题,希望你们能答应我的请求。” 君横手一顿:“什么委托?” “请随我前往王都,寻找一个人。”兰斯顿说,“我的母亲。” 君横扭头看向师兄,对方正在和索恩进行无意义的瞪眼。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那绝不能输的气势相当强横。 她一时也不知道应不应该答应。 兰斯顿已经冷静下来。在世界观崩溃重塑之后,迅速地调整了状态。他挺起胸背,又恢复成了那个无懈可击的绅士。 他说:“您可以好好想想,我们先回库伯城吧。请放心,这边的事情我会处理得当,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 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兰斯顿和亚哈将君横等人带回库伯。重新住进城主府,还是原先的房间。然后独自前往骑士队。 令她大感意外的是,骑士队的人相当听从兰斯顿的指令,之前的箭拔弩张似乎只是她的错觉。 在约瑟夫逝世,库伯城无主的时候,兰斯顿强势指导,将偌大一座城池平稳的过渡了过来,直到下一任领主到任。 下一任领主即不是神殿的人,也不是魔法师,不知道兰斯顿是从哪里请来的。 他们为约瑟夫举行了一个低调的葬礼。 如约瑟夫请求的那样,他们并没有说出整件事情的真相,也没有告知民众,这个城市里曾经出现过大量的亡灵法师,除了新的领主。而兰斯顿也给遇难的几个家庭提供了丰厚的补偿,希望能得到他们的原谅。 但是在人们得知约瑟夫同他唯一的儿子索恩,都已经去世的时候,依旧为他们感到痛惜难过。 坦诚来说,约瑟夫真是一位好城主,库伯的人民在他的领导下日子过得不错。除了在城里孩童接连失踪时,他的表现太过不作为,让众人感到相当失望。 而他去世的消息,将对他最后的一点失望也打消了。 所以,虽然葬礼办得很低调,去给他送行的人却不少。 那天,亚哈牵着索恩,一行人顺着长街送到了墓地。 兰斯顿做事真的是雷厉风行,等将事情处理完毕的时候,一切职务都交代妥当的时候,才过了不到一周的时间。 君横和师兄等人只是坐在房间里喝喝茶,看看书,了解了解这个世界。 索恩在领主府里自由地跑来跑去,除非他想被人看见,否则其他人都看不见他。 原本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但是他现在竟然可以跟着亚哈学习魔法了。是不是真的有道缘君横不知道,但这小子肯定很有光明神缘。 君横看着索恩。虽然这个孩子是很乖巧,但她实在没有带他出去冒险的打算。 “我觉得我们和光明神之间有点误会,道缘这种东西,不是有就可以收徒的。要不这样,我们试着沟通沟通。” 师兄看向君横,怀疑般的蹙眉:“你还能跟光明神沟通?” 兰斯顿在一旁笑道:“这不可能,只有神殿的人才能通过神像,请求光明神的……” 他还没说完,嘴角僵了一下,回忆起君横那普渡四方、闪闪像太阳的伟大光芒,自发闭嘴了。 君横:“他们这边没有超度魔法,就让我很震惊了。你看看我们道家,超度的经文多了去了。” 师兄想了想说:“可能是因为他们听不懂,你可以换一种说法。毕竟除去咒法中本身有的神力加持,它的内容也有度化开智的效用。” “嗯……”君横回忆了一遍,磕磕绊绊道:“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那个啥,你的神明现在下令,要超度你……” “……”师兄低下头,堵住她之后要说的话:“算了。” 听起来太二了。 索恩还是静静看着他们。 他以前因为心脏不好,所以眼睛下面,整个人哪怕性格很积极,整体也现出一种阴郁的感觉。但是如今好了不好,白白瘦瘦的一个小男孩站在那里,看起来非常讨人喜欢。 亚哈说:“其实我可以照顾他,我挺喜欢孩子的。我可以教他魔法,他一定可以成为你们的帮手。” “其实我……”索恩弱弱开口道,“我会唱圣歌。” 君横蹲下身与他视线平齐,认真道:“真的吗?我会唱五环歌哦。” 师兄拍开君横,严肃问索恩:“谁教你的?” “光明神。他说,只要我能做得好,就可以帮爸爸积攒功德。”索恩说着好奇问了一句,“所以什么是功德?” 38、启程 君横先是转身去看师兄, 然而师兄并没有感应, 看来不会给她任何的配合。于是她又去看旁边的小鸡。 小鸡相当捧场,头上的毛剧烈晃了晃,然后张开它的黄色小嘴,两人整齐地发出一声尖叫:“啊——!” 索恩抬手捂住的耳朵,错愕地看向他们。 对于功德这种这么东式的说法出现在西式的设定里, 君横一点也不觉得奇怪,毕竟这已经不算是第一次了,光明神总有各种各样神奇的地方。当然他的选角始终让君横难以接受。 但是, 最主要的问题是,功德这一词, 释、道两教都是有的, 且都是很重视的,但本质上两者还是有很大不同。 如果是佛教的思想讲因果来世, 积累功德,可以成为来世的倚赖。就是说,这辈子好好做人,下辈子才有机会好好投胎。 可道家不是这个目的, 道家的目光多放在今生。 老子云:“圣人不积, 既以为人己愈有, 既以与人己愈多。”是说圣人不存在占有之心, 越帮助别人,越慷慨他人,自己也会变得越加充足。 君横不是吹, 咱老道家的思想还是很超然的,虽然不是人人都能学。道家修炼讲求的是内外兼修,修习功德不是为了来世,而是为了更高层次的突破,认为修习德行,是深入得道的根本。白玉蟾真人云,“蓬头垢衣天下行,三千功满归蓬岛。”是这么个道理,自然也就没有“积”功德这样的说法了。 当然,咱家地府和功过格也不是摆设。 听索恩说的,大概是光明神的学习又进展到了一个新的层次。 所以光明神请了俩道士,说的这个东西,却更偏向于佛教的制度。 这就非常尴尬了。 师兄听见这两个字,显然有些出戏。他也算是了解一些,这个世界在阴界管理与亡魂引渡上存在着巨大的漏洞。 君横于是小声说了自己知道的状况,包括正在勤奋学习、勤奋抓壮丁的光明神的伟大志向。当然没有暴露自己向光明神表达了对他的思念和信任。 师兄处于对神明的尊重,没有直白地发表意见,退而求其次,靠近光明神新送来的壮丁——索恩同志。 君横很快就想明白,她上前揉了揉索恩的脑袋,正色道:“你需要正确的对待你们家光明神的嘱托,他就是一个文盲亲爱的。” 索恩:“咦?” 亚哈抱着索恩不着痕迹地朝后退了一步,逃开君横的魔掌。他觉得让索恩跟君横呆一起,对青少年的成长健康会有很大的影响。 兰斯顿苦笑道:“你可千万别在外面说这样的话,如果不小心遇到了神殿的人,或者是被谁告发到了魔法师协会去,都没有人能够救你出来。” 他对君横时不时抱怨光明神的行为已经快习惯了,然而就算如此,每次听见的时候还是会紧张得一跳,那已经是反射性的习惯。 说实在话,他简直不敢相信整个大陆还会有不崇敬神明的人,而这个人还是一位神使。 君横对此表示不以为意。她当然不敢在那群狂热的教徒面前说这些话,她惜命。 兰斯顿再次站出来,说道:“我想请你们前往王都。几位阁下,如果没有其他安排的话,请答应我的请求吧。” “找你母亲?”君横犹豫道,“可是我们得先回一趟卡塔里吧?冒险者公会还在那里,领取任务也得在那里,我的另外一部分薪酬还没领呢。而且找个人而已,我觉得魔法师更有能力。” 君横对于驱鬼实在没什么好感。本来那也不是她的主营业务,太危险了,被鬼靠近的感觉也相当不好受。冒险者公会还存有她的一笔佣金,她现在要养一家老小,得回去领钱。 师兄或者亚哈都没有意见,去哪里不是去?他们两个已经彻底咸鱼了。 兰斯顿说:“事实上,我指是希望你能帮我看看我母亲的异常。从不久前起,她就变得非常奇怪,跟我说一些让人不舒服的话。” 君横说:“更年期嘛。女人嘛。老了嘛。” “这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她身体快速虚弱,很多时候神志不清,甚至开始说胡话。”兰斯顿眼神低垂,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将后半截话也说了出来:“或许你们已经猜到了,我的身份还不算简单,当然你们并不在意。我想说的是,我在各大贵族里还算可以说上话的。在我母亲生病已来,我们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办法,请过许多优秀的魔法师,可依旧没有成效。坦白来讲,这次出来,我本来是希望能找到一位亡灵法师去试试……” 君横:“哦……” 请亡灵法师去王都,这位贵族小公子的胆子果然是很大的。如果他真的遇到了弗莱娅那样的人……能说他很幸运吗? 君横转身问:“师兄,师兄你怎么看?” 师兄正认真捏着索恩的脸,玩得挺愉快。 就像君横无法理解光明神为什么要将那么小的孩子塞给他们一样,索恩也无法理解光明神为了要把这么乖巧的自己托付给一群不靠谱又奇怪的叔叔阿姨们。 君横:“额……” 这是明显且拙劣的逃避行为。 她也知道师兄不喜欢给人看病,尤其是有钱人家的女人,毕竟遇到过多次堪称不愉快的经历。而且说到专业对口,隔壁金丹派的兄弟们要更合适一点。 小鸡用翅膀挡住自己的脸,听得着急,忍不住提醒道:“嘿,这位帅气的先生,发布任务但是你好像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兰斯顿盯着它闪亮的眼神看了许久才会过意来:“库伯的这个任务,他们支付了多少报酬?” 君横刚想如何借此把自己身价抬上一个档次,就听兰斯顿说:“我付十倍。” 或许是“十倍”这两个字深度刺激了师兄的神经,他终于赏脸,在君横前面说了两个字:“可以。” 君横:“我师兄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兰斯顿:“那我现在就去准备准备!” 从库伯城到旧王都,这条路并不近。如果只有兰斯顿一个人的话,他完全可以飞飞停停,靠着两条腿过去。然而从现实来看,他们还是需要一辆马车。 购买马车的价格相当昂贵,而且程序相当麻烦,并不是想买就可以马上买到。当然以兰斯顿的身份,他绝对做不出乘坐牛车这样的行为,所以最后,借用新任领主的权力,以及兰斯顿的人脉,他们折中,蹭上了一队冒险者的东风。 库伯城有一个非常出名的公会,那家公会有一个拗口的名字,君横还真念不来。总之就是,那家公会接受了几位贵族的高价委托,那就是护送他们横跨半个大陆,到自己的家门口。 实际上,就是一群闲的蛋疼的有钱人,想要体验一把冒险者的精神,没有门路,又害怕危险,就请真正的冒险者们,跟他们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顺便还可以听他们说说故事。 这个钱其实是很好赚的,因为几个贵族好奇心爆棚,却不懂行。只要冒险者引导他们走安全的路,避开危险的时段,时不时再创造一点小惊喜,对养尊处优的贵族们来说,就很完美了。 这次公会一共给他们派出了二十一位魔法师,当然主要是充数的,实力并不顶尖。还给他们找了十个身强体状的奴隶,负责照顾他的起居。再加上车队和货物。阵容庞大,一路上也给他们挣够了脸面,大家都高兴,可谓是双赢。 问题就在于,几个贵族好打发却不好伺候,一路走走停停。要充分满足他们的好奇心,且横跨大半个大陆,这份任务耗时之长,不是开玩笑的。于是在到达分会的时候,公会就给他们换一批人员,顺便把兰斯顿他们插了进去。 而最近,那群人就正好在库伯做休整,购买一些本地的特产,等待出发。 君横和兰斯顿等人,是在第三天加入进去,并启程的。 师兄不乐意跟一群不熟悉的人坐在沉闷的马车里,所以选择让兰斯顿一起带他飞,两人遨游在灿烂的天空下,完美避免了晕车的烦恼。 同时,君横也体会到了他们行进速度之慢。才出城几个小时,大队伍已经开始了第一次休息。最后停在了半路。 她震惊了,这也能叫冒险?郊游!不能更贴切了! 然而这锅还不是贵族们的,是那群魔法师们的。他们飞不动了。 君横刚打了个盹儿,都没看清传说中的贵族们,就从马车上又跳下来,蹲到师兄旁边。 师兄已经成功拿回了他的祛邪剑。 那把剑由紫雷锻炼而成,上刻有星辰日月,除邪符文,摄鬼神,斩妖氛。虽然比不上祖师爷佩戴的道门第一剑,却也是仿了有五成像,加上师兄天资高,数年来勤奋刻苦,斩邪无数,剑身上凝练了他的不少杀气,是一样驱鬼法宝。 他是很想带在身上,可那与他身上的衣服风格明显不搭,就将东西递给了君横背着,顺便督促她学习道门剑法。 看她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干脆提着她过去练剑。 39、面相 君横作为一个蹭车的人, 当然不会跟几位传说中的贵族雇主坐在一辆马车上, 而兰斯顿也没让她去跟几位奴隶挤,他跟那几人买下了那辆马车暂时的使用权,请他们到后面的货车上。 马车的豪华程度也不同,君横睡的木板拼起来的小床,出了库伯城, 并不是每个地方的路都修得那么平整,马跑起来以后,那睡起来的滋味, 颠簸中带着一点迷醉,全身上下的肌肉受到了残酷的凌迟。 所以她现在真的没兴趣学什么剑法。握着手里的剑, 在旁边敷衍地挥来挥去, 一套大开大合的剑法,愣是给她弄得含胸收背, 猥琐不堪。 师兄在旁边看一会儿,眯起眼。君横感觉一道冷风从心口吹过,浑身寒毛都要起来了。 师兄朝她伸出手:“把你的剑给我。” 君横两手递过。 师兄又随手捡了一根木棍给她:“接着练。” 君横在手上掂了掂,嘟囔道:“没轻多少啊。这减负减的好低调啊。” “减负?”师兄横着剑身往她小腿肚上抽去, “你身上是背了坨棉花吗你说减负!你是在表演默剧还是在练剑?你是歧视我的智商还是在羞辱祖师爷的剑法!!” 君横大叫着跳开, 控诉道:“不——师兄你真的变了!” 小鸡几要飙泪, 朝着师兄的方向伸出翅膀:“太好了师兄!师兄你终于来了!我就知道你是个明白人!” 亚哈捂着索恩的眼睛, 两个坐在马车的顶上迎面吹风。 一个男人从后面的马车走出来,他头发整齐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 是一位年龄应该在二十岁上下的男人。不排除西方人士长相会偏向成熟,但不管怎么说,这个年纪犯重症中二病,有点超龄了。 他站在不远处,看着君横说:“绅士是不应该做这样失礼的事情的。” 师兄没理他,只是督促道:“快!” 如果说每个老师都特别害怕熊孩子的话,那恐怕没有比君横更熊的学生了。因为她师父是个只知溺爱,毫无原则的家伙,只剩下一个师兄,整天追在她屁股后面打,还要被她拽着追在别的小孩儿屁股后面打。 两人都觉得日常的人生就是互相被对方荼毒。 所以师兄相当、特别、乃至极致讨厌,有人在他教育的时候,横插一手,替君横说话。尤其还是以这样批判的方式。 上次在他面前这样装逼的家伙,可能尸骨已经寒了。 君横眼见不对,伸长脖子,卖力地挥了一遍剑法,以表示自己的立场坚定,以及对对方的不屑一顾。 兰斯顿丢下手里的水壶,走过来笑道:“我们继续出发吧。” 他看向旁边的魔法师们说:“休息好了吗?距离我们到下一个城镇,再不赶路的话,可能时间就要来不及了。” “下一个城镇?不,我们不在城镇里过夜。”那位贵族的几个朋友跟着走过来,骄傲说道:“我们可是冒险者,又不是出来游玩的,只是为了睡在旅店的床上而赶路,还不如睡在自己的家里。” “……”君横干笑了两声。 不管怎么样,众人又一次启程了。 几人邀请君横去他们的马车里,他们的马车铺了柔软的羊毛毯子,还有不少新鲜的瓜果。君横迟疑的时候,师兄一只手从她肩膀上拍下来,然后拽着她一起上了马车。 君横揪着自己的耳朵,摇头晃脑跟着师兄背经文。 许多咒文艰涩难懂,还很拗口。君横念着念着,不小心咬到自己的舌头,还背错了好几个地方。 她悄悄睁开眼查看师兄脸色,结果发现对方根本没有在听她背诵,神色凝重,似乎在想别的事情,压力顿减,一身轻松,开始放飞自我的背诵。 紧跟着脑壳上就被敲了。 君横问:“师兄,你刚刚想什么?” 师兄:“弗莱娅。” “啊——!”君横喊了一下,又瞬间收声。严肃道:“师兄,这不大好吧?毕竟人的年龄……可以当咱妈了。” 师兄在她面前用力捏了下拳头,然后顶住她的脸轻轻挥了下:“她的目的如果是摧毁神殿的话,或许跟我们恰好是殊途同归。” 狩猎亡灵法师的任务当初是神殿发布的,纵然原因目的不明,可导致这个世界陷入混乱,有大半的罪责都应该由他们承担。神殿的绝对地位,和对这个世界的思想掌控,是压在亡灵法师们头顶最重的一座大山。如果神殿被摧毁,亡灵法师的处境的确可以得到质的转变。光明神的目的不也就达成了吗? 君横摆正脸,正色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的手段太过阴损,别说是毁灭神殿,毁灭邪殿那也是不对的。” “我知道。”师兄闭着眼睛说,“我只是对他们这样做的理由很好奇。纵然道不同,我们的起^点,却可能是相同的。” 君横叹了口气:“起^点肯定是不同的,我们的起^点是光明神学会了秘技·偷人。” 天色将黑的时候,他们的马车队伍再次停了下来。真的没能赶到下一个城镇,而是在距离下一个城镇稍远的树林外围。 兰斯顿有点尴尬,他大概没想到这个如此有名的公会派出来的魔法师,水准如此参差不齐,赶路速度如此缓慢,分明就是在坑这群有钱贵族的钱。 其实他理解这群贵族青年们,那不是闲的蛋疼,那是梦想!相信所有的男人,对于未知和冒险,都有着相同的热情。区别只在于有人可以依靠手上的利益来达成自己的梦想,而有人只能旁观张望,一辈子光靠想想。 兰斯顿也是贵族中的一员,但是他无比庆幸自己有魔法天赋,避免自己陷入如此愚蠢的境地。 四十几人一起下了马车,沿着这条被踏平的路坐下休息。说说笑笑,周围很是热闹。 车队里的两位魔法师跟他们坐在一起,准备做饭。他们张开了一层光圈,将蚊虫都挡在外面,然后开始生火。 路的两侧就是树林。临近的树木不算茂盛,半秃的枝干,在火光下拉出长影,火焰随风抖动,那些干瘦的影子就跟着扭曲晃动。 在树林旁边的修整,总觉得不大舒服。君横左看右看,神神叨叨说:“这里不会有亡灵法师吧?” 跟他们坐在一起的魔法师笑了一下,小声道:“如果有的话,我们就不会在这里过夜了。毕竟要保护好这四五个少爷,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君横问:“你们经常在野外过夜吗?” 魔法师朝她挤挤眼:“在安全的地方,倒是没什么关系,你懂的。这一片公会的人来过,请放心吧。” 君横说:“很难说啊,亡灵又不像人一样,还玩定居的。” 魔法师问:“你是第一次出来吧?世界上哪来那么多亡灵法师?看看你的朋友,他一点也不担心。你只是太紧张了。” 兰斯顿本来是习惯了,淡定在旁边拨弄着火堆。但是听他们这么说,就止不住发毛。就时不时抬眼瞅过去,想看看她是发现了什么。 君横发毛:“……你别这样瞄我!” 不在城里过夜,生活肯定不那么方便。好在他们带出来的东西很多,库伯城这一代都挺繁华,不需要节省,在吃食上没有亏待。 在火上煮了锅汤,就着新鲜的糕点,吃过晚饭。君横估算着,现在大概是晚上六七点的时候。 前面一群贵族少爷们对着火光高谈阔论,身材健壮的奴隶跟在他们扇风伺候,还要为他们将烹饪的食物送到他们嘴边。 兰斯顿简直不忍直视。这哪里是冒险者? “他们竟然有烤鸡!”君横动了动鼻子,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袖子,发现小鸡不见了,顿时一惊:“天呐!我养的鸡呢?” 小鸡在兰斯顿的身后冒出来,怒道:“什么你养的鸡?我是放养的!这种时候才想起我,你是不是想吃了我?” 君横别过脸,哼了一声。 在月上梢头,八点左右的时候,旁边那群少爷们终于吃完了他们的晚餐,话头也聊的差不多了,似乎要开始消食活动。 他们腰间佩带着武器,看起来意气风发,带着十几位魔法师,准备往森林里去。 君横粗粗扫了他们一眼,因为光色昏暗,看的不是很清楚。但就算模糊,也看到了七八分。她立马跳起来喊道:“诶等等!” 那群人闻言停下了脚步看过来。兰斯顿同样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他们虽然同行,但互相间的态度都很明白,没有什么交好的意思。 君横拿起一根火把,走到他们面前问:“这么晚了,你们要进去?” “是的,听说这边有一个山洞很特别,我们准备过去看看。”还是第一次搭话的那个男人,他问:“美丽的小姐,你要跟我们一起进去吗?” 君横对着他们的脸看了一会儿,说道:“我不去。但我觉得你们也不要去了。” 那个男人问:“为什么?” “面相,当然面相不是绝对的,而且东西方人种骨骼有着很大差距。”君横说,“可是你现在的面相明显很衰,还去搜鬼的话,容易撞鬼。” 几人大笑:“哈哈,你是一位占星师吗?” “我是一位占星师。”一位魔法师说道,“正是因为危险,才有冒险的意义不是吗?” 君横迟疑了一下。 她觉得他们三方对于危险的定义可能都是不一样的。 40、搭讪 生命的转折, 多半是从作死开始的。 对面魔法师相信自己的占星术, 毕竟占星术上的画面如此清晰,足以证明附近没有亡灵气息。而那群少爷们则相信自己雇佣的魔法师,在黑夜里探索一个神秘未知的地方,不是一件足够令人激动的事情吗? 对方似乎很想邀请君横一起过去,并向她展示自己的实力跟保障, 被君横一口回绝了。 活的好好的,干嘛想不开? 对方有些不解,他们还以为君横主动过来搭话, 就是为了能跟他们交好。不过并不在意,长夜漫漫, 真正有意思的地方现在才开始。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森林里去。 不过就算是冒险, 队伍的尾端还是跟着五个健壮的奴隶。他们背着水、食物、厚重的毛毯和衣服,以便有需要的时候能够随时出现。 看来只是换个地方露营而已。 “师兄。”君横举着火把回来, 盘腿坐下,问道:“你看见了吗?” 师兄随意点了点头。 类似的事情,他们见怪不怪。总有一些对鬼神半信不信的人,在危险的边缘肆意妄为。对于这种人, 提醒是没有用的, 在没有受到惩罚之前, 他们不会相信, 总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继续尝试第二次或第三次。 师兄给她递过去一个面包,示意她有情况再去, 没情况就不要乱插手。 君横朝着亚哈使使眼色。想让他去附近探查一遍,如果真有危险,就随便用点魔法,把人给吓出来。 亚哈会意地站起来,顺着刚才的道路,一手牵住索恩,也进了树林。 兰斯顿问:“你们在说什么?” “气运。就是说他们最近容易倒霉,这种时候越去什么危险的地方,越容易发生一些你担心的事情。”君横说,“当然这跟占星术没有关系,也不是一种魔法。” “不用担心,就算附近真的有黑色亡灵,他们去了那么多的魔法师,其中还有几位高级魔法师,肯定不会有问题的。”坐在旁边的一个冒险者说,“而且,哪怕打不过,派一个人回来通知肯定是能做到的。而且这个地方我们公会已经路过好几次,不久前也考察过了,没什么可疑的地方。” 君横搓着手问:“他们是想去哪里?” “不过就是附近的一个山洞而已,哪里比较僻静也比较幽森。在晚上的时候,真正的恐怖来自于黑暗。”那位魔法师向后面随意一指,又他们眨眨眼睛:“我们肯定会让他们尽兴而归的。” 那群贵族的胆子并不大,而且环境和气氛会放大所有令人恐怖的细节。他们以为自己真的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冒险,实际上不过是魔法师们在陪他们玩耍而已。 后面一位冒险者加入他们的谈话,走过来说道:“不过,我还真是要谢谢你们。之前库伯附近真的出现了亡灵法师的踪迹,还有不少冒险者因此身受重伤。这群贵族的公子们不知道从哪里听说这件事之后,非要过来这里,带着我们进去冒险,天呐,那可是亡灵法师,真是吓死我们了。这就是我们在库伯停留几天的原因,说干了嘴,也没能说服他们。” “还好你们解决了这件事,我们才放心带着他们进森林游了一圈。”一人捏着两根手指笑道,“还拿到了一笔不错的佣金。” 魔法师拍了下兰斯顿的肩膀:“不用担心他们了,他们可能要到第二天早上才回来。我们也好好休息吧。” 时间的确不早了。君横想有亚哈跟着他们,应该是不会有危险的。 他们将被褥从马车上拎下来,铺在地上,然后钻进被窝准备休息。 暖色的火光在前面跳动,给人一种安全感。君横躺在师兄隔壁,打了个哈欠,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一觉直接睡到天亮。 这个地方似乎就跟他们说的一样安全,除了晚上有点冷,有感冒的风险。 几位守夜的魔法师和见他们起来,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又开始烧水准备早饭。 君横迷迷糊糊地开始收拾东西,把它们重新搬回马车上,又给自己掐了个咒,把自己收拾妥当。 小鸡被兰斯顿揪着翅膀到水盆里进行嘻唰唰,整只鸡生无可恋。最后带着一身湿漉漉的毛发,站在湿冷的晨风中打喷嚏。 师兄朝君横招手:“你过来,给我捏个净身符。” 君横清点符咒,拿过去给他。师兄要接的时候,她又迅速收了回来。撕碎了符咒,围着他蹦蹦跳跳的转圈,一面喊一面往他身上撒去:“巴拉巴拉,小魔女变身!” 小鸡捂住自己的脸,不忍去看:“你的命就到今天为止了。” 君横转身就跑,跑出老远回头一看,师兄一脸无语地站在原地,抬起手对她竖起一跟中指。 兰斯顿在风中凌乱。 在几人围着铁锅喝热汤的时候,贵族少爷们的冒险队伍回来了。气氛很沉默,看起来众人都有些疲惫。他们埋头缓缓走过去,坐回自己原先的座位,开始用起早饭。 君横点了点,见人数是对的,就没管他们。多半是在森林里受了惊吓,还没缓过来。 没多久亚哈抱着索恩也回来。 君横等他们靠近自己,小声问道:“你们怎么比他们还晚回来?昨天他们去哪里了?” 亚哈摇头:“我也不知道,昨天没找到他们。” 几人一起看向他。 亚哈说:“昨天晚上我顺着他们的路走,可是森林里面忽然起雾了,我跟索恩怎么转,都绕不出那个圈子。直到第二天太阳出来,我们才跟着太阳的位置走回来。” “鬼打墙?”光迷一晚上路了?君横了然笑道:“那我知道他们这样沮丧的原因了。” 师兄:“无聊。” 人既然回来了,他们的队伍很快重新出发。 途径下一个城市的时候,两位魔法师进城补充了一些队伍的水分和食物,再朝着下一个目标点前进。 少爷们萎靡了一个白天,到晚上的时候,精神又恢复过来。开始说说笑笑,大声畅谈。 本来这次他们是可以住进旅店的,在黄昏天还未黑,城门尚开的时候,他们到了一个偏僻的小镇。但那几人非要队伍继续赶路,今晚还要住在野外,魔法师们没有办法,最后依旧选在了路边,一字排开,开始夜宿。 君横很想把眼前的那锅汤甩他们脸上去。喜欢风餐露宿是什么毛病啊?啊! 兰斯顿搅动着里面的铁勺,安抚道:“他们只是新鲜一段时间,或许很快就会厌倦了。不过能加紧赶路也好,我们可以尽快到达王都。” 小鸡说:“也许他们就是想到王都越来越近,才想再好好享受一下旅途的风景呢?” 正在说着,那五人再次走下马车。 君横惊奇道:“这附近也有山洞?鬼打墙都吓不住他们?”就这还安分不了两天? 然而那五个少爷却没带上魔法师们,也没往黑暗的深处走去,而是主动朝他们这边靠近。 “加文。”最熟悉的那个贵族青年礼貌朝他们点了点头,自报家门。然后走到君横旁边,硬生生在君横和兰斯顿座位的空隙间挤了进去。 三人都是一副瞪眼震惊的模样。君横被师兄拽得一歪,朝他那边挪了一个屁股。 另外几位贵族青年也跟着在旁边坐下。他们这个圈子瞬间变得满满当当,还有些拥挤。 加文作势还要去牵君横的手,笑得一脸坦荡:“美丽的女士,请问该怎么称呼?” 君横的面包都要吓掉了。 师兄放下碗,侧过身去摸自己的剑。 鉴于君横的抵触,加文最后还是放弃了,改而将脸凑过去:“昨天你对我们说的话,我们觉得很有意思。那难道是和占星师不一样的能力吗?请问你还能从我的脸上看出什么?” 君横斟酌片刻,小心翼翼问:“……丑算吗?” “……”加文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坦诚来说,我应当是不丑的,从没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君横重复道:“丑。” 旁边一位青年笑道:“哈哈哈!我们昨夜的确很倒霉,不过我们并没有看见亡灵。只是在山里逛了一夜,什么也没发生。” 君横:“你确定什么也没发生?迷路了吗?” “迷路?不,那片树林才多大?我们几乎都要走穿了,也没发现什么山洞。或许是被骗了吧。” “光是走路,但没什么可怕的,和传闻一点也不一样,太无趣了。” “我们可以跟了那么多为魔法师,怎么可能会迷路呢?” 君横问:“传闻是什么?” “传闻?”加文说,“传闻倒是挺有意思的,说是进过那片树林的人……” 几人正在说话,师兄那边传来一声痛呼。 君横迅速扭头看去,发现一位青年正捂着下巴,痛得直不起身。而师兄手里还握着他的武器,一把长剑。 兰斯顿问:“怎么了?” 师兄冷声道:“滚。” 那人抬起头,下巴上明显被剑柄霍了一个口子,但并不深,只泛出微微血丝。他对着师兄怒道:“我要杀了你!” 兰斯顿快速起身,按住那人的肩膀:“太晚了,大家还是都回去休息吧。我这位朋友不是故意的,只是有点困了,请不要介意。” 旁边的魔法师们见状也围了过来,众人七嘴八舌地劝服,将他拽得远一些。 出了这件事,贵族青年们也没什么心思和他们聊天,黑下脸带着那位朋友回自己的马车。 那人边走边骂,往地上啐了一口,又瞪向师兄,眼底闪出一道冷光。 41、夭寿 那边的人不依不饶, 被魔法师们好歹劝住, 却是故意扩大了声音,朝这边冷嘲热讽。 君横更怕师兄暴走,跟兰斯顿一起先将他推上马车,放下帘子,屏蔽声音。 师兄抓着手里的剑往地上一丢, 咬牙哼了一声。 君横把剑捡起来抱在怀里,问道:“怎么了?他做了什么?” 兰斯顿压低声音说:“如果他做了什么失礼的举动,我代他们向你道歉。这次就先原谅他吧, 如果可以,到下个大城我们直接换个队伍跟。” 师兄没有说话, 只是继续沉着脸。 君横推了把小鸡, 问它看见什么没有。小鸡眼睛滴溜溜地转,然后走到了门口, 明显一副自己不敢说的模样。 要说做了什么,其实也没啥。 那贵族青年当时趁着他们不注意在后边靠近,对着师兄的额头吹了口气。师兄当即色变,抬起剑就撞过去。 小鸡不知道那青年的本意是什么, 但这举动明显是找死啊。 难道他们还这种癖好的吗?就说呢, 先前那种不闻不问的距离保持的挺好, 无缘无故为什么要来找他们搭讪?看上君横这种脱线不靠谱的家伙应该是不存在的, 明显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小鸡偷偷瞄向师兄,见他面沉如水地抬手擦了下额头。紧跟着就听君横喊道:“天呐师兄!你印堂发黑了!” 师兄本来就不大好看的脸色,更加严峻了。 “印堂是哪里?”兰斯顿凑过去仔细看了看说, “没有啊,脸上并没有弄脏的地方。” 君横小心问:“师兄,你有没有不舒服?” 师兄想了一下,说道:“我觉得他们不对劲,或许真的在森林里撞见了什么。你今晚睡觉的时候小心一点,尽量不要远离我,出现什么异常,就马上做准备。” 君横点头。 兰斯顿说:“那,大家都下去休息吧。今晚我来守夜吧。他们如果故意来惹事的话,我也不会忍气吞声的。” 君横:“这倒不用。亚哈跟索恩不需要睡觉,他俩可以帮忙看着。” 兰斯顿笑道:“有亚哈阁下这样强大的魔法师在,那就更不需要担心什么了。” 他们几个重新下了马车,来到火堆旁边。抱着各自的被子,选了块平坦的地方铺开。 坐在旁边的那个魔法师,先是偏头看了眼贵族青年的方向,又转回来,小声问道:“你们没事吧?刚才发生了什么?” 兰斯顿说:“一点小误会而已,我朋友在转身的时候不小心让剑撞伤了那位先生。他不喜欢别人靠他太近。” “哦,原来是这样。”那位魔法师笑道,“这样的小事根本不需要这样生气,你听他刚才骂的话了吗?我还以为是有什么旧仇呢。” 兰斯顿:“不,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他们,不然早就说话了不是吗?” 君横脱了鞋,拍拍鞋子放到一旁,问道:“刚刚没说完的一个问题,你知道关于森林传闻是什么吗?进了之前那片森林会怎么样?” “哈,其实也不会怎么样,都是些传闻和心里作用而已。是有人说,那边森林里有一个山洞,只要是进去过的人,都会像变了个人一样。性格,爱好,包括他们的习惯。”那魔法师耸肩,毫不在意道:“半真半假,都是些骗人的东西。要知道类似的传闻太多了,或者应该说是故事。有些吟游诗人,只要闲的无聊,就会坐到街边和人吹嘘,以此来证明他的阅历,顺便跟路人讨杯酒喝。其实我们也这样干过,骗人还是挺有意思的,但这些事情根本就不用相信。” 兰斯顿“嗯”了一声:“不排除多数地方的传闻,的确跟亡灵或亡灵法师有关。但一般像这样新奇诡谲的,反而是编纂出来的。何况附近也没有找到任何亡灵气息不是吗?” 君横:“那他们进山的时候没有看见山洞吗?我看那一块地势还是比较平坦的,森林面积应该也不大吧,何况还有占星师,要找一个地方应该不难。” 那魔法师笑道:“因为本来就没有山洞啊!所以我说是传闻嘛。编纂的那个人恐怕连那片树林都没有去过。” 师兄坐在旁边默不吭声。他将剑摆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又掏出根线,在自己和君横的手腕上绕了两圈。 一个普通人是不可能一口气就给他吹到印堂发黑的,那人身上阴气肯定很重,却完全看不出来,光这一点就足够让人警惕。 兰斯顿和那位魔法师好奇地看向他们的手,对方露出暧昧又了然的微笑,也到对面铺床准备休息。 小鸡眼红,伸出它的一只鸡爪,迟疑道:“要不,给我也绑一个?” 君横自己还郁闷呢,听它这样说,送它一个鄙视的眼神自行体会。 师兄今天晚上睡得特别快,几乎沾到枕头,大脑就疲惫的好像要沉进水里。当他意识这点的时候,知道要糟,可是已经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手脚,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维,只能感觉灵魂在慢慢变轻,然后脱离了身体。 然而他即看不清周围的景象,也听不见任何声音。那种时断时续的直觉,让他觉得自己只是在做梦。 九天皱眉,他得醒过来。 正在他茫然疑惑的时候,一道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起初是轻轻的,之后越发急躁,也越发清晰,刺破了黑暗唤醒他的意识。 九天猛得睁开眼,看向前面。四周阴风阵阵,一片漆黑,早就不是他刚才睡觉的地方了。 “师兄!师兄你终于醒了。”君横松了口气,说道:“师兄,你在干什么?一直往前面走,我怎么叫你都不答应。都快吓死我了。” 师兄看了眼自己的手脚。思维非常清楚,不是在做梦。没有知觉,不是本体。 旁边君横一把抓住他的手说:“快跟我回去吧。兰斯顿他们都被吓坏了。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果然是今天的那个人有古怪。” 九天感觉手腕上有一股力在轻轻拉扯,他停下脚步,呆在原地没有动,反而甩开了君横的手。 “师兄?你怎么了?”君横回头,不解地看向他:“再不回去的话,天都要亮了。你还认得这边的路吗?” 九天冷声道:“我不是让你看着我吗?你跑哪里去了?” 君横低下头说:“对不起师兄,我没有跑哪里去,只是没有发现而已。但是我察觉到的时候已经很快追过来了……啊——师兄!” 九天一把掐住她的脖子,用力地收紧自己的手指。 “师兄……师兄你在做什么?”那人脸色涨红,眼角泛泪,痛苦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句恳求道:“师兄,我是君横啊……” 九天淡淡道:“你不是。” 君横会跟他好好道歉吗? 不存在的。她永远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就算不道歉,他也会原谅她。 “君横”喉间发出一声嘶吼,眼白开始泛红,终于不再伪装。她张开嘴,嘴角撕裂,几乎咧到耳边,尖利的牙齿,朝师兄的手咬去。 师兄当即松手后退一步,脚踩北斗罡,迅速转了个位置。 顶着君横脸的那名恶鬼空有力气却没有技术,一下扑了个空,再去找九天,却发现他已经绕到自己的背后。一只手点在他的后腰上,一只手按住他的后颈,直接将她再次按到地上。 恶鬼拼命挣扎,摆脱他的禁锢。师兄抬起手,对准她的后脑一掌拍下。 那恶鬼当即发出一声惨叫,两手在地上一撑,朝后撞去。 君横脑海突兀地响起一道凄厉叫声,似乎从森林深处传来,和在呜咽的夜风中,将她瞬间叫醒,还吓出了一声冷汗。 她挺尸一般坐了起来。 夜风徐徐的吹,似乎一切只是她的错觉。远处还有守夜的魔法师在休息。师兄安详躺在旁边,亚哈抱着索恩在旁边说话。 亚哈看她双目失神,呼吸沉重,不大对劲,问道:“怎么了吗?” 君横:“我师兄呢?” 亚哈看了眼九天的方向,疑惑道:“他不是一直在睡觉吗?” “什么都没有发生吗?” “没有啊。” “有听见什么动静吗?” “没有啊。”亚哈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君横抬手擦了把额头的汗,过去将推了推师兄。 “师兄”转了个身,才悠悠转醒:“做什么?怎么了?” 君横竖起一根指头在他面前晃了晃,严肃问道:“这是几?” “师兄”表情僵了一下,又迅速调整过来,带着一丝不耐烦道:“别闹了,快去睡觉。” 小鸡和兰斯顿也被她吵醒,支起上半身揉了揉眼睛。 君横伸出两根手指头在九天面前动了动,另外一手用力摇晃他的肩膀:“师兄!师兄先别睡!快看这是几!” “二!”“师兄”板起脸道,“你再这样我就要生气了。快去睡觉。” 小鸡听着尾巴上的毛都竖起来了,喊道:“二师兄!二师兄你大师兄被妖怪抓走了吗!” “夭!寿!啦!”君横抽过旁边的剑,毅然决然对准了师兄的脸,怒斥道:“何方妖孽!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师兄”动了一下,狠狠看向她:“你在做什么?快收起你的剑。” “说真的,你温柔的,”君横微低了下头,“让我恶心。” 亚哈:“……” 亚哈说:“可是我并看见任何的亡灵靠近。君横阁下,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他烧成灰我是认不出他,可是他变成鬼我肯定认得他!”君横抽出一张符,就要拍过去:“快滚吧混球!” “师兄”就地一滚,在她面前躲了过去,退到兰斯顿的旁边。 君横说:“兰斯顿!兰斯顿用你的魔法制住他!” “兰斯顿”扯开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眼中隐隐有红光闪过。 君横才发现周围气氛不对劲。那些原本或坐着或躺着的魔法师们,现在全都站了起来,姿势僵硬,正悄无声息的地朝她逼近。 君横:“……” “为什么!”君横握着剑的手一抖,莫名升起一股被抛弃的怨念:“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就留我一个!你们是搞性别歧视吗?!妈个鸡!” 小鸡:“……” 42、逃跑 小鸡快被吓尿了。 任谁忽然之间被一群眼中闪着红光的不明生物包围, 都不能保持淡定, 单单那种似笑非笑的诡异表情,足够它五脏六腑抖一抖。何况这群不明生物的脸它还都认识,那种恐怖感就成倍递增。 不久之前还在正常的聊天说话,眨个眼的功夫,全疯了。谁知道下一个会不会轮到自己? 想想又不对。 自己是一只鸡, 那个魂魄会缩到一只鸡身上?那场面不是很漂亮吗? 它幼小的身体不值得觊觎!看看连君横她师兄都扑街了可它还顽强挺立着,不正说明了这样吗! 它是安!全!的! 小鸡没来得及松口气,君横看出了他的想法, 说道:“别闹了鸡!他们顶多是魂魄离体,不知不觉还不痛不痒, 鬼还会代替他们保护自己的肉身。可是你呢, 他们真的不要你的肉身吗?他们怎么可能会不要你的肉身呢!你惨多了好吗?!” 她体贴地藏下了后半句,小鸡已能意会, 声嘶力竭吼道:“我不是食物!君横你这傻货快上啊!” 君横显然不是一个靠谱的家伙。她要反击的时候才想起来师兄的手正跟她绑在一起,用力挣了挣,结果那根细线相当坚固,不仅没断, 还将她的手腕勒出了一道印子。 君横疼得跳脚, 没来得及用剑去割细绳, “师兄”已经一脸狰狞地扑了过来。 好在后面还有亚哈助阵, 直接动地上拔起一道土遁,挡在君横的前面。这里估计没有正常人了,那他也没必要再隐藏自己亡灵法师的身份。 “师兄”虽然占用的是活人的身体, 但因为刚刚上身不久,占据的也不是自己的身体,而且师兄身上阳气十足,杀鬼除恶的戾气布满周身,寻常鬼难以适应。他走动间四肢相当僵硬,好像幅度稍微大一点,就能将自己甩出去。 肉身不像灵魂那样没重量好控制,他见土墙升起的时候,想要缓下速度。前脚顿住,结果惯性向前,将自己绊倒,直接啃了一嘴泥。 还真的将自己的灵魂给磕出去了。 “嘶……”君横都替他疼,整张脸都在表示她的纠结:“好刺激!” “师兄”在地上躺了一会儿,才重新站起来。君横趁机割断了他们两人绑着的手绳。 在他抬起头的时候,君横发现他嘴唇被磕破了,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因为面部僵硬,口水和着泥土糊了满脸。 君横乍一看见,满脸被雷劈了的表情。 这万年难见的场面,她是很想拍下来。 他迅速抹了把脸,含着口水义正言辞指责道:“你完了,你把我师兄弄伤了。如果再做出这种吃屎的举动,我跟你港,我师兄回来一定会杀了你的。” 小鸡:“……杀了你的可能性会更高。” 对面的魔法师已经逼近,看起来声势浩大,他们抬起魔杖,对准了君横。 “快快!”君横站在正义的一端,稍作迟疑,拔腿就跑:“亚哈你帮我拦住他们,我来找师兄!” 被魔法群殴不是开玩笑的。 小鸡算是认清现实了。关键时刻一个道士还比不过一个鬼。 君横用力朝四周看,眼睛眯了起来,炯炯有神。然而周围所有景象都能一望到底,什么也没有。 正是因为什么都没有才显得可疑,那些被撞出来的鬼魂是去哪里了?她发现的不算晚,那些生魂离开住宿位置应该不远。 她还在思考,身后传来声声巨响。亚哈要以一敌数十,各式魔法在天上交汇,沙土像暴雨一样纷纷而下。君横抬手护住脑袋,回头一看,忍不住拍腿,以更矫健的步伐进行狂奔。 思绪被打断,连不到一起,发泄似的吼道:“到底什么玩意儿啊!” 早知道会有今天,她就是扒着那群大龄中二贵族青年的腰带也会阻止他们进森林。瞧瞧他们从树林里带回来的东西。灵异是好玩的吗! “傻帽!”小鸡看她慌不择路,急道:“你往哪儿跑呢?不要迷路了啊!” 君横大怒:“我记住你啦小砸!你说谁傻帽!” 小鸡:“你!” 君横:“你找死!” 一群人追在君横和亚哈的身后,深夜的林里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追逐的人相当符合时宜地发出阴恻恻的笑声,给这怪异又令人焦躁的午夜惊魂事件平添了一份色彩。那种尖细的极具穿透力的声音穿过他们耳膜,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要炸起来了。 君横跑得气喘吁吁,这时候前面出现了一片亮光。小鸡和君横都是眼睛一亮,那朦朦胧胧的黄色烛火仿佛就是生命的绿洲。 两人按捺住兴奋,一鼓作气冲了过去。拐过遮挡的树林,看清了那里的全貌,脸色顿时黑得快融进夜里。 小鸡结巴:“回回回……” 君横说:“回有四种写法!” “回来了!”小鸡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啊我呸你!” 君横:“我看见了啊废话!这还能看不见吗?!” 君横跑的都是直线,当然在那种紧张的情况下,就算跑得九转十八弯,也没有重新回到这里的可能。 鬼打墙。 开过神眼,她竟然还会遇到鬼打墙!多么令人惊奇的幻术! 索恩依旧抱腿坐在火堆旁边,将手伸出过烘烤,看着他们回来,新奇道:“跟我们那天一样诶。” 君横“哇”地叫了一声:“谁把这熊孩子放在这里!要是附近有亡灵法师怎么办?这年头做鬼不安生的好吗?!” 她围着车队开始绕圈:“所以他们人呢?” 小鸡:“不都在你后面吗?” 君横说:“不是他们,我是说他们的魂魄!怎么可能都不见了?” 如果是鬼打墙说明他们刚才在周围绕了一圈,为何布下了这方迷阵,总会有其他的亡灵跟他们一样徘徊其中。 亚哈守在她的身后,闻言又重申了一遍:“我没看见亡灵来过,附近也没察觉到什么亡灵气息。你知道这异状究竟是因为什么吗?” 小鸡的翅膀都快给折腾废了,一面嗷嗷叫唤一面说道:“啊!是不是……那个叫什么来着?我想说什么来着?哦!我想说或许是鬼上身,他们自己的魂魄还在自己身上。或者什么都没变,但是被精怪迷惑了?” 君横一个急刹停了下来,捋了把头发,说道:“不对,绝对不是。” 师兄睡前在她手上绑了条绳子,她会半夜醒来就是因为手部感受到一股拉扯,还听见了不知从哪里来的尖叫。说明他当时已经离自己有段距离,被人引走。 君横也急。 他们不敢伤害这群人的肉身,而对面却没有这种顾虑,这导致他们打的很被动。在没有找到魔法师们的生魂之前,又不能将这些不知道哪里来的野鬼从他们身体里驱赶出去,否则会导致他们真正死去。 是幻觉吗? 君横也拿不准。她让小鸡退到索恩身边去,往地上拍下几道符,盘腿坐下开始默念清心咒。 后方索恩平地摔了一跤,懵懵地喊“哎呀。” 他没站起来,趴在地上,蹬了蹬腿,向后滑行。似乎正被什么东西抓住脚踝。 索恩抬起头看着他们,小鸡一脚踩上他的手,然后它的力道根本阻止不了对方,只能呼救:“君横!亚哈!救命啊!” 紧跟着前方正在施法的亚哈似乎被什么击中,身形一歪。手上的魔法偏离,即刻被对面的火焰吞噬。 小鸡来不及出声,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拍飞了出去。 四面八方仿佛有一群无形的敌人,而他们根本不知道对方在哪里。 君横呼出一口气,紧紧皱眉眉毛。她看不见,但能感觉到一股阴冷的风正在靠近自己。 她想也不想,抬起手中的祛邪剑,直直斩了下去。劈到一半的时候,真的砍到了一样实体,她心下一沉,手腕用力。 那个不知名物体弹飞出去,“砰”的一声,似乎撞上了旁边的马车。 君横觉得有无数双眼睛盯住了自己,那股阴寒的感觉从后背爬了上来。 亚哈从火光中退了出去,先一步抓住索恩,将他夹在自己身侧,问道:“怎么回事?” 普通人的魔法对他的伤害不大,毕竟他已经是个亡灵了。可他依旧为这摸不清头脑的状况感到棘手。 “是亡灵!这附近肯定有很多的亡灵,只是我们看不见!那些游魂应该也在这附近!”君横说,“有魔法可以隐藏亡灵踪迹的吗?” 亚哈摇头:“我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过。” 跟亡灵相关的魔法他们知道的太少了,真正有深入研究的大概只有黑月的人。从哪里来的都不知道,破解这个魔法是不可能了。 但如果生魂们都在附近,那就好办了。 君横抽出手上的长剑,将降魔符拍了上去。然后拇指在开刃的剑锋上一划,流下一道血渍。 血气瞬间被吸收,剑身上游动的符文发出一道淡淡金光。 右手持剑,左手掐决。然后左脚在地上用力一顿,高喝道:“疾速报应,运雷发去!” 横过剑身,接敕令:“驱雷社令,馘戮邪精,通传报应,考究姓名,雷伯大仙,急降真灵,一如神霄真王律令!” 然后一剑大力劈了下去。 壮阔剑气飞去,白光正正斩中前方的魔法师们。明明没有雷光,耳边却传来道道雷声。 那群魔法师们发出痛苦惨叫,头发像静电般竖起,他们抓住自己的脖子用力撕扯,在身上留下道道血印,面目狰狞,却还是不肯散去。 君横看见人群中师兄的惨状,他脸上和脖子全是红痕,控制着他的那个野鬼几乎要将自己挠死。不由呲了口气,觉得自己小命也要休矣。 哪里来的妖邪,那么强的本事,这样都能留在他们身体里,简直比真人的魂魄还要稳固。再自残下去,怕是得全员阵亡。 亚哈匆忙一道治愈术飞了过去,收效甚微。 君横向前一步,干脆将左手手掌在剑上划了一道,血淋漓而下,她趁机再劈下一剑。 “凶秽消散,道炁常存。急急如律令!” 君横痛呼道:“师——兄——!” 你小师妹的血是为你而流! 信我! 远处师兄还在和那鬼僵持。 对方是恶鬼,而自己是生魂,从力量来讲,不可避免地落她三成。但他就算没有法力,曾经也有过修为,杀不了她,憋着一肚子怨气,正将那鬼的头埋在土里狠揍。 这一片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封住了,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他如果想出去,恐怕还得靠脚下这玩意儿。 被他埋了头的鬼几次三番想钻出来,又被他踹了下去。对方从暴怒到胆怯最后委屈的不要不要的。 正在这时,君横的声音传了进来。他眼前破开一条道路,隐隐的白光在指引他。 明明树林还是原先的树林,却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低头呵了一声,拽着那鬼的头发往前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没有战场那么长的,从榜单来算,更新速度也不会很快。但是不定时会加更-。-# 43、法器 前方那群强占生人身体的野鬼们, 在两道驱魔剑气中终于被弹了出去。那股剑气带来的伤害隐隐还加附在他们身上, 灵魂深处像是被雷电炙烤,即便死了,还能感受到那种皮肉要绽开的痛苦。现在被赶出来,精疲力尽,躺在地上起不了身。 前方的人影一个接一个倒下去, 最后歪七倒八的瘫了一地。 然而就算是现在,他们依旧看不见附近的亡灵。对于亡灵法师来说,这情况让他觉得异常缺乏安全感。 亚哈皱眉道:“他们会不会又回去了?重新霸占这些人的身体。” 君横:“不会, 金光神力还有部分残留在他们的肉身里,亡灵如果想靠近, 就会感受到雷霆加身的痛楚。我想他们没那个胆子。” 何止是没那个胆子, 是压根不想再痛一遍。做人有什么好的?不如做鬼! 君横迅速掐决布下了一个天罗地网阵,将所有亡魂都圈在附近。为防他们逃脱, 布的范围尽量大。 当灵力释放出去的时候,她能感觉自己的灵台变得更加清明,丹田处那股充盈的灵泉,也变得更加宽阔。 这绝对是她见过的最大的天罗地网, 君横大为惊喜。 她回身拽着亚哈急急向前:“快快快, 先把我师兄的脸给治好了!” 她走过去从人群中拖出被压在下面的师兄肉身, 指挥着亚哈抓紧时间, 毁灭证据。 亚哈看着她的伤口迟疑道:“要不要先将你的手给治一治?” 第一剑划的还不算深,第二天却纵割了半个手掌,伤口狰狞。君横又是个怕疼的人, 亚哈被她略带湿润的眼神看着,觉得亚历山大。 “不!”君横像藏宝贝儿一样的把手背到身后,“求你了给我一个活下去的机会,你先把我师兄的伤口给治好。” 亚哈:“额……” 亚哈的治愈术学的并不精,君横又要他给师兄治疗的不留疤痕,这就有点难度。 等师兄的魂魄从远处拖着战利品回来的时候,他才刚刚消掉了八成的伤势。不过君横让他主攻脸部,所以先前磕在地上的那一下,痕迹已经不明显了。 师兄默默低头看了眼他肉身脖子上的斑驳血迹,又扭头看了眼其他人狼狈的场面,呵呵了一声。 等君横给师兄把脸擦干净了,周围的人还是躺着的。她不知道附近是不是有这些人的生魂,还是已经被野鬼们赶远了。皱眉喝了一声:“还不速速归位!” 依旧没有动静。 君横迟疑片刻,又喊了一声:“不想死的话,就赶紧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 旁边的师兄动了下手脚,发出一声闷哼。 生魂强行离体,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哪怕是师兄,此刻也有些头重脚轻,脸色苍白。 君横连忙伸手将他扶起,惊喜道:“师兄,师兄你终于回来了!” 随后陆陆续续又有几个人醒来。他们醒来后先是扶着脑袋一阵茫然,然后用手小心去摸自己的伤口,再然后就是抱头痛哭。 逮着哪位兄弟就抱在一起,一点也不讲形象。 不知道是因为劫后重生的喜悦,还是三观碎裂后的惊吓。 君横其实还挺理解的。 师兄按了下她的手,说道:“我刚才魂体出窍的时候,被引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周围看不见其他的鬼魂。这些野鬼或许早就跟着我们了,按照观察,然后找机会替代我们,或许,还有一定窥觑记忆迷惑人心的本事。如果不是我先前手上用线缠了一下,和你连在一起,他们带不走,估计神识还不清醒,就进入他们的迷阵。” 君横问:“那为什么我没有?” 师兄点头:“我刚才所在的地方,仿佛不是同一个森林。那里的风水一塌糊涂,风的流向毫无规律,方向无法辨认,月亮的位置也会不定时变化。它应该是一个阵法。你有能耐,他们带不走你。” 君横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能走师兄嘴里听见她有能耐这句话。 可是,她从来没有应对过什么阵法,现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师兄说:“先招魂。这阵法虽然奇特但不算高深,部分生魂还迷失在附近的迷阵里。刚才迷阵已经被你劈出一道口,就算离得远,也可以引导他们走出来。” 君横应了一声,开始招魂。 她手上没香没坛的,可浪荡的久了,也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了。都是浮云。 不过好歹这次有把神剑在手,招魂应该方便的多。 她的声音散在空中,传出了数千米远。 没多久,地上又有几人转醒,场面一时非常混乱。 兰斯顿猛得从地上坐起,喊道:“君横阁下!”他的大动作,直接让脖子上刚刚愈合的伤口又崩裂开,那野鬼抓得狠了,深深一层,血液几乎飙射出来。兰斯顿两眼一翻,几乎又要晕过去。 亚哈忙带着索恩过去给他治疗。师兄被搁在一旁。 师兄又说:“再开一次天眼。” 君横:“我的眼睛也要再开一次天眼?” 师兄:“开一次。用你身上的灵力,驱散附近凝滞的阵法,这是最快的方法。” 君横:“哦。” 她竖起两指,沾了点水,在自己眼前扫过,念道:“天法清清,地法灵灵,阴阳结精,水灵显形……” 紧跟着又铺设法阵,将灵力四散出去。 那法阵铺得很大,将周围一片的魔法师全都盖了进来,灵力朝所有人输送过去。 众人只觉得两眼发烫,好像有道火光在他们眼中燃烧。然而不等觉得难受,那种感觉已经消逝。再睁开眼,目光所及之处,多了许多特别的东西。 亡灵们发现君横视线忽然扫到他们身上,还有旁边一群魔法师们的视线也准确落了过来,知道自己行踪败露,最后一丝逃跑的希望也破灭。 想想先前遭受到的雷击,瞬间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还在修养治疗的魔法师们见到这场景,又是倒抽一气。先前那种恐怖的记忆涌上心头,抱在一起看向君横,眼中明晃晃写着“为我申冤”四个大字。 这其实不用他们说,君横得替自己报仇。 她撸起袖子,手里握着把剑,走到亡灵们面前。一个一个对着他们脑袋用力敲过去,边敲边教他们做人,质问他们的灵魂。毫不留手。 一排鬼蹲在地上,也不敢跑。两手高举,只是委屈地干瞪眼。被她敲歪,又自觉坐正。 等到周围所有生魂全部归位,君横等人开始清点人数。这次来了八十来个野鬼,可谓声势浩大。还有十来人躺在地上没醒,一问都是先前去夜探森林的几个家伙。 两位奴隶,三个贵族青年,以及六名魔法师。 看来他们被鸠占鹊巢,真正的生魂还留在之前的那片森林里。 这就对上了。 应该是他们那天去森林里冒险,结果误入了某个阵法,撞进鬼打墙。八字较轻的几个,直接就被森林里的野鬼给顶走了。那里幻觉和迷阵连着招呼,一群人分不清楚真假,连身边的兄弟已经被掉包也不知道。 君横各自给了他们一张稳固神魂的符咒。众人痛哭之后认清现状,已经渐渐冷静下来。 因为开了天眼的缘故,亚哈和索恩的存在,以及他为师兄治愈所用的黑色亡灵魔力,自然都看见了。但这群魔法师们死死闭着嘴,没有说话。 很识时务。 君横看向那两位低垂着脑袋,深受打击的贵族青年,摇头感慨道:“什么友谊,都是塑料花啊。” 小鸡躺在地上疗伤,没有搭腔。它先前被用力甩了一下,虽然肉体没怎么受伤,可尊严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亚哈走过来问:“现在怎么办?这几个人呢?” 君横抱着手里的剑说:“不能放着不管。他们的肉身距离他们的生魂太远了,得不到感应,会很快死亡。先拉几个亡灵进去顶了顶,等找到他们的生魂,再给换回来。” 一鬼小心翼翼道:“我……我可以代替他好好活下去。我生前也是个好人。” 君横朝他瞪眼,横过剑身作势要抽。那鬼都快吓哭了。 那两个贵族青年欲言又止,披着身毛毯,只是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一名魔法师代替他们说出来:“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这实在是有些恐怖。” 君横冷声道:“那就看着他们死好了。他们的命算你们杀的?这是能选择的吗?” 一群魔法师们说不出半个不字,唯他们马首是瞻。那两位幸存的贵族青年更是不敢再吱声。 常在河边走,骤然湿了鞋,现在后悔,晚了。 君横扭头,又对着那群野鬼们严厉道:“我点几个人,都老实一点,滚进去以后听话,还敢乱来的话,我让你们再尝尝雷劈的滋味。” 一群亡灵头如捣蒜。前排十一个,争先恐后钻进了那几个的身躯。 随后躺着的几人动了一下,周围一圈的群众全部撤走,给他们空出一大块地方。 君横说:“好了,我要问点问题,你们先自由安排。” 兰斯顿闻言,忍着疲惫站起来,开始指挥大局:“大家休息一下,天还没亮,轮流守夜,互相治疗。