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大佬脱单记》 作者:延琦 文案: 【您的娇妻已出发,请稍候……】 紫桓帝尊激动的摩拳擦掌:光棍打了万年,终于能脱单了,开心O(∩_∩)O~~ 【您的娇妻已为神界捐躯,重生中,请耐心等候……】 紫桓帝尊一脸懵逼:这特么也行??? 【您的娇妻重生后眼神不太好,认错人了……】 紫桓帝尊经不起打击,吐血晕倒…… 紫桓帝尊痛定思痛,决定化被动为主动,找媳妇儿的路,从一个叫做太庈仙山的仙女学院开始 原名《天庭仙女学院》 又名《大龄男神曲折求爱史》/《天界大龄单身青年磕磕绊绊成亲记》/《小仙女养成纪实》/《我陪媳妇儿飞升》等等等等。 1,1V1,甜文,HE。 2,非修真流。 内容标签:前世今生 天作之合 重生 甜文 主角:瀛若,紫桓 ┃ 配角:一众小仙女们 第1章   惠风和畅,仙乐盈盈,重重宫阙掩映在如云花幕中。   百年一度的花朝盛会,引来了各路神仙。   酒宴已经开始,众仙觥筹交错,一片笑语晏晏,忽然一声通传响起,“清漪上仙到……”   流光园内一时安静下来。   太庈清漪上仙,可着实是位不常露面的主儿。   众仙纷纷朝门外看去,须臾,便见有人款款走进园中。   她身姿绰约,容貌秀逸,或许因司掌霜雪的缘故,自带几分清冷,与明艳的芳黎,以及园中姹紫嫣红的十二路花仙是全然不同的美。   见她到来,今日的主角花神芳黎立刻迎了上去。   “呵,我难得过一次生辰,你都能来迟,不说别的,罚酒三杯先!”   芳黎假意嗔怒,转眼间,便有三盏果酒递到了眼前。   眼见如此阵仗,清漪掩唇一笑,求饶道,“罢了罢了,我来迟,自该向你请罪,不过你就不问问,我为何来迟?”   芳黎挑了挑眉,“说来听听。”   清漪笑而不语,只是将手伸出,默念了一声仙诀,摊开手掌之时,眼前赫然出现一晶莹剔透,宛若冰雕玉琢的花儿。   这是六界难寻的宝物,在场众仙一时皆被惊艳,就连百花之神芳黎,也瞬间怔楞,不错眼的将花儿瞧着。   “这是……”   “雪山芙蓉,采于太庈极顶,千年才开一次。”清漪笑答道,“我为了等它开,今日才误了时辰。”   芳黎已经忘了其他,只是连连赞叹,“真乃世间罕见,美丽至极。”   清漪将花递到她手中,咳了咳,做郑重状道,“今日花神生辰,太庈清漪恭祝花神妙颜永驻,福寿安康。”   这礼物实在太合心意,看来还是同门师妹最了解自己,芳黎掩唇笑道,“多谢清漪上仙的大礼。”   清漪便要入座,谁料芳黎却将她一拦,道,“慢着,礼物虽好,但酒还是得喝,谁叫你几百年也不来瞧我一次,今日索性一起补上。”   清漪一愣,“你……”   芳黎眼角带笑,轻扬下巴道,“我怎么?快喝。”   清漪叹了口气,轻摇她花团锦簇的衣袖,小声道,“我耐不得酒,你晓得的。”   “哦?”芳黎眨眨眼睛,“既如此,不如找人代你喝?这酒可是我亲自拿仙果酿得,倒不得的……”   几百年不见,芳黎还是爱捉弄她的性子,清漪才要咬唇,忽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本君来替,如何?”   她一怔,不由得回身望去,就见一位黛袍青年稳步走来。   那璨若星辰的眼眸,世上绝不会有第二个人有,清漪心间漏跳一拍,盈着笑意同众人一道向他行礼,“参见尊上。”   神界有四极神尊,辅佐天帝统御万天,这便是其中之一的北极帝尊,紫桓。   紫桓立定,向众仙微微颌首,目光却落在清漪身上。   而清漪……素日欺霜赛雪的脸庞早已染上一片桃红。   芳黎将这一幕望进眼中,不由得笑道,“尊上开口,岂有什么不能?我自然没意见,只是不知清漪上仙如何想的?”   原来他也在,这下清漪终于明白芳黎为何要捉弄自己了,她大胆抬目望去,对上那双极好看的眼眸,微笑道,“那就有劳尊上了。”   紫桓唇角微勾,道了声好,随后便将仙侍托盘上的三杯果酒一饮而尽,动作利落。   到这地步,芳黎可算是闹够了,呵呵笑道,“难得二位见上一面,你们大婚在即,可有不少话要说吧?好了,我就不打扰了……”   说着摇着团扇去招呼旁人,给二人留出一片清静。   他静静看着她,如春日的阳光和煦洒在身上,先她开口道,“岫极宫已经准备好了,再过三月,我亲去太庈接你。”   三个月后,他与她便要结为夫妻。   神仙的姻缘,不似凡人那般被世俗所累,喜欢就是喜欢,既是彼此真心相待,自然该长久待在一起。   此时此刻,提到即将到来的婚事,她终于透出娇羞笑意,微微点头说好。   只是又听他道,“只是近日西界有魔族祸乱,我大约要亲自走一趟。”   她有些意外,抬脸看他,“要尊上亲自出马,莫非很麻烦吗?”   他温声宽慰她,“没什么大事,放心,我会准时回来。”   她于是点了点头,一双明澈眼眸看着他,“我等着尊上。”   醉人的春风携着花香,盈盈拂过她的裙角,而流光园中,百花争奇斗艳,仙乐再度响起,一派歌舞升平。   ~~   转眼间,芳黎生辰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是的,已经三个月,然因神魔战事绵延,紫桓一直未能抽身回来,而早已定好的吉日竟眼看着也要推迟。   除过紫桓于百忙之中寄来的信件,太庈仙山依然寂静。   耳边传来隐约雷声,正打坐的清漪一顿,立刻睁开眼睛。   走至殿外极目远望,却见北面天空浮上暗色,巨大的黑色云朵堆积,遮住了太阳。   太庈极顶终年覆盖积雪,从不下雨,因此此种情景,实为异象。   她微蹙起眉,正想去高处查看,却见有一仙侍匆忙前来,一脸急色同她道,“上仙,北境赤魔作祟,已经攻破暮云州,现下正往太庈方向而来。”   果然是有异动!   太庈极顶有一座天池,天池之水乃是可以净化六界戾气的宝物,神圣不容侵犯。一旦受到邪魔侵犯,后果不堪设想。   说来魔族滋事已非一天两天,眼下西界烈焰山的交战已经持续三月有余,天兵天将本已在前方迎战,却没料到,竟还是被魔族钻了空子。   十万赤魔军,突破北境缺口,越过暮云州,到了太庈跟前。   事态紧急,不容犹豫,清漪当即下命,“即刻向天庭发信,请求派兵,其余人手,集结布阵,守卫天池!”   “是。”   众仙徒立刻忙碌起来,列好阵法,守卫洁净天池。   头顶乌云越积越厚,渐渐遮住太阳的光华。   而劲风渐吹渐狂,空气中传来一股酸腐气息。   那是魔族身上的气味,清漪知道。   看来赤魔已经越来越近了!   清漪已经做好了准备,只是眼看半天过去,天兵却迟迟未到。   看眼下情景,便知赤魔来势汹汹,然太庈本就清净,若以一己之力应对赤魔,恐怕有些吃力。   刻不容缓,清漪又唤出一名仙徒,道,“去岫极宫寻玄武星君,就说太庈清漪有求,请派人手支援。”   天庭的增兵等不来,她只好寄希望于紫桓,紫桓信上曾说,他将手下的玄武星君留在岫极宫代理琐事,若有急事,可去找玄武。   仙徒受命而去,然并没过多久,脚下的大地已出现微微震颤,赤魔已经越来越近了……   决不可坐以待毙,她默念仙诀祭出法力,为太庈极顶天池设下结界,转身召唤出寒凝剑,亲自应战。   ……   混天黑地,遮云蔽日,自太庈仙山形成,头一次迎来如此激烈的战况。   清漪将法力倾注于阵法之中,以一己之力抵挡十万赤魔,正渐觉力不从心之时,忽见先前报信的仙徒归来,急匆匆的同她复命说,“上仙,玄武星君马上就到了。”   语罢见她额间冒汗,似是很吃力的模样,小仙徒立刻加入阵列,与她一同施法。   听清小仙徒的话,清漪稍稍放心,玄武星君法力深厚,与她同为上仙,他若能前来助阵,战况一定能稳妥一些。   然而才这样想着,心间却忽然传来一阵剧痛,一股火焰由阵法中挣脱,竟直向极顶扑去。   原来是余下的赤魔合众为一,竟突破了阵法。   阵法一破,牵连清漪元神受损,一口腥甜由五脏六腑涌出,顺着唇角蜿蜒而下。   同样受伤的小仙徒见状一声惊呼,“上仙!”   然她顾不得自己,赶紧起身,追向那股赤魔火焰……   ~~   玄武赶到西界时,战事已经到了尾声。   此次战事的确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包括司掌战事的紫桓自己。   七支魔族一同进犯西界神魔边境,威力不容小觑,天兵天将前仆后继,直至紫桓亲自出马,才终于稳固胜局,却也耗费了足足三个月的时间。   虽然身在战场,心却一直惦念着远在太庈山上的人儿。眼看终于有了结果,紫桓便准备启程回宫,现在回去抓紧准备,应该还能赶得上吉时。   然而没容他招来祥云,却见到了一脸哀戚的玄武。   玄武一脸风霜,全然不见了往日的沉稳,颤着声音同他道,“尊上,请节哀。昨日赤魔突袭太庈,清漪上仙为护天池,不惜以元神祭剑……现如今,已经……神陨了。”   “你说什么?”   紫桓怔怔立在那里。   那一刻,五雷轰顶也不过如此。 第2章   时间一如长河流淌,沧海桑田,诸多物是人非。   转眼两千年过,太庈山依然巍峨屹立,关于昔日清漪上仙的传说,已经化作山尖那一抹雪色。   而雪色之下,如今驻守太庈的,已是另一位熙云上仙。   说来熙云上仙奉三清御旨开启山门收徒,也已有近百年了。   如今的太庈,出名的不仅是极顶的雪色与天池,这里早已成为神界少男少女们的心中的修行圣地。   ——神界虽然有许多仙门,但由三清天尊亲自授意成立的,只太庈一家。   因此虽未正式挂名,但在众仙心中,此处早已是天庭最正统的仙子修行之地。   而也正因为如此,虽然人人都想入太庈,然太庈却并不是那么好进的。   据说熙云挑选弟子的标准十分苛刻,既要看资质与慧根,还要翻检出生的时辰,生于何处……是以近百年的时间里,也不过仅有八名弟子入了太庈而已。   ~~   百年光阴足矣成就凡人们孜孜追求的长生,然对神仙而言,仅是仙途中并不算长的一段时光而已。   此时太庈山中的仙子们,正值碧玉年华。   窗外一阵啾啾鸟鸣,引得榻上人睁开了眼,瀛若瞧见外面晨光,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便是此次太庈仙门招收的弟子之一,来自东海,乃东海龙君的长女——东海瀛若公主。   不过自打离开东海入了师门,公主的身份便需搁置在一旁,在太庈山上,她只是个求学的仙子,与其他师姐妹们一样,没有丫鬟婢女,凡事都需自己亲力亲为。   好在早已习惯了,生活自理这种事,对于一千三百岁的瀛若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去屋外打来山泉,麻利的洗漱完毕,再简单梳了个头。唔,底子生的好,无需过分打扮,自是出尘佳人。   等收拾完毕,她又从桌上拿了个仙果,便急忙出门去了山前传经堂。   眼看早课时间要到,师父严格,她可不敢耽误。   ~~   今日的早课依然是《太庈心法》,据说乃是祖师清漪上仙所创。   半个时辰过,早课结束,熙云上仙却并未叫弟子们离开,而是道,“后日山中即将举办法会,为师现有几样小事,需交代给你们。”   说来这太庈法会可是仙界一件大事,每三百年举办一次,有许多法力高深的仙者亲临。   众弟子从前便都有所耳闻,却从没见过,而今眼看要亲生经历一回,兴奋之余,也不忘齐齐应声,“弟子愿为师父分忧。”   熙云微微颌首,目光扫过诸位弟子,便交代起来。   ——其实也并非什么大事,不过就是眼看太庈山要迎来许多仙者,有些清扫要做。   山上自然还有许多外弟子及仙侍,当然不用这些仙子们亲自动手,只是熙云分身乏术,交由她们监督一些而已。   熙云将八个弟子两两一组,眼看着都安排了差事,却一直未点三弟子瀛若的名,叫瀛若忍不住好奇起来——师父难道是有什么大事要安排,才叫她压轴出场?   念头才出,就见师父的目光投了过来,略打量了一番她,开口说,“后山涵元洞中有一座玉圭,瀛若与芷嫣,你们二人将其取出,带到凌苍山,取圣泉之水将其清洗,清洗完毕后记得放回原处。”   ……清洗玉圭?   等等,这样说来,是要出山?   眼看着其余几人已经纷纷投来了羡慕的目光,瀛若与小师妹芷嫣对视一眼,马上齐声应道,“是,师父!”   声音利落干脆,心间的兴奋雀跃显而易见。   熙云可并非没瞧见这两人眼中的欣喜,谨慎起见,又特意叮嘱道,“这座玉圭非常重要,你们一定要小心,凌苍山距此地不远,速去速回,切忌路上玩乐。”   两人立刻肃正神色,又应了一遍,“弟子一定谨记。”   熙云嗯了一声,顺便抬手解了这两人身上的禁制。   ——熙云是位严格的师父,为了防止弟子们下山胡闹,平素都在她们身上加了禁制,若是私自离开太庈地界,她们是没有什么法力的。   而眼下为瀛若与芷嫣一解,就意味着她们可以在山外御风飞行了,正方便她们来去。   事情交代完毕,师父便离开去忙别的事,弟子们也各自忙去,八师妹芷嫣看了看瀛若,一脸期待的道,“三师姐,咱们也出发吧。”   瀛若点头,道,“走,去取玉圭。”   ~~   太庈法会三百年一次,而弟子们入师门却还不到一百年而已,所以两人其实是第一次去涵元洞。   说来这涵元洞可非同一般,听闻是师父熙云清修的处所,平素都是禁止闲杂人等进入的。   如此神秘的地方,着实叫瀛若与芷嫣生出浓重的好奇心,两人一边走一边打量,发现原来后山的景致与她们常待的山前大为不同。   太庈极顶虽常年积雪,但山前却是温暖如春,与别处的仙境并无二致。   然而来到这后山,才行不多步,眼前便渐渐呈现出冬日景象。   树木与花草的枝条上结着晶莹冰挂,空中亦有细碎琼花飘舞,连脚下都铺着一层薄雪,山林间缠绕着薄雾,更添了几分神秘感。   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一片晶莹与雪白。   初见此番美景,两人都是意外又惊喜,连脚步都不由得放轻,生怕扰了这份安宁。   而虽穿着裙装,但因有仙力护身,两人行在此间,也并未觉得寒冷。   两人踏着薄雪前行,很快便望见了涵元洞,瀛若有些迫不及待,正打算加快脚步的时候,却忽然被身后的芷嫣给叫住了。   她回身看,却见芷嫣一脸苍白,瑟瑟发抖的说,“三,三师姐,这里好冷,我好像穿少了。”   是真的冷,连牙齿都在打颤呢!   然瀛若却大感不解,“冷……吗?我没觉得冷啊。”   瞅了瞅芷嫣的衣裳,明明同自己差不多,她伸手来触芷嫣的额头,奇怪道,“我们有仙力护体,这点冰雪算不了什么的,你该不是病了吧……”   芷嫣头摇的如同拨浪鼓一样,“我没病啊,其实方才还好,只是越靠近涵元洞,就越冷……”话未说完,打了个喷嚏。   芷嫣额头没有发烫,只是果真浑身冰凉,耐不住此处的寒冷,瀛若见状,只好道,“那我自己去吧,你往回走走,去暖和的地方等我。”   芷嫣点点头,一脸感激的说,“谢谢三师姐,只是要麻烦你一个人前去了。”   瀛若笑笑说,“只是取个玉圭而已,放心,我很快回来。”   语罢一个飞身,落到涵元洞所在的石阶上。   等站稳身姿,抬眼一看,就见眼前赫然出现另一番冬日美景。   浑然一座冰的世界,巨石之上的流瀑,以及流瀑跌落的水潭,皆被冰封,呈现着静止的美。   潭边几株柳树垂着冰挂,然冰挂之下的枝叶依然嫩绿,为这冰封的天地增添了一点生气。   只这一眼,瀛若便觉得此处仙气非凡,难怪师父要选择在此处清修。若非芷嫣还在等她,她一定要好好欣赏一番。   然想到小师妹方才瑟瑟发抖的样子,她总不能耽搁,便转身进到一旁的涵元洞中。   涵元洞果然不一般,瀛若一踏进来,便觉一股极舒爽的仙气直扑脑门,整个人瞬间神清气爽。   机会难得,她先贪婪的吸了好几口仙气,再去打量玉圭在哪儿,然还没等看见玉圭,忽然被另一番景象吸引了——原来洞的正当中有一座井口,正散发薄薄雾气,在四周冷冽空气中,格外显眼。   她看了一会儿,忽然心间一顿,莫非那井口便是仙气的来源?   她忍不住好奇,几步走到井边,试着往里瞧了一眼。   然还没等看清井中情景,一阵仙气却猝不及防的直扑过来。   一阵头晕目眩,她一时没撑住,跌坐在了地上。   不会为何竟会陷进一片白雾中,且雾气越积越重,叫瀛若一时忘了方向。   这是哪儿……   她正疑惑着,忽然一阵清风拂过,渐渐吹散了迷雾,眼前出现一条碎石小径,悠悠的伸向前方。   她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索性抬脚迈了上去,沿着小径往前走,试着看能到什么地方。   走了一会儿,面前豁然开朗,原来路的尽头竟是一个湖泊,水面清澈宁静,宛若明镜,清晰的倒映出头顶的蓝天白云。   不知怎么,她隐约觉得此地十分熟悉,好似从前在哪里见过……   然而脑间一片空白,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环顾了一下周围,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笛声,曲调宛转悠扬,她怔了怔,又不由自主的循着声音走去。   没走几步,忽见一位女子,一身青衣,坐在水边巨石上,素手握着一只玉笛,横在朱唇前,正是那乐声的源头。   不知为何,如同这片水面一样,她本能的觉得这乐声同样十分熟悉,张了张嘴,甚至能跟着哼唱出来。   只是她虽好奇,却不忍将这美妙乐声打断,就这样悄悄跟着哼唱了一会儿,等到一曲吹罢,就见青衣女子将玉笛放了下来。   她见状赶紧开口,“请问……”   话未说完,女子却回过头来。   看清那女子的样貌,她忽然吓了一跳,那副面容,不是自己吗…… 第3章   “仙子?仙子?”   几声急切的呼唤入了耳,半躺在地上的人儿终于睁开了眼。   面前出现一位身穿绿衫的少年,正满眼紧张的望着她,见她睁眼,终于松了口气,连声问道,“仙子,你还好吧?”   瀛若坐直了身子,又眨了眨眼睛,迟钝一阵,意识终于回到眼前,原来她仍坐在涵元洞那口冒着仙气的井边,并没离开。   她喃喃的答道,“我……还好,刚才仿佛做了个梦……”   说着一顿,目光看向眼前人,疑问道,“你是谁?”   少年见她言语正常,终于放下心来,站直身子端正向她行了一礼,颇为规矩的答说,“小仙乃看守涵元洞的柳树,方才不小心打了个盹,没留意到仙子进来,实在失礼。”   说着又问她,“敢问仙子是……”   原来是洞口那株柳树啊!   瀛若哦了一声,也自己介绍道,“我是三弟子瀛若,今日奉师父之命,来取玉圭的……”   说着忽然想起方才晕倒的事,奇怪道,“我不过往这井口瞧了一眼,怎么一下晕倒了?”   少年一听,忙解释说,“仙子有所不知,此井乃为涵元洞精髓所在,仙气颇为茂盛,若是修为不深,极有可能受不住的。”   这么一说,瀛若有些明白过来,道,“我,我的确修为还不深……莫非这后山的寒气,也是来源于此?”   少年忙应是,答说,“仙子说的不错,此处的仙气混着寒气,维持极顶的冰雪不融,从而保护天池圣洁。”   瀛若长长的哦了一声,恍然大悟过来,怪道芷嫣说越靠近这里越冷,原来此处果真是太庈山寒气的源头……   不过她又有些奇怪,打量那柳树仙一眼,问道,“我瞧这里的确有些寒冷,刚才我小师妹都受不了了,你怎么没事?原来柳树这么耐寒的吗?”   少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同她解释起来,“不瞒仙子,其实很久以前,此处没有被冰雪覆盖,那时小仙只是株普通的垂柳,生在无忧潭边。可自打赤魔祸乱平息之后,井口便忽然有寒气冒出,日复一日,渐渐冰封了整片后山。那时小仙也只以为自己熬不过去了,谁知这寒气中竟然蕴含着仙气,小仙有幸蒙荫,修行了两千年,便也勉强化了人形。后得熙云上仙准许,便在此看守涵元洞。”   听完这话,瀛若终于明白了过来,她就说嘛,如此冰天雪地,寻常柳树怎么能存活?原来是被仙气滋养开了灵智。   她以前常听师父说,世间万物自有造化,而这柳树仙的经历,不正印证了此言?   不过还没容她发表个什么感想,柳树仙主动提醒道,“……这地上凉,仙子这般坐着怕是不好,您不如先起来?”   瀛若一愣,这才发现自己依然坐在井边呢……也真是难为自己,就这么听这柳树仙说了这么多话……   她作势要起来,柳树仙欲上手来搀,她忙摇摇手,“不用麻烦……”说着自己站了起来。   理了理衣裙,她方想起要事,忙问柳树仙,“对了,你可知道玉圭在何处?”   柳树仙指了指洞中一处角落,道,“仙子您看。”   瀛若顺着看去,见那角落里有张供桌,上置着一样长形玉器,上饰双沟弦纹,还有些她看不太懂的上古文字,想来便该是她要找的玉圭了。   方才晕过去,不知费了多少功夫,芷嫣在外头一定等急了,瀛若心知不能再耽误,忙将玉圭从供桌上取下,同柳树仙道,“我们奉命取玉圭去清洗,等会儿清洗完毕后会送回来。”   既是熙云上仙所允许的,柳树仙没有异议,忙道了声好,“仙子请便。”   就见瀛若冲他点了点头,携玉圭出了洞口,轻盈的飞下石阶,寻小师妹去了。   ~~   芷嫣的确等了一阵,原以为取个玉圭是很简单的事,但见瀛若一直不出来,不由得有些担心起来,有心去看看,又实在耐不得那股寒气。   就在芷嫣打算回山前取件厚衣时,终于听见了瀛若的呼唤,回头见是她来,立刻放下心来道,“三师姐你终于出来了,我还打算回房披个厚衣去找你呢!”   瀛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那洞口原来有看守的仙者,我同他打了个招呼,随便说了几句话……”硬是没说自己晕倒在井边的事。   咳咳,毕竟有些莽撞,实在有损自己师姐的形象。   芷嫣是个老实孩子,对此不疑有他,点头哦了一声,又听她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赶快去凌苍山吧。”   芷嫣又是点了点头,跟着她一起捏了道御风诀,往凌苍山飞去。   凌苍山倒果真离太庈不远,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到了,两人在空中盘旋了一阵,待望见那圣泉,便立刻落了地。   其实玉圭一直被好好存放在涵元洞中,本也并不脏,清洗起来并不是什么难事,但为表认真,两人还是极用心的将其清洗了一番,等清洗完毕,又将水迹仔细擦拭干净,再用巾帕包好,放进了布袋中。   如此便是大功告成了。   两人心情不错,相比别的师姐妹,这任务实在轻松。   凌苍山因有圣泉滋养,树木花草都甚有灵气,景色也甚是不错,两人有心游览一番,但想到师父先前叮嘱,并不敢造次,便又捏了御风诀,回到了太庈山。   落脚在后山,而涵元洞就在不远处,现在只需将玉圭重新放回洞中,便算彻底将任务完成了。   因为方才来回路上听瀛若描绘了一番涵元洞的景色,芷嫣心痒的厉害,决定忍着寒意也要亲自去看看,然而试着走了几步,却依然被那股寒气拦了下来。   若是硬往里走,恐怕有被冻僵的危险,芷嫣只好顿住脚步,皱着脸说,“三师姐与我明明差不了几岁,为什么你不怕冷,我却受不了呢?”言语间满是不甘。   瀛若也觉得奇怪呢,想了想,猜道,“莫非是你们飞禽比较怕冷,从前又一直住在南禺山,那里温暖,所以你不太适应寒冷吧。”   芷嫣是凤凰族的公主,原身是只凤凰,的确算是飞禽,而南禺山温暖湿润,听闻甚至从不下雪。   “是吗?这同原身有关?”芷嫣挠了挠头。   试着想了想,觉得自己的族人似乎一向不喜冷,只好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却也免不了满脸遗憾。   瀛若从旁安慰道,“既然如此,也不必勉强了,以后等你修为增强,总有机会再来的。”   芷嫣点了点头,下决心道,“我一定好好修行,争取尽快赶上三师姐,过来一饱眼福。”   瀛若嗯了一声,又说,“那你还是在此等着吧,我去把玉圭放好就成。”   芷嫣应了下来,便去摸那布袋,方才体谅师姐取冒着严寒取玉圭,来回都是她拿着的。   哪知等将布袋摸出来,却见她忽然怔住。   瞧见芷嫣呆立在那里,瀛若也是一愣,问道,“怎么了?”   芷嫣皱起眉头,结结巴巴的说,“不,不见了……”   瀛若心间隐约觉得不好,立刻追问,“什么不见了?”   就见芷嫣脸色忽然一片苍白,“玉圭,玉圭不见了。三师姐,怎么办?”   瀛若脑间轰然一声,忙夺过她手中的布包翻看,却见那里头空空荡荡,哪儿还有玉圭的影子? 第4章   此刻,屋子里围了一圈人,除过还没干完活的四师弟和五师妹,该来的可都来了。   瀛若紧紧皱着眉,而小师妹早已经哭花了脸。   大师姐亦姝看着布袋上的破洞,叹道,“你们俩心也太大了,这么大个洞,玉圭肯定是掉出去了!”   小师妹抽噎着说,“大师姐,这事怪我,布袋是我准备的,我没看仔细……”   可怜小丫头还敢作敢当,瀛若叹了口气,闷声道,“也是我的错,我都没好好检查一下。”   见两人愁眉苦脸,其余师姐妹们也替他们着急,“现在怎么办?凌苍山虽说不远,但好歹也是几百里的路,玉圭那么小,若要一点一点找,得找到什么时候?”   “那也必须得找回来啊,你们难道不知,这玉圭乃是咱们太庈的圣物?”大师姐急道。   “圣,圣物?”   这话一出,众人都有些不太明白。   大师姐叹了口气,“你们可知太庈仙山的由来?”   “知道。”瀛若答道,“当初混沌初开,秩序未定,天地间尚存许多浑浊之气,浮黎天尊以一己神力造出许多仙山,用以分六界,调阴阳,咱们太庈山便是其中之一。”   太庈山是她一直以来的向往,这些典籍上白纸黑字写的历史,她早就倒背如流了。   话音落下,小师妹也跟着道,“太庈天池纳涵天地间最为纯净的圣水,是涤荡六界污戾的圣物,咱们守卫天池,便等同于守卫天地圣洁。”   几人一同点头,大师姐一脸肃穆的续道,“可是两千多年前,天池曾受魔族进犯,咱们的祖师清漪上仙竭力抵挡,甚至不惜以元神祭剑,牺牲自我,才最终护得天池安宁……”   这段往事,神史亦有记载,几人闻言,表情都跟着凝重起来。   突然而至的沉默中,忽听五师妹出声道,“听说清漪上仙是天界难得的大美人,甚至比师父还要美……就这么牺牲,实在叫人扼腕……”   大师姐老成的叹道,“身为仙者,责任重大,清漪上仙宁愿牺牲自我也不辱使命,才更令世人尊敬……”   “哦对了!”   大师姐话音刚落,五师妹忽然又道,“你们知道吗?清漪上仙原来是北极帝尊的未婚妻哦,两千多年前,两人可是有过婚约的……”   这话出口,只见屋里人都是一愣,七师妹琬琴眨了眨眼说,“北极帝尊?莫非就是那位紫桓帝尊吗?”   五师妹点头,“正是。”   琬琴哇了一声,眼中登时放出光来,“那可是众星之主,万象宗师,神界顶厉害的神尊……原来我们祖师的清漪上仙,差一点就要成为他的帝后了……”   五师妹颇为惋惜道,“只可惜,祖师已经陨落了……而紫桓帝尊,至今仍是孑然一身呢!”   寥寥几句话,勾勒出一个令人百转千回又黯然神伤的故事,几人不由得陷入沉痛与惋惜中,就连芷嫣也一时止住了哭,眨着泪眼叹道,“太可惜了!”   ……   等等,方才气氛分明不是这样的啊,她们不是在讨论玉圭的事吗!   大师姐赶忙抬高声音提醒道,“喂喂,现在不是说这些事的时候,你们知不知道,那丢失的玉圭乃是清漪上仙的遗物,是她昔日受命镇守太庈时,天帝所赐予的神牌?”   神牌?   众人一听,这才明白这玉圭的由来。只是随着亦姝话音落下,只听“哇”的一声,小师妹重又哭出声来。   却忽听瀛若一拍桌子,“现在哭也没用,既是这么紧要的东西,得赶紧去找回来!”   话是不错,可是要怎么找呢?   正在焦头烂额之际,忽听琬琴道,“有了!师父,师父那里不是有一面水玉镜吗!”   对了,水玉镜!   说来这水玉镜可是件好东西,除过可以映出人的面容,做寻常梳妆用,还可以用来找东西,但凡什么东西不见了,只要在镜面上写出名字,再念个诀,就一定能现出位置。   所以说,有水玉镜在,玉圭还会找不到吗?   紧要关头,师姐妹们也顾不得那么些规矩了,商量了一番,决定大师姐去望风,而二师姐则潜入师父房中寻水玉镜。   两位师姐出马,效率果真不同,不过一会儿工夫,水玉镜便被取了过来,大师姐在镜面上写出“玉圭”二字,又捏了个寻物诀,几人围成一圈,密切注视镜子的反应。   一阵白雾由镜中涌出,随即又化开。镜中出现了一座山头,继而换成茂密的山林,嶙峋的怪石,山间的流瀑等等,终于,画面停了下来,却好似也是一座洞口,只是洞口被一团雾气笼罩,看不清里面的详情。   水玉镜的画面停止了,瀛若道,“看来玉圭就在这洞中,照山的样子,该是凌苍山,只是为何那洞口会有白雾?莫非凌苍山有哪位神仙吗?”   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大家便都不约而同的看向大师姐。   大师姐亦姝比她们来得早,想来该更了解周围。   白色的气雾,通常是仙气的象征,但亦姝也凝起眉来道,“没听说凌苍山有哪位神仙啊……不过,是山上的土地也说不定……”   说着提醒道,“现在要紧的不是这个,赶紧把玉圭取回才是,而且玉圭落在神仙手中,总比落在妖魔手里好啊!”   说的也是,辛苦一向温婉乖巧的二师姐还特意为她们“偷”来水玉镜,现在既知道了玉圭的下落,便该赶紧出发才对。   时间容不得浪费,瀛若便同芷嫣一同出了房门,再度捏了个御风诀,直向凌苍山而去。   ~~   有了水玉镜的指点,事情就好办多了,两人来到凌仓山的上空,眯着眼仔细看,很快就锁定了目标。   只见隐约有股仙气从一处山林中飘出,阳光底下,若一条似有若无的光带,两人顺着那股仙气找,一盏茶的功夫后,视线中出现了一座天坑,浑然就是水玉镜显示的地方。   两人惊喜对视一眼,立刻降下云头。   然而就在落地的瞬间,却听芷嫣惊呼一声。   瀛若一惊,忙朝芷嫣看去,问道,“怎么了?”   就见芷嫣面色苍白,仿佛先前在涵元洞前的样子,颤抖着说,“好,好冷……”   “又冷?”瀛若大感不解,因为她还是没觉得冷啊!   不过就自身感受来说,此处的仙气倒同涵元洞附近的差不多。   瀛若摸了摸芷嫣,见她果真又是浑身冰凉,只好道,“那你离远点试试,莫不是这里的仙气也带着寒意,叫你受不了了?”   芷嫣便后退了一些,发现寒意竟果真减轻了。   瀛若见她点头,便知自己猜得不错,便又安顿说,“那你还是在外面等吧,我自己进去找找。”   芷嫣也是恨自己不争气,只是也没办法,只好点头应是。   而瀛若说完,便如先前一样,一个飞身,独自入了那仙气弥漫的天坑。   出乎意料的是,这仙洞居然颇有些深。   她顺着洞口下坠,花了一些功夫才落到地上,立稳后便查看四周。   唔,这才发现,与从外头看来很不同,原来这洞中的景色很是不错。   阳光沿着洞口一缕缕洒落下来,照亮了山壁上悬着的一挂银瀑,几株合欢树立在银瀑汇成的水潭旁,山壁周围爬满了丝萝,还缀着些许五色花,只是并不显杂乱,反倒很有些韵味。   而或许这银瀑有关,洞中空气微有些湿润,也稍有些凉,不过不论如何,都比涵元洞好多了。   事不宜迟,找到玉圭要紧。她放下美景暂且不理,眯着眼睛在周围仔细看了又看,确定眼前没有玉圭的影子后,便又试着往洞的里面走。心里一边悄悄做了些准备——想想方才山间弥漫的仙气,没准这里头真的藏着什么神仙或者瑞兽呢!   因为未知,心间难免有些忐忑,还好她一直不算胆小,只是走了十余步后,忽然一愣。   竟还真的猜着了……这洞中竟然真的有个神仙呢!   她停住脚步,怔怔看着前方不远处,只见那里有一座白玉床,床上置了一个蒲团,而蒲团之上,则是一位闭目打坐的男子,一身黛色衣袍,神色平静,呼吸均匀。 第5章   瀛若今日乃是头一次入凌苍山,更是头一次入这个仙洞。但不知为何,她隐约觉得,面前的这位男子,似乎在哪里见过……   看面相,他似乎年纪不大,但额角却有一缕白发,掺在满头乌发中甚为扎眼。   不过他尽管闭着眼,也能看出容貌很是俊逸。   神仙素来不能以外貌判断年纪,瀛若是清楚的,只是她如今还是个少女,修为与眼界都有限,因此只能看出这是位仙者,却并不能看出他的身份。   不过回想方才水玉镜中看到的仙气,也能猜到这位仙者该是不凡……甚至极有可能,同师父差不多。所以总之是不能怠慢的,她斟酌了一下用词,颇为礼貌的开口道,“这位仙君,初次相会,小仙有礼了。”   她自觉已经十分客气,然而话说出口,对方却并未有什么反应。   她愣了愣,有些奇怪,私以为声音不算小了,这样不过几步的距离,该是可以听见的吧……   莫非这位仙君是个聋子?   她咳了咳,又试着说了一遍,“这位仙君你好,太庈瀛若诚意拜见。”   或许因为她稍稍抬高了嗓门,这次,面前的人终于有了反应,浓密的睫毛颤了颤,紧接着,缓缓的睁开了眼。   看清那双眸子的瞬间,瀛若一下怔住,直觉四周光华丛生,连方才赞叹过的美景也仿佛失了颜色……   若说他方才闭眼的时候已堪称俊逸,那么现在,她便是搜肠刮肚,怕也寻不出什么合适的词来形容他了。   那双眼睛,似蕴含万千星光,在他面前,恐怕东海最有名的九色珍珠也黯然失色。   那一瞬间,似曾相识的感觉更加强烈,然而遗憾的是,她丝毫想不出在哪里见过他。   自打出了东海便入了师门,迄今为止她一千三百年的时光里,的确是没有见过他的。   正当她兀自怔楞,面前的人忽然朝她投来目光,视线相对的瞬间,她忽然一顿。   那双眼睛好看是好看,却透出股与世隔绝的凉意,加上周身气势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势,叫人不由得生出来敬畏。   他面上看不出什么喜怒,也没什么言语,瀛若隐约觉得有些不妙,想起此行的目的,忙又试着道,“叨扰您清修,实在抱歉,只是在下并非有心,还望您能担待……”   “你是太庈山来的?”   话音未落,对面人却忽然开口了。   而那声音居然也极好听,除过同样稍显冷意。   瀛若愣了愣,赶忙点头,“在下正是太庈弟子,今日前来打扰,其实是有一桩要事。”   她将语声稍顿,悄悄抬眼看那座上的人,见他并没说什么,便又继续道,“今日在下与小师妹奉师命前来凌苍山清洗玉圭,返回的时候因粗心大意,竟不慎将玉圭丢失……那个,我们查过,玉圭似乎就在此洞中,不知仙君可曾见过?