需要帮助的人自己出声。” 师兄跟着君横,坐到那群野鬼的前面进行审问。 他们都没有想到竟然能在这个地方看见阵法。不,应当说魔法中也有类似阵法的存在,但他们没想到第一次遇见,就是这么大的阵仗。连师兄都被牵扯进去了。 此次聚集的野鬼数量如此繁多,遇害的人肯定不只寥寥。他们难以坐视不管。 君横指着他们严厉道:“是谁指使你们这样做的?什么目的?他人现在在哪里?什么时候开始的?你们已经害了多少人?那些生魂呢?” 一群亡灵面面相觑,然后一人说道:“指使?我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君横疑惑。看他们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他们身上的黑气已经被斩尽,连同被斩掉的还有各种妄念和恶念,但不至于所有人都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 君横:“那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顶替别人的肉身,还将他们困在树林里,这等同于杀人知道吗?” 野鬼们七嘴八舌,说道: “因为想做人。做鬼太无聊了,整天在各个地方飘来飘去,不仅危险,还没有人和我们说话。” “我以前也觉得做人没什么值得开心的,但是做过一次以后,又觉得很有意思,想继续做下去。” “以前的回忆都被勾起来了。那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钱,女人,权力,我都快忘了拥有他们是什么滋味!” 原本人死后,如果没有执念,会前往往生。普通的游魂野鬼,因为某些原因弥留人世,也会逐渐忘记生前的事情,然后通往极乐。但不管是那种鬼,对重新做人的欲望都不会很强烈。 可当他们回到人的身上,沾染他们的生气,又重新体会到世俗的时候,一切就不一样了。如此一来,别说往生,只怕冤孽越造越重,反倒变得不人不鬼,难入轮回,只能永生禁锢此地。 “如果没有人指引你们,是谁教你们隐藏身形,摆设迷阵,又是谁教你们附身在人类身上?”师兄沉下脸道,“不要试图欺骗我们。” 一野鬼道:“没有人教我们啊,我们什么也没做。想附身就附身了,有什么难的?” “看不见我们不是正常的吗?” “其实我是听别的亡灵说的,说有一个可以让亡灵复活的地方,所以一直在寻找这里。没想到它来了附近的森林,我就跟着过来凑热闹了!” “好多亡灵都跟着它呢。只要跟着它,就可以不断的复活了。我们也会变得非常强大。” 君横和师兄一凛,异口同声道:“谁?” “是跟着一跟法杖,不是人!” “不对,是一只狐狸。” “不不,明明是一阵风!” “嘿,你们疯了吗?那分明是一个会移动的山洞!” 君横越听越懵:“啥?” 兰斯顿和亚哈安抚好群众,走过来问:“问出什么了吗?难道又是黑月的那群亡灵法师?” 君横:“嗯……他们说,有一个可以让人复活的地方。” 亚哈快速反驳道:“这世上绝对没有复活这样的事情!” 君横点头。 连光明神都不会做,更不要说普通的人类了。 一群野鬼不满道:“跟我们回树林你就知道了,我可没有说谎!” “跟着它,复活的人可多了,我还可以带你们去找!” 师兄将所有的信息串了一下,说道:“他们所谓的复活,应该就是强占他人的身体。那不是复活,是借尸还魂。你也可以理解为一命换一命。只是借来的身体毕竟他们自己的,不能长久,过一段时间,身体就会开始虚弱腐烂,然后再寻找下一个身体。” 兰斯顿说:“这难道不是杀人吗?” 师兄斟酌片刻,继续说道:“听他们的描述,我怀疑那是一件法器。因为太过阴煞,可以让亡灵的灵体变得稳固,同时靠近它的生人阳气溃散,生魂离体。” 作者有话要说:  咒语当然是真的啊,道门有自己的咒语的,但我用的不一定是对的。 道门咒语有很多,各门派都不同。各真君神咒,修炼用的,驱邪用的,镇宅有的,治病用的,请神用的,斗法用的,祭祀用的,还有民间自己流传的…… 44、魔兽 开天眼的时间是很短的, 过了几个小时效果就散了。然而晚上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他们生怕自己醒过来, 又在一个完全隔离的地方,或者身边躺着的人,已经换了一个内核。 直到天亮,太阳炽热的阳光从头顶照下,将全身温热起来, 才给他们一种难言的安全感。困意袭来,一群人昏昏欲睡。 君横本来打算今天回原先的树林,把丢失的那几个生魂给引回来。结果队伍全员都是半死不活的模样, 只能耽误半天,早上用来休息。中午才开始赶路。 那几位幸存的贵族青年大约是领悟了生命的真谛, 打死也不愿意跟他们同行。半路到了一个小镇, 将他们放下去,约好了等接完人再来找他们。 其余的魔法师们蠢蠢欲动, 百般不舍,但最后还是跟着他们一起出城。毕竟接下这个委托的是他们,拿佣金的也是他们。君横和兰斯顿只是友情借车而已,愿意替他们跑一趟已经是给了很大的面子。 入夜以后, 街上的人少了, 亡灵法师的魔力在黑夜掩护下不会那么明显。于是君横让亚哈上前开路, 顺便侦查路况。 黑色的魔力打头, 可以震慑附近游荡的亡灵,走夜路不怕遇鬼,给了后方的魔法师们莫大的心里安慰。 亚哈索性就解放自我, 带着君横飞,兰斯顿带着师兄飞,马车用来空跑,队伍的速度顿时加快了不少。 魔法师们相当纠结,他们摸着自己的法杖,略带一丝心酸道:“我们……我们是第一次从亡灵法师身上感受到了安全感……”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低,还是被听见了。亚哈回头轻笑,可惜他们看不见。 “您是怎么做到役使亡灵法师的?”一位魔法师抓着君横问,“天呐我只见过役使亡灵的亡灵法师,却从来没见过有本事役使亡灵法师的魔法师!您不害怕他背叛您吗?” 君横说:“不怕。” 因为他是自由的! 她这样说半句藏半句的样子,显得相当高深莫测,成功将他们唬住了。 魔法师们敬佩点头。 在临近午夜的时候,队伍终于到了先前露营的地方。君横随手点出几个人,让他们留在马车旁边看守,由几位来过的魔法师在前面带路,去找他们之前冒险的时候,被迷阵困住的地方。 后面还跟了一串他们看不见的亡灵,被君横用绳子绑着,牵在手里。 生魂和肉身之间的感应还是很强烈的,虽然他们已经分离了将近两天。 君横抓紧时间,让那几个野鬼上身的家伙走在前面。 他们手里捧着刚从小镇里买回来的泥罐子,君横往里面加了易燃又多烟的草木,还有沾着他们血迹的白纸,加上一沓金纸,跟三张定心符。左手起火,将里面的东西点燃,又对着火焰念诵搜魂咒,然后退开两步。 白烟冉冉升起,明明林中还有细风,它们却笔直朝上。十一个罐子里的烟雾全部升到半空,辨认完方向之后,整齐地拢在了一起,朝着跟风相反的方向飘去。 其余魔法师看呆了眼,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事情。那几个野鬼也是新奇跳脚,嗷嗷叫唤。 君横拍了下旁边的人:“别乱跳!别把里面的东西给洒了!” 那野鬼还是很兴奋,走路都是踮着脚尖。 众人循着烟气的指引一路过去。 这片森林并不大,树木也不茂密,只是一旦天黑,阳气减弱,森林各处就出现诡异的鬼打墙,白烟都走不动了,重新变得笔直向上。君横按照先前的方法施放灵力,进行破阵,继续追踪。 幸运的是,那几个生魂在离体后,或许是因为害怕,一直留在这片森林。即使天亮迷阵消失,他们也没有离开。 用了不到一个小时,他们就成功找到了那几个脱离群众,正在抱头痛哭的生魂。 生魂们发现周围竟然凭空出现了一大批人,以及一大批鬼,两天神经兮兮的经历,给他们带来的第一反应是害怕。再一看,为首的竟然就是“自己”,而那个“自己”正歪着脑袋,得意地对他微笑,一瞬间要精神崩溃,也忘了去看其他人。 “我!是我!这应该是我才对!” 他们激烈地用手拼命比划:“把我的身体还给我!这是我的!你们这群混蛋!” “啊!格雷先生!你们是不是来救我们的?” 十一只鬼嚎啕大哭:“是我!那个明明是我!” 君横从后面走出来,拎着一张符对准十一人的脑袋一阵敲,将那群野鬼震出身体。 那几个生魂怔在原地,望着扑在地上的肉身不知所措。 君横说:“还不回去?” 他们才反应过来,争先恐后地回到自己身体。 离开肉身太久,他们又是毫无修为的普通人,两天时间足够将他们生气消散大半。所以魂魄一回身,几人只觉得头晕目眩,偏过头就是一阵猛吐。 公会里的魔法师们上前,拍着他们的背给他们顺气递水。几人才发现来的是自己的同伴,全是熟悉的面孔。 “你们真的来救我们了!”贵族青年握着他的手,说话颠三倒四,口齿不清。他靠在身后人的怀里,一出口眼泪狂流:“谢谢你们!真的谢谢你们!这边的亡灵太坏了,白天欺负我们晚上吓唬我们,我从来没遇见过这样可怕的事情……太可怕了真的!” 那人不敢邀功,抬手指明道:“这次是多亏了君横阁下,是因为她我们才能找到您的。” 贵族青年又看向君横,朦胧中觉得视线里的这个人都是带着圣光的。 君横好笑问:“还冒险吗?” 青年疯狂摇头:“不!再也不!以前的我会那么大胆,都是因为我太过愚蠢!” 十一人哭得毫无形象。 等他们哭够了,擦了擦脸,迫不及待道:“我们……快走吧。” 君横把定心符烧了,混在水里,让他们喝下去,说道:“今天晚上还要留在这里。” “什么?!”贵族青年用尽力气喊了一声,又不敢忤逆君横,朝她伸出手可怜道:“求求你了,马上带我们走吧。我真的是一刻也不想呆在这里了。” 君横:“你们现在走不了,需要休息,否则很容易被亡灵上身。这次就没这么简单了。而且你确定没人跟着我们吗?” 几人立马噤声。 鬼上身才是更可怕的,他们现在魂体那么虚弱,上身以后,恶鬼可以轻易扼杀他们的存在,强占身体主动权。到时候回天乏术。 师兄正在指导着君横画符,两人准备在周围布一个防御的法阵,宣布天亮之前,原地休整。 贵族青年加文小声问道:“是……是有亡灵法师吗?” 君横存心吓他:“不一定。” 加文:“所以亡灵法师想要做什么?替代我们,然后去统领大陆?真应该将他们都烧死!” 一魔法师立即捂住他的嘴:“别……别说了!” 队伍就有一个呢! 君横说:“替代不了你们的,就算冒顶你们的肉身,最多也只能活个一年。用别的方法保养固魂,也只能多撑几年。而且如果出现什么意外,或者生一场病,那就怎么都恢复不过来了。” 加文越发悲伤了:“抢走我的身体,还不好好珍惜。” 兰斯顿凑到君横身边,看着后面一排的野鬼,说道:“是不是可以让索恩送他们离开了?” 他对传说中的圣歌特别感兴趣。 “还没有。先让他们去找那个传说中的山洞。”君横说,“我没有罗盘,无法探测到这边风水磁场的变化,可亡灵不一样,对这一类的力量相当敏感。而且他们以前见过,应该很容易找到。” 君横抖了抖手里的绳子,对着一众野鬼警告道:“别想骗我啊。” 众鬼不屑一顾:“骗你做什么?你别忘了你答应我们的事情,我们要吃好吃的东西!” “还有我的衣服!” 君横点头:“行行行。” 照师兄来推断,如果真的法器,估计很了不得,活人不能随便靠近,阳气会散。于是由亚哈和君横,跟着小鬼去找。 这一片的气都被君横先前给搅乱了,野鬼们带路,朝前面走了一段,才感应出来。 “哎呀,就在这附近。” “他过来了他过来了!” 君横惊疑。难道是他们动静太大,被对方察觉,所以来看看? 那群鬼还在争辩: “是一只狐狸!” “是一个山洞!” “明明是一根法杖!” 君横正在戒备,就见周遭逐渐发黑,似乎有乌云笼罩在他们头顶,连原本黯淡的月色也给遮了一干二净。 野鬼兴奋道:“看!山洞山洞!” “什么山洞?”君横说,“是阴气!” 那阴气相当浓厚,几乎堆叠成一座小山,将他们盖在了其中。远处看来,应该很像黑漆漆的洞口。 真是好厉害的法器,难怪能有这么大的能耐。 君横点了一张火符,照亮周围的景色。 在符光照耀中,有一道神秘黑影,不时从他们视线里一闪而逝。 亚哈在旁边动来动去,跺脚甩手。 君横扭头按向他的肩膀:“你怎么了?”立马感觉一股刺骨的冰凉,从手掌传了过来。两人惊诧对视,连实体都快有了?! 那黑影似乎很好奇眼前的这个人为什么和别人不一样,在自己的周围还能保持原样,于是又朝他们靠近了一点。 君横疑道:“是狐狸还是人?我看见有尾巴。” 亚哈说:“是魔兽!” 君横捏着手里的符道:“魔兽吃符箓吗?” “可以用魔法。”亚哈说,“我现在身上的魔力都快涨满了,正好试试。” 亚哈举起双手,高声吟唱,他们周围立马交错地升起数十道两米高的土墙。 那黑影猝不及防撞了上去,发出一声尖叫。 更凄厉的尖叫来自他们的侧面:“啊——!亡灵法师——!” “……”君横起了身鸡皮疙瘩,“这大喜大悲的,魂又要掉出来了。” 45、武器 几人喊得如此惊天动地, 但并没有看见真正的亡灵法师。只是刚才亚哈的那一招魔法, 太过显眼。 树林那么点大,一扭头就能看见远处那比夜色还黑、直冲天际的亡灵魔力,能不吓人吗? “她她她……”加文咬着自己的舌头紧张道,“还能活着吗?” 师兄觉得烦人,捻起一张定魂符拍到他的嘴巴上, 示意他赶紧闭嘴。 小鸡和索恩淡定坐在旁边画画。 兰斯顿叹了口气。胆量果然都是靠练出来的。 不得不说,亚哈的魔力在阴气滋养中,起码得到了两倍的提升。 土墙高立起的速度和强度, 甚至让他自己也吃了一惊。附近森林的亡灵气息并不浓厚,在他放出这一招的同时, 远近数千米的范围内都能受到一定的感应。黑气丝丝从地底冒出, 又被他的魔力所净化。 亚哈用魔法拔起的土墙拦住那个神秘的黑影后,却不知道它究竟在什么位置。他反应很快, 继续横过手,在大致的范围内,每隔三米,用植株建造出一个高大的牢笼。 足有小臂粗的藤蔓迅速生长, 纠缠在一起, 封顶。视线内瞬间被一片绿色环绕。 直到某处响起乒乒乓乓的撞击声, 两人才确定了目标的具体方位。 一切都发生在眨眼间, 亚哈根本没有吟唱咒语,脑海中闪过一念,魔法就已经用出来了。 君横被这神奇的一景镇在当场, 还未感慨,亚哈自己先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 君横了然地拍着他的肩膀说:“我懂,我都懂。我也是一个沾过老祖光的人。” 感觉自己真的能上天了! 亚哈被她一说笑出声来,收敛了心神,两人朝魔兽的位置走去。 魔兽总归还是普通的魔兽,没有异变,在陷入亚哈的牢笼中暂时无法挣脱。 亚哈拨开前方的叶片,终于看见了那名始作俑者。 它全身毛茸茸的,有尾巴有耳朵,脸也是一张狐狸脸。但下肢发达,能直立行走,肢体行动更像人类。它正扒着护栏用力啃咬,见他们过来,紧张地用脚踢了踢身后的那根长棍,试图将它藏起来,并呲开牙朝他们发出警告的信号。 这魔兽分明已经死了,留下的是一缕亡魂,神奇的是君横竟然看不穿它的灵体。乍一眼看去,跟生灵没什么不同。 它长时间跟这法杖呆在一起,竟然隐隐又有了实体。虽然身为亡灵,不能使用魔法,但速度跟身体强度都得到了质的提升。如果不是自己撞到了,还真是捉不到它。 这时牢笼中出现了几双黑色的手,抓住魔兽身后的法杖,将它带下去。 “啊!” 狐狸察觉不对,叫了一声,反身扑过去抓法杖。还是晚了一步,爪子抠进泥里,用力刨了两下,却没能抓住。 流沙般的泥土将那根法杖偷了出来,运到亚哈面前,他迟疑片刻,才伸手接过。 法杖的整体形状很不规则,杖身处凹凸不平,粗粗细细,摸上去表面不光滑,也不知是什么材质。亚哈觉得自己用力一点,就能捏碎了它。头部卷成一个半月形的弧度,缺口里什么都没有。 它粗糙破旧的像一根烂木头,粗制滥造,没有丝毫引人注目的地方,如果有,应该就是它前端带着一点斑驳的黑色血渍,显得它相当丑陋。 一般法杖是为了镶嵌大型的魔法石,便于使用携带,君横却没有在上面看见类似的东西。她怀疑那个缺口的位置是不是少了点东西。可这法杖本身能力已经如此神秘,再加一个魔法石才能用的话,岂不是要逆天? 这种距离,也感受不到很大的邪性啊。 君横歪着脑袋,看不出所以然,而亚哈翻来覆去的摸,深陷其中。 “我对这根法杖很熟悉,”亚哈摩挲着手上的东西,表情中带着一丝茫然:“我觉得它就是我的东西。” 里面的那只魔兽大喊道:“你骗人!这明明是我的东西!快把它还给我!嗷!” 亚哈并不理会,他用左手将法杖握在身前,右手按在法杖的顶部,嘴里默念了几句话。 杖身散出一道光芒,周围忽然刮起阵阵强风。君横逼紧嘴巴,抬手捂住口鼻,就看那密集如山的黑气,不断压缩,争先恐后地朝法杖里冲去。 她用于照明的火系符箓,就在那烈风中被吹熄,可她此时无暇分心,任由这一块黑了下去。 没多久,周遭阴气全部消散,他们得以重见天光。而法杖的缺口处凭空出现了一团黑色的浓雾。那浓雾纯黑,黑得有些耀眼,仿佛能将一切吸食进去。 “呼!”君横直瞪瞪看着他,“你这怎么做到的?” 亚哈说:“我也不知道。直觉就那么做了。我对它很有亲切感。” 君横想了想说:“也许因为你是一个亡灵。法器也是会认人的,看来它很喜欢你。” 魔兽还在喊:“可它是我的!” 君横凶道:“你的什么你的?你这是哪里偷来的?” “我不是偷来的!”魔兽知道打不过他们,此刻有些着急,声音却变小了:“你们快把它还给我。” 两人打定决心无视它。 君横说:“给我看看。” 亚哈将它捏在手里,提醒道:“它的力量很强大,你刚才也看见了。我觉得你还是不要碰,以免变得跟他们一样。” 君横笑道:“放心,我的魂魄是被502胶水粘过的,扒都扒不下来。” 亚哈这才递给她。 君横拿在手里,立马感觉一股凉意从手心传向胸口,还未到五脏六腑,又像冰水一样被融化。寒气虽然消散,身体的疲惫感却成倍增长。 君横摸了两把,又快速递回去:“感觉起来,有点像鬼器,这玩意儿很邪乎,应该是死人的东西。” 亚哈笑道:“它看起来很有年月了,我想肯定是死人的东西。” “我不是人我是魔兽!”那魔兽不辞疲惫道,“我捡到的,当然就是我的!” 君横以了一声:“你在哪里捡到的?” 那魔兽不理他们,继续用嘴去啃他们的牢门。 在附近用于滋养鬼魂的阴气消散之后,狐狸也开始变得虚弱,可与普通的亡灵比起来,它还是太强壮了。 这么有吨位的目标,身上还没有黑色的亡灵气息,实在是非常难得。 让它先静静。 魔兽的狐狸心智还不够成熟,见他们转身要走,立马喊道:“我告诉你们!这是光明神赐予我的礼物,我要用它完成的我愿望。” 君横停下脚步:“什么愿望?” 魔兽挺起胸脯骄傲道:“成为光明大陆最强的魔兽!” 君横:“……你都已经死了,还是等下辈子吧。” 魔兽不满指着亚哈:“可是他不也已经死了吗?” “对啊他死了,所以他只是好好做个亡灵,没想成为大陆最强啊。”君横也对他呲牙,“而且你明明说这是自己捡的,你个小骗砸!” 魔兽快哭出来:“我的我的!不要浪费!” 君横走回它面前:“你老实说,你是哪里捡来的?” 小狐狸眼珠转来转去,用它那不怎么灵光的脑袋努力思考。那副“我正准备说谎”的表情实在是太明显了,君横嫌弃地退了半步。 亚哈抬起法杖威胁它:“你可以不说实话,那我就用魔法了。” 小狐狸委屈道:“真的是我捡的,我捡的不是我的吗?我都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跟我抢东西?” 君横:“……你别跟我哭宝贝儿。嘿,你知道什么叫命吗?” 两人在小狐狸嘴里打探清楚,又在它的哭声和骂声中,硬着头皮走回来。 鉴于它心智不够成熟,他们还抢了人家的东西,心虚,暂时不敢将它放出来。 靠近队伍的时候,亚哈拿着法杖停下。 君横先前在队伍的休息处布下了阵法,如今法杖的阴气又被浓缩成了一个黑球,她想应该不会有问题。接过法杖,试着将它带进去。观察了一圈众人的脸色,见都没什么变化,才安下心。招呼亚哈也赶紧进来。 她将那法杖摆在地上,往师兄面前推了推,说道:“就是它了,请您掌眼,看看这是什么玩意儿?” 君横离开以后,所有人都想靠着师兄坐,以获取安全感。即便师兄脸色不佳,看他们的眼神还夹着把把刀。 附近的一位魔法师好奇靠近,说着还伸手去碰:“这是什么法杖?光凭它怎么能把我们吓成这样?” 师兄当即厉声一喝:“不要动它!” 那人手很快,被师兄吓得一愣,下意识地想要收手。然而惯性让他继续摸了过去,几乎同时,随后两眼一翻向前扑倒,魂魄不可避免地飞了出来。 那透明的魂体低头,看见自己的肉身,完全回不过神。君横神速地跳起来,一巴掌照着他脑袋拍下去。 魂魄被打回身体,没过两秒,又慢慢出现虚影,再次弹了出来。 发现自己回不了身体,魔法师直接被吓哭了。 君横也吓了一跳,说道:“天呐!他快死啦!” 兰斯顿上前拖着将他的肉身远离法杖。师兄跟过去捏着他的下巴,在他额头上写下一串符字。想想没用,拍出一道符箓。 几人死命才将魂魄重新塞回去,但这次阳气溃散的太厉害,那人回到身体后没能睁开眼,陷入了深沉的昏睡之中。 围观众人见识到那法杖的强大威力,相当自觉地退开几步,跟它保持距离。将自己的爪子背到身后,不敢手贱。 君横几人围成一圈,不再带他们玩儿。兰斯顿想见识一下传说中的法器,还是靠了过来。 一伙人把目光聚集到师兄身上。 师兄将两张护身符垫在手心,去摸那根法杖。隔着黄符捏了捏杖身,又让亚哈洗干净上面的污渍,仔细辨认它的符文。问道:“哪里来的?” 君横:“一个魔兽,它说是自己捡的。” 师兄哼道:“这就跟在大街上捡到一块和氏璧差不多。” 君横说:“原本这个法杖被封在一个盒子里,有人将它挖了出来。挖出来之后不慎启动了法杖,灵魂直接就被弹出身体。那只魔兽刚好路过,就偷走了它,之后一直带着它在各处游走。” 师兄点了点,用驱魔符盖到法杖的顶部,结果符箓马上就被烧成了灰烬。 君横凑到他的脸侧,要贴这他:“这是邪器吗?” 师兄将她脑袋推开,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君横:“什么意思啊?” 师兄眉头紧锁,说道:“武器本无正邪之分,本不该这样看它。它的材质比普通的物件更有吸灵纳阴的特性,适合制作此种法器。上面的符文我看不懂,但应该和我道门殊途同归。只是它的前一个主人不是个良善之辈,用它谋害,致使法器的身上沾上了不少血气,需要驱一驱。” “与人也有关,我相信制作它的人,没有坏心。”师兄将法杖递给亚哈,“你留着吧,想你跟它有缘。” 亚哈错愕道:“我?” “嗯。”师兄说,“这法器很特别,看起来特别阴邪,但其实也不算。我猜测它原本就是一名亡灵法师铸造的。” 亚哈心中一动。 “这附近明明那么多亡灵,还有不少因为借尸还魂,重新有了人世间的痴念妄想,却没有因为执念退成恶鬼,应该就是它的功劳。”师兄说,“我那把祛邪剑上刻的符文,是清正驱邪,用于破敌散秽。但是这把魔杖,它恰恰相反,应当是主吸纳戾气,转为己用。我将它握在手里,它没有将恶念反噬给我,反而能让人有种心平气和的感觉。说明它没有邪性。是把称手的好武器,关键在于怎么用。何况我们之中,只有你合适。落到其他有心人手里,恐成祸害,交予你保管,可以放心。” 亚哈像对待老友一样地接过它,说道:“我也觉得,它跟我很熟悉。” 师兄点头:“器亦有灵,希望你好好用它。” 君横:“分……这就分完赃了?” 46、圣歌 亚哈看她很遗憾的模样, 朝外边一指:“还有一只魔兽, 你要吗?。” 君横黑着脸说:“对不起,我不要。它都已经死了。” 就算不死她也不要,又没有做保姆上瘾。 君横说:“小鸡!它的智商连你都不如!简直不可思议!” 小鸡翻出一个白眼。 可以确定了,她在羞辱它们整个种族。 亚哈拿着法杖左右翻看,怎么看怎么喜欢。最后还是将法杖摆到地上, 遗憾道:“可是,我也不能将它带在身上。” 那法杖毕竟是实物。 他拿着那跟法杖,普通人如果看不见他, 就会看见一根诡异漂浮在空中的法杖。可如果因为法杖的力量,别人看见他了, 嘿, 他可是一位亡灵法师,就更了不得了。 兰斯顿问:“君横阁下, 你能碰触这根法杖吗?” 君横挠头道:“能是能,但久了也耗不住。” 就算是她,拿在手里也不是全无感觉的,毕竟这不是她的法器。 师兄过去将用于布置法阵的驱魔符全撕下来, 逐一贴到杖身上, 抑制住它的寒气。可符还是差了一半。又让君横掏出拿出纸笔, 原地补画几道。 自法阵破了以后, 亚哈跟索恩,以及之前在远处游荡的亡灵们的身影,全部消失了。 众魔法师们才发现, 看不见比看得见更可怕。看得见虽然心里慌,但起码知道对方在做什么,能有个防备。这什么都不见,何止焦心两个字? 他们挤挤靠在一起,互相增加一些安全感。眼睛也不敢闭,约好了谁有异状,一定要让君横确认过真身才能离开。 君横趴在地上,蘸着朱砂白酒等调配出来的笔墨,挽起袖子就开始画符。 她画符的速度奇快,师兄见她一笔挥就,飞龙舞凤,心情很是复杂。 他一向觉得君横比较倒霉,同辈里也的确数她最容易出事。就算她不去惹麻烦,平白坐着,麻烦也会过来纠缠她。 身在道门,不能修习道术。日日给天师敬香,未得祖师爷一字示意。还不算倒霉吗? 师父总在他耳边念叨:“让让你师妹。”他因此一直觉得,君横远不能独当一面,犯错是理所应当的,她没有天分。慢慢教,好好教,真学不会就算了。 但是,也总有外观道长感慨,君横才是最受老祖喜爱的弟子。师祖用禁制关了她一扇窗,老祖就迫不及待给她开了一扇门。 师兄以前觉得这些全是扯淡,肯定是师父在外吹嘘,没把持住,话放大了。 ……不,原来不是。 都是浮云! 师兄低着头叹了口气。那边君横已经画好了。不乐意接着画,将符箓抓在手里抖来抖去,想让上面墨渍快点干了,好贴法杖上去。 随后她用那沓驱魔符将杖身上下包了个结实,只剩下顶部的半圆弧形和那个阴气凝聚的黑球。 那块地方黄符根本压制不住,单露在外面又显得很奇怪。 师兄提醒道:“我记得你还有几张金符?” “就剩两张了。”君横从怀里抽出来,很是忐忑道:“这是我的命啊,师父会不会弄死我?” 师兄冷漠道:“他弄死我都不会弄死你!” “哎呀哎呀!”君横推了下他的胸口,“别这样嘛,师父还是爱你的!” 师兄曲起手指,做了个要敲她脑壳的手势。君横嘿嘿笑着转过身,继续忙活。 她将两张金符依次贴到顶部的弧身上,符纸发出一道金光,触手还微微发烫。君横吓了一跳,怕一次性把两张符都给废了,连带着还有一个珍贵而神奇的法器。 然而符光很快消散,符纸也没有被烧毁。 师兄拿起笔,在纸上示范了一下符文的图样:“从上至下,画个大符。再结一遍煞。” 君横说:“好嘞!” 她手指临空划了下,将它记在心里。正要去接笔,师兄却抬手躲了过去。对方说:“用血,画血符。” 君横:“……” 这牺牲好大了!她需要补补! 等她终于将这根麻烦的东西处理完,顶端的黑球也不见了。 亚哈握住试了试,欣喜道:“可以,我现在感受不到法杖的力量,它就是一根普通的木头。” 君横想说这外观,包着成沓的符箓,它也绝对不普通。 “那暂时放在我这里,你要用的时候我再给你。”君横说,“但是顶上这两张你一定不能乱撕,它就俩!” 亚哈笑道:“我知道。” 看她这小心谨慎的样子,也知道那两张符箓不一般。 这法杖怎么说也有一米长,随身携带不方便,她不喜欢走路的时候手里握个东西。 兰斯顿于是说马车上有多余的搭扣,到时候给她找一套,背身上去。 正在竖起耳朵偷听的魔法师立马顺势出声:“既然这边的事情结束了,东西也拿到了,请问几位阁下,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回去?” 君横看了眼树林深处:“很快,把这群亡灵送走就回去。” “送走?”加文面白如纸,“送哪里去?你不会要带着他们一起到小镇里去吧?” “肯定不。我是说送他们去见光明神。”君横兴奋拉起索恩,“走走,让我听你唱唱圣歌!” 她带着人迫不及待地去找小狐狸。 “阁下!阁下等等我们!” 法阵已经被破了,没有君横一行人在,他们觉得哪里都不安心。虽然害怕,还是亦步亦趋跟了过去。 那只小狐狸逃不出去,知道是这群亡灵将君横等人引过来,偷走了它的宝贝儿,破坏了它争霸全大陆的美梦。当下牢笼也不咬了,就坐在地上痛哭,哭得周围一干亡灵头疼不已。 他们错了,他们真的错了。但小魔兽不接受道歉。 这辈子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见君横又带着一大批人过来,顿时哭得更加响亮,试图唤醒君横的良知。 君横不为所动,屁颠屁颠地在原地重新布下一个法阵,将附近所有游荡的亡灵都吸引过来。最后竟满满当当挤了一地。 法阵中亡灵的身形重新显现,在附近晃来晃去,走出一段路又被莫名的引力吸了回来。觉得相当有意思。 魔法师们看见这幅盛况,一个字也说不出。只顾缩在君横等人的身后,带着一丝惊骇无措。 一个小小的树林里,竟然有不下两百个亡灵!天呐,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君横推着索恩去到最中间,带头示范道:“鼓掌!” 众魔法师们不明所以的抬手鼓掌。 索恩咳了咳,摆动自己的身体开始唱歌。 魔法师们一直不明白君横等人带着索恩是为了什么。她既然都可以役使一名亡灵法师,又为什么要役使一个小孩儿呢?何况那小孩儿还太小了,看起来都不会魔法。 可当那还带着稚气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一段从未听过的旋律缓缓流进他们耳朵,将他们心中的恐惧、彷徨、不安,全都带了出去。仿佛置身在一片温暖的港湾,大脑和身体得到前所未有的放松。它比最高级圣光魔法,还要洗涤人的心灵。 说不清楚那是种什么感觉,只是隐隐觉得,光明神在普照着他们。 这时候歌声停了。 魔法师们如梦初醒,睁开了眼。 眼前的亡灵还是那片亡灵,似乎一个都没少。正睁着好奇的眼睛看着他们。 索恩无辜看着君横。 师兄说:“接着唱。这些亡灵因为法杖的影响,比普通亡灵要稳固。唱到他们肯走位置。” 君横:“鼓掌鼓掌。” 众魔法师们大力拍击自己的手掌,恨不得用生命给他鼓掌!一时间掌声雷动,热闹非凡。 索恩给那群亡灵还有魔兽唱圣歌。 第一遍的时候他还很高兴,毕竟是他第一次工作。第二遍的时候也挺高兴,因为大家都很支持。唱了两个小时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四顾茫然,嘴巴动着,和那些摇头晃脑的亡灵们面面相觑。 都是同一个旋律,他快唱吐了。 但圣歌还是有用的,终于亡灵相继化作光点离开。天色转亮之际,他们面前只剩下一只魔兽狐狸。 小狐狸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身体越来越透明,起先还试图用哭声干扰他。等在吟唱中将生平往事忘的差不多,干脆眼泪一收,跟着索恩一起唱。 折腾到临近十点,亡灵们终于全部升天,功德圆满,所有人出了把汗。 然后索恩嘴巴一咧,哭了起来。 那哭声是真心实意的啊,他深深觉得自己被光明神给坑了。 信仰不同,圣歌对君横和师兄的作用不大。两人依偎着坐在树下都快睡着了。魔法师们则焕然一新,一夜过去,精神抖擞,整个人的风貌都变了。 无论是神态还是心境,感觉都开阔了不少。他们自己也说,不像之前一样疲惫,好像压在心口的一座大石,忽然被移开了。 “君横阁下,请代我向您的两位亡灵法师致谢。”领队的魔法师尊敬朝她鞠躬,“您的力量使我钦佩,但是在城里还请小心一些,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亡灵法师,一如过去那个愚蠢的我。” 君横有些诧异。 亚哈在旁边解释说:“他们先前,应该受到过精神系魔法的暗示。” 神殿都会派出艾德里安娜之类的精神系魔法师去各个小镇进行洗脑,那么负责执行任务的公会成员,就更不用说了。 君横大感新奇。原本就觉得他们对亡灵法师的恨意莫名极端且深重,原来也不是不能治疗? 师兄说:“这也看人。” 虽然领队对他们保持了客气,可依旧有人不能接受。看他们的眼神中带了深深的戒备。 如果他们进城之后遭到了举报,君横也丝毫不会觉得意外。 中午的时候,魔法师们休整队伍,准备重新出发。 虽然精神放松下来,身体还是受到损伤。队伍计划着先到临近的小镇上休息几天,和另外几人汇合,再一路直赶王都。 这次教训给的足,谁也不敢在无关的地方多逗留,贵族青年们大概这辈子只想在自己的小窝里过自己的优渥人生。 既然亚哈跟索恩的存在已经暴露,兰斯顿等人经过商议,还是决定独自启程。他向公会的人租借了一辆马车,准备在小镇分道扬镳。公会欣然同意。 47、阻拦 君横等人到小镇的时候, 又是天黑了。好在公会的人与守城的骑士队有些交道, 最后通融下还是将他们放了进去。 旅店里倒是还灯火通明,一群人正坐在一楼大厅的酒桌旁畅饮。他们先让店家开了房间,将东西都拎上去。 这家小镇上最好的旅馆,平日里见不到这么多客人。现在直接被他们包了三分之二,钱还给的特别爽快, 小费也是大把大把的出手,负责招待他们的人笑得见牙不见眼。 五名贵族青年成功聚首,执手相望泪眼, 千言万语难尽。魔法师也因为难得坐下来休息,沉沉地吁出口气。 君横和师兄第一次下去的时候是吃晚饭, 他们叫了盘烤肉, 端到楼上去吃。当时贵族青年们正在共同庆幸此次安全脱险,述说各自的境遇, 同时感慨生命的珍贵和世界的神奇。限于大庭广众,强忍着眼泪,没有低头。气氛温暖而煽情。 君横第二次下来,是为了还盘子。当时贵族青年们的友谊已经破裂, 掀翻了两张桌子, 处于决斗的边缘。 “为什么你当时没认出我?还是你已经认出了我却故意走开?” “加文我从没想到你会是这样的人!” “这么多的破绽你竟然察觉不出我的异常, 你要我怎么相信你!” 君横:“……” 唉, 塑料花的友谊啊。 君横才没他们那么多的精力,差不多两天没睡了,现在困的不行。 因为队伍的人数太多, 旅馆房间不够,在分配的时候,兰斯顿只能选择跟师兄住一间,亚哈以及索恩,连带着小鸡,都被赶了过去。君横则睡在他们隔壁。 兰斯顿抓着小鸡当传话筒,听亚哈讲它过去的故事。一人数鬼激动非常,其乐融融,越说越慷慨越说越兴奋,师兄最后不堪其扰,只能抱着枕头到君横的房间睡。 他轻车熟路地过去,从柜子里取出一床被褥,径直走到中间的长椅边,躺下去挡住眼睛,沉声叮嘱道:“睡了的话,记得关灯。顺便贴个符。今天辛苦了,还是早点休息。” 像他们习惯了收鬼,出门在外不多贴两道符,总觉得不安全。毕竟难免会得罪些人,而那些人都不是泛泛之辈。 “师兄,”君横打挺坐起,对着沙发的方向挪了挪屁股,严肃道:“师兄,我记得吧很久以前有一次,那段时间我运势大衰,就去了你的房里睡。然后半夜想起来上个厕所,小心在你面前走过……” 师兄脸上闪过一次尴尬。 君横心有余悸说:“……然后你把我当鬼收了。” 师兄咳了一声。 “对就是你!你直接把我从二楼扔下去了!”君横控诉道,“如果不是下面的守护灵接着我,你就没有这个小师妹了!” 师兄干巴巴道:“睡觉。” “然后你告诉我半夜要起来的话得先把你喊醒!我相信你了!”君横说起来简直字字泣血,“我半夜叫你的名字,结果你半睡半醒又把我当鬼收了!师父都差点被你吓哭了!我的大衰运原来症结是你!” 师兄保持沉默。 君横沉痛道:“我觉得你适合独居,真的师兄。” 师兄继续沉默。 君横于是就“师兄!”“师兄!”叫个不停。 师兄太阳穴一阵阵的抽疼,片刻后叹了口气,无奈道:“我现在收不了你。” 君横抖了抖被子躺进去,得意道:“这我就放心了。告诉你我今天晚上也要上厕所的哦。” “……”师兄烦不胜烦,“这关我什么事!” 两人快睡着的时候,隐隐听见一群人争吵的声音。君横还想,他们的战火竟然从楼下蔓延到了楼上,难道想在房间里决一胜负吗? 声音很嘈杂,有一个中年男人无奈请求道:“客人!客人请安静一些,这里还有别的主客呢,你们这样会打扰到他们的。” “不,您不能包下这里。那位客人并不缺钱,请不要这样。” “是的先生,实在很抱歉。” 君横睁不开眼,直到他们渐渐远离,声音也小了下去,她才终于睡着。 一直到第二天天色大亮,君横才被晒醒过来。磨蹭到了中午起床,师兄端着午饭上来。众人清理了桌子,坐在一起吃饭。顺便商量着该从哪条路线去王都。 师兄压着君横画一张引灵符,交给兰斯顿,这样他随身佩戴,就可以直接看见亚哈之类普通的游魂,不需要再三方辗转才能进行交流。 他觉得人生清静了不少。 兰斯顿受宠若惊,仔细地收藏起来。 亚哈站在众人身后,开口道:“君横阁下。我有事想跟您说。” 君横举着刀叉,点头说:“说呗,咱俩谁跟谁,客气什么?” 亚哈皱眉:“昨天晚上我做梦了。” 君横看向师兄,求证道:“亡灵,还会做梦?” 师兄说:“鬼连睡觉都不会,哪里来的特异功能做梦?” 君横也说:“是托梦吧?你的光明神大人又找你了?” “不,我没有看见他。”亚哈有些苦恼,“昨天晚上我是真的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梦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又觉得应该是真的。” 兰斯顿提起餐巾擦嘴,不慌不忙道:“既然只是一个梦,没什么需要在意的吧?” 君横:“但亡灵的梦就很不寻常了。你先说说。” 亚哈摇头:“我已经记不大清楚了,只记得看见了一个男人还有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似乎是一名亡灵法师。后来神殿发布了狩猎任务,那个男人就杀死了那个女人。画面不是非常清楚,我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很混乱。” 君横若有所思道:“嗯,说明是挺久以前的事情了。” 兰斯顿怔了怔:“是你记错了吧?” “你是不会做梦的,也许是法杖的缘故,”师兄抬起头说,“也许是它想跟你说话。” 兰斯顿惊道:“魔法杖还能跟人说话吗?”三观都要碎了。 小鸡:“所以那个女人就是法杖的原主人?” “那不是一根普通的法杖。”师兄觉得体系不同,这很难解释,含糊道:“法器也有灵,它有时能接收到主人的心境和情绪。看来它跟你的确很有缘。放心吧,未必是要你做什么,只是想告诉你某人未了的心愿,或者什么遗憾的事情。下次再出现,你记住就好了。” 亚哈:“原来如此。我能再看看它吗?” 君横:“床上,自便。” 兰斯顿急着回王都。他们跟这个公会的人在一起也并不愉快。索性趁着矛盾还没有爆发,好聚好散。 兰斯顿很快整理好马车,吃过午饭,一行人准备轻装出发。 正当他们下楼的时候,一位蒙着头戴白色纱帽的女士跟他们擦肩而去。她被一群壮汉簇拥在中间,衣着华丽,身形婀娜。一手轻轻提着裙摆,身上带着浓重的香气,却不刺鼻。 君横只看见了她的红唇,以及线条流畅的下颚线。即便如此,也能感受到她身上那股雍容华贵的气质。 看来这就是他们昨天说的客人。 几人都没有回头多看,朝着停放马车的后院走去。 清朗的女声带着一丝急切和不悦道: “站住!” “我叫你们站住!” 那声音连响了两次,君横才意识到是对他们说的。但语气太没有礼貌了,所以她转了下脸,却没有理会。 对方站在原地,也没追上来。 兰斯顿一路带他们来到马车的前面。 那么问题来了,他们没有会驾马的人。 君横背着法杖坐到前排,自告奋勇地担任了这个角色,在前面跟着马屁股。 兰斯顿无奈,做好了随时救援的准备。师兄倒不担心,他说:“它们智商相近,肯定能交流。” 君横哼了一声。 顺利赶着马车回到旅店正门的时候,城里的骑士队直接冲上来拦住他们。对方严阵以待,一副兴师动众的模样。举着手里的长剑,朝下一指喝道:“下车!” “妈的!”君横怒道,“我要把所有的骑士队都拉黑!” 兰斯顿没想到只是住一晚都能发生变故,降下了飞行魔法,上前交涉:“几位这是要做什么?” “下车。”骑士队的人说,“有人指控你们偷窃。” 君横一脸莫名其妙:“这是污蔑!无凭无据你也来抓人?” 骑士队的人收起武器,舒了口气:“如果你们不是要逃跑的话,就只是询问而已。请在此处稍等。” 不久后旅店里同行的魔法师们都被带了过来。方才跟擦肩而过的女人也走出来,就高调地站在门口,身边的人都为她让出了位置。 她的皮肤在阳光下白得透明,高高昂起下巴看着他们。 脱掉帽子以后,显得更漂亮了。漂亮得带有一丝侵略性。 君横不得不承认,她也喜欢美人,直愣愣地盯着她的脸。她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花了。五官间竟然隐约出现一丝模糊。 周围渐渐有人群靠拢,君横能清楚听见他们的抽气声和惊呼声,然后就是疯狂的尖叫,将更多的人吸引过来。 “天呐!这是多莉丝吗?” “肯定是她!这世上没有比她更美丽的人了!” “她竟然会来这里!最近剧院是有什么表演吗?” “……” 没多久,这家小旅店的外围,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的聚拢了。他们一起喊着多莉丝的名字,像一位标准的狂热粉丝。 君横问:“她是谁?” 兰斯顿沉着脸道:“一位很有名的戏剧演员。时常在大陆各处进行表演。魔法师们最爱的主角,吟游诗人广为传唱的主角。” 君横:“咦?” 兰斯顿奇道:“她怎么会在这里?这时候不是应该在王都吗?” “你背后的东西,是我的。”多莉丝指着君横淡淡说,“前不久它被人偷走了,我一直在找它。” 君横伸手摸了摸背后的法杖,它此刻被一块黑布包着,连具体的轮廓都看不出来。她就不信能认出什么。 骑士队于是问:“你的东西是哪里来的?” 君横面不改色道:“祖传的。” 众魔法师们:“……” 骗人!你这分明是抢来的! 48、雷声 魔法师团队的表情太过一言难尽, 骑士队对君横露出一丝质疑的神色。然而君横一行人相当淡定, 好似完全没有发现。她手里握着缰绳,看神情并不打算下车。 围观人群中传出一阵喊骂声。 “抓住他们!” “竟然偷多莉丝大人的东西!抓住他们!别让他们离开!” “他们是从哪里来的,这群无耻的强盗,绝对不能放过他们!” 君横叹道:“不管在哪里,我都不喜欢和太过自视清高的公众人物打交道。” 尤其是部分缺乏公众人物的自觉, 享受着来自地位的优待和特权,却希望能够得到像对待普通人一样的宽恕。他们在切实地展示着这个世界的不公平。时间久了以后,觉得地吸引力都能为自己改变。 声望应该跟个人实力与社会贡献而正比, 而不是单单的脸蛋。但这个看脸的世界啊。 每当遇到这种人过来办委托…… 师兄说:“拍张符到她脸上,然后让她滚。” 君横:“不要浪费, 烧成灰吹出去, 直接放倒一片。” “……”亚哈,“请不要冲动。” 骑士队的人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靠近过来又重复了一遍:“下车!” 兰斯顿一把挥开他的长剑,不悦道:“不要用你的武器对准我们。根本没有人看见他们行窃,只是单方面的指控,你们这是多么野蛮而无礼的举动!难道骑士队在招人的时候, 连最基本的礼仪也没有学过吗?” 骑士队的人不温不火道:“我们正在查明真相。” “可是你在对待双方的态度上, 有着明显的区别, 这让我感到了冒犯, 并且非常不舒服。”君横说,“面对无端的指控,我们为什么要下车?拿不出证据来的话, 就给我让开!我们急着赶路,才没空在这里和你们对峙。” 多莉丝在两位魔法师的保护下,又往前走了一步,生硬道:“那是一根法杖,深褐色。杖身是没有经过处理的古木,上面刻着神秘的魔法阵。它没有镶嵌魔法石。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可它是我朋友留给我的,还给我。” 君横猜测那法杖多半真是她的,既然如此,就更不能还给她了。 多莉丝应该清楚这根法杖的真正用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丢失,也不知道曾用它做过什么,但君横直觉不会是什么好事。 法杖在丢失之后已经引起了森林一片地区的严重异样,少数幸运的人被救了回来,可还有不幸的人已经就此殒命。 这绝对不是普通人应该持有的东西。 君横哼道:“胡说八道,我包的这么严实,你是怎么知道它就是你丢失的那一根?还是天底下的魔杖,只要被你看见过,你能描述的出来,就都是你的了?” “你不愿意还给我?”多莉丝蹙眉,根本不和她理论,看着骑士队的人道:“我没有必要为了一根法杖骗你们,我还可以画出法杖上的魔法阵,如果他们可以的话,也可以画出来看看。” 君横接过了话,大声道:“你有没有必要别人怎么会知道?你刚才明明说它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那我为什么要偷它?既然我可以从你身边将东西拿走,也完全可以拿更贵重的物品,何必拿一根老旧又没什么用的木头?多莉丝女士,你不觉得你的理由根本站不住脚吗?” 多莉丝不悦道:“这应该问我吗?” “这不是你刚才自己说的话吗?还是你说出的话别人就一定要相信,哪怕它没有一点道理?”君横在车辕上站了起来,喊道:“你个叫多莉丝的家伙,我不知道我是在哪里得罪了你,但是我警告你,别想欺负我,也别想抢走我的东西!说它是你的,有本事你叫一声让它应应啊!” 小鸡和亚哈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看见了名为崇拜的情绪。 瞧瞧她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虽然明知道她是抢的,可还是觉得她说的好有道理! 周围的嘘声小了一些,似乎在思考她说的话。 确实……逻辑上有些站不住脚。可他们依旧不认为多莉丝是在说谎。 骑士队的人有些为难,还是对君横道:“如果可以,请将东西拿出来看一看。” 君横:“骑士先生们,是她的美貌让你丧失了自己原则,还是丧失了自己的大脑?” 骑士队的被讽刺,重声道:“我们只是想看一看!” “凭什么?我偏不!随意来个人诬告强迫我配合我就得配合?拿出来就意味着我放弃了我的尊严向你们折服!”君横怒吼,“你这是我侮辱我的财富!” 旅店老板这时候终于有胆量走出来,他站在一众魔法师的背后小声说:“我想说,这应该是个误会。他们是昨天晚上才来的小镇,来的时候身上已经带着那根法杖,应该不会是多莉丝女士的东西。” 他出来作证以后,场面一度非常尴尬。无论是骑士队的人还是刚才叫嚣的群众,一时都找不出合适的措词。 一位骑士红着脸,朝那商人瞪眼:“你为什么不早点说,非要等到现在?” 那人委屈道:“您并没有问我们呀,不是直接就过来拦人了吗?” 风向转的很快,人群又将矛头对准了骑士队,慷慨正义道: “骑士队怎么能这样不负责任呢?” “原来只是可以简单说清楚的误会,为什么派出了那么多的骑士?” 骑士队可谓吃力不讨好,里外不是人,弱弱争辩了一句:“我……那是因为他们要逃跑!” “我们只是急着赶路而已,”兰斯顿见时机差不多了,出来打圆场:“既然是误会,请问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 “不行。”多莉丝高声喝道,“你们今天必须把东西留下!我就是为了找它才来这个地方,它并不是昨夜丢的!” “可是,”后排一位同队的魔法师也出声道,“那不是他们的东西,是他们在路上捡来的啊。” 众人又纷纷看去,开始窃窃私语。 骑士队的眼神在多方脸上巡视,试图辨别他们话语里的真伪。可看起来,都不是骗人的。 “他胡说!他在污蔑!”君横先跳脚道:“你真是太过分了!为什么要这样做!” 那魔法师鼓起勇气,继续指控道:“不,我说的是真的!那根法杖是她在森林里捡到的!” 吃瓜群众的情绪再次被调动起来,激动地看着当事人。 魔法师脱口而出:“她身边还带着一位亡灵法师!” “……” 人群再次静默。 亡灵法师? 梦里的亡灵法师呢?当他们瞎吗? 君横无辜耸肩。 骑士队的人深觉自己是被耍了,忍着怒气道:“请先想好再说话,先生。我们是在认真探查此事。” “是真的!她会役使亡灵法师,那根法杖本身就是亡灵法师的东西,她想要留给自己的同伴!”魔法师激烈挥舞着自己的手臂,同时去推自己的同伴:“你们说,是不是这样?” 几人支支吾吾地应了。 骑士队的人冷眼旁观,平民也不予回应。魔法师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指责的目光,才发现根本没有人相信他。他艰涩地吞了下口水,不敢去看君横,灰溜溜从人群中撤走,逃回了旅店。 兰斯顿甩了下手臂,将旁边的骑士推开。佯装愠怒道:“我们要走了,再不走天就要黑了。没有空陪你们玩这样的低龄游戏,请让开。” 多莉丝两步拦到他们马车前面。她带着的魔法师们也冲了过来。 骑士队因她这种举动也感到不满。虽然这只是一个小镇,人口也不多,但很少传出什么丑闻,骑士队也素来受人尊重。不希望因为这样的小事,而败坏自己的名声。他警告了一声:“多莉丝女士!” “我很肯定,那是对我很重要的东西。除非你让我看一眼,让我确定不是。”多莉丝说,“你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一万枚金币。甚至一千块魔法石。只要你把东西还给我,我可以给你全部的财富。” 她坚决的态度再一次让群众产生动摇。 一千块魔法石!那是怎样的巨资! 人们总是偏爱她的,于是委婉为她说话。 “为什么不愿意打开看一看,不会真的有什么猫腻吧?” “打开看一下,如果不是的话,什么麻烦都可以解决了。” “其实有这么多的时间,只是看一眼而已。” 门口出来一位看似管家的男人。他之前一直站在多莉丝的旁边。三十岁上下,方正的脸上有些许皱纹。衣服穿得一丝不苟,头发整齐地向后背梳。他小步走到骑士队队长的身边,耳语了几句。 对方露出一个惊讶又无奈的表情,用眼神求证后,叹了口气,对着君横等人摊手道:“我想,我们可以找个地方好好谈一谈。只是谈一谈,几位看可以吗?” 没什么好商量的,那根法杖绝对不能交给多莉丝。 兰斯顿正决定表明身份,强行走人的时候,君横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她二话不说,朝天上抛了张五雷符。 兰斯顿回忆起以前的画面,脸色大变,拦住她道:“请不要生气君横阁下!我们现在就走!” 然而符光已经亮起,黄符越升越高,从尾部点燃,烧成灰烬,只留下一道金色的符文。 方才是明媚的晴空,不知道从哪里飘来滚滚乌云。它们带起强风,盖在众人头顶,天色瞬间黯淡。 天上雷声轰轰,紫光闪烁,一副风雨欲来天地将倾的画面,然而雷光像被什么东西拦在界外,虽然气势汹汹,却始终没有劈下。 众人仿佛失声了一样,抬头呆滞地看着天空,手脚发凉。 任谁见到这样的场景,都难以做到保持镇静。 多莉丝脸上的血色褪去,浑身发颤,仿佛看见了什么恐惧的事情。还好有妆容掩饰,才使得失态不那么明显。 索恩抬着头惊叹道:“哇——” 小鸡戳着他的身体,发现他的灵魂轮廓有些不稳定,炸毛道:“你变得像果冻一样了!” 索恩说:“因为打雷啦!” 雷霆威严,本身有着镇邪驱魔的威力。他区区小鬼,在雷阵中受到波及也很正常。 亚哈迅速抱起他,躲到君横身边。 兰斯顿拉着君横紧张道:“别……别……千万别冲动!” 师兄紧跟着从马车下来,拉起君横的手仔细查看,又在天上寻找痕迹,果然看见了一道小小的雷光。顿时松了口气。 君横心底升起一股雀跃。今天光明神有在值班啊! 等到雷声降下,众人这才发现他们惹到了了不得的人物。 她只是不想跟他们计较,如果想的话,挥挥手,随便降片雷下来,谁也躲不掉,何必听他们说那么多的废话? 一道明亮的紫光照亮众人脸庞,紧跟着几乎震破耳膜的巨大雷声响起。众人感觉心脏剧烈一抖,捂住耳朵蹲到地上,几乎喘不过气来。 那是在力量面前,最原始的恐惧。 君横冷声道:“我的耐心已经被你们的无礼举动耗尽了。我再说一遍,不给看就是不给看,那不是她的东西。现在都给我让开,别怪我没给你们机会。” 骑士队无暇思考是什么魔法,什么样的等级才能有这样的实力,他只知道像面前这种等级的魔法师,面对他们指责现在才发怒,的确是很好的脾气了。不管她有没有偷东西,都不是他们一个小镇的自卫骑士队可以裁决的。何况他们还没有切实的证据。 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显得不那么颤抖,说道:“请阁下不要生气,是我们冒犯了。您现在就可以离开。但是请先收起您的魔法。” 君横朝着天上拂袖,将雷咒抹去。 雷声顿熄,云层还未散去,但那股沉重的压抑感已经消失。 君横转过身,还没走上马车,背后的法杖竟然自己脱开,朝着多莉丝的方向飞去。 多莉丝被魔法师拉回路边,整个人还在失魂落魄之中,抬起头,发现手里多了一根被黑布包着的法杖。 所有人静静看着这一幕,陷入诡异的沉默。 君横:“……” 靠! 没叫它一声它竟然也应了! 49、先生 君横手往背后一摸, 空空荡荡的。 万万没想到。 这是一根真正意义上的智杖。它一定是想要感受成为双截棍的乐趣。 众人都在思考着应该怎样在顾忌君横面子的情况下, 帮她将那根法杖抢回来,君横已经先发制人:“你对我的智杖做了什么?!” 多莉丝脸上的妆有些晕开,她抬起头道:“什么?” 小鸡捂住脸,恨不得将自己埋进去。 君横伸出手:“还给我。” 多莉丝下意识地照做,递到一半的时候迅速收了回来, 断然拒绝道:“不!它会回到我的手上已经证明了它就是我的东西!” 她说着快速拆掉了外围的黑布,露出一根被黄符包裹的棍子来。 多莉丝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因为她无法从法杖上感受到以往的力量。原本以为是因为君横用什么特殊的魔法石魔法阵克制住了它, 可这包的黄纸是怎么回事? 见她又要去撕符纸,君横哪能让她如意, 直接动手抢。 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踩着小碎步进进退退。好奇心让他们想上前观看,求生欲又让他们腾出空间。要知道两个女人打架, 比天崩地裂还要可怕。 多莉丝已经全然不顾形象,她紧紧握着手里的东西,像抓着最后一根稻草:“放手!你对它做了什么?” 君横怒道:“你才放手!你想拿它做什么!” 周围人一阵恐慌。 “哦天呐!小心!” “多莉丝大人小心!” “快别抢了!快阻止她们!” 君横在掰她的手指。多莉丝手指冰冷,指节僵硬, 又力大无比。攥紧杖身, 君横几乎难以撼动她半分。 对方小臂上的皮肤都被蹭红了, 对比她的肤色刺目显眼。她仿若未觉, 睁开的眼底爬起数道红色血丝,看着君横,是不可掩饰的疯狂。 兰斯顿提着声音问:“不拦住她吗?” 师兄目光落在多莉丝身上, 发现君横打的过,于是摇头说:“不用。打架也是成长的一种。” 小鸡:“……”你从来不反省自己的门派教育吗?! 而负责护卫多莉丝的魔法师们也因为君横之前的震慑不敢贸然出手。要知道肉搏受到的伤害肯定比不上来自整片天空的雷击啊! 骑士队的人顾忌君横的实力,同时又顾忌多莉丝的身份。其他人可以旁观惊叹,他们却绝对不能让事态恶化下去。当下一步上前,在她们没有防备的时候,拂过一道魔法,从两人手里抽走了那根东西。 “请不要冲动!”那名骑士额头上全是冷汗,后退了一步,保持着威严道:“二位请冷静。在事情没有证明之前,这根法杖还是暂时交由我保管吧。” 他说着低头看了一眼。 上下都被奇怪的符纸贴满了,审美相当恶趣味。没有镶嵌魔法石,拿在手上就能知道,只是一根毫无用处的废弃法杖,比最普通最低等的那种还要无用。 这两个已经快站在人类顶端的女人为什么争抢这种东西? 他果然是不懂女人。 多莉丝力竭地闭上眼,靠在一位过来扶着的女佣身上,用力地喘息。 君横摸了摸下巴,看向兰斯顿等人表示疑问。 放在骑士队那里……是没问题啊!亚哈可以去偷。他们偷多少次都行。主要是兰斯顿这一趟旅途,真的是很不顺利。他们出库伯都那么长的时间了,还在临近的小镇里逗留。 谁知道骑士队什么时候才能放他们离开? 而且…… 君横看着正在整理妆容的多莉丝。 她会追过来的吧?她一定会追过来的。 先前那位像管事一样的男人再次走出来,朝着君横等人颔首。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摆出了最到位的礼仪。 “几位先生,卡拉伦公爵很快就会来到沃里小镇,在他到来之前,希望几位能暂留几日。” 一片哗然。震惊多过与兴奋,众人有些不敢相信。 卡拉伦公爵这个名号对他们来说,是只存在传闻中的人物。对方远在王都,不仅是一位享誉大陆的强大魔法师,还是一位尊贵的皇室成员。而他们这里,只是一个提起名字都没有多少人会知道的小镇而已,随便来一位爵士,镇里的人就要准备好几个月的时间。 在光明大陆,地位不仅由实力来决定,更重要的是血统。 “卡拉伦公爵?这样的大人物要来我们沃里小镇?” “是为了什么事情?天呐领主知道吗?” “是因为要去库伯城才路过这里吧?库伯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连领主也不幸去世了。” “库伯城的事情根本不需要他来处理!这里距离王都太远了,也不是他的封地。” “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准备?还来得及吗?” 那位引起骚动的始作俑者继续不急不缓道:“多莉丝夫人就是卡拉伦公爵的未婚妻。殿下这次来沃里小镇是为了散心。如果可以,不希望将这件事声张出去。” 多莉丝闻言皱了下眉,没有说话。 那人转了下脚跟,面向君横:“那么请问,几位可以留下来了吗?” 君横无所谓地看向兰斯顿。他们这里只有他是原住民,需要考量政权势力。其他人都没什么意见。 兰斯顿好像受惊不小的样子,沉浸在他的话语中。君横喊了他好几声才回过神,继而点点头。 这样太好了。 骑士队的人如蒙大赦。起码不需要他们出面得罪人,公爵殿下这次来的真的太是时候了! 队长还未高兴,看向几人,又瞬间惴惴不安起来。 将多莉丝放在一间普通的旅馆里,是件多么危险的事情,何况如今她的身份还暴露了! 还有,如果她在刚才的争夺中受伤了可怎么办?她的护卫队怎么能这么大意? 一定要分开她们! 骑士队的队长在多莉丝面前低下头道:“多莉丝夫人,请跟我们前往城中休息,骑士队会派兵保护您的安危。” “不,”多莉丝按揉着额头,“我要住在这里。” 骑士急忙劝告道:“请您再考虑考虑。” 多莉丝直接甩手回了旅店。 那位梳着大背头的男士警告般地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惹怒这位未来的公爵夫人。 骑士队欲言又止,只能转向君横道:“几位……” 君横不等他说完断然拒绝:“不!我也要留在这里!”然后踩着大步走回旅店。 骑士队:“……” 都是什么事儿啊!翻天了要! 兰斯顿补充道:“麻烦,将我们的马车赶回后院,谢谢。” 又要跟公会里的人住在一起,气氛相当诡异。尤其是之前还有人站出来指正了他们。 君横等人进去的时候,他们都挤到了旁边的酒馆里。原先闹哄哄的一楼,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几人径直上楼,根本没打算追究。 君横等人住在二楼左侧走廊的尽头,而多莉丝等人则住在三楼的另外一边。 兰斯顿走在最后,一同进了房间,转身合上门,然后面对着门扉开始发呆。 “兰斯顿,你脸色不大好,要是怕看见那个公爵的话,现在就走好了。我让亚哈过去拿法杖。哦对了!”君横跳起来,“亚哈你先去看着那根法杖,以免多莉丝派人去偷。主要还是我那两张金符,杖可毁,符必在!” 君横忿忿道:“那根智杖小妖精,之前还表现得跟你很有缘的样子,转眼就扑到别人的怀抱。” 亚哈失笑:“好的。那我先去了。” 他说着直接从窗户飘了下去。 那个拿着法杖的骑士队队长还在楼下,正在拼命调度城里的护卫团来保护这个地方。亚哈就坐在旅店门口,静静看着他焦头烂额的样子。 君横往沙发上一坐,靠在师兄旁边。见兰斯顿维持着原先的姿势低头沉思,问道:“兰斯顿,这件事让你很为难吗?你不能得罪那个谁?” “不,卡拉伦公爵是我的叔叔,他是一个好人。”兰斯顿皱眉道,“我只是觉得很奇怪,他并不喜欢看戏剧。在我离开王都的时候,他应该都不认识多莉丝,怎么会那么快就要结婚了呢?” 君横:“你说他们说谎啊?” “不,他们没有说谎的必要。没有人敢冒充皇室。”兰斯顿皱眉道,“我只是担心叔叔被人骗了,他一直没有结婚,为什么忽然就想了?我得提醒他!” 兰斯顿跨到君横的面前,严肃问道:“君横阁下,您觉得多莉丝这人怎么样?” 君横:“嗯……我觉得不是。” 兰斯顿:“什么不是?” 师兄手指在腿上轻敲,说道:“不是人。” 兰斯顿手一抖:“啊——天呐……” 他缓步朝着中间走去。没留意脚下,大白天的也险些被椅子给绊倒。手忙脚乱地将它扶起来,然后自己也坐了下去,示意他们继续说。 君横说:“仔细想想。那是一根亡灵法师的法杖,而多莉丝分明不是,她身上没有任何迹象的黑色魔力。那她是怎么使用那根法杖的?” 兰斯顿:“也许她不会用。” “不,法杖会认得她,说明她持有过很长一段时间。再想想,我们之前见到那根法杖的时候,它的效果是什么。”君横偏头,“师兄你之前一直盯着她看,有发现没有?” 师兄说:“她没擦粉的肤色,白的有些发青。没有闻到尸气,因为身上的香味太浓了。姿势太僵硬,如果不是天生的,说明身体技能在逐步退化。” 兰斯顿脸色剧变:“她不是多莉丝!那我叔叔他——” 君横安抚道:“别急,他不是马上就要来了吗?你叔叔是一位魔法师?” 兰斯顿被她带偏,点头说:“是的,他是一位很出色的魔法师。” 君横“哦”了一声。 她觉得和多莉丝接触的话,异样还是挺明显的。比如冰凉的温度,僵硬的关节,还有偏暗的肤色和随着情绪翻涌的气血。 当然更明显的是,一个亡灵明明死去,又穿梭过那么多身体,她的情绪跟思想已经多少受到许多负面影响,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 何况多莉丝知道自己的寿命情况,她根本不能在一具身体里长久生存,又怎么会答应和人结婚呢?注定的露水姻缘,别说公爵,就是国王也不行啊。 “这些都不重要!”小鸡跳起来,嘎嘎笑道:“你叔叔是公爵,那你是什么爵?” “我……”兰斯顿说,“好吧,我并不是故意要隐瞒你们,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声明。我是一位亲王。” “一个烂泥扶不上去的王子而已,我还是更喜欢天南地北的去冒险。”兰斯顿连忙说,“我之前说的话可没有骗你们。我的确就叫兰斯顿,也经常在各个公会之间领取任务。” 众人发出一声感慨:“哇——” 他们倒是先前就知道兰斯顿是一位贵族,但没想到他会这么贵。 君横、小鸡和索恩,凑在一起开始近距离围观活体王室。兰斯顿仅余的一点忧虑也被小鸡给啄没了。 时间过的飞快,吃过晚饭天就黑了。蹉跎着蹉跎着,又到了睡觉的时间。 小鸡跟兰斯顿在隔壁畅谈,君横再一次感慨于兰斯顿的绅士风度,他真的能应付各个年龄段的各个物种。师兄依旧被迫借宿君横的房间。 君横只住在二楼,开着窗户,贴墙睡的时候,能听见楼下骑士队的整齐踏步声。趁着没有看守的间隙,他们在聊着什么时候才能放假休息。 夜深不久。君横被亚哈吵醒。 “君横阁下,君横阁下。”他在旁边叫魂般地喊人,又推攘了她两把。 君横揉着眼睛,含糊问道:“你怎么上来了?” 亚哈捂着脑袋说:“我刚才又睡着了。” 君横咻得站起来:“东西丢了?!” 师兄在沙发上翻了个身,但没有吭声。 亚哈说:“没有,骑士队的队长寸步不离地拿着呢。我只是想来告诉你们我梦见了什么。” 君横饶有兴趣地问道:“是什么?” “是什么?我边走边忘了。刚刚做梦的还是很清晰的。”亚哈苦思冥想,“是一位亡灵法师,她穿着黑月的衣服。似乎也是一位贵族,但是不被承认,赶出了家族。” 君横搭着下巴:“然后呢?” 亚哈紧绷着五官。 君横捂住脸:“好了我知道了。” “我听见她在向我哭泣,可是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亚哈叹了口气,“算了,我再下去一趟。” 师兄那边忽然叹了口气。 君横爬起来问:“师兄你干哈?” “我想起来一个,鬼故事。”师兄淡淡道,“从前有一对夫妻……” 君横用被子蒙住头,喝道:“你别说啊!我告诉你别说!不然友尽!” 师兄闷哼着地笑了一声。 第二天,卡拉伦公爵就到了。或许是收到魔法师的传信,他一个人连夜先赶了过来。 因为乘坐风系魔法,他的头发被向后吹去,衣服上带着褶皱。 他揉了揉头发,将落下来的树叶甩掉,风风火火地从一楼冲上来,喊着多莉丝的名字。 君横慕名围观,她从没见过这么平民的王室。 兰斯顿推开门也喊了一声:“卡拉伦叔叔!” 对方听见熟悉的声音,顿住脚步,惊讶转头。 “兰斯顿?天呐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亲爱的孩子!”卡拉伦有些惊喜,迎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上下打量他一遍。又收起笑容教训道:“你留下书信就离开王都,实在是太莽撞了。你母亲非常想念你。她身体不好,你还是早点回去看看。” 兰斯顿点头:“我知道的。” 卡拉伦继续说:“她已经给了发了好几个信件了,你竟然不回复她,可把她气坏了。还有陛下,他最近烦心的事情多。我说你别玩什么冒险家的游戏了,回去帮帮忙吧。” 兰斯顿干笑道:“卡拉伦叔叔,我是认真的,并不是游戏。而且我并不适合在宫廷里做事。” “你那么聪明,怎么会不合适呢?我可是听说了,库伯城的动乱不就是你帮忙处理的吗?”卡拉伦欣慰道,“你已经长大了,为什么要否认自己的优秀?” 兰斯顿笑了起来。他看着眼前这个爽朗微笑的中年男人,即便很久没见,依旧觉得亲切。 卡拉伦说:“哦对了,你在这里的话,他们说的那个跟多莉丝争抢法杖的人就是你吧?” 兰斯顿顿时有些尴尬。 他昨夜想了很多种解释的说法,希望叔叔能将东西让开他。结果卡拉伦干脆道:“如果你想要的话,就拿去好了。” 兰斯顿正想开口,错开视线,发现多莉丝正站在昏暗的楼梯口,就那样定定地看着他们。 一动不动的,即便看不见她的表情,他也能感觉到一股寒意。 兰斯顿说:“您是不是应该跟多莉丝女士商量一下?” “不,不需要。那个东西你可以拿走,但是我需要提醒你一下,它并不安全。我不希望你带在身边。”卡拉伦说,“如果你要交给你的朋友,我也不是非常建议。它不是一个好东西。” 兰斯顿瞪大眼:“您……您知道她……” “我知道,这是大人的事情,我有分寸。好了兰斯顿,去见你的朋友吧。”卡拉伦笑道,“其实你根本不用等我来,只要说出你的身份,没人能跟你抢东西。” 兰斯顿摸了摸鼻子:“请不要这样说。” 卡拉伦没跟他多寒暄。回头看了一眼,深深望着多莉丝,已经挪不开视线。他说道:“我现在要去见见她,孩子,待会儿再见。” 卡拉伦走向多莉丝,靠近她的时候放缓了脚步,呢喃了一声:“多莉丝。” 多莉丝面无表情地转身,踩上阶梯。 卡拉伦紧步跟上,想去牵她的手,又被无情甩开。他好脾气道:“我想我们需要谈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母亲节哦~ 祝所有麻麻节日快乐~ 50、意志 卡拉伦和多莉丝先后走上三楼, 在转角处卡拉伦小跑了两步, 老旧的木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两人沉默地离开,没有在公众场合发生争吵。 兰斯顿看卡拉伦向着多莉丝跑去的神态,心底升起了一股浓浓的惆怅,全是说不出的滋味。他想要告诉卡拉伦,让他远离多莉丝, 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烦躁地抬脚踢了一腿,陡然发现君横一个头冒在门外,正炯炯有神地看着他。 “你都听见了吗?”兰斯顿愁眉不展道, “他这么着急地赶过来,真的是因为喜欢多莉丝吗?我从没见过他刚才的样子, 可是他为什么要喜欢多莉丝?” 君横侧身推开门:“你的问题有点奇怪啊朋友, 进来说话吗?” 兰斯顿环顾四周,确实不好在公众场合讨论这件事, 走了进去。 君横拖出一把椅子,示意他坐。 兰斯顿叹道:“我是不是不应该管他?毕竟他是我的叔叔而不是我的侄子。” 君横:“对。” 兰斯顿无力道:“唉。我不想看见他受到伤害,他是我唯一一个叔叔。” 兰斯顿脑子转了一圈,拍掌道:“能不能替我问问亚哈阁下, 是不是有一种亡灵魔法可以迷惑人的神智, 还是说, 多莉丝其实跟亚哈阁下一样, 是一位隐藏的会精神系魔法的魔法师,然后借此操纵着叔叔……” 君横听他越想越奇幻,不禁笑了一下:“有没有魔法我不知道, 但是我知道有一样东西可以让人失去理智,宛如智障。” 兰斯顿:“是什么?” 君横张开双臂:“爱!” 兰斯顿哭笑不得。 君横问:“喜欢一个人很奇怪吗?” 兰斯顿:“可是他身边从来没有这样一个人,为什么忽然就喜欢上了?” 君横:“只是你不知道吧?你又不常在他身边,根本不了解他。” “我……话的确是这样说。可是你看我叔叔,他已经四十多岁了,到现在都没有结婚。他是我们皇室中第一个将一生都奉献给神殿的人。天知道他根本不喜欢那个地方,只是不想结婚而已。”兰斯顿深吸一口气道,“如果他喜欢任何人,我都会感到高兴的,但他想结婚的是多莉丝……多莉丝啊。” “你说她还能活多久?”兰斯顿挠头,觉得自己快疯了:“那能叫‘活’吗?天呐她可是早就已经死了!” 君横过去给他倒了杯水,让他冷静一些。 兰斯顿用力捏着杯身,指尖发白。脑海中千回百转,最后又是深深叹了口气。 君横盘腿坐到床上继续折纸符,说道:“我觉得多莉丝没那么想嫁给你叔叔,毕竟她知道自己寿命不长。现在这具身体也不是新的了,已经开始僵化反应。她就算嫁过去,不出几个月就会重新死去,图什么啊?社会实践吗?” “我也想不通,我觉得会出事。”兰斯顿忧心忡忡道,“叔叔如果要结婚,神殿会派人过来调查多莉丝,如果发现她……那不管是什么原因,叔叔都会被牵连。可是他说他知道,我又不知道他究竟知道些什么,如果他被骗了怎么办?” 旁边师兄合上书本,摆在膝盖上,忽然说道:“我昨天想起了一个鬼故事。” 君横抬了下头:“……你是不是一定要说?” 师兄这次直接说了下去:“从前有一对夫妻,后来死了一个。丈夫不愿意接受妻子离开,就一直留着她的魂魄,将她带在自己身边。” 君横:“道士?” “道士。”师兄继续说,“后来女鬼神智混乱了,她想重新做人,杀了男的两个徒弟还有好几个无辜的人。再然后男人终于将她超度了。” 君横小心问:“最后呢?” 师兄重新低下头,淡淡道:“最后两个人都下地狱了。” 君横:“……” 兰斯顿:“……” “妈诶你这叫鬼故事吗?你这分明是报社啊!”君横跳起来沉痛道,“我就知道!你的鬼故事都这种货色!如果能回到一分钟我一定先抽死我自己!” 兰斯顿捂着心口,忧郁道:“我现在很不好。” 兰斯顿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个地方,站起来说:“我过去听听,他们不会吵起来吧。” 然而卡拉伦只是跟着多莉丝上了楼。多莉丝走进房间,直接关上了门,没有给他任何谈话的机会。 卡拉伦一直就在门外坐了几个小时,静静看着自己的手心。手心里有一条狰狞的伤疤,刺穿了整个手掌,现在还没好全。 他背靠着门,喃喃喊出了另外一个名字。熟悉的音节滚出喉咙,卡拉伦闭上眼睛,沉沉吐出一口气。 兰斯顿去跟骑士队的人交涉,成功将法杖拿回来,转而把它交给君横保管。本来这样就可以离开,但是他又犹豫了。 师兄的鬼故事给了他无限的想象空间,他担心自己拿走法杖,多莉丝会迁怒卡拉伦,到时候又酿成什么不可挽回的悲剧……于是还是留了下来。行踪鬼祟地在二三楼楼梯口徘徊。 中午的时候亚哈再一次冲上来,郑重道:“好吧我又做梦了。” 君横激动道:“这是第三次了亚哈!” “我知道!”亚哈也很激动,“我努力了!” 君横挥开桌上的东西:“说!” “她不是一个漂亮的人,也不是一个讨喜的人!她出生在一个侯爵的家庭,是一个女孩儿,又是一个亡灵法师。那个时候神殿还没有公布亡灵法师狩猎令,可亡灵法师依旧不受欢迎。为了家族的荣誉,她在小的时候就被赶出了家族。”亚哈深吸一口气道,“她在路上遇到了里弗斯!跟着他学习魔法,并成为了他的左膀右臂,帮助他一起建立了黑月!” “这根法杖是里弗斯的东西!里弗斯冰封整座旧王都以后自己也死了,只有这根法杖被她带了出来。”亚哈说,“那根法杖很神奇,它似乎能寄存使用者的意志。里弗斯最后希望让它保护她,法杖就一直跟在她的身边。可是后来,她还是被神殿的魔法师们杀死了。” 君横一个哆嗦,追问道:“怎么死的?” 亚哈:“我忘了。” “她叫什么名字?” “我忘了。” “后来呢?” “后来我醒了。” 君横嫌弃道:“咦。” 亚哈嘴角微抽:“法杖可以寄存使用者的意志,可是你知道她留下来的意志是什么吗?” 君横:“‘救救我。’?” “不,”亚哈说,“是‘杀了我。’。” “啊……”君横说,“所以,这根法杖不知所措了?” 究竟是要保护她还是杀了她? 亚哈说:“……应该是吧?” 君横:“蛋疼哦。” 她将法杖从床底拖出来,塞给亚哈:“要不你们再亲密接触一会儿,争取多梦一点东西?” 亚哈:“……好吧。” 君横纠结道:“不知道兰斯顿什么时候才要走。” 兰斯顿旁敲侧击地试探他叔叔,什么也没探查出来,倒是先让卡拉伦先察觉到了他的意图。 卡拉伦直接向旅店退掉了他们的房间,请他们离开。 兰斯顿赖在房间里摇头。 卡拉伦头疼道:“现在快点离开吧,不要再留在这里了,你母亲还在等你呢。我亲爱的孩子,等我回到王都,再跟你好好叙旧,现在我有点累了。” 兰斯顿拉着他说:“叔叔,我想跟你聊一聊,你能给我点时间吗?” “好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可是你的叔叔,人生比你有经验多了。”卡拉伦在后面推着他说,“好了快走吧,神殿的人快来了,我想你不会喜欢跟他们打交道的。” 兰斯顿皱眉道:“我想你也不喜欢。” 卡拉伦:“嗯?你也太小看大人了孩子。” 他推着兰斯顿往楼下走,催他去领自己的马车。两人走向楼梯的时候,一道红色的身影扑了过来。 卡拉伦眼疾手快,拦腰抱住了她。 “卡拉伦!你敢让他们拿走我的东西我就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多莉丝咬牙切齿道,“如果你不怕死,我就杀了你的亲人!兰斯顿是吗?还有他们!我要杀了他们!” 卡拉伦抓着她的手臂,轻声道:“好了多莉丝,你冷静一点,我们回去吧。” “我不!你放开我!”多莉丝用力挣扎,她又猛得转头,阴恻恻地看着君横:“把它还给我,那是我的东西!你们这群恶心的强盗!” 君横背着法杖后退一步,被她眼神里的戾气吓了一跳。 或许是光色的原因,也或许是她脸上的粉扑得太厚,君横觉得她肤色异常惨白。配上红色的长裙和狰狞的表情,再也不搭不上美人的边,更像是一个厉鬼。 而且她脸上的异样感更重了。 兰斯顿急道:“亚哈阁下!” 亚哈当即挥手吟唱,将周围一片的声音和画面屏蔽起来。 卡拉伦说:“我不会把它给你的。你也拿不到它。” 多莉丝:“它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它是我的!” 卡拉伦:“这已经不是你的了。” 多莉丝一巴掌抓了过去,她的指甲毫不留情地刮上卡拉伦的脸颊,吼道:“是你抢走了它!” 卡拉伦偏了下头,脸上立马现出几道血痕。兰斯顿抽了口气,紧张上前。 卡拉伦只是按住多莉丝的手,缓声道:“是,是我抢走了它,对不起。除此之外,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补偿你。” “我不需要你的补偿!你能给我什么?我想要生命,我想要美貌,我要权力,我要复仇!我要所有原本属于我的东西!而你又能给我什么?你只能带给我死亡!你跟那群虚伪肮脏的混蛋都是一样的家伙!”多莉丝疯狂道,“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会变成这样!你离我远一点!” 卡拉伦:“是的,所以我知道错了。” 多莉丝揪着他的衣领,声嘶力竭道:“你知道错了可是为什么由我来承担后果?为什么?你想一走了之,还是想杀了我?我告诉你你都做不到!我不会再愚蠢第二次,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卡拉伦任由她打骂,却丝毫没有退步,只是静静看着她。 “你想我做什么?你想我求你吗?”多莉丝在他面前跪了下去,凄凄哭诉道:“求求你别让我死,你别让我死!” 51、法杖 君横等人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多莉丝悲痛的模样, 好像他们拿走这根法杖, 等同于杀人夺命一样。 当然这也是事实,只不过夺的这条命早就已经不是她的了。 兰斯顿更是纠结。因为多莉丝极有可能会成为他的叔母,而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看看她这个疯狂的模样,别说逃过神殿的审查了,能不能撑到结婚都不一定。 不管卡拉伦打的是什么打算, 肯定不会是积极向上的。 “你们走吧。”卡拉伦皱眉道,“快点离开沃里小镇,你们留在这里她只会越来越不安。” 多莉丝脸上肌肉抽出, 抓着卡拉伦的指甲用力抠进他皮肤,咧开红唇凄惨笑道:“你的誓言就跟街上被人滚落的石头一样随意是吗?等到别人想要相信的时候, 你就一脚踢开。这是你的骄傲吗?你真该和你的光明神一起滚去深渊里挣扎!” 君横拍了拍兰斯顿, 示意他挪步离开。 “不行!”兰斯顿坚持道,“如果我们现在把东西拿走了, 她会不会杀了你?卡拉伦叔叔!你为什么要容忍她?你知道因为她的原因,在森林这一片已经死了多少人吗?” 君横小心问道:“兰斯顿同学,不然你想让她默默看着法杖然后慢慢死去吗?” 卡拉伦偏过头说:“神殿的人快来了,还是你们想把这根法杖留给神殿?” 多莉丝听见那两个字, 眼睛一片猩红, 喊道:“对!你也是神殿的人!都是因为你, 一切的错误的源头都是因为你!” “嘘——!”旁边亚哈神色严峻道, “有人在靠近,我要取消屏蔽的魔法阵了!” 卡拉伦当即给多莉丝放了一个定身禁言的魔法,然后扶着她站起来, 半靠在自己怀里。 亚哈刚撤走魔法,紧跟着一群身穿白衣的人已经出现在一楼的楼梯口。 他们一行有十来人左右,都披着一模一样的宽大外袍,衣摆上绣着金色的光明神殿标志。年纪在三十岁以上,脸上不带一丝表情,从下至上扫来的审视眼神中,又如鹰眼一般凌厉。 君横看他们不像人,更像是……鹰犬。 那种探究的眼神令人浑身不适,绝对喜欢不起来。 君横正跟他们对视。随后只是鼻尖一阵风拂过,那十几人全都挤上了二楼的走道。 他们整齐地贴墙站成两排,正好位于卡拉伦和君横两边人中间。 这家旅店虽然是小镇里最好的一间,但也只是矮个里面拔高个,沃里小镇本身就不繁华,过路的人也少,旅店当然高档不到哪里去。 它的走道狭窄,被这样一站,几乎没有自由行动的空间。 神殿的人转着眼珠在两边人之中扫视,似乎寻找着什么。随后中间一个人声线沙哑道:“我感受到了邪恶的亡灵气息。” 话音刚落,在场几人心中都是一紧,卡拉伦抱紧多莉丝,将她按在自己的怀里。兰斯顿按着短刀的刀鞘,戒备看向几人。 亚哈已经抱着索恩先走一步,去门外等候。 君横摸着下巴,不合时宜地说了一句:“嗯,这就跟紧张时候汹涌的尿意一样,都是错觉吧?” 众人:“……” 兰斯顿憋笑道:“我觉得你说的很对。” 十几双眼睛牢牢盯住了她。君横摸了把背后的法杖,撇嘴:“我们先走吧。” 她转身带头走下楼梯,师兄紧随其后。 兰斯顿犹豫片刻,看向卡拉伦,卡拉伦再次朝他颔首,兰斯顿才迈动脚步,跟着下去。 然而他刚一动,旁边的白衣魔法师也动了。他伸出手:“兰斯顿殿下,您是要回王都吗?我们可以护送您一起回去。” “不用!”兰斯顿抬起下巴重声道,“我是自由的!” 魔法师低笑:“光明大陆的所有人都是自由的。” 兰斯顿:“那我说不用,请你让开!” 师兄停在半道上,不上不下地盯着他们。 对方似乎在判断君横跟师兄的战斗力,片刻后朝他鞠躬,然后退到了旁边。 他们走到一楼的时候,脑海中响起一道声如洪钟的声明:“请这里的所有人暂时离开这个地方,神殿将借用这家旅馆。” 紧跟着楼上乌泱泱地涌出一大片人,原本藏在房间里不敢出来,终于寻到机会。各式错乱的脚步声朝下面赶来。 三人一鸡去旅店后院领了马车,直接驱赶上街道。 守卫的骑士队追上来问:“刚刚进去的人是谁?真的是神殿的人来了?那这个地方应该怎么办?” 兰斯顿:“是的。想要小命的话,最好不要靠近这里,带着你的人赶紧离开。” 兰斯顿跟君横一起坐在车辕上。师兄坐在马车里。 车厢多了好几个箱子,应该是新添置的。师兄都快没有地方落脚。他随手打开一看,是卡拉伦给他们准备的新被褥,吃食,以及一些日常换洗的衣服。其中还有不少的金币。 真是一个体贴的人。 君横抖着缰绳,发现街边零散站着几个同样身穿白色衣服的魔法师,好奇他们这次究竟是来了几个人。问道:“你叔叔是神殿的人?他不是皇亲国戚吗?原来你们这集合还是个并集?” “我父亲当初继承了王位,大家对卡拉伦叔叔的要求就比较宽泛。加上叔叔有着很难得的魔法亲和力,又喜欢冒险,就被送去了神殿。他从小是在神殿跟魔法师协会里长大的,受过神殿的加封,算是一个正经的神职人员。”兰斯顿望着远处的城门道,“他跟普通的贵族不大一样,打交道最多的,是那些需要帮助的平民,所以人很好。虽然我跟他见面不多,但我真的很喜欢他。” 他说着顿了顿:“我父亲和母亲曾经都说过,我和叔叔很像。” “他就结个婚,神殿就要来那么多人?”君横说,“还是神殿的人就不能结婚?” “神殿可以结婚,但具体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兰斯顿看着那些魔法师衣服上的标记,沉思道:“我对神殿不是很熟悉,可我有非常不好的预感。或许神殿早就盯上了卡拉伦叔叔也说不定,你看见他们刚才的眼神了吗?” 君横偏了下头,点头道:“看见了。他可是一名公爵,那些魔法师这么冷漠的吗?” 兰斯顿皱了皱鼻子:“哦,神殿的人都是这么高傲的,所以我不喜欢他们。仿佛王室只是他们的使徒,而他们才是这个国家的主宰一样。不过,真正的主教和祭司们,还是很谦逊的。” 离城门越来越近,临近中午,或许是听闻沃里小镇最近有贵人到来,进城的人不少。加上骑士队戒严,城门正在盘查。 君横放缓了马车速度,跟着队伍缓缓前进。她耸了耸肩膀,觉得后背不舒服。那根法杖忽然又开始骚动,好在这次她绑的紧,在胸前打了好几个死结,它暂时挣脱不开。 可那绑带一直勒紧胸口,也不是一件高兴的事情。 师兄发现异状,探身过来,将法杖解开,用力握在手里,又重新回了车厢内。 他力气大,加上法杖外身上包裹了不少的黄符压制,两手可以紧紧握住。 随着马车不断前行,法杖在手心震动地愈加激烈。师兄感到对方在用力拉扯,指引着他们回去来时的方向,也就是多莉丝的方向。 小鸡惊道:“这根法杖动的好厉害!” 亚哈:“它真的是活的吗?” “不是。”师兄将东西递向亚哈,说道:“你这样摸摸看。” 亚哈将手覆上去,法杖立即停止了抖动。他又上下摸了一遍,疑惑道:“咦?” 前面君横终于赶着马车出了城门。 他们顺着镇外的小路,朝着前方一路奔驰。两侧林木茂密,树影落在他们的车厢上。前方不远处就是前往王都的大道。 看着顺利将人送出了城,附近也没有神殿的人在监视。兰斯顿握着短刀起身,走到外面的车辕,说道:“你们先走,我要回去看看!” “回来!”君横喝止马匹,“要走一起走啊!” 兰斯顿说:“神殿的事情你们最好不要参与。你们身上的力量太奇怪了,到时候对方起疑的话,我也无法保护你们。” 君横正色道:“说真的,如果打起来了,你不用保护我,不如想想怎么保护神殿的人。” 亚哈正在观察法杖,手心贴在上面骤然一疼,想是被电了一点。虽然不是很疼,但因为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他惊讶叫了一声。 兰斯顿跟君横停下对话,一起转身看向车厢里。 亚哈一脸茫然。 师兄皱眉道:“没声音了。” 是的没声音了。 虽然周围原本就很安静,但当风声、蝉鸣声,一切的嘈杂声全部消失的时候,世界仿佛忽然清静了。 那种变化是明显的。 然而道路还是原先的道路,他们一路驶来的车辙印,也依旧留在后面的路面上。 “怎么回事?”兰斯顿跳下马车,有点急道:“我要回城!我得去找叔叔!” 这时候,周围突兀地响起一个声音。 ——“我叫阿尔菲,我是一位亡灵法师。” 众人都定在原地,从各自的眼睛里看见了惊讶和茫然。他们扭头想去寻找出声的地方。 52、重生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了, 只不过上次兰斯顿等人是在亡灵的状态下, 神智还有些恍惚,而这一次是带着身体。 兰斯顿朝着君横靠近一步,不大确定道:“我……我们现在在哪里?我还活着吗?” 君横:“人间?” 兰斯顿:“我是认真的!” 君横看着蔚蓝的天际,哼道:“我也是。” 师兄跟亚哈从马车上跳下来,后面的法杖跟着飘了出来。 它浮在空中自转, 像复读机一样地重复:“我叫阿尔菲,我是一位亡灵法师。” 众人终于可以确信,出声的就是这么根玩意儿。 君横看着它说:“厉害了。我派祖传的符咒都压不住它。” “就是这个声音, 就是她!”亚哈说,“就是她在和我说话!” 兰斯顿挠头, 烦躁道:“我们现在要怎么出去?我心里很慌乱, 叔叔他可能出事了!” 君横掏出符箓,正准备破了这个阵法, 带着大家出去,师兄按下她的手说:“等等。” 兰斯顿不解看着他。 师兄说:“法器有灵。它会这样突变,一般是为了护主。” 君横指向后面:“护主的话,也不能单重复这一句话啊, 这挺一半是什么意思?卡带了吗?” 师兄犹豫片刻, 干脆地撕掉了最上面的两张金符。 失去最上面的压制, 法杖像摆脱了束缚, 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开始飞转。黑色的阴气再次出现,随着它旋转阴气的气流在周围形成一个黑色漩涡。 众人凝起心神,纷纷后退了半步以应不测。 正当黑气逐渐弥漫, 并将他们身形包裹其中,众人以为这法杖又要故态复萌的时候,它说出了不一样的话。 “里弗斯大人,你终于回来了。可阿尔菲再也不是阿尔菲,我已经不在了。” 众人被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听得茫然。 “真希望这个时候,我已经真的不在了。死亡并不可怕,可当我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模样,将灵魂出卖给了恶魔,我觉得太可怕。” “里弗斯。” “里弗斯大人。” “您还会记得我吗?——我叫阿尔菲。” “看!”亚哈指着前面说,“那是什么?” 黑雾中出现了层层叠叠朦胧的画面,雾气描述成一幅幅缓慢移动的画。 君横过去用手一挥,黑雾会冲散,又重新凝固。 兰斯顿辨认了一会儿,惊呼道:“是王都啊。这是王都的神殿!” 画面太长,他们找不到起^点,不知道是从哪里开始,看得一阵迷糊。 法杖里那道清朗的声音继续说道: “我的父亲是一名侯爵,我有一位哥哥。在我六岁以前,我生活在庄园里。虽然他们并不疼爱我,可那段时间依旧是我最幸福的时光。在我觉醒为亡灵法师以后,我被整个家族赶了出来。名字,家人,爱,一夜之间全部没有了。我做错了什么?” “我以为亡灵法师只能带给我毁灭,可是我遇到了里弗斯大人。” 亚哈凭借着以前梦境的记忆,找到相似的地方,指着一处喊道: “这里这里!在这个地方!” 众人都凑了过去。 浓厚的黑雾中,出现了一个男孩还有一个女孩儿的侧影。他们互相携手不断往前走着,然后走出了一条宽阔的道路。大路两边的黑□□域,也逐渐浮现出城池的轮廓。 “我重新回到王都,见到了我的父亲,我的哥哥,还有我的家人们。可我不属于他们。他们不爱我,我也不爱他们。我又一次被抛弃了。” “我遇到了许多跟我们一样的朋友。在街头巷尾,在最不起眼的,最肮脏的,或最偏僻的地方。我们有着共同的特点,孤独。但在我们相遇的那一刻起,它就离我们而去了。” “不需要别人来照顾我们。我们组成了一个新的家庭,比以前更大、更有□□,相挟一起向前。” “我们终于创建了黑月。” 走在路上的人影,从两个人变成三个人,最后变成了密密麻麻的一群人。 他们在大雨中淋走,在烈日下狼狈地前行,在月色下宿眠,在山林间栖宿。 有的人消失,像遗落在一条漫无边际的河流里。又有新的人影出现。他们互相牵着手,最后不再露宿街头,来到了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大房子里。 亡灵法师们真正的家园——黑月。 “我们帮助更多的人,只是为了能像普通人一样生活——他们出生即被赋予的权利,我们出生时曾拥有过的权利。我们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有善意和忍让去对待他们的苛刻。” “力量和安逸会改变一个人的追求,亡灵法师拥有令人害怕的魔法亲和力。有人开始研究一些禁忌又危险的魔法。黑月的地位是如此的尴尬而脆弱,为了不让亡灵法师再一次被驱逐,里弗斯大人主动选择跟神殿的人合作。” “我们封锁了所有的亡灵魔法卷宗,帮忙追杀那些神殿公布的‘罪犯’。” “可是神殿不知收敛,他们开始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暗中狩猎亡灵法师。越来越多的同伴受害,王都出现大量失踪的亡灵法师。那些是我的家人还有我的朋友。” 拥有一个家园并不是结束。 在外面的时候,他们忍着伤痛,冲在所有人的最前面厮杀。 回到了黑月,又开始独自的哭泣。 他们也曾有过一段被人追捧的时间,可是那种代价太过惨重,丝毫不能弥补他们心中的伤痛。 越来越多的人跌入那条看不见的暗流中,黑雾凝结的小人们捧着一颗小心,站在风雨飘摇中无处可去。 “神殿将所有的矛头指向了我们。” “我们错了吗?里弗斯大人。” “拥有越多的人,越不会知道满足。” “为什么神殿的那些家伙,却可以被称为神的使者。” 最后一个画面,是彩色,还是清晰的。应该是法杖自己记录下来的画面。 画面中只有里弗斯的下半身,他穿着黑月的外袍。衣摆在细风的吹拂中温柔摆动。 脚下是一片暗红色的血池,还有残肢被甩落在地上。里弗斯抬了抬脚,鞋底带着一条长长的,粘稠的血丝来。 他的手指紧紧捏着法杖,透明的液体不断从他面前滴落。 只有一道苍老声音萦绕在他们耳边,那声音中分明带着一丝难耐的兴奋。 “里弗斯,你会成为我最完美的祭品。我们将创造这世上最伟大的魔法,连光明神也做不到的魔法!” 君横眼睛上一阵温热,师兄抬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兰斯顿一阵心悸,怔在原地。抬手挡住脸,脑袋里嗡嗡个不停,几乎要爆炸。 他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他害怕,无比的害怕。 他所在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他……甚至想找一万个理由来自欺欺人。 兰斯顿用力抬手揉了揉眼睛,又强迫自己去看。 亚哈用力揪住自己的心口,低声道:“我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很难过。好像……我记得。” “里弗斯大人冰封了那个充满魔鬼的都城。” “这一天,魔鬼占领了人间,而人们一无所知。他们举起手中的武器,在魔鬼的指示下,追杀着我们这些‘魔鬼’的走卒。” “他们抓了我的父亲还有我的哥哥,想用他们的生命威胁我出来,但卡拉伦公爵放了他们。” “他真是一个可怜的好人。” 后面都是越来越清晰的实体画面。 年轻时的卡拉伦,英俊潇洒,穿着神殿的衣服,意气风发。他整张脸上都写着热血和正义,举着法杖不知疲惫地穿梭在街头巷尾,寻找着遗漏的亡灵法师们。 他没有杀死亡灵法师们,而是将他们全部逐出了新王都。可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神殿的人又一次杀害了他们。 “我应该离开王都,远离他们,可是我回去了。因为没有里弗斯大人,我无处可去。” “我潜入进去,保护着城里的亡灵法师们,也保护着他。” “新王都的星空,依旧很亮。” “他终于还是带着神殿的人,杀死了我。” “我欠他两条命。我父亲的,还有我哥哥的,我应该还给他。我曾经救过他一次,还欠他一次。现在终于没有亏欠了。” “可是我竟然又活过来了。” “是法杖的力量,也许这是里弗斯大人托付给我的使命,所以我想继续活下去。” 阿尔菲睁开眼,她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在她对面,是一脸错愕的卡拉伦。 君横唏嘘。 一切就要从这里转向悲剧了。 那根本不是重生,那只是死亡的另一种开始。 “一切变得不同了。我的脑海中出现了许多的想法,不属于我的,甚至是我不能理解的。我会莫名生气,我会在乎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我不再热爱生命,我不再时常记起里弗斯大人。” “我的身体再次出现腐败,我又要死了。” “我变得很怕死。” “在我神智还清楚的时候,我明白了。这不是复活,这不是神的力量。世上没有谁能拥有第二次的生命,我在向恶魔售卖我的灵魂。” “到最后,我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 阿菲尔丢掉了法杖,后来她死了。卡拉伦不忍心,又将它捡了回来。 他无法看着阿菲尔再次死去,也无法拒绝“复活”这样的诱惑。 当阿菲尔再次睁开眼,她又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里弗斯大人,我不想再活下去了。请彻底杀死我吧。” “我再也不是阿菲尔了。” “我想念你。想念我的家人。我想念那段曾经能拥有梦想的岁月。可是谁也回不到过去,就像我再也见不到您。” 声音到这里就停止了,那股忧伤的情绪却一直萦绕着他们。 索恩从马车的车厢里探出半个脑袋,看着外面那群低垂着脑袋的大人们,不能理解地歪着头。小鸡一翅膀将他拍回去,让他不要看。 作者有话要说:  《最佳二传》了解一下! 53、离开 亚哈上前抓住法杖, 周围扬起一阵旋风, 所有的黑雾全部消失不见。 法杖似乎完成了它的使命,乖顺地呆在亚哈手里。 风声,蝉鸣声,纷乱的杂音,再一次涌入他们的耳朵。 几人站在阳光下, 却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阴寒。 君横重新跳上马车,说道:“走,回去了。” 他们出来的路程并不远, 马车跑了一会儿就重新靠近沃里小镇。就一会儿功夫,城门已经堵了密密麻麻的人。他们大声喧哗。不知道在吵些什么。 由于太过拥挤, 马车靠近不了, 几人索性一起走下去,朝着门口靠近。 附近聚集了一些两手空空的人, 显然不是从城门过来的,而是在城内被赶出来的。 兰斯顿抓了个正在骂骂咧咧的壮汉问道:“怎么回事?为什么大家都在这里?” 男人晦气道:“城里打起来了!” 兰斯顿心下一沉:“哪里打起来了?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说是公爵大人受伤了,骑士队将所有路人都赶了出来!”他生气道,“可是把我们赶出来有什么用?简直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骑士队的人封锁城门, 在上面喊道:“不要冲动!大家都安静一点!” 然而众人不能接受, 一时间群情激愤。 “我还要回去做饭呢!我的儿子就快回家了, 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事!” “再等一等, 我们已经过去查看情况了,很快就会放大家进去!” 兰斯顿驭起凤系魔法,直接飞过了城墙朝里面冲去。 骑士队追在后面, 举起长剑,喊道:“站住!快拦住他!” 兰斯顿不做理会,目光远远望向街道的尽头,又加快了速度。 旁边的同伴对兰斯顿还有印象,连忙阻拦道:“不用追了,让他进去。” 不久前街上还是人头攒动,如今冷冷清清。 兰斯顿冲进旅店的时候,一切似乎都结束了。 卡拉伦公爵正在接受治疗。他胸口染着一大片的血渍,浸红了身上的白色衬衣,阖着眼皮,虚弱地呼吸。多莉丝已经不见了,地上只剩下她残留的一页红色裙角。一端被火烧焦成了黑色。地板上残留着大片黑色的焚烧痕迹。 魔法师们看见他,并不觉得惊奇。出口的声音就像平缓的湖面一样没有丝毫抖动:“兰斯顿殿下,您为什么又回来了?” 兰斯顿锵地一声抽出自己的短刀,刺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位魔法师。 神殿魔法师没有退步,只是抬手挡住他的刀身。 那人手上已经有了不少细纹,似乎察觉不到疼痛,任由血顺着刀锋向下流动,声音低沉道:“兰斯顿殿下,您确定要在这里对我们举刀吗?” 兰斯顿觉得呼吸困难:“我不管你们是神殿的什么人,但光明大陆不是神殿统治了。你们敢杀害卡拉伦公爵,我一定要你们陪葬!” “您之前已经离开了沃里小镇,根本没有看见这边的事情,为什么会认为是神殿的人出手打伤了公爵大人?”他眼里露出一道精光,“是卡拉伦公爵向您说了什么吗?还是殿下您在质疑光明神的神力?” 兰斯顿:“我从不质疑神明,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神明,他也从未亲自向我保证过什么。我只是质疑有私欲的人类!” 对方一脸遗憾道:“兰斯顿殿下,主教大人听见这话会很难过的。” 兰斯顿沉沉吐出两口气,让大脑冷静一些。 后排一位最年长的魔法师开口道:“兰斯顿殿下,请您放手。” 兰斯顿听话地卸劲,将短刀收回去,然后转身蹲到卡拉伦的旁边。 治愈魔法可以治疗一些细小的伤口,但他这样严重的伤势,显然需要长时间的休养。兰斯顿小心用手摸了摸,腹部的伤痕已经几乎消失了,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他抓住卡拉伦的手摇了摇,喊道:“叔叔!卡拉伦叔叔!” 卡拉伦睁开眼睛,他眼睛里带着一层水雾,眼神一片茫然。兰斯顿问:“您没事吧?” 对方摇了摇头。 兰斯顿正待松口气,视角中出现一片白色的衣袍。魔法师停在他的面前,说道:“兰斯顿殿下请小心,这附近可能有亡灵法师存在,他让亡灵冒充公爵大人的未婚妻,被我们发现后又试图加害公爵。如果您听见了什么谣言,请不要轻信。” 兰斯顿重新紧绷起来,问道:“谁?” 对方低了下头说:“我也不知道是谁殿下。但是如果您要赶回王都,请让我们护送您一起回去。我想您也希望能照顾公爵大人不是吗?” 兰斯顿斟酌片刻后,同意了。 此时城门外,君横和师兄跟随群众站了一会儿,觉得一时半会儿清不了场,就自发回到马车里坐着。从里面翻出了水和食物,坐在车辕上,一面吃一面喝,顺便聊聊人生。 君横光喝水就喝了一壶,她把东西放在手边,问道:“师兄,像阿尔菲这样的,还能被超度吗?” 索尔听见超度两个字耳朵动了动,踩着小碎步朝他们这边靠近,被亚哈抱了出去。 师兄顿了顿说:“我不知道。” 君横:“那你那个鬼故事的主角呢?” “请张天师断案,”师兄说,“两人的魂魄都被打入了孽镜地狱。” “啊……”君横惆怅道,“我觉得这个什么吧,可是就算打入地狱,她能变回从前的样子吗?失去记忆以后,她还会是阿尔菲吗?” 师兄两手环胸,说道:“怨恨,欲望,憎恶,本也是人性中的种种。同样善良和慈悲也是。谁又能说,如果她过的是跟那些人一样的生活,就不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呢?人活在这世上,又该活成什么样子才是对的呢?我不知道她会变成什么样子,又到什么时候才会解脱。我只知道,不管什么时候,天道都没有斩断她的退路,要选择如何往前走的人,永远只有她自己。” “天将降大任与斯人也……”君横感慨道,“所以无论做人或是做鬼,都很不容易啊。” 师兄说:“所以做人还是做鬼,都记得遵纪守法。切勿强求。” 小鸡深沉地哀叹一声,突兀插话道:“所以做人还是做鬼,交一个看得开的朋友最重要。” 君横才发现它坐在自己旁边,拎着它的脖子到里面的小桌上,随便它吃。 过了不久,城门终于打开,人群像水泻一般汹涌地朝里面奔去,叫骂声一片,兰斯顿却始终没有出来。 君横准备等人散去一点再过去排队,就等在原地没动。 小鸡看向天空中的某处:“阿尔菲?” 君横跟师兄跟着抬头看去。 阿尔菲扯着嘴角,飘在半空冷冷看着他们。见他们看过来突然发难,对准君横背上的法杖冲了过来。 君横下意识地按住后背,结果阿尔菲的手根本没能碰触到她,就那样穿了过去。 君横微惊,阿尔菲同样满脸错愕。 法杖放弃了她? 君横松开手,终于彻底安心了。任由她随便在身体里冲来冲去,将脚悬挂在车辕下来,抖着腿问:“朋友,你是怎么死的?” “谁是你的朋友?”阿尔菲阴恻恻地笑了起来,“你要是不把东西给我,我就把你的灵魂也撞出来。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君横挪挪屁股,矜持地朝她勾勾手指:“来啊来啊。” 阿尔菲于是继续自己的清凉穿人大业。 没持续一会儿她就停下了动作,戒备地跟君横拉开距离。 一般人被阴魂穿来穿去,就算魂体不虚,也能有些许不适。如今看君横完全不受影响,反观阿尔菲自己,行动开始迟缓,还久违地在亡灵状态感受到一阵虚脱。 发现的不晚,她远远跟法杖保持着距离,不愿意离开。无论君横怎么喊她,也不应答。 君横于是唆使着亚哈去跟她交涉,毕竟都是同类,或许能有什么共同话题呢?亚哈于是抱着索恩过去唱歌,随时准备撤走。两边亡灵保持着安全距离,互相在斗殴的边缘试探。 君横木然地看着他们。 妈的!养的都是一群怂逼亡灵! 他们玩得挺愉快,君横一时忘了进去接应兰斯顿的时候。结果兰斯顿直接带着公爵大人出来了。 阿尔菲眸光一沉,亚哈当即做好应战的准备。她却掉过头看向了别处。 兰斯顿朝君横使了个眼色,示意后面还有一群神殿魔法师们。然后用风系魔法,小心地将卡拉伦公爵送进车厢安置。 君横看见他胸口一大片的血红,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了,不由摇头。看阿尔菲故意别开脸装作漠视的动作,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说:“要不你来看看他?我给你让个座。他是因为你……咦,他是怎么受的伤?你是怎么死的啊朋友?” 阿尔菲阴狠道:“我不需要他帮我!他就是一个虚伪的小人,变成什么样子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卡拉伦躺在铺了厚重样貌的长座上,忽然睁开眼,喃喃道:“我好像听到了,阿尔菲的声音。” 兰斯顿拍了拍他的胸口:“叔叔?” “她……我以为她很恨我。不管是阿尔菲,还是多莉丝,都是我害死了她。我以为她非常恨我,如果有机会,她一定希望看我以最凄惨的模样死去。即便如此,也是我应该的。”卡拉伦一阵哽咽,因为激动用力抽气:“可是……可是她还是会救我,还是会向神殿维护我的名誉。那些东西又有什么用?” 君横看向阿尔菲。 阿尔菲闪过一丝纠结,又不屑道:“我只是不愿意他以为我牺牲的姿态死去而已。我就是死也不想跟他这种人搭上关系。” 卡拉伦近乎自语道:“是我让她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本来她可以安心地离开。阿尔菲,为什么她离我总是如此遥远……” 君横笑道:“阿尔菲,你就是阿尔菲啊!你还记得你的朋友里弗斯吗?” 卡拉伦挣扎着转过头:“你在跟谁说话?” 阿尔菲皱了皱眉,似乎想到了很久远的事情,停在空中没动。 “结束了阿尔菲。”君横抽出背后的法杖,丢给索恩:“也许等去了真正的神宫,还能见到你的朋友。这里已经没有你该做的事情了。” 54、答疑 索恩握住法杖, 不明所以道:“姐姐, 这个真的有用吗?” 君横说:“有用没用试试呗,这东西对亡灵都那么友好。” 兰斯顿侧过身,挡住了窗口的视线,以防被人窥觑。 可是索恩根本没学过魔法,他只会唱光明神教他的圣歌。 他将法杖对准阿尔菲的位置, 就开始唱歌。一连唱了三遍,换了各种姿势,什么都没发生。 远处阿尔菲用关爱傻逼一样的眼神关爱着他们。 索恩停了, 巴巴看着君横。 君横握拳:“加油!给你打气,你是最棒的er!” “魔法实力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小鸡大声斥责, “你这是压榨童工!” 君横:“是光明神的错!谁让他技能就这样点的?我要能唱我也唱啊。” 小鸡:“你唱那能是歌吗?给他们带来的是二次死亡!” 君横:“你不懂欣赏不代表他们也不懂欣赏, 就算我不会唱圣歌我还会念经,你敢大声说出你的能力吗?你能吗?!” 小鸡抱头呕血。 这时候一位农户打扮的人过来拍他们的车门, 他在门口说道:“这位先生,您的朋友让你尽快启程,他们已经等候多时了。如果是有什么不方便的话,请告诉他们。他们会过来帮忙。需要帮助吗?” 兰斯顿看了眼他过来的方向, 对方指着那边说:“他刚刚就在那里的。” “我知道了, 谢谢你。”兰斯顿朝他点头, 回过身说:“我们先走吧。久了他们会怀疑的。” 君横坐回自己的位置开始赶车。 因为公爵大人也来了这个不算大的马车, 需要静养,师兄就跟她一起在车辕上坐着,以免挤到人家。 马车驶动, 君横朝后看去,见阿尔菲果然慢慢跟了上来。 既然人一直都在,索恩还有发挥的机会!君横让他不用急,有空就唱一唱,说不定阿尔菲哪天烦了,就升天了呢。 于是索恩的日常,就是在君横督促下坐在马车背上,对着远处的阿尔菲唱相同旋律的歌。 可阿尔菲……她始终都在。可以确定的是,索恩吟唱对她的影响,还比不上她穿君横身体来的大。圣歌单纯是对友军的折磨。 “神奇!”君横啧啧道,“她是一个神奇的人!” 小鸡:“她可能是被光明神开除了户籍?” 君横拍手道:“看嘛,就应该来个黑白无常强行拘押。你说现在怎么办?带着她跟带着个背后灵一样,总不能跟她永远绑定吧?” 可是他们也没有办法啊! 神殿的魔法师们虽然负责护送他们赶回王都,但并没有正大光明地跟他们同行。那么多神殿的人一起出现,容易在路上引起骚动。 君横不知道他们躲在什么地方,反正一路上真的没遇到任何危险。 卡拉伦身体稍有好转,已经能半坐起来。因为失血体虚,加上精神大受打击,整个人有些阴郁。不至于伤春悲秋,可也变得不喜欢说话。 半途兰斯顿收到暗处神殿发来的水球传信,说是队伍要在下个城市停留片刻,让卡拉伦公爵留在城里的分属神殿休息。他不适合再四处奔波。 兰斯顿跟君横都不知道当时旅店里发生了什么,公爵不主动说明,他们也不敢开口接人伤疤。但卡拉伦胸口那道伤痕,明显是被神殿的魔法师打出来的。 阿菲尔的亡灵已经无法使用魔法,而且当时她状态不佳,行动不快。神殿特意来了十几个人严阵以待,想抓住一个普通人,简直易如反掌。这种情况还能误伤公爵,君横觉得□□成是故意,还有一两成是顺势的意外。 按照卡拉伦被搬上马车时说的话,阿尔菲最后还是救了他,并且维护了他的名誉,那一两成的意外恐怕不是意外伤到了卡拉伦,而是意外的没杀死他。 这说明几位神殿魔法师已经对公爵的立场产生了怀疑,再将他送去分属的神殿,那不是羊入虎口吗? 兰斯顿能猜到其中原由,但卡拉伦的确是神殿的人,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知道城镇离这里不远,瞬间就不想走了。他们将马车停在路边休息,减慢了赶路的速度,磨磨蹭蹭地往前走着。 君横问:“这位尊敬的先生,你可以从神殿里辞职的不?” 卡拉伦:“……” 兰斯顿说:“背叛神殿吗?卡拉伦叔叔是公爵,他如果贸然离开神殿,会让其他人产生猜忌跟动摇,影响神殿的声誉。他们是不会允许的。” “那这是神殿吗?这是火坑啊。只许进不许出的?”君横嫌弃道,“不知道人善变吗?真爱都不一样恒久,何况是信仰呢?” 小鸡迟疑说:“难道不是信仰更加持久吗?小年轻的真爱不牢靠啊。” “如果是真的那当然持久,可是你看人神殿嘛。”君横放低了声音说,“人家鱼目混珠故弄玄虚,持久个啥?光明神都不敢这么说。” 卡拉伦愕然。他没想到会有人这么直白地否认神殿。光明神的信众遍布整个大陆。就算是亡灵法师,在狩猎令出来以前信奉的也是光明神。 兰斯顿耸肩,带着一丝无奈道:“你相信吗?最接近光明神的,或许不是神殿,不是会长,也不是主教,而是她。” “阁下,我需要向您澄清,其实神殿里也是有很多好人的。”卡拉伦捂着胸口,气息微弱:“也有许多人是为着信念跟和平在战斗,他们善良,勇敢,相信着光明神,同样也对神殿封闭疏狂的现状感到失望。他们还相信未来,做着自己能做的努力。其实神殿能像今天一样在光明大陆立足,就已经证明了它曾经的正确。只是它现在变坏了。” 君横:“我知道。只是叫人印象深刻的,都是那些龌龊的黑暗事。一两个就算了,你们还不少。而且你们神殿的精神系魔法师太可怕了。” 卡拉伦很是忧愁地叹了口气:“这一点您说的不错。只有少数意志坚定的魔法师可以抵御精神系魔法,大部分人不知不觉中就会受到影响。”然后逐渐陷入毫无理智的狂热。 君横转念一想,说道:“你已经打入敌军高层,就是成功了一大半。而且你还是公爵。所以你应该好好活着,去做更多的事情。” 卡拉伦有些微失神。 君横瞄向不远处的阿尔菲。对方听见自己的名字,跟着看了过来。威慑般地一瞪。 “也算是为了阿尔菲的心愿。她一辈子也做不到的事情,你比她轻易多了。”君横说,“如果不是她,也许你永远也看不穿神殿的真相。既然她的死已经不可避免,那么就珍惜被她保护的生命。” 卡拉伦闭上眼,想起她就觉得心中酸涩,点头道:“你说的对。我希望有一天能帮她揭露旧王都的真相。让黑月重新出现在光明大陆上。他们不用再四处躲藏。那些牺牲的亡灵也能得以安息。她就可以好好离开了。” 卡拉伦握紧自己的手,看着指尖。 他犯了那么多的错误,间接或直接地杀过不少人,无论如何偿还都无法弥补。他原本想跟着阿尔菲一起死去,或许自己的死能让她平息自己的怒气,可其实不是。 她又一次救了她。 他还要继续活着,才能为自己的过错付出代价。 可是他真的能做到吗? 他觉得人生很短……又长得令人绝望。 马车最终还是在第二天中午抵达一座繁华的大城镇。 君横原本以为自己能进这边的神殿瞻仰一下光明神的风采,结果那群魔法师拦住了她,声明异教徒不得入内。连兰斯顿也只能进到最外层的大殿,因为不是正式的神职人员,被拦在了院子前面。 卡拉伦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望着君横的方向,视线焦点却不在她身上。忽然说了一句:“如果能见到阿尔菲……那就好了。” 君横:“……” 不知道为什么有种不详的预感,仿佛被他一句话给诅咒了。 君横转身想找阿尔菲,却没在一贯的方向看见她,正有点心急,小鸡一步踩住她的脚,指着前方惊道:“她她她——!” 君横顺着方向看去。在神殿大门被推开的时候,阿尔菲紧跟着卡拉伦的身影被吸了进去。与此同时一道白光从门□□出,照在她的身上。 师兄上前一步,问道:“看见什么那道光了吗?” “光?”兰斯顿不解道,“哪里的光?什么光?她人怎么不见了?” 师兄低了下头,摇头说:“没什么。” 这次是真的走了。 他们在中途放下了卡拉伦,丢一送一,顺手把大麻烦阿尔菲也给解决了。 君横心情大好。 这绝对是光明神主动做过的,最靠谱的一件事!没有之一! 将人放下后,神殿魔法师就催促着他们离开。 重新坐上马车,君横开始犯困,她的作息一向很规律,那股困意却汹涌地难以阻挡。 这种事情她太有经验了,强撑着不睡觉。想着对方有本事来场白日梦。 结果马车离开城镇,大约只过了十几分钟,君横一闭眼,就失去了神智。 没多久她睁开眼。所站的位置跟之前艾德里安娜见她的一样,一片蔚蓝无际的海面。 她转了身,果然看见了阿尔菲,伸出手连声拒绝道:“不收!不缺人!我不要!” 阿尔菲:“……” 她冷眼旁观:“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君横打量了一会儿,小心问道:“那你想跟我说什么?” “亡灵魔法。”阿尔菲说,“我只是来告诉你,旧王都的遗址里,还留着神殿的秘密。就在原先黑月公会的地下。弗莱娅他们正在准备摧毁神殿。” 君横:“那个地方没人去搜过吗?” 阿尔菲说:“没人能进去。旧王都还在冰封之中,里面还有很多的亡灵。神殿里也不是所有人都参与了狩猎,更多的是一些无知的人。重开旧王都,会让他们的秘密暴露。” 君横确定她只是被派来答疑的,不禁松了口气。 君横盘腿坐下,问道:“所以,狩猎亡灵法师的那些人究竟想做什么?” 阿尔菲反问:“你相信永生吗?” 君横笑道:“我信不信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不追求。” 阿尔菲许久后道:“可是有人追求。” 55、会面 “永生啊……”君横琢磨片刻, 感慨道:“人在有了地位, 权力,财富之后,果然就会奢求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像我这等屁民,给我这个机会,我也不敢要。” 阿尔菲嗤笑一声:“这世上没有谁能抵御这种诱惑, 只是做的到和做不到而已。也应该说是黑月的人自作自受。是他们先去研究那些本来就不应该存在的禁忌魔法,然后被对方发现,才出现后来的事情。” 君横问:“是神殿里的哪些人在做这种事?” “我不知道。”阿尔菲说, “我生前没见过他们,死后也没见过神殿的人。” 君横:“那你能告诉我什么?” 阿尔菲没好脾气说:“你竟然来问我?又不是我主动要来的。如果你没什么想问的话, 那我就走了。” 君横被噎了一句, 见对方拂拂衣袖说走就走,干脆利落, 连忙拦住她说:“朋友,这位朋友咱能平和一点吗?你看你都往生极乐了,生气还有什么用吗?” 阿尔菲斜睨他一眼:“可我还没有忘记你抢走了我的东西。” 君横:“那不是你的法杖那明明是里弗斯的东西!” 阿尔菲闻言表情更黑了,质问道:“我正要跟你计较。你说我能看见里弗斯可是我根本就没有见到他!这里全是一些我不认识的人, 哦对了, 还有几个我的仇人。” 阿尔菲说着发怒:“把我带回去!我讨厌这个地方!” “你很快就会爱上这里的。”君横握住她的手按到她的胸口, “因为你会发现更糟的事情还多的是。” 阿尔菲暴怒, 又要来追她。君横哈哈笑着一路逃跑,跑了没多远,脚下踩着的水面忽然深陷, 她直接摔了下去。身体跟着一震,发现自己醒了过来,正坐在马车上一晃一晃地赶路。 她揉着还不清楚的眼睛,坐起来问:“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师兄抖着缰绳说,“如果觉得还困的话就继续休息。” 君横嘿嘿笑了两声,说没事。但睡着的时候维持一个姿势太久,还没摆对,现在一动,脖子都快折了。 君横转动着关节,说道:“阿尔菲来找我托梦了。” 兰斯顿听见,瞬间从车厢里探头出来,问道:“她说什么了?” “那么仔细一想……”君横露出一丝茫然,“好像什么也没说啊?” 兰斯顿:“……” 君横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脖子,问道:“师兄,你怎么看待永生啊?” “还永生?”师兄带着一丝讥讽说,“打一顿。” 君横竖拇指:“我觉得你说的对!” 从库伯到王都,总觉得走了很长一段时间。等真到新王都的时候,有种深深的不实在感。 君横一直觉得库伯已经算是很繁华的城镇了,毕竟当时兰斯顿也说了,那是一个富庶的地方。可从人流量来讲,跟王都还是完全两个水平。 这里叫卖声喧天,有着成群的魔法师、平民,还有魔兽。路上能遇到弹唱音乐的路人,表演魔法的艺人,运送卸货的商队。骑士队的人身穿银色铠甲在街头小巷往复巡逻。这边的酒馆几乎开遍了每一条街道。 简直跟集市一样。 兰斯顿用一则魔法师协会的公文刷过了城门的检查,护卫队确认无误,将东西还给他们。又看了眼君横。 君横撞见骑士队的人就发怵,经历都不美妙,总觉得见到他们准没好事。