如若见过,能否请您将其归还,此物对我们太庈很是重要……小仙先在此谢过了!”   说着先郑重施了一记谢礼,以示诚心。   然对方却并未回答玉圭的事,而是将她打量过一遍,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她怔愣一下,虽然觉得这问题有些奇怪,却也老老实实的指指洞口的方向,答说,“就这么飞进来的……”   不然呢……洞口又没人看门。   而面前人终是没再追究,只淡声说,“既知道此物重要,就该仔细保管才是,今次落在本君手中算是走运,若是落在邪魔手里,你们该如何是好?”   瀛若心间一动,听此言,玉圭果真在他手上?   太好了!她登时松了口气,非但毫不介意对方这一副教训人的语气,又因自知理亏,也并不为自己辩解,只是点头应道,“仙君说得是,小仙一定谨记。”   说完抬眼看过去,直等拿回玉圭。   而那人也再没说什么,只是微微张了张手,就见一道金光从他的身侧乍起,瀛若赶紧伸手来接,等金光黯去后便发现,手中果真是先前丢失的玉圭!   她大喜过望,但见玉圭完好如初,并没有任何缺损,便连声对着面前人一通感谢,“谢谢仙君,您的恩德,瀛若没齿难忘,若有机会,一定好好报答!”   黛袍仙君却似乎对她的感谢词并没什么兴趣,依然淡声说,“回太庈去吧,今次务必要拿好。”   语罢,重又闭上了眼。   睁眼时,那双眸子深藏万丈光华,而现在闭着眼,面容又是非一般的俊朗,瀛若看呆了一瞬,须臾,赶紧应是,再礼貌的后退几步,转身往洞口走。   很快便重又走回了洞口的水潭旁,现在玉圭到手,该是出去的时候了,她正要捏诀,只是鬼使神差的,又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却见方才说话的地方已是一片白雾,看不见什么了。   她知道这是仙气,亦是法力的象征,看来,这位黛袍仙君法力绝非一般。   时间紧急,她不敢再逗留,将玉圭握好,一个起身,飞出了仙洞。   ~~   洞中安静下来,蒲团之上的紫桓重又睁开了眼睛。   左右已经被扰,不如将事情一并交代了。   他抬手捏诀,召唤一道星光,很快,洞外又有人至。   待他收敛了些仙气,来人方敢入到洞中,来到他面前恭敬行礼,“玄武参见尊主。”   他微微颌首,道,“后日太庈法会,本君无法亲临,你代本君去一趟。”   玄武立刻应是,想了想,又道,“清漪上仙神陨两千年整,听闻天帝降旨,令众仙去太庈纪念,想来今次太庈法会人将不少。”   此番尊主静修,转眼又是三年,每次静修期间与外界隔绝,消息只能通过他来传递。而他知道,但凡关乎清漪上仙,向来是尊主心上的事,他必须要禀报。   话音落下,却见面前人的眼睫微微一颤,“这么快,两千年了……”   玄武低低应了声是。   两千年了……   紫桓起身,缓缓来至洞口水潭边,垂目望向清澈水底。   时间真快。   他怎么觉得,她似乎并没离开多久,仿佛闭上眼,还能看见那日流光园中,她对他盈盈一笑的模样……   久违的疼痛由心底浮了上来,他瞧见水中倒影的人,眸中的黯淡。   或许他做得还是不够吧,否则眼看两千年过去,怎么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他强压下心头那一丝久远的痛,吩咐道,“本君还需闭关一些时日,你此番前去,记得看看涵元洞中可有变化。”   哪怕那丝残存的气息有一丝一缕的变化,那么他两千年来的努力,也能得到些慰藉了。   玄武立刻应下,其实心间也盼着那置在太庈涵元洞井中的冰釜能有些成果,毕竟这是尊主两千年来全部的心血所在。   要事交代完,紫桓抬了抬手,道,“你且去吧。”   玄武便又应了声是,后退几步,出了洞口,余下紫桓又在潭边伫立片刻,待杂念抛除心中清净下来,才重回到蒲团之上。   两千年,不过尔尔,他有恒心,亦坚信,总有一天,会将她重生。   ~~   瀛若出了仙洞,又找到小师妹芷嫣,两人不敢耽搁,立刻捏了诀,往太庈飞去。   此时在云上无聊,小师妹满心好奇,赶忙问她,“三师姐,那洞中是什么样子的,可有什么神仙?”   瀛若其实一直在回想方才那一幕,闻言嗯了一声,“的确有一位神仙,法力很是高深的样子……”   只听小师妹哇了一声,“真的?那是谁……这玉圭是他给你的吗?”   瀛若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的确是他给我的玉圭,还叮嘱我要好生保管……只是我也不知道他是谁……”   说着想了想,忽然问道,“我自小很少离东海,见识浅,师妹你可知道,天界有哪位神君是生的很好看的?”   芷嫣一愣,“生的很好看的神君?”   瀛若非常肯定的点头。   芷嫣想了想,“我同师姐差不多,从前一直住在南禺山,也是甚少出门的,不过若论起好看的神君嘛……听闻天庭有许多位神君,样貌都是一等一的好呢!哦对了,据说天帝两子都是清俊非凡,大皇子秦瑄与二皇子秦珝,一个比一个美……”   芷嫣绘声绘色,甚至还颇有些向往,这叫瀛若不由得很是奇怪,问道,“你见过他们啊?”   却见芷嫣遗憾的摇摇头,“并没有,是听七师姐说的。”   琬琴?   瀛若望了望天。   她就说嘛,怪道芷嫣的那副神色同琬琴像极……   瀛若无奈又好笑,笑过之后,颇为老成的劝道,“以后少听琬琴瞎说,她的眼光啊……实在不敢恭维。”   芷嫣有些奇怪,“三师姐为何要这样说……”   “她啊……”   谁料话还未说完,脚下的云朵竟忽然消失,两人来不及惊叫一声,竟直直往下跌去。 第6章   幸亏有仙气护身,否则若是寻常肉体凡胎,从云间跌到地上,必定要粉身碎骨了。   此刻瀛若与芷嫣呆呆立着,俱都是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   ……她们刚才,居然从云上掉下来了!   这真是可笑,生来仙体,御风诀是最基本的一项技能,如同走路说话一样简单,无论瀛若还是芷嫣,都是儿时便会了。可是方才,她们居然,就如此,直白的,掉下来了!   两人对看了一眼,芷嫣挠了挠头道,“怎么回事……”   瀛若也皱着眉,“不知道啊,不是飞得好好的么……”   正说着,心间忽然出现一个不太好的预感,她一顿,赶紧试着又念了道御风诀,然后发现,居然也没成功……   芷嫣见状似乎也明白了过来,不死心的自己来试,然而结果是一样的,她们依然站在原地,半点都飞不起来。   两人心间一凉,连周围空气都仿佛凝住,再度对视一眼后,异口同声的说,“师父的禁制……”   没错,必定是时候到了,师父下在她们身上的禁制又起效了。   玉圭都已经拿到手,眼看着离成功只差最后一步了,谁能想到,竟会在此时出这样的岔子?   正是欲哭无泪的时候,芷嫣忽然脸色一白,紧张问道,“师父会不会已经发现了?”   瀛若也担心这个呢,想了想,忽然从袖中摸出一只七彩螺,道,“等等,拿这个问问琬琴。”   此乃东海特有的七彩螺,除过好看,还可以千里传音——只要对着螺口念出另一位持螺之人的名字,相应那人的螺便会有所感应,不管天涯海角,只要这七彩螺无损,都可以似在身畔那般交流无碍。   那时她初入太庈,母后挂念她离家远,特意给她的行囊里塞了一只,后来有次琬琴来她房中玩,一见到这七彩螺便喜欢上了,再后来,她趁着回家探亲时特意从龙宫里带了一只,作为生辰的贺礼送给了琬琴。   平素师姐妹们整日待在一处,这七彩螺一直派不上用场,谁料竟会在今日有了用武之地。   瀛若默念了声咒,再朝螺口唤琬琴的名字,没过多久,果然听见里头传来了琬琴的声音,试探问道,“三师姐,是你吗?”   瀛若赶紧应道,“是我,琬琴,现在怎么样了?师父是不是知道玉圭的事了?”   就听那头的琬琴回道,“还没有还没有,师父今天一直在自己房中忙,还没找过你们……只是你们现在在何处呢?玉圭可找到了?”   一听师父还不知道,两人先是松了口气,瀛若回道,“玉圭已经找到了,完好无损,我们也正打算回去呢,只不过法力忽然消失了,现在只得停在半途,无法飞……”   就听琬琴“啊”了一声,“法力消失?怎么会这样?那你们从天上跌下去了吗?可有受伤?”   琬琴有一副好嗓子,平素声音就比较嘹亮,此时因为担心她们,声音不由自主的变大,竟刺得人耳朵一下有些受不了。瀛若将螺稍拿远了些,赶紧安抚道,“没事没事,我跟芷嫣都好着呢,就是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尽快回去。”   太庈山高几千丈,若是仅凭脚力爬,怕是还没到半山,就先累死了。更何况现在玉圭还在身上,带着这样的宝物,的确不适合在别处逗留,她们得尽快放回涵元洞才是啊!   听见她这样说,那头的琬琴想了想道,“你们先别着急,我,我找找大师姐二师姐她们,我们一起想办法。”说着只听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似乎果真找人去了。   琬琴说干就干,然瀛若却不怎么抱希望,毕竟没有师父的允许,所有人下山之后都会如她们现在一样,就算是大师姐亲自下来,也会一样束手无策啊。   看样子,指望师姐妹们来救是不太现实的,除非她们告诉师父,由师父来亲自接她们……但如果真要那样,就不知会是什么后果了。   一种深深的危机感顿时将两人淹没。   七彩螺的那一头一时没了动静,想来她们必是已经在研究怎么救自己了,瀛若朝四周打量一眼,这才发现太阳竟然已经西斜,天就要黑了!   原以为洗玉圭是个再轻松不过的差事了,然而眼看着一天过去,她们居然还没完成……老天,今日从早到晚,她们究竟都忙了些什么啊!   只是事儿没办好不说,不知不觉间,肚子竟又咕咕叫了起来。   说来仙人们原是不必吃东西的,但瀛若与芷嫣都是公主出身,自小到大被娇养,吃东西成了习惯,现在到了饭点,又加之今日来来回回的奔波,这会儿竟都有些饥肠辘辘了。   唉,左右一时想不出办法,瀛若看了看芷嫣,道,“走,先填肚子去,有了力气好爬山!”   “三师姐……”芷嫣欲哭无泪,“都是我连累你……”   瀛若叹了口气,拉她一起走,“什么连累不连累,谁叫我是三师姐呢……对了,你带钱了没?我今早换了衣裳,没拿钱袋……”   芷嫣边走边点头,“带了带了,师姐你想吃什么尽管说,我替你买。”   ……   不远处,正有个热闹的街市,此时已是华灯初上,一派热闹景象,两人边说边走,不一会儿就融进了那片灯火之中。   ~~   此乃仙界,又位于太庈山下,安全问题倒不用担心,两人在街上走了几步,鼻尖传来各色小吃的香气。   只是热闹归热闹,两人今日有心事,并没有游逛的兴致,只随便找了间像样的饭馆,抬脚迈了进去。   店里头倒有不少客人,跑堂伙计们穿梭着倒酒送菜,一派繁忙的样子。   两人才在门口稍稍顿足,立时有眼尖的伙计发现了她们,笑脸迎上来问,“欢迎两位仙子光临,请问二位是打尖还是住店?”   唔,看不出来,这小店看着地方不大,居然还有客房?   瀛若摇了摇手说,“不必住店,吃饭就好了。”   她现在满心只想着怎么回去呢,哪还有心情在外头过夜?   小伙计应了声好,眼见两人俱都心事重重的样子,便不敢过多寒暄,立刻将二人引到一处临窗的桌边。   瀛若扫了一眼四周,不由得有些奇怪,她们以前不是没来过此处,不知怎么,今日的人似乎比从前多了许多。   太庈山的仙子们,自然是姿容出众气质出尘,两人一路走进来,难免引起堂中众人注意,纷纷投来目光。   然此时此刻两人根本没任何心情理会,面无表情的随便点了几样吃食,芷嫣就赶紧问道,“七师姐那里有回应了吗?”   瀛若拿了七彩螺出来,试着唤了声,“琬琴你在吗?”   里头很快传来琬琴的声音,“在在,三师姐我刚回来……”颇有些气喘吁吁的模样。   瀛若赶忙又问,“怎么样,你们有没有想到什么办法?”   却听琬琴呃了一声,“是这样的三师姐,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瀛若,“……”   这丫头,这种时候还有心思卖关子!   现在便是连翻白眼都嫌费力了,她想了想,直接问道,“坏消息是什么?”   料想不过就是师傅知道了真相,要来抓她们回去吧……   而琬琴稍顿了顿说,“坏消息是……我们商量了半天,实在没有想出办法,恐怕……你们得自己爬上来了……”   瀛若,“……”   不过这个结果方才已经考虑到了,她与芷嫣无奈对视一眼,又问道,“那好消息又是什么?”   就听琬琴的声音亮了一下,“方才师父派人来交代,说她有事要出山,或许今晚会回不来……好消息就是这个啊,师父有事出去了,你们不用担心被发现了,只要……”   “只要慢慢爬就是了?”瀛若主动接道,   “对对!”琬琴应道,“你们不要着急,慢慢爬,明日天亮之前,一定能爬到……”   瀛若,“……”   瀛若收了七彩螺,不经意间抬眼,瞧见芷嫣脸色一片煞白。   她吓了一跳,忙问道,“你怎么了?又冷了?”   芷嫣只是问道,“真的要爬么?”   瀛若点了点头,答说,“看来没错了,我想不出好办法,原还指望师父亲自来捉我们回去,你瞧,现在师父也不在山中……所以只能爬了。”   芷嫣有些绝望,想想那高耸入云的山,愁眉苦脸的说,“不知此处有没有轿夫,不如我们雇顶轿子吧……”   然瀛若又叫她绝望了一回,“死心吧,就算这里有轿夫,又岂能轻易上得了太庈山?你忘了,咱们太庈的规矩,除过自己人,非请根本上不去的。”   这话说完,只见芷嫣终于不再说话。   很好,她终于接受了现实。   正有伙计来上菜,瀛若拿起筷子主动招呼,“来来,快吃吧,事不宜迟,吃完赶紧上路呢……”   热腾腾的饭菜在面前飘着香气,小师妹终于认命的点了点头,拿起筷子来准备吃饭。   鬼使神差的,瀛若朝窗外街道上看了一眼,忽然一下怔住。   不远处立着一位青年,熠熠灯火下,袍角上的玉玦显得极为温润。   那个玉玦……   “三师姐,尝尝这个……”   琥珀松仁甜酥适口,芷嫣嗜甜,尝了一口,觉得很是不错,正打算招呼瀛若一起吃,却忽然一阵香风由面前吹过……   芷嫣一愣,定睛看向眼前,然而哪里还有瀛若的影子。 第7章   不过眨眼的功夫,瀛若已经站在了大街上。   那青年还没走,现在离近了,他身上那枚玉玦便看得更加清楚了,青墨的颜色,上刻着繁琐云纹。   似乎正是她一直以来要找的那件……   这一刻,心在胸膛里跳的剧烈,她克制不住的想伸手去触摸,看看那块玉玦是否还是小时候的触感……   犹记得那一年的北海之畔,惊涛拍岸,乱石穿空,森森妖风携着腥咸巨浪,眼看就要吞噬幼小的她,千钧一发之际,是他忽然出现,将她护在怀中。   那夜乌云蔽月,年幼的她头一次见到那等巨妖,心中一片骇然,狂风呼啸中,她唯有紧紧抓住他的衣袍,方能找到安全感。   他一手护着小小的她,一手向长着血盆大口的妖怪施法,一道金光闪过 ,漆黑暗夜中,只听见一声凄厉的怒吼,接着便是蟒妖重重倒地的声音……   怒风止息,海面重归宁静。那条在北海祸乱多年,连北海龙君都束手无策的巨蟒,终于彻底被制伏。   小小的她被方才那场面震惊,抬头想仰望他的脸,无奈夜太黑,并不能看清。   她用稚嫩的声音问他是谁,他却只是淡淡笑笑,问她家住何处。   她答说是东海,他便打算将她送回东海,只是没走几步,就遇见了急寻她而来的虾兵蟹将们,海里的喽啰们没见识,同她一样认不出他的身份,而他也懒得客套,将她交给他们后,便自行离去,化作一道光,消失在广阔水面上。   已经过去了许多年,她早已记不清他的声音,连当时他身上那股似有若无的幽香,如今也已经分辨不出。   唯一还清楚记得的,便是他身上所佩戴的那枚玉玦,连同他的衣袍一起,当时被她紧紧握在手中。那玉玦圆中有缺,上刻复杂云纹,初时微有些凉,后来被她握久,变得温润起来。   她平安回到龙宫,父君母后得知她的经历,俱都吓出一身冷汗,之后想去感谢救命恩公,却并不知对方的身份……   虾兵蟹将们只说是尊大神,然而这茫茫天界,大神少说也有十几二十位,到底该去哪儿找呢?   ……   当年的黄毛小丫头早已长成了如今亭亭玉立的少女,沧海桑田,诸多物是人非,然而那夜的情景,她依然记在心里,她找了许多年,而现在……   莫不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她紧紧盯着那枚玉玦,顿了顿,就要张口去问。   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呼唤,“三师姐?”   她一愣,回头去看,却是芷嫣跟出来了。   而这一声呼唤,也毫无意外的惊到了身边的人,那玉玦的主人回过头来,看了看她们,最后将目光落在了瀛若的身上。   看清他的面容,瀛若微微一怔——原来他生的很好看,一身白衣,眉眼如画,身上有种超于常人的气度。   对上他的目光,她心跳的更急厉害,真的会是他吗?   原本有千言万语要讲,然而这一刻,却忽然说不出了。   见她一双水眸怔怔望着自己,白衣青年似笑非笑的开口问道,“姑娘方才特意从窗口翻出,看来找我是有急事?”   瀛若一怔,她方才一时着急,的确是翻窗出来的……没想到竟会被他发现了。   她面上一红,咳了咳,只得开口道,“叫仙君见笑了,我……的确有事要问你。”   白衣青年微微点了点头,道,“你说。”   她伸手指了指他的玉玦,问道,“这个,是你的吗?”   白衣青年顺她手指的方向垂头去看,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后,却是反问她,“哦,姑娘可是在别人身上还见到过?”   瀛若一愣,一时说不出是与否。   她只知道救自己的那个人有,至于眼前人是不是……她现在还并不能判断。   白衣青年见她不做回答,倒也没再追问,只是淡淡一笑,便径直往前走了去。而直到此时,瀛若才发现原来他身边还有随行的人,穿着褐色的衣袍,一副很是老成的模样,稍显迟疑的看了看她,也赶紧跟了上去。   瀛若一愣,刚想去追,不料却被芷嫣拉住,芷嫣急切道,“三师姐,我刚才想到了一个办法……”   瀛若仍陷在那玉玦的心事中,有些茫然,闻此言,略显迟钝的问道,“……什么办法?”   芷嫣眼睛亮亮的,“我刚才听那些吃饭的人说,他们都是为这咱们太庈的法会来的,明日山门就会开启迎接参加法会的仙者了,咱们可以找几位……”   话不必说完,听到这里,瀛若便已经懂了,怪道她方才觉得这里比从前多了许多人,原来竟都是为了法会而来。   芷嫣怕是打算,找一位受邀参加法会的仙者,顺道带她们一同上山吧……   这主意倒是不错,她刚想回应一下,却见那已经往前去的白衣青年竟一下顿足,回头问道,“你们在说太庈法会?”   芷嫣没想到话会被他听见,稍稍一愣,瀛若此时倒已经回过神来,闻言忙应道,“正是,敢问这位仙君可是来赴法会的?”   那白衣青年再度打量她们一遍后,点头应道,“正是。”   然后看着她们,只等下文。   见他承认,还没容瀛若开口,芷嫣已经答道,“太好了!这位仙君,你能帮我们一个小忙吗?”   还没说什么忙呢,那白衣青年却是一笑,已经问了出来,“带你们上太庈?”   瀛若与芷嫣俱是一怔,随后赶紧点头。   不管他是不是那位救过她的尊神,但看起来挺好说话的样子,若能解燃眉之急,倒也好。   不料,见她们点头,白衣青年还未说什么,与他一起的那位褐色袍子的仙者却立刻出声道,“太庈山可不是那么好上的,不在熙云上仙邀请之列,就算你们上去,也一样会被拦下。”   两人立刻意识到这人是误会了,芷嫣忙摇头,“不是的,我们不是想趁机蒙混,我们原本就是……”   “芷嫣……”话未说完,却被瀛若一拦,她们此次丢失玉圭的事仅限于师姐妹们知道,连师父都瞒着,又岂能随意告知别人。   毕竟若说出自己的身份,也就离真相大白不远了。   见她阻拦,芷嫣终于没再继续说下去,然而到底还是晚了一步,那人已经猜到了……   白衣青年微微凝眉,接芷嫣未说完的话道,“你们原就是太庈弟子?”   瀛若心里咯噔一声,一时不知该不该承认,而芷嫣呢,此刻全听她的,见她不说话,也闭着嘴不言。   两人不置可否,事情倒愈发有意思起来。白衣青年看了看身边人,只见那褐袍子的仙者道,“倒是听说过太庈山的弟子都是女子,年纪似乎也都并不大。”   这便是在佐证白衣青年的猜测了——年纪不大的女子们,不正符合两人的情况?   此时见终是瞒不住了,瀛若只好承认道,“仙君说得不错,我们……正是从太庈山上下来的,今日原是奉师命下山办事,没想到一时耽搁了时间,法力受到限制,无法使用御风术。为了能尽快回去,便想请你帮个忙……”   虽然说得较为笼统,但其实已经是今日的大致经过,现在她将事情告知,但愿这二人能伸手帮一下。   但那两人很显然弄错了重点,只是疑问道,“法力受到限制?”   芷嫣点了点头,“师父在我们身上下了禁制……”   话不能再多说,说多了恐又要露馅,瀛若赶紧道,“总之我们并非想趁机混上山,千真万确是太庈弟子。”   她自觉态度已经十分真诚,现在就看这二人的反应了,这两人身上的仙气很正,必定是正路子的仙者。   不过她也做好了准备,若这两人不肯帮忙……那便真的一步一步爬山去吧!   好在听了她们后头的解释,白衣青年终于不再问,痛快应道,“我可以帮忙。”   瀛若与芷嫣立刻眼睛一亮,“太好了!”   说完瀛若又赶紧趁热打铁,“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那白衣青年却看了看她,凝眉道,“现在?天都黑了……明早吧!”   明早?那岂不是还要在外过一晚?   瀛若与芷嫣已经迫不及待,还想与他再商讨一下,那褐色衣袍的人却拦道,“仙君既已答应帮忙,二位便可安心了,现在毕竟已经天黑,若我等忽然到访,实在有所失礼,所以,还是明早吧!”   说得倒也是,她们回去后可以立刻钻回自己的房间,可这两人,毕竟是宾客……   瀛若与芷嫣也并非不通情达理之人,见没有余地,只好应道,“那就有劳两位了……”   白衣青年倒也不做虚礼,点头嗯了一声。   保险起见,瀛若又确认道,“明早卯正,还在此处见,如何?”   “卯正?”   褐衣仙者质疑道,“有些太早了吧……”   却听白衣青年利落应道,“可以。”   瀛若露出笑来,跟他再度道谢,“感谢两位仙君出手相帮,那我们先告辞了……明早见。” 第8章   头一回私自在山外逗留,这一夜睡得心惊胆战,第二日天才蒙蒙亮,瀛若与芷嫣便彻底醒了过来。   两人稍作梳洗,连早饭也顾不得吃,便去昨夜约定的地方等那白衣青年,此时朝露初生,街道上才要热闹起来。   来的有些早,两人看了好一阵行人街市,方等来昨夜那位白衣青年,而那位褐衣仙者也跟在身旁。   相较于昨夜,日光下两人的样貌更加清晰,见那白衣青年闲闲走来,芷嫣有些看直了眼,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角,“三师姐,你昨日不是问天界哪位神仙样貌很好吗,我觉得这位就很好啊,我好像还没见过比他更好看的仙君呢!”   平心而论,这白衣青年的确是很好看,但昨日凌苍山上遇见的那位,给瀛若的印象却更深,不过此时瀛若的注意力并不在他的样貌。   ——随着他的脚步,那青墨色的玉玦在衣袍间时隐时现,阳光下泛着光泽,比昨夜看得更清楚了。   心事重新泛上来,只是现在回去要紧,没时间问,还是等回去把玉圭放好之后再同他确认吧。   两人已经来到了近前,瀛若主动打招呼,“二位仙君早。”   褐衣仙者似乎是负责应酬得,见状同她点了点头,道,“两位仙子也早,莫不是已经等了很久?”   芷嫣点了点头,“我们天不亮就起来了。”   白衣青年轻笑一下,“看来果真是急切,那便走吧。”   瀛若芷嫣赶紧道好,而就见白衣青年也不多废话,竟抬手一挥,将二人化作了两柄折扇,与褐衣仙者各自揣进袖中,接着一声御风诀,便腾空而起,直往太庈山顶而去。   本就在山下没有多远,瀛若躲在白衣青年的袖笼里,只闻一阵呼呼风响,不多会儿功夫,就随他落了地。   她听见守门仙童的声音,大约是在问二人的身份,白衣青年不出声,依然由那褐衣仙者上前交代。   声音有些远,又隔着衣料,她听得并不十分真切,总之事情很是顺利,很快白衣青年走动起来,走了一会儿,方顿住脚步道,“好了。”   接着将她从袖中取出,又是一个诀,瀛若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稳稳当当的立在了地上。   她瞧瞧自己已经复原的形体,又看了看周围,见是无人的清净处,瞬间明白了青年的用意,忙鞠了一躬道,“谢谢仙君相帮,瀛若感激不尽。”   青年嗯了一声,“你叫瀛若?”   瀛若点了点头,忽然想起芷嫣,来不及应声先问道,“另一位仙君呢,我师妹还在他那儿。”   青年答说,“他去同你师父打招呼去了,我们头一回来太庈,带了些见面礼。放心,不会忘了你师妹的。”   瀛若便又点了点头,又因为听见话中提到师父,便不敢再耽搁,忙道,“我还有急事,得先离开了,下回见面,一定再向仙君道谢。”   青年淡淡点头,“你去吧。”   瀛若便赶紧去往后山的涵元洞,玉圭在她身上,她得赶紧放好。   而身后,白衣青年见她脚步匆匆,淡淡一笑,也转身走开了。   ~~   急匆匆赶回涵元洞将玉圭放好,又与等了她许久的柳树仙交代了几句,眼见早课时间快到,瀛若又赶紧回了山前。   所以起的够早,如此紧赶慢赶,终于赶在师父到来之前进了山前课室。   芷嫣早已经回来,师姐妹们也早就等了一圈,此时见她进来,立即纷纷围上要关问,她不等众人开口,先主动交代道,“好了,已经弄好了。”   师姐妹们这才俱都放了心,而谁料话音才落,便见门外又有人到,却是师父熙云上仙。   众人立刻肃正神色,整齐立在堂中,向师父问安。   虽是已经将玉圭完好带回,但心间依然有些忐忑,瀛若忍不住抬眼,悄悄看向师父。   一日不见,却见师父依然清丽出尘,只是面上似暗含些许疲惫之色,不知因何而起。   熙云扫过堂中诸位弟子,眼见皆已来齐,便开口道,“今早已有宾客驾临,早课就先不必上了。今次法会将会持续五日,这五日之内,你们自行修习即刻,待法会结束,再恢复从前课时。”   这也就是说,法会举办期间课都不用上了,循规蹈矩了近百年,忽然迎来一点变化,弟子们还是很有些期待的,立刻齐声应是。   熙云交代完,又特意补充道,“虽是自己修行,也千万不要松懈,再者,这几日山上人多,你们切记谨言慎行,莫要失了太庈颜面。”   这个道理大家都懂,八位弟子纷纷点头。   话说到此,要事算是交代完毕,恰巧门外又有仙侍来报,称门外又来了几位神仙,熙云便不再耽搁,由着弟子们自行离开,自己则前去会客。   ~~   师父走远了,且始终没有问及玉圭的事,瀛若彻底放心下来。   哪知刚松了口气,就见师姐妹们又是一股脑的围了上来,纷纷好奇问道,“怎么回事啊?芷嫣说是有人带你们上来的,究竟是谁?”   瀛若被人围在中间,倒没注意到可是之中,有人将脚步顿住,径直答说,“我们运气不错,恰巧遇见要来赴法会的仙者,与他们说了一下难处,他们便带我们上来了。至于身份吗……”她忽然一愣,“我好像忘记问了。”   众人也是一愣,就见瀛若又向芷嫣,“你有没有问过那位带你上山的人?”   芷嫣同样一脸茫然,摇摇头说,“我也忘了,不过进山门的时候,似乎听那位仙者说过是天庭来的……我当时睡着了,没听清楚。”   师姐妹们俱都一脸惊异,“在人袖笼里你也能睡着?”   芷嫣挠了挠头,“他们飞的太快,我头晕的厉害……”   ……   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瀛若开始自责起来——早上分别时还说要感谢人家,怎么连问人家是谁都忘了?   大师姐亦姝啧啧两声,“你们两个果然心大。”   二师姐璎珞安慰说,“没关系,既是来赴法会的仙者,这几日都会在山中,总还会遇见的,下次见到再问吧。”   只有这样了,瀛若同芷嫣一同点头。   琬琴倒来了兴趣,问道,“那他们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什么模样的?”   瀛若答,“男的,年轻,生的还行。”   就见小仙女们皆是眸中一亮。   芷嫣却摇摇头,“何止是还行?那位白衣仙君很是英俊呢!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男神仙。”   这下就见小仙女们眸光更亮了,琬琴闻言沉吟道,“仙君?还是穿白衣的……莫不是南极帝尊座下的白鹤仙君?”   芷嫣立刻否定,“不是的,白鹤仙君我从前见过,没有他好看!”   “比白鹤仙君还要好看?”众人惊呼一声,兴趣更大了,忍不住就在课室里猜测起来。   “我见过堂庭山泽林仙君,模样比白鹤仙君还要好,不会是他吧?”   “什么?泽林会比白鹤好看?啧啧,你这眼光有问题……再说,泽林仙君喜欢穿青色衣裳,没听小师妹说这位仙君是穿白衣的?”   “那会不会是浮玉仙人?他也是一身白袍的……”   “浮玉?怎么可能!小师妹说那位是最好看的神仙,浮玉生的明明没有多好吧……”   ……   总之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许久许久,科室一直被争辩声淹没,而师姐妹们争辩半天,也始终没能定出谁更美。   然叽叽喳喳的争辩声虽没有结果,却非常成功的为瀛若催起了睡意。昨夜一直担忧上山的事,没能睡好,此时事情安稳解决,困乏就上来了。   抬头看看面红耳赤的师姐妹们——现在的问题早已经不在于帮她上山的人是谁,她们只是立志要在白鹤,泽林,浮玉以及其他几位仙君之间选出谁最好看而已,而她对这些人一个都不熟。   ……既然插不上嘴,还不若回房补个觉先。   瀛若试着道,“你们聊着,我先回房了……”   声音淹没在争辩声中,若石沉大海。   她便立起身来,来到课室外,然还没能走几步,却被一个声音拦下。   “等等。”   瀛若一愣,忙回头去看,却见是唯一的师弟雷英,从一边闪出来了。   雷英排在瀛若之下,乃太庈山四弟子。   作为门中唯一男弟子,他的脾性也与众人很是不同,虽然模样生得十分不错,但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活像天庭那些上了年纪的老神仙。   因为他个性又过于严肃,所以师姐妹们大多都对他敬而远之,而雷英也亦有自知之明,平时专心修习,从不掺和师姐妹们的事。   而也正因为如此,眼见雷英忽然唤自己,瀛若才觉得十分奇怪,问道,“你有事找我?”   毕竟入师门这么多年,这位排在她之下的师弟,还从没找过他呢!   雷英问道,“你昨夜……不在山上?”   瀛若一愣,倒没想到方才的话居然被他听了去,顿了顿,说,“是啊,有些事给耽搁了,没能及时回来。”   她尽量轻描淡写,未泄露昨日在山下时的焦急惶恐,自觉已经充分维护了自己在师弟面前的形象。   然雷英却充满怀疑的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说,“师父既然没追究,那便算了,只是这几日山上人多,虽说不上龙蛇混杂,但毕竟人心各有不同,还望你好自为之吧。”语声深沉,又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   听清他说的是什么,瀛若顿觉得十分莫名其妙——什么叫好自为之?有这么对师姐说话的吗!   她有些生气,打算与雷英好好说道说道。自打入师门,他便甚少称自己师姐——虽然自己只长他几天,但那也是年长啊,从前她好脾气不计较,但今日这幅语气实在叫她有些受不了。   然她正打算张口之时,却见雷英径直转身往前去了,余下瞪大眼睛的她,满脸惊讶与愕然。   毕竟是男的,脚步很快,眨眼就消失在了连廊尽头,瀛若有心追上去,却又顾忌着闹到师父跟前不好,顿了顿,只好回了自己的房中。   哼,今次就先算了,等法会结束没了外人,她一定好好跟他算账! 第9章   历经整夜奔波,往西界咸阴山一个来回,便是身为上仙,熙云也难免感到疲惫。是以等见完到访宾客,她赶紧回到了房中。   服下一粒九珍丸,再凝神运功调理气息,一盏茶的功夫过后,她再度睁眼,已经比方才好了许多。   咸阴山距此几千里,她昨夜在那里搜寻了许久,今早为了及时赶回太庈,不得不消耗了一些法力。   而眼看法会已经拉开序幕,过几日,在众仙见证下,她需登极顶取天池圣水——这是此次法会最要紧的一环,没有强大法力支撑是完不成的,她必须要保证自己精力充沛。   她轻轻吐了口气,由蒲团上起身,来到窗前,抬目远望。   太庈极顶虽常年积雪,山前却总是一片春日景象,庭院才被弟子与仙侍们整理过,花草错落有致。   正待转身之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阵鸟鸣,她遂将身形一停,伸出手掌,就见一只蓝羽翠鸟落了下来,对她啾啾一阵鸣叫。   就见她秀眉微凝,稍稍沉默过后,叹道,“咸阴山已经去过,依然没有。”   她语声中掩饰不住的失望,那漂亮的翠鸟也一时不再出声。   只是须臾之后,她又抬目望向远方,坚定的说,“我觉得他离得并不远……我不会放弃,你们也不要放弃,继续去找吧。”   蓝羽翠鸟立刻叫了两声,声音明亮,满满积极之态。   熙云微微一笑,纤长手指点了点翠鸟的头顶,注入一丝仙力。   等手抬起,翠鸟便又拍拍翅膀,重新飞远了。   ~~   法会明日便正式开启,午后时分,到达的仙者们已是络绎不绝,怕师父一人忙不过来,弟子们前去山门外接待来客。   小仙童的通报一声接着一声,弟子们眼花缭乱的望着纷至沓来的各位仙君,竟险些连名号都要分不清。   忙活了一会儿,二师姐璎珞有些奇怪,悄悄问亦姝道,“大师姐,我记得师父说只邀请了二十位上仙而已,可现在已经不止二十位了吧?”   亦姝嗯了一声,“已经四十二……呃不,四十三位了。”   话音落下,又进来一位打天虞山而来的容辰仙君,众弟子纷纷上前行礼问好。   璎珞引着容辰仙君前去聚仙台,眼看着山门外一时安静下来,瀛若挨近大师姐,悄声问道,“为何会一下多出这么多人啊?