对方也察觉到她的戒备,跟他们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问道:“远来的客人,需要引路吗?” 君横摇头。 骑士队说:“如果有需要的话,您可以找街上的任意一位护卫队帮忙。” 兰斯顿在里面大笑,说道:“没害怕,在王都是我的地盘,只要你犯错,你想躺着走也可以!” 小鸡觉得自己到达了鸡生的巅峰,承包了兰斯顿肩膀的位置,有种可以睥睨天下的错觉。 他们的马车一路驶到王宫的外围,然后被一群守卫的骑士给拦住。 兰斯顿走下马车刷脸,骑士队的人行礼道:“殿下。您回来了。” 兰斯顿点头。 君横小声问:“后面的那群魔法师呢?” 兰斯顿哼道:“他们应该已经回神殿了。刚刚打伤我叔叔,肯定不敢自己来见我哥。” 他们的马车未经搜查只能停在宫殿门口,兰斯顿吩咐人将马车送还到公会里去,让他们先去准备几个房间,他要见国王。 “我需要先带你们去找我的哥哥,让他允许你们留宿在王宫,然后再带你们去看望我的母亲。”兰斯顿拍着手说,“不要担心,他是一位很友善的人。只是继位刚刚两年,对神殿的事有些忌讳。不过你们身上没有魔力,他应该不会太戒备。对了,王宫里还有许多要注意的事情,我会再告诉你们。来吧,现在跟我走。” 王宫很大,迎面就是一片花圃。正前方的似乎是他们的藏书馆。还需要绕过一大段路,才能去到真正的大殿。但是在主道路上不允许使用魔法。 他们走进大门之后,骑士队的人重新领来一辆马车,将他们穿过花厅,小道,来到后方居住的宫殿。 兰斯顿先去换了一身衣服,也给他们准备了待客的着装,让他们稍作休整,调整穿着不至于太特立独行。 几位女佣围着君横走进更新的房间。 君横特别不喜欢穿裙子,尤其是他们这种层层套下去,华丽又厚重的礼服。所以女佣无奈给她准备了一件偏中性的男装。 君横在对方不赞同的目光中大摇大摆走了出去,找师兄会合。 师兄依旧穿着衬衫长裤,插兜站在路口,静静等她出来。他身后的仆人低着头站在旁边,两手握在腹前,看起来恭顺有礼。 女佣跟仆人紧紧看着他们,引领他们从一个房间走到另外一个房间。君横根本没机会参观,就觉得走道,嗯,很金。植物,很陌生。灯,很闪。人,全是面瘫。 女佣到前面抓住扶手,推开沉重的大门,兰斯顿已经整理妥当等在里面。 他穿着修身的衬衫长袜,卸下了腰间的短刀,头发整齐向后梳去。看起来像回到家一样舒适。 当然也的确是。 “很适合你,”兰斯顿怕她不适应,对着她一顿夸奖,伸手示意道:“先在这里等候片刻,我已经让人去通报了。” 然后他们就在待客室里一直等,一连等了好几个小时。 期间有人进来给他们端了果盘和点心摆在桌上,君横吃了一点,开始犯困,直接躺到长椅上打盹。 椅子还是挺舒服的。 师兄以不动如山的姿势坐在旁边,脸色没什么不耐的表情。这样生气容易掉价。但君横知道,对方肯定已经被他拉黑了。 一直到天色墨黑,国王也没有召见他们。只有一位管事进来过几次道歉。 兰斯顿的脸色越来越差,忍耐着没直接冲进去找人。他在房间里转了好几圈,又找了殿前熟悉的一位仆人过去催促。 对方歉意道:“兰斯顿殿下,请您理解,陛下近日真的非常繁忙。神殿跟魔法师协会的人,这两天一直在找他。陛下现在还在议会里没有出来。” 兰斯顿吐出一口气,无奈地让他先回去。 一直到钟楼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君横睡了一番重新醒来,还是没有消息。 兰斯顿一脸颓废地坐在桌子旁边,用手沾着水在上面写写画画,然后深深叹了口气。 君横坐着慢慢醒神,目光落在角落里的一盆不知名盆栽。师兄站起来,冷声道:“还是明天再来吧,等他有空的时候我们再看。” 兰斯顿跟着站了起来,还没说话,外面一人敲门进来,说陛下请几位去餐厅一起用饭。 君横蹦起来激动说:“吃饭!” 兰斯顿松了口气,说道:“请再稍后片刻,正好可以尝尝我们王宫厨师的手艺。” 仆人在前面鞠躬,领着他们前往餐厅。 小鸡毕竟是一只魔兽,跟着亚哈索恩留在这个房间等待。三人起身出去。 宫殿里四处点着黄色的灯火,以及照明用的魔法光球。两边窗帘紧闭,走在路上,根本察觉不到现在已经是午夜。 仆人朝他们颔首微笑,然后推开餐厅的大门。 花色毛毯铺满了整个房间,里面亮如白昼。一人已经坐在餐桌上,身后站着六七人。 兰斯顿上前,尊敬朝他行礼道:“哥哥。” “等很久了吧,”对方本来单手撑着正在假寐,听见声音睁开眼睛,眼神直接越过君横等人,轻声道:“坐。” 数米长的餐桌。兰斯顿坐在国王的左侧,君横跟师兄则坐在右侧的尾部,中间隔着很长一段距离。 房间里寂静无声,女佣小心地给他们上碗筷,避免发出撞击的声音。仆人推着餐车走过来,将前菜摆在他们面前。 君横偏头,细细打量着坐在前方的人。虽然是兄弟,但他跟兰斯顿一点也不像。无论是气质还是长相。 如果兰斯顿是一位邻家贵族小哥的形象,这位哥哥生人勿进的气势,很有大家长的形象。 他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即便神色疲惫,眼神依旧有力。同时完全无视了君横和师兄两人。 兰斯顿握起刀叉,介绍道:“这两位是我在路上请来的魔法师,他们有着特殊的力量,我希望能请他们为母亲看病。还有哥哥,他们是我要好的朋友,近段时间能住在这里吗?” 对方只是淡淡应了一声,也不多问,算是同意。 然而他冷淡的反应丝毫不影响兰斯顿的热情,兰斯顿继续侃侃而谈,询问他的身体,近况,并且讲述了自己一路上的见闻,顺便说了句卡拉伦叔叔在沃里小镇受伤的事情。 提到卡拉伦的时候,国王面部终于有了一丝不同的表情。他挺了挺背,眉头轻皱,显得不大高兴。 “他现在在哪里?” “被送到神殿修养去了,我很遗憾他不能跟我一起回王都。” 国王点点头:“我知道了。” 这一顿晚饭——准确来说应该算是深夜的夜宵——国王并没有吃太多。 但他在吃饱以后,依旧拿着刀叉,貌似心不在焉地听兰斯顿说话。直到对方喝下最后一口汤,示意自己吃饱了,才跟着放下手里的东西,说道:“回去休息吧。” 兰斯顿点头:“晚安。” 国王走出餐厅,带着了身边的一帮人。留在他们三个还有几个收拾餐盘的仆人。 兰斯顿吁出口气,说道:“希望你们不要觉得无趣,现在已经很晚了,可以去休息了。我想他们已经给你们打扫好了房间。” 君横说:“看来他不大喜欢我们。” “嗯……”兰斯顿摸了摸发鬓,“这件事情很复杂。但只要你们别惹怒他,他不会主动找你们麻烦的。就算出事了,也还有我呢。” 56、老师 君横被兰斯顿说得怕怕的, 宁愿他把事情讲清楚, 也不想听一个说来话长。 因为什么,从来都不是她去找麻烦,而是麻烦来找她。 不过还是有一个好处的,她这毛病有连坐功能。虽然她倒霉,但一般来说最倒霉的那个人都不会她。既然兰斯顿在身边, 应该是不需要害怕。 时间已经很晚,服侍的仆人将他们引到休息的房间,给了君横一套睡衣, 让她更换。 女仆帮忙拉上窗帘,又端来洗漱用的脸盆。给她指明厕所在什么地方, 以及深夜不要在王宫随意走动, 大声喧哗等需要注意的事情。 那人低着头一条条地叙述,君横直接被念叨困了。 她本来是不打算刷牙洗脸的, 直接一个手诀解决。但限于女仆看她的眼神已经相当不对劲,为了双方之间的和谐共处,最终还是照着流程洗了把脸。 只是她总觉得没洗干净,睡前又掐了个决。 第二天君横醒的挺早, 躺在床上出神发愣。 兰斯顿大约是想昨天大家都睡得晚, 既然已经回来了, 那早一会儿晚一会儿也没关系, 就没来喊他们。这导致了没人来叫君横吃饭。又因为对这边环境不熟,不敢乱跑,她只能呆在自己房间里饥肠辘辘。 过九点的时候, 女仆才端着早餐进她房间。之后,整理妥当的兰斯顿跟师兄过来找她。 兰斯顿的母亲并不住在这里,而是住在王宫更深处的一个单独寝殿里。 “今天早上魔法师协会的会长,应该会过来给母亲看病,我们等他离开再去。”兰斯顿狡黠笑道,“然后说要回来吃午饭,就可以早点离开了。我猜你们不会喜欢跟我母亲一起用餐的,她只吃素食。” 君横忽然想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这地方……能叫太后吗?” 师兄:“……” 这个问题大了。 一般国王去世以后,王后可以称呼queen dowager。即孀居的王后。等她儿子即位之后,也可以叫queen mother。 但不管是哪个叫起来都不大好听。 嘿,尊敬的寡妇。或者,嘿,孩子他妈? 怕不是会被打出去哦。 君横问:“所以你母亲我应该怎么称呼?” 兰斯顿笑道:“你们可以叫她夫人,没有关系的。” 于是三人又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打发时间,等到临近正午的时候,才动身过去。 由兰斯顿引路,遣退了所有仆人,三人步行前往。亚哈跟索恩静静跟在他们身后。 王宫的前段路上种着不少花朵,各式大小道交错,走到哪里都能闻到沁人心脾的花香,似乎处处透着优雅还有生命力。可是到了这一块,仿佛完全进入了另一个地方。荒废,萧条。透着一股死气,简直就是西方版的冷宫。 她的右手边原本应该是一块花田,但是现在只有被翻新的土地。那土壤尚未干涸,也不坚硬,看起来还在料理。 那为什么不种东西呢? 君横委婉道:“你母亲……喜欢这个地方吗?” “你不要误会。是不是觉得这块地方太冷清了,住着会不舒服?”兰斯顿笑道,“是她自己非要搬到这里来的。生病以后她喜欢安静,连仆人太多在身边也会觉得不舒服,所以特意搬来这里。” 君横又问:“那这边的地怎么了?” “被母亲下令铲了。”兰斯顿看了眼说,“她一直不喜欢这边的花,生病以后就变得更讨厌,所以将它们全部拔了。又没有想好要种什么,花匠也不敢随意决定,就一直空在这里。” 君横:“哦……” 真是一个怪人。 兰斯顿脚步一顿:“这边。” 那是一栋不算大,也不算精致的宫殿。和前殿的富丽堂皇陡然不同,显得低调小巧。 他们顺着前廊拐到正门,看守的护卫队见他们过来,朝兰斯顿尊敬颔首,但没有出声。兰斯顿也只是抬了下手,径直朝里走去。 整个宫殿庄严冷清,气氛紧绷。几乎听不到一丝杂音,让君横也不由有些紧张。 走进殿内,光色一片昏暗。两侧的窗帘紧紧关着,也没有用于照明的魔法光球。只有寥寥几盏灯挂在柱边,隐约照亮了整个宫殿。 正中午的,也让君横升起一股寒意。 “为什么这么黑啊?”君横问,“我能说话吗?” 兰斯顿压着声音说:“我母亲最近精神不好,不知道为什么她很怕光,也不喜欢生人。你们见到她最好离她远一点,说话的时候也请小声一点。” 君横:“哦。” 三人走路的踢踏声在空旷的殿内相当明显。略微坚硬的鞋底踩在石板上,清脆明亮。君横下意识地放轻脚步,踮起脚尖。 兰斯顿问:“我母亲醒着吗?” 那女仆点了点头:“欧文大人还在里面。” 兰斯顿解释说:“欧文叔叔是魔法师协会的会长,一位很慈祥的老人。” 他说着敲了敲门,随后一仆人将门从里面打开。 兰斯顿快步走进去,大声道:“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士,您最近过的还好吗?” 那是一个会客厅。维斯塔夫人坐在桌子旁边,身后站着两位女仆在给她按摩肩部。两位魔法师打扮的人站在她两米远的位置,正在说话。 她看起来有些憔悴,神情中更是带着一丝不遮掩的烦躁。妆容精致,五官大气,眼角已经有些皱纹,能第一眼吸引人的目光。 君横见过不少美女。 艾德里安娜是素雅温柔的,多莉丝是明艳逼人的,而这位维斯塔夫人,她或许不如前两位漂亮,却莫名让人印象深刻。 “你回来了!”她听见声音,眼睛里放出一丝神采,朝着兰斯顿伸出手说:“我亲爱的孩子,你终于回来了。下次不要这样离开,我需要你的陪伴孩子,你知道的。” 兰斯顿过去给了她一个拥抱:“我爱你妈妈。” 又看向旁边一位穿着黑色衣袍的人,朝他点头:“又见面了欧文叔叔,您好。” 那位发须花白的老人睁开眼笑道:“您好殿下。” “我要向您介绍我最好的朋友。”兰斯顿侧开一步,指着后面道:“他们是我在路上遇到的朋友,君横阁下,还有九天阁下。” 维斯塔夫人按着额头道:“我需要休息。我只想跟你聊聊天,不想见你朋友。” 兰斯顿一副失落的表情:“您这样说我很失望,他们在路上救了我好几次,我也希望您的身体能快点好起来。” 君横跟师兄站在门口,没有出声也没有靠近。 这个地方虽然诡异,但并什么异常。那位维斯塔夫人离得有些远,暂时看不出端倪。 亚哈独自走上前去,在近处观察维斯塔夫人,然后侧过身跟她摇头,表示没有发现。 非灵异的事件不属于她的业务范围,看来跟她没关系了。 在兰斯顿跟他母亲叙旧的时候,欧文先生轻轻躬身,迈开脚步朝门口走来。君横看他年纪挺大,主动退到了旁边。 然而欧文不是想出去,是来看君横,靠近她之后,“咦”了一声。握住胸口挂着的魔法石惊讶问道:“你的身上,为什么会有艾德里安娜的魔力?” “啊?”君横眼睛一转,问道:“你是她的谁?” “她是我的学生。可是她失踪很久了,在卡塔里小镇。给我寄过一封信,说有事要做,暂时不能回王都,之后就再也没有音讯。”欧文叹了口气,问道:“你是在哪里见过她的?她现在还好吗?” “现在应该还挺好的吧,这个比较一言难尽。”君横迟疑道,“可是我听说她的老师已经遇难了。” 欧文惆怅道:“她那样的魔法师可不止一位老师。的确有一位精神系的魔法师,很早以前病逝了。天呐,我竟然还活到了今天,这命可真长。” 他说着举起魔法石,靠近君横。 君横戒备朝后退去。 “孩子不要害怕,我只是想听听她有没有口信想留给我。”他说着将魔法石按向君横的额头,安抚道:“很快就好了,我不是什么坏人亲爱的。” 那火红的魔法石却是冰冰凉的,触到她的额头,皮肤有些发痒。 君横似乎听见一道模糊的声音在说:“王宫……后殿……树下” 她还没有听清,欧文就收起了手上的东西。 “好的,谢谢你。”欧文有些恍惚,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她一定很喜欢你。” 君横:“她对我做了什么?” “不是什么坏东西,只是一种防御加持而已。它可以让你不受精神系魔法的影响。”欧文说,“整个光明大陆很少有比她更优秀的魔法师了,所以不会有人能用精神系魔法控制你。” 君横雀跃道:“这样啊。” 欧文看着君横很亲切。或许是想到了十几年没有见面的学生,也或许是想到了已经逝去的老友,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水光。带着老人斑的手摩挲着脖子上的魔法石,最后还是没有说话。 “你们在那边小声议论着什么!”维塔斯夫人站了起来,不悦喝道:“现在就给我离开!不要留在我地方!” 她说话的声音很大,君横也被吓了一跳。 欧文转过身说:“尊敬的夫人,陛下让我来……” 维塔斯:“不要他的虚心假意,给我出去!还有你,你们!全都给我出去!” 57、偏爱 兰斯顿按住他母亲的肩膀, 抱歉地看了君横一眼。维斯塔夫人在她的安抚下冷静下来。 君横倒是无所谓, 听她这么训斥,干脆地跟师兄转身离去,连招呼也没打。两位魔法师协会的人跟着对着夫人鞠了一躬,缓缓告辞,在对方的怒骂声中退出房间。 周围的仆人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情, 侧立在旁边,一动不动。 等欧文出来再想找君横的时候,她已经不知道蹦达到哪里去了。他带着自己的学生在门口望了一圈, 最后只能放弃,先去找国王复命。 国王半倚在桌上, 审阅着公务:“她没事吗?” 欧文回答:“没有看出什么大碍, 陛下。夫人只是身体有些虚弱,或许是心情不好。” 国王淡淡“嗯”了一声:“她只是对我心情不好。” 欧文想到维塔斯女士对待国王的态度, 不由暗中叹了口气。 国王换了个姿势,说道:“辛苦你了,你先回去吧。” 欧文:“陛下,兰斯顿亲王也带了两个人过去看望, 臣想见见他们。” 国王抬起眼皮:“怎么了?” 欧文:“她似乎认识我的一位学生, 我有一些事情想问他们。” 国王点头:“去吧。” 君横跟师兄两人, 此时正坐在宫殿偏门的台阶上。前面是一片淡紫色的花海, 阳光正好能照在他们身上。 这种生活多么惬意? 君横咋舌道:“可怕。” 师兄:“哪里可怕?” 君横:“更年期的女人能不可怕吗?” 师兄想了想,觉得无法辩驳。 君横坐了一会儿,又说:“我想喝水。” 师兄:“让小鸡拿。” “你说得对。”君横面向亚哈, “我想喝水,顺便请给我拿点吃的。” 亚哈耸肩,飘进殿里去找小鸡传话。 没多久,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对方刻意地加重了落地的声音,以提醒他们自己正在靠近。 两人一起转身,发现是魔法师协会的那两个人。 “二位阁下。”欧文停了下来,“为什么要坐在这里?” 君横:“因为我不知道可以去哪里。整个宫殿,到处都是禁区。” 欧文笑道:“不,没有那么夸张。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带你们在附近逛一逛。” 君横有些摸不准他的好赖,看向师兄。后者点头应允。 欧文在王都颇有声望,毕竟是国王的座上宾,加上能胜任魔法师协会的会长,本身实力卓荦出群。护卫队的人看见他都很尊敬,一路畅通无阻。 他们沿着走道缓缓往里走去。大门紧闭的房间他们不会靠近,国王后殿的寝宫也不会进去,主要是绕着这座宫殿,看一看周围的建筑景致。 “请问二位,”欧文说,“去后殿看过以后,觉得夫人的身体怎么样?” 君横说:“没什么问题啊。” 附近没有死气,也没发现什么阴灵。 虽然爱好很阴晦,习惯很奇特,脾气很暴躁,但耐不住这世上就是有这么一些人存在。他们也没有指摘或评价的资格。 至于面相,太远太黑,她没看见。 君横问:“她最近心情不好吗?有多长时间了?是不是暴躁易怒,潮热出汗,心情反复,难以琢磨?更年期……其实也是要吃药的。” 欧文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笑道:“夫人的身体没有异样,治愈魔法跟圣光魔法都没有用处。至于心情,夫人压力一向很大。或许也是因为在下明明让她讨厌,却还经常出现在她面前吧。” 他们慢慢走到一个大厅。这个大厅金碧辉煌,应当是用来设宴的。此刻空荡荡的,寂静无声。 四面的墙上挂着不少装裱的油画,而在正中间,通往二楼的扶手楼梯上方,硕大的墙面上,挂着一副相当袖珍的油画。 显得极为不匹配。那股强烈的违和感,让人觉得还不如干脆空置。 君横怀着瞻仰的心态靠近欣赏,那画里画的是紫色的花田,一条羊肠小道通往深处。旁边坐落着一片农房,光色从上方洒下。远处还有一片金色的农田,被风压弯了一片。 这是一副田园画,上面没有一个人。一眼看去恬静美好。 但还是太小了。 君横忐忑问:“这幅画……是名画吗?得值多少钱,才能以它娇小的身躯,配上这面高大的墙?” “不,是夫人年轻时候画的。”欧文大笑说,“这个地方曾是夫人的故乡。这幅画是她在生陛下的时候画的,也是她曾经最喜欢的一幅画。” 曾经两个字很耐人寻味。 君横发现画的右下角写着一行小字,可是因为挂得太高了,她努力踮起脚尖,依旧看不见。 “致凯恩,”欧文会意,解释说:“那是陛下的名字。这是夫人送给陛下的礼物。” “为什么会那么多花?她不是不喜欢花吗?所以还把外面的花园给铲了。”君横摸着下巴问,“曾经最喜欢,难道现在不喜欢了吗?” 前王后看起来不像是会画这种画的人,她喜欢黑暗,喜欢安静。而这幅画里透出的每一个细节都在彰显着生命力和温度。 何况一个喜欢花的人,为什么忽然之间又变得那么讨厌了吗?女人对于花这种东西,就算不喜欢,一般也很难做到那么讨厌吧? 欧文靠近了一步,看着油画感慨道:“现在,这大概是她最讨厌的画了。夫人以前还想把这幅画给烧了,但是陛下没有同意。” 师兄背着手疑惑地皱了下眉。又往上面看去。 君横说:“这烧了不大合适吧?” 这是母亲送给儿子的画,烧掉怎么想都觉得很伤人心。还是皇家就是跟普通人不一样? “哥哥以前很听母亲的话。只有这件事情,他坚决反对。他真的非常非常喜欢这幅画。” 兰斯顿走过来,接过了他们的话题。 君横等人扭头看他。 兰斯顿笑了一下,也站在画像的前面,带着一丝感慨继续说道:“原先这里挂的是母亲的肖像画,可是她很讨厌一来这里就看见自己的脸,也很讨厌别人盯着她的脸,就决定把这里的画给换了。父亲同意了,而大哥坚持要换上这一副。母亲为此非常生气,甚至一个月都没有跟哥哥说过话。” 君横嘴角一抽:“这……” 病态了一点吧?这是为人母做的出来的事情吗? 兰斯顿点头,知道她在想什么,坦诚道:“我母亲不亲近我哥哥,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的确是这样。” 君横思索道:“难道他不是维塔斯养大的?” 欧文:“不,是夫人亲手带大的。” 君横:“那是他小时候不听话?” 欧文:“不,陛下非常懂事。” 君横拍手:“他是难产的!” 欧文说:“不,陛下出生的时候尚算顺利。” 君横:“因为他不会撒娇!” “孩子小的时候,总是会撒娇的。虽然陛下现在看起来是一位合格的、严肃的君主。”欧文说,“身为陛下的老师,我从没见过比他更听话,更懂事,更聪明的孩子。我也觉得很遗憾。” 君横能听出他语气里对前王后的不满,抬手挠了挠头。 讨厌一个人或者喜欢一个人,或许是不需要理由的,可当这个人是跟你朝夕相伴,还有血缘亲情的时候,就比较奇怪了。 当然有些猜测,你不能说出来。 师兄看向兰斯顿,对方露出一个略显无奈的笑容来:“我小时候很喜欢和哥哥玩,即便是还不懂事,我也能意识到母亲更偏爱我,而且不只是一点。哥哥非常照顾我,他会尽力满足我的一切条件。以前的我总是为此沾沾自喜,甚至骄傲自豪。可是现在回忆起来,觉得非常愧疚,就像是我抢走了原本应该属于他的关爱。” 师兄说:“关爱是抢不走的。” 兰斯顿低头道:“或许是吧。” 欧文看了眼时间,对着几人致礼道:“殿下,我要先回去了。协会里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 兰斯顿:“明天见,欧文爷爷。” 欧文又说:“君横阁下,希望改天,你能跟我说说关于我学生的事情。” 君横尴尬道:“额,我俩其实不熟。”你学生都已经死了。 欧文颔首朝他们告辞。 等他带着自己的人离开,大厅里又只剩下他们几个。 “现在你们知道,我请你们过来的原因吧。”兰斯顿说,“其实我想不明白,我实在想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这样讨厌大哥。尤其是最近几年,她总是会做一些很奇怪的事情。或许我不应该怀疑她,可我同样说服不了我自己。” 君横:“你是想要找一个心理辅导专家?” 兰斯顿:“不,我是在想,会不会是什么亡灵魔法。只有亡灵魔法,能做到我以为我做不到事情。而你们是最了解亡灵的了不是吗?” 君横:“精神系的魔法,不是更像吗?” 兰斯顿摇头:“这不可能。宫廷里有那么多强大的魔法师,加上母亲经常要去神殿沐浴主教的圣光魔法,任何的精神系魔法,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58、昏迷 君横脑海中闪现着“皇家秘辛”四个大字, 然而这家人的瓜, 她不是非常想吃。 “如果即不是精神系魔法影响,也没有亡灵法师作祟,更不是鬼上身之类的灵异事件,那么,真的就是她的心理问题了。”君横说, “偏心这种事情,很难说的。就像重男轻女一样,我完全无法理解, 可就是有人落实的很彻底啊。她这把年纪,可能不好开导。” “像多莉丝那样……”兰斯顿小心问道, “真的不是吗?” 君横摇头:“不可能是。两个人就是两个人, 亡灵法师也做不到长时间将一个人灵魂塞进另外一个人的躯壳里。多莉丝自己就是一个亡灵法师,还是黑月的创建人之一, 她都做不到,还有谁能做到?” 师兄若有所思,问了一句:“她不还是很疼爱你吗?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怀疑?” “虽然她的确很疼爱我,可我心底一直有一个疑惑。如果不能解除的话, 我恐怕一辈子都无法释怀。而且我也不希望母亲继续这样下去, 她进来精神非常不好。”兰斯顿叹道, “可以的话, 请两位能够再去看一看。难道除了这些情况,就没有其他的可能了吗?” 兰斯顿希冀地看着二人,欠身请求。 君横思忖片刻, 说道:“也不是没有,只是我觉得,你们这边不应该会有。比如降头,蛊毒,或是摄魂术之类的,可你们都没这条件。” 兰斯顿面上一喜:“请一定答应我的请求,就照着这样再去看一遍吧,多谢二位了。” 君横为难道:“可以是可以,但查证这些,我们需要近距离接触。比如问询,号脉。” 兰斯顿点头:“当然可以,我会说服她的。” 师兄补充道:“我们会问的很详细,诸如一些比较隐私的事情。或许,会让她不高兴。” 兰斯顿飞速答应:“到时候我会在旁边帮忙调和,我的母亲还是愿意听我说话的,请不用担心。” 君横跟师兄对视一眼,互相都觉得他有点奇怪。 兰斯顿看见他们两人之间的互动,但没有解释。怕他们反悔,朝后退了一步,说道:“我先出去准备了,今天下午或许就能给你们消息。” 兰斯顿转身快步走出了大厅,准备再去找维塔斯夫人。他想如果答应母亲在王都多留一段时间,她一定会答应这样一个小小的请求的。 路过一条岔路的时候,他收住脚步,偏头看了一眼,转向去了隔壁的走道,绕到餐厅门前。 里面寂静无声,国王今天没有设宴招待大臣。 兰斯顿笑了一下,又往回走,朝前面一间简单的休息室走去。这次果然在门口看见了等待服侍的仆人。 仆人见他过来,轻声敲门,向里面通报。得到答复后,来人将门打开,朝他行礼。 兰斯顿侧身从门里进去,就看见一个身影正坐在堆满文件的桌案后面,他手边摆着一碟蛋糕,还有一杯热茶,眼睛却紧紧盯着面前的公文。 “哥哥!”兰斯顿三两步靠近,笑道:“我亲爱的兄长,您怎么又在这个时候才开始吃饭?请注意好好休息,您的健康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财富。” 国王半抬起眼皮,答非所问道:“你为什么要特意带人过去给夫人看病。她并没有生病,我以为你是知道的。” 他并没有喊她母亲。就像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兰斯顿摸摸鼻子:“不为什么,只是觉得他们或许能对母亲的心病有所帮助。她最近身体欠佳,想必您也很困扰吧。” 国王视线下移,落在了他腰间的短刀上,沉吟片刻道:“你还带着它。” 兰斯顿摸上刀鞘:“我想我一辈子都会带着它。” 凯恩国王道:“你可以去找欧文会长拿一块更好的魔法石。他那里有更多漂亮的石头。还有工艺更精湛的铁匠。这把刀已经不适合你了。” 兰斯顿轻声道:“您给我的东西,我无法丢弃。” 凯恩回忆到了什么,几不可闻地皱了下眉,复又舒展开。 他想说不是自己给的。 兰斯顿那边似乎察觉,他已经接嘴道:“不,准确来说,是我从您这里抢来的。” 兰斯顿走到宽椅边,示意问道:“不介意吧?” 凯恩低下头继续去看公务,算是默认。也表示自己没空跟他聊天。 兰斯顿却自顾自地坐了下来。他知道凯恩看起来古板难以亲近,实际却是个不怎么发脾气的人。他只是在用冷漠拒绝别人的友善。 “这原本是欧文爷爷送给您的东西,可是因为我喜欢,母亲让你把它转送给了我。当时还不懂事,也明白夺人所爱是不对的。你当时虽然没有明说,但我知道你很伤心。你的伤心不是为了这把短刀,或许有一点还是因为我,我在您的身上,夺取了许多原本属于您的东西。”兰斯顿看着手里的东西,徐徐复述道:“所以,我拿到它以后,并不觉得高兴。相反,每次拿着这把短刀,都觉得非常灼手。觉得如果我不好好珍惜它的话,您一定会生气的。” 凯恩淡淡道:“不会。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不记得你说的这些。” 兰斯顿说:“亲爱的哥哥,您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不希望你再受到伤害,而且还是因为我。我曾经希望像以前一样,永远做一个只会跟在你身后的不懂事的弟弟,哪怕我已经长大了。” 凯恩终于抬起头,又一次看向兰斯顿。 兰斯顿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带着说不出的意味,声音小的近乎自语:“可是我已经长大了。” 凯恩按着页册的手一动,半晌道:“是。你的确已经长大了。” 兰斯顿站起来,按着肩膀,弯下腰说:“请好好休息。您应该先吃午饭再做事。我先出去了。” 凯恩看着他挺拔的背影走出房间,又看向手边的点心,端过热茶喝了一口。 君横与兰斯顿约定好之后,跟着师兄一起逛出宴会大厅。没走两步女仆出现了。 二人最终还是结束了他们的自由行,跟着女仆走回房间。 本来说好下午能等到兰斯顿的消息,结果到了晚上,也没见他回来。 君横猜他应该是在后殿被留住了,反正没影响到她。要是真的谈不拢,正好,她可以跟师兄一起出王宫去玩一玩。 结果一晃就晃到了第二天中午,兰斯顿过来,直接丢下一个重磅消息。 “我的母亲昏迷了。”兰斯顿说,“准确的说,她的呼吸非常微弱,而我叫不醒她。欧文会长也束手无措,应该不是生病。” 君横手一抖,面包都掉了下去。 这么邪门?昨天还说没事呢,砸招牌来了。 兰斯顿坐到她的对面,按着额头,很是忧愁的样子:“她昨天晚上睡下之后,一直到中午都没有起来。服侍的仆人以为她是不舒服,就一直没有喊她。直到过了下午茶的时间才发现有些不对劲。可是怎么喊都喊不醒。” “怎么会呢?这也太巧了吧?”君横说,“不然我去看看她?” “不行,后殿已经封锁了,你们不能过去。最好还是不要和她接触,不然我怕有人会以此陷害你们。”兰斯顿神色严峻道,“我已经看过了,母亲身上没有灵魂,我靠近的时候没有看见她身上的白光。” 师兄摩挲着自己的食指,似有似无地在他脸上扫了一圈。 君横苦恼道:“所以,你希望我帮忙叫个魂?” 兰斯顿:“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这倒没什么,只是我觉得整件事情非常奇怪,或许不像你想的那样。”君横扭头说,“亚哈,你在王宫里感受到亡灵气息了吗?” 亚哈摇头。 君横:“那根法杖,昨天也没惹事吧?” 亚哈说:“它很好君横阁下。” 君横:“那后殿有什么异样吗?” “我昨天晚上一直呆在那边,什么也没有发现。”亚哈说,“但也可能是因为我魔法学的不够精妙,所以错过了什么事情。非常抱歉兰斯顿殿下。” 兰斯顿摇头。 君横还是觉得有问题,准备让亚哈或索恩悄悄进去看一看,更能保险。师兄放下刀叉,说道:“既然他这么要求,那你就答应他。他也安心,你也方便不是吗?招的是游魂,总不会把事情变得更糟。” 兰斯顿点头。 君横耸肩:“你们……开心就好。反正我无所谓。可是你需要给我找一些她曾经用过的东西。” 兰斯顿说:“就昨天看见的那幅画吧,那是我母亲亲手画的,也是她最喜欢的东西。” 君横:“我觉得你哥不会同意的。因为我需要把那幅画给烧了才能通灵。最好是她穿过的衣服,那样即有她的味道,损失也不会很重。” “是这样吗?”兰斯顿说,“那我找两件她穿过的衣服。” 兰斯顿马不停蹄去找维斯塔夫人穿过的衣服,去了两个小时都没有回来。。 君横还想,不过就是找一件衣服,为什么要用这么长的时间。不过招魂晚上效果更佳,也不赶那么点时间。 结果真的到了晚上,兰斯顿才回来。 他将一件浅蓝色的长裙摆在众人面前。衣服边缘的蕾丝看起来已经硬化了。 “这衣服……”君横都不敢用力去摸,因为那衣服的质量看起来并不好:“很旧了啊。” 都褪色了。 兰斯顿说:“是她年轻时穿过的衣服。” 君横:“为什么不用她现在的衣服?概率更高一点。” 兰斯顿:“她的衣服从来都只穿一次,旧衣服都被她扔了或者送人了。只有这件衣服一直跟着她,我想陪伴她的时间最长。” 君横接过来,小声道:“兰斯顿,你现在鬼鬼祟祟的知道吗?” 兰斯顿面不改色:“是吗?” 君横:“不过没关系,谁让你是我的朋友呢,我允许我的朋友有一点秘密。” 兰斯顿笑道:“谢谢您。”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更新时间还是都移到晚上10点好了。-。-# 59、白烟 君横让兰斯顿去搜几个可以烧的火盆。趁着这个时间, 又找了把剪刀, 将那件旧衣服剪碎,分成好几个部分。平铺开黄纸,抓紧时间开始画符。 兰斯顿很快就将东西准备妥当。担心人多会打扰到君横,特意关了门,房间里只剩下他们几个。 “王宫太大了, 而且这衣服很旧。我不保证直接招魂,就能够让她的魂魄听见。”君横说,“所以为了增加效率, 大家分开找吧。你母亲昏迷的后殿是最重要的位置,我们既然进不去, 就交给你了。其他人不方便经手, 因为他们看不见出窍的灵魂,这个宫殿里, 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由我和师兄慢慢来。可以吗?” 她抓了一把衣服的碎布料,丢到铁盆里,再递给兰斯顿。又拍了五张已经画好的符纸, 还有一沓金纸放在上面。 君横逐条地教道:“你先将衣服点起来, 往里面扔三张定心符, 就是压在最下面的那三张。然后再烧一沓金纸, 大声喊你母亲的名字。不管是什么,她能听得见你在喊她就行。一般来说,如果她在附近的话, 烧出来的烟是会跟过去的,所以你可以多加留意。如果真的看见了她的灵魂,就把另外两张符也烧了。然后一面喊她的名字,一面将她往自己肉身的地方引。如果你不会,可以让人来叫我。” 兰斯顿抱着手里的东西,忐忑道:“我能行吗?我并没有你这样的神力。而且我也不会念你的咒语。” 君横:“没关系,符上就有我的灵力,只要你照着我说的做就可以。如果做错了也没事,你可以再来找我要几张符纸。就是衣服可能不够。” 兰斯顿点着上面的符纸,努力辨认上面的字迹,虽然他是完全看不懂。又在脑海里确认了一遍刚才的流程,狐疑地看着君横。 “你不是故意在敷衍我吧?” “你可以让小鸡跟你一起去。作为一只东方鸡,我相信它有着更丰富的经验。”君横挥手,“你现在就可以去,天已经黑了,而且这个时辰还不错。” 她说着,跟师兄各端起一个盆,抓起剩下的布料,打了声招呼,直接走出门。 小鸡看兰斯顿还木然地呆在原地,抬起头拍他的腿道:“没关系的,你是维塔斯夫人的血亲,你们之间有着血缘联系,由你来喊的话,效果可能比他们还要好。” 兰斯顿眼睛一亮:“哦,原来是这样吗?那我去找哥哥一起帮忙不就可以更快?” 君横跟师兄在门口分道,一人选了一边,各自朝前走去。 如果他们两人在安静的宫殿里大声呼喊王后的名字,会显得行为举止特别诡异,抱着一个火盆已经够引人注目的了,何况国王原本就不喜欢他们。 所以君横带了亚哈,而师兄则带了索恩,让两个亡灵跟着他们负责开腔,他们则表现地像个智障。 君横决定先从边缘区找起,走到正大门,点了火,烧符,沿着外围宽阔的走道一路绕行。 维塔斯夫人生病了,前殿并没有出现什么异状,一如既往的安静。夜里凉风习习,往来的仆人低着头匆匆走过,表现地极为淡定,似乎这些都跟他们没关系。 唯一区别的就是,原本夜里,外面的小道只点着零星几盏灯光,此刻依旧一片通明。通往后殿的路上照出一条长长的魔法光路。 君横一面看一面走。夜间的景致很漂亮,尤其是这座王宫里种着许许多多的花卉,此刻在和煦的光芒下,显得尤为空灵,似乎也在隐隐发光。 她走的很慢,时不时督促亚哈高喊两声。其实没抱多大希望,因为她并不认为维塔斯灵魂出窍了,更像是兰斯顿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测,所以编造出了一个拙劣的谎言。 虽然不知道兰斯顿为什么要一直怀疑她母亲被鬼上身了,但是,既然他这么想,出来招个魂也不费什么是,为了让他安心,姑且就顺着做了吧。 走了没多久,君横换了个姿势端盆,偏头一看,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上次那个宴会大厅的前面。决定进去休息一下。 金属制的盆还是挺沉的,离近了烫人,离远了累手。她的确四体不勤,热爱偷懒,还是不强撑了。 君横推开门侧身挤了进去。宴会大厅里偏暗,因为空间太大,外面的灯光没能透过窗户照亮深处。 火盆里的光还是太暗了,她捏出一张符纸,准备烧了照照明,隐隐绰绰的,看见一道身影正孤伶伶地坐在台阶上。 这大半夜了,打眼一看,君横险些没吓一跳。小跑两步,想上前确认会不会真是维斯塔夫人的游魂,却发现那人身材高大,肩膀上的金属徽章反射着一道微光,深邃的五官隐在黑暗里,正冷冷地看着她。 “咦?”君横惊了一声,停住脚步。 维塔斯夫人在后殿病倒了,好歹也是一位太后,她的两个儿子,兰斯顿跟着他们在招魂,她以为国王怎么也要过去主持大局,结果没想到他就在这儿这么呆着。 她两手一搓,将符纸点亮,夹在指缝中间。 火光亮起的时候,凯恩放松了手指,嫌恶道:“你来这里做什么?王宫并不是你可以随意走动的。” 君横将符纸跟着丢进火盆,说道:“您的母亲生病了?” 凯恩国王淡淡应了一声:“嗯。” 君横:“所以您要去看看她吗?” “我即不是治愈系的魔法师,也不是圣光系的魔法师,更不是她想看见的人,为什么要过去?”他说完嘲讽地笑了一下,轰赶道:“离开这个地方。别来打扰我。” 君横干脆转身:“我走!不送!” 亚哈跟在后面尽职尽责地又喊了一声:“维塔斯夫人!” 君横正走着,就见烧起来的那道白烟,几不可闻地动了一下。转了半个弯,最后又绕了回来,继续向上飘去。 亚哈跟君横都是虎躯一震。 见鬼了,是真见鬼了。 亚哈卖力大喊:“维塔斯夫人!夫人!维塔斯!” 然而这一次,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君横转身冲到国王面前,问道:“请问,你的母亲叫什么名字。” “你说什么?”凯恩国王站起来,不悦道:“马上离开这个地方!我说了不要来打扰我。天呐,兰斯顿怎么会认识你们这些无礼的家伙。” 君横:“你的母亲,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 凯恩:“你应该称呼她为尊敬的维塔斯夫人!” 君横:“你应该叫她一声母亲。” 凯恩抿唇,抬高下巴,气得想打她,又忍了下来。 君横挥着手给他起调:“母亲~母亲!” “母亲?”凯恩眉头紧锁,“你究竟在说什么?” 他话音刚落,盆上的白烟忽然浓密起来,朝着前方一阵蹿去。 君横跟凯恩同时叫了一声。 凯恩是惊讶于这奇怪的火盆,当然这人拿着个火盆本身就很奇怪了。而君横是惊讶于……她看不见,看不见附近有任何一个亡魂,连感应都没有。 两人互相对视,然而都无法从对方的目光中读取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这里可就我们两个,我现在看着你觉得有点阴森。”君横谨慎道,“你……还是你吗?” 凯恩眉脚一跳:“你究竟在说什么。你叫什么名字?你是怎么认识兰斯顿的?纠缠他有什么目的?” 君横盯着白烟,看它一直往前,最后停在墙面。她踩着楼梯走上去,移步到转台的前面,问道:“这面墙的背面是什么?” 凯恩对于她无视自己的问题有些憋闷,还是回答:“是走道。” 君横:“走道再里面呢?” 凯恩觉得自己脾气已经很好了,深吸一口气,问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亚哈直接穿墙过去,很快又穿了回来,对着君横摇头,表示背面什么都没有。 而这白烟依旧在墙上乱蹿。 君横将视线移到了那幅画上:“这画上画的是哪里?” “一个小镇,我母亲的庄园。”凯恩声音缓了下来,“她很喜欢花,又没有特别喜欢的花。在她的花园里,种着各种各样无名的花朵。她总是喜欢和别人分享自己的快乐。” 君横觉得这跟她印象中的维塔斯夫人出入太大,质疑道:“她是这样的人马?” “我希望是。”凯恩低下头,“但她不是。” 君横:“哦。” 她仰头看着那幅画,觉得没什么异样啊。 “所以呢,你来这里是做什么?”凯恩说,“把你手上的东西给我。” 君横毫不犹豫地将铁盆递过去。 看她那么爽快的模样,凯恩又反悔了:“你还是自己拿着吧。” 君横:“……” 多么善变的男人。 君横摇了摇头,继续盯着那幅画。凯恩看着她的侧脸,觉得她实在是太奇怪了。被她的动作影响,也跟着观察那幅画。 那画他已经看过十几年了,每一处细节都能精准地描述出来,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地方需要在意。 君横歪着脑袋沉吟一声。 这幅画初看毫无异常,看着看着就觉得些许不对劲,只是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 等她再定睛细扫一遍,忽然浑身打了个寒颤。 是的。 明明是在黑暗里,她火盆中的光线并不明亮,就算照到上方的画上,应该也会带着一道光影。 的确是有光影。可是画上的每一处细节都能传到她的眼睛里。 太清楚了,君横毫不怀疑,就算没有光线,她也能看清楚这幅画。 君横吞了口唾沫,喊了一声:“亚哈。” 没有应答。 凯恩说:“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在叫谁?” 君横转身,又喊了两次,依旧没有回答。 亚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在她身后了。 君横冷汗流了下来,看着凯恩,默默朝旁边躲开一步。 凯恩:“……” 凯恩一脸莫名其妙。须臾,看向她的眼神也是一变。喉咙间有丝沙哑,带着股莫名的情绪:“你的烟……灭了。” 君横低头一看。 妈诶。 她的火盆……不冒烟了! 60、往复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 君横觉得四周越发黑了。她甚至不敢回头去看, 好像有什么东西正躲在暗处,默默地窥觑着她。 室内温度也低了不少,她有些冷。 两人又一次眼神交汇。 凯恩厉声一喝,连连质问:“你是谁?从哪里来,是什么人, 有什么企图?是谁让你来的!” 君横被他吓道,一个哆嗦,就要给他跪了:“现在这里就我俩, 能不能不内讧了!” 凯恩:“不是你先怀疑我的吗?” 君横跳脚:“这也要赢回来的吗?陛下你能不能成熟一点!” 凯恩收回视线,哼了一声, 走下阶梯:“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我也想知道, 但显然这是个问题啊。”君横对着四面放声大喊,“有人吗?有——人——吗——!” 回答她的只有空旷大厅传来的回声, 周围一阵寂静,仿佛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真正的落针可闻。 如果不说话,这氛围能将人吓死。可是如果说话,那股空幽的、仿佛来自地狱的回声, 同样让人胆寒。 君横试图点起符咒, 连捏了两次都没用, 终于认命。 不知道究竟是在哪个鬼地方, 但这里的确不支持道术。 凯恩干脆起步往门口冲去,君横收起符纸,急忙追上去道:“你等等我!这种时候要走一起走, 分散了更不好。你现在是我的绑定队友知道吗?!” 凯恩拒绝对她表现绅士风度,选择不理她。他推开宴会大厅的正门,走出去环顾一圈。 这里依旧是王宫原先的走道,只是现在没半个人影。原本用灯火和魔法光球点亮了的夜景,此刻一片黑暗。 君横跟在他后面眺望远处。稍远一些的地方她就看不清楚,被黑暗掩藏了,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倒是更远处黑色铁栏后面的花圃,颜色艳丽,细节分明,每一个线条都极为清楚。成簇的鲜花,散发着盈盈的紫光,花瓣上还披着柔和的月色,在暗夜里娇嫩欲滴,美得摄人心魂。 可惜它再怎么漂亮,君横现在都无力欣赏,只觉得诡异。 凯恩看着那边的花,陷入一阵的迷茫,抬脚就要过去。 君横扯住他说:“你胆子真大。” 凯恩蹙眉:“放开你的手。” 君横认真按住他的肩膀:“请你好好活着。” 凯恩:“谢谢我会的。” 君横:“所以你想干嘛?你是会魔法还是有破解幻境的知识?动手之前能不能叫上你的好朋友君横阁下?你要是在这里出了事,我很难向兰斯顿交代的!” 凯恩:“……” 君横:“请问现在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凯恩表情有一瞬间崩裂,似乎很受不了她。还是指着那个方向回道:“那边的花,以前种的不是那一种。” 君横忽然想起来:“等等。” 她拉着凯恩,转向朝后殿赶去。两人一前一后地小跑,到了通往后殿的大路。 果然,原本已经被铲掉的苗圃,此刻已经重新种上了花卉。 这边的花是白色的。明明没有夜风,却在整整齐齐地前后摆动,自己摇曳。 君横抱着自己的手臂道:“如果是白天,我一定夸它是个很棒的玩具。” 凯恩上前一步,惊诧不解道:“这究竟是什么魔法?” 君横:“显然这花不是魔法,我们在的这个地方,倒有可能是。” 凯恩严肃道:“我们明明在王宫里。没有人可以秘密在王宫中设下魔法阵。” 君横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向他。 凯恩恼怒道:“你又想要怀疑我吗?” 君横摇了摇头:“为什么这个虚幻的世界里,只有花是特别清晰的?其他的景色,就像是被糊了一道。” 凯恩紧张道:“你想说什么?” “不管是什么迷阵,或是术法,都会有一线生机。我手上没有罗盘,推不出它的生门阵眼。但是只要从异样去找,总能看出些线索。”君横说,“这里明显有两处异样。一就是那幅画,二就是这些花。” 两人醉心思考,全然没有关注自己脚下。 终于君横感觉有一股小小的力道在拉扯自己的裤腿,低头看去,就见许多细细的叶茎正缠绕着她的小腿向上生长。 她怔在当场,眨了眨眼。那些还在摇曳的白色花朵上,隐隐现出了一张女人的脸。 君横毛发皆竖,大叫一声朝后跳去,结果因为脚踝被缚,身形不稳,反而向后栽倒。站在她旁边的凯恩未能幸免,本来伸手想扶,不幸跟着摔了下去。 须臾,密密麻麻的根须从地上钻出来,环胸而过,紧紧勒住两人。 二人一时呼吸困难,因为恐惧和震惊和使不出力气。窒息的感觉更是让他们眼前发黑,仿佛五脏六腑都要被那根须给勒碎了。正觉得要失去神智的时候,禁锢骤然消失。 他们手脚发软,却并不觉得疼痛,只是一时无法从刚才的情境里脱离,陷入失神之中。 两个人再次睁开眼。 还是原来的宴会大厅,还是挂着那幅画的墙面。 左右都没看见火盆,更没看见亚哈。 凯恩跟君横检查自己四肢,身上没有任何受到伤害的痕迹,不由松了口气。 “我们出来了吗?”凯恩问,说完又自己否决,那股异样感依旧存在:“我们怎么又回来了?” 君横抬头看着墙上的画,总觉得上面有什么在吸引着自己,问道:“能把它拿下来吗?我想仔细看看它。” 凯恩喉结一动,恍惚道:“我总觉得好像来过这里。” 君横:“……朋友,你别吓我。这不就是你最爱的宴会大厅吗?!” 凯恩摇了摇头。 他正准备上前,将那幅画拆下来,就听外间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 叫声凄厉,响了一下后戛然而止。 两人毛骨悚然,顿在原地。 有人?不是吧? 他们侧耳倾听,万籁俱寂中,惨叫声又响了一次。让君横连个装聋的机会都没有。 她脸上露出一个苦笑,没有办法,还是跟着凯恩,轻手轻脚地走下楼梯,往大门过去。 凯恩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或许是门身太厚,或许是本身有鬼,什么动静都没听见。他跟君横使了个眼色,拉开那扇厚重的大门。在刚刚打开一条缝的时候,一人冲了出来,伸出手掐住凯恩的脖子。 凯恩连关门的机会都没有,被她推得退了两步,按倒在地上。脑海中重复地回想着那女鬼血红的眼睛和尖细的指甲。 君横大步绕到女鬼身后,一掌劈在她的后颈上,女鬼又是嚎叫一声,消散不见。 两人用力呼吸,眨眼之间,发现再一次站在画像的前面。 凯恩心有余悸,抬手摸着自己的脖子,脱力地靠到墙上。 好几次生死边缘徘徊,任谁都会有点受不了。 这算什么? 这都算是什么! 君横叹道:“咱们还是别动了,就呆在这画旁边。一发挥主观能动性就死,简直有毒。” 凯恩保持沉默,表示同意。 然而没等他们休息多久,又一次出现变故。 这次直接出现了一个人到他们的面前。他左手手臂上挂着纯白的毛巾,右手举着一盏油灯。穿着黑色的制服,缓步从侧门走来。最后停在阶梯的前面。 他弯着腰问:“陛下,您需要休息了吗?” 两人都是没出息地一抖,扶着墙面站起来,互相朝对方靠近,确认革命情谊。 君横小声问:“他是谁?” 凯恩脸色发白说:“他是一直服侍我的宫廷管事。” “那有什么可怕的吗?你这是什么表情?”君横抱着他的胳膊道,“别怕,用你的帝王之气震他!一般皇帝都有星位庇佑,妖邪不侵。” 凯恩说:“他应该已经……有五十多岁了。” 君横仔细看那人的脸。他一半照在如豆的烛火下,肤色有些异常,五官跟外面的花一样,虽然隔得远,却清晰可见。 但怎么看,都只有三十多岁的模样。 见人没有回答,管事抬起头,扯开嘴角笑着喊道:“陛下?” 不管有没有滤镜加成,这种微笑都很骇人。 凯恩倒抽一气,踮脚贴向君横。两个怂货相携瑟瑟发抖,凯恩却还要为了自己的形象保持五官端正,一脸严肃。 君横抬手抹了把脸:“开始你不是很大胆的吗?你的胆子到哪里去了陛下!” 凯恩:“我的好朋友君横阁下,你不是还会魔法吗?” 那管事端着烛火再次靠近。 君横脱下皮靴,想也不想朝他砸去,喝道:“滚!” 管事歪着头,咬牙发出一阵桀桀的笑声,就那么看着他们。 君横伸出手面向他,大喊道:“大金光神咒——!啊!怎么背来着?师——兄——!” 此时师兄跟兰斯顿,正提着灯守在宴会大厅。身后围了一群魔法师,欧文会长跟几位相约前来议政的大臣也在。 他们火速让人封锁了大厅,不许外人靠近,也不许仆人向外传递风声。而君横跟凯恩倒在地上,昏迷不醒,时不时四肢抽搐两下,五官紧皱,流露出恐惧的神情。一看就知道现在过得不好。 众魔法师束手无策,只能齐齐盯着师兄,等待他出手相助。 师兄正在观察墙上的画。 后面小鸡嘶声大喊:“她又抽了抽了!” 师兄收回视线,蹲下身握住君横的手,用朱砂在上面画了一个符字。从她怀里掏出符箓的纸包,拍在上面。 随机符箓烧了起来,并快速化为灰烬。 兰斯看着就顿觉得自己快晕了。 那边君横正要吓尿,忽然手心发烫,就见熟悉的金光照了出来,射向对面的管事。 她跟凯恩简直要喜极而泣。 61、歌谣 那道金光初初刺眼, 环抱二人后, 又慢慢减弱,逐渐收回掌心。 接着余光,他们发现那管事没有消失,只是躺倒在了地上似乎无法动弹。 凯恩国王:“你……你……” 君横说:“我很棒!” 凯恩努力让自己头脑冷静下来,姑且点了下头。 二人劫后余生, 又分开一点站位,保持距离。 君横看着自己的手心,发现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字符。看字迹应该是师兄画的。她顺着轮廓描述了一遍, 抽抽鼻子感动非常:“还是我师兄好!” “师兄?”凯恩不管许多,只说:“你再发一次光, 这里太黑了!” 君横:“你当这是灯泡吗?不是我想就能啊!” 凯恩说:“像你刚才做的一样做, 为什么不能?” 君横也狐疑道:“为什么会忽然有用?师兄能在我的手心画符?” 凯恩紧紧盯着她手心几乎要湮灭的金光,听身边人的呼吸声, 都觉得有半分诡异,小声问道:“你师兄是活人吗?” “他是,但或许我们不是。”君横说,“我们现在这是灵魂出窍啊。” 凯恩单手撑着墙面, 背对着她说:“你究竟在说些什么?这种时候就说清楚一点吧, 我实在没有心情去猜你话里的意思!” 君横:“就是说, 你我现在都不是活人。” 凯恩大惊失色, 转过脸道:“我已经死了?” “我们的灵魂已经离开了我们的肉体,但还不至于死。只要及时回去,应该能活着。现在我师兄已经发现我们了, 看我们有没有能力离开这里。”君横仰头看着墙上的画道,“我觉得端倪还是这幅画,这画真的太奇怪了。我们总是出现在这里,肯定有什么原因吧。” 随着她说话,手上的光终于彻底消散了。那股轻飘飘的语调,和一个拖长了的“吧”字的音,尤在耳边。 眼睛适应了光亮后,重新陷入黑暗的宴会大厅变得更模糊了。 这黑黑得很透彻。凯恩呼吸渐沉,他想到远处还躺在地上的管事,就觉得恐惧。 君横也是差不多,她推着身边人说:“你过去看看他。” 凯恩立即拔高音量:“为什么我要做这样的事情?我是国王,而你是我的臣民!” 君横:“我尊敬的凯恩陛下!” 凯恩拍开她的手:“我的好朋友君横阁下!” 君横:“之前都是我丢的鞋!” 凯恩作势也要去脱鞋。 “我对你太失望了!”君横说,“不到一个晚上你就让人看清了你的真面目!” 凯恩不悦道:“行了我去。你先放开我!” 君横嗤笑道:“呵呵呵呵!瞧瞧你说的话,我可没拉着你!演技真好,要我推你一把吗?” 凯恩沉默了。 他沉默之后整个气氛变得相当诡异。 君横紧跟着也沉默了。因为她看见前头人影一晃,竟然有两个脑袋。 两人同时听见对方吞口水的声音。 凯恩声音沙哑问:“……是谁在拉着我?” 君横安抚道:“别害怕,闭上眼睛,什么都没发生。” 凯恩:“然后呢?” 君横朝后退了一步:“刚刚是我的错,我决定还是我去。” 凯恩大叫一声,反手去抓她。 君横揪着衣角喊道:“我尊敬的凯恩陛下!什么都没发生!你先放开我我们好好说!” 凯恩一只手被不明生物抓着,那股力道紧紧勒进他的皮肉里,可是紧张让他忘记了疼痛。另外一只手则死死抓着君横:“我的好朋友君横阁下,别忘了向我亲爱的弟弟兰斯顿先生交代!” 君横:“谢谢我会的!” 凯恩吓得声音都变了:“师兄!” “你有什么师兄!我才有!”君横说,“你放开我的手啊朋友我不能动了!我怎么帮你?!” 凯恩感觉有人凑在自己的脖子上,一股冰凉的气来回吹拂。刺骨的目光在暗处紧紧盯着他,冷汗顺着滑进了嘴里。他闭上眼睛,惨淡地说了一句:“再见。” 君横被他这声再见说得浑身发虚,忙喊:“别别别!我刚是跟你开玩笑的,你坚持住!” “大金光神咒!小金光神咒!金光神咒!金光咒!金光!”君横连喊几遍都没有反应,最后还是喊那句最有用的话:“师兄!给我符!师兄!!” 然而师兄这次没有显灵。 下一秒,凯恩的脖子像被野兽咬住,那来自黑暗的威胁,让他失去了求生的信念。 可是他不想死。 他真的不想死…… 耳边是君横不停的呼喊,仿佛身体在逐渐离自己远去。 这时候,他听见一道悠扬的,温婉的歌声。 那歌声曾经在他梦中出现过无数次,却已经几十年没有再听过。这时候响起,有种恍如隔世的唏嘘感。 熟悉的曲调给他带来一股暖意,逐渐为他驱散心中的阴霾和黑暗。 凯恩猛得睁开眼,发现脖子上的伤口已经不疼了。他和君横依旧站在画像的前面,而他还紧紧抓着对方的手臂。 凯恩怔在原地,目光在四面扫视,却没有定点,因为他根本看不见远处的东西。随后凝望着走道深处。 君横叹了口气道:“朋友我知道你害怕,但是能不能别那么用力?我要给你抓残废了。你仔细看看,你身后现在没人。” 凯恩顺从地放开她的手。 “国王陛下?凯恩?”君横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说道:“你别吓我,没毛病吧?你先给我说说话。” 凯恩问:“你刚才听见歌声了吗?” 君横回忆了一下,说道:“好像是有那么一道,但是很快就不见了。” 她说着几乎要兴奋地跳起来,说道:“陛下,我发现了!每次我们有危险的时候,就会重置回到这个地方,这说明我们没有生命危险啊!” 君横自顾自道:“可是这个小世界很特别啊,这种发展很奇怪。按理说不应该是这样的。” 凯恩直愣愣地站着,完全没有反应,似乎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 君横无法漠视他的异样,扯了扯他的衣角喊道:“陛下?” “那是我母亲的歌声。”凯恩皱眉道,“我小的时候,她曾经给我唱过。” “咦?”君横,奇道:“维塔斯夫人还有这种闲情?” 凯恩垂下视线:“那时候兰斯顿还没有出生。我都觉得太遥远了,已经快忘记了。” 君横抬起头,发现手心的朱砂符已经不见了。喃喃道:“真奇怪。” 此时外间的宴会大厅里。 在君横手中的符纸烧了一张之后,众人皆是哗然。 师兄立即重新放了一张在她手里,可是这次黄符直接轻飘飘地落地,没有丝毫反应。随即他用小刀划开君横的手指,用她自己的血来做媒介,竟然也感受不到任何的灵力流动。 小鸡紧张问:“怎么回事?” 兰斯顿跟着上前:“九天阁下,请问有什么发现吗?” 师兄放下君横的手,一脸严峻道:“看他们的表情。” “我一直在看呢!”小鸡说,“非常祥和啊!” 兰斯顿问:“这是不是因为没有危险了?” 师兄:“非常祥和,说明他们跟肉身的联系在减弱。” 欧文急了:“是没有危险的意思?” 师兄看了他们一眼,说道:“是更危险了。” 欧文一把年纪承受不住,靠到身后的年轻人身上,祷告道:“伟大的光明神,请庇护您的子民!” 师兄重新摸着画上的线条,发现在黄符烧过后,角落里出现了一个黑色的灼烧印记。那印记淡淡的,轮廓是一个凶鬼的模样。 “这画里可能是一个完整的鬼域。有很多层,为了压制住什么,里面有不止一个亡魂。”师兄声音里带着一股森然的冷意,“时间越久,会陷得越深。” 小鸡:“不止一个亡魂?那他们如果遇见了,会……” 师兄肯定道:“封进去的如果是厉鬼,会杀了他们。” 小鸡声线发颤:“如果……” 师兄直白道:“真身会死。” 小鸡沉默了。 师兄说:“这应该是你们的魔法阵做出来的,我不懂。只有从里面找出生门,才有破解的方法。” 里面?人现在可不就在里面? 小鸡觉得以君横那不靠谱的个性,能活到现在都已经是奇迹了,找出生门有可能吗? 欧文问:“烧了这幅画,能将他们放出来吗?” 师兄摇头:“他们的魂魄就在这画里。普通的火烧不掉它,除非用十方业火。” 兰斯顿:“那就用……十方业火?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师兄:“十方业火,会跟着烧死他们的魂魄。” 兰斯顿捂着额头,靠在旁边的栏杆上,用力捶了下地面。一时情绪涌现上来,难以自控,哽咽道:“都是我的错。” 欧文叹道:“这件事与您没有关系,兰斯顿殿下。” 亚哈跟着站到他旁边,一只手按在他的背上:“一定会没事的,不要太担心了。君横阁下还跟陛下呆在一起,她可是有光明神庇护的人。” 兰斯顿抬起头,严重泪光茫茫,抽了下鼻子道:“对,君横阁下有光明神的庇护,一定会没事的。” 师兄将画摆在前面,拿起地上的朱砂,围着他们在地上熟练地画法阵。 小鸡又来了信心,问道:“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在阵外,无从分辨生门,但起码要让他们保持清醒,不要被迷惑了心智。”师兄指向一侧道,“插香,摆案。” “好!”小鸡激动道,“这里有炼金师?” 欧文马上道:“如果不是什么难的东西的话,我想我可以。” 师兄继续说:“公鸡血。公鸡要足够精神,声音嘹亮。” 兰斯顿:“我现在就让人去准备!” 师兄接连画了好几个符阵,联合在一起,将二人环在中间。 一是清心,二是固魂,三是强灵。 因为他现在没有灵力,只能用君横画出来的符纸压在阵眼处,以驱使阵法施行。 他盘腿坐在法阵中间,在地上开始重复地写一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  注:以下是作话,作话不收钱!不想看的朋友们记得点击右上方的屏蔽作话。 后面其实也是一篇单元剧式灵异文,本意是因为,我觉得现代都市灵异文更有感觉-。-# 因为都是短篇,间断不影响阅读。它可能会神奇的在本作话进行不定时连载。过几天再整理到微博。等魔导师完结后改成单独的文章,继续不定期更新。不喜欢的话我就撤了…… 《神魂》之判官篇 文案: 江风就一普通的外卖小哥。 有一天,忽然出现一名少年,小心地抓着他的手说:“判官判官,我是阎王。” “……”江风道,“阎王阎王,我也是阎王。” 阎王转身,对着黑白无常泪目道:“我就知道,他想篡我位很久了!” 从此江风的生活越发不对劲了,每天都会有人冒出来喊他大仙。 第一章 六月初五——天气很热。 江风不是单想说这句废话,只是热天里,实在憋不出几个有用的字。也不是故意要记农历的日子,而是整天往古玩街里送外卖,已经听零零散散听他们提了好几次。 今天应当是阳历七月二十,初伏天。a市热得能让人失去理智。 江风骑着小电驴,放缓速度,驶进街道。 或许是因为这鬼天气,街上行人稀少。要么都在店里躲着,要么等着晚上再来。 江风头上带着遮阳帽,此刻汗渍全被闷在里面。裸露在外的手臂被晒得通红,热伤已经开始蜕皮。 怕热,他非常怕热。 汗水哒哒地往下滴落,然后他停下了电瓶车。 吁出口气,江风四肢发软,将餐盒拎在手里,闷头走进旁边的店铺。 他最初头部受伤,醒来以后什么都不记得。隐隐觉得自己是一个干大事的人,起码应该是一个可以睥睨众生的家伙。 后来上网搜了一下,发现每个中二期的人,都会有这种错觉。而他已经超龄了。 所以为了生计跟学费,他还是出来打工了。 他推开门,一股凉气扑面而来。 江风浑身一颤,就像干涸的鱼进了水,甩了甩头,打了个哆嗦。 他的手指被袋口勒得一片青白,将餐盒在柜台放下后,跟老板说了一声,转身准备出去。 “坐一会儿吗?今儿天太热了。” 江风摘了帽子,退到一旁,贴墙而立,对他道了一声谢。 “谢什么?”那五十岁上下的男人,穿的还是旧式的青衣长衫。他长得一脸和气,留着一把白色长须,眼睛里一股商人的精明,穿扮上又有一股儒雅气息。 热天谁都不想出去吃饭,都是喊的外卖。 江风觉得赚的全是血汗钱。 墙上时针滴滴答答地走。他这件古董店相当狭小,除却柜台,旁边的走道只有一米半左右的宽度,中间连张桌子都不方便摆。店面已经很老旧了,通往内室的路口用厚重的棉被做帘挡着。 江风看了眼时间,决定吹五分钟的凉风就走,数到三分半的时候,门外停下了一辆车。 江风隔着玻璃门看出去。不认识,但应该是很值钱的。因为后座的那个胖子有人专门给他开门,旁边还跟了两个西装革履的壮汉,大约是保镖。 紧跟着后面又停下来一辆车,走下一位靓丽女子,波浪长发披在肩上,摆着一张臭脸。后面继续出来一个穿道袍的中年男人。 老板一脸殷勤地迎向胖子,而胖子则一脸殷勤地迎向美女。 虽说什么组合都不令人奇怪,也不是他一个外卖小哥能评价的,但胖子身上浓厚的黑气已经遮掩不住,在他身上汇聚成一张张牙舞爪的厉鬼形状。即便是在日头如此强烈的夏天,竟然也没有消散。他只是看一眼,就觉得相当不舒服。 此人一定孽障深重,江风如是想。 而那个美女手里拿着个瓷色的似骨盅的东西,江风视线下移,察觉里面有什么东西正在不断冲撞哭嚎,心底不由升起一股忿忿。 那情绪来的汹涌又没有道理。他重新戴上帽子,决定出去。 “张老板,把上次我寄存在你这里卖的古玉拿出来。”那美女躲开了旁边的胖子,开口的声音也是冷冰冰的:“你先戴上它,它能保你平安。如果还有厉鬼来犯,它能替你挡劫,你再告诉我。” 江飞皱眉,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半刻。 胖子小心问:“付小姐,那这个鬼呢?它不会再回来缠着我了吧?” 付小姐面上不悦:“它身上戾气已重,还犯了命案,难以超度。如果还执迷不悟,我会将它打散,所以你放心吧。” 江风手指一跳,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得是什么深仇大恨,才需要打到魂飞魄散?人间的修士竟然如此没有规矩?不分善恶,不敬鬼神,枉修道。 江风眸光一暗。又迷茫了。 人间? 江风停在原地,那种探究的目光另人难受。 付小姐嘴角一沉,抬起下巴,眼里露出一丝厌弃,冲他道:“看什么?走开!” “大师,大师不要生气!”富商赔笑,又面向江风,喝道:“滚滚滚!你这店里怎么什么人都有!” 江风不与他计较,只是觉得轻呵了一声。对着女子手里的骨盅勾了勾手指,转身离去。 送了一天外卖,等江风回到他自己的廉价出租房里,只觉得疲惫非常。洗了个澡,随意吃了点饭,直接倒在床上。 窗户还是开着的,江风想去把它关了,怕夜里蚊虫多,可手脚像被什么按着,根本无法动弹。 他用了好大的力气,才睁开自己的眼皮。 这不睁眼还好,一睁眼,直接吓了一跳。原本应该是白色灯罩的地方,垂下一个人脸。他半张脸已经烂了,部分腐肉里透出森森白骨。 江风瞳孔一缩,眼底金光闪过,直接失去了神智。 在他闭上眼的同时,那厉鬼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威压,倏然从这人类的身躯里冒出。再也不敢有半点轻视作弄的心理,急忙从房顶转到床前,低着头跪好。 片刻后,一道浑厚的声音在他心头响起。声如洪钟,振聋发聩。他问道:“有何冤屈。” 那厉鬼怔在原地,不敢抬头去看,小心喊了一句:“判……判官?” 那人沉下声音,又问了一次:“有何冤屈。” 厉鬼浑身一颤,一头磕在地上,嘴里将事情原原本本复述一遍。他心感错愕,因为他慌得根本来不及措词,那些话却自动冒出来,而且用的还是他平时压根不会说的古文强调。 如果不是没有心脏,他都觉得能从自己喉咙里跳出来。一个厉鬼,此刻却吓得抖如筛糠。 “小人本名刘丰,有贤妻李氏,已婚一年,夫妻恩爱。李氏九月妊娠,正待生产,送往医院途中,却被富商刘军路所撞。致我一家三人惨死!” 刘丰说着凄凄痛哭起来。 “小人本想此生事罢,人鬼殊途,天道无常,皆为有命。只是我双亲年老,痛失爱子,无依无靠,他竟也连一分赔偿也不给。刘氏恶事做尽,又恐人报复,竟倚仗家财丰厚,请人封了我妻儿魂魄,叫他们不得超生。小人这才化作厉鬼前去复仇,不想未杀死刘军路,却杀死了他的一位情人。终究敌不过他们,险落得魂飞魄散的结局。” “生前此怨难申,死后此仇难报!那刘氏一家恶事做尽,却共享人伦,得道士相护。感问世间公道何在?大人!大人求您替小人申冤!” 判官抬手一拂,面前出现一本暗黄色的册子,册面上写着“功过格”三个字。盈盈发着暗光,浮在他的身前。他目光所落之处,出现了几行黑字。 在刘军路的名字下面,原本的字样,不知被谁用红墨修改,如今已经看不清楚。 判官愠怒。 “宣,罪人刘军路。” 此时山间的一座僻静别墅里,江风之前遇见的付小姐,还有和跟她一起的道士,带着富商前来拜访,请师父拔除他身上被厉鬼标记的阴气。 一行人等在客厅,已经等了三个小时了。付缘看着电视,时不时发出一句笑声。 那道士忽然开口道:“缘缘,有没有觉得,这厉鬼从方才起就很安静?” 付缘翘着腿,听他说的看过去,才发现的确如此。 她上前打开骨盅,顿时一惊。除了一团浓郁的阴气,哪里还有什么厉鬼? 付缘用力在桌上一拍:“怎么回事?谁碰过了?” 富商急忙摇头:“没有!这里就只有我们三个,我怎么可能碰它?” 付缘:“那会是谁?” “冷静一些师妹,师父的住处外有阵法,寻常鬼怪不可能入内。这厉鬼或许是在我们来之前就不见了。”道士拍手道,“也是我大意,一直没有发现。” 富商顿时期期艾艾道:“大大大大师,大师您要救我啊!” 付缘回身喝道:“住嘴!” 那富商却两眼一瞪,直接厥了过去。 富商刘军路只觉得眼前发黑,再回过神来,全身上下都轻飘飘的不对劲。听见一人缓缓道:“刘军路,五十三岁,何中人士。三子,二女。” 刘丰急忙点头:“是他是他就是他!” 富商还在恍惚之中,抬头看向前方。就见那人飘坐在半空,身形有些许透明。身上穿着的是紫色衣袍,头戴冠旒,脸上白净。双目如炬,不怒自威。 而在床上躺着的,正是今天遇到的外卖小哥。 富商只消看他一眼,就觉得心沉沉地往下坠,控制不住自己的膝盖,跪在他的面前,似有千斤重的东西压在他的背上,叫他伏倒在地。 “刘丰。虽有冤屈,却谋害人命,处江畔流放十年,前去二殿自领责罚。” “刘军路。削阳寿二十年。死后押赴殿右高台,照孽镜台,发狱受苦。” 他每说一句,功过格上便如实记录下来。最后抬手在上面一按,封定了页册,不得再做修改。 刘丰哭道:“是!谢大人!谢大人断案!” 富商还在喃喃自语道:“我在做梦,我一定是在做梦!” 判官合上功过格,轻声吐字道:“去。” 远处。 付缘喊了喊富商,发现他魂魄离体,顿时大怒。 “何人敢在我面前造次,与我抢人?” 她拍出一张符贴在富商头顶,从柜子里端出香炉,点燃上香。又摆出香案,开始念咒。 结果斗法的法阵还未摆开,神识中直接一道金光射出,付缘受到法力反噬,比以往哪次都重。直接朝后飞去,撞在墙上,吐出一口鲜血,觉得五脏六腑万分绞痛,几乎要疼晕过去。 道士震惊大喊:“师妹!!” 二楼的房门终于打开,一老者匆匆走下来,问道:“怎么回事?缘缘,你怎么了?” 二人齐力将付缘扶起来,香案上方的烟雾中,却隐隐浮现一行金字。 老者呼吸一窒,顺着念道:“判官亲笔,此案已断。” “这是犯了什么冤屈竟还惊动了判官亲断生死案?你……你是做了什么?”老者看着付缘急道,“我早同你说过了,为人勿太过分,一切皆有功过格记案,有些钱你是赚不得的!纵是恶鬼,生前也是活人,地府哪管你生前,只管对错,你觉得自己将来就不会死吗?” 付缘面色发白,嘴唇蠕动,委屈道:“我只是,受熟人之托,替人解难而已。” “替人解难,你说的出这话?你怕是穷疯了!”老者跺脚道,“你这是直接惹怒了判官!” 他拽着付缘起来道:“快,去上香!” 付缘忍着剧痛起身,到后面的房间里,将香点了。结果还未插入香案,已经齐齐折断。 付缘脸色剧变。 客厅里的老板似乎也悠悠转醒。 62、真实 从那神秘的歌声出现以后, 宴会大厅平静不少。起码不会忽然出现一个极其诡异的人, 伸手就来一把杀招。 与此同时,殿内原先的那种不相称感正在逐渐消失。光线跟各种细节都清晰起来,墙上的画也开始隐去。整个场景像是经过了调整,越加贴近现实。 看着这个熟悉的地方,君横一点都不觉得高兴, 反而更恐惧了。毕竟他们都清楚知道,这不是现实。 如果有一天她自己都分不清楚了怎么办?是不是会被永远关在这里?那真是——要了老命了!这里再牛逼,能造个师兄出来吗?! 两人起先在大厅内坐了一刻钟, 缓缓神,同时静观其变。 不久后, 再次有几个仆人提着灯走进来。 他们一群有三四个人, 逐个去点亮了墙面上的油灯,将大厅照亮。然后又拎了拖把和抹布等工具, 认真地打扫起来。 工作地非常投入,互相间也没有出声,像是完全没有看见他们。 两人一阵紧张,几乎要把对方的手都给掐青了, 君横含泪, 缩在阶梯的角落, 静静看着前方。 这些新出来的人群, 只是木然地做着自己的工作,始终没来打扰他们。 君横在凯恩耳边轻声说话,害怕打扰到了那些正在工作的人。她问道:“陛下, 你认识他们吗?” “我也不是认识王宫里的每一个人。”凯恩严肃道,“我每天都有很多事要做。除了日常起居见到的,其他都不熟。” 君横:“我明白我明白,所以这里面有你认识的人吗?” 凯恩犹豫着摇头道:“似乎有点眼熟,又似乎没有见过。我不知道。” 君横指了指门外,示意出去看看。 凯恩单手撑着,跟她一起走出去。 此时外面的通道上,已经不像原先一样漆黑了,它和现实世界一样,点着几盏昏黄的亮灯。 两人听见车轮滚滚的声音从走道尽处传来,连续不断地,在寂静的夜里,仿佛从他们心脏上撵过。之前种种记忆又浮现上来,两人险些喘不过气。 随着声音靠近,一个男仆推着一辆餐车从转角出现,他目不斜视地向前,脚步声配合着车轮滚动声,还有餐车上叮叮当当的细碎碰撞声,一下惊醒了二人。 不知道是君横先拉的凯恩,还是凯恩先拉的君横,两人直接跳出围栏,冲出走道,逃向外侧的平地,跟那仆人拉开距离。 和莫名出现的其他人一样,他径直走过宴会大厅的门口,连个眼神也没施舍。 君横一时不知道该松口气,还是为这蛋疼的现状送上太阳的祝福。 “花……”凯恩指着前方说,“变回来了!” 君横立马低头看去。 原先这个地方,是不同于现实的紫色花田,如今重新变回了粉色。因为光色还很暗,这花也低调了不少,花瓣颜色黯淡,不仔细看都分辨不出来。 君横依旧记得花田里冒出来的诡异根须,拉着凯恩就跳回走道。 他们不敢走远,外面又太黑,于是重新逛回宴会大厅。 君横坚定地认为,这事和墙上的画脱不了干系,于是跟凯恩合力,将画拆了下来。 前面仆人忙碌地来来去去,君横则凑近了画仔仔细细地看着。 她指着一块地方问:“你有没有发现,这里有一块黑点。” “嗯。”凯恩肯定说,“以前没有的。” 君横感慨道:“太神奇了。” 神不神奇凯恩不知道,他只是觉得很心累。 君横又将画翻了个个儿,一副要将它看穿的架势,说道:“以我有限的阅历,没听说过这种事情。难道是奇门遁甲?又或者是,哪个法器的虚空?师兄还没来救我们,就说明我们得自救。” 她掐指点了点,遗憾道:“可是毛都算不出来啊。这里屏蔽天机,是一方独立的小世界。” 凯恩自暴自弃道:“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们坐在殿内经历着鸡同鸭讲,而周围的一切,悄无声息地发生着变化。 又了一刻钟,来往的人群脸上慢慢出现了不同的表情。他们会压低声音互相交谈,打趣。虽然那种隔着一个时空的观感,任何的笑话也无法取悦两人。 君横再一抬头的时候,看着窗格里透出的光线强度,说道:“你有没有发现,天色在逐渐转亮?” 凯恩点头。 君横沉默片刻,拍了下胸口,还是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 “我们第一次出现在这里的时候,这里是没有人的。甚至连景色也不一样。后来出现了一个很不像人的亡灵。之后又出现了稍稍不像人的人。再之后,出现了好几个人,他们开始井井有条地做事,说话。”君横指着外面道,“而现在天亮了。” 凯恩:“所以呢?” “它由浅至深,再下去我们可能就脱离不了。甚至分不清现实跟虚妄。”君横说,“庄周梦蝶啊。我们得马上出去。” 凯恩焦躁地转了下头,他根本无法接受那么不清不楚地活着。他多的是事情要做,整个光明大陆都需要他。 他瞥见地上一抹零散的红色,大声道:“这又是什么!” 君横跟着看去,惊喜道:“这是我师兄画的!” 凯恩精神一振:“写的是什么?” 那些字不能完好地传过来,都是缺一块少一块的。 君横将它们拼在一起,理解了一下:“画?” “我知道是画,然后呢?”君横摸着嘴唇,跟身边人商量道:“要不……我们烧了它试试?” 凯恩想也不想就拒绝:“你想做什么?这绝对不可以!” 君横按住那幅画道:“这不是现实!烧了它也不会对现实有什么影响啊。我俩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只有这幅画。” 凯恩:“可如果真的是它将我们带进来的,你有把握烧了它之后,我们是能出去,而不是永远被困在这里吗?” “人生需要适当的冒险。反正我们什么都不做,也会被永远困在这里。”君横说,“我尊敬的国王陛下,我们的肉身还在外面,时间一久,尸体都要硬了。” 凯恩有些犹豫,还是不大乐意。 两人眼神交战,同时在手下争抢。 这时一道温柔的声音插了进来,她带着笑意喊道:“凯恩。” 两人迅猛扭头看去。 出声的是维塔斯夫人,她穿着蓝色的长裙,就站在宴会大厅的中间。然而她喊的并不是这位真正的凯恩,而是她牵在手里的,只有六七岁的小凯恩。 维塔斯夫人半蹲下身,对着他笑道:“快谢谢欧文叔叔。” 凯恩腼腆地半躲到维塔斯夫人身后,轻声学道:“谢谢叔叔。” 稍年轻版的欧文低头摸了摸他的脑袋:“不用谢,我的殿下。” 君横:“卧靠?” 凯恩面上闪过一丝困惑:“为什么?” “这是维塔斯夫人?她以前是这样的吗?我的天呐!更年期真可怕!”君横眨了眨眼睛,又说:“这是以前的你吗?没想到你小时候这么内向。” 前方维塔斯已经牵着小凯恩走出大门了。 凯恩二话不说,噌地站了起来,也跟上去。君横独自抱着那幅画,那匆匆跟上。她脚步趔趄,被画挡住了看不清路,只能喊道:“兄弟你等等我!” 凯恩的心口像有什么东西要呼啸而出,他压制不住,也不想压制。那种久违的,熟悉的感觉。 他冲出了宴会大厅的大门。 此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变成蒙蒙初亮。太阳还未从地平线上升起,天际线一片灰色。淡淡的和风从远处吹来,和在里面的还有阵阵清脆的笑声。 看着不远处花田上坐着的一大一小,凯恩眼底泛起酸涩,甚至有些不敢靠近。 就在他的前面,维塔斯将小凯恩抱在怀里。她的长发披散下来,眉目中满是温柔。一本图画书摆在他们面前,她缓缓地读着。 语调微微上扬,像唱歌一样好听。 小凯恩紧紧抓着她的手,抬头默默地看着她。 维塔斯抬手摸着小凯恩的头顶,说道:“你要学会像勇士一样。即便是一个人,也不要害怕。好好长大,自己照顾自己。不要难过,也不用伤心。等你长大了,没有困难能打倒你。” “帮助别人,做一位优秀的国王。不要相信别人的夸夸其谈,用自己的眼睛去看。” “你要微笑地面对这个世界,别让别人看见你的眼泪。” “我爱你。” “我永远爱你。” “像永不倒塌的山峰,像永不干涸的湖水,像永远悬挂的星星。像永不退色的画。” “我爱你我亲爱的孩子。” 她说着直接流下泪来,顺着她的脸颊滴进小凯恩的头发。 君横从画后面探出一个头,看着凯恩失神悲恸的表情,低语道:“这情绪不对吧?” 活像生离死别呢。可你们母子不是天天见面吗? 君横两只手抱着画不能动,用脚轻轻踢了下他:“别哭凯恩陛下,不要被这里迷惑了。这肯定不是真的吧?” 身后又是一阵脚步声。 凯恩跟君横转了个身,发现走来的……还是小凯恩和维塔斯夫人! 君横瞠目结舌。缓慢地扭过头确认。 没错。花田上的维塔斯还在,走廊上的维塔斯组合也是切实存在的。只是他们互相看不见对方。 这次的小凯恩手里拿着一个花环,忐忑而希冀地将它递到维塔斯夫人的面前。 “不要再做这些无聊的事情了。”维塔斯夫人全然没有刚才的温柔,她看着凯恩像看一个陌生人,甚至还带着一丝厌恶:“离我远一点,别拿着那些讨厌的花来靠近我。” 小凯恩深吸两口气,跟上去鼓起勇气道:“我想要送给你。请问你喜欢什么花?” 维塔斯夫人不做停留,语气冰冷,无情道:“我只是不喜欢你而已。不要靠近我。” 小凯恩停在了原地,望着她的背影泫然欲泣,又揪着五官硬生生憋住,两手紧紧握住花环,将上面的花瓣捏变了形。 他抿着唇将花环戴到自己的头上,转身木然地走回去。 君横觉得心疼,叹了口气,问道:“又一个维塔斯夫人?又一个你?这是什么?哪个是真实的你?” 凯恩喃喃道:“两个都是真实的我。” “什么意思?”君横脑子一转,同情道:“难道你小时候就生活在这么精分的世界里吗?你能像今天一样茁壮地成长真是不容易啊。” “不,我说我来过这里,我现在想起来了。” 凯恩睁开眼,指向那个温柔的维塔斯夫人道:“那是我在画里的记忆。” 又指向那个严厉的维塔斯夫人:“那是现实。” 君横被他一句话震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凯恩肯定地重复了一遍:“不错。我曾经进过这幅画。在我小的时候。” 君横:“那你当时是怎么出去的?” 凯恩一脸坦荡道:“我不记得了。” 63、谎言 凯恩一个小孩儿, 没有学过魔法, 也没有学过奇门遁甲,加上这小世界屏蔽天机,罗盘在手都不一定能用,他是不可能凭借自己出去的。 君横问:“那你都记得什么?” 凯恩说:“记得我来过。” 君横:“……” 君横竖起拇指由衷道:“你真厉害啊我的国王陛下!” 凯恩回忆起了这件事情,就不怎么害怕了。又恢复了他那生人不近的样子, 迈着脚步在走道里来来回回的逛。 君横抱着画站在一旁,等他开口。结果人走了半天,最后站在花田的前面, 背着手,舒坦地呼出一口浊气。 君横担心打扰他, 小声问道:“你发现什么了吗?” 凯恩随意回了一句:“什么?” 君横:“你不是在找出去的线索吗?” 凯恩挑了挑眉:“不, 我只是在熟悉这里的环境。” 君横:“……” “你倒是别熟悉啊陛下!说好了一起出去的呢!”君横抓狂道,“光明大陆的人民需要你!不是你说的吗?你是一国之君啊!” 凯恩眺望着远方:“我知道。” 君横一直抱着那幅画, 也觉得很累。就将它摆到地上,准备坐一会儿。余光一瞥,登时“咦”了一声。 君横说:“这画黑了一半诶!” 凯恩转过身,蹲到她旁边。用手指描绘了一下上面的轮廓, 又停在了空中。 “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语言去形容, 我总是对它很有好感。整个王宫里, 它是我最熟悉的东西。”凯恩说, “从我很小的时候开始,就喜欢跟它呆在一起,我还能画出跟它一模一样的画来, 而我根本没去过这个地方。” 君横:“你母亲的庄园?” “嗯。”凯恩说,“维斯塔夫人不喜欢提起这个地方,更不可能带我去。她的过去从来不希望我参与,未来也是。我总是不敢相信,她竟然会送这样一份礼物给我。因为它,我时常会有一种错觉,好像她是真的爱过我的。” 君横觉得这世上最可悲的事情,就是奢求不属于的爱,奢求本身代表了卑微,对方又怎么会真的爱你呢?母爱只是大多数人的天性,可又不是全人类的。谁还没遇见过几个人渣? 她想到小凯恩在走道上离去的背影,大概是物伤其类吧。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是小声说道:“我也没有爸妈诶。我小时候不好养,他们就把我丢给我师父了。可是你看,就像你有兰斯顿一样,我也有一个师兄。虽然开始有点不幸运,但起码没有一直不幸运。” 如果他不曾见过自己的母亲,或许不会这样难过。他用尽努力也想拥有的,不过是别人都有的东西,可事实比他想象的要更残酷。 也许长大以后,他已经不需要那种感情。但那种伤心的感觉,可能一辈子都忘却不了。 君横说着觉得不对,都是没妈的孩子,干嘛要讨论母爱这么高深的话题?急忙转移了话题:“你以前来的时候,也有奇怪的东西,一直攻击你?就像这次一样。” 凯恩回神,又陷入沉思,随后自己也不确定道:“我不记得了。好像是又好像不是。只记得我在这里很开心。” 君横好奇道:“明知道这里不是现实,也会觉得开心吗?” 凯恩说:“那是我还小的时候。觉得开心就是开心。没有那么多害怕的事情。” 完了,又绕回来了。 君横挠了挠头:“所以,什么是你小时候会觉得开心的事情?” 国王陛下转了个身,冷冷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君横:“既然你进来之后又能出去,那肯定是跟你在这里的遭遇有关。如果顺着你走过的路,做过的事,我们再来一遍,就能出去了呢?所以陛下,你还是好好回忆一下吧。” 凯恩:“我真的不记得了。就跟做过一个梦一样,醒过来以后不记得梦里的内容,只知道自己做过一个这个的梦。” “那行吧,那我们就跟着他。”君横指向前面的小凯恩说,“如果他是曾经在画里的你,那他做过的事情,就是你做过的事情。” 凯恩有一丝不快,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被人窥觑了自己心底的隐私,而他并不愿意将那些事情公诸于众。相信没有谁会愿意。可另一方面,他又很想知道在画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还在犹豫,张口正要拒绝,花田上的维塔斯已经牵着小凯恩又站了起来。 她小心地给他整理着衣领,替他拍干净裤子上的草叶。 小凯恩忐忑问道:“妈妈,你能永远像现在这样子吗?” 维塔斯夫人说:“我会永远跟你在一起。” 小凯恩犹豫了一下,补充道:“我想你永远像现在这个样子,跟我在一起。” 维塔斯夫人:“我永远是爱你的。” 小凯恩觉得哪里不对,但是他被维塔斯亲了一下,忘记了自己刚才想说的事情。觉得这条件也可以接受,乖乖跟着她离开。 因为带着小孩儿,他们走得很慢。君横跟凯恩亦步亦趋地跟后面。 此时天色已经亮了。画里的时间流逝进度不知道是怎么安排的,君横估算了一下,觉得起码有正常三到五倍的速度。 他们王宫的主道,走了大约二十分钟。一直到绕过前面一座圆顶的不知名建筑,君横才看见尽头处的景象。 以王宫前殿为横截线,被光幕割据成了两半,光幕之外只有淡色的光墙,看不见任何的景象。 果然一幅画,还是有边界的。它总不可能将整个世界都描述出来。 维塔斯夫人已经牵着小凯恩,从分界线处一个拱形的石门里走过去。他们的脚步迈进光幕,身影消失不见。 君横跟凯恩对视一眼,小跑着也追去。 在冲进光幕的一瞬间,强烈的光线刺激得两人闭上眼睛。他们两手向前摩挲,走过了这一段白茫茫的通道。 等到光线重新转为何旭的日色,出乎意料的,他们闻到了一股柔和的花香,其中还夹杂着土壤跟草叶的味道。能听见不远处虫鸣的声音,风徐徐地吹过他们脸庞,带着一股湿润。 二人睁开眼,入目是一大片灿烂的花田。不远处的田埂边坐落着排排的黄色茅屋,更前方是一片金色的麦田。所有的田地分割成正方形,像被平平整整地码土地上。 一望无际的农田,仿佛能看穿世界的尽头。 蔚蓝的天空和清新的空气。 所有的人一切,都跟画像上的景色一模一样。 凯恩已经错愕出声:“是……这里是我母亲的庄园!” 又一阵风吹来,君横终于清醒,环顾四周去找小凯恩的身影。 此时小凯恩正在新的花地里打滚,维塔斯在旁边静静看着他玩耍。 土地还是不干净的,没一会儿凯恩身上就满是泥渍。他顶着一张花脸,跟维塔斯坐在田埂上吃饭。 君横就跟在他的后面,旁观了他的一天。 看维塔斯夫人坐在小溪流的旁边给他洗衣服,看他们一起躺在地上仰望天空,看他们静静地拥抱在一起午睡…… 君横手里拽了根草甩来甩去,也坐在田里,问道:“这就是你向往的生活吗?” 凯恩轻声道:“或许曾经是吧。” 君横说:“很简单,很很简单啊!” 吃饭,晒太阳,睡觉,再就是跑来跑去。单调的可怕。 这地方是很漂亮,但他的生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凯恩笑道:“难道你在小的时候,向往过什么很复杂的事情吗?不,我总是很好哄骗。” “可连个电脑跟无线都没有!也没有一起玩耍的小伙伴。”君横说,“不说多复杂,小孩子一般都喜欢热闹吧?” 凯恩摇头:“我从小就没有朋友。也没有时间去交朋友。我要看书,学习剑术,马术,骑术,然后跟着父亲会见大臣。就是上学,我也是一个人的。” 君横:“那岂不是很无聊?” 凯恩说:“不仅仅是无聊,而是非常的无趣。你想不到,我当时最开心的事情,就是兰斯顿能跑来打扰我学习。” “难道我师兄也是这样想的?那我可从来没让他失望过啊!”君横想着贼笑起来,说道:“他每次看起来都很生气,但最后还是跟我去了,说明是欲拒还迎啊。” 凯恩跟着笑了起来。 宴会大厅里。 众人屏息凝神,看师兄一层层地写一些他们看不懂的符字。 他已经解了一半了,画上的预想也黑了一半。只是越到后面,需要耗费的功夫就越多,而他们恐怕没有那么长的时间。 重要的是,君横的黄符不够了。 在兰斯顿跟欧文等人都在心急的时候,师兄收了手,将蘸有朱砂的毛笔放到旁边,不再去看那幅画。 兰斯顿急道:“九天阁下,为什么不继续了?” “没有必要。”师兄扯过旁边的毛巾,仔细擦拭自己的手,平静说道:“这画里面关着许多亡灵,但都是为了压制最里面的一个,为了不让她出来,所以层层设限,才有了现在的小世界。” 后面的一位大臣耐不住,喊道:“那不还是很危险吗?为什么要说没有必要?这可是光明大陆的国王陛下!他可是国王陛下!” 欧文会长却是问:“亡灵?是谁?” 师兄指了指放在地上的火盆,布料早已经烧尽了,只剩下一堆黑灰。他看向兰斯顿平静说:“的确是你的母亲,维塔斯夫人。”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欧文迅速回头看了一眼,将在场所有人的脸都记在心里,然后压低声音道:“这位阁下,不知道你话里所指的是什么意思?你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吗?维塔斯夫人还活着,她正呆在后殿中呢。” 兰斯顿沉默半晌,心底有着果然如此的失落感,有片刻挣扎,随后缓声道:“不,她不是我的母亲。我的母亲只是昏迷在后殿,现在应该已经醒了。” 师兄以毫无波澜的眼神瞥了他一眼,并不觉得惊奇。 那么多诡异的举动,兰斯顿已经给出了足够的提示。 众人听见又是松了一口气。他们还是更愿意相信兰斯顿,不管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师兄点头:“她已经在里面很多年了。” “那就不可能是维塔斯夫人,”欧文会长埋怨道,“下次请不要这样,毕竟我也已经上了年纪了。” 兰斯顿继续道:“她是陛下的母亲,真正的维塔斯夫人。” 大厅之内沉寂了数秒。所有人都在消化这个消息,却没有人敢第一个出声。 除了震惊,更多的还是后怕。不是什么事情他们都可以知道的,知道了就代表着要站队。可现在要站队的双方,都是光明大陆的皇亲国戚,得是多么蛋疼的事情? 而且这也太荒唐了! 如果真正的维塔斯夫人是怎么死的,又为什么会被关在画像里面?如果她已经死去很多年,那么现在的这个又是谁呢?她什么时候被调换来的?是谁帮助她的?有什么目的?都知道些什么? 兰斯顿殿下究竟是谁的孩子? 当年发生了什么?有多少人知道这个秘密?兰斯顿殿下是什么身份什么态度?陛下又是什么身份什么态度? 无论是哪个问题的答案,都不是他们可以探究的。深究太多,怕是会失了老命。 “这样说起来……”最后还是欧文会长先开口。 他不是宫廷里的官员,只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魔法师,深受陛下信任,所以没有那么多的忌讳。 “陛下小的时候,也曾经像现在这样,在画像面前昏迷过。发现他的仆人去通报的时候,说陛下浑身冰冷,已经快停止了呼吸,于是我被传召进来。”欧文会长缓缓说道,“可是在我到的时候,他已经醒了,所以大家都没有在意。陛下当时很难过,他说他做了一个梦,可是不记得了。到第二天,他连这件事情也不记得了。” 众人小声应和,假装自己毫不知情,说道:“那这一次,陛下应该也会很快醒来吧。” “我们还是再等等。” 再等等,把麻烦事都丢给国王处理! 众大臣无比迫切地期望凯恩睁开眼睛。 此时王宫后殿里,女仆小心翼翼地按照欧文的嘱咐,给维塔斯夫人更换额头的湿巾。 在传出夫人生病之后,后殿几乎人满为患,可是才不到几个小时,又再次陷入沉寂。 那女仆想到这里不禁悠悠叹了口气。 欧文会长跟兰斯顿殿下明明说只是离开一会儿,却再也没有回来。他们给维塔斯夫人看过之后直接就走了,甚至都没用过治愈系魔法和圣光魔法,根本不是诚心地希望她能够康复! 陛下也没有来看一眼。他可是维塔斯夫人的儿子。 这位位高权重的夫人看似风光,生活其实很寂寞,难怪她脾气会这么暴躁了。 这时躺在床上的人发出一丝呻^吟,挥舞着手臂醒了过来。 维塔斯夫人睁开眼睛,惊慌喊道:“兰斯顿?兰斯顿呢?我亲爱的儿子!” 女仆在旁边低垂着头说:“殿下不在。” “将他叫过来,我现在就要见他!让他留在我的身边!”维塔斯夫人捂着胸口坐起来,才发现额头盖了一条毛巾。她厌恶地将东西丢到地上,骂道:“为什么这样,你在做什么?” 女仆:“夫人,您生病了,兰斯顿殿下嘱咐我们这样照顾您。” “我生病了?”她抬手按着自己的额头,发现确实不大舒服,转头看见摆在桌案上的花瓶,脸色大变,吼道:“是谁!是谁让你们将这东西放在这里?将它丢出去!现在就将它丢出去!” 素色的花瓶里插着一簇再普通不过的花,看起来就像是在路边随手摘的,也没有经过打理。但开得正好,鲜艳欲滴,青葱漂亮。 维塔斯夫人却眼皮猛跳,像是看见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挥手道:“将它拿开!我不允许再看见任何跟她有关的东西,否则我会让你跟她一起消失在我的面前!永远不会再出现!” 那女仆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生这么大的气,惴惴不安地将花瓶拿走,然后躬身退下。 她走之前记得将门带上,房间里只剩下维塔斯一个人。 四面拉着厚重的窗帘,光色暗得分辨不清外面的日色。 “维塔斯夫人”倚靠在床边,出神地想着昨晚的事情。是兰斯顿在睡前给她端了一杯茶,请她喝下,然后她就沉沉睡去了。 是的,她已经有好多年没有这样安静的睡过,久到她都忘记了酣然入睡应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她忽然觉得很疲惫,那股疲惫从灵魂深处冒出来,灼烧了她所有的尊严跟坚持。她就那样低着头伤心地啜泣起来,跟小时候一样。 小时候,会有一个叫维塔斯的姐姐来低声安慰她,而现在没有了。永远也不会有了。 她用了几十年的时间,抢走了维塔斯的名字,还有她的一切。 可是,看看她这些年都在做了什么?她得到一切了吗?她真的过吗? 背负着一个秘密,每天睡不好觉。害怕到所有光线明亮的地方,害怕别人看出她的端倪。害怕看见自己的脸,害怕所有美好的东西,因为她认为那些东西都有着维塔斯的影子。 ——也忘记了自己的名字。 禁忌魔法让她长得越来越像维塔斯,而她也长年累月的忍受着来自魔法的反噬,那是削骨扒皮般的钝痛。 因为对维塔斯的愧疚,和保守这个秘密的巨大压力,从数年前就不断重复着令人恐惧的幻觉。 维塔斯回来了,她无处不在地纠缠着她。她在自己的心里,是内心深处的魔怔。 这样的生活有什么好的吗?这就是她曾经向往的生活吗? 如今连兰斯顿也变了,他不爱自己了,如果他知道真相,他会憎恨她,厌恶她,就像她自己一样。 她心痛如绞,手指发颤,哭得越发悲戚。 她抬起头,眼前出现了一团黑影,那团黑影汇聚成了维塔斯的模样,在她面前无情地嘲弄地看着她, 这个场景她已经看见过无数遍。 这次,她有些分不清楚,这是自己一直都存在的幻觉,还是真正的维塔斯回来了。 她以为那些记忆,会在漫长的岁月里逐渐模糊,可是没有。不仅如此,有如跗骨之蛆紧紧跟随着她,让她没有半刻喘息的机会。 她现在最希望的事情,竟然就是回到过去,变回那个一无所有,却没有秘密的自己。 她曾经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后悔。现实却是她用了几十年的时间来后悔。 悔恨为什么会是一件这么叫人难受的事情? 她想起维塔斯给她扎着毛糙的小编,看着她笑道:“阿玛拉,永恒的美丽。你真是一个漂亮的孩子。你比我漂亮多了。” “骗子!你是一个最残酷的骗子!你还是和过去一样。没有人不喜欢我,而我永远无法得到我想要的东西。我永远生活在你的诅咒之下。维塔斯……”夫人抽泣道,“我亲爱的姐姐。” 终于还是将在深渊附近徘徊的自己,推了下去。 “你总是特别的,为什么?” 田地里,太阳高高的照着,将人晒得暖洋洋的。 君横问:“如果你有魔法亲和力,也会去做魔法师吗?” 凯恩摇头说:“不,兰斯顿是特别的。” 君横问:“哪里特别?特别二?特别大胆是真的,他竟然相信萍水相逢又来历不明的我们。不过,他真是一个好朋友。” “他可以做任何自己喜欢的事情而不用受到责罚。他可以轻易得到别人的夸张,成为他们的骄傲。他可以用很少的努力,就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情。”凯恩眨着眼,平静地说道:“兰斯顿,我的弟弟。他曾经拥有我想要的一切。母亲的宠爱,父亲的器重。他落落大方,勇敢善良,英俊高大,而我,腼腆害羞,阴郁内向。像是一个永远要躲在别人身后的孩子,没有人愿意亲近我。” 阿玛拉指着歪头轻笑的那张脸控诉道:“你拥有我想要的一切!财富,权力,美貌,万人崇仰!你出生就有着高贵的地位。美丽的容貌,过人的智慧,你从小就注定是整个光明大陆的王后。你能得到所有人的喜欢,还要来我的面前向我炫耀!你以为你施舍你的关爱我就应该感激你吗?那原本也是我应该拥有的东西!” 凯恩说:“明明我是他哥哥。” 阿玛拉:“明明我是你妹妹!” 凯恩:“为什么他们不能爱我?” 阿玛拉嘶声嚎道:“为什么你们不能爱我!” 凯恩:“我想,是因为我不够优秀吗?那我就更努力一些,他们会夸奖我吗?” 阿玛拉:“只是因为我脸上有一块胎记!可这丑陋是谁赋予我的?不正是我亲爱的父母吗?你们有什么资格不爱我?!” 凯恩:“后来我想不是。也的确不是,他们始终没有看见我。我没有资格要她爱我,因为,我不能强求这世上任何一个人来爱我。哪怕她是我的母亲。我也不需要去等待她的爱。我是光明大陆的国王,没有人可以替代我。” 阿玛拉:“你可以得到光明神的偏爱,凭什么?!我有错吗?” “兰斯顿的确比我幸运,可是他却会小心翼翼来讨好我。被所有人偏爱的人,却偏爱着我,你看,我也不是那么糟糕的家伙。”凯恩笑道,“他永远是我的弟弟,而其他人,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 “我不能原谅你,我不能原谅你们。”阿玛拉捂着脸哭道,“可我还是受到了惩罚。” 64、结束 君横睁着眼, 看着天上来来回回飘动的白云。 这里真的挺好, 安静,无争。 天道不公。人各有命,命各不同。什么天降大任,则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不过都是些古人宽慰自己的话。事实是, 总有那么一些人,比他们更容易成功。 天资艳艳的人只需要付出六十分努力,就获得成功, 这是寻常。而普通人需要付出一百分的努力,才能获得成功。这是少数。未能沾到天道的, 可能要付出一百二十分, 甚至两百分,他们成功了, 就是励志。 还有的人穷极一生都没能追上别人的起跑线。励志本身,就是建立在不公的基础上发生的逆袭。这的确值得骄傲但,并不太高兴。只是凡人的高兴与否,都无法左右天道的任何改变。 嫉妒, 不满, 是人类的本性, 同时也是现实的真相。面对这种差距的时候, 他们只能选择接受,不然还能做什么呢? 而这种接受,人人都会说, 却很少有人能做到。 凯恩其实还是幸运的,幸运的意志坚定,没有被挤出这个残酷角逐的人生战场。 君横枕着自己的手臂,拖长了声音,问道:“那现在让你觉得开心的事情跟地方,又是什么呢?光明大陆?阖家欢乐?世界和平?” 凯恩想了想说:“或许还是这里。” 放下不代表不在乎。不执着,不代表不希望。 他依旧很喜欢这个地方,因为这里曾经给过他最希望的东西,曾经让他渡过最高兴的时光。哪怕这里的一切不是真实的,哪怕回到现实,维塔斯依旧是那个对他爱搭不理的维塔斯。 君横问:“那你还想出去吗?” 凯恩当然道:“要的。我有许多事要做。” 可是如果要说他的愿望,他更希望这个温柔的维塔斯夫人能看见他,然后跟她好好道个别。他不知道以前是怎么离开的,觉得记忆缺失了,很遗憾。凯恩在心底想道。 君横含糊地嗯了一声,仰起头去追寻维塔斯跟小凯恩的踪影。当她穿过花丛,望向维塔斯的时候,冷不丁跟她视线交汇,在空中重合。 那一瞬间,君横有种强烈的感觉,对方在看她,而且看得见她!正疑惑地想出声,发现声带无法颤动,眼睛一闭,又倒了过去。 凯恩完全没发现她的异常,说了一句话没有应答,才转过身去看。结果发现对方已经睡着了。 “嘿?”凯恩说,“你难道不是急着出去吗?” 君横那边依旧没有应答。 凯恩无奈耸肩。 意识渐沉,她没有做梦。世界一片黑暗,就像眨了下眼睛。 “君横阁下,君横阁下!” 君横陡然醒来,吓得一个哆嗦。 她竟然睡着了? 魂体还带睡觉功能的? “怎么回事?”她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道:“我刚刚好像看见维塔斯夫人在看我。” 凯恩无奈道:“你在说什么呢?那是你的错觉吧,或者是做梦了。我说你,本来要看着他们的,结果自己躺着就睡着了。” “不,我真的看见她在看我。”君横说完,又觉得看这个动词太飘渺了,毕竟目光是没有实线的,你说是错觉……那的确是很有可能的。 她转了一圈,大惊道:“维塔斯呢?!” 凯恩无语地指着某处:“你真是的。他们刚刚一起往那边去了,起来,我们快跟过去。” 君横暗觉不对,不动声色的“哦”了一声。 二人朝着路边的茅屋走去,见前方影影绰绰的有两个影子走过。君横小跑着靠近,回头招呼凯恩。凯恩手按上她的背部,将她朝前一推。 君横看着前面的地面靠近,在即将贴到额头的时候,触电般醒了过来。 她诈尸一样地坐起,沉沉吐出一口气。因为离魂太久,四肢还很酸软,头晕目眩,一阵作恶,翻身就吐。 “啊……” 周围一片都是如释重负的叹声,就差喊一声光明神保佑。 可算是醒过来了! 师兄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又端过来一碗符水让她喝下。 那股冰凉的液体滚过肠胃,转成了温热的气流流向四肢百骸,手脚不再飘飘然的,开始有了实感,君横才缓过神来。 抬起头,骤然看向前面满满当当对着她的数十张人脸,一口气被换过来险些背过去。 众大臣跟魔法师们,发现自己“啊”早了。因为醒过来只有这位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大所谓的女士,凯恩国王还是双目紧闭,四肢冰凉地躺着。 他们一直守着两人,几乎有一夜未睡,发现现在画中只剩下一个什么魔法都不懂的国王陛下了,左眼皮跳得老带劲。 兰斯顿挤到她旁边问:“你怎么出来的?” 君横:“就被推出来了啊。” 欧文身后的大臣急忙问:“那陛下呢?” “我也不知道,刚刚跟我跟一起呢,后来忽然不见了。”君横说,“我俩躺在地上,我睡着了。醒过来后找出来的路,他忽然推了我一把,我就出来了。准确的说,是跟他长得一样的人把我推出来的。” “天呐!”围着的人一片痛嚎,“陛下!陛下您快醒醒!” 君横拍着手说:“没事儿,我都被放出来了,画里的人肯定不会伤害他。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进,应该会有人带他出来的。” 众人被她一说,心下发虚,立马噤若寒蝉,不搭话了。 如果里面那个的确是真正的维塔斯夫人,肯定是不会伤害陛下的,或许只是想拉他单独说说话,或陪伴他走一段。 气氛骤变,君横觉得相当诡异,对着师兄挤了挤眉毛。师兄没说话,只是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兰斯顿:“你们在里面有遇到危险吗?” “何止,简直吓死个人了,什么妖魔鬼怪都碰到了,维塔斯夫人出现才好一点,幸运的是有惊无险。”君横说着想起来信息不流通,当下卖弄道:“画里有一个跟维塔斯夫人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知道吗?” 兰斯顿讷讷地应了一声,又问:“然后呢?” 君横撇嘴,兴致缺缺道:“然后,我们从王宫,到了这画上的地方。” 后面一位大臣说:“王王……王宫,离庄园可有两百多公里呢!” 君横说:“出扇门就到了。画里的世界跟现实不一样嘛。” 她说到这里,才想起来低头去找那幅画。先是墙上,发现没有,才去看自己的身后。 那副被凯恩拿来当作宝贝的画作,已经被彻底毁了。上半部分发黑,看不出任何原形,下半部分也被黑斑遮掩了大半,整幅画模糊不清。 她伸手摸了一下,不是覆盖上了什么东西,而是自然变色。 “怎么黑了一半?我还以为是里面出了问题才变黑的,原来是外面?”君横黑线道,“蛋疼,凯恩不会生气吧?” 欧文会长叹道:“能出来就是不错了,不要管一幅画,没有比陛下平安更重要的事情。” 休息了一会儿,手脚的知觉慢慢回传到大脑,君横才发现指尖有一阵钝痛。她放到眼皮底下仔细查看,虽然已经被止血,也被擦干净了,但明显有好几个口子。 君横斜着眼看向师兄,带着浓浓的谴责。 师兄把朱砂笔给她:“接下去你来。” 君横:“我来就我来!” 此时庄园外的花田里。 凯恩在发现君横睡去以后,迷迷糊糊地也有了一丝困意,就闭着眼睛休息。但他神识很清醒,知道自己没有睡着。 听着细风带起的婆娑声,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花香,关于这边的记忆越来越清楚,有不断复苏的迹象。 他回忆起了维塔斯在他耳边哼唱的歌声。看见她从远处朝着自己跑来。他听见自己下一秒呼出了她的名字,自己像她张开双手,能回忆起怀抱里的温度。 他当时说:“如果我这是在做梦,请永远不要让我醒来,那样我可以永远拥有你。” 那样的事情,怎么会忘呢? “你在唱什么?” 凯恩睁开眼道:“哦,你醒了?” “君横”点头:“你刚才唱的是什么?” “没什么。”凯恩说,“我也不知道。只是一首童谣而已。” “君横”说:“你唱得真好听。” 凯恩尴尬笑了一下:“是别人唱给我听我的,她唱得比我好听。” “君横”:“她是你很熟悉的人吗?” “不,准确来说我只见过她一次。”凯恩说,“但她是我很重要的人。” “君横”又问:“为什么?” 凯恩:“没有为什么,只是这样觉得而已。” “君横”道:“只见过一次的人,你也会将她放在心里吗?可是她既然不出现在你生命你,你为什么要记住一个注定不会再出现的人呢?” 凯恩:“因为她是独一无二的。” 凯恩坐起来,找了一圈问:“他们呢?” “君横”说:“不知道。我们一起去找找吧。他们或许是往茅草屋那边过去了。” 两人起身拍了拍裤子。凯恩的背后已经被突然彻底弄脏了,越拍越糊,脏兮兮的。然后朝着路边的茅屋走去。 “君横”却没有跟他并排,走得稍后了一点,可以看见他的后背。 凯恩觉得一道目光在上下不断打量着自己,回过头,又发现对方的视线根本没在自己身上。皱了皱眉,没有出声。 “君横”问:“你喜欢这个地方吗?” “嗯。”凯恩说,“我不是说过很多遍了吗?” “君横”笑道:“如果真的喜欢,多少遍也会愿意说吧。” 凯恩没有出声,两人又闷头走了一段。 片刻后凯恩问道:“如果你,见到了一个一直很想见的人,会怎么样做呢?会拥抱她吗?” “君横”的声音淡淡传来:“不,或许我会什么都不做。” 凯恩问:“只是看着她吗?” “对,看着他。”她说,“我不能陪伴他,也不能安慰他,只能看着他。我不能改变过去,也不能改变现在,所以我也不会去改变他的未来,这样就足够了。他不知道我什么时候离开,也不知道我在哪里。也许有一天他会忘了我,到时候他就可以过得更轻松。” 凯恩不赞同道:“可是如果他忘不掉呢?” 她说:“那样起码,留给他的回忆是稀少的,他不会每天翻来覆去地回忆我们之间的事情。因为我们之间没有太多需要回忆的地方。等时间久了,他就会习惯了。” 凯恩:“那你离开的时候,会跟她告别吗?” “我不会跟他说再见。”她说,“因为我们根本没有再见的机会。” 凯恩走路的速度开始减缓,他觉得这边的景色似曾相识,迈出的每一步都异常沉重。 “君横”跟着慢了下来,她问道:“怎么了?看见什么了吗?” 凯恩低声说:“不,我只是在想我有没有忘记什么事情。” “君横”说:“已经很晚了,我们应该回去了,不然等到天黑,真的会很危险。” 田间忽然起风。 那阵风吹乱他们的头发,凯恩的衣摆在风中不断摆动,远处的麦田像是要被压断一样,大角度地倾斜在地,再艰难摆起。 这只是一方小世界,却是光明大陆的版图中最耀眼的一块。 他觉得如果自己再走一步就会离开这个地方,他强烈地觉得,身后的人会像上次一样,在这时候伸出手推他一把。 身后的人确实伸出了手,正要碰到他的时候,凯恩转身,用力抱住了她。 再也不是那个能被她抱在怀里的小男孩儿了,他现在的肩膀宽阔有力,他已经可以独当一面。 “君横”问:“你在做什么?好了,玩笑到此为止,你可以放开我了。” 凯恩收紧了手臂,说道:“我已经成为了您想让我成为的人。” “一个人也不会害怕。我今年已经二十五岁,是光明大陆的国王。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没有困难,也没有人能打倒我。” “我不会再躲在别人的背后,而是成为别人的依靠,作一个可以让人信赖的人。我努力的学习,去做那些我曾经做不到的事情。” “我不会听信别人的夸夸其谈,即使再难过的时候也没有让别人看见我的眼泪。” “我不再奢望别人的情感,不去嫉妒别人的成功,不会忘记自己的职责。” “我成为了一个勤勉的,努力的,勇敢的人。” 维塔斯沉默了。 她用手抚上凯恩的背,问道:“那你呢?你自己有什么自己想做的吗?这是你真正想要的人生吗?” 凯恩一阵哽咽,闷闷出声道:“我想你……” 他一句话出口,再也抑制不住,吼得越来越大声。 “我想你!” “我想见你!” 路边的残枝被风吹进了小溪,湖面上发出一声“噗通”,然后漾开层层水波。 维塔斯轻轻将下巴垫在他的肩膀上,说道:“那你还要学会告别。我早就应该跟你告别了,这次我们真的不会再见面。” “勇敢的孩子,你已经学会长大了,”维塔斯说,“你长大了,去热爱你自己的生活吧孩子。去珍惜对待每一个喜欢你的人,也去热情追求每一个你喜欢的人。” 维塔斯在他耳边说:“准备好了吗?” “再见!”凯恩说,“我要跟你说再见,哪怕没有再见面的机会。可是我知道你曾经存在过。” 所有的声响全部散去,凯恩睁开眼睛。 大厅里的光线眼睛,他觉得有些许不适应,因为眼底酸涩,出现了些许的湿润。 抬起手挡在自己的脸上。 大厅里声声泣血的喊声:“陛下!!” 他们真的给凯恩跪下了。 下次千万别再来一次,多长的寿命都不够给他们折的。 师兄及时从旁边端了一碗符水,灌进凯恩的嘴里。 液体顺着他嘴边流下,师兄又给他喝了一碗。 那些嘈杂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到近处,一下子涌入他的耳朵。凯恩咳了一声,看向身边的人。 世界天旋地转,众人担忧的脸却清楚地照进他的眼底。 凯恩虚弱道:“我似乎做了一个很久远的梦。” 君横问:“是美梦吗?” 凯恩:“嗯。” 兰斯顿上前抱住他,颤抖喊道:“哥哥!” 凯恩安慰他:“我没事了。” 兰斯顿埋首道:“万幸您没事,否则我永远无法原谅我自己。” 他身上一片粘腻,躺着的地方还有不少红色带腥臭的液体。不由收了下手,以免沾上。 凯恩偏头看见了幅一团墨黑的画,那画框有些眼熟,迟疑地看向墙壁,似乎是在确认。 君横说:“额,是这样的我们可以解释。你想听吗?” 凯恩失神道:“算了,它只是一幅画而已。也许这就是结束了。” “它,不只是一幅画而已。”君横说,“是这样的我刚刚听了一个重磅消息,你需要我给你复述一遍吗?” 凯恩抬头,迷茫道:“什么?” 兰斯顿:“你现在可以听吗?这不是一件会让你高兴的事情,我希望你能休息一下。” 他看起来精神衰竭,恐怕接受不了大喜大悲。 “听。”凯恩道,“你说吧。” 他觉得自己已经超脱了,没什么能打扰到他。 兰斯顿小心地将画立起来,说道:“您的亲生母亲,维塔斯夫人,她的灵魂其实一直被封在这幅画。你之前遇到的事情不仅仅是做梦,看见的那个人,就是真的。她才是您的母亲。” 凯恩脑子里“嗡”的一声,像被钟声敲过一样,怎么都将他的话连不到一起。木然地扭了下头,问道:“你说什么?” 在他们都没有注意的时候,一道白色的虚影从众人头顶飘了过去。 师兄追着她的身影移过视线,最后没有出声。 即便她已经死去多年,维塔斯还是很熟悉这座王宫的。 她在画里的时候,只有两个地方可以去,一是半座王宫,二是半片农田。她每天都在相同的地方生活,没有眨眼的日子,细数着自己的年华,日子显得特别漫长。 她追寻着阿玛拉的气息朝后殿飞过去,发现路边的花田已经被铲除了,原本僻静阴森的后殿被装扮一新,里面住进了她想找的那个人。 在画里的时候,每天重复的生活,让她不断的思考。 当初究竟是谁要杀了她,为什么阿玛拉要听从那人的嘱托禁锢她的灵魂,为什么阿玛拉会放弃自己的全部人生,去成为另外一个人。即没有自由,也没有爱情,还要整日的惴惴不安。 这样的生活,难道不是每一天都在煎熬吗? 她想了很多事情。职责,怨恨,哭诉。最后所有的情感都在时间长河中远去了。 维塔斯站到了阿玛拉的床前。 她的妹妹正抱头缩在自己的床脚,眼神木然地看着前方。连日的疲惫写在脸上,精神崩溃后整个人似乎有些疯癫。看见维塔斯也没有丝毫的反应。 两张相同的脸。 她们本来就应该是两张相同的脸,因为她们是双生子。但她们还是长的不一样。 她们发色不一样,嘴巴不一样。阿玛拉脸上有些许的雀斑,牙齿不大整齐,还有覆盖了半张脸,谁也治愈不好的红色胎记。 可是阿玛拉——永恒的美丽,这是对她的祝福啊。在她心里,阿玛拉一直是最漂亮的妹妹。 维塔斯叹了口气,看着她道:“阿玛拉,希望你能早日解脱。” 坐在床上的人听见,忽然耸着肩膀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哭了出来,抱着自己的被子一面痛哭一面大笑。她的声音被她压在喉咙里,只发出类似苦风似得轻啜。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想你是真的,然后能杀了我,我才能真正的解脱。” “真是奇怪,我明明连死亡也不畏惧,为什么会畏惧你?” 维塔斯走近一步,说道:“你畏惧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我曾见过你自信的样子,见过你快乐的样子,见过你骄傲的样子,也见过你努力的一年工资。你的歌声是我听过最好听的,你有着漂亮的棕色头发,你会跳很棒的舞蹈,会将人逗得捧腹大笑。”维塔斯说,“我见过那样的你,所以我不责备你。你已经受到了最痛苦的责罚,来自自己,我相信你甚至不敢回忆自己的过去。阿玛拉,是什么让你变成这样?” 阿玛拉用力吸了口气,眼神飘忽道:“维斯塔……姐姐?” 维斯塔说:“我要离开了。” 阿玛拉匆忙间从床上摔了下来,喊道:“你要去哪里!” 维斯塔:“离开这个地方,我早就应该离开了。我的一生已经结束了。” “你回来,你留下……”阿玛拉朝她爬过去,“我愿意跟你交换,你让我走!” 维斯塔说:“人生从来都是不可以依靠交换来获得的,阿玛拉。无论是痛苦还是快乐,你都要自己承担,这就是你的人生啊。经历过这些的你,才是现在的你。即便你努力假装我,可你仍旧不是我。” 维斯塔说:“你是阿玛拉,你是有自己名字的阿玛拉。” 阿玛拉伏在地上,痛哭失声。 直到维塔斯离开,房间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好像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臆想而已。 在她觉得自己要把眼泪苦干的时候,房间内的窗帘忽然被拉了开来。 阿玛拉尖叫一声,又朝着床边缩去。她想惊叫,喉咙却干哑地发不出声。等看清对方,才发现站在窗边的,是那个她很多年不曾正面看过的凯恩。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保证阅读完整性,我已经把作话撤了。有空再开。魔导师篇幅不长,加加更就快完结了! 小红花是给作者的全勤标志啦,日更3000就有一朵小红花 65、遗物 阿玛拉从没见过这样陌生的凯恩。 他看着自己的眼神, 一直都是带着景仰的, 她甚至已经习惯了对方仰头看自己的模样。就算后来凯恩做上国王,性格变得冷淡,也不大和她亲近,但最起码的尊重,都会保持到位。 现在呢? 梦境结束了, 而等待她的结局终于到来了。 她一直很讨厌凯恩,因为看见凯恩就会想起维斯塔,数十年来一直在恐慌和煎熬之中。 她觉得总有一天, 他会知道真相,然后替他母亲来找她报仇。 可惜他来的太晚了。她只恨不得他早点来。 “你怨恨我吗?”阿玛拉问, “你看见我这个样子, 是在高兴吗?” 怨恨她吗? 凯恩这么多年也一直有这个疑惑。处于不解很不忿。 可是当知道真相的时候,对比起怨恨, 更多的却是释然。 仿佛多年的郁结全都烟消云散了,困扰他的难题根本不是一个难题,只是一个事实而已。 她说过,“我不承认你是我的儿子。”, 原来竟然是真的。 “我不怨恨你, 因为这不值得。”凯恩说, “我每天有许多的事情要做, 整个光明的大陆都掌握在我的手上,我要决定无数人的生死跟未来,我为什么要去怨恨你这样一个可怜的女人?我光辉的未来里根本就不应该有你。” 凯恩抬起下巴, 冷冷看着她道:“今天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从今天起,你不能离开这个地方半步。反正你已经习惯了在阴暗的地方苟活,那就继续这样的吧。” 阿玛拉又是疯疯癫癫的哭笑出声。 到最后她是最失败的人。 凯恩远远地站着,看着坐在地上的阿玛拉,觉得她是这样渺小。 “还有一件事情我要问你。