咱们太庈的规矩,不是非请勿入的吗?”   这样一问,小仙女们都将目光看了过来,亦姝咳了咳,为众人解惑道,“今年恰逢清漪上仙神陨两千年,天帝特地发话叫众仙前来祭拜,所以人比往常多了许多。”   原来是这么回事,天帝御旨,自然高于太庈自己的规矩。   却听七师妹琬琴忽然“诶”了一声,道,“既然是祖师的祭礼,那不知那位北极帝尊可会来?毕竟祖师与他曾有婚约啊!”   这话一出,只见众人皆都有些兴奋。   北极紫桓帝尊,那是仙界多少人的仰望啊,若能亲眼目睹他的风采,简直不枉来太庈修行一回!   然就在众人满是期待的当口,却忽听一句稍显冷淡的声音,与师姐妹们的星星眼形成鲜明对比——   “帝尊是不会来的。”   师姐妹们皆是一楞,齐齐扭头去看说话的雷英。   琬琴奇怪问道,“四师兄你为什么这样说?你认识紫桓帝尊吗?”   雷英不置可否,只是又重复了一遍道,“总之帝尊是不会来的。”语毕不再多言。   琬琴不死心的打算追问,却忽然听见山门外又响起通传,“玄武星君到……”   小仙女们顿时又是一凛,玄武星君!   这真可谓是远古大神了,虽比不得紫桓帝尊那般神秘,却也是帝尊座下首席星君,法力之高深,令人无不肃然起敬。   通传声落下不久,就见有一位玄袍神君迈步进来,器宇轩昂,五官硬朗,两鬓透着微微霜色,甚合众人心中远古大神的形象。   弟子们不敢怠慢,齐齐端正行礼,“太庈弟子恭迎星君大驾。”   玄武星君倒是十分和蔼的样子,目光扫过众位弟子,微微点头道,“诸位仙子有礼了。”   说完,特意看了看雷英,问道,“在此可都安好?”   雷英神色恭敬,垂首道,“谢星君挂念,小仙一切都好。”   这情景可又叫众人大感意外——雷英居然认识玄武星君!   师姐妹们的八卦心骤起,十分想知道雷英与玄武星君是何渊源。   刚才定下的规矩,师姐妹们依次引领到达的仙者去往聚仙台,方才那一位容辰仙君是二师姐璎珞引领的,这回引领玄武星君的差事,便落到了瀛若身上。   瀛若上前两步道,“师父与其他仙君们都在聚仙台,请星君随小仙前去。”   玄武便随她一同去往聚仙台。   路并不算远,瀛若引着身后的星君没走多久,便望见了聚仙台的楼宇,而听闻玄武到来,里面的仙者们已经迎出来了。   瀛若知道玄武星君在神仙中辈分很高,但高成这幅样子,还是出乎她的意料,眼见阵仗如此之大,她不由得更加肃穆起来。   只见玄武与众人简单寒暄过后,便同师父熙云道,“帝尊如今正在静修,未到时候不得抽身,因此今次指派我前来祭拜清漪上仙,不周之处,还望上仙见谅。”   一听这话,瀛若忽然明白过来,听闻许多许多年前,紫桓帝尊便不轻易露面了,有什么要事几乎都是派玄武星君出面,那此时众仙见到玄武,便犹如紫桓帝尊亲临,态度当然得恭敬。   熙云客气应下,亲自将玄武往聚仙台中引,不多会儿,众仙便仍回到殿中。   眼见任务完成了,瀛若重往回走,心间边回想方才的情形。   玄武星君说紫桓帝尊在静修,脱不了身,所以派他前来。   唔,雷英果然没说错,看来要叫琬琴她们失望了。   只是雷英又如何笃定的?而且他同玄武星君又是什么关系?   这个谜底恐怕得雷英亲自来揭开,毕竟师姐妹们没有人知道雷英的来历。   又走了几步,她又想起一件事,对了,先前带自己上山的那位白衣青年……   方才聚仙台的人似乎都出来迎接玄武星君了,怎么没见到他?   她正奇怪呢,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一句男声,“要去哪儿?”   她忙回头去看,却见说话的正是那个青年。   这可真是巧了,她不由得问道,“大家不都在聚仙台吗,仙君怎么一个人在外头?”   白衣青年唔了一声,“里头人多太闷,我出来透透气。”   ……透气?   不过想来聚仙台虽场地不小,但忽然来了这么多人,闷也是有可能的。   她点头哦了一声,有心要问玉玦的事,酝酿了一下,正打算开口,却听面前的人先她一步问道,“东海距此并不算近,你来此学艺,父母可舍得?”   她顿时一愣,“仙君怎么知道我是东海的?”   还记得那年救她的人问她家在何处,她乖乖答说东海……莫非真的是他?   出乎意料的,却听他笑了一下,“东海龙君有一子一女,女儿叫瀛若,儿子叫瀛帧,瀛若百年前赴太庈拜师,在熙云上仙座下排第三,除了你,还有别人吗?”   这叫瀛若更加意外了,“仙君认识我父君?”   白衣青年倒是点了点头,“见过几次。”正欲再说些什么,不远处却忽然过来一人,正是那日同他一起的褐衣仙者。   褐衣仙者几步来到近前,见到她,先颇有礼貌的打了个招呼,又同那白衣青年道,“君上,人来得已经差不多了。”   白衣青年点头嗯了一声,便要往前去。   只是才抬脚走了两步,却又回头同她道,“明日午后,你可有什么事?”   瀛若一怔,想了想,摇头说,“应该没有吧。”   他便道,“那好,明日未正,我们就在此处见。”   语罢不由得她答,便大步往前走了。   余下瀛若一脸的莫名——明日未正,在此处见面?   ……为什么啊?   ~~   众仙齐驾太庈,法会便正式拉开序幕了,当晚,熙云上仙便在聚仙台设宴招待来客。   聚仙台上自有仙侍侍宴,倒不劳弟子们亲去,但尽管如此,还是有几个师姐妹出于好奇,悄悄前去观看晚宴盛况。   瀛若倒没那么无聊,因惦记着前几日的心法还没有背熟,独自在房中温习。   犹记得当时上山拜师,师父说她资质不错,又说仅凭资质是不成的,仍需勤学苦练才可,她将这些话铭记心间,是以这些年来,修习成绩在师姐妹中还算不错。   将心法背熟后,她又试着运了一回气,等到结束睁眼,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她轻呼一口气,准备去门外打些山泉洗漱,走至连廊中,忽然听见有人在嘀嘀咕咕的私语。   她好奇心顿起,循着声音找去,发现在花影重重处说的起劲儿的,竟是五师妹蔓琼,六师妹佳荷,还有七师妹琬琴。三人不知道在谈论什么兴奋事,面上染着红晕,眼睛都放着亮光。   三人丝毫没注意到她走近,她只好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几人这才扭头看见她,蔓琼兴奋的招呼道,“三师姐,我们方才看见白鹤仙君了,果真风姿出众……”   话未说完,佳荷赶紧道,“泽林仙君也是英武过人……”   “什么啊,”琬琴十分不服气,“明明秦珝殿下最好看,你们瞧方才宴间,谁能比得上他?”   这话一出,另两人倒是不再反驳,齐齐点头道,“对对,秦珝殿下美貌无人能敌!”   ……   话听到这里,瀛若终于明白过来,原来这三人又是在选美。   也是佩服她们的好记性,眼看从早到晚一天都过去了,硬是没忘了这茬。   她对此并不感兴趣,只是听到终于有了定论,忍不住好奇道,“秦珝……殿下是哪位?”   另三人顿时一愣,拿一种看异类的眼光看她,“什么,三师姐你竟然不知道秦珝殿下?”   瀛若叫她们看得发虚,摇摇头说,“不知道啊……是什么来头?”   琬琴咂咂嘴,“天帝有两子,大殿下名秦瑄,二殿下名秦珝,均是龙章凤姿,天上地下无人能及。”   瀛若哦了一声,“所以你们说的,就是这位二殿下?”   蔓琼与佳荷齐齐点头,“是啊!”   又听琬琴续道,“只是秦瑄殿下早已成家,而秦珝殿下却仍然独身呢!”   这句话说完,只见三人顿时涌起无限向往,“不知他会娶什么样的女子为妻?”   空气中顿时弥漫起浓浓的花痴味道,瀛若忍不住提醒她们,“醒醒吧,时候不早,该洗洗睡了!”   语罢也不再跟她们瞎闹,径直去打水。 第10章   对于太庈弟子们来说,法会开始后,山中的日程便不同于先前了。   譬如第二日,无量堂中东岳神君布道,瀛若同其他师姐妹们去旁听,不知不觉,一上午就过去了;而下午还会有几场论剑,弟子们俱都兴致勃勃。   唯有瀛若有些遗憾,昨天白衣青年说午后要同她见面,论剑也就看不成了,而且她到现在也不知,他找自己是要做什么……   正纳闷呢,忽见小师妹芷嫣来敲她的门,手上还拿了几个黄澄澄的果子,同她说,“三师姐,我二叔今次来参加法会,顺道带了几个南禺山的仙果,送给你尝尝鲜。”   瀛若道了谢接过,只见那果皮仿若鳞片一般,黄中还带了点粉,甚是奇特,不由得惊奇道,“这是什么果?我以前竟从没见过。”   芷嫣莞尔一笑,同她介绍道,“这叫伏胜果,凡人吃了可以长命百岁,仙者服用亦可以强筋健骨,总之是很好的果子。”   瀛若听完眼睛一亮,“伏胜果?是不是还有个名字叫做还魂果?我从前在书上看过,说这种果子可以起死回生呢!”   芷嫣笑道,“这就不知道了,不过仙者又不会死,这个大约只是能给凡人起死回生吧。”说着又问她,“三师姐,你下午要去观日台吗,我们一同去可好?”   瀛若稍顿了顿,因为并不好同芷嫣说与白衣青年有约,只好含糊的婉拒道,“我,我下午还有别的事,恐怕去不了了。”   芷嫣哦了一声,倒也没多问,怕扰她午休,便告辞了。   房中一时清净下来,桌上的伏胜果传来阵阵香气,成功勾起瀛若的馋虫,左右约定的时间还未到,一时又没有睡意,她便试着尝了一下。   哪知一尝便停不了口,伏胜果甘甜多汁,竟比蟠桃园里的蟠桃还要好吃,眼看着一连吃了三个,吃到将要腹胀了,瀛若才罢休。   酒足饭饱,眼看约定的时间也到,瀛若便出了门,去到昨日约好的地方。   时候不久,就见白衣青年果然来到了,见她先等在了那里,便问道,“等了很久吗?”   她唔了一声,“也没有,我也才来……”说着便问道,“那个,仙君找我可有什么事?”   却见他轻飘飘的道,“听闻太庈山风景不错,我想游逛一番,又怕迷路,所以请你带路。”   瀛若一愣,“游山啊……”   见她似乎情绪并不高的样子,他不禁挑了挑眉,“你不是没什么事吗?”   原以为他找自己是有什么要事,眼下听他这么说,又想起此时观日台上的论剑,瀛若不由得有些可惜,嘀咕道,“原本打算去看比剑的……”   “比剑?”只听他一声嗤笑,“我当什么大事,他们只是随意比划几下,又不来真的,有什么好看?走吧,你昨日不是说有机会要好好报答我的恩德?我现在给你机会。”   ……罢了,左右这话是她自己说的,而且人家的确帮了大忙,她便应了声好,领着他走了起来。   只是等看过山中几处有名的风景,他却兴致寥寥,想了想,忽然问道,“这山上可有大的水塘?”   “水塘?”   瀛若想了想,“如果你说的不是天池,那就是半山那里有一处水塘,我从前见过,似乎不小。”   天池当然不可能,青年直接发话,“走,就去半山,你说的那处。”   语罢就要抬脚,瀛若却犹豫道,“不成了,我没跟师父报备,私自出山门,是没有法力的。”   谁料他翘唇一笑,“你没有法力,我有,只管带路就是。”说完便往山下走去。   瀛若心里暗自矛盾了一番,虽忧心规矩,但想到先前受了人家的恩,只好快走几步,追上了他的脚步。   从小父母就教导她,言出必行,既然说过要报答人家的帮助,便不能有所犹豫。   ~~   其实心中还惦念着玉玦的事,此时趁着一同行路,瀛若咳了一声,开口问道,“请问仙君,一千年前,你可曾去过北海吗?”   “嗯?”身边人却似有些心不在焉,“北海?我去那儿干嘛?”   这叫瀛若脚步一顿,难道不是他?   可是那枚玉玦,明明……   她快走两步追上他,语声有些急切,“你再好好想想,你真的没去过……”   话未说完,却见他也脚步一顿,说,“到了。”   她一愣,正想问声什么,身后却冷不防一阵邪风骤起。   瀛若还没来得及反应,对面的人就忽然一个伸手,将她拉至身后。   冷不丁调转了方向,才终于看清眼前情景,她不由得大吃一惊,险些失声大叫起来。   原来水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头巨兽,脖颈细长,身子与脑袋却巨大无比,头顶还有一只尖利的角,阳光底下,冷冷泛着寒光,此时怒目圆睁,发出厉声嘶吼,仿佛在责怪他们,为何扰了自己的清梦。   瀛若几乎要吓傻了,结巴问道,“这,这是什么东西凶兽吗?”   白衣青年双眼注视着眼前巨大的银角怪,语声却淡定得多,“你见过这种形态的瑞兽吗?”   话音才落,耳边再度传来一声吼叫,那怪兽往前探了探脖子,找准了他们的位置,血盆大口一张,眼看着就冲他们来了!   光那张嘴就足有几个人的身量大!瀛若只觉得头顶的天空都被笼罩在一片猩红之中,而那怪兽口中的味道更是熏人,熏得人简直要作呕。   但来不及捂嘴了,她此时懊悔不已,“完了完了,我没有法力了,肯定打不过它啊……”   正说着,却见那青年已经脩然跃起,持剑去了那银角怪的头顶上。   头上落了个人,还妄图用剑戳自己的脑袋,银角怪当然不乐意,当即放弃了眼前的瀛若,先冲脑袋上的人来。   银角怪左右猛晃脑袋,妄图把上面的人甩开,不得不说,这银角怪身子虽然笨重,但脖子却灵活的多,一旁观战的瀛若帮不上忙,只得替白衣青年深深捏了把汗,好几次见那银角怪晃得剧烈时,都忍不住失声大叫起来。   然青年却不见半点紧张,一手揽紧那银角怪头顶的角,另外握着剑的手似乎在瞄准什么,等到银角怪似乎累了,停下晃动的当口,他终于找准了位置,倾注力气将剑刺下,又念了声什么咒语。   随着一声长长的巨大的嘶吼,那银角怪忽然重重倒了下去。   而青年却是一个飞身跃下,稳稳当当的站在了地上。   银角怪倒在水中,砸起巨大的浪花,瀛若被方才的变化惊呆,来不及躲避,毫无意外的被淋湿了衣裳。   怪物就这么完了,山中春.光重现,湿淋淋的瀛若此时终于明白了过来,道,“原来你是来收妖的?”   青年没有否认,打眼瞅了瞅她,顺势抬手一挥,使了仙力将她湿透的衣裳瞬间蒸干。   瀛若遂又道了声谢,没了法力就是悲催,连这种小事都得依赖他人。   只是又有些不舒服,忍不住问道,“你既是来收妖的,方才为何不直说?骗我来赏景做什么?”   青年竟毫不脸红,不知从何处变了块帕子,一边擦剑,一边轻飘飘的道,“我若告诉你实情,谁知道你会不会害怕?”   瀛若十分不服气,“我堂堂太庈弟子,怎么会害怕?”   青年却哦了一声,“是吗?那方才谁叫的声嘶力竭?好像不是我吧。”   瀛若一噎,红着脸辩解道,“我,我没有法力,现在就跟凡人没什么区别,当然会担心……”   青年这回倒没再反驳她,想了想,点头道,“说来也是,熙云上仙这个法子恐怕有些欠妥,若万一有危险,你们岂不是只有等死的份了?”   瀛若倒没想那么多,“师父只是为了防止我们乱跑而已……况且仙界现在不是很安稳吗……”   转眼望见那头巨兽,她又赶紧问道,“我来太庈都快一百年了,从没听说这里有什么银角怪……这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在这儿?”   青年唔了一声,“此物原是灵宝天尊虞天宫中的一头神兽,不知什么时候偷吃了天尊的丹药,偷逃出了虞天宫,在附近几处仙山上大肆作乱,吃了不少灵兽,前几日正巧潜到你们太庈来了,倒是不知有没有来得及祸害太庈的生灵。”   原来如此,瀛若点了点头,又有些惊奇,“灵宝天尊宫中的神兽这么大,那虞天宫该有多大啊!”   她虽是位公主,但从小到大,还没去过天庭呢!   青年忍笑道,“它是因为偷吃了丹药才变得这么大,从前身量还是比较合适的……”说着朝水面上一挥手,只见一阵明光起,等光灭,那庞然大物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山猫一般大的兽身。   他又几步走上前去,口中念了个什么诀,而后就见,连那兽身也不见了。   白衣青年回到远处,见瀛若满眼惊奇,又笑了笑,将手摊开,伸到她跟前说,“此番有劳你引路,这物件,就送给你了。”   她看着那根如小指一般大小银质的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银角兽的角啊,”他说,“这是它身上最宝贝的东西。而且这只银角兽偷吃了灵宝天尊的丹药,想来这兽角必定不同于一般,你收着,对你有好处的。”   如此说来倒果真是好东西,只是无功不受禄,瀛若忙摇手道,“我只是带了个路而已,换成任何人都行,制伏它全凭你,还是你拿着吧。”   青年觉得十分好笑,“我不缺宝贝,此物留着也没什么用,叫你拿就拿着。”说着硬是放在了她的手上。   瀛若见推不掉,只好客气跟他道了声谢。   青年嗯了一声,并不在意的样子。   两人一时无话,银质的兽角握在掌中,渐渐温热起来,瀛若斟酌了一下,终于问道,“有一件事对我很重要,我现在想问问你,请你认真回答好吗?”   而青年点头道,“你说。”   她便道,“一千年前你是不是去过北海?有没有从一条巨蟒手中救过一个小女孩?”   青年眉间微微一动,望见她眼中的期待,却沉默下来。   须臾,他才开口道,“那个小女孩就是你?”   他不置可否,却只是这样问,叫她也愣住了,只得点头道,“是我。”   就见他眼中浮现一种复杂的情绪,想了想,拿起腰间的玉玦,又问道,“你就是因为这件东西,所以那夜才在山下跟着我?”   瀛若又点了点头,“那时候太黑,我看不清恩公的长相,但他身上的玉玦,与你这件却是一样的,我握了好久,连花纹都一直记得……”   说着再度问他,“那个人是你吗?是不是就是你救得我?”   阳光从山间垂落,透过凤凰木婆娑的枝叶,斑驳的洒在她的脸上,青年望着那双明澈的眼眸,心间不由得一动,然而紧跟其后的,却是一阵没来由的心慌……   他努力按下那种隐约的不适,试着问道,“如若正是我救的你,你要如何?”   这叫瀛若一怔,他这是已经承认了吗?   而且,他问她待如何?   ……她竟一时答不出来。   说实话,这么多年她只想找到他,却一直没来得及好好思考,找到他要做什么?   问一问他的尊号,向他诚挚的道声谢,再将消息告诉东海的父母,叫他们准备厚礼,一同来感谢他?   大约也就是这样吧……   她在思量,而面前的人也在专注的看着她,似乎还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担忧,她张了张口,就要说出来时,忽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呼唤。   有人在唤着“殿下,”又有人在唤“君上”,两种称呼混杂,渐渐由远及近。瀛若不由得回身去看,一时又被惊住。   身后忽然涌来许多仙者,似乎正是来赴法会的那些,转眼就来到了两人面前。   那位褐袍仙者先关切道,“方才听闻此地传来嘶吼声,臣等方知妖兽现身,不知君上可有受惊?”   青年已经换了一副神情,淡声道,“不过是先前灵宝天尊宫中的那头银角兽,已被制伏,无碍。”   褐衣仙者态度恭敬,“臣来迟,请殿下降罪。”   青年遂又道,“此兽乃昔日本君赠与恩师之礼,现如今出了岔子,自然该是本君来处理,与你无关,无需自责。”   褐衣仙者得了此话,又道了声是,方才重新立直了身子。   又有其他人道,“前些日子听闻有一头巨兽在山间作乱,没想到如今竟跑到太庈山来了,幸亏今日有殿下出手,为仙界除去一害。”   其他人纷纷附和,皆是溢美之词。   瀛若听得一头雾水,不由得问身边人,“他们叫你殿下……你是哪位殿下?”   此话一出,立即引来众仙惊异,一位离得最近的白须仙者打量她一眼,道,“此乃天庭二皇子,秦珝殿下。怎么,小仙子竟不知吗?” 第11章   眼看已经到达太庈,等熙云稍有空闲,玄武便向她提出了紫桓帝尊的嘱托——要去一趟涵元洞。   论说涵元洞是太庈极为重要的地方,外人一般不得擅入,然紫桓帝尊并非外人。   如今的涵元洞,与他有着必不可分的关系。   由太庈的后山到涵元洞,当中的每一丝冰,每一片雪,其实都是由他的真气凝结而成。   熙云只知道,自打司掌霜雪的清漪上仙神陨,太庈极顶的冰雪便渐有消融之势,此后为了守卫天池之水的圣洁,紫桓帝尊每隔几年就会以清修之名入到凌苍山的倚明洞,为太庈极顶输送真气,从而维持太庈极顶的冰雪。   而涵元洞,便是这股真气的出口。   两千年来,整座太庈都受紫桓帝尊的滋养,那他派玄武来看看涵元洞,又有何不妥呢?熙云二话不说,亲自带了玄武星君前去。   阳光之下,冰天雪地的涵元洞宛如一座水玉雕成的世界。   见熙云到来,柳树仙立刻显了形,上前恭敬问好,“小仙见过上仙,见过星君。”   玄武星君每隔几年就会来一次,因此不用介绍,柳树仙自然认得。   两位神尊同他点了点头,便入了涵元洞。   其实与众弟子所了解的不同,涵元洞并非熙云清修之用,而是昔日清漪上仙的居所,自打她神陨,便再无人在此居住了。   两人进来后,先恭敬的朝贡台上所摆的神牌拜了拜,而后才来到那口冒着仙气的井边。   其实熙云对于涵元洞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口井的真正玄机,这世上,恐怕只有紫桓与玄武知道。   玄武此行的本意为置于井中的冰釜,然还未触摸到冰釜,只是朝井口望了一眼,便隐约察觉到一丝异常。一旁的熙云见他眉间微凝,不由得问道,“星君?”   玄武看向她,“敢问上仙,近来可有他人进来过?”   熙云想了想说,“前日为迎接法会,我曾交代两名弟子取玉圭去清洗,该是她们来过……可是有什么不妥?”   玄武哦了一声,摇了摇头,“我只是察觉气息有些异常,并不是什么大事,既是令徒,应是无碍的。”   熙云点了点头,而玄武则对着井中施法,召出了其中的冰釜。   冰釜缓缓升至井口,而玄武却并未敢直接上手搬动,其中的东西太过珍贵,他甚至不敢触碰,只是轻轻矮下身来,屏息静看,不敢有丝毫怠慢。   而让人惊喜的事,那釜中仿若白雾的气团明显增长了许多,几乎是上次的两倍大了。   相对于从前,今次的进步可谓飞跃了,玄武有些不敢相信,仔仔细细看了又看,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后,又赶紧施法叫冰釜回到井中,动作极为小心。   心间忍不住感慨,尊上耗了两千年的心力,能有此进步,实在值得欣喜。   只是这件事再有眉目之前不宜张扬,而熙云也一直不知道,所以他并未表现出过多喜色,装作淡定的在冰釜上加了禁制,才同熙云道,“此物关乎太庈,也对尊上至关重要,还望上仙着人好好看护。”   熙云点了点头,“请星君放心。”   任务完成,两人便打算离开了,路过贡台时,玄武又望了望玉圭,眉间却又是一皱。   他方才为了查看冰釜,特意调出了金睛,现在再看玉圭,才发现了一些异常——上面,怎么有些熟悉的气息?   熙云把他的意外看在眼中,复又问道,“星君可是觉得玉圭也有异常?”   玄武直言道,“玉圭之上,似乎有尊主的气息。”   “尊上?”这可着实叫熙云一愣,“尊上已经许久没来过太庈了……”   玄武叹道,“那倒是……”   自打尊主打算复生清漪上仙开始,每隔几年便要去倚明洞中“静修”,因此莫说太庈,别处也已经很少去了。   而见玄武这样说,熙云虽然意外,但终是不敢掉以轻心,闭目凝神,掐指默算,须臾,心间一顿。   她睁开眼睛,面露惭愧之色的跟玄武说,“星君应是没有料错,前日似乎是出了些岔子,容我问过弟子,一定向您交代。”   玄武呵呵笑道,“既是上仙门中事,上仙自己处理便是。”   熙云点了点头,同玄武一起出了涵元洞。   ~~   日头渐渐西移,山间花木长影斜铺。   从半山回来,瀛若独自一人走在路上。   人们大约都去听经或者观剑去了,山前显得空空荡荡,直到走回房前的连廊,才看见几位师妹在说话。   似乎是在谈论下午的比剑,顺带着又评论一番哪位仙君的容貌,瀛若心里有事,无心掺和,只简单打了声招呼,便回了房。   山路有的有些累,她换了身衣裳,躺在榻上想心事。   老天,她是有多孤陋寡闻,碰了那么多次面,到今天才知道,那人就是收获师姐妹们一致好评的天庭二殿下秦珝。   不过除了这一点,还有另一个发现——现在似乎能确认,秦珝就是当初救自己的人了……哦对了,方才那些仙者们忽然而至,她都没来得及向他郑重道一声谢……   不知为什么,原本等了上千年,就为着能找到他,但现在,眼看人就近在咫尺了,她心里却忽然有些发空。   而且千年前的他似乎有些沉默,但现在却开朗了好多,她觉得,他与千年前不太一样了……   总之,事情与她想象的……有些出入。   门外忽然传来叩门声,问道,“瀛若师姐可在?”   她一愣,忙应声去开门,却见是师父身边的一位仙侍。   仙侍道,“瀛若师姐,上仙有事找你,现在正在房中。”   师父找自己?   瀛若愣了愣,虽是意外,却也不敢耽搁,马上道了声好,往师父房中去了。   不一会儿,她已经到了师父面前,乖乖行礼道,“师父,您找弟子……”   熙云嗯了一声,抬眼看了看她,不露喜怒的说,“瀛若,你可是有什么事瞒着为师?”   一听这话,瀛若心间咯噔一声,师父这样问……可是知道了什么?   只是近来瞒着师父做了好几件事,竟不知师父指的是哪一件?   见她面露犹疑,熙云叹道,“你一向是个直爽的性子,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多小心思,还敢欺瞒为师了?”   这话分量不轻,瀛若登时再也不敢胡思乱想,乖乖低头道,“弟子不敢……弟子今日私出山门坏了规矩,现已知错,还请师父责罚。”   今日秦珝收伏银角兽惊动了那么多神仙,想必师父也知道了,她觉得师父此时找她,一定是为了她私自出山门的事。   然而师父听完却道,“只这一件吗?先前清洗玉圭时可是出了什么事?休要隐瞒。”   瀛若呼吸一滞,顿觉头皮发麻,玉圭……   眼看一连两日都风平浪静,她还以为此事就这么过去了,谁料师父竟忽然杀一个回马枪……   老天,看来这是个劫数,注定躲不过去的。   师父已经说的这么明白了,她还能有什么狡辩的余地?她只好乖乖道,“弟子先前去清洗玉圭,返回时不慎将玉圭遗失,只得又同小师妹回头去找……后来,在凌苍山一座天坑里发现了一位生的很好看的神君,那玉圭就在他的手中,他人很好,知道弟子是太庈山来的,没有刁难就将玉圭归还了。只是因为找玉圭花费了太长时间,师父的禁制又起效了,弟子与小师妹无法飞行,只好在山下待了一晚,第二日托上山赴法会的仙君带上山来……”   呼,交代完毕,就等师父宣判吧。   房中沉默了一下,只听师父深深叹了口气,“出了这种事,你们为何不先来为师禀报?私自下山不说,居然还敢在外头留宿……倘若出了什么岔子,叫为师如何与你们的父母交代?如何与三清天尊交代?”   熙云奉三清御旨收徒,这八名弟子虽是她在传道授业,人选却都是由三清天尊择定的,对仙界极其重要。她正因为自知责任重大,所以才会在她们身上下禁制。   然天机不可泄露,尤其不可对弟子们泄露,甚至三清为何会择定这八名弟子,她自己也不甚清楚,想来天地间知道此中玄机的,恐怕只有三清胜境中的三位天尊了。   好在瀛若认错倒是诚恳,听她说完,立刻主动道,“弟子知错了,此次一时疏忽,导致后头接连生错,都是弟子心存侥幸,弟子不敢狡辩,请师父责罚。”   的确是心存侥幸,熙云见她自己也知道,便不再多言,只是活罪难逃,自作主张,该罚的依然得罚。   安静的房中,师父的声音稍显冷冽,“今次的教训的要谨记在心,避免下次再犯。从现在起,你同芷嫣在房中禁足三日,没有为师传唤,不得私自出门。”   瀛若老老实实点头,“弟子遵命。”   熙云点了点头,略作思忖后又问道,“你们回去找玉圭时,仙洞中的那位神君,可有同你们说过什么?”   瀛若乖乖答说,“神君只是交代弟子好好保管玉圭,莫再出什么岔子其他的,并未多说……”说完针对师父刚才的问题,她特意澄清道,“其实小师妹耐不得两处仙洞的寒冷,是弟子一人从涵元洞及凌苍山仙洞中取的玉圭,因此,小师妹并未见到那位神君。”   这一点倒是有些出乎熙云的意料,熙云暗自想了想,同她道,“你初上太庈时,为师就说过,你的资质非常不错,但是仅凭资质,难以成事,务必要潜心静气,心无旁骛,一心修行方能成正果。你们还很年轻,修行之路还很长,莫要受一时杂念影响,耽误大计。”   杂念?   师父似乎意有所指,可惜瀛若一时并不能完全听懂,但见师父语声切切,只好恭敬应道,“弟子谨记。”   熙云点了点头,道,“回去吧。”   瀛若又道了声是,便老老实实回房面壁去了。   路上一边琢磨该怎么告诉小师妹这个不幸的消息,一边又暗自庆幸,还好现在是在举行法会期间,山中客人多,师父才没下狠心责罚,否则,关她们十天半月也不是没可能啊…… 第12章   第二日,法会依旧如常。   除过被禁足的瀛若与芷嫣,其余弟子仍去了观日台观看论剑。   此刻的观日台众仙云集,连前两日一直未露面的天庭二殿下都亲临,是以小仙女们动力十足,都纷纷起了个大早。   其实秦珝向来不爱参加什么法会,此次也不过是为了替灵宝天尊拿妖兽,才顺道来了太庈。虽然眼下妖兽已除,但作为天帝的代表,他还是得安稳等着法会结束方能离开。   此刻他端坐在看台的高处,而下方不远的地方一片姹紫嫣红,不用挪眼也知道,那些少女们总有意无意朝自己投来目光。   他知道这都是太庈的弟子,从前遇见这种饱含倾慕与娇羞的神色,他都是无视而过,但今日不同,入座之后,他总是忍不住朝那处打量,鬼使神差的,总想看看那个东海的公主是否在列。   回想起昨日下午她初得知他身份时的样子,还挺有趣的。   他唇角微勾,朝那处扫过一眼,然却并未看见她的影子。   等了约莫一刻钟,再看,仍是没有……   秦珝渐渐心中狐疑,她不是很盼着来看论剑吗,然而直到论剑结束,眼看着天将日暮,她也始终没有出现。   她做什么去了?   ~~   晚间,熙云上仙的会客室中迎来了一位稀客。   熙云为秦珝倒了杯茶,客气问道,“不知殿下找我所为何事?”   此时的秦珝殿下不同于往常,带着一脸颇为客气的微笑,道,“关于昨日之事,怕上仙有什么误会,本君特来解释一下。不瞒上仙,那头银角怪乃是当初本君亲自赠与恩师灵宝天尊的,为了对恩师有个交代,所以本君决定亲自将其制伏。本君一路追踪,查到了它在太庈,但是头回来,路不太熟,只得拜托令徒瀛若在前领路……”   他放下尊贵姿态,尽量虚心诚恳的道,“其实当时瀛若眼见要出山门,也曾忧心上仙的戒条而拒绝本君,是本君执意,她方答应下来。今日听闻她因触犯门规而受罚,本君实在心中不忍,现将缘由告知,还望上仙能网开一面,免了她的责罚吧,若有什么不当之处,本君一力承担便是。”   他甚少求人,今日更是头一次开口替别人说情,料想凭着身份,怎么样也能挣得几分薄面吧。   哪知熙云听完,却是淡声道,“门中这点小事,竟惊扰到了殿下,实在罪过了。只是殿下有所不知,我责罚瀛若,并未因此一事而已,除过她,受罚的亦有别的弟子……无论如何,她现在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过错,甘愿领罚,况且规矩宜立不宜破,此番,还请殿下不要怪我不给面子了。”   姿态虽然客气,但话语没有转圜的可能。   就见秦珝面上稍稍一凝。   不过自己始终为客,以他的身份,也不好硬是插手人家的门中事,他只好笑道,“如此,那便算是本君多言了,还望上仙不要介怀才是。”   熙云微笑不改,只是道,“殿下客气了。”   头回替人求情,没想到竟碰了软钉子,再待下去没有意义了,秦珝便打算起身离开,只是在挪脚之前,又想到一事,便又道,“听闻上仙在弟子身上加了禁制,这固然是您严格管教,外人不该置喙,但本君觉得,眼看着她们都大了,您也总不能时时跟着她们,这件事,不如请上仙再斟酌一下?”   熙云点了点头,“多谢殿下的建议,我自会好好考量。”   秦珝嗯了一声,不再多言,径直离开。   ~~   关禁闭的滋味虽然不好受,但眼看着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了最后一日。   睡醒甫一睁眼,屋外晨光满地,鸟语花香。   虽然被憋的难受,但想到这是最后一日,瀛若总算看到了希望,再忍一天,很快就能重获自由了!   她拜托仙侍打了水来,自己先洗漱一番,又觉得肚子有些空,好在小师妹送来的伏胜果还没吃完,此时用来填填肚子也不错,随手拿了一个,正啃着,忽然听见外面连廊上一阵莺声燕语,似乎是师姐妹们过来了。   她心里一动,虽然不能出房门,还是忍不住推开窗往外瞧,师姐妹们恰好也瞧见了她,纷纷凑到窗前同她说话。   毕竟是同门手足,大师姐先代表大家对被禁足的她进行慰问,“三师妹,你安心在房中待着,背背功课也不错的。”   她道了声好,叹道,“没关系,反正我咎由自取……”说着瞧见师姐妹们身上的盛装,又赶紧问道,“你们一个个穿得这么漂亮,是要做什么去啊?”   七师妹琬琴一脸兴奋,“师父今日要登极顶取天池水,我们要去观礼啊!”   她一愣,“取天池水?”   见她不解,大师姐解释说,“今日是冬雪节,师父等会儿会取天池之水为六界降下初雪,以此净化天地,这可是今次法会的重头戏。”   瀛若听完,呼吸一凝。   ——登极顶,看师父取天池水……   果真是重头戏,怪道要在这最后一日举行……   可是可是,她去不了!   一种悔意顿时将她淹没,她简直想去撞墙了,早知道如此,洗完玉圭为什么不好好检查一下口袋,生出这么多麻烦不说,现在连这么重要的事都要错过了……   要知道师姐妹们现在可是要去天池啊!那是太庈禁地,三百年才会开放一次,莫说别人,就算日日待在太庈山上的她们,也还从未去过呢!   见瀛若欲哭无泪的立在那儿,最善解人意的二师姐璎珞忙安抚道,“三师妹别急,今次错过了,以后还会有机会的,师父每隔三百年都会取一次天池水的,你今次安心待在房中,下一次,一定能去观礼。”   瀛若不是爱钻牛角尖的人,闻此言点了点头,同璎珞道了声谢,又对众人道,“你们快些去吧 ,别耽误了吉时,仔细看清楚,回来同我说一说也好。”   师姐妹们纷纷应好,同她告了别,往极顶去了。   余下瀛若愤恨的啃完伏胜果,回到桌前乖乖坐好。哼,她决心今日之内把太庈心法背下来,极顶天池,她一定有机会亲眼见一见!   ~~   半个时辰后,小仙女们已经来到了太庈极顶之下。   天池位于太庈极顶之下,乃是由一片由万年雪峰围成的湖泊。   