是谁帮助你做到这件事的?他的目的是什么?又曾经让你做过什么?”凯恩的语气冷了下来,“是谁将我母亲封在画像上面不能摆脱,他是谁?” 阿玛拉闻言抬头,默默地看向他。她不知是想到什么,忽然笑了起来。 “他也失败了。我不是唯一一个人!”阿玛拉又变成了她原来那样骄傲的样子,“你不喜欢魔法,也不亲近神殿,所以他们对你很失望。” 凯恩皱眉道:“没有人有资格对我失望。你是说神殿吗?” 阿玛拉:“是神殿的——” 她话没说完,直接一口黑血从胸口吐了出来。再也忍受不住,捂着胸口倒在了地上。脸上神色虽然看似痛苦,但眼神中却带着一股解脱的轻松感。 结束了,她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 她可以谁也不是,既不是维斯塔,也不是阿玛拉。 凯恩见状后退一步,对着门口大喊:“欧文!欧文会长!君横阁下!” 一群人听见动静破门而入,看见眼前的场景,都是一吓。 欧文快速走到阿玛拉的身边,用手去试探她的鼻息,并支起一个大治愈系魔法。可惜还是太晚了,阿玛拉已经咽气了。直接毙命,连挽救的机会都没有。 兰斯顿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跪到阿玛拉的面前,小心将她抱到自己怀里,擦去她脸上的血渍,低着头悲戚喊道:“母亲!” 纵然卡马拉做错了无数的事情,纵然她的过错自己也无法原谅,可她还是爱自己的。她从没做过对不起自己的事情,相反竭尽所能地对自己好,将一切压抑的情感都寄托在他的身上。 所以,兰斯顿没办法让自己恨她。看她如今的下场,只有一股说不出的愧疚跟难过。 如果他早点发现就好了,也许事情就不会变得这么糟糕。 君横找了一圈没找到阿玛拉的魂魄。不知道是直接飞升了,还是出了什么意外。 亚哈飘在半空中,皱眉道:“这是亡灵魔法啊。上面有相似的气息。” 只是很细微,不仔细的话根本发现不了。恐怕只有亡灵法师本身对此有强烈的感应,才能有所警惕 君横立马说:“先把它隐藏起来,别让其他的魔法师看见。”不然又是一阵腥风血雨,亡灵法师成功再背一锅。 亚哈点头,顺着她的指示做了。 小鸡问:“为什么你们觉得就不是亡灵法师做的呢?毕竟是亡灵魔法吧?” 君横叹道:“这位女士,鸠占鹊巢……我是说,受人蛊惑,应该起码有二十几年了。按照国王跟兰斯顿的年纪推算,甚至有可能比里弗斯死亡的时间更久。那时候狩猎亡灵法师的命令都没有出来。如果真的是亡灵法师做的,也不会混得现在那么惨了。” 就是不知道阿玛拉最后跟凯恩说了什么。 师兄扯了扯君横,示意她先退出去。还是让兰斯顿在这里呆一会儿吧。 凯恩也走出了房间。他原本不想看阿玛拉死去的,毕竟她也陪伴了自己二十几年。此刻有些怅然若失,连招呼都没打,就准备离开了。 “陛下,”欧文会长从后面追来道,“有一件事情,希望能够得到您的允许。” 凯恩回了下头:“请说。” “请移驾隔壁的房间。”欧文会长又对着君横等人道,“几位也过来吧。” 他们随意选了一个房间,推门进去。那是一个杂物间,原本地方应该还是挺空旷的,但是现在被摆满了东西,一窝蜂进去后,艰难才找到自己的落脚之地。 欧文会长:“在下想在后殿找一样东西,请允许我在这里土地里翻找。” 凯恩迟疑道:“是什么东西?这边的花田早就已经被维……她铲过了,你看,什么都没有。而且这个地方一直是她居住的,虽然她已经去世了,但兰斯顿还在。这样的做法无法服众,我也无法代替他答应你。” 欧文会长:“是我的朋友,曾经留下来的一样遗物,它非常重要,应该就藏在这里附近。我不知道它是不是还在,但是我不能不找。” 他不说,君横都要忘了。 这是他之前提到过的,艾德里安娜留下的口讯吗? 说到口讯,君横问:“对了陛下,夫人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一般来说这种禁语,禁掉的都是关键字啊。” “什么都没有,”凯恩说,“只是提到了神殿两个字而已。” 君横说:“噫!这不等同于什么都说了吗?” 凯恩国王说:“你知道神殿里有多少人吗?你知道神殿的推崇者和信仰者有多少人吗?还有我的叔叔卡拉伦公爵也是神殿的人。神殿这个名词太大了,什么都代表不了,就像王宫里也不是所有人都保持着忠诚。” “哦,”君横说,“反正跟我没啥关系。” 小鸡提醒道:“关系大了!光明神喊你来是为了什么!那揭发神殿阴谋,还亡灵法师一个清静之地不是必要过程吗?!” “光明神?亡灵法师?”凯恩冷呵一声,“我并非不尊敬伟大的神明,只是我身为光明大陆的国王,也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光明神,哪怕是在梦里也没有。我可以相信你,所以你不必像神殿的人一样用谎话来糊弄我。” 君横:“这个真或假都没有关系,但是请考虑一下昭雪亡灵法师的可行性。虽然他们的魔法有些诡谲且让人恐惧,可是很明显,自狩猎令出现以后,光明大陆并没有更加和谐,相反彻底激化双方矛盾以后,各类事故越来越频发了。” 凯恩不说话了。 他心里也有疑虑,但凡一个聪明的人,在血淋淋的事实面前,都不会看不出这种变化,也不会想不到其中关节。只是,这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全大陆的人民都已经习惯并接受了亡灵法师有罪的说法,他不能再像以前一样,随意给人民来一次巨大的思想冲击,所以他现在也无法给出任何的承诺。为了杜绝不必要的骚动,甚至连口风也不能透露。 “你好好想想,有需要的话,可以来找我们帮忙。”师兄看他表情疲惫中带着纠结,加上一天里接二连三承受了不少耗费心神的悲剧,估计此刻心情混乱,就难得多说的几句话:“但是不要太急了,你可以循序渐进地慢慢来,如果你乱了手脚,或者过于急进,反而会给他们抓住把柄。放心吧,总会有变好的一天。” 凯恩点头:“我明白。” 有些时候,即便不知道事实的走向跟过程,从即得利益方去推测,也能找出真正的幕后黑手。 神殿组织了亡灵法师的狩猎计划,并成功借此从魔法师协会出分担了一部分权力,如今几乎掌控了半个魔法界。同时他们将旧王都的皇亲平安带离,占据了民间人心跟皇室的信任。 自亡灵法师被狩猎后的二十多年,神殿已经成为了光明大陆隐形的国王。他们的地位看似不可动摇,更受推崇,更受尊重,有着更多的财富和实力。 他们有着太多的信众,又在世界各地魔化了亡灵法师的存在,凯恩不能轻举妄动,让自己沾上任何跟亡灵法师有关的事情,以免被神殿用作证据反咬一口。 “算了,你们要去的话就去吧,但是记得把翻过地方重新还原,否则我也无法替你们解释。”凯恩说,“我想要一个人休息一会儿,从现在开始,谁也不要来打扰我。” 欧文会长跟他道了谢,去后殿后方的树林里找东西去了。君横等人深感好奇,自然紧随其后。 欧文似乎读到了艾德里安娜对于那个地点的相关具体描述,加上他擅长的土系魔法,要找一个特定的东西并不难。 在挖开疑似的第四个坑后,他们成功找到了一个黑色麻布包裹住的小包。 小包里放着一本陈旧的黄色簿子。页脚掀起,上面还有笔墨晕开的痕迹,扉页上的名字歪歪扭扭地被涂改过,显得不够正式。看来平时是个用来随手记录的本子。 拉开屏障,一群人围成一群,等待查看里面的内容。亚哈干脆地放弃形象,直接飘到他们头顶。众人屏息凝神,看着欧文会长打开笔记的扉页。 扉页上记录着一个非常普通的魔法印记,亚哈等人都认识。欧文会长视线没有多停留,直接翻到后面。 他看得很仔细,生怕自己错过了某些信息,逐字逐句地确认,并再三推论。 然而越看下去,君横越可以肯定,这就是一本草稿本。字写得狂野粗糙不说,上面还有各种画了一半的魔法阵。相当随性。 可是这就非常头疼了,这么厚的一本,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君横都想抢过他手里的东西自己来翻。 欧文会长不愧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他沉着耐心,保持着这种速度不断翻找,其他人早自己玩儿去了。 许久后,在他在翻到中页的时候,停住了。 他来回反复地看了好几遍,脸上闪过一丝惊骇,心里那种不安感越加凝重,最后陷入自己的沉思,呆愣愣地僵在原地。 君横趁机从他手中将书抽出来,自己也看了一眼,倒抽一口凉气。 那一页不同于其他笔记,干干净净的,可见对方记录的很认真。他一连画了好几个魔法阵,旁边还有各种备注跟解释。 可是她……不识字啊。 师兄见她表情,严峻道:“上面写了什么?” “我看不懂。”君横将东西抛给小鸡,“我需要一个人工翻译。” 小鸡已经看过了:“这是一种魔法阵。这种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类型的,很特别。” “这上面的是禁忌魔法,”欧文会长出声道,“禁忌魔法更多的出自亡灵魔法,尤其是有段时间,亡灵法师们热衷于开发各种新的亡灵魔法。而这就是当时流传中的一种。” 君横将东西还给他:“你既然认得出来,那不就说明它没什么重要的吗?” 欧文会长说:“不,我只听说过这种魔法,也知道它的作用是什么,可我并不知道它具体的魔法阵是怎样布置的,也没有亲眼见它施展过。” 君横:“所以?” “这个魔法阵,并不一定需要亡灵法师本人才能发动。”亚哈抢先开口说,“它上面说,可以让人拥有亡灵法师的力量。” 君横:“咦?” 君横指着笔记上最中间的一行大字,那字迹写得相当用力,又有些匆忙。她问道:“那这是什么意思?” 欧文会长跟亚哈一起开口道:“旧王都。”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还有1.5个副本 66、流言 旧王都这个词并没什么特别, 毕竟那里是一切的初始, 他们已经听过太多次了。猜测再多也没用,只要过去看看就能知道。 显然是这个魔法阵更引人瞩目。 君横刚想说,要不画个试试?就听亚哈淡定补充说:“它需要亡灵法师的鲜血作为祭品。” 君横悻悻道:“哦。” 君横觉得这个问题相当复杂。 什么叫拥有亡灵法师的力量?那个年代会有人喜欢这种东西吗?但凡跟他们扯上点关系,就会被歧视打压、 众所周知的是,亡灵法师有着独特的黑色魔力, 不管使用什么类型的魔法都会带上不可掩饰的亡灵魔力。 师兄已经问出来了:“这个所谓的亡灵法师的力量,是指能拥有更高的魔力,还是指做到只有亡灵法师才能做到的事情?” 欧文会长说:“噢这我可没有尝试过。我当时听说的是, 它可以将普通的魔力转换成为黑色的魔力,至于它有没有同时具备操纵亡灵的实力, 我就不知道了。而且这也只是流传在协会内部的一种说法而已。” 君横感慨道:“光是给魔力染个色, 能做的事情不就可多了吗?亡灵法师如果背黑锅的话,这锅可是真黑啊。” 当初狩猎令推行发布的缘由, 不就是亡灵法师四处做乱,杀害平民,使用并非法研究禁忌魔法吗?当时用来判定的方法,就是他们特有的黑色魔力。 可是如果真的有这种魔法阵的话, 谁又知道事情背后的是人是鬼? 众人心头都不免闪过这种邪恶的猜测。 欧文会长说:“不管是不是, 都不方便说这样的话。” 师兄问:“那连同这个魔法阵一起出来的传言, 还有什么?” “忘记了, 这些传言并不可靠,当时各地对待亡灵法师的态度都比较微妙。他们认为亡灵法师可以研究出各种他们想象不到的禁忌魔法,然而任何魔法都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所以人人自危。”欧文会长说,“没有他们想象不出来的,各种夸大其词的说法都有。” 君横问:“那他们到底研发出了什么恐怖的亡灵魔法啊?才会让外面那么多人都都为之恐慌” 欧文将书合上,遗憾地叹了口气:“其实当时魔法师协会一直在跟黑月交涉,也了解过一些关于他们的魔法,其实并没有传言中的那么夸张。甚至管理标准制定地比协会内部还要严格,部分危险的魔法还没有正式出现,只是稍有苗头就直接被内部封印了。其实亡灵法师们大部分也跟普通人一样,因为了解,他们更加畏惧未知的禁忌魔法。” 君横拔着手里的草根,一惊一乍道:“也就是说,全是流言?!” “可以这样说。黑月有一半就是被流言毁灭的,亡灵法师的身份一日得不到神殿正视,他们就无法避免因为身份受到的来自各方的诋毁。”欧文回忆起来,脑海中闪过各种画面。咄咄逼人的,愚昧不堪的,疯魔暴戾的……这些人都站在道德的顶端侃侃而谈。 欧文说:“譬如残忍的献祭,或者是为血灭城,其实全是流言。只是当流言传得多了,相信的人也多了。甚至没有人去怀疑,这一切的真相是什么。” 对于一直处在上流社会,接触过各种魔法,资历深厚的欧文会长来说,他见惯了那些当权者们,以及神殿之流,利用权势或力量,来达成自己的目的。而且欧文在魔法的造诣和认知远不是常人所比,知道禁忌魔法终究只是魔法,既然是魔法,就有一定的限制跟代价。他跟黑月一直有所接触,跟亡灵法师们也有更深入的交流,看懂得越多,越觉得伤心难过。因为他什么也做不了。 “里弗斯,我已经很久没说这个名字了。那个时候我已经是魔法师协会的会长,而他几乎每周都会来找我谈话,为亡灵法师带来的麻烦跟我道歉。”欧文吐出一口气,沧桑道:“我和他交谈过,只觉得他是一位很有绅士风度的人。他给我的感觉并不像神殿对话宣称的那么恐怖。黑月公会的创建就是我审判的,我们都希望亡灵法师能在光明大陆和平发展,期待有一天可以被更多的人所接受。可是后来神殿强硬的封口和剿杀,我实在难以帮助。加上我的老朋友们接连逝世,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了。” 亚哈问:“这人画的魔法阵是哪里来的?他是真的吗?” 君横代他问了一遍。 “我的这位朋友,他是宫廷的讲师,一位精神系魔法。”欧文点点头,他从地上站起来。因为年纪太大,身体也不是很硬朗,蹲久了脚步都站不稳,还是君横帮忙扶了一把。 “谢谢你我的孩子。”他按着自己的后腰,继续说道:“他是光明大陆最伟大的精神系魔法,我相信找不出第二个比他更厉害的家伙了,他可是当之无愧的天才。而精神系魔法师的能力,我想你们应该知道一些,他可以在别人不注意的情况下,读取一些别人心底的话。” 对于精神系魔法师的,亚哈跟君横是深有体会的。艾德里安娜的实力已经相当卓越了,何况这还是她的老师。 欧文会长说:“所以,当时没有人不忌讳他,只是也没有敢得罪他,包括神殿的那几个老头子。其实,他从来不会主动去读取别人的内心,那样做会让他感到很不舒服,何况听到的基本都是脏话和对他的咒骂。” “保守一个秘密是很难受的。我知道。”欧文将本子外侧的沙砾拍打干净,又仔细用手指抚摸着表面,“可是有时候,我们不得不去寻找真相,对吗?” 君横点头。 欧文会长说:“当时我跟他都对城内亡灵法师忽然暴动肆虐的事情感到很惊讶,所以我拜托他调查了这件事情。可是之后,他就重病了,而且再也没有好起来。他当时应该是有话想跟我说的,最后还是忍住了。我想没有什么交流能瞒过神殿的监视,除了精神系魔法师之间的精神控制。所以我寻求了艾德里安娜的帮助,可惜之后不久她就被委派了出去,我再也没有见到她。” 君横不解问道:“那为什么这本东西会被埋在王宫里?他还特意来这里埋的吗?” 欧文会长说:“因为他是宫廷讲师,又是精神系魔法,生病的时候就住在王宫里啊。” 人在死之前谁知道他会说出些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而任何一位国王都绝对不会允许有人谈论他的秘密。所以精神系魔法师在死前,都会被严密监管起来,谁也不能见,什么话也不能说。 君横:“额……” 之前她就觉得精神系魔法师比亡灵法师还有可怕。区别只在于他们的能力是奠定了神殿地位的一大神器,而亡灵法师只会对他们的地位产生威胁,所以双方生活天差地别。 原来没好到哪里去。 欧文说着将手上的东西递给了君横,感慨道:“我已经太老了,做不了太多的事情。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能跟你们一起去旧王都。” 君横:“……” 此人老奸巨猾,堪称少有。 师兄越过她拿到了本子:“既然先生不能跟着我们,还是希望你能替我们找几个随行的魔法师。” 反正他们都是要去的,否则满足不了光明神,哪里也回不去。 欧文为难道:“可是旧王都有禁令,魔法师协会里可能没有人敢公开违抗这个禁令。” 师兄也不退让:“我们可没有送死的义务跟爱好,旧王都里有什么我们不知道,也从来没有去过,如果没人替我们带路,我们是不会去的。” 欧文顿了一下,偏过身道:“哦,你先让我想想。也许我能找出几位来。” 君横随便他想。反正这都快二十年了,他们又不急这一时。 亚哈浮在空中,开口提醒道:“兰斯顿过来了。” 几人转身,看向转道口,这时候兰斯顿正好从那边走了过来。 他脸上还有干涸的泪痕,头发也是乱糟糟的,声音沙哑道:“你们在这里商量什么?找到东西了吗?” 君横:“我们在说要不要去旧王都。” 兰斯顿一听立马说:“我跟你们去。” 欧文想也不想拒绝道:“殿下,那个地方太危险了,您不能去。” 君横也说:“你对旧王都又不熟悉,干嘛巴巴地去送人头啊?” “好吧,我只是不想留在这里,需要出去走走。”兰斯顿抓了把刘海,“等我把母亲安葬,我就跟你们一起去。” 君横说:“这个需要挺久的吧?这是一件大事吧?” 兰斯顿摇头说:“不。我已经跟哥哥商量好了。我不希望母亲的葬礼举办的特别隆重,我希望在真正的葬礼上,能安葬真正的维斯塔夫人。而我母亲,会用她自己的名字,简单葬到一个安静的地方。” 兰斯顿轻微地叹了口气:“希望她们不要再有任何纠缠了。” 师兄赞许道:“这样挺好的。” “嗯。哥哥会保守这个秘密,可是我暂时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留在王宫里。所以让我跟你们一起去吧。”兰斯顿说,“我也希望能为他和光明大陆做些事情,否则我心中始终保持不安。” 67、城门 君横觉得兰斯顿留在这里, 的确会有点尴尬。不仅要面对凯恩, 还要面多众多大臣。 吃了那么大一个瓜,虽然皇家的闲言碎语不敢说,但气氛肯定是很诡异的。 兰斯顿本来就喜欢冒险,四处游历,既然这样, 暂时离开王都,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旧王都不是一个好的目标。他这样等于公然跟神殿叫板, 就怕一波未平,又起一波。 欧文会长始终不同意, 怎么说兰斯顿也是陛下唯一的弟弟, 高贵的亲王,怎么可以去旧王都? 兰斯顿看着他, 无奈摇了摇头,委婉说道:“欧文先生,您知道为什么我在母亲宣称重病以后,还特意离开王都吗?为什么会有人将她跟真正的维斯塔夫人进行替换, 而我这次又是为什么回来?虽然她已经不幸去世了, 可您觉得我还能留在王都吗?” 欧文嘴唇轻阖:“您可以去其他的地方散散心。而且我相信陛下并不会怀疑您的忠诚, 您可是他最亲爱的弟弟。” “没有其他地方, 这世上有哪个地方没有神殿的耳目?我去哪里都是一样的。”兰斯顿一副不想再说的表情,“我现在有想做的事情。” “好吧。”欧文会长轻叹道,“那你们得偷偷去。而且, 旧王都非常的危险,希望各位做好准备。” 君横:“旧王都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城镇?” 兰斯顿也没有去过,只是听过各种传闻,他说道:“听说现在还是一座冰城,一旦靠近,就会被冻成冰块。整个城镇里没有一个活着的动物。里面充斥着黑色的亡灵跟魔力,夜里会比天空还要黑,那里几乎透不过光。” “这些年所有试图进去过的冒险者,最后都没能出来。”欧文点头说,“这样,我到时候给你们画一幅旧王都的地图,你们可以一起带过去。记得多带一些魔法石,殿下,必要时刻一定要保证魔力不要枯竭。请跟我去协会重新挑一把趁手的武器吧。” 欧文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君横跟师兄准备回去研读一下这本册子,然后偷偷毁掉它,以免叫人发现。 兰斯顿处理阿玛拉的后事很低调。因为她身上长时间被亡灵魔法侵蚀,在死去以后,脸上的胎记重新恢复过来,而肉身快速腐烂。他不希望母亲以这种面貌离世,征询过君横的意见后,直接将人火化。 凯恩跟欧文都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要知道火化尸体,难道灵魂不会受到烧灼难以往生吗?但兰斯顿处理的很淡定。 他亲自将骨灰选了一个位置安葬下去,没有告诉任何人。将一切处理妥当以后,决定快速离开王都,缺席维斯塔的葬礼。 兰斯顿整理好东西,背着自己的大包,去找凯恩。对方正像往常一样,一个人坐在宫殿某处偏门的阶梯上,看着前面的花圃失神。 他静静来到他的身后,说道:“我来向您辞行。” 凯恩背对着他说:“你可以留下。” “我希望去做我能做的事。”兰斯顿说,“我曾经无知地生活十几年,既然清醒了,就应该照我自己的。只有我离开王都,对您或者对我,才会更安全。” 凯恩说:“你可以参加完葬礼以后再离开,你现在这样,会被人指责的。” 毕竟对外,死去的是兰斯顿的亲生母亲,还是周所周知最疼爱他的母亲。 兰斯顿笑道:“无所谓了。您知道我从来不在意这些。” 凯恩回过头,深深地望着他。然后伸出手道:“记得平安回来。” 兰斯顿也过去回握住:“嗯。” 君横跟师兄,那是都可以说走就走的。 欧文会长已经替他们准备好了一切,等待他们出发。三人两个亡灵还有一只鸡,再次坐上同一辆马车。 这次由兰斯顿驾车,他想一个人坐在车辕上吹吹风,顺便冷静一下。 君横抱着一本书坐在马车里,横看竖看,看得津津有味。 师兄对着那黄色的书皮辨认了一会儿,还是问道:“这是什么?” “我从欧文那里坑来的。”君横说,“关于神殿近几十年间断断续续发布的指令,以及直接或间接进行的思想引导,以及神殿目前的” 师兄挑眉:“你看得懂?” “我看不懂有什么关系?反正我有翻译机。”君横将小鸡从袖子里掏出来,阴笑道:“怎么样?哪里不会点哪里!” 小鸡:“你给我走!” 亚哈说:“其实是我在看。” 君横百无聊赖道:“所以你看完了没啊?” “这很难用一句话来概括,”亚哈说,“我也没有切实的证据,只是我认为狩猎令或许是他们早就准备好的阴谋。” 君横说:“哥们儿别忘了你曾经是一个亡灵法师。作为一名已死者,你还想要什么证据?你鲜活的生命已经逝去了啊。” 亚哈:“似乎是的?” 王都距离旧王都,有着近千公里的距离,直接从光明大陆的一端,移到了另外一端。 原本旧王都附近繁华的城镇,也因为迁徙变改,以及旧王都的可怕传言,变得萧条不堪。在靠近旧王都的主路上,看不见什么闲散的行人。 君横等人在面临进入旧王都的时候,又停住了,决定到附近的城镇里先住下,打听打听情况,看看是不是真的那么恐怖。反正也不赶时间。 离旧王都最近的一座城镇,每天天黑之后就会封锁城门,平民不得进入,也不得在街上行走。 圣光魔法师在这个地方尤为受人尊敬,家家户户都会备有圣光加持过的圣器,以防备亡灵偷袭。 君横等人就是在天黑之后才到的,他们被关在城门外面,裹着被子在马车里坐了一个晚上。等到第二天城门打开,才重新进去。 他们在街上逛了一圈,发现这个地方居民数量不多,还有许多是没什么劳动力的老弱妇孺,生产力水平低下。再就是魔法师们,可他们并不承担主要劳动力。 大部分的宾馆门上都会挂一个牌子,表示自己这里有最新加持的圣器,而那些宾馆的价格也高得惊人。 君横等人怎么可能会需要这些圣器的保护?他们逛遍了整个城镇,才终于找到一家环境尚可,又没有圣器加成的旅店。 可惜的是老板不在。 君横也不知道自己一行人最近是犯了什么太岁,倒霉催的。一行人又抱着自己的被子蹲在门口,乞丐一样地等了一天,才等到老板过来开门。然后满意地住下来。 没有圣器的旅店一般是没什么人住的。所以那老板对忽然有客人到来,并且直接订了三个房间感到非常高兴。他的生活有些窘迫,右脚不大方便,可还要照顾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儿。白天只能出去找其他的工作,所以偶尔不在店里。 为了表示自己的歉意,他为三人送上了丰盛晚餐。 君横盘算了一下他们的住宿费,又盘算了一下这一桌餐所需的成本,惊道:“这边吃的这么便宜吗?” “我们这边养出来的鸡和菜,其他地方可不收,只能我们自己吃,所以价格并不贵。”老板问,“几位介意吗?” 纵然君横吃多了毒食品,是个经过现代化生命力考验的新人类,还是有些不安,问道:“为什么他们不吃?” “因为这个地方靠近旧王都,他们认为这些吃的东西也被亡灵给污染了。”店主摊手,无奈道:“可我依旧活着,也并没有变得像一个亡灵啊。” 君横松了口气:“哦。这样啊。” 并没有从这些菜品上看出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地方。 店主走到柜台的后面,开始整理并打扫房间。他说道:“许多事情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从某天一觉醒来,这个世界就彻底变了,人们像逃命一样要离开这个地方。原先那些富有的商户,因为买下了这里太多的商铺,一夜间就破产了。嘿,我就是,你知道吗?我的腿就是在逃命的时候被人踩坏了。” 他抬手指了向背面:“看见那边的宫殿了吗?那以前可是领主住的地方,那个地方太漂亮了。当时买下那块地皮建造,废了不少功夫。可是现在呢?它已经被圣光魔法师们住走了,街上还有许多空置的房子,只是里面没有任何的圣器。” 他说着自己才想起来自己的旅店也没有任何的圣器,只是更加干净了一点而已,不由耸肩。 君横等人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 兰斯顿问:“你很害怕亡灵吗?” “我是没什么好怕的了。”那店主将抹布丢到桌上,“我只知道当初亡灵法师还能在城镇里自由出入的时候,可比现在过得好多了。至于危险,你瞧瞧吧,我什么事也没有。” 兰斯顿想了想,从包里掏出几枚金币,过去放到他的柜台上。 “天呐?您这是给我的?”那店主乐得胡子都翘了起来,他将金币抓在手里,用毛巾仔细擦了一遍,整个人手舞足蹈,乐呵呵道:“先生,光明神一定会保佑您的!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请尽管吩咐。” 兰斯顿笑道:“这没什么。那请问,你知道有人进过旧王都吗?里面是什么样子的?” “那里可太冷了,这我得想想。”店主严肃道,“是有人进去过,可是所有进去的人,全都没有再出来。” 他搜肠刮肚,试图为这几人找出什么有用的信息,然后说道:“以前有人想进王都找找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这样不要命的人可不少。于是他们带着圣器,在正中午的时候,结伴一起进去。您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君横:“您……说书的吧?” “说书?”那店主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好了我也不跟你们开玩笑。他们走进门口以后,就被冻成了冰块。只能靠着外面的同伴将他们重新拖出来。” “拖出来?”君横说,“你不是说进去的人都出不来吗?” “是啊,进去的人是出不来。但是普通人根本进不去啊!”店主捧腹笑道,“您知道旧王都有多冷吗?你绝对是想象不到的。只要过了那扇门,就根本是两个世界。” 68、诅咒 难怪。 那神殿也没必要下什么禁令, 因为压根没人能进去。 君横疑声道:“可是, 就算里弗斯冰封了旧王都,而他又有着所有人都难以比拟的魔力,可他如果已经死了,那他的魔法不是会消失吗?为什么到现在还有着能够压制一座真诚的力量?” 兰斯顿倏地出声:“你是说他……”还活着? 君横耸肩:“我随便猜猜。” 几人陷入沉默。 老板在前面擦拭着盘子,闻言并不插话。 片刻后师兄摇头道:“如果他还活着, 应该不会对亡灵法师被大肆狩猎而坐视不管。” 兰斯顿:“他会不会离不开这个城镇?” “那亡灵法师也可以到旧王都避难,但显然他们自己也进不去。”师兄说,“我觉得旧王都会持续冰封的原因, 黑月内部的人或许知道。” 兰斯顿点头:“而且,他没有理由继续冰封这个地方。” 君横手里握着一个杯子, 问道:“旧王都究竟是怎么样子的?” “这我可不知道, 我已经很久没有走出这个城镇了,对他们讨论或关心的事情也不在意。”旅店店主无所谓道, “不过如果你们想知道的话,我可以替你们问一问隔壁的魔法师们。” 君横好奇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魔法师们到这个地方来?我似乎看见了不少呢?” 老板说:“嘿。别小看这个地方,这里曾经也是很繁华的,只是没落了而已。现在住在这里的所有人都需要圣光魔法师, 神殿跟陛下又不喜欢管理靠近旧王都的这一块, 我们连个说得上话的领主都没有。相信我, 圣光魔法师在这个地方过得可比任何一个地方更有滋味!” 能做地头蛇, 那当然是很爽快的。说地头蛇都是简单的了,简直是土皇帝啊。 兰斯顿脸色黑了一分,显然有些不高兴了。 老板说:“而且, 当时大家离开旧王都的时候,都是仓皇逃命,还有许多贵重的东西留在里面。那里简直就是一座蕴藏财宝的金山。” 小鸡对这些人叹为观止:“那也得有命拿才行啊。” 亚哈说:“可是在这个地方,最贵重的东西反而是圣器。拿了财宝也没有能挥霍的地方。” “那是你们不懂享受、不知道什么叫精神上的餍足。”君横不屑翻了个眼皮,又问道:“这里离旧王都有多远的距离来着?” 老板:“要说近其实也不近,起码还有八十几公里的路程呢!” 君横说:“那你们究竟在怕什么?” “到了天黑,你可就知道了。这个地方一点也不好。”老板皱了皱鼻子,“大概是亡灵法师们对这一片都下了诅咒吧。” 君横并不明白他的意思。 “等吧。你们晚上可千万不要出去。”老板擦了擦手,才说道:“好了,我要回去休息了,你们也自己安排吧。” 他说着带上自己的小孩儿,往旅店后面的小房间里走去。点了一盏昏黄色的灯光,挂在壁上,然后将通道口的门关上。 君横等人继续坐在大厅里,等着传说中亡灵法师们的诅咒。 老板给他们准备的一桌菜肴没有吃完。到晚些时候又有点饿了,君横用小火给加热了一遍,三人围在一起吃第二顿。 一直到十点左右的时候,还是什么事情都没有。按照常理来说,阴气在天黑之后就会浓郁起来,有什么灵异事件,怎么着也应该上点前菜了。 亚哈跟索恩也坐在柜台后面,表示没有自己发现。 时间又过了一个小时,君横闲的无聊,拿黄纸给两个亡灵画衣服玩儿。顺便为他们烧了一点喜欢吃的东西。索恩高兴地满屋子打转,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午夜的时候,这个地方忽然刮起了大风。 那风来得诡异,将窗户拍得砰砰做响,明明是关着的,却好似能将玻璃都震碎。连地面开始发出轻微的颤动。 柜子上的东西,跟橱柜里的盘子,都被老板用东西压实了,倒扣在地上,如今依旧还有些许撞击的尖细声。 君横放下笔,看着朱砂被盖道,按住桌角,迟疑道:“地震?” 师兄皱眉道:“雕虫小技。” 兰斯顿站起来,摸着灯走到窗边,将锁打开。霎时间一股妖风吹入餐厅,像强力的飓风,把里面所有的东西都翻转起来。连桌子和人的脚也离开了地面。 “卧靠!”君横一声咒骂,人已经被掀翻在地,眼看前面的凳子都要朝自己砸下来,亚哈抬起魔杖,对着天空吟唱了一句。 亡灵魔力溢出。 窗户重新关上,大风被一股力道逼退出去。耳边还有呜呜作咽的风声,但已经清静了不少。 君横本来有些紧张,怕他在这个地方使用亡灵魔法会被人警觉,毕竟这个神奇的城镇里却住了不少的魔法师。结果再定睛一看,才发现房间里已经充斥着极为浓郁的黑气,就夹杂在风中,一起灌了进来。 她再次打开窗户。这次妖风被魔力阻隔在一米开外,没能再次吹进来。她看着漩涡般的浓厚黑气,在黑夜里四处肆虐,大片地移动。而他们像身处暴风雨的中心,路旁的架子或大树,在风中凌乱飘荡。 “啥玩意儿?”君横说,“亡灵法师的诅咒?” 难怪会这么说了。 这时老板隔着一扇门问道:“你们没事吧?” 兰斯顿代为答道:“没事!” 老板:“千万不要开窗!” 君横看着满地狼藉,陷入沉默。 好在旅店老板也没有起来看一眼,并未发现他们的异常。 亚哈这时候说:“并不是亡灵法师。我没有感受到其中的亡灵魔力。” 君横问:“会不会是亡灵法师在使用普通魔法?” 亚哈思忖片刻,形容道:“亡灵法师的魔法,是在亡灵魔力驱动普通魔法,而这个,更像是普通的魔力里卷携了黑色的魔力。” 君横想起那个小本本:“就是转换成亡灵魔力的禁忌魔法?” “那不是需要亡灵法师的鲜血作为祭品?”兰斯顿说,“可是这里的异状绝对不是最近才有的,是谁,又是从哪里找到那么多鲜血。” 亚哈有些不安:“我也不知道。” 这场风来的诡异,去的也很奇怪,他们还在交谈的时候,外面鹤唳的风声已经停了。 那股浓郁的黑色魔力依旧萦绕在大街小巷,真实演绎了什么叫“黑云压城城欲摧。”。 亚哈指着外面说:“看,亡灵法师的魔力是为了驱动魔法,释放出来的魔力应该会转换成强风。停止吟唱后,就算不会全部消失,也不可能像这样沉下来。还是那么浓厚的魔力。” 君横观察着恢复了风平浪静的街道,点头道:“嗯。有意思。” 因为时间已经太晚,现在的情况又不好追查,几人见识过传说中的诅咒场面之后,还是相继回了房间休息。 亚哈拿着法杖守在大厅,以防再次出现什么诡异情况,他可以及时应对。 王都的夜晚宁静冰凉。 凯恩看着桌上的公务,他觉得有些困,思维也不清楚,时不时在各种不同的话题之间跳跃。 他还是休息一下吧,虽然最近事情多,可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 “格雷。” 凯恩喊了一声。想将人叫进来。 “格雷!” 对方出乎意料地没有回答,一般这种时候他应该已经走进来了。不可能没有听见他的声音。 凯恩察觉不对,站了起来。从之前从的画作里出来以后,每每遇到特别安静的夜晚,他心底都有些恐惧。 “嘘,他已经睡下了。”这时候一道女声从房间里响起,带着一丝笑意道:“您已经做完事情了吗?” 凯恩立马转过身,看向声音传来的窗口。 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半开的窗口,还有在夜风中轻轻飘荡的薄帘。 不,他原本并没有开着窗户。 壁灯在风中跳了一下,凯恩手指一抖。他低头不动声色地拨弄桌上的东西,将房间顶上的魔法光球点了起来。屋内瞬间明亮不少,他也暗暗松了口气。 那女声又低声笑道:“尊敬的凯恩陛下,请不用害怕,我没有恶意。而您的那些圣器,对我也没有用处。” 凯恩:“想要让自己的话变得更有说服力,不如先露个面吧。” 话音刚落,一个身穿黑月外袍的亡灵法师出现在窗帘的旁边。 “您放心,凯恩陛下,我们没有要伤害您的意思。您是一位勤俭公正的好君王,我为此感到非常高兴,我相信您和您的父亲是不一样的,所以黑月愿意向您伸出友谊之手。”她摘下自己的斗篷,朝凯恩标准地行礼:“我这次来,是来告诉您一个重要的消息。” 这人正是君横在沃里小镇遇到的那位亡灵法师。当时就是她蛊惑城主,拐带并杀死了十几名无辜的儿童,以用作驱动禁忌魔法的祭品。 “我叫弗莱娅。”亡灵法师说,“如果您了解黑月的话,应该听过我的名字。” 凯恩戒备地看向她:“我的确听过。” 她是神殿狩猎名单中,奖金最丰厚的一位。黑月的早期成员,前会长里弗斯的左膀右臂。 ——同时也是一位相当可怖的精神系魔法师。 69、圣器 凯恩不知道她此行来的目的, 只知道她很危险。 弗莱娅说:“我只是为亡灵法师历来不公的待遇而感到沉痛。陛下您能理解吗?” 凯恩不动声色道:“我理解。” “那真是太好了。”弗莱娅朝他鞠了一躬, “既然如此,我们的目标应该是一致的。陛下,这个世界的秩序需要亡灵法师来维护,而不是徒有其表的神殿。亡灵法师才是光明神真正的使者。” 凯恩:“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弗莱娅笑道:“您应该知道。您不是已经知道维斯塔夫人的真相了吗?” 凯恩眯起眼睛,不悦地审视着她, 说道:“你不要试图用精神系魔法来操纵我。你做不到的。” “是的,我并没有这种打算。”弗莱娅返身将窗户关上,朝他走近一步:“陛下您每天跟在欧文会长身边, 学习相关的知识,我相信没有任何一位精神系的魔法师能在您身上得手, 既然这样, 您害怕什么?” 凯恩:“面对一位不请自来的客人,我不应该留有疑虑吗?” 弗莱娅无奈地退回到窗边, 说道:“请放轻松。我可以跟您保持距离,而且很快就会离开的。” 弗莱娅的确不是来伤害凯恩的,她还没有统御光明大陆的打算,她也明白那不是她能做到的。何况, 那并不是里弗斯的志愿。 她对凯恩很满意。对方有威信, 有实力, 还有着清醒的头脑。在双方利益相同的情况下, 她愿意为了黑月的未来效忠于凯恩。只是她用的是一些黑暗的手段。 弗莱娅说:“神殿的目的,我想您是清楚的。维斯塔夫人出生的庄园宁静祥和,那里也曾居住过亡灵法师, 他们曾友善相处。她心地善良,并不认同神殿对我们的恶意。所以他们杀害了维斯塔夫人,并由她的亲生妹妹阿玛拉夫人进行顶替。” 凯恩沉声道:“还不知道是谁这样做。” 弗莱娅:“还能有谁呢?阿玛拉利用自己的身份,协助神殿发布了对亡灵法师的狩猎令。她虽然一直站在幕后,可对国王的影响一直不小。甚至说服了年幼的卡拉伦公爵,代表王室进入神殿。当然,神殿原本更希望她能从母亲的角度,从小影响您,让您能更信任神殿,讽刺的是,她并没有完成这个任务,相反,还一直在疏远您。” 凯恩重新按着扶手坐下,脸上像是已经没了兴趣,只是静静听她讲着故事。 弗莱娅继续道:“您的弟弟,兰斯顿殿下,他有着优秀的魔法亲和力,热衷于冒险,热情又乐观。您不是一位魔法师,无法加入神殿,但是兰斯顿殿下却可以。他亲近阿玛拉夫人,似乎也更方便操纵。如果他继任国王,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凯恩打断她说:“我并不想听你的分析,请直接说出你的结果。” 他看起来已经知道了,或者根本不在意。 弗莱娅猜测着他的想法:“推翻神殿!让每一个亡灵都能有自己的归处,让黑月解放整个光明大陆!我们将会成为新的神使,真实而公平地向大家传递光明神的旨意!我们需要您的支持!” 凯恩默不作声地闭目养神,在弗莱娅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他忽然说道:“我相信力量,但是我不相信人类。” 弗莱娅:“陛下?” “光明大陆各处出现黑色亡灵肆虐,是在狩猎令颁布以后越发加重。神殿四处宣扬自己的地位,冒犯王室并公然挑衅。我能感受到他们的恶意。亡灵法师的力量的确很有价值,我相信它不是神殿所说的来自恶魔的力量。可是,不管亡灵法师跟神殿,谁才是光明神的使徒,我都不会同意跟你的合作。”凯恩说,“我不会全然地相信亡灵法师,就像我不会全然地相信神殿一样。” 弗莱娅:“所以您的想法是?” 凯恩说:“不管是有着圣光力量的人,还是有着亡灵魔力的人,力量是力量,人却是人。没有人能保证拥有某种力量的就是好人,所以,我不会让任何一个团体代表神殿。否则,也只是换一个名字而已,相同的事情还会再演。” 没有达到弗莱娅的预期,但是比最糟糕的结果要好很多。这说明对方跟神殿的关系并不融洽,也融洽不了多久。只要她等待,总能等到更多的机会。 弗莱娅听了下耳边的声音,说道:“今天跟您聊天,我觉得真是愉快。可惜时间不早了,我要离开了,有机会我会再来找您。晚安,尊敬的陛下。” 她脚尖在地上轻碾,直接从传送法阵中消失。 脚步声纷沓赶来。 “陛下!”护卫队直接冲破门攻进来问道,“您没事吧?” 凯恩摇了摇头。 他也觉得很为难。横在亡灵法师跟神殿之间的横沟,就是那些光明大陆不明真相的平民。如果能渔翁得利就好了。 ……不过三方任意一位可能都是这样打算的。 昨天被打翻的桌子跟椅子已经摆回去了,但是打碎的盘子跟满地的残骸却需要收拾。君横等人直接溜去睡觉,麻烦还是被丢给亚哈。 兰斯顿为打碎的盘子支付了两个金币的赔偿,老板受宠若惊。为了表示自己的感谢,将三餐准备的很丰盛,还特意打开了他珍藏在后院的一瓶酒。 他搓着手问:“有什么可以帮助你们的吗?请尽管告诉我。对了,你们也是前来冒险的魔法师们吗?” 君横说:“我们算是。” 老板嘟囔道:“看起来不像。来这里的魔法师都是一群不要命,又讨厌又高傲又自私的家伙,你们真是没必要凑这个热闹。” 师兄问:“他们一般都在哪里?” “哦,你们可以去那里。”老板朝着城中心一指,“看见那间漂亮的大房子了吗?我跟你们说过的,那曾经是领主的房子,现在被魔法师们住走了。里面聚集着不少的圣光魔法师。” 他看了眼时间,说道:“昨天晚上又刮风了,他们现在应该在广场上售卖圣器,那边会有很多人。” 贩卖圣器? 兰斯顿小声道:“像昨天晚上那样浓郁的亡灵魔力,如果真的是亡灵法师想要杀人的话,普通的圣器根本抵御不了。毕竟圣器只是凝聚了一部分魔力,有着一定防御和攻击效果的媒介而已。除非那已经是魔导师级别的圣光魔法师。” 魔导师级别的圣光魔法师是不会批量生产的,整个光明大陆,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出来有几个,不会这么低调地住在这个荒凉城镇。 “他们经常出来售卖圣器吗?那群魔法师们就依靠这个来盈利?”兰斯顿问,“他们都是什么等级的魔法师?” 老板说:“这我可不知道。但不管是什么等级的魔法师,只要加持出来的圣器有效不就可以了吗?事实证明它们的确有。至于时间,倒是要看情况。有时候你想买也买不到呢。” 兰斯顿问:“那有人因为亡灵法师的诅咒,而死在这里吗?” “并不一定都是大风,有时候是大火,水灾,植物从地下窜出等等。大风已经是很好的了。一般这种事情第二天早上都会消退,只要好好呆在家里,都没什么事情。如果运气不好,在关城门之前没有进来,或是没能找到落脚的地方,就很危险了。”老板叹道,“曾经就有几位外来的人因此而死在大街上。虽然人数不多,但也足够恐怖了。” 君横等人恩恩啊啊地表示明白,从他身上探问到了各种零散琐碎的情报,然后出了旅店,准备去售卖神器的地方看看。 圣器这种东西,在这座城镇里价格昂贵,可是买的人却络绎不绝。它已经逐渐演变成了一件生活必须品,没有圣器摆放在家中,他们就会觉得不安宁。 售卖的地方就在城镇中心的一个广场上,摆出了长长的一个摊子,桌布上放着各式圣器。一群人堵在摊子的前面,像挑选饰品一样地挑选那些廉价的粗制品。 兰斯顿混进人群,选了一个金属笔筒,拿在手上转圈,查看上面凝聚的魔力。眉头深锁道:“非常劣质的圣器,几乎没什么防御的功能。” 君横:“也就是说……” 兰斯顿点头。 君横摸着下巴饶有兴趣道:“我见到了一个大型诈骗现场。” 亚哈面色不善地站在摊子前面,忍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将手伸过去,一个个地消去了圣器上的薄弱魔力。 他就是因为人们的误解,莫名其妙死掉的。死的过程堪称一个冤枉。现在他又眼睁睁看着不知名人士给亡灵法师们泼黑水,甩黑锅,怎么都无法平静。 他们的处境已经如此艰难了,为什么要孜孜不倦地迫害他们呢? 君横看着他动作没有阻止。对于他无情破坏大额财富的这种行为,她精神上予以点赞支持,肉体上予以装瞎。 这个圣器售卖现场没有什么意义。 几人火速撤离人群,远离亚哈,以免被当作犯人对待。 70、冰块 三人在旁边的小店坐了一会儿, 倒是翻到不少精致的工艺品。 这个地方因为魔法师们的圣器, 物价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除了圣器以外,其余物品全部大幅贬值。他们用了比较低廉的价格,扫进不少喜欢的东西。 不得不说,不愧是曾经王都附近的城镇,这里住着不少技法高超的手艺人。他们不愿意离开这个地方, 工艺品又不像曾经那样能卖个好价钱,几乎难以维生。 等他们在路边吃完午饭的时候,亚哈才回来。 君横问:“都弄坏了?” 亚哈说:“没, 吵起来了。” 兰斯顿将钱丢在桌上,起身道:“走吧, 回去了。” “回哪里?”亚哈尤在恼怒道, “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相信那些劣质的圣器。他们既然不喜欢那些魔法师,就没有想过那群人是在欺骗他们吗?”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买的不是圣器是个心安嘛。”君横感慨道,“当大家都买的时候,一个人不买,那是需要勇气的。” 兰斯顿站起来, 问道:“天黑之后就不能走动了。所以我们是再往前面走一段, 还是就回去了?” 君横说:“我也想住在传说中领土的房子里。” 兰斯顿失笑道:“王宫你都住过了, 还期待这边的小房子吗?” 君横:“没办法, 因为我猜不到昨天晚上的大风究竟是哪里来的,也猜不到这些圣器为什么真的能保证他们的安全。更加猜不到这群魔法师们平时呆在房子里都在做些什么,不然就一起过去看看, 也了了这桩心愿。” 兰斯顿跟师兄表示可以。他们的想法或许还是一样的。 那些劣质的圣器都能起到效果,说明对方只是装神弄鬼。来袭击城市的根本就不是亡灵,这个地方其实是安全的。 仅凭昨天,他们无法确定城里莫名的亡灵气息究竟是从哪里来,又是谁在背后指使。作为一名初来乍到的无关人士,他们能做到的就是客观地站在第三方角度,从分析他们的利益所得,然后去分析罪魁祸首。 因为这件事的后续印象,导致整个城镇缺乏管理,社会风气混乱,制度律法不完善,生活安全无法保障……显然,如今没有比魔法师们更舒坦的职业了。 三人在那群魔法师占用的屋子外面,找了个偏僻的墙角,画上一道法阵。 君横给亚哈贴了张符,让他进屋内偷听窥视,自己则抱了一个水盆,借助他的视线,盯着上面的浮影进行监视。 亚哈刚刚飘进大厅,就能听见一阵阵夸张的笑声,屋子里的人正在高歌畅饮。 魔法师们从街上找来了一群漂亮的女孩儿,让她们服侍自己的日常起居。一般家境贫穷,或者没有保障的姑娘就会迫于生计到这个地方,因为对她们来说,外面的世界只会更加艰难。 兰斯顿气得牙痒,恨不得马上就跳进去,将那群道貌岸然的家伙抓起来。忍了忍,又静下心继续看。 大厅里摆放着大量的金币和银币,用布袋装着,就随意地丢在地上或桌子上。还有不少圣光加持过的圣器,胡乱地用箱子装着,像垃圾一样堆叠在角落。 那几个男人拉扯着少女,觉得高兴了就随手捡起一个法器,恩赐般地赏给她们,然后又搂着她们的肩膀,高谈阔论居民们的愚蠢。尤其是在今天因为一批莫名不合格的法器,而在广场上大闹的事情。 几人互相指认道: “嘿,是你吗?我说了好歹要认真做事,你以为你是神殿的人吗?这里的人可一点都不欢迎你,好歹小心一点吧!” “你胡说,出事的明明是你的摊位,要我说你就不应该分取今天的酬劳。” “你这是诬陷,要跟我圣光魔法比起来,你那只是不堪入目的初级魔法而已。我看你是因为加持过的魔力太微弱,还没卖出去就已经流失了!” “都别吵了!” 轮流围观了魔法师们的糜烂生活后,君横有点心累。 她一抱着水盆开始犯困。这种颠倒作息监视他人的行径,相当不可取。熬夜有害身心健康,异常情绪波动容易导致皮肤老化。 “谁也不知道他们会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我们守株待兔也不是办法。”君横说,“要不这样亚哈,你趁他们不注意,进去搜搜他们的屋子,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亚哈心道,他想趁他们注意,也是不容易的。于是直接穿墙而过,去了大厅背面的走廊。 但凡大房子,都喜欢建得跟个迷宫一样。各种交错的走道,相对的房门。从一个房间出来以后,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了。 亚哈晕头转向地在里面乱逛,君横也看得眼花。好在兰斯顿有经验,指引着他怎么辨认方向,从各个门内进出。 搜寻的时间枯燥又乏味,亚哈从一层一层地翻找过去,找到三楼还是没什么发现。要么是他们的寝居,要么是空置的杂货间。 到三楼的时候兰斯顿才想起来:“应该先去地下室找。这种地方一般都有地下室。” 亚哈又折回去,满屋子地找地下室的入口。 在重新将一楼逛了一圈之后,焦头烂额的亚哈终于在餐厅旁侧的一处小门附近,发现底下有着空旷的空间。 他没去找门,直接穿过地面钻了下去。 地下室里一片昏暗,半点光线也没有。亚哈无法触摸到普通的实物,不能给自己点灯。又没有通常的触感,提供不了多余的信息。此刻也是一脸抓瞎。 或许是那地方太逼仄了,亚哈感到深深的不适,重新回到明亮的餐厅。 君横看着水盆里颤动的水面,撸起袖子在地上摆了一个五鬼搬运阵。这次轻车熟路,也没招小鬼,画好以后就让索恩站进去。 索恩暂时有了实体,兴奋从她手里拿过蜡烛,顺着搬运阵的传送道走到亚哈的旁边。 师兄在旁边神色变化莫测,显然没想到还有这种玩法。胆子挺大,一个弄不好,就是折损自己的气运。 亚哈的脚下出现一道金色的阵法光圈,随后索恩出现。他摸摸索恩的脑袋,再一次沉入地下室。索恩手里举着蜡烛,慢慢往下扑腾。 索恩没有经验。他的手已经将蜡烛送进地下室,脑袋却还在地面上。 光线照亮了附近物件,白色的冷光反射到他们背后的墙上,有道无形的冷风在地下室流窜,蜡烛的影子扭曲颤动。 亚哈打眼一看,顿时毛骨悚然,简直神形俱散。他想也不想,抓住索恩的脚,用力顶了回去。 索恩“呀”地一声,惊慌下松开了手,蜡烛摔落到地上。火星一窜,迅速熄灭。 地下室内恢复了黑暗。 即便如今感受不到温度,亚哈也觉得这个地方寒气森森。他想到周围的东西,急匆匆飞了上去,再也呆不住了。 借着那一瞬的光亮,外面三人也看清楚了。 君横直接扑倒干呕起来。兰斯顿背过身,用力闭着眼睛,克制胸口的恶心。只有师兄还保持冷静,可也面色不善。 地下室里装着的不是别的,是大大小小的冰块。那些冰块堆砌在一起,占了三分之二。 冰块是红黑色的,地上也因为冰块融化,流淌着淡淡的类似铁锈色的液体。再仔细去看,会发现那些都是血淋淋的肉块。 震惊、恐惧、愤怒、失望,种种情绪一同席卷了众人。 联想夜里带着亡灵气息的飓风,还有那种可以转换魔力颜色的魔法阵,以及规定为亡灵法师鲜血的祭品……串联起来,一切似乎都痛了。 “师兄,借你的剑一用。”君横面色惨白道,“我去将他们劈入畜^生道!” 兰斯顿捂着胸口,还是拦着她说:“先等等。也许那些只是魔兽的尸体,魔法师们在需要魔力的时候,的确有部分人会做这种残暴杀生的事情。我们需要冷静一点,再看看清楚。刚刚看见那东西是什么形状的了吗?” 君横眼睑下的肌肉阵阵抽动:“别说了,我压根儿不想回忆。” 亚哈显然也不想再进去了,他正抱着索恩往外面飞。 师兄说:“他们应该杀不死那么多的亡灵法师。” “对!这些都是一群二流的魔法师,不可能杀害得了那么多亡灵法师。所以那些肉块或许不是我们想的那样。”兰斯顿吐出一口气,似乎是在安慰自己:“一定是的。” 君横却是想道:“关于转换魔力的魔法阵,连魔法师协会的会长都没有见过,他们又是从哪里学来的?” 是的,对。做坏人也是要有资本的,一群渣渣只能做炮灰。 兰斯顿调整了状态,说道:“不然这次由我来潜进去看看。” 君横干脆地拿起祛邪剑:“我去劈一劈就知道了,光明神会告诉我真相的!” 天还未亮,那群魔法师们正彻夜狂欢。 君横握紧长剑,直指九霄,念诵五雷都聚咒。 在她还未念完的时候,周围狂风大作。她抬手捂住脸,被风呛闭了嘴。粗粗掐了个手决,就当已经潦草念完。 因为黑夜掩饰,他们看不见天上的云层翻涌。但从风声和细碎的雷光来看,阵仗似乎挺大的。 按说该有细碎雷光在周围闪烁才对,天空却还是一如既往的黑暗。 正在三人仰头围观的时候,一道闪电雷霆落下,紫色的光芒几乎照亮了半片天空。粗大的雷身竟生生将那豪宅从中间劈成了两半。耳边全是碎石簌簌的落地声。 借着光亮,他们看清楚了,雷电下连地面都留了一道深深的印痕。 君横跟师兄第一反应是捂住耳朵,以免被紧随而来的雷声震聋。同时因为靠近主灾区,无辜连坐,鞋底微微有些发烫,全身毛发都竖了起来。 屋子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雷光劈得准,虽然没有死人,可里面的人却全都陷入了麻痹状态。 魔法师们透过破碎的天花板朝上看去,发现还有一道雷悬在他们头顶,正要落不落地闪着亮光。 71、方法 如此强悍迅速的一道雷光, 君横觉得是光明神已经是急不可耐, 跳着脚就在等她出手。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猥琐地窥频。 君横三人面面相觑,看着各自的形象忍俊不禁。他们用水理了理头发,将它按下去,然后又将表面的静电洗掉,站起来往屋子正门靠近。 君横踹门进去的时候, 这群魔法师们正各自狼狈地躲在桌子下面,屁滚尿流地跪在地上,对着光明神进行虔诚祷告。他们形容凌乱, 衣角已经被洒落的美酒沾湿,头发爆炸式地飞在空中。哪里还有方才的嚣张。 兰斯顿踹翻了一张桌子, 逮了个人出来。那魔法师小心问道:“你们……你们是谁?” 君横说:“刚被人劈了一顿, 脑子都不好使了?” “你们?雷?”几人抬头看向天空,藏在广阔夜空深处的威严雷光还在, 这种架势的雷光是人为引导出来的?不可能吧? 那魔法师两股颤颤,已经快撑不住了:“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是……神殿的人?” 不都是一丘之貉吗?君横哼道:“你让神殿来个人试试,能不能召出这种雷。” 魔法师尖声惊叫,声线开叉:“那你们是亡灵法师!” 兰斯顿抓着他的后衣领将他提着, 无语道:“……想清楚再说话, 我们是亡灵法师?” “我……”魔法师舔了舔嘴唇, 也觉得自己犯蠢了。没有亡灵法师能隐藏自己的魔力。 那几名魔法师冷静些许, 眼珠子乱转,开始揣度君横等人的来历跟目的。 看起来是几个好人,好人就太好了!好人最容易说话啊! 结果君横一句话直接将他们冷汗都问了出来:“你们地下室里的冰块, 是从哪里来的?” 那魔法师语塞道:“是……” 兰斯顿一手握紧短刀,一手力道加大,将他的脖子收紧,咬牙问道:“哪里来的?” 一人站起来喊道:“不是我们杀的!请听我们解释,我们什么也没做!” 那群女孩儿闻言从暗处爬了出来,跪在他们面前惶恐道:“伟大的魔法师!这件事跟我们没有关系,我们什么也不知道!我们没有杀过人也没有害过人,只是来赚取几个铜币而已!” 君横看着她们,无奈挥手道:“走吧。” 那几个女孩儿吓哭了,大喜过望,起身退出去。 君横又喊:“等等!” 几个“噗通”一声干脆地跪下了。 君横:“……” 兰斯顿:“……” 君横说:“这里有什么想带走的东西尽管带走,就是你们今天晚上受惊的损失了。” 几位女孩儿没有动作,抬头瞄她。 君横扯起嘴角一笑,点头表示安抚。 她们大着胆子去角落捡起几个劣势的圣器,又拿起桌上装着金币的袋子,一面观察等人君横的神色,一面朝后退去。随后像兔子一样,争先恐后地冲出去,消失在大厅门口。 兰斯顿把房间里的几位魔法师都带到中间里,排排坐好。还有两个抖机灵想趁机逃跑的,被亚哈发现,出声提醒,然后让君横 手指指去,一道雷给吓了回来。 小鸡跳上兰斯顿的肩膀,煞有其事道:“现在,你们想好要怎么解释了吗?” 魔法师高举双手道:“没有什么可想的,那些亡灵法师全都不是我们杀的!那些冰块是我们在旧王都里搜出来的,我们根本打不过亡灵法师!” 众人唯唯诺诺附和点头:“您看我们圣器上的魔力就可以知道了,我们大部分只是初级魔法师,更别说光明系的魔法了,只学了皮毛!” 兰斯顿抓到一个词,喝停他们絮絮叨叨的争吵:“旧王都?” 有人还在犹豫,一个魔法师已经直接喊了出来:“对!我们找到一个进入旧王都的方法,在里面发现了一个研究新魔法的暗室。地面和墙壁上画着各种魔法阵,地上还摆着那些没有处理的尸体。旧王都四处充斥着冰寒的冷气,它将一切都冰冻起来,其中也包括那些死去的亡灵法师。我们发现在冰块中的尸体不会腐烂,就带了一些回来……” 既然已经有人说出来了,其余人也争先恐后地开始辩白。 “不!我只是后来加入的,可他们根本没允许我跟过去,所以我什么都不知道!” 旁边的人当即暴怒道:“你明明帮助在魔法阵注入魔力,还说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别胡说!” 君横烦躁拍桌,让他们安静,问道:“所以,城镇晚上那些,所谓亡灵法师的诅咒,全都是你们假造出来的。你们将自己的魔力用魔法阵伪装成黑色魔力,去骚扰城里的居民。同时再向居民贩卖劣质圣器,无耻地为自己牟利?可是那个魔法阵需要亡灵法师的鲜血作为祭品,所以你们在地下室冰藏了大量的尸体?” “是……是我们。” 君横:“你们的魔法阵是从哪里来的?” “我们不知道,反正是最早那批魔法师们留下来的。”一魔法师说,“旧王都冰封已经有二十来年了,最初发现这个秘密的魔法师赚到了足够的钱,然后离开了这里。他给我们留下了方法跟规则,我们就一直遵循地守护下来。” 君横:“已经有多久了?” 几人小声道:“我也不知道,反正大家都是这么做的。” 君横冷笑:“然后就一直以坑蒙拐骗为生,把所有的罪责抛给亡灵法师?” 一魔法师嘟囔道:“反正那些亡灵法师已经……” 兰斯顿跟君横狠狠瞪着他,同时天上再次传来一声雷鸣闷响,几乎刺破他们的耳膜。雷光照亮那人的脸,他血色尽褪,闭嘴一口咬伤了自己的舌头,不敢再乱说话。 “我们,我们真的没有杀人。”一个魔法师申诉道,“我们的确赚取了一些不正当的佣金,可是我们没有杀人!” 兰斯顿气道:“可是有几个在夜里没有找到旅店的平民,不就因为你们的魔法阵,平白死在了街上吗?他们的尸骨可能都没有好好安葬,难怪你也可以说不是你们杀的?因为你们的谎言,整个城镇里的人变得穷困潦倒。你们的罪责可不比杀人要来的轻!你们是我见过最无耻最卑劣的魔法师!” 