天池明亮宁静,宛如师父的水玉镜,清晰的倒映出周遭雪峰与蓝天……看见它的第一眼,众人无不惊艳感叹。   天池周围,众仙已经渐次到来,没过多久,一阵仙乐响起,意味着取水降雪的仪式便要开始了。   众人立刻安静下来,扭头去看,只见熙云身着盛装,双手端端正正的拿着一样玉器,一步一步走向水边已经置好的一处祭台。   五师妹悄声问亦姝,“大师姐,师父手中拿着的是什么?”   亦姝其实也从未见过,只能猜测道,“应该是玉圭吧,清漪上仙是第一位执掌天池的神,师父要取天池水,该是要持她神牌才是。”   “原来这就是玉圭。”七师妹又在旁感叹道,“这么重要的东西,幸亏三师姐她们没有弄丢,否则师父今日还怎么取水啊!”   大家纷纷点头,正当此时,忽听亦姝提醒道,“嘘,师父要开始了。”   于是再无人敢说话,俱都屏息望向师父。   熙云手持玉圭登上祭台,朗声向天道,“今日奉上神神牌,取天池圣水,涤荡污戾,肃清天地。”   说完,凝神默念仙诀,祭出法力,将玉圭浮于水面之上。   而只见玉圭发出一圈金光,渐渐将整片水面笼罩。   坐镇太庈近两千年,熙云绝非头一次取天池水,这虽非易事,但以她的法力,着实称得上得心应手,只是今次不知为何,似乎出了些小意外……   照理说玉圭浮出后,她继续施法,水面会形成一道水柱,将天池水涌起,然今日不知为何,水柱迟迟不出现,连玉圭似乎也有些不稳了……   这是三百年一次的吉时,熙云知道重要性,加之此时周边众仙齐聚,她也不希望出岔子,便又默默加大了几分法力,才终于稳住玉圭,将水柱召唤出来。   水柱越升越高,最终在天池上方形成一片水云,熙云再度捻诀施法,就见水云由一片分散成许多片,往天池边扩散而去,随后脩然一下,化成无数碎玉琼花,飘往六界各地……   料想等这些琼花落地溶解,六界的戾气便被净化的无影无踪了,众弟子在旁看完,都对师父佩服的五体投地,净化六界造福无数生灵,师父可谓功德无量。   ~~   取水礼毕,人群尽数散去,天池重复往日寂静。   熙云凝目望着水面,一时难以展颜。   玄武星君从身后走来,停步后直言问道,“方才取水时,我看上仙似乎有些吃力,可是有什么事?”   于太庈而言,玄武不是外人,熙云便直言道 ,“星君所言不差,方才不知为何,玉圭……似乎有些不听召唤。”   “不听召唤?”玄武一愣。   熙云点了点头,“前几次取水,只需我三成功力即可,但今日不知为何,竟费了六成的功力,才勉强将玉圭稳住。”   这绝非正常,所以熙云在担心,莫不是又要生什么祸事?   而话说完,就见玄武也敛眉沉思起来,想掐指算算,却算不出什么异象。   沉默一会儿,他只好道,“我即刻去见尊上。”   熙云感激道,“有劳了。”   玄武点了点头,当即便起了御风术,飞去凌苍山的倚明洞。 第13章   凌苍山。   洞外一道星光闪过,蒲团上的神尊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轻轻挥手收敛了仙气,须臾,就见玄武由洞口落下,来到近前向他行礼,“玄武参见尊主。”   他淡声问,“何事?”   玄武此次似乎不太沉稳,稍显急切的道,“臣从太庈而来,有两件事要向尊主禀报。”   他微微颌首,玄武便继续道,“臣奉尊主之命去了涵元洞,察觉冰釜中的气息较先前增长不少,似乎有两倍大了……”   “哦?”   这话着实令人意外,紫桓眉间稍稍一凝,问道,“果真增长了?”   玄武点头,“臣亲眼所见。”   这话说完,只见紫桓脸上现出了一丝久违的神情,似欣慰,又似惊喜。   这世上,只有他与玄武知道,那冰釜之中存着的,乃是清漪当初留下的气息。   当初惊闻噩耗,他匆忙赶去太庈的时候,她早已神魂俱灭,甚至没有留下一缕残魂,他心急如焚下想尽了办法,最终也只在涵元洞中捕捉到一缕她曾留下的气息。   上古天书中曾记载过令神者复生的法子,而清漪生于冰雪之中,也只能再由冰雪复生,因此,他取了昔日娲皇补天的石头淬炼成冰釜,又从北海取来万年寒冰,将那丝极度珍贵的气息放入,再沉入涵元洞的井中。   ——那是清漪生前最熟悉的环境,用来培养她气息,再由气息发展成神魂,最合适不过。   而从此以后,他便只做一件事,便是用自己的真气培养那缕气息,以令她复生。   因他自己的法力与气息都太强,怕影响到那丝千辛万苦才得来的微弱气息,他只能躲在离太庈不远的凌苍山,两千年如一日,源源不断的为涵元洞输送真气,培养着心中那个虽渺茫,却坚定的希望。   只是从前每每派玄武去看,那缕气息一直增速缓慢,如今终于有所进展了。   冰釜中的气息增强,就意味着他的方法起效了,只要坚持下去,他总有一天会将她重生。   两千年了,此时终于见他展颜,玄武一时感慨万千,然而要事还没交代完,便又出声道,“臣还有一事奏禀,今日太庈天池取水时,似乎出了些状况,据熙云上神说,玉圭有些不受她控制,硬是增加了功力,才叫取水化雪成功。”   玄武凝眉道,“臣觉觉得不对,无奈算不出异象,因此,只能前来禀报尊主。”   紫桓听完,眉间一凝,“玉圭不受控制?”   玄武点了点头,“臣原也怀疑,莫非玉圭受到邪魔操控,然太庈仙气隆盛,没有半分异常。”   这才是叫人不解的地方,熙云坐镇太庈两千年了,自打清漪神陨,此后一直由她取天池水,从前每每顺利,今次为何出现这种现象?   紫桓想了想,道,“有变化便是有异常,你算不出并不代表没有,看来,本君须亲自去一趟了。”   玄武面露愧色,俯首道,“臣无能,还请尊主移驾。”   紫桓微微颌首,由蒲团上起身,与玄武走至洞口,随后一道金光闪过,已经不见了身影。   ~~   师姐妹们感情深厚,知道瀛若不能前去观礼的遗憾,待从天池归来,七师妹琬琴立刻向她隔窗转述了一番。   琬琴的表达能力不错,肢体语言也堪称丰富,经过她一番描述,虽未亲眼见到,瀛若也大体了解了师父施法取水的过程。   她在心间想象了一下那副画面,忍不住感叹道,“师父真是厉害!我父君也是司水的,却只能掌管东海以内,师父居然能把天池水降到六界各处呢,真是造福苍生的大功德!”   琬琴也是这样想的,闻言使劲点头。   瀛若想了想,又问道,“对了,方才师父取水时说的那句话,‘今日奉上神神牌’是什么意思?祖师清漪上仙不是位上仙吗?”   “这个啊……”琬琴道,“据大师姐说,原来清漪上仙神陨之后,天帝降旨为其追封了上神之位,所以此后但凡在正式的场合提到她,都需以上神相称。”   “原来这样。”瀛若点了点头,想到千年前那位壮烈牺牲的女子,正是忍不住感叹,“哎,上仙真是太可惜了……”   琬琴也正想说这句话呢,然就在两人一同感慨之时,忽见大师姐从前头匆忙跑了过来,道,“快快,神尊驾临太庈,师父叫大家都去迎接。”   “神尊?”瀛若与琬琴一惊,异口同声问道,“哪位神尊?”   大师姐两眼放出前所未有的光泽,激动的声音几乎要颤抖起来,“北极紫桓帝尊!”   “什么?”   另两人又是异口同声的惊讶了一回,琬琴在惊喜中还带着深深的不可思议,结结巴巴的说,“帝,帝尊怎么会来?玄武星君不是说,说他有事来不了的吗?”   亦姝忙摇头,“神尊的事情我们怎么猜得透,总之现在人已经来了,咱们太庈弟子得赶紧去才行!”说着又强调道,“快去快去,神尊喜怒未知,一会儿又走了也说不定,去晚了看不见可别怪我啊!”   琬琴当即连声道好,便要往山前跑,亦姝见瀛若不动,赶紧道,“三师妹你也去啊,师父说先免了你们的责罚,去向帝尊见礼要紧。”   瀛若一听,这才高兴地道好,跟上琬琴的脚步,往山前去了。   还好还好,师傅开恩,叫她能出门,她其实与师姐妹们一样,自小听闻紫桓帝尊的大名,一直心存敬畏,想到此番能见到帝尊的面,也是激动不已呢!   ~~   瀛若匆忙来到山前,见师姐妹们早已齐聚,同时还有一些得了消息的其他仙者。   毕竟帝尊已经许久许久没有露过面了,大家都等在这里,盼望着能亲眼瞻仰紫桓帝尊的真容。   然而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却连帝尊的半分影子都没有。   有的人渐渐等不住了,只以为是假消息,打算离开,就连太庈自己的弟子们也起了疑心,纷纷问亦姝,“大师姐,你不会听错了吧?师父真的说帝尊要来吗?”   亦姝皱眉道,“我怎么可能会听错,确实是师父自己说的啊!”   话音才落,只见一道金光从头顶略过,直往后山而去,光之强盛,惊得众人张大了嘴巴。   稍顿片刻,七师妹问道,“你们看到了吗?金光……那莫非是帝尊?”   金光是法力的象征,一般的神仙可到不了这个级别,想来这位降临太庈后山的神君,应是帝尊不错了。   只是原以为他老人家怎么样也会在众人面前露个面,却没想到,竟直奔后山而去了,大师姐为了挽回面子,咳了咳道,“帝尊必有要事,等忙完,想必会露面的,大家别慌……”   话音未落,却见一人从一旁走了过来。   等看清来的是谁,众小仙女们立时又瞪大了眼睛。   那皎若玉树的姿态,除了秦珝殿下,还能有谁?   紫桓帝尊虽未露面,但能如此近距离的看看秦珝殿下也是不错,正当小仙女们一个个心间小鹿乱撞的时候,却见秦珝目的十分明确的,冲着瀛若而去了。   而且两人似乎还很熟,秦珝立定后直接问道,“你出来了?”   瀛若点头道,“听闻帝尊驾临尊师命出来迎接,其实我明天才到解禁日。”   秦珝嗯了一声,道,“眼看法会要结束了,原以为见不到你的面了,这样也好,我有几句话同你说。”   这叫瀛若愣了愣,“殿下有什么话?”   却见他瞧了瞧周围那些灼灼的目光,咳了一声道,“你跟我来。”   说着径直往前,又在不远处停了下来,那里没有闲杂人等,似乎清静得多。   瀛若怔了怔,只好跟了过去。   立定后,秦珝才道,“关于那日收妖的事,我其实同熙云上仙解释过,只是没能帮上你……”   听到这里,瀛若已经明白了他要表达的意思,忙摆手道,“殿下误会了……其实我此次受罚是因为丢玉圭的事,这是我们太庈的圣物,我粗心大意险些弄丢,还心存侥幸隐瞒不报,才叫师父动了怒……此事确实是我做的不好,受罚也是应该的,您不必介怀。”   说完为表轻松,还特意冲他微笑了一下。   纯净无邪的笑容映在眼底,叫人不由得心神微动,秦珝顿了顿,也笑着道,“你能这样想也好。”   瀛若点了点头,想了想,拿出郑重的姿态,认真同他道,“那日有些匆忙,未来得及向殿下道谢,实在是罪过,今日,瀛若在此向您认真道一声谢,多谢您千年前的救命之恩。如若不是您当时出手相救,我大约早已死在蟒妖腹中了。”   说完,又极认真的鞠了一躬。   这叫秦珝忽然一愣,她在说什么?   他从来没有说过自己就是……   然没容他开口,她又紧接着道,“上回的大恩还未报,今次又麻烦了殿下一回,我心中甚是惶恐,等我告知东海的父母,一定准备厚礼,专程向殿下道谢。殿下的恩德,我也会一如既往铭记于心,争取早日修成正果,做一个如殿下这般古道热肠的仙者。”   或许说者无心,但此话却无意戳中了他的心思,秦珝顿了顿,试着问道,“铭记于心?你真的记了一千年?”   她坚定点了点头,声音清亮,“这一千年里,我从来没有忘记过您。”   秦珝默了一会儿,忽然点了点头,微笑道,“好,你安心在此修行,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   他话中暗含隐意,只可惜面前的小姑娘却似乎并不能理解,想都没有想,便痛快点头说好……   他淡笑了一下,一时没再说什么。   这样单纯的人儿,留在太庈这方清净天地多待几年也好,反正……她也还小。   只是忽见她又眨了眨眼,说,“对了,那枚兽角我好像放在房中了,原想着找机会还给您的……”   这叫秦珝一愣,说,“既是送你的,留着便是,还给我做什么?”   她摇摇头,认真的说,“师父那日教导我莫要心生杂念,我后来反复自省,始终觉得自己无功不受禄,不该拿您的东西,总之,一定要还给您才是。”说着跟他保证,“我明日就能自由活动了,一定把它还给殿下……”   秦珝望着那双执着的眼睛,不知为何,生平头一次,生出一种无奈的感觉。 第14章   秦珝的无奈,或许面前懵懂的瀛若难以察觉,然此时的云端之上,却早有人将此情此景的看在了眼中。   九重天。   看守南天门的天兵千里眼将太庈山上的情况转述完,便听面前的仙婢茹青急忙问道,“你果真看清楚了?同殿下说话的,正是那天一同捉妖的那个女子?”   千里眼拍着胸脯保证,“就是那位仙子,我不会认错的。”   看来是真的了。茹青皱眉想了想,便要转身走,却被千里眼急忙叫住,“哎茹青姐姐,你刚才可答应好的,这事儿可不能给别人说啊!”   茹青随意敷衍了一句,“知道了知道了。”便转身继续走,不多会儿,就入了碧泉宫。   碧泉宫中的卉鸾公主,乃是当今天后娘娘的娘家侄女,自小长在天庭,深受天后宠爱。   余光瞥见茹青回来,卉鸾随口问道,“可有二表哥的消息了?他在做什么?”   茹青面上蒙着阴云,小心道,“公主,二殿下似乎又在同那个太庈弟子在一起呢……”   “又在一起?”   就见卉鸾一下抬起眼睛,“还是先前那名女子?”   茹青点头说是,顿了顿,又道,“听千里眼说此次两人特意避了人,跑到没人的地方去了……公主,奴婢听说太庈山的那些弟子,一个比一个漂亮呢……”   说未说完,卉鸾的眉头已是紧皱。   须臾,只听她冷笑一声,“主意居然打到表哥身上来了,这太庈山果然不是什么好地方。”   ~~   随着天空中的一道金光,紫桓降临太庈。   但他此时无心与众仙寒暄,直接落在了涵元洞外。   察觉有人至,柳树仙匆忙出来见礼,然才显形,却见那抹黛色身影已经入了洞中,正当他一脸诧异的时候,却见玄武星君解释道,“此乃北极帝尊,无需惊怪。”   “北极帝尊?”   柳树仙立刻在洞外行起大礼,极为恭敬的道,“小仙拜见尊上。”   帝尊以一己神力供养太庈极顶的冰雪,连同自己都是受尊上仙力的滋养而生,在柳树仙心中,紫桓帝尊的大恩大德,天地间无人能及。   稍稍遗憾的是,紫桓已经踏进了洞中,并未看见他虔诚的行礼。   方才脚步匆忙,此时进入涵元洞,他的脚步却慢了下来。   他仔细打量洞中一切,两千年了,这里似乎从来没有变过。   记得那时听到她神陨,他震怒之余匆忙赶来,却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从来没有过的痛感自那日起在他心间生根,至今,从未消退过。否则,万年不老的神尊,又岂会在额角生出那缕华发?   只是伤痛已经根植,若非她重生,否则无药可治,而他现在却暂且顾不得这个。   他来到井边召出冰釜,如玄武一样,小心翼翼的看向那釜中,而果然就见先前那缕微弱的气息,已经增长了不少。   他放了放心,又转而去看贡台上的玉圭。   外貌上看不出任何异常,更何况那日玉圭从太庈弟子手中掉落,也是落在了他的手中,并未经外人的手,也丝毫未曾染上什么不洁之气。   他于是试着向玉圭施法,决定亲自试一试。   随着一道金光,那玉圭浮至半空,然而须臾之间,竟出现了抖动,似有一种力量,在抗拒来自外界的法力……   紫桓眉间一皱,将法力收回,而玉圭也重新落在了贡台上,外表看不出任何异常……   “的确不对。”他沉声道,“玉圭在抗拒本君,也在抗拒熙云。”   玄武也看出来了,只是若说有邪魔作祟,也是不可能的,太庈山明显一片清和,绝无半点邪魔气息。   洞中一时沉默,两人都在皱眉思索。   然而没过多久,忽见玄武眼前一亮,试着道,“尊主……玉圭抗拒熙云上仙,这是从前从未有过的情景,会不会是……察觉清漪上仙已经要重生,所以不再受外人的控制?”   紫桓点了点头,“只有这个可能解释得过去,既如此,就要抓紧时间将她复生才是。否则若照这个势头发展,三百年后,就不知熙云还能不能顺利取到天池之水了。”   玄武一凛,忙点头道是。   眼下那釜中的气团才有一点变化,玉圭就已经开始不稳,若再等上一阵,谁知道会有什么变化?   看来,若想以后顺利取天池水,唯有尽快将清漪上仙复生这一个办法了。   紫桓稍作思忖,忽然问道,“今次蓬莱仙君可在?”   玄武点头说,“回尊主,蓬莱仙君正在太庈。”   那便好,紫桓道,“他那处有一座寒玉床,最能滋养仙体,既然出来一趟,本君不如先去同他借来,给清漪预备着也好。”   玄武没有意见,赶紧应下,随他一同往外走。   凡人的生死掌握在冥君手中,然神仙生死却无人掌控。   所以纵为天界神尊,紫桓也并不是有着十足的头绪,毕竟自混沌初分,他是第一个尝试将神魂俱灭的仙者复生的人,没有经验可以借鉴。   两千年前,他用补天石亲自淬炼出冰釜,而这些年来,他又屡屡亲赴北海采集那万年寒冰,而今,再去借来蓬莱仙君的寒玉床……   但凡有利于将清漪复生的事,他都不遗余力的去做,目的不过只有一个。   ——令她早日重现世间。   ~~   就在众人以为空等一场,打算散去之时,山前却忽然传来一声通传,道是帝尊驾到了。   这叫大家都是一愣,反应过来后,赶紧立正身姿,预备着迎接这位尊神。   众人屏息静气,须臾,视线中便出现了一位神尊,身材皙长,黛色长袍威仪无比,浑身上下无不散发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气势。   众人赶紧俯首见礼,齐声恭迎紫桓帝尊,熙云快走几步,来到紫桓面前施礼道,“太庈熙云,恭迎帝尊大驾。”   紫桓点了点头,因有旁人在场,并未直接同她提玉圭的事,而是道,“本君来迟了些,还好赶上了。”   他指的是法会,现在已经是最后一日,眼看将要闭幕的时候,他恰好来了。   熙云忙道,“尊上大驾,令太庈蓬荜生辉。”   紫桓帝尊是位性情直接的神仙,熙云也知道,客气话点到就好,而就见紫桓道,“其他的事等会儿再说,不知蓬莱仙君可在?”   话才出口,便立时有人应道,“小仙在。”只见一位白须仙者从人群中出来,凑到跟前,同他说话去了。   前头有许多辈分高的仙者,因此太庈弟子们只能在稍远处立着,有胆大的譬如琬琴与佳荷,偷偷抬眼,看向正同蓬莱仙君说话的紫桓帝尊,待看清楚那副眉眼,不由得大吃一惊。   琬琴忍不住惊异道,“怎么回事,紫桓帝尊竟不是个老头吗?”   这话一出,立刻引来四师兄雷英饱含莫名目光,雷英皱眉问道,“谁同你说帝尊是老头儿的?”   琬琴深觉不可思议,“可是玄武星君都那么大年纪了,而帝尊又是众星之主,众星之怎么会,会那么年轻?”   年轻……   见琬琴这样说,众人俱都忍不住好奇,纷纷朝帝尊所在的方向看去……   其中当然也包括瀛若,她同琬琴一样,也一直以为紫桓帝尊是为年纪很大的长者,难道不是吗?   等她亲眼看清的那一瞬间,忽然一愣,惊异更甚于其他人。   那副身姿与容貌,额角的那一缕白发……那那,那不正是那日在凌苍山仙洞中遇见的那位神君吗?   老天,那位居然就是紫桓帝尊?   现在别人是惊讶于紫桓的容貌居然那样年轻,而她的惊讶在于,她居然早已经同鼎鼎大名的紫桓帝尊说过话了,而且当时她还自以为客气的称人家仙君哩!   啊,怪道当初人家对她爱答不理,将堂堂帝尊叫成普普通通的仙君,换成谁,谁也不会乐意的啊!   瀛若震惊于自己的发现中,一时忘了收回目光,等到视线尽头的人有所察觉,也看过来的时候,毫不意外的也看见了她。   再度对上那道目光,瀛若心间漏跳一拍,后知后觉的慌忙垂眸回避。   而视线的另一头,紫桓却只是眉目间微有一凝,转瞬又同蓬莱仙君说话去了。   倒是熙云如此,稍作思量后来到弟子面前发话道,“这里没什么事了,各自回房去吧。”   大师姐领着众人乖乖应是,向师父行过礼,便回房去了。   而不远的地方,同样目睹方才情形后,秦珝微微凝起眉来。   手也不由自主的摸到了腰间的那枚玉玦。   ——这枚玉玦乃是恩师灵宝天尊所赠,然而据他所知,却并非世上绝无仅有的。   相传这玉玦乃是取昆仑山极顶玉石雕成,极为珍贵,三清天尊每人手中都有一枚,作为奖励,传与门下最得意的弟子所有。   而元始天尊的那一枚,似乎正是传给了紫桓帝尊。 第15章   是夜,众仙已经纷纷离开了太庈,趁周遭清静,熙云来到紫桓面前,询问玉圭的事。   事关太庈未来,紫桓也不再隐瞒,直接告诉了熙云实情。   而果不其然,熙云一片惊讶之色。   “尊上是说,清漪上仙将要复生了?”   紫桓神色仍有几分凝重,“本君在尽力,至于何时……仍是未可知。”   熙云点了点头,又不无担忧的道,“玉圭不听召唤,乃是因为感知到了清漪上仙的灵气,如此一来,往后净化六界一事,仍非清漪上仙不可,只是,那三清御旨……”   “三清御旨?”   紫桓并不知此事,显得有些不解。   熙云顿了顿,也如实道,“尊上大约不知,其实太庈这些弟子,都是由三清天尊择定的,臣不过奉命教导而已。三清天尊曾晓谕臣,这八名弟子中,将来必有能接替臣执掌太庈者,臣也因此在教导上格外谨慎。清漪上仙复生,自然是好事,但如若现在玉圭就出现强烈的反应,那往后的继任者该如何?”   她凝眉望向紫桓,“所以而今之计,唯有将清漪上仙尽快复生才是。”   紫桓又何尝不知这个道理,这世间他才是最渴望叫她醒来的那一个,但无奈的是,此事关乎机缘与天命,非由他掌控。   他只能试着检讨自己,或许他做的还不够?   沉默片刻,他终于出声道,“今日天晚了,待明日,本君去求见灵宝天尊,借一借他的无量鼎……”   无量鼎是灵宝天尊最得意的宝物,据说法力无穷,若有其加持,或许能事半功倍。   只是……   这与蓬莱仙君的寒玉床不同,此乃灵宝天尊最得意的宝贝,会往外借吗?   熙云已能体会他心间的急切,于是并未多言,只是道,“有劳尊上。”   紫桓只是微微颌首,神色重又凝重起来。   ~~   瀛若一向很自觉,明日禁足期才满三日,是以回到房中后,立刻重新进入了面壁思过的状态。   只是不知是不是因为下午时的那场惊见,导致她有些心神不宁,以至于纵然想好好运功试炼心法,却总入不了状态。   尝试了一个晚上,没什么进展,眼看时间不早,她终于不再跟自己较劲,决定先洗洗睡。   唔,明日一早,禁足期满,她便可以出房门自由活动了。   年轻的少女,还没有那么多心事,洗漱完毕换上寝衣,头挨上玉枕,瀛若很快便入了梦。   只是这个梦,却与从前做过的都不同……   薄薄云雾缠绕在白雪皑皑的山尖,而山尖之下,是一片宛如明镜的水面,唔,她在梦中想了起来,似乎正是上次在涵元洞意外昏倒后梦见的那片水面。   梦的逻辑总是不同于寻常,这次,再不见那位吹笛的姑娘,反而换成了她自己,一身青色的衣裙,立在水边。   平静清澈的水面倒映出她姣好的身影,身后忽然有声音传来,像是男子温柔的呼唤,她试着回头看去,望见一位俊逸非凡的青年正稳步朝自己走来。   他的眼睛十分好看,甚至叫她在梦里都忍不住感叹一番。   她本能的觉得青年有几分面熟,而青年似乎也与她十分熟捻,笑问她是否想念自己。   她有些怔楞,又有些害羞,然而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对他有种莫名的情愫,于是在意外之余,她依然壮着胆子,点头说想他。   他一身黛色的衣袍,身材皙长,清俊过人,他与她并肩赏景,同她说岫极宫已经准备妥当,只等吉日,就来迎她过门。   而她仿佛花痴似的,想都没想就点头说好,随后又一怔……老天,她是答应了青年的求婚,即将嫁给他了吗?   虽然有些讶异,但心间竟莫名觉得甜蜜,仿佛他是命中注定的有情人。   她不错眼的将他望着,想努力记下他的容貌,打算等梦醒来再去找他。然而天不遂人愿,忽然一阵疾风起,迷了她的眼睛,等再度睁眼,那黛袍的青年却不见了踪影……   耳边传来清脆鸟鸣,晨光投进床帐中,瀛若睁了睁眼,这才察觉,刚才的是梦,而新的一天来到了。   梦虽醒来,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却一时挥散不去,她忍不住总去回想梦中的人,然后紧接着,心间咯噔一声,随着头脑的清醒,她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   那副眉眼,那副身姿,还有那身黛色的长袍……天,她居然,梦见了紫桓帝尊!   昨夜梦中的那个男子,分明是紫桓帝尊……   脸莫名开始发烧,一种惶恐的,甚至是羞愧的感觉在她心间迅速蔓延开来——紫桓帝尊那样俾睨众生的神尊,居然在梦中同她谈情说爱……   她是有多花痴!   七师妹她们再怎么样,也就私底下谈论一下白鹤泽林甚至秦珝罢了,她倒好,竟一下梦见紫桓帝尊……说要娶她……   这个梦实在无法无天,倘若说出去,指不定要叫别人怎么看她,瀛若心间暗自将自己谴责了一会儿,又使劲晃了晃脑袋,决定让自己清醒起来。   清冽山泉打湿了脸,那发烧的脸蛋终于正常了一些,而随着脑袋进一步清醒,她也随之想起了要事——对了,法会昨日已经结束,从今日起,早课要恢复了!   刚才只顾着发呆,眼看时间快到了,她赶紧收拾完自己,出门去了课室。   好在脚步够快,终于赶在师父到来前到达了课室,瀛若一边落座一边还有些惊奇,咦,今日跑得这么快,竟然没有气喘吁吁的感觉,莫非练了三天的心法有了成效?   正奇怪,眼见师父已经进了门,她于是同师姐妹们一同起身,问师父安。   熙云目光平静,扫过众弟子,便开始授课。   等一个半时辰的早课完毕,她又宣布道,“因你们初上山时年幼,为师本着谨慎之心,在你们身上下了禁制,现如今,眼看你们已不再是幼稚孩童,这道禁制也该取消了。从今往后无论山上山下,你们的法力不会有什么影响,但切忌自作主张任意妄为,毕竟你们虽然生来仙骨,但离真正大成依然相距甚远,仍需潜心修行,切莫肆意挥霍时光。”   说完,便抬手施法,除了她们身上的禁制。   此举甚有意义,意味着弟子们离学成出山又近了一步,众弟子意外之余皆是喜色,纷纷向师父遵是。   要事交代完,熙云出了课室,忙自己的事去了。   弟子们也打算各忙各的,只是还没来得及挪动步子,却见打山门处跑来一名仙童,手里捧了张烫金请柬,问她们道,“请问仙子们,上仙在哪里?”   看这样子,是来给师父送请柬的?   琬琴抢先给小仙童指了路,又顺道打听道,“是哪里来的请柬啊?”   小仙童老老实实的交代道,“是九重天揽芳宫送来的。”说着朝她们鞠了一躬,寻熙云去了。   小仙童走远了,师姐妹们忍不住开始讨论起来。   “揽芳宫?那不是花神住的地方?”   “是啊,看来是花神邀请师父呢!”   “……难道揽芳宫也要开法会了?”   “应该不会吧,还从没听说花神办过什么法会呢!不过倒是听说花神人缘极好,只是请师父去揽芳宫游玩也说不定啊……”   ……   小仙女们猜测了一番,没有确切结论,好在胃口没吊多久,到了晚课的时候,师父竟然主动提到了请柬的事。   熙云在蒲团上打坐,淡声道,“花神明日生辰,今日送来请柬,只是为师手头有事,不方便出山,现在只能从你们中间择定两人,代为师去一趟九重天。”   九重天可是个好地方……她们入太庈近百年,大部分人从没去过九重天,光想想,就知道这是份美差了。   就见弟子们一片憧憬之色。   只是除了一个人,瀛若。   不知小师妹是怎么想的,反正刚关完三天的禁闭,现在瀛若一听到“出山”这两个字,便忍不住心有余悸。   她怕自己再冒失闯一回祸,所以,不如不去。   然世事总是这般捉摸不透,瀛若自以为表现得没有半点兴趣,却冷不丁的听见师父点自己的名,“上一回东岳法会,随为师去的是亦姝与璎珞,今次就由瀛若与雷英去揽芳宫吧,为师自会备好礼物,你们为花神送去即可。”   瀛若一愣,猛地一下抬起头来,“师父……”   她想谦虚推脱一下,又或是借口身体不舒服,然而话到嘴边,又有些犹豫,自己今早才解了惩罚,眼下若是推脱,会不会叫师父误会自己是在置气?   哪知正当她犹豫的时候,却听见雷英却先她一步应道,“弟子遵命。”语言简练,态度恭敬。   相较之下,自己竟显得婆妈了,瀛若当即也跟着应道,“弟子遵命,请师父放心。”   哼,她才不会输给这个连师姐都不叫一声一点礼貌都没有的家伙呢!   至于闯不闯祸……   反正有雷英跟着,礼物叫他拿着,丢了也不关自己的事!   熙云见两人都应的痛快,便也不再多说,颌首之后继续授课。   于是第二日一早,师姐弟二人便告别了师父,往九重天飞去。   而与此同时,亦有一位神尊,早起驾着祥云,回到了久违的天庭。 第16章   禁制已经取消,且此次出门也是奉师命行事,瀛若一路驾着祥云,安心了许多。   虽没去过天庭,但好歹晓得大体方向,只是雷英一向不喜欢说话,而瀛若还记着上回的仇,也不肯主动搭理他,两人便一路沉默的达到了南天门外。   南天门外自有天兵天将看守,例行问道,“来者何人?”   瀛若上前拿出师父给的名牌,答说,“我们是太庈弟子,今日奉师父熙云上仙之命,去揽芳宫为花神祝寿。”   眼见确实是太庈熙云上仙的名牌,天兵便打算放行了,只是其中一人无意看了她一眼,忽然眼睛一亮,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瀛若见状愣了愣,试着问道,“你有话要说?”   那名叫千里眼的小天兵一怔,讪讪摇头笑道,“没有没有,呃……芳黎上仙已在揽芳宫等候,请二位前去吧。”   瀛若点了点头,又问了问揽芳宫的大体位置,便同雷英往前去了。   待两人走远,身后方传来说话声,一天兵打趣道,“千里眼,怎么着,看见漂亮小仙子连眼都直了……”   千里眼哼了一声,并不理会,心里头却隐隐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没想到熙云上仙居然派了这位去揽芳宫……若一会儿碧泉宫的卉鸾公主也去,岂不是冤家路窄了……   老天,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否则他帮着茹青查看二殿下行踪的事岂不是要暴露了……   ~~   两人一路来到揽芳宫外,待说明来意,立时有仙侍引她们去见花神芳黎,此时的揽芳宫中,百花争艳,春光明媚,一片莺声燕语。   不知为何,虽是头一才来,瀛若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四周景物似乎都曾见过,瀛若犹疑间,只好去问身后的雷英,“师弟,你可觉得这里熟悉?”   雷英摇了摇头,“我从前没来过这里。”   瀛若也没来到这里啊,然而就是觉得似曾相识,正纳闷的时候,忽听见前头引路的仙侍道,“二位,花神就在前面了。”   两人抬眼看去,果然见不远处有一位模样甚为明艳的女子。   仙侍替她们通报一声,芳黎上仙立刻挪步过来,瀛若忙行了个礼,“太庈弟子奉师命前来,贺花神生辰。”   对于太庈,芳黎总是有一份特别的情感,所以纵使面前的只是两名弟子,她也分外客气,先是命人斟了果酒,又关问道,“有劳你们奔波了,熙云上仙近来可好?”   瀛若忙替师父道了声谢,见果酒已经到了眼前,又婉拒道,“上仙客气了,只是小仙等酒量甚浅,并不敢沾酒。”   说着不好意思的抬脸笑笑。   看清那双眼眸,又听见这样似曾相识的话语,芳黎不由得一怔,虽然长相不同,但面前的这位少女,怎么同记忆中的那个人儿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相似?   说来,清漪也已经走了两千年了……   因着清漪的离去,其实芳黎已经许久不再举办花朝节,今次也不过因着天帝天后的提议,她不得不给面子罢了。   暂且敛起回忆,因着那种莫名的相似,芳黎对少女更生亲切,微笑问道,“仙子怎么称呼?”   瀛若微微垂首,“上仙客气了,我叫瀛若,乃太庈三弟子……”说着想起身旁的雷英,又问道,“这位是我的四师弟雷英。”   芳黎同雷英微微点了点头,注意力仍放在瀛若身上,正想多问几句,忽听院内传来通传,却是天后到了。   园内众仙纷纷起身,一片恭迎声中,只见一位装扮华丽的女子入到园中,身后跟着不少仙婢阵仗着实不一般。   想来,便该是天后了。   众仙纷纷起身行礼,而天后与众仙颌首后,便同芳黎寒暄起来,周身带着一种生人勿进的高贵。   瀛若悄悄看了两眼,便不感兴趣了,正欲收回目光,却又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看。   她抬目寻去,却见那目光来自天后身边的两名女子,看装扮是一主一仆,只是她并不认识。   那主子打扮的女子与她目光相触,眼眸中似乎藏着刀锋,又看了她一阵儿,方收回目光,同花神说话去了。   瀛若对此有些不明所以,但挂念着要事,无心在此逗留。   她咳了咳,悄声同雷英道,“师弟,咱们走吧。”   雷英似乎并没有意见,应了声好,便同她一起去向花神告辞。   等芳黎与天后把话说完,瀛若寻了个空挡,便上前委婉告辞,芳黎虽有心多同她说几句话,但因要应付天后,只好点头道好。   哪知没容瀛若抬脚,忽听上座的天后开口问道,“那是何人?”   芳黎替她介绍道,“回天后娘娘,这二位是太庈熙云上仙座下弟子。”   “太庈山来的?”   只见天后笑意微敛,仔细打量着他们,不,该是仔细打量着瀛若才对,很明显,天后对雷英并不感兴趣。   这语气似乎算不上十分和善,那翻检自己的目光,也实在叫人不舒服,瀛若点头道了声是,面色也不若方才自然了。   芳黎看在眼中,略作思忖后,笑着同瀛若道,“熙云上仙既有要事,我也不便强留,二位仙徒路上小心。”   算是替她寻了个台阶。   瀛若也正盼着快些离开,闻言忙应了声是,又同天后垂了垂首,便出了揽芳宫。   雷英虽然不爱说话,却并不木讷,也早已经将方才那一幕看在了眼里,正想同她说些什么,却听她先开口道,“师弟,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有些事情要办。”   雷英一顿,似乎已经猜到她要做什么,忙劝道,“天庭人多眼杂规矩重,咱们还是先回去吧……他同你非一路人,不值得冒险。”   这话叫瀛若愣了愣,仔细想了想,忽然扑哧一笑,连连摇头道,“什么一路不一路,你想多了!我不过是来还秦珝殿下的东西,前日我在禁足,他离开时未能见上面,今日正好来一趟九重天,下次又不知待何时呢。”   