君横说:“诶,最这个字用的尚早,我还要将它留给杀死亡灵法师的凶手。” 兰斯顿用木系魔法将他们全都缚住,又拿走他们身上的魔法石,哼道:“好好等着天亮吧。” 光明神显然是很生气的。当然有可能是因为他无法向神殿报复,只能在别的地方先发泄发泄。他的雷光威慑一直持续了近两个小时,在天色逐渐转亮的时候,才慢慢散去。 昨夜被雷声震得不敢出门的居民们,悄悄从门里探出头来。等到太阳完全跃过地平线,成群结队地朝领主旧府邸涌近。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连房子都被劈成了两半 不对啊,要劈也应该劈他们啊,这边有那么多的圣器,怎么会偏偏落在这里? 如果圣器真的没用了,他们又应该怎么办? 兰斯顿站在高台上面,利用声波魔法,将事情解释了一遍。然而大多数人不相信,或者说是不敢相信。 好在他已经传信给周边的城镇,同时还有远在王都的凯恩,将事情汇报过去,希望请附近神殿的神职人员前来插手管辖。 虽然他们都不大喜欢神殿,可毫无疑问的,这种时候,还是他们能有最有效的手段。 君横趁着人还没来,秘密把地下室里的冰块全都翻了出来。实在是辨认不了也分不清楚,她在附近选了一个风水宝地,将尸体全部埋葬。 虽然那些真的只是尸体,不带任何灵魂,可看他们被那样弃置在地下室里,实在不忍旁观。 全是亚哈帮忙挖的坑,填的土,他还从附近买了许多的花回来,铺在那片土丘上。 他心情很不好,大约是物伤其类,再想到自己的处境和无甚光明的未来,情绪来的特别汹涌,一时调整不了。 可惜的是我们没有多长时间停留,不能让神殿的人知道这里的事情。中午从后山回来以后,就压着那群魔法师们,让他们领路进入旧王都。 一魔法师说:“我们是从地下挖进去的。” 君横:“进去以后呢?里面不全是冰吗?” 兰斯顿抽出了短刀,贴着他的脖子恐吓道:“你最好爽快将所有的事情都说清楚,不然我可能会让你再也没有开口的机会!” “是……是用魔法阵。一种可以驱散亡灵魔力的魔法阵!”那人说,“旧王都里之所以一直冰封,是因为里弗斯布下的魔法阵还没有消散。可很久以前一直留着一种可以驱散亡灵魔力的魔法阵,遗憾的是它只有亡灵法师才能驱动。后来我们找到了可以将普通魔力转换成亡灵魔力的魔法阵,利用两个魔法阵重叠使用,才能轻易进出旧王都!” 另外一人补充道:“但是那魔法阵非常消耗魔力。我们每次进去,都是所有人一起往里面注入魔力才能支撑住,而且只是一小段时间!” 72、引路 魔力不够?他们并不担心, 因为他们有着一根甚至能凝出实物的法杖。 君横揪住他的衣领, 说道:“带路,走着。” “我们现在没多少魔力,支撑不了太久,而且神殿的人快来了!”那魔法师激动道,“神殿对旧王都下过封锁令, 你们怎么敢进去?” 君横冷笑道:“谁告诉你我们是神殿的人?” 魔法师一惊:“你们不是?” 君横咧嘴道:“你猜。” 魔法师不猜。也更加不敢跟他们走了。 在他们印象里,神殿起码还有操守跟规则,不会直接杀了他们, 怎么也要走走审判的流程。其中可不可以发生点什么改变最后的结果,指不定, 毕竟他们现在很有钱。 至于君横等人就说不清楚了。他们这群人力量不明, 立场不明,身份不明, 来历不明,行事风格也不明,昨天那场震撼的雷劈还犹在耳边,有着这样的实力, 估计是不缺金币。他们真的害怕引几人进去之后, 因为生气, 他们会再召一次雷。 老命都要丢了。 然而兰斯顿根本没给他们选择的余地。最后几人还是颤颤巍巍地说出了两种魔法阵的使用方法。 带着那么一大帮家伙一起进旧王都, 铁定是累赘,但没人引路,又无法保证他们是否在说谎, 或是路上还会有其他的障碍。于是兰斯顿从中点了两个身体强壮,又曾经亲自去过的年轻人,粗鲁地拽上他们,往旧王都赶去。其他人直接丢在城中心,捆得严严实实,等待神殿过来收人。至于领主府邸里的东西,为避免造成混乱,全部交给神殿分配。 被带走的两个魔法师心力交瘁,坐在车辕上期期艾艾。互相对视无言,用眼神默默交流。 小鸡从空隙中严密监视着他们,对吊儿郎当的君横和毫不心的大感失望。觉得到了关键时刻,它才是做大事的人。 刚刚临近旧王都,众人就都感受到一股冷气。空气中的温度逐渐减低,君横穿着自己的道袍,觉得有些发冷。她不得不提前掏出保暖的火系符箓,还分给了小鸡和师兄。 再靠近一些的时候,嘴里已经能哈出细微的白雾,地上的植被开始成片枯萎。空气很是潮湿,沉闷地环境堵得人喘不过气来。 两名魔法师瑟瑟发抖,他们无法使用魔法为自己取暖,只能相互依偎着,暂时躲过这段路。 越前进温度变化越明显,当地上出现白霜的时候,兰斯顿停下了马车。 再下去的路,车轮不方便同行,而且马也耐不住了。他在马身上画了一个魔法阵,送它们掉头离开。 君横现在相信了,单靠硬闯的话,的确没有人能够进入旧王都。临近区域就已经被影响到这种程度了,那旧王都内部的低温得达到多少? 两位魔法师打着哆嗦,脚不住地在地上起跳,手臂则被紧紧绑在身后。小声请求道:“能不能给我们一点火系元素,这里真的是太冷了。如果您介意的话,也可以将绳子解开,我们会照顾自己,不麻烦你们。” 只有两个人而已,身上还没有魔法师,兰斯顿并不害怕他们逃走,就干脆地解开了他们身上的束缚。他朝前一指道:“走。” 两人在前排唯唯诺诺地带路。 君横已经能看见不远处那座冰城。阳光在冰块下折射出五彩斑斓的颜色,像被无数段的彩虹笼罩其中。附近还漂浮着隐约的白雾。它的危险反而让旧王都看起来带着种不真实的美丽。 一行人走了约十五分钟后,来到了城门的外面。 他们走路需要小心翼翼地,因为地面全是冰块,地底下又不断有寒气冒出,走着滑溜不说,如果不小心在一个地方站久了,鞋子都能被地面重新冻住。 君横走得很小心,因为有符箓贴在身上,倒不觉得冷。她将外袍脱下来包住脸跟手,包括各种能裸露出来的皮肤。 不能摔。这里摔一跤,真的会要命的。 旧王都的城门如今紧闭,众人看不清里面的景象。外围裹着一层冰壳,将它封了个严实。 君横试着抬手敲了敲,说道:“这冰,特别硬。” 还不好化。明明她带着热气的手靠在附近,竟然只是露出些许的水汽。 小鸡说:“毕竟都冰了那么多年了,人家也是有尊严的。” 兰斯顿一人看着两个抓来的壮丁,问道:“怎么进去?你们挖的地方在哪里?” “这边,主城门我们是进不去了,这里太大了。”一魔法师在前面说,“跟着我来。” 两位魔法师自觉在前面带路。反正旧王都的外围,并没有危险。 他们围着墙面,走到一处城墙的侧门,指着里面说道:“就是这里。” 君横从上至下扫了一眼,确定就一普通的门。也同样的用冰块冰封着。点头道:“然后呢?” 一魔法师说:“请相信我们,这是我们发现的唯一的路。这里的冰只是普通的冰,是后来结起来的,可以用火系魔法直接烘烤推开,不信你们可以试试。” 另外一名魔法师补充道:“先要化开门口的冰,这条路上已经画了驱散亡灵魔力的魔法阵,你们进去之后,不停地施放魔力,补充魔法阵的力量。平安进入旧王都之后,城门附近会有一个地道入口,从那里进去,就能找到那些亡灵法师……的地方。” 兰斯顿将信将疑地招出火球,拍打在城门上。高低温相遇之后,空气呲呲作响,升起一道水蒸气。果然冰块逐渐融化,流到地上,那扇沉重的铁门,也露出它本来的外貌。上面锈迹斑斑,原先的花纹已经无可查证。 君横还是戒备,抓着一人问:“旧王都那么多出口,为什么非要选这扇门?看起来并没什么特别的啊?” 魔法师无辜道:“因为这里离旧王都的王宫最近啊。” 君横猛得扭头:“你们是在王宫里发现那些尸体的?” “对啊。”那魔法师说完又自己反悔道,“哦不对。应该是附近,但我们在地下绕了很大一圈,不确定是不是王宫的下面,只知道它一定距离王宫很近。” “最初看见那场景的时候我们也是吓了一跳!我们从没想过这世上原来有那么多的亡灵法师!天呐那真是太奇怪了。”一人两手合十,交握在胸口,向着光明神表示感谢:“如果是我出现在那个时代,我可能根本活不到今天。感谢光明神。” 君横心道,可别闹了。如果你出生在那个年代,压根儿就不会遇到那么多关于亡灵的屁事。 “那么现在,”魔法师两只手握在胸前,忐忑问道:“要进去吗?” 君横点头:“进。” “我们,我们不能先进去!我们身上的魔力不够,进去之后肯定会被冻僵的!”那魔法师色变,拼命摇头道:“我们已经带你们过来了,没有欺骗你们的地方。如果相信我们的话,建议你们多找一些人来,因为旧王都的里面,可比这里还要冷上好几倍,你们这一点魔力肯定是不够的。” 君横拆下后背的法杖,往半空中一递。两名魔法师后面的话自动消音,瞠目结舌地看着法杖飘在空中,慢悠悠地朝里飘去。 随后,里面传出一阵暖风,暖风之后紧跟着又是一道寒风。交替轮流着来,吹的君横眼睛都睁不开。 等稳定下来,他们才走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太困了,明天补上…… 73、幻觉 亚哈借用法杖的魔力, 注入魔法阵, 从里面将冰块融化,水沿着倾斜的地面流了出来。 君横等人踩上去,水从质量不佳的鞋底渗进去。纵然周身的整体温度有所升高,可刚融化的冰还是很凉的,君横打着哆嗦, 缩着脖子用脚尖一步一步跳向前。 她低头一看,发现原本被冰覆盖的路面,的确刻着一些魔法阵, 包括街道附近的墙上,也刻着各种雷同的图画。只是出现的位置有些突兀, 看痕迹也不算崭新。 她是不认识那些字符, 看什么都觉得是一样的。 两位魔法师被兰斯顿逼着进去,磨磨蹭蹭地踱步, 还打算着趁机溜走。抽抽鼻子,抬起头,在看清里面情形的时候,狡黠的眼睛闪过难以遮掩的惊骇, 连路都走不动了。 他们来了仅仅几个人, 竟然就将一大片的冰面全部融化。要知道, 就算是十几个魔法师组队前来开荒, 用尽魔力,能做的也只是辟出一条小路而已。 而且,这飘散在空中的黑色魔力, 浓郁地充斥了整个空间,此刻似有似无地包裹着他们,在皮肤上传来一丝柔和的暖意,没有任何不适跟违和。 他们说不出准确的形容,可也毕竟尝试过好几次,知道其中的差异。 这根本不是借由魔法阵转换出来的假亡灵魔力!它就是真的! 那魔法师腿一抖,就想给他们跪下:“你们是亡灵法师?!” 君横露出迷之微笑:“我不是。别怕。” 两人喉结滚动,点了点头,身体诚实地缩了一下。 君横保持高冷道:“带路。” 两人支吾道:“我们可以带路,但是请……请别杀了我们。” 君横抬脚就要踹:“你俩咋那么烦呢?一件事要说几遍?有完没完?” 魔法师们被推到前面,顺着曾经走过的路小心迈步。亚哈握着法杖跟在他们身后,将前方的冰路全部融化。 兰斯顿边走边入神地望着四周,说道:“我从来没来过这里,这一切都太陌生了。以前的王宫在什么地方?” 那青年魔法师抬手一指:“看,正前面的那里有建筑冒尖就是旧王宫。只要再往左走一段路是魔法师协会,神殿则在城的另外一面。现在是没有了,但是据说在很久以前,神殿的上方会悬挂着一个巨大的圣光球,只要走进城门,就能马上看见。竟然会有过路人进王都沐浴圣光。” 君横顺着他的指向转了一圈,因为保存良好,依稀还能辨认出这座城镇曾经的繁华。 “那黑月呢?” “黑月?”那魔法师想了想说,“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在西面,一个比较偏僻的地方。我只是听说过,并没有亲自去见过。” 魔法师领了一段路,转了转肩膀,第一次在这座冰城里,身体有发热的感觉。变化太明显了。周围凝聚的黑气越来越浓,冰块融化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亚哈手中的法杖轻轻颤动,看起来很不安分。发出类似哀鸣的声音,混在风里,君横离得近,还是隐隐听见了。 君横说:“亚哈你控制一下吧,这法杖是怎么了?再下去你实体都要出来了,别吓坏这两位朋友。” 两位魔法师转头,迷茫地看着她:“您在说什么?是指我们吗?” 君横挥了下手,让他们转回去。 亚哈停在路上,皱眉沉思道:“我总觉得这个地方我很熟悉。这里的魔力我也很熟悉。” 他看向自己的手心:“好像这是我身体的一部分。” 索恩歪着脑袋说:“那为什么我没有呢?” 君横:“因为这里是亡灵法师的大本营?” 亚哈不确定道:“或许是吧。我说不清楚这种感觉。其实从我出生到死去,都没有见过第二个亡灵法师。” 他无法想象一个属于亡灵法师的家园是怎么样的。 ……听听就很美好不是吗? 两位青年魔法师听见“亡灵法师”四个字后就不敢再出声了,也不磨蹭,直接加快步伐,带着他们来到一个偏僻的巷子里。 这个地方其貌不扬,位于王宫跟魔法师协会的中间路段,两侧高墙耸立,前后视线都是某处商店的后门。 君横很好奇,在这两个流量巨大的地点中间竟然能找到如此隐蔽的地点,还真是难得。 两人跺了跺脚,在地上划了一个圈:“就是这里了。” 君横:“这里什么都没有啊。” “这里有个传送魔法阵,画在下面。你们可以试着把魔力渗入,解开它。只要从这里下去,就能传送到下面的秘密通道。”魔法师说,“已经到这里了,现在能放我们离开吗?” 兰斯顿说:“你只能跟着我们。” 两人脸色剧变,做好了要逃跑的准备。 兰斯顿补充道:“不然你会冻死在这里了。” 那魔法师懊恼地捶了下头。差点忘了这件事情。 兰斯顿说:“既然没有危险的话,就跟我们一起下去。到时候会把你们送到神殿去的。” 两人露出苦兮兮的表情。 从虎穴丢进狼窝,没差啊! 亚哈已经用亡灵法师顺着地下的魔法阵走了一圈。那魔法阵没有被封锁,所以要启动并不难。 地上闪过一道光阵,众人都没来得及打声招呼,脚底深陷,猝不及防地掉进一个莫名出现的黑色坑洞里。 君横吓了一跳,手脚挣扎着挥舞,须臾,屁股落地,摔得生疼。 周围一片漆黑,透不出半道光线。 君横两手撑地站起来,吃痛喊道:“师兄!兰斯顿!亚哈!” 随着她的喊话,空气里传来声声回音,显得周围特别空旷。 寂静,良久的寂静。 君横皱眉,闭紧嘴巴。 怎么会这么安静?是其他人晕过来,还是大家被传到了不同的地方? 黑暗总是能够给人以特别的恐惧,君横根本不敢乱动,也不敢用手去摸。之前在那地下室里看见的画面适时在脑海中浮现出来,控制不住又是一阵作恶。 她掐起手指,点了张火符。 淡黄色的光线照射出去,只是一指大小的豆光,就照亮了大约三十多平方米的空间。 君横眼皮一跳,看着这熟悉的中式装修风格,深吸一口气压在嘴里,仔细地看着周围,生怕错过了什么。 明显是简朴的现代房间,木地板,粉刷墙纸。角落摆着一张木床,墙上还挂着毛笔写的大字。 君横有点斯巴达了,不止是风格熟悉,整体摆设她也很熟悉啊! 房间越来越亮。但光线不是从她手上的符纸传出来的,而是从左侧的向阳窗户。 她往前走了两步,大胆想象目前的情况。 里弗斯也是一名被光明神勾搭来的东方人?还是黑月中其实有她的同道?这个房间是谁的?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她的幻觉? 正在君横自己风中凌乱的时候,她师父出现了。 看见他的一刹那,君横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地方会这么眼熟。这不就是她师父挂名的那家道观的后院吗! 师父老人家从门口冲了出来,披头散发,衣服不整,那件宽大的外袍半刮在身上,怀里斜抱着一柄木剑,老泪纵横地喊道:“乖徒!我的乖徒!” 君横:“师父——!” 师兄抖着身体道:“你怎么能将师父一个人留在这里?你这是去了哪里?师父可就你们两个徒弟,别叫我老来送黑发,孤苦无依啊……” 君横听得心中泛酸,明知他不是真的,还是很难过。 师父一个留在家里,大概也是这种心情吧?他这一把年纪,还得为俩徒弟操心,真是可怜兮兮的。 师父要朝君横靠近,他单手握住剑柄,张开双臂想要拥抱她,结果被君横正眼一扫,直接化成了一道虚影。 君横抬手摸向自己眼睛,正微微发烫。 真是很久没用到它了,来这里以后,遇到的要么就是精神系魔法师,要么就是直接灵魂出窍。这么靠谱又实打实的幻境真是不容易啊。 周围的空间也有一瞬间发生了扭曲,幻几要崩塌。但或许是因为布置幻觉的魔力太过雄厚,在一次碎裂后又迅速变了回来。 房间还是原来的房间,师父还是原来的师父,他抱着木剑出现在门口,殷切喊道:“乖徒!我的乖徒!” 君横盘腿坐在地上,单手撑着下巴,看他一次次在门口消失,又一次次在门口出现,像重播一样往复循环。 正在君横感到厌倦的时候,画面忽然变了。 这里是冬日空寂的某个街头,鹅毛雪花层层在落在她的身上。街道两边的楼房闪着暖意的灯光。 师祖单手抱着年幼的她,从长街走过,从城市走过,来到一片银装素裹的山林。 他瘦骨嶙峋,手上青筋爆出,气息虚弱,脚步虚浮。抱着她的手还有些些颤抖。 积雪簌簌落下。 古观的大门嘎吱推开,从里面走出一个年轻男人。 “你往后,就跟着我徒弟,我带不了你。”他转过身,又对着门内的人道:“此子命多灾劫,你看管好她,不要教她修习道法。去留自便。生死皆为她命。” 师祖低下头,看着君横,眼中带着怨毒,表情狰狞,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他冷冷说道:“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落于今日。我最后悔的就是救了你。你不如去死吧。” 君横闭上眼睛,又睁开,说道:“你,放,屁。” 周围场景再次散去,重新出现的时候,还是那个空寂街头。 君横抬起头,看着那张严厉清冷,不带一丝表情的脸。银白的长须,布满皱纹的脸。身上总是带着一股符纸特别的味道。 走着一条看不见尽头的道路。 那时候她想,什么时候才是结束。 现在她还是在想,什么时候才是结束。 此时兰斯顿正站在王宫的宴会大厅前面。 大厅对外的大门正正打开,他的背面是金碧辉煌的内厅,外面是清风徐徐的花田。 王宫里的人不知去向,只剩下他、凯恩、还有阿玛拉。 他知道这一切不对,可是他无法结束。 他知道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再发生,可是他无法说服自己。 血顺着厚重的毛毯流了下来,对面两人手里各自握着一把长剑,互相威胁残杀,谁也不肯先放下武器。 “我的母亲要杀害我,就是因为你。”凯恩说,“你无耻地夺走了我的一切,还想要成为我的弟弟?” “我不杀了他,他一定会杀了我。我才是你的妈妈,我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阿玛拉朝他伸出手说,“我亲爱的孩子,我如此疼爱你,从来没有让你受过一次委屈,可是你逃离了我。你不仅逃离了我,现在还要彻底背叛我吗?快来帮助我,我的孩子!” “我不需要你的帮助,你不如继续无耻地装作毫不知情,袖手旁观,然后逃到一个我看不见的地方去吧!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是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凯恩怒喝道,“滚出我的视线,你这个肮脏的小人!” 阿玛拉狂笑道:“你值得最好的,我会让你成为光明大陆的国王,你会站在所有人的顶端,没有任何人能凌驾在你之上。” 兰斯顿摇了摇头。 然后阿玛拉一剑杀死了凯恩。 “我知道你的犹豫不决,亲爱的孩子。不过没关系,我来替你做出决定。我亲爱的孩子,你要明白,这个世界上没有好坏,光明神是偏心的。”阿玛拉笑道,“可是你看,光明神偏爱维斯塔,她已经死了,光明神偏爱凯恩吗?他现在又死了。光明神他什么都不会做的,也什么都做不了。所以你不用觉得害怕。” 兰斯顿叹了口气。抬手举起短刀,驱动魔法将面前虚假的阿玛拉杀死。 她发出阵阵惨叫,在地上抽搐地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衣摆,大声喊他的名字。 “兰斯顿!兰斯顿我做错了什么?我明明是最爱你的人!你为什么不保护我?!”阿玛拉痛苦道,“兰斯顿,救救妈妈,我最亲爱的孩子,我知道错了,可是谁愿意给我悔过的机会?谁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都是被逼的。” 兰斯顿退开一步,和她拉开距离。 慢慢声音小了下去,场景再次变回原先的模样。 那两人在宴会大厅里争吵,继而抽剑决斗。 这次是凯恩一剑杀死了阿玛拉。 凯恩看也不看地上的尸体,脸上带着喷溅出来的血渍,握着手里的剑朝他走来,惨笑道:“现在,你跟她一起偿命吧,去最深的地狱里等她,再也不要上来!” 兰斯顿只能再次举起手中的短刀。手指按上魔法石的时候,心底闪过一丝犹豫。 太累了。 到底怎么才能结束? 74、幻境 九天看着眼前的场景一动不动, 盘腿打坐, 等待时机。 这个幻境本质上来说并不可怕,因为它容易被破坏,只需要破坏某一处衔接节点,就可以结束。没有杀伤力,只是简单的场景模拟, 没有同时对大脑进行催眠和引诱。铺设的场景也不大,都是重复的片段,内容简单粗暴, 直白弱智,一看就知道它是假的。 可是, 呆久了真的会疯。 它不断地重复, 劣质地重复,周而复始, 看似永无止尽。就算你明知道是假的,当最讨厌的事情一次又一次地出现,还是会无可抑制地刻到心上,不断折磨你的精神, 任谁也忍不下去。 那说话的腔调, 虚伪的表情, 和印象中的人逐渐重叠, 除了解脱和逃离不会有第二种想法。 关键是它还会精分。 真的要疯。 君横被打断了腿,躺在地上,一身落魄。身上的道袍下摆已经被血染黑了, 一双手也满是伤疤。她抬起脸,哭得表情狰狞,眼睛红肿。正抓着他的手狼嚎: “师兄,师兄救我!我知道错了,我好害怕,他们要杀了我!” “师兄我明明没有做错,我说的都是实话,为什么他们要生气?” “为什么他们那么坏?他们不就是心虚吗?我没有故意惹事师兄,可是我真的知道错了。” “师兄我以后我怎么办?我的腿都被打断了,师兄我好疼啊,你看看我,你快看看我,我真的好难受。” 她将头靠在他的腿边,哭得累了,伏在自己的手臂上休息一会儿,脑袋一点一点地颤抖,显得特别可怜无助。 她就一句句地低声重复:“师兄……师兄。” 师兄别开眼不去看她,心里骂了一句妈的。听不下去了,在心里默念清心咒。 不久脚边那个满身血污的人消失了,光线敏感变化,周围的场景发生瞬移,他又出现在自家的别墅里。 餐厅方向传来一阵嬉笑声,他不用看也知道现在在发生什么。 师父坐在主座上,抚着长须大笑,手里递去一个大红包,关爱道:“给你给你,好好拿着,我的乖徒婿。好好好,你照顾好我乖徒,我以后的东西都是你的。九天!九天你快过来啊,还坐在那边干什么?” 君横挽着那男人的手臂,依偎在他身上,时不时看他一眼,幸福地呵呵笑出声来。 至于那男人…… 五十岁上下,油头满面,猥琐、肾虚、秃头、发福、低俗,眼睛里透着一道精光,全身上下从面向到骨骼,没有一个值得高兴的地方。 他没见过那么丑的男人,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认为君横不正常到这个地步。 不,肯定是这个幻境不正常。 师兄眼神如刀,狠狠凌迟了他男人一遍。他看那东西一眼就想杀了他,见到君横那副表情又想干脆一起杀了君横得了,还是忍不住问:“你的眼睛是一如既往的瞎了吗?” “师兄你真讨厌,你这人怎么这样的啊?你不知道他有多好啊。他虽然有钱,但是他抠门啊。他不仅外表丑,连内在也表里如一的很丑。他虽然坏,哈哈哈但是他够虚伪啊。”君横歪着头,仰慕地看着男人说:“还能给我父爱般的关怀。我觉得他是个做大事的人,了不得哦。” 那男人赞赏地轻笑,猥琐地看向师兄道:“大师兄是吗?以后就请多关照了。” 师父拍掌,高兴道:“有什么事情都去找我大徒弟,他什么都会,也认识不少人。只要我乖徒高兴就好!” 那男人立马问:“这样吗?那能不能请你帮忙看个风水?” 君横晃着他的手臂说:“风水我会。” “是这样的,也不止是风水。我们做大生意的人嘛,难免会得罪一些人。”他闪着一口白牙,问道:“还是给我几件驱邪的宝贝,帮我开个光,我去送给我的同行朋友们。对了,你认识官道上的朋友吗?帮我处理一下吧。行吗?你看行吗?” 打爆他的狗牙行吗? 师兄转过脸说:“师父,你是修道人。启容这等龌龊之人出现在祖师爷面前。” 师父摸着君横的脑袋说:“乖徒喜欢我就喜欢,我乖徒永远是对的,祖师爷那么疼君横,肯定不会怪她的。你就不要针对你师妹了,对她好一点吧。” 君横说:“师兄,对我好一点吧。” 师兄皱了皱眉,再次看了一眼她身边的男人。 那男人脸上五官忽然开始发生变化,变成了一个身材高大,容貌清秀的年轻人,他彬彬有礼地问了声好,说道:“师兄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 看来跟是不是人渣没关系,这小子他照样看得不是很顺眼。 师兄闭上眼,重新背诵清心咒。 算了,还是看她被打断腿的样子比较开心。 君横她……她就是不知道师兄是这么想她的。如果她知道在师兄的心里她就是个不靠谱的神经病,现在就能冲过去杀人了。 她一直认为在师兄的眼里,自己是一个有着革命般深厚情谊的战友,抓过恶,锄过奸,胜过邪,扶过道。看她现在就在冒着生命危险,屡次在死亡的边缘,帮助光明神维持这个世界的秩序,收拾满大陆的亡灵,就知道她是一个有着多么高尚情操的家伙。 要羞涩了都。 君横托着下巴保持一个姿势很久了,没在去管面前那个一直在走的人。她努力将思绪从这件事情上拉开来,去想师兄那边的幻境是什么。 现在一定是出大戏。譬如全球升暖,冰川融化,远古病毒肆虐,人类大片死亡。天灾和人祸的交相降临,而他无可奈何,只能祈求上天好生,网开一面,给人类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她换了个姿势,从地上站起来。 前方还是被冰雪覆盖的屋檐,门前的山道上,留下了一行素白的脚印。 这座古旧的道观她已经好几年没有回来过了,坐落在深山老林中,仿佛与世隔绝。各处失修,到处漏水。 师祖将脸正对着她,恶狠狠地重复说道:“你去不去死吧。” “我偏不。”君横看着他的眼睛,反驳道:“人不一定要跨过自己的软弱,谁心里没点难受的事情?我难受,是因为生命的短暂和短暂,而它永远无法改变。我难受,是因为我觉得怀念和遗憾,而我爱他们的心情不是一种错误,我愿意用我的难受去铭记他。我不需要成为一个毫无感情弱点的人,没事缅怀一下我的师祖,关心一下我的师父,麻烦一下我的师兄,我觉得很好。” “不用拿它来攻击我,我不会动摇的。谁的人生是尽善尽美毫无遗憾的呢?除非他从来没有重要到值得怀念的东西地方。只要活过,总有一些忘不掉的事情。那么,我希望我忘不掉的,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起码他们曾经出现过,永远无可抹去。”君横说,“忧伤的过去,是每一个主角的标配。我不想得升大道,你不要试图剥夺我身为主角的觉悟。” 她说完之后,周围的场景全都消失了,世界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没有声音,没有光线,就跟她最初掉下来的一模一样。 君横:“……” “喂。”君横喊道,“喂——” “喂喂喂来个人跟我说说话!起码给我一道光一点风景!” 她孤伶伶地站着,耳边又是熟悉的回音。 君横燃起一道符纸,拿在手里。光线太弱,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屏蔽了,传在半米看外,就突兀消失,什么也看不见。 她脚下踩着的是一块普通的石板,没有结冰,也没有血水,干干净净的。 不知道皱眉的路况怎么样,师兄和亚哈等人现在又在哪里。在不能摸清底细的情况下,也不能独自行动,去开地图。 环境破除了之后,特么的比幻境还可怕。 君横就捏着一张火符,像抱着救命稻草一样,获取微弱的一点安全感。 这个地方是由亚哈启动传送魔法阵进来的。附近的幻境,估计也是被他的一部分魔力给不小心激活了。 一行人中只有他一个是亡灵法师,那根法杖现在也在他手上,看来摆脱这困境的唯一办法,就是奢求亚哈先找到附近出路,再过来接他们汇合。 亚哈看起来一向是挺靠谱的,而且只是个亡灵,应该没问题吧? 她重新坐下,手里捏着火符,对着虚空尽头处叹道:“我从小就被我师父说,做事只有三分钟热度,脑子好使但是脑回路有毒。他老人家的毕生心愿就是希望我能好好做人,可惜我即不上进,也没什么好胜心。” 君横抓着自己的脚踝说道:“我现在知道我错了。无为不是这种无为,我决定向他学习。我生平最遗憾的事情就是没能克服我心灵上的脆弱。啊!那谁啊,我生平最大的遗憾,就是我始终无法面对我的师祖!喂!喂喂!!” 悄然无声。 君横暴捶地面,悔恨骂道:“靠啊!” 幻境不好玩吗?为什么要搞觉悟?! 75、亚哈 众人都期待着亚哈, 不用踩着五彩祥云, 能来救他们就行了,然而亚哈此时自顾不暇。 很少有魔力会对亡灵产生影响,但是他们都忘了,这边全部都是亡灵法师布下的魔法阵,所以对亡灵也能有一定的效果。 当然, 与其说是被困,不如说是亚哈主动留下。 那是一种熟悉又莫名的感觉,很难言明。从进入这个冰城开始, 就时时处于这种状态。尤其是在亚哈手里握着那根法杖的时候。 他看着街头的每一处,都好似恍惚。魔力渗透进附近魔法阵的时候, 不需要那两位魔法师引导说明, 自己就会顺和流动启动魔法阵。得知亡灵法师的遭遇,比预料的要更愤怒, 更难受。 然后他就到了这个幻境。 起初他并没有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对,他看见了艾德里安娜,看见了自己小时候的事情,猜测这大概就是一个类似精神系的魔法。然而那些尘封的往事对他来说已经太过陌生, 他只是冷漠地旁观, 并没有因此受到伤害。 亚哈冷静地利用法杖搜寻这一片的魔法阵, 试图从这个地方出去。结果那根法杖根本不受控制, 它开始剧烈地哀鸣,震颤,亚哈几乎要握不住那根东西, 更别说去管其他事情了。 整个空间里回荡着艾德里安娜的温柔话语声,以及法杖越显烦躁的晃动声。它在亚哈手中不断地挣脱,又毫无方向可言,一股哀伤的情绪通过仗身传入他的大脑,冰冷冷地刺激着他的神经。 “你究竟想告诉我什么?还是想要我做什么?”亚哈看着法杖问,“是你主人在这附近吗?里弗斯?” 那法杖无法直白地回答他,感应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就一直在示警。 亚哈只能暂时放弃去管那些出口魔法阵,而是专心地压制手里的魔法杖。如果君横在就好了,他根本对这些器物毫不理解。 慢慢的,艾德里安娜的身影像迷雾一般地散去,亚哈身边再有没有了那个面带微笑的女人。他正无可挽回地一阵惆怅,场景又变成了一个陌生的室内场地。 他四面转了一圈,搜索自己的记忆库,确认这应该不是他生前的记忆,因为他从没见过这个地方。 亚哈仔细辨认周围建筑风格。 这个陌生的场地,房梁和某处角落,都刻着类似黑月公会的标记。 一行人穿着属于黑月的宽大外袍,正聚集在一起谈话。 他们的脸很模糊,围绕着一张长长的桌子左右排开,有些距离坐得远的,甚至只能看见一个头。走近了也是一样,五官没有变得清晰。这实在是奇怪了。 这诡异的画面让亚哈开始有些怀疑,难道不是精神系的魔法,而是跟君横上次的遭遇一样,掉进某幅画里了?毕竟精神系魔法,一般不会杜撰出完全虚假的东西来。 其中有几个人他是认识的。 譬如那已经确定早就死去的亡灵法师阿尔菲,再譬如在森林外面看见的妖艳女人弗莱娅,除此之外,还有之前见到过的,有点眼熟的男性亡灵法师。 起码可以证明,这是二十来年前发生的事情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争辩,声音倒是很清楚。 “我们现在已经排除了黑月内部人犯错的可能,神殿又什么时候来向我们道歉,向平民澄清?” “呵,道歉是绝对不可能的,那群高高在上的家伙们,可能还认为我们理所当然地应该承担这次责任,即便这次主谋不是我们,下次也肯定会是。在他们虚伪的‘正义’下,罪恶会变成正确的制裁,他们是没有错误的!” “里弗斯,这件事情绝对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轻易结束,否则它还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继续发生!抛弃自己的同伴和战友,这种行为只会让黑月内部变得更加混乱,我们创建黑月的本心又是什么?” 被称为里弗斯的人手里握着那根熟悉的法杖,闻言抬了下头,没有出声。 于是众人说得更激动了。 “最近王都里出现了那么多的亡灵法师杀人的传言,却根本一点证据也没有,也找不出谁才是真正的凶手,我已经觉得很奇怪了。这样看来事情远没有结束,更可怕的还在后面等着呢!” “神殿又想要制裁谁?他们想正大光明地杀害谁?先向我的朋友赎罪吧,我永远不会原谅他们!里弗斯,我不允许你再一次向他们妥协,否则就不要责备我在这种时候离开黑月!” “里弗斯!你快点表个态!神殿现在逼迫着我们推一名凶手出来,根本就是在强迫我们自相残杀,难道连这你也可以容忍吗?!” “那群无知的人们一面享受着我们的保护,一面理所当然地接受了,甚至没有想过感谢跟感恩。我真是受够这种生活了!” “好了。”里弗斯终于开口,然而他说的话却不那么动听。平静道:“目前的情况,我们除了忍耐,暂时没有第二条路能走。光明大陆还没有第二个能接纳我们的地方。弗莱娅,你先冷静一些,我并不是说要答应神殿的请求。我没有忘记创办黑月的初心,所以我不能像你们说的那样随性。” 里弗斯叹了口气:“我去找欧文会长交涉。先跟他将始末说清楚。” 弗莱娅愤愤不平,还是没有放下手里的武器,逼问道:“欧文会长的确是一个好人,可他是一个老好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魔法师协会会长而已,甚至还得不到国王陛下的信任。别说去跟神殿对抗,他根本做不了什么大的决定!你就算跟他交涉,也约定好了意见,可是又有什么用?” 里弗斯:“你们,现在在这里争吵又有什么用呢?我说带着黑月的人冲出去跟神殿进行反抗,你会同意吗?弗莱娅,还有诸位,我知道大家的委屈,可是,不要让亡灵法师的处境变得更艰难了。” 弗莱娅不能接受这件事情,但又不得不承认,这是对的。谁让他们是亡灵法师呢? 阿尔菲说:“最近王都已经接连失踪了好几个兄弟姐妹,我觉得这里已经不安全了。里弗斯,你还是多注意一些吧。如果可以,我想让黑月也迁离王都。” 里弗斯点头。 亚哈有些错愕。 他这是……在亲眼见证亡灵法师的兴亡吗?这是里弗斯残留下来的意志,被他看见了吗? 可惜的是,他至始至终都看不清里弗斯的脸,否则他一定要仔细看看这个被喻为亡灵法师的光明的家伙。 随后画面破碎,场景重新轮转。 里弗斯坐在一个昏暗的地下室里,身边摆落着许多的书籍,而他正在翻阅一本残破的笔记。上面全部都是记录实验的禁忌魔法。 阿尔菲进来说:“他们离开了。我也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但总之,他们留下了黑月的衣服,彻底退出公会了。” 里弗斯点头。 他翻了下手里的东西,眉头紧皱。 阿尔菲忧伤道:“黑月再也不是黑月了,您要眼睁睁看着它分成两半吗?” 里弗斯说:“我亲爱的朋友,我希望大家能够一起相处,可是我不能勉强那些有着不同观点的人,因为迁就或迎合我,就改变自己的性格。公会原本就是为了志同道合的人准备的,现在看来,我们只是互相间都不够了解。” 阿尔菲遗憾地坐在旁边。 黑月已经内忧外患了,她总担心有一天,它会真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这可是她的家园啊。 里弗斯握住法杖冥想一阵,片刻后睁开眼睛,说道:“灾难。谁能够帮助亡灵法师渡过这次灾难?” 阿尔菲问:“您是占卜到什么了吗?” 里弗斯说:“我看不清楚未来,我只知道,会很糟糕。” 亚哈很紧张,根本不敢挪开自己的视线,也努力地去听他的每一句话,生怕自己遗漏了任何一个字。 黑月内部出现了分裂,接下来,应该就是亡灵法师暴虐杀害王都平民的时间段了,随后里弗斯试图冰封王都,来完成一个巨型魔法阵,最终阴谋却被神殿拦下。 ——当然这都是神殿的一面之词。 目前的里弗斯看起来,并不像会这样做的人。 亚哈等的心急,画面也很快再次调转。 这次是在黑月公会的正厅里。 一个年轻人站在里弗斯的面前,焦急道:“感谢您还愿意见我,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里弗斯笑道:“不用着急,即便你们不再是黑月的人了,我也会帮助你的。因为这里是黑月。” 年轻人并没有因为他的安慰而平静下来,他忧心忡忡道:“是这样的先生,我和马修原本约好了要见面的,可是我在镇子里等了三天,依旧没有见到他们。用魔法球进行传信,也没有收到回复。马修绝对不是这样的人,肯定是出事了,所以我才不得以请求您的帮助。” “马修带走了五十几个亡灵法师。”阿尔菲将名单递过来,“就是他们。我刚才试着联系了一下,可是……” 里弗斯扭头看她。 阿尔菲点头说:“他们全都不见了。” 76、回忆 亚哈大概猜到了他们最终的结局。第一次是在法杖的意识中, 看见过满地的尸体。之后又在领主宫殿的地下室里看见了被冰封的残骸。 他有些不敢去看之后发生的事情。 可是, 亚哈又很疑惑,神殿为什么如此仇视亡灵法师呢?又为什么非要对他们赶尽杀绝呢? 里弗斯先去找了魔法师协会,欧文会长代为询问了守城的骑士队,回来后转告他,这两天根本就没有大批的亡灵法师离开王都, 除非他们故意隐藏了自己的身份,逃避了骑士队的耳目。 里弗斯表示这不可能,也没有必要。他们有自由的权利, 也有可以离开王都的公文,那为什么不正大光明的离开? “请帮助一同寻找他们的踪迹, 我担心他们遇到了危险。”里弗斯说, “黑月已经接连收到很多亡灵法师莫名失踪的案件,神殿又不停地向外公布我们的杀害平民的消息, 污蔑我们的名声,黑月如今需要更多人的支持。” 欧文会长点头:“当然,如果您需要的话。” “我想要见一见您的朋友,尊敬的夏佐讲师。我知道他平时不会接见陌生人, 也不会接受普通人的请求, 所以, 希望您能替我传达我的意思。”里弗斯说, “为了亡灵法师的未来,同时也是为了光明大陆的未来,请用他的力量, 替我问神殿的主教一个问题。他虔诚效忠的真的是光明神吗?他所希望的未来真的是关于广大魔法师和普通人类的吗?” 欧文会长沉吟片刻道:“好吧,可是我也不能保证。我会转告的。” 于是光明大陆最伟大的精神系魔法师夏佐讲师,他出于好奇与同情,窥觑了神殿主教的内心。 他看见了光明神多年前给出的最后一道神谕。 ——光明大陆正在混沌混乱之中,这个世界需要新的制度跟力量,光明神选出了一位大贤者,给他赋予了无上的神力跟智慧,让他来人世间引领人类,他会带领大陆走向新的纪元。 ——他是一位亡灵法师。 神殿的主教啊,在所有人眼中仅次于光明神存在的伟大的大贤者。在人民的心里,他仁慈、善良、公正、超脱,他一生都在为光明大陆而奉献,他兢兢业业地聆听神的声音,并向人民传达他的旨意。他拥有着最强大的魔法,守护着光明大陆的安宁。 然而所有人都忘记了,贪婪,□□,虚荣,自负,贪恋荣华,贪生怕死……这些都是人在身居高位的时候难免会产生的阴暗。人们会对国王、领主、大臣,产生类似的猜忌,却认为光明神下的神使是同光明神一样没有恶念的存在。 可是啊,即便是主教,他终究也只是一个人啊,只要是人类,就无法抛却自己的卑劣,主教只是更擅长克制、掩藏自己的卑劣。 等他习以为常了,他也学会了该如何用正当的手段,去行使自己的卑劣。 在这之后,神殿宣告逮捕了数十名犯案的亡灵法师,因为罪行滔滔,在经过审判之后,已经快速处决。 同时,夏佐讲师对外谢客,说是重病,被维斯塔夫人强行留在宫廷修养,不允许外出。 他为自己探听到的秘密感到震撼,同时还有不知所措。生命弥留之际只能独自向光明神忏悔,以及对这个虚伪而疯狂的世界报以深深的担忧。 他不敢向任何人坦露自己的秘密,害怕那人落得跟自己一样的下场。只能偷偷地告诉里弗斯,去翻找那些禁忌魔法,曾经被里弗斯封印过的禁忌魔法。 早在亡灵法师受到陷害,并莫名失踪的时候开始,里弗斯就已经在翻找被尘封的禁忌魔法。他也是这样认为的,如果说亡灵法师有什么能引起魔法师仇视或杀意的,就是他们独有的魔力,以及他们看似无所不能的魔法阵。 但是,在无数似是而非,半成功半失败的魔法阵中,他并没有发现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或许他无法理解幕后人那种疯狂到失去理智的想法,他依旧认为这些禁忌魔法,没有存在在这世界的必要。 亚哈在里弗斯的面前走动。看着他低伏在桌案上的身影,无比想透过这段时空,看清楚他的脸。 他用力握着手里的法杖,俨然没有发现它已经恢复了平静。 显然,那位光明神指派的大贤者就是里弗斯,他成功地创建了黑月公会,发明了属于亡灵法师自己的魔法,创造了一个时代的辉煌和奇迹。虽然其中凝结了无数的眼泪和鲜血,可他的确带领着亡灵法师们在向更高远的地方走。 可惜的是,神殿无法容忍有人顶替他们的位置,无法容忍这么多年来一直被他们踩在脚下,需要可怜向祈求生存之地的亡灵法师,有朝一日会反过来成为真正的神使。 更无法容忍,有人会夺走他的地位,发现他的卑劣。 在光明大陆,神殿主教就好比飘在天上的云朵,没有人能对他发出质疑,即便是光明大陆的国王。 而亡灵法师,则是生长潮湿地段的绿藻,或是漂浮在水面上的浮萍。 他们有着天与地的差别。里弗斯从来没想过要在这种举步维艰的局面下,用他们微弱的力量,去对抗天上的太阳。 现在,他不得不站出来了。 里弗斯让魔法师协会的欧文会长帮忙,在整座王都铺设用力搜索魔力的魔法阵,以此来寻找自己的同伴。 可是在深层的搜索当中,他还没有找到自己的同伴,也没有找到他们残留下来的魔力,却找到了许多秘密埋藏在地下的禁忌魔法阵。 那些魔法阵他在记录上面看见过,需要使用黑色魔力才能启动。它围绕着王宫和魔法师协会建立,跟神殿保持着足够的距离。 里弗斯心中的异样感越来越强烈。 神殿发现了他们行动,害怕真相暴露,主教煽动群众,在没有审判院任何听证跟许可之前,又一次带领着魔法师,开始在城中大肆围捕亡灵法师。 在欺骗和谎言中,精神系的魔法师将他们的魔力笼罩在旧王都的天空上。 黑月人心惶惶。亡灵法师被逼至绝境。 里弗斯生气了,他认清这已经忍让无法改变的事情。真正犯错的从来不是他们,他们为什么要忍让?为什么要改变? “送其他人离开吧,告诉他们,以后请坚强地活下去。不要放弃希望,我相信光明神总有一天会来接他的子民。所有犯过错误的人,也终将受到惩罚。没有人能够逃离自己的错误。”里弗斯说,“而我,现在要先去带我们的朋友回来。” 黑月跟神殿,第一次在旧王都进行了正面对抗。 这是一场相当惨烈的战争,因为亡灵法师所面对的是来自全世界的恶意。 里弗斯带着黑月几名强大的魔法师,通过城镇里的传送魔法来到旧王都的地下。在那里,他们看见了永生难以忘却的人间炼狱,在那里,恶魔脱下神使的外衣,露出了他尖锐的爪牙。 一个围绕着整个旧王都而绘制的魔法阵,那熟悉的轮廓跟图案,不正是禁忌魔法中,被他视作视作天方夜谭的重生魔法吗? 里弗斯陷于悲伤和动摇之中,他无法理解,也不明白光明大陆的未来在哪里。 ——除非神殿毁灭,让一切重新开始。 “既然你们来了,那么谁都无法离开。”主教站在祭台的上方,穿着他素白的外袍,说道:“里弗斯,我要用你的鲜血,创造这个世界独一无二的魔法。如果你是神使,那就回去告诉光明神。这是神明无法做到,而人类却做到的事情。那就是我!” 里弗斯:“你追求的究竟是什么?永恒的生命?你竟然会相信这件事情?” 主教问:“你们是亡灵法师,如果你们掌管人死后的世界,那么在我死后呢?我明明是一位神使,我也要变成你们手下的蝼蚁吗?这世间根本就不应该存在亡灵法师,没有你们,光明大陆依旧光明。” 里弗斯问:“所以你是因为畏惧死亡吗?” 主教说:“不,我是不能接受死亡!” 一道巨大的鸿沟横在两人中间。 里弗斯半晌才道:“我实在无法相信,竟然会有人因为可笑的理由,做出这样恐怖的事情。” 亚哈嘴唇蠕动,说出了同样的话。 他实在无法相信。 为了阻止这个魔法,里弗斯用魔杖抽干了祭台里亡灵法师的鲜血,利用浑厚的魔力冰封了整座旧王都。 他的愤怒就是光明神的愤怒,这座冰封的古城,连带着它的证据,在没有接受正确的审判之前,永远伫立在光明大陆的一端。 亚哈跌坐在地上,他手指发抖,看着白色的冰霜覆盖每一处角落。原本富有生机的城市,顷刻间陷入死寂。 里弗斯被同样的冰块封锁,他高举着手臂,站在祭台的下方,仰头看着远处。 二十多年过去了,依旧没有人能解开这个诅咒。 那一刻,那张脸终于清晰起来,他的眼睛明亮而满怀悲悯,透过一片虚空看向亚哈。 亚哈屏住呼吸,地下的魔力顺着法杖迅速聚集,并涌入他的身体。他低下头去看,脚下的幻境正在逐渐消失,露出它原本的模样。 魔法被打断了。 周围太黑,还没有一点声音。这种环境呆久了无疑会让人发疯。 君横躺在地上挺尸,从字母歌唱到小苹果,整个人都快不好了。她怕自己全须全尾地回到家,但是脑袋已经坏了。那是一个怎样的悲剧? 忽然间,周围的黑暗像是退散般退去。那种压抑的封闭感也同时消去。 依旧是一片漆黑,可君横听见了空气流动的声音。 她迅速点起一道符纸,这次光线果然照到了更远处,她所处的位置也变成了一条狭长的甬道。 她的不远处就坐着兰斯顿。君横两步走过去,问道:“兰斯顿?你没事吧?” 兰斯顿眼睛发红,握紧手里的短刀,半跪在地上,用力地喘着粗气,半身衣服都被打湿了,头发也是粘乎乎地挂着。 君横看他这样子惊呆了,连忙抓着衣摆帮他扇风喘气,问道:“你什么情况?你是来这里玩了一场远征吗?能累成这样?” 兰斯顿摇摇头,没有说话。甚至眼神都没有焦距。只是看向君横的时候,终于出现了一丝解脱的神情。 他不断沉浸在母亲被杀,或哥哥被杀,以及自己杀死他们的场景中,难以脱离。时间久了,他觉得还不如死去。 每一次都是凌迟,他不想再体验任何一次。 两人在地上坐了一会儿,等兰斯顿缓神。 君横发现冰块正在可见的融化,她脚趾冻得已经没有知觉,再下去恐怕更糟。没多久,兰斯顿支撑着站起来,两人又接着去找其他的队友。 走出一小段距离,拐了一个弯,两人远远看见一个正在地上打坐的身影。 君横心道师兄不愧是师兄,道心就是稳妥,像自己,打坐都坚持不了几分钟。 君横热情喊道:“师兄!你没事吧?” 师兄睁开眼,看着两人冷冷吐出一句话:“再过来打断你的腿。” 兰斯顿:“??” 君横:“……” 作者有话要说:  腿哥的笔名终于改完了!纪念性的一刻! 77、魔力 君横与兰斯顿面面相觑。师兄单手撑地, 已经慢慢站了起来。 君横还真怕他过来打折自己的腿, 毕竟人有没有被那幻境逼疯,谁也说不定不是? “师兄?”君横说,“咱已经出来了你知道吗?” 师兄淡淡道:“我知道。” 君横:“师兄你刚才什么了?” 师兄说:“看见你被打断了狗腿。” 君横:“……” 师兄:“不是我。” 君横泪目道:“……谢谢您啊。” 师兄沉沉吐出一口气,抬手按了按鼻翼。 兰斯顿问:“君横阁下,你看见了什么?” 她觉得君横这种好似已经看破了大是大非的人, 不会有什么往事会困住她,而且自己见到她的时候,她看起来还很有精神。 “我?”君横郑重道, “全球变暖冰川融化远古病毒泄漏人类濒临灭绝,世界上只剩下我一个人。” 她说的很真切, 听起来好像也很有道理, 但两人都觉得相当诡异。 君横:“你们呢?” 两人都不是很想回答,尤其是兰斯顿, 脸色瞬间白了下来。 师兄问:“其他人呢?” “正准备过去找呢,看起来我们都被分散了。”兰斯顿立马说,“对了,这边的冰块已经开始融化, 是亚哈阁下发现破解魔法阵的方法了吗?” 师兄指着前面说:“先走着看看吧。” 兰斯顿的魔法光球在前方照明。 他们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路, 越走两道通道变得越大, 最后还出现了一扇铁门。 门身锈迹斑斑, 把手上缠绕着沉重的铁链。这个地方看起来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人来了。 兰斯顿召出木系魔法,将铁门从外面拉开。 空气中传来一道尖锐的摩擦声,像是野兽的爪牙摩擦着玻璃, 听着让人很不舒服。兰斯顿用尽了力气,开门的速度依旧缓慢。君横看他额头的青筋都暴凸出来,才将大门拉开一条缝。 他喘着粗气回复,君横也不嫌弃,侧身从缝隙中挤了进去。 光球跟着飞过大门,照亮各处角落。兰斯顿和师兄也紧随其上。 门后没什么血腥残忍的景象,这扇门看来只是一个隔离的屏障,另外一面也只是一条拓得更宽的走道而已,区别只在于,墙的四面八方都雕刻上了奇怪的魔法阵图形。 小鸡、索恩,还有那俩年轻魔法师,都在这段路上,互相还相距不远。他们正各自以一个诡异或躺或趴在不同角落,发现有人过来,没有任何肢体反应,君横只看见距离他们最近的一个魔法师眼睛用力朝他们这边转了转,然后流下一道悔恨的眼泪来。 这场景太可怕了,让君横想起了石人跟油灯两个词。 旋即又摇摇头,虽然不能活蹦乱跳,但起码还是活生生的不是? “你们怎么了?”君横一愣一愣道,“你们还有闲情在这玩木头人?是被什么东西定住了?现在能说话不?” 前方索恩直接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君横松了口气,看来还是能说话的。 “你是我的亲娘!!”小鸡沉痛道,“别说了,出了点大事。” 兰斯顿急问:“我们怎么才能帮助你们?这边是又触及了什么魔法阵吗?亚哈阁下现在在哪里,我们可以先去找他过来帮忙。” 一魔法师厉声喊道:“别把我们丢下!求你们了!别让我跟这只鸡呆在一起!” “……”小鸡,“哇!老子哭给你看哦!” 在两位魔法师跟小鸡的争相汇报中,三人算是理清了这边的头绪。 小鸡落到这条走道里的时候,跟众人一样遭遇了这里的幻境。它梦到自己回到现代,可是曾经的主人已经有了新的服务器,而那个服务器得到了所有人的宠爱。 它的忽然出现没能引起重视,反而被丢弃到街上,忍受着人间各路修道士的追捕。最后因为本体奇特,被君横抓到她的道观,像活体展品一样被她作为牟利的工具。 君横:“…… 君横险些暴走,为什么要觉得她是这种人!她是一社会大好青年啊! 君横阴阳怪气道:“鸡啊鸡,你真是难得机智,我都没想到这种致富之路。” 小鸡淡淡道:“我已经无所畏惧了。” 它一时激动,放出了自己的魔力,将周围全部的一切都陷入了卡顿,包括流动的魔力。竟然直接破解了这边往复循环难以中断的幻境。 不是它说,君横都忘了它还有这项技能。 两位年轻的魔法师几乎要哭出声来。 君横说:“你们这儿已经好很多了,不就是躺着吗?陷入无限的幻境比这恐怖多了。” 那两个魔法师用生命在拒绝,一人说道:“我的幻境还没这里可怕,这里漆黑地看不见任何东西,也不知道身边有什么人,我就只能听着这只鸡在不知道什么方向重复地说‘你别唱了’,‘你别哭了’……可是我们分明什么也没听见!天呐,它一只小魔兽是想要吓死我吗?” 索恩在旁边撅着嘴。 他也很委屈啊! 好在小鸡的卡顿技能虽然抽搐,但还不至于丧病,又过了大约不到十分钟,就被解除了。 索恩已经没有身体了,本身只是一个亡灵。从卡顿中恢复过来也没有损失,只是精神受到了一定的残害,靠在君横怀里抽抽搭搭。那两名青年魔法师和小鸡就没那么幸运了。 要知道保持一个诡异的姿势长达数个小时,肌肉跟骨骼或受到多大的损伤?两人四肢发疼,骨头跟被敲断过一样,嚎叫着还不如干脆的死去。小鸡连翅膀都挥不起来,说话的感觉奄奄一息。 兰斯顿给他们施展了治愈魔法,一时半会人都站不起来。直接用藤蔓拖着他们,继续去寻找亚哈,让他们自己互相治疗。 亚哈在走道的尽头处。 血污顺着融化的冰水冲出来,他们越往里走,就看见水中漂浮的逐渐浓郁的血丝,以及在鼻间萦绕不去的腥臭味道。 他们找到亚哈的时候,现场已经被处理过。石块被烈火焚烧,化成枯骨堆在一旁。地上还有黑色的焦炭痕迹,空气里都是被灼烧后的沉闷高温。 君横不敢靠近,远远捂住口鼻,确认不会吸入什么奇怪的气体,在背后大声喊了下亚哈的名字。 亚哈回头,飞向他们。 祭台上只剩下一个人。他站在亚哈前面,被一块白冰包裹。此时冰块开始融化,哒哒地往下滴落。 那个穿着黑色衣摆的年轻人,单步跨前,高举着双手,微仰着头,似乎是在向神明祈求着什么。 因为冰块的阻碍,君横看不清那人具体的长相,只觉得他光站在这里,就有一种悲天悯人的气质。 君横问:“那是谁?” “里弗斯。”亚哈惆怅说,“终于……看见他了。” 君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 对于这个善恶还无法定论,但无疑是一位时代勇敢者的男人,她本能地抱以敬畏。 那两人惊悚道: “你们究竟是在跟谁说话?你们真的不是亡灵法师吗?刚才说的里弗斯,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里弗斯?” “听说只要对上里弗斯的眼睛,就会化为灰烬。” “不,是堕落成恶魔。” “那旧王都的人早就已经死光了。” “可是里弗斯也早就死了啊。” 亚哈收回视线,说道:“我们必须要马上离开这里,等冰封解除以后,魔法阵就会重新启动。整座旧王都里的人都会陷入危险。” 君横:“什么魔法阵?你是说刚刚的幻境吗?” “不,是一个大型的献祭魔法阵,围绕着整座旧王都制作出来的禁忌魔法。”亚哈用力眨了下眼,深吸一口气道:“我在里弗斯的记忆里看见了,当年冰封旧王都的真相。神殿的主教,想要找到复活跟永生的秘密,那需要大量的生命作为祭品。” 他话说完,周围陷入一片死寂。 这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说清楚的,但无奈的是众人之前曾对此展开过无数次的猜想,所以他虽然只说了半句,众人已经自动在脑海中补齐了剩下的故事。 他们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说什么。 还是那两位魔法师先开口。他的声线带着一种明显的颤抖,生怕惊扰了几人。 “你们是不是,忽然间多出了一个人?” 君横才发现,地底正有亡灵魔力源源不断地冒出,涌入亚哈的身体。那股浓郁的魔力跟阴气,迅速滋养了亚哈的灵体。加上他手上的法杖,即便只是一个亡灵,也让他有了肉眼可见的半实体。 君横盯着那团黑气问:“这些是?” 亚哈说:“这些都是献祭中残留下来的魔力。里弗斯将他的意志交托给我,希望我能替你完成他未实现的夙愿。” 君横有些惊讶。 亚哈跟里弗斯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真的只是同为亡灵法师而已吗? 亚哈说:“快,先离开这里。” 里弗斯跟祭台里所有亡灵法师的魔力,全部转移给了亚哈,维持旧王都冰封的魔法自然也就被解除。 等一行人走到城门口的时候,旧王都的冰块已经融化了一半。整座城市被笼在雾气氤氲中。 而他们的正对面,整齐站着一排身穿白衣的神殿神使,他们手执法杖,神色疏离地看着他们。 78、选择 小鸡打了个嗝:“夭寿了?” 双方焦灼, 气氛陡然紧张, 一触即发。 君横做好了激战的准备,她错身把师兄往后推了推,同时一手伸进怀里,说道:“师兄,我来保护你!” 师兄斜睨她一眼, 配合地后退了一步。 亚哈将手中的法杖高举在胸前,向下一压,魔力凝聚在杖前。 适时, 身后一块巨大的冰块轰然落地,炸裂开来。冰屑飞溅至半空。 紧跟着更多的冰块因为融化, 从高楼的外壁上坠落, 撞击之声不绝于耳。旧王都这座永不解封的冰城,短短时间内, 已经露出本来的容貌。 君横忍不住想要回头去看,然而回了头就很没气势。 奇怪的是,神殿的人即便见亚哈准备动手,也没人走出来, 更没人动手, 只是那么定定地看着他们。 兰斯顿等了等等不到他们开口, 只能先出声道:“能在这里遇见, 真是一种巧合。可是如果神殿是为了进入旧王都的事情赶来的话,我只能表示抱歉。虽然我们同样信仰光明神,可我们不是神殿的人, 与光明神无关的禁令我们有权力不遵守。请问几位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君横小声道:“把‘还’字去掉,他们一个字也没说过。” 神殿的人依旧伫立在原地,目不斜视,仿佛没有听见他在说话。 兰斯顿皱眉道:“那么,你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给你们发布命令的是哪位神使?” “兰斯顿。” 一人轻喊了一声。 那人出声之后,人群才发生了些许变动,围成一圈、正阻挡着他们去路的魔法师们向旁边退开,让出了一条小路。 君横:“公爵?” 兰斯顿惊喜道:“叔叔!” 卡拉伦笑道:“嗯。” 兰斯顿殷切走上前问:“叔叔,您的身体已经痊愈了?” 卡拉伦公爵点了点头。 还未寒暄,他抬起手,示意兰斯顿的稍后,错开视线看向亚哈,错愕道:“你……” 亚哈如今继承了整座旧王都里残留的魔力,实体一时半会儿消不掉。而拥有如此庞大的魔力,估计再来一波神殿的人,也抓不走他。 然而来的是卡拉伦的话,不是等同于自相残杀了吗? 君横正想着怎么解释亚哈的来历,卡拉伦自己用力摇了摇头,没有接着问下去。 他有一瞬间,以为自己看见了里弗斯。好像那道伟岸的身影就站在那人身后,跟他融合在一起。 卡拉伦问:“你是亡灵法师,还是亡灵?” 亚哈说:“都是。” 卡拉伦憋了许久只憋出一句话来:“天呐……” 周围一众围观的魔法师们神色有些动容,但并没有露出仇视或不善的表情来。看着他们的眼神毫无波动,就好像看着某处石头一样。 兰斯顿小声问:“叔叔,你带着神殿的人来是要做什么?” “我来带你们回王都的审判院。”卡拉伦顿了顿说,“先跟我回去,否则还会有神殿的人过来。你们擅闯旧王都的事情陛下已经跟我说了,这一次主教大人不愿意善罢甘休,神殿几乎乱成了一团。还好我主动请求,说将你们带回去。” 他说着看了眼已经浑然变样的冰城,收住话题道:“先上车再说。” 卡拉伦公爵单手虚推兰斯顿,从人群中穿过,让他们坐上来时已经备好的马车。再用魔法屏蔽了外界的声音,示意车夫开始赶路。 