没错,昨日听师父说要派她来揽芳宫后,她就将那枚银兽角找了出来,说好的要还给秦珝,总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雷英听完后稍稍犹豫了一下,依然有些不放心,“你头一次来此……”   她已经猜到雷英要说什么了,大手一挥,说,“我可以问路的。你放心在此等,我把东西还给他就回来。”   说着不再听他说什么,一溜烟,往前头去了。   ~~   瀛若一路打听,很快就找到了秦珝所在的紫宸宫,抬眼看去,高高的宫阙在日光之下泛着曜曜光辉,果然很是符合他的形象。   她当然非常感激秦珝,毕竟人家帮了她两次,算是此生最大的恩人了,只是想到方才揽芳宫中天后的目光,心里又觉得不舒服……   奇怪,秦珝平易近人,他的母亲怎么如此……   她找不到什么词来形容,只是隐约觉得,天后并不喜欢自己。   头一次见面,她自觉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举动,所以也很是疑惑,心里边暗自打算着,等见到秦珝,同他侧面打听一下好了,莫不是天后同她们太庈有什么过节?   她咳了咳,上前同守门的天兵自报了家门,问道,“秦珝殿下可在?”   好巧不巧,先前那位褐衣仙者正从门中往外出,看见她后,惊讶唤道,“瀛若公主?”   她一下惊喜起来,忙同褐衣仙者问好,“仙君,秦珝殿下可在?”   褐衣仙者客气道,“公主称我观言便好,殿下这会儿正在同天帝议事,这阵子并不在宫中,不知公主找殿下何事?”   没想到来的却是不巧,瀛若稍有些遗憾,却也依然将那枚银兽角取了出来,同观言道,“我是来同殿下还这个的,既然他不在,那可否烦劳你帮我转交一下?”   看清她手中的物件,观言却有些迟疑,想了想,才同她道,“想来这是君上赠与公主的?既如此,公主还是亲自转交给君上比较好,我……不方便私自替殿下收着。”   话虽是这样说,可瀛若有些迟疑道,“我师弟还在等我,不方便久留。”   观言哦了一声,“想来君上应该也快回来了,公主可否稍等一会儿?”   瀛若自己权衡了一下,只好点头说好,毕竟难得上一回九重天,若是等下次,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观言便唤了名仙娥,将她引进宫门内招待,自己则去寻秦珝了。   宫娥将她引进了花园中,又客气的上了茶点,此时春光大好,瀛若道了声谢,坐了一会儿后,忍不住在花园中四处观赏起来。   不看不知道,原来秦珝的花园里除了各色珍贵花木,还养着许多奇异瑞兽,什么会喷火的麒麟,生有双翼的白鹿,金乌九凤更不在话下,着实叫瀛若大开眼界。   左右是在等,她便同这些瑞兽玩了一会儿。   白鹿性情温顺,生的也漂亮,倒是很投她的眼缘,眼见它似乎对花圃里的九色草很感兴趣,她便摘了一把喂了起来。   只是才喂了一小把,忽见有仙娥上来阻拦,“仙鹿吃不得九色草,快住手。”   来人语声急切,叫她吓了一跳,还不容她说什么,那赶来的宫娥打量她一眼,又道,“你是哪里来的?怎么这么不懂规矩?这仙鹿可是殿下千年前驻守南吴山时所获,普天之下只此一头,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你承担得起吗?   九色草是神界常见的仙草,太庈山上便有许多,瀛若倒并不知仙鹿不能吃,闻言忙要道歉,然还没来得及开口,又听见有人问道,“怎么回事?”   放眼望去,有两名女子正朝她走来,她仔细一瞧,认出那说话的正是方才揽芳宫中,陪在天后身边的女子。 第17章   那主仆二人来到近前,方才呵斥她的仙娥立时躬身行礼,“见过卉鸾公主。”   瀛若这才知道,原来这也是一位公主,只是虽然知道了对方叫卉鸾,但她没来过天庭,不知她的身份。   不过看她在紫宸宫中的这幅姿态,想来与秦珝应该很熟稔吧。   她不是紫宸宫的宫娥,照身份来说,好歹也是公主,所以不必向这位卉鸾公主行什么大礼,不过礼貌起见,她还是冲对方微微颌首,算是打了个招呼。   然而对方的眼神却甚是不友好,冷冷扫了她一眼,又问那个宫娥,“出了什么事?”   宫娥看了瀛若一眼,回道,“不知从何处来的人,居然私做主张拿九色草喂殿下的仙鹿。”   这话叫瀛若心间一顿。她今日以太庈弟子身份上九重天,是以还是平素小仙徒的打扮,这宫娥看不出来自己也是位公主,倒也情有可原,但无论如何,这话中明显的敌意还是有些过分,什么叫不知何处来的人?   她也冷下脸来,开口道,“我找秦珝殿下有事,是观言仙君准我进来的,并不是什么‘不知何处来的人’。”   她语气不善,倒叫那告状的宫娥一愣,这才又来打量她,而那位卉鸾公主却扯着嘴角笑了一声,“好狂妄的口气!自作主张闯了祸,连句致歉的话也没有,原来堂堂太庈弟子,就是这般行止吗?”   对方冷不丁提到师门,叫瀛若一怔,想到自己确实有失礼的地方,她只好解释道,“九色草是常见仙草,我见仙鹿想吃,才顺手帮了它一下,并非有意要生事,若真的酿成祸事 ,等会见到秦珝殿下,我会自己请罪。”   她将语声稍顿,看向卉鸾道,“我今日入紫宸宫乃是私事,与师门无关,还请你公道说话,莫要贬低太庈。”   “你……”   眼见她语气强硬,卉鸾的侍女茹青想要出声呵斥,却被那先前告状的宫娥一拦。   一听是观言将瀛若领进来的,宫娥便晓得她的身份不一般,为避免事情闹大,便试着从旁和缓道,“九色草虽然无害,但这白鹿体质较特殊,并不能多食罢了……方才也是我有些着急了,没有对仙子说明,请仙子恕我方才冒昧。”   瀛若并非不知礼之人,眼见这仙娥如此说,便也打算和缓一下,谁知卉鸾却先她一步冷笑道,“体质特殊?说得倒轻巧!此乃世上最后一头翼鹿,一千年前二表哥驻守南吴,为了这头翼鹿,亲自在林中守了两年,才保其从娘胎里平安坠地,此后更是亲养在身边,等它足够大经得起颠簸,才一同回到天庭。二表哥费劲心思,好不容易为世间留下翼鹿血脉,而今日却险些被这九色草给毁,你既是来做客的,怎么连最基本的安分都做不到?”   卉鸾神色轻蔑,“一句‘请罪就是了’,就能为自己开脱吗?”   这长长的一段话听完,瀛若同时明白了许多件事,譬如这位卉鸾公主与秦珝的关系,比如这头鹿的来历,但最要紧的,是她忽然意识到的一个问题……   卉鸾说一千年前,秦珝为了这翼鹿,曾在在南吴山亲守了两年……然而那时候,他不是去了一趟北海,还从蟒妖手中救出了她吗?   这又是怎么回事?   她瞬间凝眉,顾不上别的,先问道,“你说真的?”   卉鸾却轻蔑一笑,并不回答她。   紫宸宫的宫娥见状忙答她,“卉鸾公主所言千真万确,这头翼鹿,的确是顶珍贵的。”   瀛若一怔,千真万确?   既然这是千真万确的,那在北海救自己的人,就不会是秦珝了……   可是她向他致谢的时候,他明明没有否认啊!   瀛若一时间陷入巨大疑惑之中,顿了顿,问那个宫娥道,“秦珝殿下怎么还不回来?”   她要再同他确认一次,这是她牵念了一千年的事情,决不能就此含糊过去。   然还没容宫娥作答,那位卉鸾公主身边的丫鬟却道,“殿下日理万机,眼下正在忙正事,岂是你说见就能见到的?”   巨大的疑惑堵在心中,眼下已不仅仅是送还银兽角的事了,今日她一定要问清楚,昔日救自己的人到底是不是他!   然而时间一点点过去,却仍未见秦珝回来。   她等得焦急,眼前那两个讨厌的人又如钉子一般杵在那里,加之想道雷英还在外头等自己……瀛若再也坐不住了,同那宫娥道,“麻烦你带我去找一下秦珝殿下好吗?我同他说几句话就好,我还有事,等不了太久。”   宫娥作为难状,“这个……殿下眼下该是在珲元殿,我恐怕帮不了你。”   珲元殿位于天帝宫中,寻常小宫娥怎么能去得了呢?   然瀛若却并不了解,她见宫娥为难,也不勉强,想了想,决定自己去,反正知道是珲元殿了,她一路打听打听,也该找到了吧。   她不是要去生事,就是把银兽角还给他,然后彻底问清楚,他究竟是不是救自己的人!   她道了声好,转头要出紫宸宫,这反应叫其他人一愣,茹青皱眉喊道,“什么人啊,一点都没规矩,闯了祸,这就走了吗?”   瀛若懒得理,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只想赶紧见到秦珝。   然因心里装着事,又有些着急,不由得步伐就有些快,到了一个转弯处,她一个不小心,竟险些撞到人。   小宫娥发出一声惊呼,她这才惊醒,抬眼看去,见面前有一副仪仗,而被十几名宫娥簇拥的人,恰巧是方才揽芳宫中见到的天后。   听见宫娥惊呼,天后眉间一凝,问道,“怎么回事?”   然还没容她答话,那烦人的卉鸾主仆又阴魂不散的赶到了眼前,茹青见状忙开口道,“果然是个祸精,在紫宸宫生事还不够,居然又冲撞了天后仪仗!”   而卉鸾,则轻飘飘走至天后身边,行过礼后道,“启禀娘娘,是那名太庈来的弟子,借着寻秦珝殿下之名入了紫宸宫,只是有些不安分,在紫宸宫闯了祸,居然要去闯珲元殿。”   闯珲元殿?   天后一听这话,眉头皱的更深,冷冷打量她一遍,道,“果然又是她!”   先前在揽芳宫里,瀛若已经感受到天后的冷意,虽然并不知缘由,但她不能由着这卉鸾抹黑自己,便也上前行了礼,解释道,“请天后明鉴,方才在紫宸宫中,小仙确有不当之处,但这位公主言辞未免夸张了些……”   “慢着,”天后似乎并不在意她的辩解,只是问道,“你方才不是说要回太庈吗,现下又跑来紫宸宫做什么?”   她一怔,只得又解释道,“小仙正好有事找秦珝殿下,便顺道来了紫宸宫,等事情办完,必定是要回太庈的。”   天后微微眯了眯眼,冷冷打量着瀛若。   “太庈”二字有些刺耳,沉埋多年的愤恨隐约又有翻涌之兆。   须臾,她淡声道,“秦珝没空见你,你小小年纪,既还在修行,便该安守本分才是,莫要生出无妄之心。”   瀛若一怔,“可是观言说……”   可是观言说,秦珝应该很快就忙完了,她真的没有什么无妄之心,真的只是想还他东西而已。   然而那高贵的天后未等她说完,已经转身往前走去,长裙曳地而过,只留下一句冰凉的话语,“轰出去。”   随着这话的落地,没容瀛若反应过来,立时有两名天兵来到近前,做出要驱赶她的架势。   堂堂东海公主,何曾受过这样的待遇,瀛若气急,一甩衣袖,便也要离开,哪知还没走到南天门,却见那个讨厌人的卉鸾又出现在了眼前。   她此刻满心厌恶,一句话都不想与其多说,只是径直往前走,见卉鸾作势阻拦,冷声道,“让开。”   卉鸾却阴鸷一笑,“没规矩的丫头,紫宸宫岂是白让你闯的?”   瀛若皱眉,“你还要做什么?”   却见卉鸾竟一下出手,掌风伴着一股强劲的法力,竟煞是凶狠,她急忙撤身,才堪堪避过。   她一惊,“你……”   话未说完,卉鸾又是一招,这次下手更狠,瀛若知道她要来真的,赶忙全力抵挡。   然而只是两三招过后,她就发现,自己似乎并不是卉鸾的对手,这女子招式狠辣,功力更远在自己之上。   她勉强撑了十几招,已是力不从心,关键时刻,卉鸾突破她的防备,祭出一道法力,随着一道暗光闪过,转瞬过后,瀛若已经被其变作了一条青鱼。   眼看化作青鱼的瀛若愤怒的乱蹦,卉鸾冷冷一笑,道,“好个小丫头,竟然还挺耐打。只可惜没什么可用的地方……”   说着又吩咐茹青,“把她丢去寒渊。”   而茹青却是一惊,稍显迟疑的道,“公主,寒渊之水能销肌化骨,我看这仙子法力并不深,不会出事吧……”   卉鸾怒瞪她一眼,“出事自有本公主担着,怕什么?”   茹青被她的眼神震慑,只好点头应是,费力将瀛若抱起,一路跑到寒渊岸边,然后毫不留情的丢了进去。   ~~   大约因为太久没有回过天庭,踏上九重天的那一刻,紫桓甚至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久违的神尊驾临,守门的天兵意外过后忙行大礼,而紫桓没有时间停留,径直往灵宝天尊的虞天宫而去。   时间正好,他到达的时候,灵宝天尊才从炼丹房中出来。   他礼貌道了声师叔,寒暄过后不做虚言,径直开口说明来意。   谁料灵宝天尊听完,却捋须笑道,“不是老夫小气啊,其实这无量鼎于你,根本派不上用场。”   原也预料到了无量鼎并不好借,但既已打定主意,他便又试着道,“凡事但求一试,还请师叔成全一次。”   灵宝天尊摇摇头道,“所谓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你何妨回头看看?或许你所求之事 ,早已存在天地之间了……”   紫桓一怔,稍显迟疑道,“师叔此言何意?”   灵宝天尊却呵呵一笑,做高深状,“万物轮回,因果造化,缘起缘灭,自有定数,你且去吧。” 第18章   南天门不远处,雷英一直在等瀛若。   眼看时间一点点过去,依然不见她来,少年渐渐感觉不对,索性问了下路,朝紫宸宫走去。   然而等到了地方一问,却被告知瀛若早已离开。   这叫雷英大感疑惑,方才自己一直守在南天门旁,并未看见她……   想起先前揽芳园中,天后目中流露出来的冷意,一种隐约的不妙在心间升起,雷英赶紧出了九重天,回到太庈。   然而等回去后才发现,瀛若根本没有回来,他方知不好,不敢有丝毫拖延,赶紧向熙云禀报,“师父,三师姐似乎出事了……”   正打坐的熙云眉间一皱,待问清缘由,立刻起身,亲自上了九重天。   而此时在寻找瀛若的,却非熙云一人。   匆匆回了紫宸宫,秦珝先要去见瀛若,宫中转了一圈,却并未找到人,此时方从宫娥口中得知,方才来的那位仙子等不住,已经先行离开了。   这实在令他意外,瀛若并不像不打招呼就离开的人啊……   没容他疑惑多久,忽见观言从外走了进来,同他禀报说,“君上,熙云上仙在外求见。”   “熙云上仙?”他愣了愣,这实在是位稀客,遂忙道,“请。”   熙云脚步匆匆踏入紫宸宫,稍作寒暄后便问他瀛若在哪儿,而他直到此时才知,原来瀛若不见了。   他只得如实道,“不瞒上仙,我也在寻瀛若,先前她来时我并不在宫中,回来后又听宫人说,她早已经离开了。至于现在她人在何处,我也不知……”   余光瞥见一旁的宫娥神色紧张,他眉间一凝,问道,“可知瀛若公主的下落?”   见他语声急切,宫娥惶恐的道,“启禀殿下,奴婢也也并未见到那位公主,只是听说那位公主离开紫宸宫时似乎冲撞了天后娘娘的仪仗,被天后娘娘赶出了天庭……”   “什么?”   秦珝与熙云异口同声,俱是一脸惊讶。   自己的弟子自己最清楚,瀛若虽然直率,却并非鲁莽之人,熙云凝眉想了想,叹道,“既如此,那看来我该去问问天后娘娘了。”说着同秦珝淡淡点头,转身往外,要去往天后宫中。   而秦珝思忖片刻,也跟了上去。   ~~   漆黑的水潭深不见底,寒意浸入骨髓。   直到此时瀛若才终于明白,此地为何会被称为寒渊。   原来四时如春的天庭,也有这样的鬼地方!   她此时满心愤怒,既愤怒于那个卉鸾欺人太甚,又愤怒于自己学艺不精——因为她几次努力,却都没办法挣脱卉鸾的法术,恢复本来面貌。   她这才意识到,原来对方的法力居然这般高强!   然而愤怒无用,泡在冰冷刺骨的水中,又想起方才茹青所说,此水有销肌化骨之效,她登时一个激灵,尽管眼下还没什么,但再耽搁下去难保无虞,她得想办法离开,绝不能坐以待毙。   她先叫自己平静一些,试着查看周遭方向,还好还好,这水虽冷,她还能勉励撑住,况且本就是水中龙族,虽然化作笨拙的青鱼,但游水不在话下。   她祭出仅存的法力,勉强在黑暗之中探得一点光亮,随后便赶紧冲着光亮游去。   光亮在逆流的前方,道阻且长,加之水寒,游起来格外费力,她只觉自己已经耗非了多半力气,然回头看看,却并没有多远。   但留下来恐怕就只有等死了,因为她已经感受到,身体在逐渐虚弱,她已经有些无力了。   好在她生性不服软,加之此时心中存着太多的气愤,于是咬咬牙,又继续往前游去,无论如何,不能就这么交代了!   好在勉强游了半个时辰之后,终于穿过黑暗来到了光亮之处。她停下稍歇,顺便观察地形,发现此处似乎是个池塘,水中稀稀落落生着几株莲花,而岸边甚至布满了野草,一副冷清之景。   看来是个荒废的池塘,她咬了咬牙,继续游了起来。   ——不能停在这里,眼下她挣脱不出困顿,想来只能求助于别人,而这里显然不像会有人经过的模样。   只是情况不容乐观,离开了寒渊,水明明已经不冷了,但不知为何她的身上却渐渐冷了下来,且越来越没有力气,她觉得若再等不到救助,或许就要在水中翻肚皮了。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又坚持了一刻钟后,周遭的水终于清澈起来,她仰头看去,岸上的景致也有所不同了,雕梁画栋,错落有致,似乎到了天庭御花园中。   而更叫她大喜的是,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且越走越近了,这叫她终于看到了获救的希望,然而打算呼救的时候又发现,鱼嘴虽然一张一合,可她竟然喊不出声音……   难道要就此错过机会?   她不甘心。好在愤恨之余,她忽然灵机一动——对了,跳上岸去。   只要上了岸,必能引起岸上人的注意!   时间不容耽搁,她于是凝聚全身最后的力气,纵身一跃,终于从水中跳了出来……   鱼身划出一条漂亮的弧线,跃出水面后又向下坠落,瀛若本已做好了摔在地上的准备,那一刻闭目咬牙,等待着痛感,却没料到,迎接自己的竟是绵软衣物的触感。   她诧异的睁眼,发现自己竟落在了一个人的怀中,再转眼望去,对上了那副饱含惊讶,却极度好看的眼眸。   那副面容,不是才在梦中出现过么……   她瞬间怔楞,之后是大喜,她遇见的竟是紫桓帝尊!   只是不知紫桓帝尊能否看出来是她,她只好尝试着提醒,因为发不出声音,便一个劲儿的拿眼神求救……   垂眼看向怀中的青鱼,这一刻,紫桓有一瞬间的怔楞。   不过这点玄机自然瞒不过他的法眼,须臾,他便挥了挥手,除了此“鱼”身上的法术。   转瞬过后,怀中出现一位少女,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望着他,却已经虚弱的说不出话来。   这副面容似乎在哪儿见过,他稍稍回想,微微凝眉问道,“你是太庈弟子?”   方才的一跃已经花尽了她最后的力气,瀛若纵然想答他个“是”,却无奈已是力不从心,她勉力点了下头,随后眼前一黑,彻底昏了过去。   ~~   还没等走到天后宫中,熙云又碰见了花神芳黎。   芳黎得了消息赶来,眼见她脸色不虞,赶忙问道,“方才听说上仙在寻爱徒,莫非还没找见吗?”   熙云答说,“多谢花神关怀,的确还没找到瀛若,我正打算去问一问天后。”   芳黎闻言略作思忖,道,“我陪上仙一同去吧。令徒毕竟是从揽芳宫中离开,未能将她护送回太庈,说来,我也有责。”   熙云见她神色真诚,便只好道了声谢,两人一同往前走。   片刻后,天后的羽瑶宫中一下来了三位客人。   除过芳黎与熙云,还有秦珝。   见她们都为一人而来,天后面上浮起不悦,凉声道,“那个丫头不是早就离开了吗?这些功夫往返一趟太庈也是绰绰有余了,莫不是又私自去了哪里玩,没有告诉熙云上仙而已。”   天后乃是天帝原配,若论法力,其实与熙云或芳黎无异,皆为上仙,然妻凭夫贵,身份到底是不容忽视的。   然此刻的熙云惦念着瀛若,无心与其假意客套,简明扼要的说,“本仙的弟子虽然年轻,但一向不是鲁莽之人,应该不会自己乱跑。本仙方才听闻她冲撞了娘娘的仪仗,被驱赶出天庭……莫非娘娘果真不知她的去处吗?”   这叫天后登时皱起了眉,“上仙这话是何意?莫非本宫把她藏起来了不成……”   其实天后对他人都称得上和蔼,只是面对与太庈有关的人时,总是有些刻薄。   熙云感觉得到,只是其中缘由没来得及细究,忽听外头一阵通传,却是玄武星君到了。   于天后而言,玄武实在是稀客,待他踏进殿中,天后意外之余又深觉讽刺,嗤笑道,“莫非星君也是寻那个小丫头来的?真不知今儿是什么好日子,诸位上仙齐聚,着实令羽瑶宫蓬荜生辉了。”   玄武不卑不亢的行了个礼道,“臣奉尊主之命,来寻熙云上仙。”   紫桓要找熙云?   这叫众人都是一愣,又听他对熙云道,“上仙莫要着急,令徒已经找到了,现如今正在岫极宫中,请随我前去。”   找了到人,明明该是好事,然眼见玄武面色神情并不松缓,熙云心间一顿,顾不上其他,忙应了声好,又随他一同去了岫极宫。   ~~   岫极宫是个陌生的地方。   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如此,甚至包括紫桓自己。   他过去两千年间,在自己这处宫中待得甚少,而此刻的殿中,除过他,却还有瀛若。   熙云随玄武匆忙赶到,只见瀛若躺在一张榻上,面色发白,紧闭着眼睛,情况似乎不太妙。   而一旁,是紧锁眉头的紫桓。   熙云没有料到瀛若是这种状况,匆忙向紫桓行了礼后便问道,“尊上,这是怎么了?”   说着上前替瀛若摸了摸脉,好在脉象还可,熙云才稍稍松了口气,却忽听紫桓开口问她,“她叫什么名字,从何处来的?”   熙云一怔,答说,“回尊上,她是东海龙君的长女,名叫瀛若。”   “瀛若……”   紫桓低声重复了一遍,又问,“她……何时出生?生在什么地方?”   这问题虽然有些奇怪,但熙云也又答道,“她生于一千三百年前,据东海龙君说,生在东海水晶宫中。”   “东海……”又听他在沉吟。   东海……   为什么会在东海……   这些问题,还有他眼下的反应实在叫人不解,熙云试探问道,“尊上,可是有什么事?”   然紫桓此时的注意力仍在少女的身上。   他再一遍打量她,这是与清漪完全不同的样貌,可是为什么,他在她体内,探到了熟悉的东西……   清漪……   果真是你吗? 第19章   此时的紫桓帝尊是熙云从未见过的模样。   他只是怔怔望着榻上的瀛若,面上的神色似是惊讶,不解,还暗含说不出口的感伤。   熙云并不了解他的内心,但此刻榻上昏睡的弟子,却实在叫她心急。   早上出山门时还是好好的,还不到一天,她怎么就成了这副样子……既然人在岫极宫里,也唯有来问紫桓了,她于是再度问道,“尊上,瀛若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已经看了她许久,此时终于渐渐回了神,答道,“本君发现她的时候,她被人施了法,变作了一条青鱼。”   “青鱼?”   熙云吃了一惊。   紫桓点了点头,“就是一条青鱼,忽的一下,从水中蹦了出来,落在了本君怀中……”   他看出她身上的禁制,替她除了去,随后便认出,这似乎是上回去倚明洞中取玉圭的那名太庈弟子。   小姑娘连话也说不出来一句便昏了过去,身体一时虚弱至极,他无奈,只好先将其带回了岫极宫。   她面色苍白,一直昏睡,待回到宫中,他便为她把了下脉,随之发现她体内法力尽失,浑身冰凉,情况不甚乐观。   虽然他同这小姑娘没什么联系,但身为仙界神尊,也本着对后辈的呵护之心,他便决定对其进行救治……谁料却在探她心魂的时候发现了异常。   照理说,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但是他却在她的心魂中发现了极为熟悉的东西。   那是他过去两千年间一直守护的气息。   没想到这小姑娘体内的气息,居然同涵元洞冰釜之中清漪的那缕气息如出一辙。   他一时陷入巨大震惊之中,怕自己探错了,便又试着重复了几次,但每一次,都得到一样的结果……   所以……   他心间涌起一个怀疑,事到如今,恐怕只有一种可能来解释这件事。   他沉默一下,同熙云说,“她伤得不轻,需好好修养,你先在此守着,本君要回一趟太庈。”   “回太庈?”熙云有些不解,但见瀛若的模样,又实在担心,“瀛若她……”   一旁的玄武出声道,“尊上方才已为小仙子渡了真气,人暂时无虞。”   暂时无虞……   熙云此时有一肚子的疑问,瀛若早上出门时还好好的,眼下竟变成了这副样子,她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然想来紫桓也是不知的,且现在他一脸严谨,仿佛有很重要的事要办,熙云便只好先应了下来。   有了这个发现,不能再多耽搁一秒,紫桓再度凝眉看了看榻上那闭目沉睡的少女,终于出了殿门,转身化作一道金光,去了太庈。   ~~   自打降生,瀛若似乎从没这样累过。   她觉得自己睡了良久,然仍觉得很是疲惫。   四周一片静谧,她睁了睁眼,余光瞥见一旁似乎有熟悉的身影。   她尝试唤了一声,“师父……”   一旁的人立刻走过来看她,果然是师父熙云。   见到师父就好,她安心的笑了笑,又忽然有些羞愧,忙认错道,“弟子似乎又闯祸了……”   师父今日却出奇的和蔼,先说了一句无妨,又赶忙问她,“你觉得怎么样?哪里还有不舒服?”   她尝试着活动了一下,老实回答说,“手脚酸困无力,其他都还好。”   熙云点了点头,又为她把了把脉,见没有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而瀛若呢,无意间转动眼眸,忽然愣住了,她躺着的床榻,还有视线中的陈设布置都叫她意识到了一件事,这里根本不是她的房间……   她吃了一惊,赶忙问道,“师父,这是哪儿?”   熟料还没容师父答话,却听见一阵脚步声临近,一个身影一下出现在了眼前。   待看清那是谁,瀛若心间漏跳一拍。   帝尊……   是的,面前人身材皙长,一袭黛色长袍,眉目如画,不是紫桓帝尊又是谁?   大约因为先前那个没来由的梦,一看见紫桓,瀛若的心忍不住悄悄狂跳了起来,幸而脸色有些苍白,才没叫人看出异常。   而见她满脸惊讶,熙云便同她解释道,“此乃尊上的岫极宫,方才你昏倒,是尊上救了你。”   瀛若一怔,这才渐渐想起来昏倒前的事。   对了,她当时从水里跃起,的确是落在了紫桓帝尊的怀中。   她忙同紫桓道谢,“谢过尊上救命之恩。”   此时眼见她一脸认真的同自己道谢,紫桓心间滋味难言。   他是有多么愚钝,她明明已经转世一千三百年,早已长成了一位亭亭少女,他却对此一无所知。   是的,他去了一趟太庈,回到涵元洞后才发现,原来那冰釜中的增长的气息并非由原来所生,而是从外吸入的,   他已经问过守洞口的柳树仙,得知那日仅是瀛若去过井边,如此一来,所有的事情便都解释得通了。   ——冰釜是因为吸收了瀛若的气息,内中的气团才会猛然变大,而玉圭,也是因为经过了她的手,认出了主人,才会不听熙云的召唤。   所谓三清天尊的御旨,以及灵宝天尊的那席话,原来都在告诉他一个事实——清漪早已经回来。   只是造物弄人,他没有认出她,而她也失了前世记忆,以至于明明曾近在咫尺,却未能相认。   若非今日她落进怀中,他或许依然被蒙在鼓里。   ……   思绪回到眼前,面对瀛若的道谢,紫桓缓缓点了点头,又有些欲言又止。   须臾,他先开口问道,“你怎么会被人施了法?是何人所为?”   一想起此事瀛若依然满心愤恨,说,“是那个什么公主,跟在天后身边的……”   这叫紫桓有些怔楞,他已经许久不在天庭,也甚少关注这些闲杂人等,因此并不知她所说的是谁,倒是熙云试着问道,“卉鸾?”   瀛若点了点头,又有些羞愧,垂首同熙云说,“她的法力很高,弟子打不过她,就被施了法,想挣脱也又没有办法……弟子给您丢脸了。”   熙云想了想道,“这位卉鸾公主虽然年纪不大,但的确法力高深,你不是她的对手也情有可原……只是她为何要这样做?为师听说你冲撞了天后的仪仗,又是怎么回事?”   紫桓也正想知道这一点,便与熙云一同望着她。   瀛若便将事情讲了一遍,因为觉得丢脸,说话的时候面上忍不住微红。   等她说完,就见紫桓眉间微凝,而师父则叹道,“寒渊之水可销肌化骨,法力浅的仙者根本抵挡不住,这卉鸾公主怎会如此……”   “歹毒”二字在熙云嘴边,却终是没有说出口,毕竟对于一名仙者,似乎不能用此来形容。   见师父并没有怪她,瀛若一时更加自责,主动承认道,“也是我今日鲁莽……只是不知为何,弟子总觉得,天后似乎不喜欢我……”   “何必要她喜欢?你只需做你自己便好。”   她的话未说完,便听这句话响起,男子的声音,明显是紫桓。   瀛若愣了愣,半晌,诺诺应了声好。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今日紫桓帝尊与先前不太一样,上回在倚明洞中相见,他行峻言历,还有些冷,怎么今日好似很是维护她……   她有些惶恐,又有些面红,正疑惑间,忽听师父叹道,“怪道你方才会虚弱成那般样子,落入寒渊者,轻者损失修为,重者魂飞魄散……此番你能这么快醒来,也是多亏了尊上,果真冥冥自有天定。”   冥冥自有天定?   这话也叫她听不太懂,不过想来法力高深着说话都爱带些玄机吧……   不过说来确实多亏紫桓帝尊,她于是再度郑重感谢道,“小仙谢过尊上救命之恩,若非尊上,小仙怕是要死在水中了。”   死在水中……这话叫紫桓眉间微凝,是的,若非他今日从灵宝天尊那里出来的时候刚好经过池塘,她是不是又要香消玉殒一次?   一片沉默中,只听他道,“如上一次那般,从今往后再也不会发生……”   这叫瀛若一顿……帝尊他说得什么?什么上一次……   现在的紫桓,实在与往常太过不同。   两千年来的全部心血与渴望,而今就在眼前,熙云能理解他的心情,想了想后同瀛若道,“先前为师来寻你,惊动了花神,叫她同担心了一场,现如今你既已醒来,为师需向她告知一声,你先在此好好歇息。”   瀛若乖乖点头道,“是,师父。”   熙云微微颌首,便出门而去。   房中一时只留下两人。   帝尊没有说话,也似乎没打算离开,这叫瀛若有些紧张,静谧的室中,她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是不是该说些什么,好打破沉默?瀛若搜肠刮肚,试想了各种话语,正要开口时,却听他问道,“你……现在还难受吗?”   她怔愣一下,随即摇摇头,“谢尊上关怀,小仙比先前好多了。”   他慢慢来至她面前,静静注视着她,明明积攒了两千年的念想,此刻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半晌,他只是试着唤她的名字,“瀛若……”   然这一声呼唤入耳,却叫瀛若一下想到了那个梦——那时候,他也是这样唤自己的,声音好听,且充满温柔……   她心跳的更甚,绯色迅速蔓延了一脸,再也遮掩不住,迟钝了一下,方应道,“小仙在……”   小仙……   这般应答叫紫桓心间一顿。   但也叫他终于意识到,现在的她没了从前的记忆,于她而言,自己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如同劫后余生,虽然残忍了些,但她能重现世间,已是上天给他最大的回报,他还要苛求什么?   总之,回来就好,有的是时间,慢慢来。 第20章   自己现如今是个陌生人,想通这一点,紫桓便换了一副语气,问她说,“你怎么会去太庈学艺?”   这个问题倒并不难回答,瀛若答说,“小仙幼时随父君赴东岳神君的法会,恰巧听见师父布道,小仙十分崇拜师父,立志要做一名如师父一样的上仙。后来听闻师父开山收徒,便求父君带小仙上山拜师,实乃三生有幸,方入得师父门下。”   说着又红着脸道,“只是小仙不才,虽在师父座下修行百年,依然未能习得半点皮毛……今次脸面丢尽,实在叫尊上笑话了。”   她好歹也是龙族,且是条十分俊俏的白龙,而今却以一条灰不拉几的青鱼的形象落入他怀中可怜巴巴的寻求帮助,可以说是非常丢脸了……   眼看着绯色漫上她的双腮,紫桓忍不住笑了笑,缓声道,“能从寒渊完好游出,你已经很不错了。”   分别两千年,在他不知道的时光里,她已经重又长成少女,虽说有些青涩稚嫩,但她骨子里依然保存着那股不认输的倔强,这叫他惊喜又欣慰,还有,她说她要做如熙云一样的上仙……她哪里知道,曾经的清漪才是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她实在无需崇拜别人。   只是她的记忆没有跟回来,眼下又刚刚经历一回惊险,身体依然虚弱,若是急着将前世之事告诉她,只怕她会心神紊乱,一时承受不住。   所以,他忍下许多想说的话,打算慢慢同她交谈,不料却见她的脸蛋儿越来越红……   他有些惊讶,忙问道,“你……怎么了?”   莫不是寒渊水的余毒吧……   然叫瀛若如此脸红的,却并非什么余毒,只是惶恐罢了……   这可是紫桓帝尊的岫极宫,她此时堂而皇之的半躺在榻上着,而帝尊却是立着同自己说话,如此,似乎太无礼了些吧。   她想了一下,决定先下床再说,哪知脚才触地,还没等立起来,却忽然一阵头晕目眩,险些跌倒。   这叫紫桓一惊,忙上前扶她,问道,“你要做什么?”   冷不丁的肢体相处,衣袖本也不厚,她甚至能察觉到他手掌的温度,这叫小姑娘面红的更甚,羞窘之下,声如蚊呐的答说,“我想站起来,方才那般同尊上说话,实在失礼……”   紫桓这才明白过来,只得安慰她道,“你眼下需好好将养,不必在乎这些虚礼,还是先好好歇着吧。”   语罢想将她扶去榻上,她却婉拒道,“谢尊上……只是,小仙自己来就好。”   他心间一顿,只好将手收回。   前世的记忆已经在她脑海中不复存在,还是令他难免心间的黯然。   他想了想说,“我有事需出去一下,你不要急着起身,先好好歇着,睡一会儿也不错。”   身体确实还虚得厉害,瀛若只好乖乖点了点头,就见他又看了看自己,似乎有话要说,却终究还是出门去了。   ~~   紫桓离开,诺大的房中一时只剩了瀛若自己,她轻呼了一口气,终于还是挪回了榻上。   本是打算睡一会儿,然而脑间杂乱无章,有许多问题待解,今次吃了这样的亏,终叫她清醒认识到自己的不足,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没想到,那个卉鸾竟如此厉害!   如今终于深刻体会到了师父的话——她们一干师姐妹们,虽是生来仙骨,但仙者也分三六九等,她的功力还是太薄弱了,若真的抛开出身,恐怕她连看守南天门的小天兵也打不过吧……   生平第一次,一种挫败感袭上心头,瀛若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实力。   她望着帐顶怔怔出神,不知过了多久,木门发出轻微响声,她扭头看去,见是熙云回来了。   “师父……”   她想要坐起,却被师父抬手止住,熙云在她床边落座,温声叮嘱道,“不要做虚礼,好好休息为重,你此番着实死里逃生,若非尊上度你法力,为师都不知你何时才能醒来……”   这话叫瀛若一怔,“尊上……度我法力?”   熙云面色凝重道,“寒渊乃是从前天庭行刑之地,威力非同一般,浸泡半个时辰,千年修行尽毁,你能冲出已是万幸,但先前也曾一度现出原身,危在旦夕……”   现出原身,危,危在旦夕……   这话叫瀛若心间一窒,深深后怕起来。   这世间无论神魔,一旦到了现出原身的地步,几乎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修为尽失。   她竟不知道,自己曾这样危险过……   然而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她抬眼看向师父,小心问道,“师父您说,紫桓帝尊度了我修为?”   熙云点了点头,,脸色严肃,“若非尊上度你两千年修为,你现在……或许吉凶未知。”   这又叫瀛若大吃一惊,她如今仅有一千三百岁而已,紫桓帝尊竟度了自己两千年的修为……   这,这这也太大方了吧!   想到自己竟然历经那般险境,又想到自己现如今体内居然有两千年的修为,她再也难以平静,只得向师父求助,“师父,紫桓帝尊予我如此大的恩情,我,我该怎么还?”   她目中满是惶恐,然熙云却一时沉默下来。   她也是直到今日才知瀛若便是清漪转世,而回想过去的一百年,瀛若根本没有原来的记忆。   正所谓玄之又玄,神明转世没有过先例,但眼下却真实的发生在自己面前了。   清漪当年为护天池壮烈牺牲,留下太多遗憾,此番她能复生,着实是好事,然而许多事,不得不从长计议。   她与紫桓观点一致——如今的瀛若只是个少女,法力与见识俱都有限,就算想要告知她前世之事,也只能循序渐进,否则一旦导致她心神紊乱,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仙者的修为是无价之宝,紫桓当然不是对谁都这样大方。但恐怕眼下并不合适告知瀛若她同紫桓的前缘。   因此她略作斟酌后只道,“尊上如此做自有他的道理,你不必如此惶恐,当务之急是该好好修养,养好了身子,方能提报恩的事。”   瀛若一向听师父的话,闻言乖乖点了点头,只是师父话音才落,外面又来了动静。   一名宫娥进来禀报,“上仙,东海龙君与龙后驾临。”   “父君和母后……”瀛若吃了一惊。   难道他们也得了消息?   而熙云则淡定得多,仿佛早在预料之中,点头应允说,“快有请。”   宫娥应声而去,很快就见龙君夫妇踏入殿中。   “瀛若……”   一眼望见榻上的女儿,龙后顾不得其他,随着一声呼唤,转眼到了近前。   好在龙君虽然也是脸色不虞,却也先同熙云打了招呼。   眼见父母两人都是行色匆匆的模样,瀛若吃惊之余忙问道,“父君母后……你们怎么来了?”难道消息这么快就传到东海了?   龙后摸了摸她的额头,叹道,“我们听闻你受了伤,着实吓得不轻,便赶紧从龙宫赶来……你现在怎么样?”   父母二人平素坐镇东海,若无要事甚少出门,现在这么急匆匆的赶来,可见确实担心,瀛若忙道 ,“我现在还好,只是身子有些虚弱。”   龙后见她还能正常说话,脸色终于好了一点,只是又不解问道,“怎么会弄成这样?”   她怏怏道,“没什么,就是同人打了一件,然后技不如人,被人丢进了寒渊……”   害得父母从东海赶来,今次着实丢人丢大发了。   然她的话说完,却见父母俱是一惊,龙后惊呼道,“寒渊?”   瀛若点了点头。   龙君脸上现出怒色,沉声问道,“何人如此欺负我儿?”   瀛若答说,“那个什么卉,卉鸾公主……”   “卉鸾公主又是谁?你怎么会同她打架?”龙后仍是不解。   瀛若叹了口气,将今日经历原原本本又交代了一遍。   龙后听完先是叹道,“此事你也有失策,去别人宫里做客,怎么能不经过同意就乱喂人家的宠兽?”   瀛若老老实实的点头 ,“我晓得了,下次一定不这么做了。”   龙后点了点头,却又愤恨道,“可是这个什么公主也着实过分,还有天后,没想到竟会如此……”   当着瀛若与熙云,龙后终于忍了忍,却还是气愤道,“无论如何,此番还是她们欺人太甚。”   方才还不觉得什么,此时听母后这样说,瀛若竟鼻子一酸,隐约要泛泪光,但又觉得会很没出息,便想悄悄把眼泪抹掉,正眨眼的时候,余光瞥见父君转身打算出门。   她吃了一惊,忙问,“父君要去哪里?”   龙君沉声道,“本君要去同她们讨个说法,把你丢进寒渊?这是当我东海无人吗?”   父君从小便疼她,甚至更甚于弟弟瀛帧,瀛若见状心间百感交集,更想落泪了。   却父君怒意尽显,这个当口,只听师父在旁劝道,“龙君且请息怒,其实帝尊已经去了……”   只见龙君一家子愣住。   帝尊……已经去了?   去哪了?   ……莫非是去讨公道了?   什么?紫桓给瀛若讨公道去了?   ……这实在出乎龙君意料,说实话认识几万年了,他可从来不知紫桓是这么爱管闲事的人……   不过眼下顾不得旁的,龙君咳了一声道,“此事怎么能麻烦帝尊出头,既是本君的女儿,自该本君前去。”   说着便大步出了门,直往天帝宫中而去。 第21章   眼看父君就这样出了门,瀛若忙问道,“母后,不会有事吧?”   “放心,你父君自有分寸。”龙后说着看了看她,又重重叹了口气,“我儿,你今次着实是要吓死母后啊!”   眼见母女二人有话要说,熙云主动避了出去,没了师父在旁,依偎在母后怀中,瀛若眨巴眨巴眼睛,终于没出息的哭了出来。   “母后,儿臣此次给你们丢脸了……”她呜呜咽咽的道,“我今后一定好好修行,争取早日飞升上仙……”   龙后拿帕子给女儿抹泪,愤恨道,“那寒渊可是行刑的地方啊,我儿从小到大何时吃过这样的苦!今次他们实在太过分了,这事儿若没有个说法,我们东海跟他们没完!”   其实瀛若倒并非因为委屈,只是少女初次遇挫,想起方才的惊险,后怕自己差点再也见不到亲人而已,等到把那些不好的情绪发泄完毕,她也就渐渐平静了。   但想到今次之事还是有些不解,此时趁着母后在跟前,她赶紧问道,“母后,莫不是我们东海可是与天庭有什么过节吗?”   龙后冷笑一声道,“以前倒不曾有过,只是今日若你万一出事,那就不一定了。”   可瀛若问的并不是这个,她摇头解释说,“儿臣只是有些奇怪,我觉得那个天后娘娘,似乎很不喜欢我……”   听她这样一问,龙后皱起了眉,想了想道,“今次她的确有失偏颇,不过说来,天庭从前倒并不曾刻意针对过我们东海……再说,她今日可知道你的身份吗?”   瀛若一怔,摇头说,“应该没有,我不曾说过自己是东海的公主……”   “那就是了。”   龙后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不过……从前倒是听说过一桩秘闻,今次来看,似乎有那么些眉目……”   这叫瀛若顿生好奇,“什么秘闻?”   龙后回想道,“她与紫桓帝尊同出元始天尊门下,昔日曾以师兄妹相称……”   听到此,瀛若忍不住疑惑了一下,“母后说的是那位天后娘娘?”   龙后无奈的看了她一眼,“不是她还有谁?我们不正在说她吗?”   瀛若挠了挠头,“儿臣原以为天后比紫桓帝尊大许多呢,毕竟她的孩子都那么大了……”   秦珝只是天后的第二个孩子,而在她眼中,紫桓帝尊若是单看面相,其实同秦珝差不多吧……   这问题叫龙后忍不住发笑,“仙者又不会老,再说,男的本来就显年轻,你瞧瞧你父君,若是换个装出去,说他还没成家也有人信呢。”   这说得倒也是,瀛若点了点头,期待着母后的下文,“然后呢?”   “然后啊……”龙后沉吟道,“听闻她钟情于紫桓,然紫桓却一心修行心无旁骛,千百年过去了,眼看着没了希望,她终于断了念头嫁给了天帝。只是谁料后来,有一位上仙横空出世,出尘脱俗,冰雪聪颖,竟引得紫桓帝尊也动了俗念,欲与其长相厮守……”   听到此,不用母后说完瀛若也能猜出来了,“清漪上仙?”   龙后点了点头,“就是那位清漪上仙,紫桓与她彼此相爱并订下婚约,说来,若无当年太庈山顶的那场祸事,两人早已成眷属……她曾苦苦追究,然紫桓心如顽石,而换作清漪上仙,万年的老铁树当即就开了花,你说,她会否心生怨念?”   瀛若顺着母后的话续道,“天后对清漪上仙心生妒意,因为清漪上仙坐镇太庈,所以从此看太庈的人都不顺眼……可是不对啊,”她疑惑道,“帝尊与清漪上仙两千年前定亲,可天后那时早已经生了两位殿下……又怎么会因为此事生出嫉妒,甚至仇恨整个太庈呢?”   龙后闻言挑眉,“这有什么不可能的?有些人心生执念,一旦钻了牛角尖,过不去的就是过不去。”   说着又看向她,叹道,“傻孩子,你以为所有人都同你一样心似明镜吗?这世间尚有许多丑恶,掩藏于个人心间,表面看来道貌岸然,是难以一眼识破的……”   瀛若想了想,愤愤不平道,“清漪上仙以身护天池,乃神界英烈,可天后若是因为旧事而仇恨她,甚至对我们太庈心存偏见,岂非令人不齿?”   龙后看着女儿因为生气而微微泛红的脸,无奈叹道,“这世间不齿的人多了……也是母后的错,从前把你养得过于纯善了。孩子,这世上有许多人许多事,绝非表面看起来那般,你还是该多长个心眼啊……”   被这话莫名戳中了内心,瀛若忽然想起了秦珝。   关于玉玦的事情,她一直没来得及向他求证。   然而想起紫宸宫中的所见所闻,似乎有已经有答案了,只是她至今也不懂,他为何要骗自己?   不过转念一想,母后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上回凌苍山倚明洞中相遇,她一直以为紫桓帝尊是个冷性的人,然而直到今日她才知道,他着实是天底下最为慈悲的神仙,才不过两面之缘,他就肯度修为给自己这个无名小辈,甚至还亲自去给自己讨说法……   想到此,瀛若赶紧同母后说,“此番若是没有帝尊,儿臣大约再也见不到您与父君了,帝尊施给儿臣这样大的恩惠,咱们一定要好好回报才是啊。”   只见母后眼眸闪了闪,点头道,“当然要回报……等你父君回来,咱们一同商议。”   ~~   因着紫桓与东海龙君一前一后到来,终于将天帝震怒,此时的凌霄宝殿中,除过尚在榻上   的瀛若,该来的可都来了。   东海龙君一向不好惹,神界人尽皆知,为了表示安抚,一等人来齐,天帝便问道,“听闻东海公主今日被人丢进了寒渊,天后,此事你可知晓?”   天后一听,登时皱起了眉,“东海公主?本宫并不曾见过。”   龙君立时怒哼,“天后好一句不曾见过!小女今日奉师命为花神贺寿,路上走得急些,不小心冲撞了你的宫娥,你不是当即命人将她赶走了吗?”   天后这才知道,原来那太庈弟子竟是东海的公主,吃惊之余忙解释道,“她一直未表明身份,本宫先前并不知她是龙君的女儿。”   龙君根本不吃这一套,只是怒道,“这与小女表不表明身份根本无关!抛开身份不说,天后明着把人赶走,背地里又指使自己的侄女将人投入寒渊,若非小女争气自己游出,又遇见紫桓帝尊出手相救,现如今,或许早就化作潭底的烂泥了!堂堂天庭,如此两面三刀,可是欺负我东海无人?”   这话着实就严重了,水族向来以东海为尊,天庭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要与他们树敌,天帝见状忙安抚道,“龙君息怒,天庭绝无要与东海树敌之意,朕也是方才才知此事,想来定是有什么误会。”   紫桓虽也是来替瀛若出头的,但身为天庭神尊,当然不愿见两方关系恶化,此时便道,“今日之事的确有违法理,还请陛下公平处置。”   天帝点了点头,目光投向天后,“此事果真是你指使卉鸾做的?”   眼见龙君言之凿凿,天后不可思议的看向卉鸾,“果真是你做的?”   而卉鸾早已乱了阵脚。   此时的事态发展实在超乎预料,她实在没想到那丫头竟是东海公主,更加没想到,她竟还能逃出来!   东海龙君来势汹汹,居然逼得天帝过问此事,更麻烦的是,连那个紫桓帝尊也站到了东海这边,她若抵死不认,恐怕会引出更大的麻烦……   而今之计只能是暂且低头,所幸那个丫头没死,有天后在,她们应该不会拿自己怎么样的。   卉鸾快速在心间琢磨一番,转眼做出一幅可怜状道,“我,我本没有恶意的,只是见她太过无礼,想给她个教训而已,我我并非想害她,原打算过一阵就把她捞出来,哪知去到以后才发现,她已经自己游走了……”   话音未落,忽听殿中一声冷笑,“给个教训,就把人变作青鱼投入寒渊?这样的心思,本君还是头一次在仙者身上见到。”   静谧殿中,紫桓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加之那目中凌厉的眼神,犹如一把利剑,顿时叫卉鸾心间一颤,一时再也说不出话来。   眼下事实清晰,果真是卉鸾所做,所幸尚未酿成大祸,且天后并不知情……天帝在心间暗自思量一番,沉声道,“卉鸾,你可知罪?”   卉鸾忙垂首道,“小仙知罪,小仙一定谨记此次教训,还请陛下念在初犯,轻饶吧!”   这毕竟是自己唯一的侄女,天后也忙出声道,“此事的确荒唐,但请陛下念在卉鸾是初犯,轻饶她吧。”   然话音才落,却听龙君冷笑一声,“小女此番功力尽失,若不是帝尊度她修为,本君便要白发人送黑发人,敢问陛下,同为人父,如若此次遇险的是二位殿下,您能做到轻饶吗?”   他一个长辈,与这小丫头片子过不去不太合适,但向天帝施压总是没错的。   而这句话出,果然就见天帝重新现出考量之色。   这叫卉鸾心间一紧,正当此时,又有一个声音响起,“瀛若公主得以从灾祸中幸免,乃是她自身造化,然施害者此行径实在令人不齿,此事发生在天庭,本君久违回归,竟不知律法纲纪竟沦落到如同废纸一般了,此次若是放任,难保今后会再有此种事情发生。因此,还请陛下三思。”   众人心中一凛,紫桓帝尊的意思很明显,也是要严惩了。   果然,两方施压之下,只听天帝终于发话道,“帝尊此言不错,天庭乃是六界首善之区,纲纪不严,威仪何立?传朕旨意,即日起,将卉鸾发配昆仑,思过崖上思过半年,没有传召,不得擅自离开!” 第22章   众所周知,昆仑思过崖绝非什么好地方。   那里常年雷电纵横,风雪交加,着实为神界难寻的苦寒之地,更要命的是,时辰比别处过得慢,天庭一年,只相当于那处的半月而已。   因此,那里实打实的是用来处罚罪犯的地方。   那里半年,相当于天庭的十二年,十二年,饱尝雷电之苦,想来此次从小娇生惯养的卉鸾公主有的苦头吃了。   天帝御令一下,卉鸾当即瘫软在了地上,而天后则惊呼一声“陛下”,满眼痛心疾首。   然而此乃天帝御旨,落地生效,没有更改的余地了。   龙君还有些余怒未消,但也知做到这一步不易,终于没再多说,从凌霄殿中出来后,仍要去岫极宫中看望女儿。   只是没走几步,却遇见了秦珝。   方才天帝断案,身为旁观者,秦珝没有说话的机会,只能趁此时询问龙君瀛若现如今的状况。   毕竟方才听说她被卉鸾投入寒渊,他也大大心惊了一回。   眼见他一脸关切,龙君倒有几分意外,淡声答说,“还好有贵人相助,她已经逃过一劫,只是现如今仍要好生将养。”   听到这样的回答,秦珝才稍稍放了放心,又同龙君道,“事出之时,我恰好不在宫中,但无论如何,此事也算因我而起,我也有责任……”   他原是想向龙君道个歉,哪知话才说了一半,便听龙君冷笑道,“误会?请恕本君实在无法赞同,本君方才也说了,若非小女命大,今日我们夫妇或许就要白发送黑发,那下手之人分明有意为之,岂是简单误会而已?”   秦珝一噎。虽说是热脸贴了冷屁股,但想到瀛若的遭遇,竟也生不起气来,只是道,“总之……今日之事亦有我的责任,找机会,我一定向瀛若致歉。”   龙君的声音却仍有几分凉薄,摆手道,“致歉就不必了,小女现在还是得好好休息,另外,关于翼鹿的事,瀛若已经同本君讲了,此番确实是她失礼在先,若翼鹿有恙,本君一定想办法补偿,我们东海水晶宫内也有不少瑞兽,若殿下能看的过眼,任凭挑选便是。”   这摆明还是在讽他小气,秦珝脸色当然不甚好看。   然而缓了缓,却见他淡笑了一下道,“龙君言重,此乃紫宸宫宫娥不懂事,等本君回去就责罚。一头翼鹿而已,如何能与瀛若的安危相较?”   这反应倒叫龙君有些意外,眼见自己一通冷嘲热讽,他居然都十分好脾气,心间怒气也敛了不少,顿了顿,终于缓和了语气同他道,“小女还在岫极宫,就不多同殿下耽搁了,改日再会。”   说着拱了拱手,往岫极宫去了,紫桓一直在前头等他呢。   身后,眼见二人离去,秦珝沉默了一会,才慢慢离开。   ~~   待龙君与紫桓从凌霄宝殿回来,岫极宫中的众人便知道了事情的结果。   龙后同瀛若道,“若无你父君与帝尊前去,若你不是东海公主,此事未必会这样解决。不过现在也好,叫那个卉鸾吃一吃苦头,她们就知道你不是好欺负的了。”   瀛若点了点头,心里却觉得,要使自己不受欺负,唯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叫自己足够强大!   不过也是难为父君为自己出头,她仰脸道,“此次辛苦父君了,儿臣从今往后一定好好修行,再也不给您和师父丢脸。”   眼见女儿如此懂事,龙君心酸与欣慰交织,缓声道,“好好养好身子才是。”   瀛若点了点头,心里酝酿了一下,又同紫桓道了声谢,“多谢帝尊为小仙出头。”   不知是不是因为又休息了一阵,她的脸色比先前好看了一些,同他说话的语气也与对龙君不同,紫桓将一切看在眼里,轻轻点头道了声,“无妨。”   龙君也对紫桓拱手道,“帝尊今日之恩,本君铭记于心,大恩不言谢,他日但有用到东海之处,本君一定不遗余力。”   紫桓顿了顿,似是欲言又止,却终是一笑道,“龙君客气了。”   龙后将此情景看在眼中,略想了想,问瀛若,“我们没法在外头待太久,你现在这般虚弱,随我们回东海休养可好?”   东海有婢女仆从,又有父母在身边,大抵是世上最舒服的地方了,身子脆弱的时候,心里也往往不太坚强,说实话,对于母后的提议,瀛若不是不动心。   然而想到此次的教训,她仍是摇了摇头,说,“儿臣尚未学成,况且师姐妹们都还在太庈,我突然回家,实在不太合适,我还是随师父回太庈吧,等他日学成出山,再回家好了。”   龙君点了点头说,“难得你有进取之心,如此便要麻烦熙云上仙了。”   熙云淡淡笑笑,“瀛若入我门下,便是我太庈弟子,我定不遗余力照看与她,龙君客气了。”   眼见要事交代完毕,龙君夫妇便要起身,瀛若下不了地,只能半躺在榻上同父母告别,“儿臣在此恭送父君母后。”   夫妇俩虽是百般不舍,但明白这是她成长必经之路,又嘱咐了几句,便出门回了东海。   鎏金马车中,龙后想起方才之事,忍不住道,“人说紫桓帝尊避世两千年,今日一见,倒不像那么回事,你说,他此番如此倾力相帮,究竟是为何?”   龙君闻言凝眉道,“大约是看在熙云上仙的面子,毕竟他对太庈素来格外看重。”   “是吗……”龙后表示怀疑,“你有没有觉得,他与小若说话时的神色与旁人有所不同?”   龙君闻言一怔,当即否认道,“这怎么可能?小若与他相差几万岁呢!更何况他心里不是一直装着清漪吗?这么多年,他何曾动过什么心思?”   龙后倒有些不以为然,沉吟道,“缘分一事,着实难说。其实紫桓除过年纪大点,其他都还不错……”   这话听得龙君额角一跳,“什么错不错?小若才多大?谈这些为时尚早!”   话说出口,不由得又想起先前出凌霄殿后秦珝来关问女儿的样子,更加心生烦闷,索性发话道,“依我看天庭风气不好,小若还是少往这掺和才是!”   龙后哼道,“熙云上仙自有分寸,你且宽心吧。”   马车临到东海之滨,广阔水面上自行现出一条宽阔道路,一路引着龙君夫妇回到水晶宫中。   ~~   目送东海龙君夫妇离开之后,熙云想起方才所见,问紫桓说,“尊上没将瀛若的身世告知龙君?”   紫桓闻言微微凝眉,叹道,“她如今仅有一千来岁,心脉稚嫩,又才经历此番波折,一旦出现大的情绪波动,结果难以预料。所以既是要瞒,索性就全都先瞒着。”   龙君与龙后对女儿的疼爱显而易见,身为父母 ,一旦得知真相,难免在她面前现出异常,从而影响到她。   熙云也明白其中利害,点头叹道,“此番上仙虽然得以重生,但要想回到从前的功力,难免还有长路要走。”   紫桓没有反驳。   长路即意味着时间,从一名稚嫩少女到上仙之列,若是寻常修行,少不得几千甚至上万年。若是没有特定机缘,瀛若恐怕必须要重走一遍。   不过所幸身为仙者,不必经历轮回,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上一世初次见她,已是她修成上仙赴凌霄宝殿领神职的时候,那时惊鸿一瞥,令他初尝心动的滋味,可惜天意弄人,他还未来得及与她长相厮守,就被迫分离。   而今次可以亲眼看着她成长,想来,也是另一种缘分了。   ~~   父母走后,瀛若又歇了一会,一觉醒来,已是日暮时分。   或许因为体内有紫桓度的修为,眼看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她已经明显感觉自己在好转,先前冰凉的身体回了温,手脚也渐渐听使唤了。   料想再有三五日,也应该能恢复如从前了吧。   她信心满满,却忽见师父来到跟前对她说,“天池不可无人守护,你既已好转,为师便要先回太庈了。”   瀛若点了点头,“那我们现在就走吧。”说着便打算下床。   师父却抬手将她一拦,“你此番伤的不轻,还需多休养几日,为师方才已同尊上商议过,岫极宫近来清净无事,你可安心在此休养,等恢复好后,再回太庈不迟。”   这叫瀛若深感意外,有些无所适从,“弟子留下来休养……会不会不太好?”   熙云能猜到她在担心什么,笑了笑道,“为了你尽快能恢复,留下来是最好的办法,现如今你的体内有帝尊的修为,趁这几日,叫帝尊教教你调理内力的心法也好,等恢复好了,再回去也不迟。”   跟帝尊学心法?   这提议叫瀛若心间一动。   她现在满心盼望自己功法得到进步,而紫桓帝尊可是六界最厉害的战神,能得他指点,岂不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她于是同师父保证道,“弟子一定好好利用这几日向帝尊请教,等身体恢复好便回太庈。”   熙云颌首应好,又嘱咐了几句,便出门去了。   而瀛若,自此便在岫极宫中暂且住了下来。   起初她不能下床,好在除了奉命来服侍自己的宫娥,殿中并没什么闲杂人等,而岫极宫的确清净,她美美的睡了两日,到了第三日的时候,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   她自觉恢复的不错,想起先前师父说过的话,斟酌了一下,主动去求见紫桓。   原以为要等一阵子,哪知仙侍很快便引她入了殿中,袅袅寒山香中 ,只见一人一身素袍,端坐在案前看书,俊眉微凝,沉静的犹如一幅水墨画。   那副场景叫她不由得入了迷,直到仙侍通报完毕,面前的人抬眼望过来,视线相触中,她方惊醒。   她斟酌用词,想开口问他一声好,却见他淡淡一笑,主动道,“你来了。” 第23章   他今日与往常装束甚是不同,许是因为不打算出门的缘故,一身素净月白长袍,叫人温和了许多,加之这句平易近人的问候,令瀛若先前的那些惶恐一时消散不少。   她点了点头,道,“是。”   紫桓便将手中书卷搁下,静静看着眼前人,等着她的下文。   她轻咳一声道,“多谢尊上这几日的照拂,小仙已经好多了,那个,师父先前离开时,说小仙可以向尊上求教心法,今日小仙冒昧前来,不知尊上有没有空?”   她原本存着些忐忑,却未料到话才出口,就听他很爽快的道了声好。   六界多年未起战事,紫桓的确清闲许多,否则也不可能常年能躲在倚明洞中为太庈输送真气,现在她又已经复生,他更是有着数不清的时间。   他问道,“你想什么时候学?我随时有空。”   这叫瀛若不禁喜出望外,试着问道,“现在……可以吗?”   他笑了笑,“当然。”   说着便从书案前起身,道了声,“随我来。”便引着她往外走。   瀛若立刻跟上。   一路随他穿过殿宇与花廊,来到了岫极宫的后花园,此间流瀑水榭,溪水蜿蜒,还有各色奇花秀木,十分好看。   瀛若心生赞叹的同时又忍不住感慨,岫极宫的花匠们实在勤恳敬业,听闻帝尊已经许多年都甚少待在宫中,如此情况下他们还能将花园料理的如此精美,真是难得。   紫桓选了处水边的凉亭,同她说,“你生于水中,用水的灵气来滋养最好,此水乃是由元始天尊宫中流出的甘泉汇集而成,对你很有好处,便在此修习吧。”   在面前说话的可是法力至高的大神,瀛若自然没有半点意见,连连点头道好。   两人面对面坐定,如一对授课的师徒,瀛若原本便对他心存敬畏,此时见他正襟危坐,便也立刻进入了状态,不再多想。   紫桓先吩咐道,“现在不妨使出你从前所学的心法,我先来看看。”   瀛若忙道了声是,随即开始闭目运行内力,所用的自然都是师父所传授的太庈心法。   紫桓将手指搭在她的腕上,感受她的真气运行,待她一轮结束,微微点头道,“基础还算扎实,不过你现在体内有更强的修为,可以试试新的。”   说着便开始传授自己的雷霆真经。   紫桓的法力承袭于三清天尊之一的元始天尊,后又经过自己实践,造出一部雷霆真经,着实称得上六界顶厉害的心法之一。因此,一听雷霆真经的大名,瀛若欣喜之余立刻打起精神来。   原还担心自己会跟不上大神的节奏,却没想到这尊大神竟很会教,每念出一句后,都会跟她仔细解释,待她试炼无误后再教新的,如此一来,眼看半天下去,瀛若竟一下一下学会了不少,且都没什么错处。   眼看已经临近晌午,紫桓发话道,“今日先到此吧,你才恢复体力,还得该以休养为主,切莫操之过急。”   瀛若乖乖点头。   她自觉叨扰他半天,正打算告退之际,忽听他咳了一声,问道,“午饭想吃什么?”   只可惜瀛若并没有看懂他目中的期待,此时一心惦念着才学到的东西,正在兴头上,闻言想都没想的摇头道,“小仙不饿。”   却听他说,“你现在身子虚弱,还是该适当进补,这样吧,我叫人去准备,等会送去你房中,你一定要记得按时吃饭。”   见他一脸正色,瀛若只好应是,想了想,又试探的问道,“尊上这几日忙吗?明日可否……”   她话未说完,他便已经懂了,痛快应道,“这几日我都无事,你如果有兴趣,明日可继续来此。”   继续来此?那便是继续教她的意思了,瀛若大喜,忙连声应好,脸上不由得绽出笑意,一双眸子晶晶亮。   他也一脸笑意,大好春.光中,温柔得将她望着,视线无意间相对,叫瀛若不由的怔楞。   ——这样的紫桓帝尊,怎的同那个梦中那般相似……   虽然不知自己为何会毫无预兆的做那个梦,但奇怪的是,自打那个梦莫名出现后,她与紫桓竟毫无预兆的遇见了。   神思恍惚间,他见她似在发呆,不由得好奇问道,“你在想什么?”   她瞬间惊醒,忙摇头道,“没,没什么。”心跳却再度悄然加快。   眼看面上要再度发烧,为免他看出异常,她只好道,“叨扰尊上一上午,小仙实在不好意思,先不打扰了,小仙告退。”   说着便匆忙从他眼前逃走。   ~~   一上午的雷霆真经学下来,瀛若出了一身汗,回房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才收拾好,午膳很快便送到了。清蒸桂花鱼,蜜汁百合,还有一道焖春笋,再加一碗五色饭,搭配在一起既好看又令人胃口十足。   她原还说自己不饿,此时也不由得馋虫大动,跟送菜的仙侍道了声谢,关上门,便大快朵颐起来。   她自幼生活在海中,海味吃了不计其数,不过今日这道桂花鱼,实在令她倍感惊艳,鱼肉细嫩无刺,竟还有股桂花的甜香。   瀛若边赞叹边吃,起初还以为这三菜一饭无论如何也吃不完,哪知等酒足饭饱,才发现碗碟皆已现了底。   她甚是惊讶于自己的饭量,想了想,便把功劳归到了岫极宫的御厨头上,做饭手艺太好,才叫她一下吃多了。   吃过饭后又回忆了一番上午所学,她怕自己忘掉,还取来纸笔细细记了下来,等到忙活完,困意也随之浮了上来,她打了个哈欠,到床上睡了一会儿,等睡醒后,仍继续练习。   经过今次寒渊一事,她已经清醒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也因此倍加珍惜时光,她决心要使自己强大起来,再不能因为技不如人而吃亏。   第二日一早,瀛若仍去了水边的亭中,而果然就见,紫桓已经等在了此处。   原以为自己来得够早,没料到他竟比自己还早,瀛若惊讶之余倍感惭愧,忙同他道,“小仙来迟,叫尊上久等了。”   紫桓同她解释道,“无妨,是我等会要去凌霄殿议事,怕你空等,所以提前过来些。”   他久未回来,眼见他露面,天帝当然不肯轻易放过,硬是聚齐四方帝尊,要开一开久违的天庭议会,此毕竟是公事,他不好失约,所以今次不得不要参加的。   瀛若见他又穿上了那身象征身份的黛色长袍,果然要外出的样子,便点头应了声是,想了想又试着问道,“那尊上几时去?”   紫桓早已猜到她心中所想,笑了笑道,“还有一个时辰,我们抓紧时间,还是再学一会儿。”   难为他心有灵犀,她大喜之余赶忙点头道好,不再浪费时间,与他一同坐到了亭中。   时间虽紧,但归功于昨日的勤学苦练,她进步非常,今日学起来也更轻松了些,待一个时辰过去,已经同昨日学得差不了多少了。   紫桓夸了她几句,眼看时间已到,便起身去了凌霄宝殿。   时间还早,瀛若留在亭中继续练习,反正岫极宫安静,没人会来扰她。   聚精会神的练过一阵,头顶日头逐渐高升,今早未来及多喝水,此时有些口渴,她便打算起身去喝水,哪知还没走几步,忽见一个小宫娥跑来跟她说,“瀛若公主,宫门外有人找你。”   瀛若愣了愣,担心会是师父或是师姐妹们,忙去到了宫门外。   哪知等见到那人,她才知自己想错了,岫极宫宫门外那一身白衣的身影,却是那日未来及见到的秦珝。   她带着些许意外,上前唤道,“二殿下?”   秦珝听到声音回身来看,见到是她,忙上前几步问道,“瀛若,你可好些了?”   她点了点头,“已经好多了……殿下怎么过来了?”   秦珝见她面色差不多,也知她恢复的不错,一颗心顿时放了下来,答说,“听闻你被卉鸾投入了寒渊,我一直担心你,无奈今日才能见到……”   语声顿了顿,他稍显认真的说,“那日之事是我宫中宫娥失礼,叫你吃苦,着实对不起。”   瀛若忙摇手道,“不,其实不关殿下的事,我未问过就私自喂翼鹿吃东西,确实是我失礼在先,我还一直想跟殿下赔不是呢。”   他知道她是个简单的姑娘,不会遮掩心思,见她如是说,知道她是真的并未在意,便点了点头。   然而须臾,却又听她道,“其实我有一件事一直想问殿下,今日还请殿下如实回答。”   这叫秦珝心间一顿。   ……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然见她目光灼灼,他终是道,“你说。”   她咳了咳,果然问道,“一千年前在北海救我的人,真的是你吗?如果不是,你为何要骗我?” 第24章   她凝着眉,一脸的认真,果然问出了那个叫他不想面对的问题。   然而秦珝也知道,今日逃不掉的。   她若非已经起了怀疑,又岂会这样问自己?   或许是那日她在紫宸宫中听到卉鸾说了什么话,又或是她已经发现了紫桓的那一枚玉玦,虽然秦珝并不能肯定问题出在哪里,但却知道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任何隐瞒的必要了。   于是在须臾沉默过后,他承认道,“的确不是我。一千年前,我奉命驻守南吴之境,并没有去过北海。”   话说出口,果然看见了她目中的失望。   虽然早已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但此时真的听他说出来,瀛若还是难免心间一顿,伴随着失望到来的,则是气愤与不解。   “你为何要骗我?”   她铭记了一千年,后来认为是他,曾真心诚意的向他道谢,可他为何不明说?为何要戏耍她的真心?   她的恼怒与失望尽收眼底,秦珝缓了缓,才能说道,“我并非有意骗你,也从未说过那就是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误会……”   误会?   这叫她实在难以理解,“可就算是我愚笨的自己认错,你也总有机会澄清,那日我郑重向你道谢,你明明有机会说的,为什么又不说?你难道不知,此事对我非常重要?”   “我知道。”   许是终于扛不住她的目光,秦珝在沉默过后,终于答说,“我知道,正因为知道此事对你重要,才更加不敢澄清……”   这个回答叫瀛若一愣,“你说什么?”   什么叫“明知此事重要,才更不敢澄清?”   “因为我……喜欢你,我并不想你将别人铭记于心。”   他抬眼看着那双满是不解的眼睛,重复说,“我喜欢你,想做你心中的那个人。”   话音落地,瀛若却怔住了。   左右已经开了口,见她如此,他又进一步道,“这事上我不够磊落,我承认,现在郑重向你道歉,可是我现在更想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心里,可有我?”   他紧紧看着眼前的少女,不想错过她任何神情,期盼着能从她口中听到令自己安心的答案,然而片刻后,却见她摇头说不。   “这同喜不喜欢没有关系,你没做过,那就不是你。”她很失望地说,“也是我笨,居然没有问清楚就胡乱错认,不好意思,叫你见笑了。”   秦珝心间一顿,一种巨大的失落感顿时蔓延上来,他头一次对一个女子动心,得到的居然是这样的回答。   他不甘心,再度问道,“你果真不喜欢我?还是你已经喜欢上了别人?”   瀛若依然摇头,“我没有喜欢谁,师父说过,现如今既在修行,便该心无旁骛,我从没有别的心思。”   她语声稍顿,冷静了一会,重又跟他道,“那时殿下太庈山下出手相帮,总归对我有恩,无论如何,我还是该向殿下道声感谢,方才一时情急,是我不好。