君横透过窗户往外看,见那群魔法师面无表情地排列成队,整齐跟在马车的旁边,不急不缓地飞行。他们的白色衣袍在空中飘逸抖动,下摆处金线缝制的花纹闪闪发光。一行人走得安静而有气势。 卡拉伦跟兰斯顿正纠结着应该从哪个方面开始说起,他们都想知道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对方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听君横问:“神殿的选人标准是什么?是面瘫吗?” “啊?”兰斯顿回过神道,“君横阁下,我们现在很认真地讨论问题。” “我很认真啊!”君横半转了身体,看着他认真道:“这对我来说就是一个大问题!” 师兄原本就不怎么指望她,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会过来接我们?” 卡拉伦:“陛下让欧文会长给我送信,让我多关注一下神殿的动态。欧文会长说你们是去了旧王都,我就知道一定会出事,所以主动向主教申请带你们回来。这些都是我在神殿中最信任的人。” 卡拉伦来请他们,的确是最安全的。这样就算君横等人不跟他回来,这样一位已经生出异心的王室成员,也能有理由被处罚甚至革职。 卡拉伦:“陛下在信里提到了一个人。她是一位亡灵法师,叫弗莱娅。她说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她说新王都再也没有机会成为第二个冰城,因为这个世界没有第二个里弗斯。” 众人再次因为这个名字语塞。 卡拉伦还不能这背后其中的深意:“这算是威胁吗?这难道不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吗?” 他继续说:“就是这样,可是等我想联系陛下的时候,却发现所有的讯息都被截断了。于是我派人前去打听,发现王都没有出现亡灵法师的传闻,陛下也安然地呆在王宫里。那么能擅自截断通讯的,就只有神殿了。” 那么,神殿是因为发现兰斯顿等人来了旧王都,还是因为发现亡灵法师跟陛下有所接触,才主动切断陛下的对外信息? 卡拉伦见面前这些人都是一副深思又了然的样子,好像只有自己最为愚蠢,急忙问道:“是那位亡灵法师有问题吗?” 以前他们或许不能明白,但现在对弗莱娅的话已经能有所感悟了。脑海中有一条线把所有事情都串联了起来,电光一闪的,一个想法就那么冒了出来。 君横措词,小心道:“旧王都被冰封以后,神殿发布了狩猎亡灵法师的指令,那么,被狩猎的亡灵法师呢?我相信他们的尸体不会就这样被浪费吧?我也相信主教不会如此轻易地放弃自己的计划。” 卡拉伦眼睛在几人中间转了一圈,然后答说:“一般都是在由审判院处理后事,会将他们埋葬到城外的森林里。” 众人:“嗯……” 那他们多少,有点明白了。 旧王都解冰的消息,几乎一夜间传遍了整个光明大陆。所有人都为之激动,至于这激动的情绪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就因人而异了。 不容置疑地是,它极大地刺激了冒险者们的热情。 在最初两天,因为旧王都附近被神殿封锁,所有人被拦在十几公里外的范围。 等候的人越来越多,几乎人满为患。有看热闹的,有企图捡漏的,还有想要参观旅游的……那可真是整个大陆前所未有的盛景。 等神殿终于撤出,人群全都狂涌进去。想从这座古城里搜集自己的第一波财富。 神殿如今自顾不暇,人手不足,也就随便他们了。只是从附近调派来一批骑士队,让他们负责守护城镇最基础的治安问题。 君横等人赶路的速度相当纠结。赶得快,等同于上赶着送自己去给神殿审判。赶得慢,又不知道凯恩在王都的情况怎么样。 而此时他们念叨的另外一位主角,姑且还算安然地坐在自己的书房里。只是他已经被困在这里很久了,一直出不去。 凯恩放下手里的笔,将东西往前一推。 “我不会签署你这份公文的,”凯恩两手交叉,冷冷注视着对面,嘲讽道:“我不允许悲剧的第二次重演。尊敬的主教,您这是要忍不住了吗?” 主教坐在侧面的椅子上,闻言情绪毫无起伏道:“陛下,我真的感到遗憾,不知道是什么让您误解了我。” 凯恩说:“不,应该是有什么让你误解了我?我不会同意你对兰斯顿这种莫须有的栽赃和指控。另外,关于我的母亲,维斯塔夫人的真相,我更想向你请教。” “您是确定要站在亡灵法师那一边吗?您只是还太天真了,您会后悔的。” “曾经的我无法确认,可是光明大陆数十年的动荡事实已经证明了,这个世界需要亡灵法师。他们强大,特别,他们或许更接近光明神。” 主教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很可笑的事情,用他的法杖敲了敲地面。 “您的父亲就比你明白他们意味着什么。”主教说,“亡灵法师很强大,却也很恐怖。看里弗斯一个人就可以冰封整座旧王都,没有哪个魔法师能做到。他们即便被狩猎,依旧是令人恐惧的存在。那么我尊敬的陛下,如果有一天,他们的身份得到了承认,光明大陆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相信我,混乱一定多过于安定。” 凯恩不为所动,继续说道:“这个世界上只有死是无法逃避的。就像你现在是神殿的主教,整个光明大陆都要听从你的指令。可是当有一天你死去,你背叛了的光明神,又将会怎样惩罚你?” 主教的眼神狠狠剐向凯恩。 凯恩说:“你说的谎言越多,就越害怕自己死去,不,你是无法接受自己死去,甚至都不敢去想。就是因为这样,你才会去相信那种荒诞不羁的谎言,” 主教站了起来,站在他面前说:“您知道吗陛下,对于神殿的神使来说,我们不能犯错,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谎言也不行。我已经虔诚地信仰了光明神几十年,在此期间做尽了我能做的一切,然后才成为了神殿的主教。可是,我得到的只是日复一日的惶恐不安。光明神给过我什么嘉奖?” “他什么都不会做,他只会高高在上地看着我们。如果这就是神明的话,我觉得虔诚的自己,显得特别愚蠢。” 凯恩:“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是的,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主教说,“而现在,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您看,我已经给了您尊重。”主教将公文拿到自己面前,只是用干枯的手在上面一挥,落款处已经签好了字迹。他拿过印章,在下面加盖。偏过头看着他道:“看来是您对您自己有误会。” 凯恩觉得眼皮异常沉重,他用力睁了睁眼,还是没能撑住。他拍了下桌子,想要站起来,结果脚下发软,又重重跌回位置。迷糊中直接伏在桌案上昏睡过去。 “哦,您就等着看吧。” 79、王都 不知道亚哈是不是因为吸收了旧王都的魔力不好消化, 身为一个亡灵, 他又一次睡着了。 君横见他倒在车厢里的时候很是惊奇,毕竟她是第一次亲眼看见亡灵睡觉,用手指戳了戳他,将人叫醒。发现对方没什么异样,只是犯困而已, 就不再打扰他了。 他们的马车行动速度非常快,当然不是马跑的快,而是有几十个神殿的高级魔法师, 用风魔法在弄加速buff。如果不是为了君横几人特意准备了一个马车,估计能更快到达王都。 晚上还是会休息的, 但不会刻意去寻求停靠的城镇。如果临近了就赶会儿路, 如果没有就原地休息。 露营的时候,君横等人坐在篝火旁边聊天, 那些魔法师们则继续整齐地守立在周围,像一尊不知疲倦的石像。 君横手里抓着水壶,问:“你的人都这么沉默吗?” 卡拉伦说:“严肃和距离,是每一位神使的需要。他们跟我出来是为了执行神殿的命令, 对光明神的信仰也一如既往, 不管是否对主教大人有所质疑, 都不会忘记自己的使命。” 君横不解道:“为什么?神使不应该是亲民吗?” “嗯, 也不是不行。”卡拉伦无奈道,“只是会多很多麻烦。” 君横了然:“我明白我明白。” 对于信仰这种东西,保持高高在上让人崇拜才是最简便的, 如果太好说话了,会多很多的麻烦。 一道虚影从他们身后靠近,又很快悄悄离开。 第三天的时候,他们离旧王都已经很近了。 亚哈终于从困倦中醒来,他睁开眼睛,脑海中闪过许多模糊的画面,大部分都溜走了,而残留下来的片段却让他心惊不已。 有那么片刻失神,他不记得自己是谁。是里弗斯?还是亚哈?实在旧王都?还是在光明神的座前? 亚哈在身边摸了一圈,没找到他的法杖,也没在附近感应到法杖的存在。他以为君横又一次用符箓屏蔽了法杖,于是飘出马车,对着正坐在车辕上的人说:“君横阁下,能将法杖给我吗?我有需要用它的事情。” 君横手里咬着一个面包,懵道:“啊?法杖?那不一直是你自己拿着的吗?” “我?”亚哈摊开手说,“可是它不见了。” 君横仰起头问:“索恩!你看见你哥的法杖了吗?” 索恩从车顶上低下头说:“我没有!” “那么大一玩意儿总藏不住啊。”君横左右看了看说,“马车没有吗?” 亚哈神色凝重地回到马车。他的手从座椅跟桌子里穿过,全部摸了个空。他非常确定,这附近没有法杖。 亚哈又出来问:“君横阁下,您有用之前的黄纸贴住它吗?” “没有啊。后来都没弄了。”君横跟着爬进车厢,惊道:“不会吧?法杖没了?” 那玩意儿可是里弗斯的遗物,世界上最特别的,属于亡灵法师的法杖,终极武器丢了可怎么行?! 君横挠头,实在想不同它能丢哪里去,问道:“难道昨天晚上丢在露宿的地方了?” 卡拉伦说:“不会,我们走之前都会检查周围,没有遗漏的东西,何况还是一根法杖。” “先不要急,我们再想想。”兰斯顿说,“普通人根本无法使用那根法杖,很快就会出现异状。君横阁下,您可以召集亡灵过来问一问,我相信能打听出来。” 师兄沉吟片刻,说道:“可能是被人偷了。旧王都的冰块被解封,得到消息又知道内情的人,肯定知道我们的存在。半路拦截也不是没有可能。” 旁边的魔法师立马道:“这两天。没有任何人靠近,包括亡灵法师。” “那普通的亡灵呢?你们都看不见,又能拿起那根特殊的法杖。”君横细细思忖,“昨天晚上我们都睡着了,亚哈也睡着了……” 众人将目光集中到索恩身上。唯一一个不睡觉,又能看见亡灵的家伙就是他了! 索恩捏着自己衣服的小角,有些局促道:“我跟小鸡到旁边玩儿去了,没有看见。” 众人默然。 马车摇摇晃晃地还在走着。 卡拉伦问:“那么,现在要先停下来去找吗?” 君横想了想,还是摇头:“照这么猜,能做到这件事情的,只有亡灵法师。而知道这根法杖的亡灵法师,只有黑月的人。说到黑月,最近听到踪迹消息的不就是在……凯恩那里吗?!” 众人异口同声道:“王都?!” “天呐!”兰斯顿站起来,急道:“她想做什么?哥哥会不会已经有危险了?卡拉伦叔叔,您再联系他试试。是不是依旧没有消息?” 亚哈说:“兰斯顿先生,请冷静一些。我们现在正在往王都赶去,很快就能确认陛下的安全了。” 君横小声说:“这种黑白颠倒的年代,我倒是觉得,凯恩如果真在亡灵法师的手里,比在神殿的手里,要更安全一点。” 兰斯顿这么一想,脸更黑了。 光明大陆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两边不是豺狼就是虎豹,根本不是二选其一的活路好吗? 兰斯顿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他们第一次遇到弗莱娅,就是因为她在沃里小镇,搜集儿童的心脏和鲜血,似乎也是为了某一项禁忌魔法。 他闭上眼睛,这时候不敢去深想,也不敢说出来。 又过了半天,卡拉伦终于跟人取得了联系。虽然那个人不是陛下,是他留在王都的一位亲信。 紧急传送过来的魔法球停在他的耳边,众人噤声,等他结果。 “亡灵法师在围攻王都。”卡拉伦眉头重重皱起,用手环住耳边,怕自己听错了:“还有很多人被困在王都里面无法出来。” 君横问:“神殿呢?” 卡拉伦说:“正在交战。” 他对着旁边的魔法师们挥手道:“加快速度!今天一定要到达王都!” 法杖的确被弗莱娅拿走了。 旧王都解封,凯恩国王失联,就像主教已经忍耐不住一样,他们也忍耐不住了。 如果让神殿跟王室达成共识,不管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他们亡灵法师都没有再次崛起的可能。 他们已经受够了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也无法忍受先辈们遭受污蔑背负罪名。那股积郁的怒意在日复一日的逃亡中日渐沉重。 弗莱娅看着手里的法杖,心中涌起一股积蓄已久的悲恸,她紧了紧手指,呢喃道:“里弗斯会长……” 说着眼神坚定起来,语气里带上了决绝的恨意:“我一定会替您完成您的愿望!” 神殿先一步对国王下手,可是魔法师协会的会长,卡拉伦公爵,以及兰斯顿殿下,都事先离开了王都。如果他们回来,一定会对神殿的做法加以批判。只要神殿被推翻,一切都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他们已经准备了很久很久,终于到了实施的这一天。 “我们的使命已经来临,走吧!” 一众身披黑色外袍的亡灵法师们,从各个角落走了出来,站在王都四面城墙的最高点。 面对着平民地指指点点,他们摘下了遮掩面容的黑色宽帽。苍白的脸庞再次出现在明媚的阳光下。 底下是鼎沸的人声,里面夹杂着难以入耳的唾骂和诅咒。然而众人不为所动。 不再是亡灵的状态在人群中小心翼翼地穿梭,他们真正地站出来了。都快忘记了这种感觉,还以为自己是永远生活在阴暗角落里的邪恶角色,又有了一种还活在人世的实感。 行尸走肉地生活地了数十年,死亡对他们来说,又有什么值得恐惧的? 弗莱娅将法杖挥到半空,用里面蕴藏的浓厚魔力驱动王都外绘制的大型法阵。 法阵亮起光芒,成功将王都包围。霎时间无数的黑色的魔力从地表升起,紧紧缠绕住上面的人民。空气也开始莫名转红,鼻间的呼吸带上一种淡淡的腥味。 神殿和骑士队的人试图上前抓下他们,两脚却像被什么东西束缚,无法驱动飞行魔法。 弗莱娅张开双臂,将全身的魔力都释放出去。 “伟大的光明神!请收回您对这些罪人的馈赠,消除这世间仇恨的根源,审判所有罪恶的人,向他们降临您的惩罚!我愿意用我的鲜血和生命请求您的力量!”弗莱娅,“末日大审判!” 红光乍现,惨叫声四起。神殿的魔法师们最先软倒在地,手指轻微抽搐过后,意识被逐渐剥离。 君横等人赶到的时候,整座城市都已经笼罩在诡异的红光之中。从城门朝里看去,还能看见倒在地上的人群,密密麻麻,还会动弹,却好像被抽干了力气,只能躺着。 君横心惊道:“这些什么啊?” 师兄只看一眼,就确定道:“血。” 众人心惊。 这个魔法阵从城门口外五百米的地方就开始布置,弗莱娅就背对着他们,站在城门的墙头。 如此声势浩大,代价惨重,君横以为这也是一种复活魔法。 她是很想将弗莱娅拉下来,狠狠抽一顿的。 “他的肉身已经没有灵魂,即便你将他从地狱召唤回来,那也不是原来的里弗斯了!”君横大声喊道,“你没有看见你的朋友阿尔菲吗?你自己就是一位亡灵法师,难道还不清楚,一个人死去,就再也没有活过来的可能吗?” 弗莱娅偏了下头。她已经在摇摇欲坠的边缘。魔力被抽干,血液也快被抽干,并不比地上的人群好到哪里去。只是她有着法杖的支撑,加上身为精神系魔法师的强大意志力,还能勉强保持清醒。 她苦笑了一下,说道:“复活他?不,我不会做这样让他憎恨的事情。他是一位伟大的魔法师,他有尊严的死去,为什么我要让他再没有尊严的活过来?” 君横顿了一下:“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弗莱娅没有回答。 卡拉伦却是义无反顾地冲进了法阵里面,身体也没入红光之中。 兰斯顿凄厉喊道:“叔叔!!” 卡拉伦试着往前走了两步,只是进去刚一会儿,身体已经肉眼可见地虚弱下来。片刻后,只能半坐在地上。 他感觉身上有什么东西正被硬生生地割离出去,是他召集魔法的力量。 “这是一个消除魔法的魔法阵。你们不要进来。” 80、变故 即便是普通人, 身上也会或多或少的有一些魔法亲和力, 只是他们没有聚集魔力到能具象使用魔法的地步。 这个消除的魔法阵,是直接将所有跟魔法有关的能力全部销毁。它的杀伤力从卡拉伦如今的状态就可见一斑。 看这远处躺了一地的人影,几步之遥,他们却连走出法阵都做不到。 被浓郁的黑色魔力包围,只感到像沉溺在什么海水之中, 困顿无力,四肢沉重,眼皮不住向下拉扯, 好似全身血液不断被放空。 单单在场中站着普通人都是这种情况,更不要说站在阵眼各处的亡灵法师了。 君横现在只能看见弗莱娅。多年前就已经身为里弗斯左膀右臂的弗莱娅, 无疑是一位很强大的魔法师, 然而此刻她全身上下已经不只是狼狈可以形容,简直触目惊心。 她身上穿着的是黑月的外袍, 眼色看不出血渍,但后背一块衣料被染成了深色,衣摆处还有液体在一点点地下落,未落到地上, 又蒸发飘到空中, 成为榨取魔力的祭品。同时手里源源不断地输送着自己的魔力。 她原本可以保持住自己的美貌, 看上去就是一位美艳的年轻人, 如今皮肤褶皱不堪,露在外面的手臂更是布满划痕,血肉崩裂, 没有半点原先的模样。 从卡拉伦收到消息到现在,他们应该已经支撑了好几个小时。君横难以想象一个人身上怎么可以有那么多的血,但她确定的是,继续下去的话,弗莱娅是活不下去的。 这魔法阵简直就是一个同归于尽的技能啊。 兰斯顿施展木系魔法试图将卡拉伦拉出来,然后藤蔓刚从地里冒出,就迅速枯萎,根本无法将人带出。 后面的几位神殿魔法师跟着尝试了一遍,没有任何效果。 卡拉伦还有一点力气,说道:“你们千万不要进来。我暂时没事。” 兰斯顿很急。 他怎么知道这魔法阵的最终结果是什么,也不知道它能持续到什么时候。 卡拉伦进去还不远,兰斯顿想,自己进去将他拖出来应该不成问题。 不过要说魔法亲和力为零的话…… 君横挡住兰斯顿,直接跑进去抓住卡拉伦的两条腿,倒退着将人拽了出来。 兰斯顿有一丝的无语,但心神很快被卡拉伦的状态做占据,急忙蹲下,用治愈系魔法去试探他的魔力。 卡拉伦身上的魔法亲和力真的就像被刀斧切割过一样,再也不存在了。他的实力在短短时间内,从高级魔法师,掉到了终极魔法师的水准。 兰斯顿一时说不出话,又抬头看向城门里面。 君横对天上抛去一张符,心里其实没抱多少希望。如果光明神能直接惩戒神殿,这个大陆也不会如此混乱了。 果然,那道五雷符在天上召唤出了几道小小雷光,却无甚作用。天上的云朵逐渐凝聚成块状并隐隐转黑,飘到一半又重新散开。 她现在召请不了光明神的力量。太坑了。 小鸡说:“他们应该快支撑不住了。” 那是肯定的,连弗莱娅都已经在这种崩溃的边缘,更不要说其他人了。君横觉得他们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一种意志上的奇迹。 周围站着许多的魔法师,有神殿和骑士队的人,有各个公会得到消息特意过来支援的人,他们都守在城门外,等着这个魔法阵结束。 然而弗莱娅的意志力超乎所有人的预计,她在法杖的助力下,摇摇欲坠,却始终维系住了这个魔法阵。 王都不同地区的同伴相继倒下,弗莱娅身上的压力骤增,她也忍不住咬住嘴唇,弯下了骄傲的脊背。 君横看城门外围绘制的法阵开始闪烁,上面点亮的金光也暗去许多,这样下去随时可能熄灭,她的坚持终究是有极限的。 弗莱娅不甘心。 王都内的神殿,那里金色的光明依旧闪亮,代表着神殿的人始终被庇佑在神光的照耀之下,没有受到她这个禁忌魔法的侵蚀。 还没有结束,远没有结束,甚至都没有开始。 明亮的光球在她面前不住晃动,弗莱娅的视线开始模糊。天地间都是红朦朦的一片,只有一点碍眼的金光。 可是她消灭不掉。 或许察觉到她的式微,神殿那边的魔力开始发力,金色光球越变越大,向弗莱娅彰显它的存在,嘲笑他们的牺牲。 城门外的人群却是一阵激动,他们手舞足蹈地骄傲喊道: “快看是神殿!” “不愧是主教大人,你们的阴谋怎么能得逞吗?竟然还敢到王都里来!” “光明神庇佑!” “天呐!你这长了一身鸡皮的老妖婆!等到法阵结束,你们所有人都要死在这里!” “亡灵法师快滚吧!你们这群肮脏的老鼠!是谁让你们有勇气到王都来的?” 弗莱娅没有听见众人的□□,她透出一丝惨淡的微笑。 难道说还要失败吗?她需要多久才能有第二个机会?难道里弗斯真的就没有被证明的一天? 亚哈心头抽痛,不忍心她继续下去,说道:“把法杖给我。” 弗莱娅大喊道:“不——!” 亚哈:“你究竟想做什么!” “摧毁神殿!”弗莱娅说,“没有神殿,这个世界才能重新开始!没有神殿,这群愚蠢的人类才能认清现实!” 在漫长的狩猎追杀中,亡灵法师不断牺牲。同时更多的是畏缩在阴暗处,想等待着别人救赎的胆小者。 而神殿呢?他们有着无数的信众,有着最豪华最安全的庇护之所,有着最精致的魔法石,有着最系统的学习课程。 一颗刚刚破壳的种子,如果无法穿透这片岩石,只能在它的压制下继续等死。 看着城中的白光大盛,隐隐要逼退那弥漫的血气,而弗莱娅和她的同伴们也已经到了极限。 听着周围震天撼地的欢呼声,弗莱娅发出凄厉的笑声,眼睛里直接流下两道血痕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笑谁。 但她自己不正是一个可笑的人吗? 漫长的拉锯中,弗莱娅终于松开手。她神智不清,手上的法杖掉了下去,身体也跌落城墙。 一片欢呼声中,城门外的魔法阵光芒散去。血光依旧漂浮在王都上空,只是原先笼罩着它的魔法壁已经消去,随风四散,红云般地飘向远处。 亚哈纵身冲了过去,将弗莱娅抱在怀里,同时一手握住杖身。 因为力量还不问题,他的身体在普通人眼里时隐时现。 刚刚进城的魔法师们瞬间戒备,对着他们摆开架势:“还有亡灵法师,大家小心!” 兰斯顿:“住手!” 弗莱娅视力已经消退地差不多了,模糊中她看见了一个人影,那个轮廓她非常熟悉。她能感受到,对方正在看着她。 她想这一定是幻觉。可惜四肢无法动弹,都不能去摸摸这个人的脸。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亚哈说,“可是……” 可是你不应该让自己变得跟神殿的人一样,滥杀无辜。 可是面对这样一个重伤濒死的人,他说不出这样的话。 弗莱娅忽然笑了起来。 光明神是什么,神殿是什么,亡灵法师是什么,使命又是什么?她都不知道。她只想知道,里弗斯想做的是什么。 她愿意相信他,追随他。 “里弗斯……”弗莱娅轻声问,“我替你报仇了吗?” 亚哈哑然。 周围的魔法师正围着亚哈试探。他们从没见过亚哈这样的,一时间不敢贸然动手。 然而喊了好几句,让他把法杖交出来,对方都不予理睬,群众们也怒了。正准备动手的时候,远处出现了新的变故。一声惊叫将众人注意力转移过去。 守护在神殿外围的金色圣光光球,突然爆发出庞大的亡灵魔力,那股黑色魔力像浪涛一样迅速扑向四周,显然比弗莱娅等人之前的还要浓厚。 与此同时,城门外原本已经消失的光效再次亮起,出现一个新的魔法阵,叠加在弗莱娅等人消除魔法之上。 君横还想问这是啥,师兄冷不丁道:“这个魔法阵,跟藏在旧王都地下的魔法阵,一样。” 君横惊了下:“那不就是献祭魔法吗?” 师兄说:“应该是。” 这样的话就不难理解了。 里弗斯牺牲自己也要冰封旧王都,是为了阻止地底已经绘制好的禁忌魔法阵。主教在这二十几年间,总不可能持续的混吃等死。神殿发布狩猎亡灵法师之后,那些人的尸体和血液最终去了什么地方…… 似乎是为了回应她的话,刚刚进入法阵的魔法师们,感受到一股切实的疼痛。他们的皮肤上出现了道道割痕,血液顺着伤口流淌下来,怎么都止不住。 好像四面八方都有一把刀。他们想出去,却又被禁锢在原地。这个地方,魔法又一次无法施展。 众人还惶恐地朝着魔法阵外走去,就听见夹杂在魔力中的一道沧桑的声音,那声音中还带着一股笑意和期待。 “真是辛苦你们了。” 81、拯救 那道声音混在魔力里, 一时之间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 也不知道是谁说的。只是这种情景下,所有人都以为是亡灵法师。 整个王都被笼罩在黑色的亡灵魔力之中,仿佛阴沉沉的黑云,置身于巨大的阴谋之中,好似身陷地狱。 那些实力强劲, 又离城门较近的魔法师,勉强支起防御魔法,将自己送出城门。即便如此, 在里面呆了不过一小段时间,出来的时候已经满身伤口, 血流不止。 不知道魔法阵里用的是什么力量, 他们伤口竟然无法用治愈术来治疗。即便远离了红光,身体还是像漏了洞的水桶一样, 不断虚弱。 君横上前查看他的伤口,切口处整齐平整,类似于锋利的刀伤。割得不深,只伤到了表层, 所以出血但血量不大, 只是看着恐怖。隐隐有阴气随着血液冒出, 导致伤势无法痊愈。 可是任谁也耐不住这种持续的失血技能。 他们或许听不见, 但君横耳边一直有恶鬼哭嚎的声音。 这个魔法阵给君横的感觉,比之前的那个糟糕太多了。 魔法师们抬头,见他们视为希望的神殿圣光球都被染成了黑色, 不由心底一阵绝望。以为神殿已经被亡灵法师所攻占。 “天呐神殿!亡灵法师已经占领神殿了吗?” “伟大的光明神!圣洁的神殿!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魔鬼的力量,这是魔鬼的力量!” “传说中的恶魔里弗斯又再回来了吗?我愿意用我的生命去诅咒他!” 君横第一次深刻认识到,执迷不悟四个字。 兰斯顿看着里面人的惨状,心猛得跳了一下,再也忍不住,要朝里面冲去。卡拉伦也挣扎着站起来,往城门一步步靠近。 这是自寻死路啊,随行的魔法师们立马错身拦住他们。 兰斯顿:“哥哥还在里面!他到现在都没有出来!” 拦住的人严肃道:“殿下,亲王,现在进去什么也做不了。这个魔法阵太危险了!” 一旦进去就会被抽干力量,禁锢在原地。别说救凯恩,连移动都显得太过艰难,只是白白牺牲而已。 兰斯顿红着眼说:“现在还有更好的办法吗?如果让我继续留在这里,我宁愿进去!” 君横说:“进去干嘛?好凑个双是吗?冷静一点吧,事情还没这么严重呢。” 兰斯顿抿紧嘴唇,没有出声。 他最害怕的事情,其实在之前的幻境里已经经历过了。他害怕母亲离他而去,也害怕凯恩离他而去。进退维谷的立场,多年无力的愧疚,即使他一直远远逃离王都,也无法逃离自己内心。 如今母亲已经离开了,如果凯恩也紧跟着离开,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去面对今后的生活。 左右无路的情况下,众人围着留在城门外的神殿魔法师们,请求他们联合起来压制这个魔法阵。他们的亲友有些还在城内,现在正在生死边缘徘徊,现在束手无策,是以群情激动。负责守卫周边安全的骑士队,一时竟然快按不住他们。 “再用圣光魔法驱散这一片的亡灵魔力吧!” “先把那些亡灵法师都抓起来,逼他们结束这个魔法阵不就可以了吗?” “兰斯顿殿下,卡拉伦公爵!请召集所有的魔法师们再次狩猎亡灵法师,阻止他们的行动!” 兰斯顿太阳穴一阵阵的抽跳,终于忍不住,恼怒喝道:“你们闭嘴!不要吵了!仔细看清楚吧,真正在屠杀的究竟是亡灵法师,还是你们伟大的神殿!” 人群熙熙攘攘,一阵骚动。 “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殿下您自己看看这城里的样子,您能眼睁睁看着王都里的人死去吗?” 这是一个献祭大魔法,虽然疏散了一批人,可王都的魔法阵范围内,里还留着十几万的人口。 如此庞大规模的献祭,从外面看上去,简直就是一片汪洋血海。 兰斯顿偏头看了一会儿,又垂下视线,颓坐在地上,用力握紧了手指。 他对这个魔法阵完全不了解,他们对亡灵法师的魔法一无所知。有什么办法可以消除这个魔法阵。 只能他能救出凯恩了,必须要振作起来。 此时坐位于城市中心的神殿,黑色的魔力几乎已经阻碍了视线,只有一道道人影准确站在各个点位上,拼命向前方的魔法阵中输入自己的魔力。 凯恩被迫坐在魔法阵的后方,这个以往热闹喧哗露天的广场,此刻安静地像一座死城。 主教指着前面,说道:“尊敬的陛下,您看,这是什么?” 血海上浮动着翻滚的黑云,诡异而令人震撼的场面。那黑色的魔力遮住了天上明亮的日光,似乎能吞噬天地间的一切。 主教说:“我曾经也以为这世上最圣洁的魔法应该是金色的,因为光明神憎恶黑暗。可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这个世界上呐,没有黑暗,就没有光明。太阳不可能永远挂在天上,天空不可能永远光明,最伟大的力量,其实是能够遮蔽光明的黑暗啊。只有黑暗褪去,人类才可以窥见天光。光明永远无法照亮这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可黑暗却可以。” 凯恩冷着脸问:“那么你现在呢,你在做什么?你要夺去所有人的光明,以证明自己是比光明神更伟大的人吗?” 主教站在法阵的中间,他身上还是隐隐现出一层红光,覆盖在他的身上。 即便凯恩不是一位魔法师,他也能感受到主教全身膨胀的魔力。他现在恐怕是光明大陆上最强大的人。 “我始终尊敬伟大的光明神,可我同时为此感到深深的不公。他为什么要创造出亡灵法师?您说,为什么?”主教问道,“他们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出生,就可以拥有比常人更高的魔法亲和力。他们能看见我们看不见的东西,他们能主宰人的死,而谁又不会死呢?他们真让我感到恐惧。” 主教转过身,看着凯恩说:“陛下,您现在还年轻,可是有一天您也会老去,就会明白我此刻的想法了。明明像光明神祈求的人是我们,明明距离他最近的人是我们,为什么他要偏爱其他人呢?您说这样的神明,是不是这世上最不公平的人,我的想法有错吗?” “上一次失败了,可是这一次我肯定能成功。”他露出自己的手臂,展示给凯恩,同时表情也带上了一丝兴奋:“您看,陛下。我想您一定会后悔你之前的决定了。” 他露出自己的一截手臂,那原本布满褶皱和黑斑的皮肤,此刻竟然恢复了年轻时的活力。主教也肉眼可见地年轻了不少,浑浊的眼球逐渐转清,半秃的头顶又重新长出了新的头顶。。 这样的魔法竟然真的存在吗?凯恩不由心惊。 为什么光明神要赋予人类这样的力量? “我越感慨于亡灵法师的力量,就却觉得气愤!”主教大人说,“陛下,有一天您会理解我的,就像您的父亲一样!” 凯恩眼神犀利地看着他,语气中带着坚定和不屑:“我始终理解你卑劣的想法。而我也始终不会认同。你跟我是不一样的,主教大人。” 此时城门口。 亚哈一手握着法杖,将弗莱娅抱出了王都。他是唯一一个能触碰到真人的亡灵,又不会受到魔法阵的侵蚀。 众人一时看见了希望,混在别的声音里恳求他去将里面的人带出来。 可是王都里有十几万人,总归是杯水车薪,他又能怎么选择? 君横观察他的神色,有些担心。虽然人家不修道,但心魔这种东西,总归是无国界无派系分别的。 她觉得,如果有天,有人将道士打成妖孽,在她面前不断残杀她的道友,还要诋毁、诬陷他们的初衷,她会……静静看着他们作死,然后挥挥衣袖不留下一片云彩。 不是谁都能做到,像亚哈一样坚定。 亚哈站在原地。举起手中法杖,然后霎时间,释放出蓬勃的魔力。黑云瞬间笼罩住城门,又火速浸入地下,驱动了刚才因为弗莱娅晕倒而消失的魔法阵。 两个不同类型的禁忌魔法阵同时启动,互相争夺着空气中的魔力。 亚哈因为魔力散去,身体彻底变成透明,隐入了魔法阵的光芒之中。 狂风平地掀起,目睹一切的众人却越发混乱,他们已经完全无法猜测真相了。 “他在做什么?他到底是谁?” “他去哪里了?” “亡灵法师?为什么他可以消失?这是光系魔法吗?” 他们正想靠近仔细看清楚的时候,又被一股魔力强制分散成两排,空出了一条道路。 那不是亡灵魔法,给人的感觉还很熟悉。 兰斯顿顺着人群看出去,发现来的竟然是欧文会长,而他身后跟着的,是一群身穿黑月外袍的亡灵法师!在后面,黑月的魔法师曾经制作过的,不似活人也不似僵尸,会使用魔法的“活死人”。 等看清后面那些行动的腐朽的尸体,人群又自发的空出了一条更广阔的道路。 他们现在不敢随意猜测,究竟谁才是正派角色。 “殿下!”欧文会长走到他的面前,行礼道:“还好我回来的及时,您没事吧?” 兰斯顿说不出话:“你……” “陛下之前就收到了黑月的提醒,可是他无法离开王都,只能委托我去了解这件事。”欧文会长朝旁边让开,说道:“我从他们这里得知了事情的真相,还没来得及告诉您,就传来了旧王都冰封接触,然后王都沦陷的消息,所以马上赶回来了。” 兰斯顿抓住身后那位亡灵法师:“你能办法消除这个魔法阵” 那人面色带着一股苍白,皮肤偏凉,面部和语气都是阴森森的,点头道:“阻止阵法中心的魔力输入。” 兰斯顿眼皮一跳,轻声失望道:“那在王都中心的神殿。” 他们现在根本进不去,等进去了,估计城里的人都死了。 亡灵法师对着亚哈说:“殿下,不用太悲观。现在城门有两个魔法阵堆叠,它们的效果能互相抵消……虽然消除魔力的魔法阵,对身体也有巨大的伤害,但起码不会有生命危险。” 一个是消除魔法,一个是献祭魔法,弗莱娅他们画下的魔法阵,如果占据上风,正好可以掠夺走驱动献祭魔法中释放出来的魔力。 只是,即便是消除魔法,进入城中的人,也会无法动弹。 兰斯顿问:“那又怎么阻止神殿的魔力输入?怎么靠近神殿?” “我们正是为此而来。”那亡灵法师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他身体已经非常虚弱,闭上眼喘了口气,才说道:“交给我们吧,让一切在这里结束。如果这就是亡灵法师的使命,我活着都是为了这一刻。万幸它还没有到最糟糕的时刻。” 君横想起来,亡灵法师也会生魂出窍的技能,同时还能使用魔法。 果然亡灵法师的存在,对光明大陆来说,是特别的存在。 后面的人上前扶住他的手臂:“纳尔逊大人,您还是留在这里吧,我们去就可以。” 亡灵法师没有应答,他转过头对着欧文会长道:“你们稳住这个魔法阵。剩下的交给我们。” 亚哈终归只是一个人,大量的输出魔力,他已经快支持不住了。 欧文会长点头。 “我们需要所有人的帮助!”欧文会长用魔法将自己的声音传远出去,“真相我已经没有时间解释,可是请大家愿意相信我,听从我的指示。我愿意用我六十多年的冒险生涯来做保证,光明神能够证明我的忠诚!接下去我说的话,全部都是真相。” 他说着在空中画下一道金色的阵法,是一个誓约魔法。 没有人能欺骗自己的内心,所以没有人能在这个魔法中说出谎言。 “神殿的主教已经叛离,光明神的旨意被曲解,现在能拯救王都和人类只有我们自己!” 欧文再次画下一个魔法阵,这次是将普通魔力转换成亡灵魔力的禁忌魔法。 “请将你们的魔力注入这个魔法阵,阻止这场阴谋!你们现在在城中看见的黑色魔力,正是来自于这个魔法……” 欧文会长在那边引导和解释,不管众人有多震撼,能否接受这个事实,亡灵法师们已经开始准备进城了。 他们解下自己的外袍,整齐地折叠好,摆在地上。然后盘腿坐下。 脱下衣服后,露出了他们手臂上留下了各式伤疤,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那不正常的肤色,证明了这群人许久没有见过阳光,而身体已经在毁灭的边缘。 那一刻,众人忽然意识到,亡灵法师并不像他们想象中的那么恐怖,相反,还显得如此孤独跟无助。 为首那亡灵法师闭上眼睛说:“如果我们无法归来,请将黑月的荣誉,与我们的身体一同埋葬在旧王都的地下。那里是黑月的起^点,也是归宿。” 作者有话要说:  临近结局,微微一卡以示尊重-。-# 明天放完结章和番外。番外应该会是……现代的无关联番外吧。 82、全文完 他们说完, 似乎了结了生前事, 安心地坐下念诵咒语,驱动亡灵魔法。 君横就那么看着一个个亡灵法师生魂出窍,站了起来,回头最后望一眼自己的身躯,然后朝着城门靠近。 欧文带领着城门的魔法师们, 利用转化魔法,将魔力输入弗莱娅之前的魔法阵。有了成千上万的支持,亚哈得以喘息。 他收回魔力, 飞到众人面前拦住他们。 “这位阁下,你要做什么?”为首的亡灵法师说, “请您让开, 这是我们黑月的事。” 后面一人伸出手说:“请把会长的法杖还给我们。” 亚哈摇头,轻声道:“你们留在这里, 我进去。你们已经做的很好了,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君横跟着走过去,说道:“我看你们已经用过很多次这种魔法了吧?你们的灵魂上,只剩下一线生机。不管这个魔法阵的效果是什么, 现在王都里充斥着浓郁的亡灵魔力。你们一旦进去, 肯定会受影响, 可能就再也出不来了。” 纳尔逊半睁着眼说:“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 也是因此而来。” 君横说:“就是知道你做好了准备,才不让你们进去。你们这不是送死吗?” 纳尔逊说:“亡灵法师已经等待不下去了,如果再来一次狩猎, 再背负二十年的责骂,我们坚持不住。而未来又是什么呢?对于亡灵法师而言,生跟死又有多大的差别呢?也许死亡更是一种潇洒的解脱。” 亚哈闭上眼睛,一股悲怆从心底升起。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情绪来自里弗斯。如果里弗斯站在这里,看着这些曾经的旧友,大概就是这么一种心情。 他建立黑月,不是为了看着他们最后抱着信念去赴死,而是为了看着他们抱着希望去生存。 亚哈抬手一挥。 “我就是为了保护你们而存在。” 纳尔逊睁大眼,怔怔看着他,发现自己无法动弹。 但那一刻熟悉的魔力告诉他,这人分明是——里弗斯! 然而没等他问出口,亚哈已经转身冲进了城门。 “里弗斯会长!”纳尔逊只能用力喊道,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没入黑雾:“不——!” 他们看向君横,无奈恳求道:“这位阁下,放开我们,让我们一起进去!” 君横不理会,只是抄起师兄的驱魔剑,回头道:“师兄,我去去就来!” 师兄拉住她的袖子:“你等等。” 他让君横拿出一个小纸人,将自己的血和君横的血都滴上去,然后用红线捆绑住她的手指。 “你带着我的神识一起进去。我会告诉你怎么做。”师兄说,“有危险的时候,记得先回来。我不允许你擅自冒险。” 君横将祛邪剑立在胸前,郑重道:“明白!” 君横走两步又回头问:“师兄,你看我像不像一个英雄?” 师兄已经盘腿坐在地上打坐,回答她的是缠绕在手指上的红色纸人:“你可以进去了。” 小鸡在原地干着急。它恨不得能一起进去。 兰斯顿腾不出手,但见师兄同意了,心里也安心一点。 等君横鼓气走进城门,才发现情况远不像她想象的那样。 虽然她没有任何的魔法亲和力,可是她对于亡灵魔力有着敏感的感知。附近的空气里带着种刺骨的寒意,她一脚踏进去,直接打了个哆嗦。 师兄指示:“快跑城中心跑。” 君横:“我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利用转换魔法施展出来的伪亡灵魔力,是会凝结在空中散不去的。加上从十几万人身上抽取的血气,君横一呼一吸间都是沉腻的腥味,超过半米远的地方就全都看不见了。 师兄指示说:“仔细看,将你的灵力集中在眼睛上。如果还是看不清,默念太上九天延祥涤厄四圣妙经。” 君横:“……小师妹不会。” 师兄:“抬手!” 君横抬起右手横放在胸前,小纸人点着她的手指,先教她掐决。然后逐字逐句地让她跟着学。 “……雄风飒飒,猛雾飕飕,真气宛转,星斗回周……” 狂风从她周身旋开,将那些原本触碰不到的空气也清空出去。 君横睁开眼,透过前方的雾气,看见空气在跟水流一样流动。它们从一条模糊的道路上走来,一路蜿蜒前行,源头追溯到了城市的最中心。 主教睁开眼,发现他们的魔法阵又一次被压制住了。他身体的血液好似在倒流,那种令人作恶的苍老感再次席卷而来。 他们驱动法阵的魔力被对方占据了上风,导致献祭魔法阵的进程减缓。 不能就此结束,否则一切都白费了。他还需要更多的魔力。 主教想,如果里弗斯还活着就好了,他想知道被光明神宠爱的魔法师,会有多么强大的生命力。一定比那些平凡的蝼蚁要厉害多了。 “你是谁?”主教看向一个模糊的方向,语气带着森然的冷意:“你想要阻止我吗?” 回答他的是像锯齿一样咬合下来的土墙。然而还没等靠近,坚硬的土墙全部化成了细沙,只是软软地落下。 “哦,原来是亡灵法师。”主教一声冷笑,“不会只有你一个人过来吧?” 凯恩惊诧地发现自己竟然能够看见这个亡灵。闻言猛得站了起来,又被底下强大的引力给拉了下去,他大力撞在自己的椅子上,疼得两眼发花。 “快离开……”凯恩说,“他们专门设了对付亡灵法师的魔法阵!你不是他的对手!” 亚哈像是恍若未闻,他从漫天黑气中走出,不断挥舞着手上的法杖,攻击他支起的防御魔法。 主教感受到熟悉的魔力,那是多年前不曾再遇到,却始终出现在他梦中的感觉。这认知让他激动而兴奋,连灵魂都震颤起来。 “原来是老朋友!”主教表情抽搐,有些许的扭曲,又很快恢复正常:“里弗斯,你看!纵然光明神再偏爱你,你到最后还是成了一个只能四处游荡的亡灵!你终将在这孤独的世间徘徊,而这一次,我会让你没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坐在后方的凯恩挣扎着坐正身体,也是惊骇道:“里弗斯?” 亚哈一言不发地上前,加大了手上的魔力,用力攻击着他们的防御法阵。 爆破的声音回荡在耳边,感觉耳膜几要破裂。凯恩连忙伸手去捂,低下头,却逃不过那阵阵催命般的声音。 外围的光圈开始剧烈震动,也出现一道裂痕,仿佛就要被攻破。 几名神殿的魔法师们丝毫不惧,继续在魔法阵中有条不紊地输送魔力。 主教将枯瘦的手指指向亚哈,嘴唇蠕动,吟唱魔法:“伟大的光明神,赋予我审判公正的力量……制裁!” 亚哈脚下里面泛起一道白光,那白光刺眼,一瞬间驱散了周围的黑暗。 随机亚哈的魔法一顿,他的手脚全被金色的铁链紧紧勒住。那是可以撕裂灵魂的力量,从地上伸出,要将他拉近地狱深海。 凯恩觉得这一切如此可笑,一个亵渎神灵的人,最后却还是依靠神明的力量在残骸神使。 亚哈很久没有感受过那种蚀骨身裂的疼痛,眉头一皱,却还是稳稳的站着。 他就是无可摧崩的高山,再沉重的锁链,也无法压弯他的脊背。 铁链已经将他的身体勒至变形,他仿若未觉,抬起脚步,缓慢,而坚定地踏了下去。 哐哐铛铛地金属撞击,那从地下深处探出来的铁链,在他动作中被反拽出了两节。 这就是信念的力量。 主教眯起眼,等着看他的灵魂被审判摧毁,倔强只会让他更快的趋于灭亡。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愚蠢,里弗斯。如果可以……” 这时候一道剑气横劈而下,将他剩下的半截话拦在口中,直接斩断了亚哈身上的禁锢。 主教看向剑光在地上留下的深痕,神情微变。不知道是谁还能靠近这个地方,有这样的力量,竟然不是亡灵。 “抬手,举剑!” “踏魁罡步!” “开丁字步!” “勾邪回兵指法!” “敕令!” “劈!” 君横一剑高过头顶,单脚向前,趁机再次狠狠劈下一剑。 剑气裹挟着灵力,从黑雾中硬生生劈出一条道路来。 主教逃向一侧,用魔力再次支起一个防御阵,堪堪挡住她一半的攻击。 这个广场被摧毁了一半,旁边五米多长的石柱轰然倒塌,落在凯恩的前面。乱石飞溅,魔法阵也被缺失了一角, 主教来不及管亚哈,火速飞向魔法阵,将它补充完整。 这一剑已经耗费了君横全部的力气,此刻她浑身浴血,伤口还在不断增多,没有一处不疼,快速染湿了她的衣服。 她每动一下,伤口就会成倍增加。 君横骂道:“我——靠——你大爷!” 靠近神殿的时候,献祭魔法的存在越加强烈。君横是带着肉身走进来的,没想到这种距离下完全抵抗不了。 她用祛邪剑支撑,单膝跪在原地。火速给自己施展了一下金光神咒,又念诵了一个止血咒。 师兄冷声道:“打坐,调息。” 君横盘腿坐在地上,不敢随便动弹。半睁开眼,去寻找亚哈的踪迹。 亚哈张开双臂,对着前方的神殿主殿喊道:“光明神!如果您还悲悯您的人民,请赐予我力量!” 主教发现他在吸取周围的魔力,桀桀怪笑道:“这里从来没有神明!审判!” 金色的铁链再次缠绕上了亚哈。 主教大人说:“这个世界从来没有神明!他高高在上,从不关注你们的死活!他只接受人类的景仰,而不原谅信徒的过错。他总是任意妄为,而不负责任!” 过了片刻,主教停下了声音。 “你在施展圣光魔法?”主教斜睨着他,似乎在看什么惊奇的事情:“不,这怎么可能,你是一名亡灵法师!里弗斯,你真的疯了吗?” 片刻后,审判的链条竟然开始松动。亚哈的表情从最初的痛苦,转变成了淡漠。周围的亡灵魔力在以肉眼可见地稀释。 主教觉得有些不对劲,死死盯着亚哈。可惜他不是亡灵法师,能伤害到亡灵的魔法,只会那么几个。 “你在做什么?”主教眸光一沉,不知为何有些恐慌:“你能做什么?里弗斯,你为什么总是来阻碍我?这个世界强大的人就有获得主宰的权力!站在最高处的人就是神明!你明不明白!” 亚哈沉沉吐出一口气。他越过二十几年的时光,看见了无数人的过去。感觉自己走了好远的路,在最初的时候,光明神将希望点在他的额头。 “我赋予你力量,智慧,善良。去拯救你的同伴。” 他就是因为这个,而回到光明大陆。 “我满足你的愿望。”亚哈看着主教说,“你说想要拥有神明的力量?” 主教还没反应过来,紧跟着无数的魔力涌入前方的魔法阵。 他大为震惊,不明白亚哈想做什么。但是随即而来的活力充斥着每一个毛孔,他从未感受过如此充沛的力量。 他的皮肤恢复了光滑,他的肌肉恢复了韧性,他的五感又恢复了灵敏。 他好像能听见世间的每一个声音,看见前百米远处的每一个角落。挥一挥手,就能湮灭整座城池。 主教脸上泛起一个兴奋的笑容。 还没等喉咙发出声音,就看见什么东西在离自己远去。 世界天旋地转,被血色染红。碎末飞溅到空中,又坠落在地。 主教忘记了呼吸,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视线正和亚哈平齐。对方不带感情地看着他。身体空无一物。 前方还在往魔法阵中输入魔力的魔法师们,脸上刚刚露出一丝惊骇的神情,落入跟他一样的结局 他们……死了? 君横看见这血腥的一幕,险些没被吓厥过去。 “你说的对,光明神永远高高在上,他不会帮助虔诚信奉并爱戴他的人。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亚哈说,“因为这个世界不需要神明,人们信奉神明,是为了信仰和寄托。可是他不会因为你的诚心,就赋予你足够的力量。” “无论是什么苦难,只有自己才能跨过去。” “我不会去怨恨神明的不公平。他只是赋予了我生命,活着的却是我自己。” 献祭魔法的魔法阵被打破,阳光重新从天空洒落下来。驱散一片阴霾。 主教看着天空,没有思考他在说什么。 这就是死亡?原来这就是死亡…… 他明明有了可以比肩神明的力量,可是他却死了。这就是禁忌魔法的结果吗?那么他的坚持究竟是为了什么? “你说神明的力量。”亚哈好笑道,“连神明也无法赋予人类第二次的生命,所以最伟大的力量,不就是生命吗?可是你……毁灭了它。” 亚哈:“接受你逃离不掉的惩罚吧。” 人群乌泱泱地从街口涌进来。凯恩两手撑在扶手上,用力一按,站了起来。 他脚步趔趄地走到前面,有所感应,猛得转身。 广场后面的正殿,闪过一道白光。几个模糊的光点似乎消失在原地。 他再转身去看前面,原本坐着的君横也不见了。 “陛下!” 人群呼喊着他的名字,来到他的面前。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群穿着黑色外袍的亡灵法师。 “哥哥!”兰斯顿在下面朝他伸出手。 君横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又坐在蔚蓝的天空下。 微风轻抚,懒洋洋的。身上的伤已经好了,还有一种温暖的感觉萦绕着她。 凌空出现一道声音。 “感谢你的帮助。我的力量,无法直接出现在光明大陆。只有信仰可以传递我的思想。可是我没想到。有一天,人类背弃了他们曾经的信仰。” “我还是无法理解人类,但一切可以重新开始,这也是他们的成长。” 君横转了一圈,没发现任何踪迹。对着天空大声道:“我觉得要成长的不是人类,即使没有神明他们也能活下去。虽然会犯错误,但总是会有智慧的人出来带领他们走上正途。就算曲折,他们也在向前。人类不强大,但也不弱小。人类很邪恶,但也很善良。” “所以即使你不拉我过来,他们也能靠自己奋斗下去。人类永远有着,重新开始的勇气。” 一双打手从虚空伸了出来。 “我可以给你力量,财富,智慧……” “我才不要!我要回家!”君横将手枕在后面,朝后倒了下去,躺在地上,说道:“我还是回家做一个没有追求的小师妹!我不需要智慧,不需要力量,也不需要财富。我的追求又不是这些!” 君横想起来,又补充道:“哦对了,我觉得你都学了,可以多学一学我们的十八层地狱。拔舌头下油锅滚刀片,火烤冰冻蒸笼……” 光明神还没有出声,天空中出现一道裂缝,裂缝中闪出一道雷光,风火雷电接连着来,齐齐打在那双手上。 海面掀起巨浪,熊熊烈火包裹住了手掌。那手掌快速收了回去。 浑厚的灵气吹花君横的眼睛。 “啊!”君横捂住脸,喜道:“难道是我祖师爷吗!老祖天师!” 她想要站起来,脚下深陷,紧跟着她就坠入无尽的虚空之中。 等她再次恢复意识,身上正压着一个沉甸甸的人,那人喊道:“乖徒!我的乖徒!你再不醒师父就随你一起去了……” “噫——”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跟正文没有多大关联,同志们购买请谨慎 83、番外一·现代篇 君横坐在前门的院子里修剪花花草草。不知道师兄从哪里偷来的一颗灵株, 看着青翠欲滴的, 很惹人喜欢。她没事就过来给它除除草,浇浇水,念念经。 可惜的是师兄这货不靠谱,带回来以后直接给栽门口去了,等君横发现的时候, 它已经扎了根,再移植会伤到它,君横也只能作罢。 不知道种在门口, 得吸多少汽车尾气,发出来的点点灵气, 都快被隔壁那家人给吸光了。 君横用土铲子在旁边播了颗番茄, 好让它吸收一下灵株的气息,吃后能强身健体, 还甜。现在正用几根细竹竿搭架,干脆一步到位,以后能省点麻烦。 正埋头苦干呢,就听有人在喊她:“小师妹!” 拦门外站了个人, 穿着白色衬衫, 手上搭了一件西装外套。细软的头发贴在额前, 白白净净的清秀五官, 身上有股书卷气。 这是同市另外一家道观的道友。 他不是君横的同门,但因为君横师父只有两个徒弟,又都在道门比较有名, 所以认识的同辈人,习惯称九天一声师兄,算是尊重。也习惯跟着喊君横一声小师妹,因为几乎是看着她长大的。 君横拍拍手站起来,去给他开门:“小梁哥!你怎么来了?” 梁景三两步走进来,苦着脸道:“一言难尽,总之相当复杂。让我想想,应该从哪里跟你说起。” 君横:“你找我师兄吗?他现在不在。” 梁景说:“不,我来找你。想请你陪我去看个风水。” 君横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开始算账。 梁景失望喊道:“小师妹!” 君横笑道:“诶,这种时候别叫我小师妹。你我虽然同道,却非同门。咱这笔帐还是要算一算的。” 梁景蹲到地上,去帮忙插那个架子。 君横又问:“去给谁看?看的什么风水?选坟啊,还是寻宝啊,还是落户啊,还是建基啊?我去拿我的式盘。” 梁景抬起头说:“是去给一家公司看看。说是最近有点流年不利,出现了怪事情。” 君横停住脚步:“好笑,你又不是没会看风水的师兄弟,专门跑来找我。是你瞒着你师父,私下接的单子还是什么?胆子不要太大啊,缺钱可以去借嘛。” “不是。”梁景叹了口气,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君横一惊:“你疯啦?!” “不是!唉,一笔烂账。”梁景又着急又无语道,“我是说,你知道我爸是谁吗?” 君横一副大开眼界的表情绕着他走了一圈,摸着下巴道:“真没看出来。反正不会是李刚吧!” 梁景:“梁品集团,我爸的公司。” 那是本市大力扶持的企业,走实业,也走房地产,在本地算是资历老,背景深的大型企业。 君横感慨道:“你家以前这么有钱啊。” “现在也挺有钱。”梁景埋头道,“我妈是我爸第一个妻子,但是我爸比较花心。我出生的时候我妈死了,我身体不好,他很快给我找了个后妈。后来我小学的时候遇到了师父,一直跟着师父住,就没怎么跟他们联系了。” “那就别管了呗,都成年了,演什么父子情深?” “我是不想管。但是我外公外婆前段时间病逝了,我去料理他们的后事。” “你外公外婆去世,跟你爸又有什么关系?你父母不是已经离婚了吗?” 梁景憋了憋,说道:“他们给我留了一笔财产,其中有几项是送给我妈陪嫁的地皮,当时没来得及过户,现在在我爸手上。然后我的第三位继母想起我了,叫我回家看看。” 君横沉默了。沉默三秒以表示对豪门恩怨的尊敬。然后毫无同情心地唱道:“最怕妈妈忽然关心~” 梁景不高兴道:“她不是我妈妈,她跟我差不多大。” 君横不笑了,跟着蹲下去说:“那行,然后呢?她请你去给家里公司看看风水?” “不是,她才不稀罕。估计以为我只是个神棍吧。”梁景手里拿着一根细竹竿转来转去,忧愁叹道:“她知道我单身,给我介绍了一个女的相亲。” 听到这里,君横都不得不为他掬一把同情泪。 相亲?让一真道士去相亲?! “那你不去就行了呗。” “我拒绝了一次,她四处诋毁我。” “诋毁你什么了?” “说我不尊重她,也不尊重那女生。” 君横想了想,理所当然道:“这本来就是啊。她又不是你亲妈,那么多年没见过面,你还得敬着她?多大脸啊,封建社会荼毒多了吧?” 梁景一副“祖宗你说的对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表情,最后叹了口气。他毕竟还是姓梁,偶尔在本市住。如果名声毁了,对他修行也会不利。 他从兜里掏出手机,递给君横。上面是他跟那相亲女生的聊天记录。 君横原本以为,这大概是一个襄王无意,神女有情的蛋疼悲剧故事,结果她扫了两眼,发现毛啊,神女依旧无情。 聊天里高冷地回了他好几个呵呵,有意无意的冷嘲热讽,所有观点必跟着对着来的聊天风格,加上总是延迟的回信时间…… 君横说:“她这不是已经拒绝你了吗?” “我以为这是我们的共识,可是没有。”梁景悲催道,“她又跟我爸说,我不搭理她,也不请她出去吃饭,她女孩子矜持羞涩,没有下一步的邀请,无法进一步发展。我后妈拼命的催,我爸就让我主动一点。她最后听说我在学道,就随口说请我去她的公司看下风水,说公司最近有点不寻常。” 君横叹为观止:“去,这女的什么人啊……不知道行内人看风水很贵吗?” 梁景有些难以启齿:“她是我继母的……同学。” “好波澜壮阔的过程啊!”君横叹为观止,“你为了觊觎你外公外婆遗产的三继母,去和一个压根儿看不上你的继母同学相亲,然后来找跟你不是同门的小师妹看风水,是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梁景:“……” “我其实还没有决定。不知道我后妈和她同学到底什么意思。”梁景纠结道,“我师妹说要去,正好可以见见她,然后找几个缺点把相亲推了。不去又会被她们借口中伤,自己开心不开心先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让她们开心。” 君横点头:“有道理。” 梁景:“我师父说随便我,反正不缺那点钱。要是不高兴,就别管他们了。” 君横继续点头:“也有道理。” 梁景:“我是觉得很烦,平白浪费时间跟他们周旋,又没什么好处。他们说什么对我都是不疼不痒,我也管不了那么多的人。” 君横赞同道:“很有道理!” 梁景真诚发问:“所以你觉得呢?” “你听我的?” 梁景点头:“嗯。” “我赞成你小师妹的观点!同是师妹,有眼光!”君横拍腿站起来说,“风水在其次,面子是主要。哪有人敢随便找人看风水的呀,还是公司的风水,她是老板吗?摆明就是在奚落你。正好我闲的蛋疼,无聊的发毛!你带我一起去,我帮你撑场面!” 梁景:“……” 君横又去翻他的手机:“不就是看个风水吗?我先找找是哪家公司,有没有他们的名片。” 一个市区就那么大,看风水的内行大师人数不多。如果公司规模大,一般都有门路,请来请去最后就是他们这几个。 她看了一眼公司的名字跟地址,觉得有点眼熟,应该是看过的。 “有!”君横兴奋道,“我去打个电话,咱们就照着装逼模版走。” 梁景跟着她跑进屋。 君横对名片一类的东西一向都是乱丢的,成把的塞在客厅的柜子里。两人好一通找,才把号码翻出来。 她照着上面的拨号,没响两声,对面马上就接了起来。 中年男子:“大师?” 君横冷淡道:“刘先生。听说你的公司最近不太平,我来给你看看风水。” “什么时候?” “现在。” “现在?!”对面人一惊,又问:“大师,这您是听谁说的?” “你的一个员工。她委托我朋友找人过去看风水,就绕到我这里来了。”君横一顿,接着说:“看风水不要随便请人。行有行规。这次是运气,绕回了业内人。但下次不要这样了。” “是是是,您说的对。”那男人说,“我也不知道是谁惊动了您,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您都听说了什么?” 君横:“到了再说。” 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君横也不知道那家公司是出了什么事。两人坐上车的时候,她才打开网页,准备搜一搜。 然而输入名字,最近大小新闻都没有报道。又问了一圈道友,也没听说那家公司出过事。但听刘先生说的,又好像是的确有这么一回事。 正准备问问师兄的时候,车已经停下来了。 君横偏头看去。 “我想起来了。”君横说,“我特么上个月刚给他摆完风水,他好像直接给我挪了。” 门口的盆栽都给换了。她还记得当时让人在门口摆了尊石像纳财,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