哦对了,还有那日私自喂翼鹿吃东西,也是我欠妥当,这件事,也该是我向你道歉才是。”   她语声认真,却叫秦珝在失落之余又生出别的预感,她不再埋怨他,却只是这样说,这是何意?莫非要与自己两清?   果然,就见她将话语稍停,又从袖中摸出一个物件,道,“说来那日去紫宸宫叨扰,正是为了此物,只是没料到这一番波折,竟耽搁了这么久,今日难得见到,请殿下收回吧。”   说着将那物件置于掌心,郑重递向他。   秦珝望着她手中那枚银角,却久久不肯动作。   见他不作回应,瀛若诧异道,“殿下?”   良久,他苦笑了一下,说,“你对我失望,所以连这么个小东西也不肯留着了?”   她却摇了摇头,“殿下言重了,我说过的,我无功不受禄,说好要还给你,必定是要还给你的。”   她托着银角的双手始终不曾收回,彰示着决心,似乎要与他较劲,看谁先服输。   许久,或许不忍看她如此,秦珝终于伸手,将那枚银角拿了起来。   瀛若这才松了口气,将手收回。   天之骄子,终于尝到失败的滋味,头一次动心,头一次送女子东西,竟然都遭拒绝。   他一颗心颓落无形,半晌,才问道,“你还不回太庈,留在此处做什么?”   莫不是为了紫桓?   她哦了一声,答说,“师父说等我身子恢复好了,再回去不迟,而且这几日我正随帝尊学习心法,收获还不错。”   “是吗?”他抬眼看向她,紫桓的尊号从她口中说出,不知为何,显得尤为刺耳。   他还欲问她些什么,却忽然听身后有声音传来,“你们在做什么?”   这叫两人皆是一怔,循声望去,见不远处有一黛色身影。   原来是紫桓回来了。   瀛若见状眼睛一亮,忙上前迎了几步,问道,“尊上回来了?”   声音里是她自己都未察觉的亲切,秦珝看在眼中,心间又是一刺。   但他转瞬收起眸中失落,同紫桓打招呼道,“见过帝尊。”   紫桓微微点了下头,问道,“你们有话要说?”   秦珝淡淡道,“已经说完了。”   说着专门同瀛若道,“我还有事,先走了,你好好休养。”   瀛若点头道了声好,目中却不见半分不舍与挽留。   他心间自嘲一笑,同紫桓稍稍点头,便转身离开。   ~~   身后,紫桓看了看瀛若,意味深长的问道,“你们一直在此说话?”   瀛若一怔,怕紫桓误会自己偷懒,忙解释说,“小仙练了一阵心法,听说有人来找,便出来了,其实也没说多久。”   他点了点头,又试着问道,“都说了些什么?”   他回来的晚,就只望见她往他手里递东西而已……所以,难免好奇。   她倒是很坦荡,如实道,“是先前太庈法会之时,殿下赠与小仙的一样东西,后来小仙反复思量,始终觉得自己不该拿,便还给殿下了,其实前几日去紫宸宫,正是为了此物。”   这样一说,紫桓终于明白了过来,原还在疑惑她为何要去紫宸宫,现在才知,是为了这个。   心间难免有些不适,秦珝居然会送她东西……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她,难不成要让别人抢了先吗?   而所幸她眸中清澈,不见什么繁杂心思,他仍用温和的声音问道,“时候不早,该吃午饭了,昨日的那条鱼怎么样,今日还想吃吗?”   她眼睛亮了亮,点头赞道,“味道很好,有桂花的香甜,尊上宫中的御厨手艺真是不错。”   “御厨?”紫桓一愣。   而后却笑了笑道,“你喜欢就好,外面风大,先进去再说。”   她乖乖应了声是,与他一道进了宫门。   如前一日一样,她回房后沐浴更衣,又休息了一会儿,待到起身之时,却发现自己的寒玉镯不见了。   那是南海的舅母送给自己的,极其珍贵且陪伴她多年,瀛若仔细回想了一下,终于记起,是方才练功觉得碍事,她摘下后搁在亭中了,后来秦珝来找她,她急匆匆的跑出去,竟把此事给忘了。   既已想起,她便赶紧回去找,好在镯子还在原处,她忙拿起戴了回去,未料出后花园的时候,余光无意瞥见有一人,扛着一只竹竿模样的东西,从宫门那里进来,又脚步匆匆的去了后院。   咦,看那背影怎么好似是帝尊?   然而他抱着竹竿做什么?而且还走得很急?   瀛若一时好奇心起,想了想,悄悄追了上去。   然而走了几步后,她不禁更加惊奇起来,因为她竟眼睁睁的看着他迈进了膳房。   这……难道帝尊还会做饭不成?   老天,她从小到大,还从未见过会做饭的男人呢,更何况那人是紫桓帝尊!   她更加好奇起来,又悄悄摸摸溜到膳房窗户底下,小心往里瞧。   只见紫桓从那竹竿上解下来一条肥美的鱼——唔,看到这里瀛若才反应过来,原来那竹竿是条鱼竿——然后就见他将鱼清洗去鳞,收拾了起来。   动作虽然不甚熟练,但很有条理且不紧不慢,像极了教授她心法时的样子。见此情景,瀛若才知道,原来什么人做事都有他自己的风格,譬如帝尊,连做起这等杂事也与别人不同,处处透着一股符合身份的沉稳。   瀛若看得入了迷,没留意周遭的动静,忽听身后一声惊呼,“瀛若公主?”   她一惊,忙回头去看,却见两个宫娥一脸惊奇的望着她。   堂堂公主,还是来做客的,如此躲在窗户外面,很是不可思议吧,她能理解小宫娥们的感受,慌忙起身,正欲寻个借口搪塞一下,却忽听那厨房里头同样传来了动静。   糟糕,一定是惊动帝尊了,她紧张的回头来看,果然见紫桓立在门口看她,宽大的袖口挽起,露出一截结实的手臂,而手上仍拿着那条肥鱼。   眼见的确是她,紫桓不由得意外,忙问道,“瀛若,你怎么来了?饿了?”   他以为她饿的等不住了,所以主动来找吃的了?   却见她摇头说没有,又支支吾吾的解释道,“方才见尊上抱着鱼竿来此,小仙心生好奇,想过来看看……”   顿了顿,她又笑着恭维道,“没想到尊上还会做饭,真是厉害!只是不知是谁有这么好的口福呢!”   只见紫桓一愣,而后深深望着她,却并没说什么。   倒是那两名小宫娥掩唇笑了起来,她疑惑的看去,只听那两人道,“天底下最有口福的人难道不是公主您自己吗?尊上是为了您才下厨房的呀!”   听清两人说得是什么,瀛若不禁一怔,“为,为了我?” 第25章   眼见瀛若一脸的不可思议, 小宫娥们解释道,“是啊, 尊上从前不常回来,御厨早就遣散了, 为了让您补身子,尊上才亲自下厨的……对了, 这鱼也是尊上亲自去月宫里钓的。”   “月宫?”   乍闻这个名字, 瀛若更加惊讶了。   却见紫桓笑了笑, 终于开口说,“月宫凝玉潭水寒,里头的鱼最好吃, 且每日食落入潭中的桂花,肉质非常清甜。”   “所以……尊上是才从月宫里回来吗?”她不敢置信的问道。   月宫离此好歹有好几个时辰的路程呢,可他们方才明明一起入的宫门啊。   紫桓没有否认, 只道,“这鱼要趁新鲜吃才好,路上不能耽搁。”   看来是真的了,瀛若忽的想起, 以他的法力, 寻常仙人要走几个时辰的路程,他一个瞬行术不就到了?   紫桓还惦记着手上的活计,见她没了问题, 便道, “稍等一会儿, 很快就好了。”重又回了厨房,两名小宫娥也跟着进去,手脚麻利的帮忙生火洗菜。   瀛若呆呆立在门口,眼看着他行云流水的将鱼收拾好入了锅,心间仍沉浸在方才听到的话中——原来这么好吃的鱼是帝尊亲去月宫钓的,更是他亲手做的,小宫娥们说,岫极宫两千多年未曾开伙,尊上如此全是为了她……   天,她何德何能……竟叫帝尊如此对自己?   不知为何,自打她落入帝尊怀中,一切似乎就与以前不同了,她仿佛找到了另一个的师父……   不,就算师父也并没有如此关怀入微的对自己过,帝尊这些日子以来的表现,简直如同自己的父母了。   她很是不懂,从前听师姐妹们的闲话听得出,又或是上一回倚明洞中相见,他明明是一个威严又至高无上的神祇,为什么近距离接触后,与想象中完全不同……   他是对谁都这么热心吗?还是……   余下的话连想都不敢想,不会的,她强行告诉自己,尊上有心上人的,他对清漪上仙用情至深,一定不是她想的那样……   许久许久,她一直未从恍惚中回神,然而饭菜已经做好了。   见她一直没有离开,紫桓只以为她是饿坏了,索性叫小宫娥将饭摆在了近处的亭中,招呼她道,“等急了吧,快坐。”   她心思复杂的跟着坐了过去,怔怔望着面前的饭菜,听见他说,“尝尝看,是否与昨日味道一样?”   昨日只以为那饭菜是御厨做的,所以她根本没什么负担,然今日知道这竟是出自他的手,她竟有些不敢执筷了。   不过见他满眼期待,她终于点头应了声好,拿起筷子,尝了起来。   “嗯,很好吃,尊上手艺真的很好。”她礼貌笑了笑,见他只是坐着,赶忙搁下碗道,“尊上也一起吃,我一个人吃不完。”   “是吗?”   紫桓有些意外,想说昨日不是明明都吃光了吗,但顾及她的颜面,终是什么也没说,想了想,也拿起筷子与她一同吃了起来。   千百年后,终能与她同进一餐饭,也算是终于全了他的等待。   他没有吃饭的习惯,如今执筷,全是为了陪她,所以吃得少,哪知却见她也吃得不多,一直垂着头看向碗中,胃口似乎不是那么好。   他疑惑道,“做的不好吃?”   她怔了怔,而后摇头说不是,一脸心事重重。   心里终究藏不住事儿的,瀛若琢磨了一会儿,趁四下无人,终于开口道,“小仙心中十分惶恐……”   她声如蚊讷,紫桓有些没听清,只是见她神色似乎有些不自然,不由得问道,“什么?”   她咬了咬唇,拿定了主意,抬高声音道,“小仙何德何能,得尊上如此照拂?尊上救了小仙,又为小仙度修为,现如今,居然亲手为小仙做饭……小仙十分惶恐。”   这下紫桓终于听了清楚,也终于明白她为何拘谨——原来是自己叫她感到不安了。   他虽然知道她没了记忆,凡事都需慢慢来,可对她好,却是心中克制不住的。若无那场意外,她早该是自己的妻子,这岫极宫的女主人,可是正因他那时的疏忽,叫赤魔突破了防线。悄无声息的攻入暮云州,才致使她被迫以一己之力抵挡十万赤魔,乃至最后神陨……   是的,这些年来,紫桓一直将她神陨的主因揽在自己肩上,他总是在自责,若是当时没有疏漏,亦或是提早做好防备,清漪总不会死的。   所以重又遇见她,他才忍不住要对她好,但凡能想到的利于她的,他都想办法去做,以此来弥补那份自责,与遗憾。   只是没有料到,他已是小心翼翼,却仍叫她感受到了不安……   他想了又想,将心间千言万语摁下,只是答说,“不必惶恐,我与你父君是旧识,你又是太庈弟子,见你有难,我岂会无视?两千年的修为与我而言并不算什么,若能帮到你,度也就度了,至于做饭嘛……”   他语声顿了顿,前两个理由还勉强说的过去,做饭又该怎么解释?   许久也想不到一个顺理成章的,他咳了一声,索性道,“我一向有这么个爱好,只可惜过去没什么机会施展,今次难得有空,就顺道练练手而已。”   这个回答着实叫瀛若大感意外,她睁大了眼睛问道,“尊上爱好……做饭?”   堂堂帝尊居然有这等爱好?   盯着少女满含惊奇的目光,紫桓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道了声是。   而后眼见她似乎相信,他趁机又道,“那日龙君与你师父都已向本君道过谢,因此你实在无需惶恐,好好住着便是,早日将身子调养好,不是还要与本座学心法吗?”   他机智的引出了新的话题,果然见小姑娘眼睛亮了亮。   瀛若思想一番他的话,觉得十分有道理,看来还是自己想多了,人家分明是念在父君与师父的面子对自己照拂,自己究竟是在不安些什么……   她强压下心间那小小的心思,连连点头道,“尊上说得对,小仙一定好好珍惜此次机会。”   紫桓点了点头,将话题成功扭回饭桌上,道,“快吃吧,不然饭都凉了,我虽然手生了些,但想来味道还是不错的。”   瀛若此时没了什么包袱,莞尔一笑,由衷夸他道,“尊上手艺真的不错!”   明澈笑容映入眼底,犹如春风吹进心间,她重拾胃口开始认真吃饭,他在一旁默默注视,竟比她还要满足。   一顿饭吃完,她该告辞回房了,却听他忽然问道,“上回你与卉鸾起争执,是为什么来着?”   她唔了一声,答说,“是紫宸宫有一头长了翅膀的白鹿,很是温顺的样子,我见她想吃九色草又够不到,就帮了它一下,其实没喂多少,就听紫宸宫的宫娥说白鹿生性体弱,吃不得九色草,哪知我还没来及道歉,那个卉鸾就忽然出现了……”   后面的事不用多说,紫桓也了然了,毕竟那日在凌霄殿上一见,就知卉鸾心机颇深,单纯的瀛若恐怕不是她的对手。   好在事情已经有了结果,他把心思放回当下,饶有兴趣的问道,“你很喜欢那头白鹿?”   她不好意思的笑笑,“也谈不上很喜欢,就是自小生在东海,少见陆上的动物,觉得新鲜罢了。”   他哦了一声,还欲说些什么,却见玄武从一边过来了,似是有事要禀报。   瀛若见状主动告退,回了房中歇息,而紫桓则与玄武入到殿中说话去了。   ~~   瀛若深知在岫极宫中的时间宝贵,简单歇完晌后,便赶紧练习早上的所学。   只是练了一会儿,觉得屋子里有些憋闷,效果也不甚理想,便想起紫桓先前说过的话来,他说她生于水中,更易受水的滋养。   她想了想,决定起身去亭中。   午后的风带着暖意,携着阵阵合欢的清香,仿佛知道她在此修习,周遭也无人打扰,静谧的园中,瀛若照着紫桓所教授的心法闭目运行内力,很快便入了状态。   体内的真气初时犹如涓涓细流,渐渐汇聚成河,乃至江流,一股力量在体内渐渐形成,甚至有奔腾之感,实在比她从前强出太多。   这是内力升腾的体现,证明她的的功法有了大进步,她不由得大感欣慰。欣喜够了,打算平息,却有些不那么得心应手。   体内的那股力量似乎要奔腾而出,却找不到出口,这叫她有些心急,却发现越着急越难以控制。   她焦急了一会儿,只好试着平心静气,慢慢收回,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足足花费两刻钟,那股宏大的力量方平息下来。   她睁开眼睛,已是汗流浃背。   到底是修为不够,看来今后还是得勤加修炼才是,她叹了口气,打算起身活动一下。   哪知才出了凉亭,忽然一阵劲风扑面,身后还伴着一阵奇怪的响动,犹如巨兽在林间穿行。   她一怔,不由得想起上回那头银角兽,心间无端一阵头皮发麻,遂赶紧警惕的回头看去。   却见又是一阵响声之后,不远处的花木中果然跳出一头巨兽。 第26章   只是与上回遇见的那头骇人的银角怪不同, 今次这个巨兽,说实话还挺讨人喜欢。   那是一只背有双翼的白虎。   白虎本就罕见, 眼前的这只身材匀称皮毛雪白,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更是白虎中的极品,更何况其背后还有一对翅膀, 姿态美极, 一看便知是瑞兽。   瀛若起先不知是什么东西, 还充满警惕,待看清白虎的形态,却忍不住惊喜起来。她长这么大只见过两回白虎, 上一次还是很久以前跟随父君赴东岳神君的法会时看到的,但东岳神君的那一只没有这只精神,更没有双翼。   凡人惧怕虎, 仙者可不一样。   瀛若打心眼里喜欢,有些跃跃欲试,极想上前摸一摸,然而只见白虎懒洋洋的从面前经过, 只抬眼瞧了瞧自己, 并没有半点特别的反应,便去了一旁的草地上,趴着晒太阳去了。   粗大的尾巴缓慢而有节奏的敲击着地面, 草地上的白虎显出一派舒适悠闲, 看样子很熟悉这园中环境, 该是属于岫极宫无疑。瀛若不禁在旁感叹,不愧是帝尊的瑞兽,连气势都有所不同呢!   方才虽被忽视了一回,但并没有打击到瀛若的好奇,她试着又上前去,慢慢靠近白虎,眼看它没有排斥,方敢伸出手,轻轻抚摸白虎毛茸茸的大脑袋。   白虎没有抗拒,许是因她手法得当,反而闭上眼任她抚摸,喉间还发出隐约的呼噜声,状似十分惬意。   她大喜,又试挠了挠它的耳后,唔,白虎微眯着眼睛瞧了瞧她,似乎更享受了,呼噜声更大了呢!   同白虎玩了一会儿,她试着问道,“你是帝尊的宠兽吗?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她日日在这花园里练功,今日却是头一回见。   然白虎只是呼噜,并不回应,一时兴起,还顺势往草地上蹭脑袋。   巨兽不发威,与猫儿无异,她不禁失笑,无意间转动目光,发现不远处有人正看着自己。   那是两具身影,衣袍一玄一黛,竟是玄武星君与帝尊。   她赶忙立起身来要跟两人打招呼,却听玄武率先笑道,“难得白翳肯叫生人靠近,看来它与公主很是投缘呢!”   而紫桓只是笑望着她,目光柔和。   当然该是投缘的,还记得那时他曾告诉她,说岫极宫有一头白虎,她当时盼望着过来看一看,哪知一隔就是两千多年,等到现在才叫她见到。   玄武的话音落下,瀛若眼睛一亮,忙问道,“星君说这只白虎叫白翳?这果真是尊上的宠兽吗?”   玄武点头说是,却听紫桓否认道,“宠兽算不上,偶尔累了骑一骑罢了。”   骑一骑?瀛若一愣,“这是尊上的坐骑?   紫桓点头嗯了一声,又问道,“你若是喜欢,可以送给你。”   且先不论他是否玩笑,瀛若忙婉拒道,“小仙确实很喜欢它,但不敢与帝尊夺爱,再说,小仙也没地方养它,还是叫他好好跟着尊上吧。”   这白虎立起来比她都要高,这么大的宠物,养在太庈是不合适的,毕竟自己还是个弟子,连师父都未曾有过什么宠物呢。   而养在龙宫就更不行了,白虎可是陆上的动物,所以就算紫桓是真心想送,她也不敢要。   紫桓便也没再多说,反正这岫极宫都是她的,只是早晚的事。   玄武方才已将要事禀报完毕,此时见两人要说话,便不多打扰,同紫桓告了退,花园中除了懒洋洋的白虎,便是他们二人。   虽说是紫桓的坐骑,但白翳架子未免太大了些,主人在旁,它连起也不起来一下,不过紫桓似乎并不在意,且还学着方才瀛若的样子俯身下来,轻揉那毛茸茸的脑袋。   鲜少见他这般样子,瀛若心间一动,忍不住也伸手一同抚摸,问他说,“白翳一直在岫极宫吗?小仙来了几日,今日才见呢。”   此刻两人挨得近,她的发香传入鼻尖,叫人心旷神怡,紫桓温和答说,“我从前不常在宫中,便把它养在行宫的山上,那里地方大,比这里好。”   行宫地方大,由着白虎折腾,散养了这么多年,终于养出如此健壮的体型,白虎其实也比较喜欢行宫,但因着听见瀛若喜欢,他才把它召了回来。   听见这话,瀛若不由得心生好奇,总听说近千年来他不常在岫极宫,此时趁闲聊之际,她试着问道,“那尊上从前做什么去了?莫非不喜欢这里,一直住在别处吗?”   她觉得岫极宫春光明媚气候宜人,同在天庭出门便是各位大神,是处很理想的居所啊,莫非紫桓不喜欢热闹?   却见他将她深深望了一眼,答说,“我没有不喜欢这里,只是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在忙一件蠢事。”   “蠢事?”瀛若大感惊讶,“尊上为什么要这么说?”   怎么帝尊也会有犯蠢的时候吗……   她眼睛睁得很大,一脸的不可思议,引得他不由得一笑,说,“因为我做了错误的判断,致使做了很多年的无用功。”   倘若他早就发现她已经重生,那该多好。   他还是说得笼统,瀛若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想了想,试着安慰道,“没关系的,及时发现及时止损,总比一直错下去的好。”   他嗯了一声,又深深看了看她,道,“今次不会错了。”   “那就好。”她虽依然不是很明白,但听他这样说,也由衷得替他高兴,脸上重现明澈笑容。   曾经肝胆俱裂,所幸如今岁月安好,若能一直看她这样笑,这仙途也是无憾了。   见她又将目光投向白虎,流露满眼的喜欢,他于是问道,“想不想坐一坐?”   她愣了愣,“什么?”   却见他站直了身子,对白虎发话,“白翳,起来。”   原本懒洋洋的白翳得了旨令,立刻从草地上站了起来,且主动矮下身子,等着人乘坐的样子。   瀛若见状终于明白,惊讶道“我,我可以……坐吗?”   这可是帝尊的坐骑啊!   紫桓却笑了笑,“有何不可?它在等你,快上吧。”   她其实很是期待,于是应了一声,爬了上去。   等她坐好,白虎便立起身来,宽大的双翼陡然展开,带起好大一阵风。   瀛若没来得及惊呼一声,白虎拍拍翅膀,已经飞了起来,出了岫极宫,在云顶之上飞行。   神仙谁都会飞,只是坐在白虎背上飞还是头一遭。不用念御风诀,不用辨别方向,只要告诉白虎想去哪,他就带你去了,而乘坐的人甚至还可以抽空打个盹儿,或是闭目养养神。   瀛若此时终于体会到了坐骑的好处。   她记得小时候在东海,有时想去龙宫外面玩,父王母后便派龟相跟着她,有时候玩累了,她就叫龟相驮着自己。然而龟相也不是年纪大了还是怎么,总是小心翼翼,游得极慢,她当时只觉得,坐骑这东西有时候是个累赘,还不如自己动手来的痛快。   云顶之下,景色尽收眼底,平常自己飞行时没时间瞧,今日瀛若可就过足了眼瘾,眯着眼睛仔细欣赏着云下的景物,她看见了天庭中辉煌的殿宇,还看见了浩荡的天河,明晃阳光之下宛若一条玉带,倘若飞得远点,应该还能看见太庈吧,只是不知能不能看到极顶的天池……   白虎飞的很快,叫她过足了瘾,不过也随之而来了一个问题,那便是风太大了……   不知为何,瀛若能抵御得了涵元洞的寒冷,却抵不了这风,她渐渐觉得有些冷意,因为本就处在复原期,怕自己又着了凉,只好没出息的同白虎道,“白翳,我们回去吧。”   白虎没什么意见,调转方向,又往岫极宫飞去。   南天门外,守门的天兵远远望了一眼,惊奇道,“那不是北极帝尊的白虎吗?今儿帝尊好兴致啊!”   将那情景看了个清楚的千里眼嗤笑一声,“什么帝尊,骑白虎的明明是位姑娘!”   “姑娘?”   另一个天兵立时眼睛一亮,“什么样的姑娘?”   北极帝尊的白虎叫一位姑娘骑着……有情况啊!   千里眼胡乱敷衍道,“没看清,不认识。”硬是不肯透漏。   今次一定要管住嘴,就算认出那是那位东海公主也不能乱说,上回的事情天庭人尽皆知,卉鸾公主同东海公主起了争执,落得一位被投进寒渊,另一位被发配去昆仑的下场。千里眼觉得,自己悄悄替茹青查探二殿下的行踪,在此场祸事中起了很重要的作用。   幸亏此次没有累及自己,否则现如今被发配去昆仑的,很有可能就是自己了……   ~~   来到岫极宫的上空,远远看见花园中仍立着一人,一身黛色长袍,无疑是紫桓。   瀛若有些吃惊,白翳载着自己飞了这么大一圈,怎么他一直在等吗?   待到白翳四只虎爪平稳落了地,瀛若立刻跳了下来,同他道,“尊上久等了。”   紫桓说无妨,还有些意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然没等她回答,他便发现了有些不对,她面色有些苍白,不似方才的红润。   他皱眉问道,“不舒服了吗?”   如果说是风太大怕冷,会不会很没面子?瀛若想说自己没事,却冷不防的,被他捉了手腕去。   他不太放心,打算亲自替她诊脉看看,却察觉到了她手指冰凉。   他一顿,“冷吗?”   既然被看出来了,她也只好不再强装,点头道,“白虎飞的快,风有些大,我穿少了。”   他这才恍然,不由分说解了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   瀛若实在没料到他会如此,怔怔的看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一时忘了阻拦。   那外袍带着他的温度,待到那隐约的寒山香浸入鼻尖,终于叫她惊醒,她红着脸道,“不必了尊上……”   “穿着。”他却语声坚定,不容抗拒,“今次是我考虑不周,你尚未完全恢复好,还是该静养。”   说着见她面染绯红,又凝起眉来,伸手去触她的额头,“莫不是烧了?脸怎么又红了?”   瀛若忙摇头,“没有,小仙好好的,就是有些冷,没有烧……”   修长的手指穿过她额前薄薄的刘海,触到了她的额头,他的手掌并不算烫,然只是短暂的接触,却有一股暖流传遍她的全身,乃至指尖发梢。   她果真并没有发烧,额头甚至比自己的手掌还凉,他放了放心,然见她脸蛋又红了几分,只好道,“回房吧,我煮些热茶给你。”   身上已经披着他的衣裳,怎么还能劳动他为自己煮茶,瀛若从神思恍惚中清醒过来,忙摇头婉拒,“不必了,小仙自己煮就好,不敢劳动尊上。”   他想说没事,却忽然想到她的惶恐,斟酌了一下,只好将话止住,点头说好。   还是该慢慢来,不要叫她有压力。   ~~   与他道了别回到殿中,瀛若坐在床边呆愣。   脸颊依然在发烫,她伸手抚了抚,又忍不住回忆起方才。   他的手覆在她的额头,虽是那么短暂的一下,却叫她清楚感受到了他的温度。   并不烫,温和的如同他的人,但不知为什么,那一瞬间,她感觉到了一股久违的安心之感。   像是苦苦寻觅终于有了结果,又像是多年的夙愿得偿,她也说不出究竟是什么原因,总之那一刻,很是安心。   她忍不住微微笑笑,却又凝起眉来,为什么总在他面前脸红心跳,从小到大都没出现过这种情况,近来是怎么了?   她无端又想起那个梦,近距离接触后才发现,原来紫桓帝尊同那个梦中很是相似,温柔亲切,对她有着无限耐心,甚至称得上关怀备至。   这样的相处,除了他没有跟她求婚,简直可以说同梦中一模一样了……   求婚……   这个念头一起,她又羞愧的厉害,瞬间陷入自我谴责中——帝尊明明说过,是因为父君与师父的关系才对她这样好,他老人家全然一片照顾晚辈之心,她怎么能这么花痴呢……   而且最要紧的,帝尊还曾是祖师的未婚夫,她居然敢觊觎他,若是传出去,全仙界一定会谴责死她的!   她摇了摇头,妄图驱散心中杂念,然而总是不成功,老是想起他的面容与声音,如同有股吸力一样……   屡试屡败后,瀛若终于发现了原因——紫桓的袍子仍被她穿在身上,那幽幽的寒山香缭绕周身,是他特有的味道。   怪不得她老是想着他!她慌忙将袍子脱了下来,然后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衣裙上都已经沾上了味道……   虽然寒山香闻起来很让人安心,可她不愿把接下来的时间都花在花痴上,毕竟时机难得,她还得抓紧练习心法呢。   她于是索性去沐浴了一番,换了衣裳,又花了半天的时间念了几遍清心咒,方摒除了心间杂念。   ~~   第二日。   上午的心法学完,午后小憩起来,瀛若暂时没心思练功,想到昨日的事,她忙抱起床头已经洗净叠好的衣裳,打算去还给紫桓。   唔,这可是她头一次为别人洗衣裳,虽说殿中的宫娥要来帮忙,但她本着一腔诚意,仍是亲手替他洗了。   ——那毕竟是他亲手披在她身上的,她怎么能由着别人触碰呢……   一路穿过殿宇与□□,很快来到了他所在的殿中,她方才已经打听过了,他这阵子应该没什么事。   果然,很快便有仙侍引她入内,她入到殿中,待看见他的样子,却不由得意外。   他执笔坐在书案前,似乎正在写些什么。   神职高的仙者,必定有近身的文官,譬如父君的龟相,或者秦珝的观言,而紫桓身边除过玄武,还有贪狼,朱雀等其他的星官,想来无论如何都用不着他亲自动手写什么文书的。   她不禁好奇起来,先同他问过好,又试着问道,“尊上在写什么?”   这几日接触下来,面对着他,她已经不像初时那般谨小慎微了。   紫桓乐见她的这种“大胆”,因为这就意味着,两人之间原本的隔阂正在消失,她正与他慢慢亲近起来。   也是许久没有动笔书写了,他微有些感慨,说,“那日答应要给广寒仙子《冲虚卷》,回来后才发现藏经阁里找不到这本书,只得亲自写一本送给她了。”   这叫瀛若着实意外。   《冲虚卷》的大名她当然听过,乃是上古四卷真经之一,令她意外的并非是他能将这部上古真经写出来,而是他答应了广寒仙子……   广寒仙子居于月宫,是仙界有名的美人,听闻她柳腰莲步,舞姿惊鸿。而紫桓何时与这位美人攀上的交情呢?   尊上与广寒仙子都是辈分高的仙者,比自己不知早生了多少年,漫长仙途中,人家有些交情,又岂是她能了解的?然而道理虽懂,不知为何,瀛若心间却有股莫名的不舒服……   见她问过之后便沉默下来,紫桓有些奇怪,抬眼看着她道,“怎么了?”   瀛若有些没精打采,只是道,“听闻广寒仙子是位大美人,小仙还从不曾见过呢……”   却见他笑了一下道,“想见她还不简单,改天我们一同去月宫钓鱼,你便能见到了。”   “钓鱼?”瀛若一愣。   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帝尊与广寒仙子是钓友?   见她不解,紫桓又笑了一下,解释道,“月宫是人家的地盘,想吃凝玉潭里的鱼,自然要同人家打声招呼啊。”   听到这里瀛若终于想了起来。   此前他说过那好吃的桂花鱼是从月宫钓的,这样说来……莫非他给广寒仙子《冲虚卷》,是因为钓鱼一事?   紫桓见她的神情像是懂了,便没再多说下去,月宫里的鱼当然不是谁都能钓的,那是万年的寒潭水,虽说他是北极帝尊,也须用一部上古真经才能换来。   意识到紫桓是为了给自己钓鱼才给广寒仙子抄书,瀛若顿时内疚起来,忙道,“《冲虚卷》很长吗?不然小仙替尊上来写好了?”   “嗯?”紫桓有些意外的看她,“你会写《冲虚卷》?”   在他印象里,除过现如今天庭的几位神尊,并没有多少人看过这部真经的,毕竟那是由上古文字写就,晚生的仙者根本不认得。   至于清漪从前看没看过,他倒并不清楚。   瀛若不好意思道,“小仙的确不知道,不过可以尊上念,小仙来写,尊上就不必这么累了。”   紫桓明白她的意思了,这是心疼他累么?   心间有丝暖意,叫他忍不住唇角上扬,他看着她满是真诚的脸,缓声道,“无妨,没剩多少了,自己来就可以。”   说着无意瞥见她怀中抱着的衣袍,问道,“你这是……”   瀛若忙道,“小仙来同尊上还衣袍。”   紫桓哦了一声,因为手中执着笔,便直接道,“烦劳你帮我放去内间可好?”   内间是他的寝殿,虽然外人不太方便擅入,但他没有把她当外人。   因为两人方才说话,殿中并无仙娥仙侍,她也知他不方便腾手,便应了声好,往寝殿中走去。   将衣袍小心在衣架上搁好,瀛若便打算退出去了,只是目光无意间扫到一旁桌上的物件,不由得怔在了那里。   那是一枚玉佩……不,准确的来说,它圆中有缺,应该被称作玉玦。   只是这玉玦……怎么同秦珝的那块那么像? 第27章   那玉玦上的云纹是那么熟悉, 除过颜色与秦珝的不同,其他的, 可以说一模一样了……   瀛若怔怔立在那里,许久许久, 试着伸手,触摸了一下。   触感微凉, 叫她心间一颤, 再轻轻摩挲上面的花纹, 她忍不住凝眉。   她无法说那与记忆中的那块玉珏有什么不同,只是……   只是历经秦珝一事,她不敢乱认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 为什么秦珝有一块,尊上也有一块?这样的玉玦究竟有几块?   收回手,瀛若缓步踏出寝殿。   外殿中, 他仍在书写,微微凝着眉,依然是惯常认真的模样。   那么难懂的上古天书,于他仿佛根本不是难事, 他笔走龙蛇, 不一会儿就完工了。   搁下笔,他最后扫了一眼,还算满意, 抬眼之时, 却望见了在一旁呆呆看着自己的瀛若。   他不禁一愣, 问道,“怎么了?”   她斟酌再三,终于开口道,“小仙有一个件事,想问问尊上。”   今次一定要将事情问清楚,是他便是他,如果不是,那便问问这玉玦的来源,看看到底还有谁有也是不错。   说话间他已经起身来至她的面前,看着她道,“但说无妨。”   “方才小仙在桌子上看见了一枚玉玦,雪色的那一枚,”她稍稍比划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道,“敢问尊上,那是您的吗?”   紫桓点头道,“是,怎么了?”   确定了第一步,她心间一定,赶忙又问道,“那尊上从前,可去过北海吗?”   “北海?”   紫桓不太明白她为何要这样问,却也点头说,“去过。”   可能性又大了几分,然而她仍不敢轻易确定,又同他确认道,“那一千年前呢?尊上可有去过?”   紫桓稍顿,其实何止一千年前,这两千年来,他为了将她复生,曾去白海取了许多次千年寒冰,所以他只能回答说,“我去过许多次,不知你问的究竟是哪一次?”   许多次……   瀛若顿了顿,索性问道,“一千年前,曾有一条蟒妖流窜到了北海,尊上可曾见过?”   今次终于等来了肯定的回答,他说,“见过,且是我亲手除去的。”然后笑看着她,“问了这么多问题,可以告诉我你究竟想问什么吗?”   可瀛若早已经怔住。   竟然是他!   他答得利落干脆,而她也知道他不会骗她。   只是没想到,居然是他。   原来早在一千年前,他便已经救过自己了。   这难道是上天注定,注定他是她的恩人……   她兀自震惊,可他还在等答案,瀛若缓了缓,忙答说,“尊上当年除蟒妖的时候,可还记得那个险些被蟒妖吃掉的小女孩吗?那就是我!尊上当年没有留下名号,我同父君母后找了许多年,甚至还认错了人……好在今日终于找到了。”   她的兴奋与惊喜显而易见,而他却一脸惊讶。   “那是你?”   她非常肯定的点了点头。   这回怔楞的,换成了紫桓。   其实回想一下,那时的小姑娘额上长了两只小巧的龙角,用稚嫩的声音告诉他自己家在东海,而东海龙君只有这么一个女儿,除了她,还能是谁?   事情并不难猜,只是他一直没有放在心上罢了。   原来早已遇见,只是造物弄人,他却一直不知道那就是她。   心间感慨难掩,他叹出了声,“我果真是愚蠢至极了……”   他只是在自嘲,却叫瀛若摸不着头脑,记得昨日闲聊,他也说自己愚钝,可是在天下众生眼中,他分明是顶厉害的神尊。   她见不得他如此妄自菲薄,忙劝道,“尊上为何要这样说?您睥睨六界,又岂会愚钝?”   他却不肯原谅自己,望着她道,“明明见面不相识,难道不是我愚钝?”   她听不懂他的话,却急于开解他,“尊上是天底下最好的神仙,你如果这样贬低自己,那别人该当如何?”   这话倒叫他心间一动,他问道,“为何要这样说?”   只听她认真的道,“尊上神武盖世,受众生敬仰,且小仙原以为尊上遥不可及,没想到尊上如此平易近人。”   她一心想夸他,未料他只关注到了那个特别的词,他忍不住笑问道,“遥不可及?我怎么会叫你这样认为?”   她答说,“尊上威名远播,是我们后辈们心中颇为敬畏的神尊,还有上回在倚明洞中相见,尊上风仪严峻,训.诫小仙要好好保管玉圭,小仙……”   未等她说完,紫桓便明白了,看来是那一次吓到她了。   然那时他只以为清漪还是那团微弱的,需要小心呵护的气息,只当她是一个冒失的太庈弟子,加之险些弄丢玉圭,他才会严肃了些。   否则如若知道那就是她,他又怎会如此?   所以归根结底,此事仍在于他的愚钝上,他刚要自责,却听她又续道,“那时小仙只以为尊上是遥不可及的神尊,可自打来了岫极宫小仙才知道,尊上宅心仁厚,对小仙的关怀胜过父母,尊上这么好的神仙,岂可妄自菲薄?”   这叫紫桓忽然一愣,她说他胜似父母……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要把他当做父母……   大为不妥!他忙道,“不,瀛若,我并非对谁都如此……我,我只对一人如此过。”   见她怔楞抬眼,他咳了咳,又道,“我只对你这样过。”   这话出口,只见面前的小姑娘有些懵了……   只对她这样过?他他,他这又是什么意思?   头顶的目光如春雨温柔倾泻,本来好好的说话,不知为何,瀛若又忍不住心跳悄然加快,面红起来……   眼见绯色悄然漫上了她的脸,紫桓心间又是一动,缓声问道,“你懂我的意思了吗?”   瀛若点了点头,却又慌忙摇了摇头,一时竟有些的手足无措。   尊上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他说话的声音,带着股诱人的味道……   她本能的觉得有些危险,无措了一会儿,决定离开,便同他告别道,“那个……今早学的心法还没有练好,小仙先回房修炼了……”   他一怔,想出声挽留,却见她匆匆往外走了。   他望着那道轻巧身影,心间有些无奈。   她没了记忆,曾经深爱的两人,却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   他正颓然,却见那人儿去而复返,又回了他的面前。   没等他开口问,她却先向他认真的鞠了一躬,说,“小仙多谢尊上当年的救命之恩,小仙找了您一千年,一直没有忘记过,所幸今日终于找到了,等改日小仙禀报父母,一定再专程携礼来感谢。”   紫桓摇头婉拒道,“不必了,那么久的事了,无须再提。”   语毕还想同她再说些什么,却见她又垂首道,“那小仙告退。”急匆匆的又走了。   她终于消失在了视线中,紫桓望着空荡荡的殿中,一时凝起眉来。   原来他们早有了联系,他一心将她复生,而她又何尝不是找了他千年?然而两度相见,却都没能相认……   所以,这中间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   初来乍到的瀛若并不知,自己乘白虎遨游天际的事情已经迅速传遍了天庭。   当她在岫极宫专心学习雷霆真经之时,岫极宫外,众仙纷纷谈论着紫桓帝尊罕见的桃花。   “听闻前几日有一位仙子乘坐帝尊的白虎畅游天际,诸位可知那是何方神圣?”   “什么?连尊上的白虎都骑得?看来此仙子同帝尊关系着实非同一般啊!”   “可是岫极宫并无女眷,莫非是哪位宫娥不成?”   “非也非也,听闻那位仙子冰肌玉骨出尘脱俗,绝非一般宫娥可比……”   ……   眼瞧见一道白色身影忽然临近,众仙纷纷暂停,恭敬行礼,“见过二殿下……”   秦珝神色微冷,略点了点头,脚步不停,已经走了过去。   然而纵使他不想听,方才的话也已经入了耳,此时不止他的脸上,心间也结了一层寒霜。   乘坐白虎遨游天际……   呵,他竟看不出,原来紫桓这么会哄姑娘。   而故事里的另一人呢,她不是养伤和学心法的吗?竟这般有兴致?   他刚从天帝宫中出来,明明担着正事,可今日的秦珝一反常态,心内无法平静下来,不知为何,满脑子却是瀛若要与他两清时的样子。   心间落了空,可无奈的是,这几日以来,他一直忘不了她。   从小到大,他几乎没有失败过,但今次却实打实的尝到了失落的味道。   他一路凝眉,漫无目的的走,连观言也没带,不知走了多久,等停下脚步的时候,抬眼看见了不远处的月楼。   月楼,既月和仙翁的居所,而月和仙翁,掌管天下众生姻缘,也就是凡人口中的月老。   他在天庭住了近万年,从前从不曾对这处地方感兴趣,今日却鬼使神差的走到了这里,顿了顿,抬脚迈了进去,   见有人至,守门的小仙童立时要上来盘问,认出他后不由得意外,“二殿下怎么来了?”   他淡淡道,“仙翁可在?”   小仙童不好意思的同他鞠躬,“殿下来的不巧,我家仙翁今日去了娲皇娘娘那里,不过料想也该回来了……殿下若是不急,不妨在此稍等?”   秦珝点了点头,“可。”   小仙童便恭敬将他引了进去。   将人安置在花厅,又为他沏了甘甜的热茶,小仙童便又去忙自己的事儿去了。   月楼人手紧缺,方才一个不小心,几条红线缠在了一起,不知要造成人间几段孽缘,他得赶紧亡羊补牢,将红线理清楚才是。   秦珝无心喝茶,兴趣寥寥的打量了一会儿花厅,索性自己游览起来。   相较于其他的宫殿,月楼并不算大,但装的东西却不少,六界众生的姻缘全在此处,月和仙翁还是很辛苦的。   秦珝近来没什么好兴致,有些没有耐心,一时等不到老头的现身,索性自己去了赤阁。   月楼又分好几座楼阁,以颜色命名,赤阁中装着的,便是神仙的婚牍了。   婚牍乃是一种木质牌片,正面与背面所刻的姓名,便是有姻缘的一对,此乃天机,除过专门司掌姻缘的神仙,外人是不能看的。   然而此时的秦珝,却已经顾不了什么许与不许了。   他想知道的事就摆在面前,岂能掉头就走?   他没有什么犹豫,径直走进了去。   神仙也有成千上万,按照辈分来排,要找到瀛若并不容易,他索性先去寻了紫桓的。   那赤牍正面刻着紫桓的名字,而后面……   他看清那上面的人名,不由得心间一顿……   不过还好,不是她。   如此,便是排除了紫桓存在的危机性,秦珝先前的阴郁不由得扫去多半,将紫桓的婚牍搁下,打算去寻瀛若的。   然瀛若属于小辈,并不太好找。   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他耐下心来,终于还是找到了。   将瀛若的婚牍拿至手中的一刻,心间竟有些近乡情怯,正面清晰的刻着她的名字,仿佛那双明澈的眼眸,无端叫人悸动。   然而等他将婚牍翻了过来,看清那上面的情景,却是一愣。   ——上面空空荡荡,根本什么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 第28章   月和仙翁踏进花厅的时候, 眼见秦珝一派安然的等在那里。   月和虽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儿,但偏偏喜欢穿个红袍, 加之执掌姻缘之事,让人一见就觉得喜气盈盈。   二人乍一碰见, 月和忙上前拱手,呵呵笑道, “真是稀客啊!二殿下今日怎么有空前来?”   秦珝已经想好了说辞, 面不改色的只道, “奉天帝口谕,前来视察一下月楼,不知仙翁这里近来可安好?”   月和仙翁向天拱了拱手, 做恭敬状,“劳陛下挂念,老夫这里一切都好, 就是缺几个人手,前些天已经上奏了天庭,无奈一直没有回音。”   秦珝哦了一声,“既如此, 本君立即着人督办。”   月和赶忙同他道了谢。   赤阁中的一切都乃天机, 除过月楼中人,旁人决不能擅自踏足,秦珝心知肚明, 所以对方才之事一概不提, 只得再同月和寒暄了几句, 便装作无事般出了月楼。   他一路在心间暗想,瀛若的婚牍是空的,是否说明她的姻缘尚未来到?   无论如何,总比直接将他否决要好,一切未定,就说明一切皆有可能。自打降生至今,他的生命中还从没有服输二字。   不同于来时的心情,此时心里的包袱卸去多半,他连脚步都轻松了许多。   对面有人迎过来,却是在寻他的观言,观言一见他便道,“君上,宫中有客至。”   秦珝应道,“本君这就去。”走了几步,又同观言道,“月和仙翁那里缺人手,此事你来督办一下,记得挑几个伶俐些的仙童。”   观言连声遵是。   ~~   目送秦珝离开了月楼,月和仙翁问小仙童,“二殿下来了多久了?”   小仙童想了想,“约有一刻钟吧。”   月和望了望赤阁的方向,招手道,“走,上去看看。”   小仙童还从没进过赤阁呢,闻言忙高兴应好,搀着红衣白发的老头儿上了楼梯。   凡人的姻缘都用红线来签,所以掌管凡人姻缘的橙阁里,密密麻麻全是红线,然赤阁却大为不同,一块块的木牌代表了姻缘,清爽多了。   小仙童一时好奇,上前看了起来,发现天帝的婚牍后头写着天后的名儿,而天后的婚牍背面则是天帝,登时就明白了玄机,恍然大悟道,“原来婚牍是这样的……”   而月和则皱着眉,查看这阁中有无被动过的痕迹。   执掌月楼几千几万年,老头儿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很快就发现了异常,伸手拿起紫桓的婚牍,叹道,“看看,还是被动过了吧!”   小仙童伸头看去,发现是那位北极帝尊的,顿时好奇起来,赶紧去瞅背面,待看清上面的字,不由得更是惊奇,“清漪上仙?这位上仙不是早已经神陨了吗?为什么帝尊的婚牍上还是她的名字?”   照凡人的来说,人死缘灭,若红线的一头有人死,那红线便就断了,以此类推,小仙童觉得神仙的也该是如此吧,既然清漪上仙都不在了,为什么紫桓帝尊的木牍上依然刻着她的名字?   却见红衣老头儿捋须神秘一笑,“名字还在,便说明缘分还在,缘分既在,又岂能说人已不在?”   小仙童被老头儿绕口令似的话给绕晕了,一头雾水之际,又见老头儿又将另一块木牍拿在了手里,而那块木牍上,竟只刻了一人的名字。   小仙童又是一番惊奇,“仙翁,这块上面怎么没有名字?莫非这位叫瀛若的仙子没有姻缘?”   没等老头儿开口,小仙童又是一惊,“怎么这些都没有名字?”   原来跟瀛若摆在一起的那些牌子上都是同样的状况,只是单面有名,而背面空空。   老头儿眉间一跳,“别咋咋呼呼的,哪里是没有姻缘,分明是老夫没时间弄嘛!”   说着又叹了口气,“今早老夫已经请示了娲皇,改明儿起,这赤阁就搬到她老人家那里去了,凡人繁衍生息,越来越多,老夫实在分身乏术啊!”   天上地下这么多号人,就靠他一个老头儿,哪里忙得过来?还好今早谏言成功,从今往后,这神仙的姻缘,就归娲皇来管了。   这样也好,这婚牍挪去了娲皇手里,就不怕闲人擅入了,如今日这般事情,以后应该不会再有。   小仙童忙应了声好,“如此一来,咱们都能松缓松缓了。”   说着不忘将小仙童□□一番,“以后来了人,不管是是谁,只要老夫不在,就不要往院里请,否则出了岔子,你我如何交代?”   小仙童觉得委屈,“人家好歹是天帝之子,我怎敢阻拦?再说,谁能想到,二殿下居然敢闯赤阁?”   闻此言,一向和气的老头儿沉下脸来,叹道,“世间之事,最忌强求,否则误入歧途,恐生心魔啊!”   这天条天规,岂是说触犯就能触犯的?   ~~   归功于紫桓的悉心照料,瀛若的身体已经越来越好了。   而关于雷霆真经的修习也在不知不觉间进入了尾声。   园中花木葱茏,白虎依旧在草地上懒洋洋的晒着太阳。   亭中,紫桓念完雷霆真经最后一道法诀,默默看着瀛若运行真气。   她闭目凝神,显得相当认真,面色红润,证明体内真气旺盛。   她很聪明,上一世如此,这一世也一样,不过十天左右的功夫,已经把雷霆真经学完了。   半个时辰后,瀛若平复体内气息,终于睁开了眼睛。   入眼便是他那张俊逸非凡的面容,这是在岫极宫的日子里叫她为欢喜的一件事,她与紫桓之间,不再隔着云雾与梦境,她每天都能看到真真实实的他。   比如现在,他正专注看着她,眸中满是温和的笑意,还有一丝她自己也看不懂的深意。   她极自然的对他莞尔,“尊上,我做的还对吗?”   他有一瞬间的恍惚,这样的笑容与呼唤,似乎又回到了两千年前,她还是清漪的时候。   然须臾他便回神,同她点头,“你做得很好。”   只是那神情的变化虽然极为短暂,却还是入了她的眼眸,她睫毛颤了颤,却又笑着同他道谢,“谢尊上。”   回到正事上,他认真的道,“到此,雷霆真经便已经正式学完,只是日后也要谨记练习,此对于你内力增长有很大的帮助。”   其实瀛若自己也已经能感觉得到。自从开始修炼雷霆真经,她的内力比以往增长了好多,他在旁时还好,她私底下练习的时候,有许多次都需竭力控制,才能勉强收回呢。   这是她从前从没有的感觉,体内犹如有一条内力的洪流,随时可以喷涌而出,照此情况,别说面前的是一头银角怪,就算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四大凶兽,她也毫不畏惧的与其战上一战了!   只是这道洪流似乎不太好控制,她将其归咎于自己还不够纯熟,想来自己还需修炼,待到将真经练习的炉火纯青,应该就得心应手了。   是以现在听他这样说,她便连连点头,“小仙一定谨记。”   这话说完,她语声顿了顿,似乎酝酿了一番,才开口道,“小仙在此叨扰多日,幸得尊上的照拂与教导,现在身子已经复原,真经也已经学习完毕,小仙想,还是告辞的时候了。”   紫桓一愣,“这么快就要走了?”   余光瞥见他在皱眉,瀛若心间一颤,却依然点头,“其实已经不短了,小仙在此已经叨扰了一个月了。”   其实若非七师妹用七彩螺问她什么时候回来,连她自己也没觉察,自己竟已经离开太庈一个多月了……   虽然岫极宫很好,可是她毕竟是太庈弟子,病好了,真经也学完了,怎么可以一直逗留在外?   只是他似乎并不赞同她的打算,她才将话说完,便听他道,“才一个月而已。”   才一个月而已,如何能抚慰他两千年的相思?   “再多留一阵子吧,”他看着她,用挽留的语气,“我希望能再看看你。”   她本是垂目,一听这话,忍不住睫毛微颤,抬眼看着他道,“尊上说什么?”   他说他想再看看她,这是什么意思……   他叹道,“你走了,这岫极宫太冷清。”   他已经习惯看她的笑容和身影,若她离开,只剩这空空荡荡的楼宇,他该怎么办?   他的反应实在出乎意料,瀛若心间一颤,而后咬了咬唇道,“尊上还有白翳,若您觉得冷清,可以叫白翳载着您去散心……”   他失笑,却又叹道,“天上地下,哪去寻散心的地方?”   有她便有心,无她,何处都是无趣。   说着他又问她,“是不是岫极宫很是无趣?”   她忙摇头,“不,小仙在此收获颇多,小仙非常喜欢这里……”   “那就留下来。”只听他道,“我还有许多功法,剑法,你若想学,我通通教给你。”   瀛若满眼惊讶,既惊讶他的话语,又惊讶于他的态度,他似乎很不想她离开,虽然她也有些不舍,可她毕竟是太庈的弟子啊!   她诺诺的道,“谢尊上的好意,可,可小仙是太庈弟子,尚未出师……”   就算想另外拜师,也得等出师以后再说,否则怎么对得起师父辛苦教导她一百多年?   其实这些道理他都懂,他也明白以自己的身份,实在没有理由阻拦她回太庈,可是谁能理解他的感觉,好不容易找到她!   他紧紧望着她,语声切切的说,“这些都不必管,你师父那里也不必担心,只要你愿意留下来。”   他凝着眉,能听到她给一个肯定的答案,只要她愿意,还有什么做不到的事情?   可这急切的态度却惊住了她,她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甚至有些惶恐,“小仙,小仙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叫尊上如此?”   她结结巴巴,语声里满是不可思议,这也叫他意识到,如若不做个解释,恐怕难以挽留。   所以他看着那双清澈的眸子,道,“我喜欢你,不想你离开,瀛若,留下来好吗?” 第29章   天庭真是个神奇的地方, 短短一个月间,瀛若已经听第二个人说喜欢她了……   但今次在她面前说此话的是紫桓, 而她的内心,与面对秦珝时也截然不同。   胸腔里的心在乱跳, 面上也是又烧又烫,但她已经顾不得这些, 此刻眼中全是他的面容, 被他那双璀璨的眸子灼灼望着, 瀛若已经无法思考其他事了……   “尊上说什么?”她不可思议的问道。   “我喜欢你。”他又说了一遍,语声坚定。   “我对你好,皆是因为我喜欢你, 与其他无关。”   话语清晰入耳,她终于不再怀疑自己的耳朵,却转而变成了更大的不可思议, “尊上为什…么会喜欢我?我,我……”   “为什么不能喜欢你?我非草木,为什么不能对你动情?”他依然望着她,此刻什么都不在, 天地间唯有她。   她却急着摇手, “小仙不是这个意思,尊上当然不是草木,只是小仙太过平庸, 不值得尊上喜欢……”   她说着低下头来, 生平第一次感觉得不自信, 他那好高的神尊,怎么喜欢自己这种无名小辈?   与祖师清漪上仙相比,自己实在算不上什么啊!   他凝眉道,“你怎么会这样想?你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哪里平庸?”   他语声中带着几分急切,这个更叫瀛若觉得不可思议,红着脸道了声谢。   可紫桓要的并不是谢,他现在满心盼着她的回答,“我只想知道,你是怎样想的?你可喜欢我?”   这是他最为担心的事,虽然她就是清漪,可时隔这么久,她又失去了从前的记忆,她可还会喜欢自己吗?   他急切与忐忑的等待着,却见面前的姑娘壮着胆子点了点头,“喜欢。”   她羞涩垂目,道,“我喜欢尊上。”   是的,尊上对自己这么好,她如何不喜欢他?其实细较起来,自打做完那个梦,她就喜欢他了。   与他待得越久,那种安心之感便愈加强烈,她知道自己并非将他当做了师父或者父母,因为那种感觉分明不同。   忐忑的心终于落地,听见她的回答,紫桓面上现出笑意。   她喜欢自己,他就知道,她还是自己的姑娘,他们的缘分没断,就算重来一回,依然如此。   那张小脸染了红云,犹如秋天的果子,愈发惹人怜爱,他专注的看着,等看够了,又柔声道,“既如此,留下来好吗?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不想再看着你离开。”   什么叫“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瀛若心跳得更加厉害,原来尊上说起情话来如此叫人招架不住……   但她现在顾不得这些,虽然喜欢他,却仍是硬着心肠摇了摇头,“小仙还是觉得不太合适,尊上等小仙学成出山好吗?小仙还从未看过天池呢。”   上回师父天池取水,她被罚禁闭未能亲临,这才是最令她耿耿于怀的事,她在心底发了誓要好好修行,总有一天要亲眼看一看天池。   听她如此说,紫桓一时沉默。   他从她眼眸中看到了坚定,虽然仍不想她离开,但得了她的真心,他到底安心多了,他想了想,缓声道,“那好吧,我尊重你,不过天池不是什么难事,你总会看到的。”   她点了点头,脸上笑容重现,“谢谢尊上,小仙回去后一定好好用功,争取早日出山。”   早日出山,才好跟他光明正大的进一步发展啊。   他听懂了她的意思,笑着说好,又叮嘱道,“我相信你,只是不要急躁,一切平稳着来。”   顿了顿,他特意补充道,“我会等你。”   她一怔,忍不住看他的眼眸,这一句“我会等你”胜过千言万语,她满足又羞涩的笑道,“好。”   ~~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虽是不舍,但时机未到,她还需回太庈修行,在岫极宫歇过一晚,第二日,她便要回太庈了。   她早起收拾完毕,打算去同紫桓告别,哪知却发现紫桓已经立在了院子里,似是要出门的样子,她见状忙问道,“尊上要去哪儿?”   紫桓一笑,“送你回太庈。”   如此,还能再同她待上一会儿。   近旁的小宫娥掩唇窃笑,一大早上,瀛若又红了脸。   不过心里到底是欢喜的,她抿唇笑笑,点头说好,又听他问,“可要乘白翳?”   她虽然很喜欢白虎,但是想了想,还是摇头说不,“有尊上送我,就不必劳动白翳了。”   与他一起驾云,想来也是不错的。   而他也是这样想的,原是为着她喜欢,既然她说不用,那就算了。如今心意相通,而眼看她却要回太庈,这一路就算有白翳跟着,他也嫌碍事呢。   两人便如此上了路,紫桓负责驾云,瀛若跟在一旁。   记得昔日来天庭时,她与雷英一道,那时她因着雷英不叫她师姐而怄气,两人一路无话,一路无聊又漫长,而今身边的人换成了他,纵使不说话,心也在胸腔里乱跳个不停。   不过眼看就要分别,倘若不说话实在浪费,她咳了咳,好奇问道,“等回去岫极宫,尊上都要做些什么?”   他想了想道,“大约就是看看书,养养花,种种草什么的……”   她不由得奇怪,“尊上每天都这么清闲吗?”   印象当中,她在岫极宫的一个月里,他除过去凌霄宝殿开了一趟会,其他时候倒是都闲闲待在宫里的。   他笑了笑说,“若六界不起战事,我就有清闲日子过。”   哦对了,瀛若想了起来,他是掌管战事的神尊,如果不打仗,他当然该是清闲的。   她点头道,“看来天下间都该盼着尊上清闲才是。”   没有战事,就意味着不会有生灵涂炭。   他却又叹道,“凡事当居安思危,未雨绸缪,如两千年前那般状况,决不允许再有。”   两千年前……   瀛若闻言想了起来,据神史记载,两千年前,神魔两界曾发生过战事,那该是神界至今为止最近的一次战事了。   战事的最后,魔族损失惨重,所以这些年一直老老实实的休养生息,不敢再犯事,但神界也因此损失了不少天兵天将。   她刚想点头附和,却忽然又想起,清漪上仙也是那时神陨的……   那他现如今口中的“那般状况”,究竟指的是那场战争,还是清漪上仙的神陨?   她正怔楞着,忽听他问,“在想什么?”   她回了神,想问问他,却又有些拿不定主意,只好摇头说没什么。   他没再追问,看了看云下的方向,叹说,“就要到了。”   瀛若闻声也看去,才发现已经看见太庈山尖的白雪了,看来果真是要到了……   到了太庈,有一堆师姐妹,还有师父,两人再待在一处就不太合适了,瀛若登时顾不得别的,先同他说,“等会儿我们分开落地,小仙先下去,尊上再下可好?”   “嗯?”紫桓有些不明所以,“既是一起来的,为何还要分开落地?”   只见她支支吾吾的说,“师姐妹们看见了,免不了要问这问那……”   她已经能想象得到等师姐妹们看见自己同紫桓一起落地后会是什么反应了……   毕竟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她现在还没想好该怎么同她们解释。   却见紫桓眸色暗了暗,“莫不是怕她们说我老?”   老?   她一愣,忙摇手否认,“不是的,小仙不是这个意思,尊上怎么会老?”   他却忽然有些介意起来,虽然面相还可以,但额角那一缕白发,难免还是泄露了年龄,而且,她现如今是个碧玉年华的少女,可若论起来,他足足大她几万岁呢……   一种危机感忽然将尊上淹没……   他面上有些黯然,这叫瀛若吓了一跳,只好又解释说,“师姐妹们平素最爱谈论些有的没的,小仙许久没回去了,倘若又叫她们发现尊上是专程来送小仙的,必定要问东问西的,小仙只是觉得麻烦,没有别的意思。”   紫桓见她紧张,缓声说,“没关系,我相信你。只是……”   他认真的说,“以后不要再自称小仙了。”   她自称小仙,愈发凸显他们之间的差距,平白生出许多距离感。   瀛若倒是没想到这一层,只是礼貌与教养形成的习惯,不过见他表情认真,便也答应下来,点头说好。   说话间太庈已经就在脚下,再不分开,山上的人儿就要发现了,瀛若赶紧道,“那就委屈尊上了,小仙先走了。”   紫桓有些郁郁,道,“我会常来看你。”   她抿唇笑笑,点头说好,又招了一朵云,即将踏上去之前,回头看了看,待望见那一双眸子,忽然有些不舍,顿了顿,终于下定了决心,踮起脚来,在他的侧脸轻轻吻了一下。   很轻很柔,若蜻蜓点水,却叫紫桓的心猛震了一下。   她亲他了……   就算加上她还是清漪的时候,这一下也着实称得上两人的第一次“亲.密”接触了,他一时怔在了那里。   被他怔怔望着,瀛若顿时不好意思起来,只好又解释道,“小仙方才说错话,这一下,是补偿。”   说着再也不敢多看他一眼,慌忙跳上自己招来的云,落下地面。   而无人发现,仍留在半空的紫桓,脸却悄悄红了。 第30章   翘云履踏踏实实的踩到了地面, 瀛若环顾四周,忍不住感叹, 太庈,终于回来了!   在此住了一百年, 这里俨然已是她东海以外的第二故乡。当然,岫极宫也是极好的, 还有尊上, 但比起养病之命待在那里, 她还是更喜欢回到太庈的这种踏实之感。   这个时辰,早课必是已经上完了,她于是没去课室, 径直去了师父房中打招呼。   师父对于她的到来似乎有些意外,却也是先关怀道,“身子已经好了?”   她点了点头, “弟子身体已经复原,《雷霆真经》也已经学完,心里牵念师父与师姐妹们,便回来了。”   熙云见她面色红润, 终于放了心, 想了想,又问道,“帝尊怎么说?”   毕竟这么久了, 好不容易得知她转世, 熙云以为紫桓会多留她住些日子的。   这话却叫瀛若一愣, 师父为何会问尊上……   莫非师父知道了?   不可能吧……昨日她与帝尊互相坦白心意的时候,并没有人在旁啊……   她于是含糊说,“尊上也赞成弟子回来修行,还叮嘱弟子常练习真经,不可懈怠。”   或许紫桓只有他的打算,熙云没再多问,念瀛若一路辛苦,叫她早些回去歇息。   瀛若跟师傅暂别,一路往自己的房中走,谁料才走至房前连廊,忽听一声惊呼,“三师姐?”   原来是小师妹发现了她。   眼见真的是她,小师妹立刻迎了上来,谁知话还没来得及说一句,就见另外的几个师姐妹们也纷纷冒了出来,大家都听见了动静,急着出来见她。   于是瀛若便陷入了师姐妹们的关问之中。   “三师姐你终于回来了!”   “三师妹你身体好些了吗?”   “听说你被人投入了寒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师姐妹们叽叽喳喳,叫她一时险些眼冒金星,不过这也是预料到的,毕竟想当初她只是奉师命去给花神贺了个寿,哪知一别便是一整月。   再说,她一回来大家便来问,可见着实是关心她。   她待众人表达完关心,立刻答说,“我的确是技不如人被投入了寒渊,所幸命大,现在又好了!”   见她精神奕奕,众人不疑有他,顿时放下心来。   只是这毕竟是大事,小仙女们还是对她的这番“奇遇”很感兴趣,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势头,她只好耐下性子来,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这下众人便明白了,却也为她愤愤不平,几位师妹们凝眉道,“这卉鸾公主未免有些太过分了,这摆明了欺负人啊!就凭她是天后的侄女,就能如此嚣张吗!”   大师姐却奇怪道,“此人不过比我们年长几千来岁,又非上仙,功法竟如此厉害,叫你无法还手?”   虽然有些丢脸,但瀛若坦诚点头,“的确如此,所以我事后反省,觉得还是自己学艺不精,从今往后该好好修炼才是。”   八师妹觉得很是不解,“三师姐的法力已经很是不错了,这人年纪轻轻,居然也这么厉害,莫非她是什么天才?”   大师姐跟在师父身边时候最长,最是见多识广,想了想说,“听闻这位公主的母族乃是青鸾,相传青鸾一族有一种功法甚是神奇,修炼一年,能抵旁人百年的修行……”   “还有这等好事!”   众人异口同声的惊呼,连瀛若也从未听过这桩奇闻,也跟着惊奇。   “世间万物皆有定律,此消彼长,功法精进了,焉知不需付出旁的代价?”   忽如其来的男声叫小仙女们皆是一愣,纷纷循声望去,却见说话的竟是雷英。   雷英鲜少掺和师姐妹们的闲聊,因此此番忽然出现且还插话,着实叫众人很是意外,最喜欢说话的七师妹见状忙问道,“四师兄此话是何意?你知道这种功法吗?”   雷英没有否认,淡声道,“你们说的应该是昔日青鸾一族的‘玄焰心法’,此心法虽能叫人功力大增,但因为太过急功近利,最易走火入魔,从前更不乏有仙者为此堕入魔道。因此,此功法早在上万年前就被神界禁止。”   “堕入魔道?”   小仙女们年纪都不大,还是头一次听说这玄焰心法的大名,闻言皆是一片骇然,七师妹叹道,“怪道给禁了,这样的功法,留着岂不会祸害更多的人?”   瀛若也是头一次知道此事,想了想,凝眉道,“凡事还需一步一个脚印,修炼尤为如此,如若急功近利,显然已经违背了修炼本意,也难怪会堕入魔道了。”   其他师姐妹们闻此言纷纷点头,很是同意的她的话。   等把这一程感慨过,七师妹又好奇的问雷英,“四师兄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以年纪来说,大家都是一千来岁的小仙,为什么他就能晓得几万年前的事呢?   雷英的回答非常简单易懂,“有空多看看书,这些事,神史上都一笔一画的记着,若想知道,并非难事。”   的确,论起用功,谁也比不上雷英,这话可叫众人一阵脸红,大师姐尤其觉得惭愧,叹道,“四师弟说得对,咱们还是该好好珍惜时光,专心修炼才是,走吧,三师妹刚回来,叫她好好歇一歇,晚课师父要检验铭心剑法,都去练习吧。”   大师姐可不是一般人,这话一出,众人纷纷应是,便要散了,只是在抬脚之前,又听七师妹道,“等等,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说着一双杏目紧紧望着瀛若。   这叫瀛若愣了愣,只好问道,“还是什么问题?”   七师妹往她跟前凑了凑,一双眼睛闪啊闪的,“三师姐这些日子一直住在岫极宫,可曾常常见到帝尊?”   瀛若没想到她会问起紫桓,心间稍顿,而后点了点头说,“当然了,尊上一直住在宫中。”   她尽量叫语声听来平淡,防止机灵古怪的七师妹听出什么异常,却见七师妹眼睛一亮,继续追问道,“那三师姐快跟我说说,帝尊是个怎么样的人?”   紫桓帝尊实在太神秘了,天地之间几乎听不到他的什么小道消息,然而孰不知越神秘却越容易激起人的好奇心,现在好不容易逮住一个与他近距离相处过的人,若不好好打听打听,怎能对得起这大好的机会?   而有此好奇心的绝非七师妹自己,此时见她这样问,除过雷英,其他的师姐妹们再度将她围了起来,就连方才劝诫众人的大师姐也忍不住一脸的好奇。   眼看众人眼中燃烧着旺盛的求知欲,瀛若只好道,“尊上啊……尊上功力十分深厚,且非常平易近人,总之,是令人敬重的神尊。”   她尽量说得笼统,生怕自己说多露馅,然而七师妹却并不满足,又问道,“平易近人?不会吧,那日在太庈山上一见,帝尊明明很是冷峻的样子啊?”   “这个嘛……”瀛若打着哈哈,“其实大约与他不熟吧,如若熟了,尊上还是很和蔼的。”   “这么说来,三师姐已经同帝尊很熟了?”   七师妹立刻抓住重点,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忽然又惊呼一声,“对了,听说那时是帝尊将三师姐救下的,这些日子日日相处,三师姐有没有对尊上芳心暗许啊?”   自古以来无论天上地下,桃花永远是人们乐此不彼的谈资,能够第一时间引来众人的关注。果不其然,只见小仙女们都是目光一亮,五师妹六师妹唯恐天下不乱,与七师妹一起问她,“对啊对啊,凡间那些话本子不都这么写的吗,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帝尊生的那么英俊,三师姐是不是已经动心了?”   这话一出,心虚愈加作祟,瀛若一脸绯红的辩解,“哪里哪里……你们休要乱说!”   见她脸红的像是粉桃,几人愈加起哄,“三师姐别着急,你好歹也是咱们太庈第一美人,配尊上一点都不差的……”   其实正值活泼的年纪,师妹们不过是打趣她而已,而瀛若本就心虚,听她们如此说,竟有些百口莫辩之感。   师姐妹们笑闹了一会儿,心肠最软的二师姐出声道,“好了好了,别再欺负三师妹了。”   大师姐也道,“就是,三师妹方才还提醒大家珍惜时光好好修行,再说,帝尊尊崇无上,岂是能轻易打趣的?若是叫师父听见,小心挨罚。”   几个起哄的师妹这才收敛了一些,廊间稍稍安静了一些,只听有人在旁道,“尊上对清漪上仙用情至深,不可用此事拿来玩笑。”   依然是雷英的声音,众人这才发现,原来他一直没离开。   听他这样说,瀛若心中一顿,却见身旁的七师妹又好奇开口,“四师兄怎的知道这些?”   雷英却不答,只是看了看瀛若,又离开了。   他一向不合群,如此忽然离开,师姐妹们也见怪不怪,只是又对他的话起了兴趣,讨论道,“说来也是,若非帝尊对清漪上仙用情至深,眼看清漪上仙已经离开这么久,他也一直未寻觅新的帝后。”   “是啊是啊……”   一位俊逸非凡又法力高深的神尊,偏偏是一位痴情者,这样的形象,实在叫人欲罢不能,自打在太庈法会见过紫桓的真容,小仙女们俨然已将白鹤泽林等仙君抛诸脑后了……   斑驳花影中,小仙女们陷入了新的话题之中。   根本没人注意到,瀛若却已经怔住…… 第31章   师姐妹们的话原就是打趣, 瀛若明白,但却没想到会引出后面的话题。   紫桓与清漪上仙的事情从前她便听说过,只是那时她只是局外人, 顶多发表些不痛不痒的感慨, 但现如今的境况不同了,因为尊上昨日才亲口告诉她,他喜欢她……   至今想来, 仍仿佛做梦一样, 尊上那样的神尊,居然会喜欢她这样的无名小辈。   而她无疑是喜欢他的, 否则也不会那样把持不住, 他这样一问, 就彻底交代了出来,然而现在稍稍冷静了一些,她开始思考一件事。   尊上为什么会喜欢她呢?   师姐妹们的话语声叫她无法思考,她索性道,“你们先聊, 我先回房了。”   大师姐唔了一声,对师姐妹们说,“三师妹去歇息,我们也别浪费时间了, 快去练剑吧。”   其余几人纷纷应好, 小师妹还热情的来邀请瀛若, “三师姐等会儿若是歇息够了, 可以来观日台一同练习啊。”   瀛若道了声好,与众人道别,回到了房中。   房间却依然干净整齐,这些日子以来,都是师姐妹们轮流帮她打扫的,她换了身衣裳,坐在桌前,不由得开始发呆。   她并不怀疑紫桓的人品,他绝不会平白无故的说出喜欢这样的话,来耍弄她一个无名的晚辈,但他与清漪上仙的那段过往也是神界皆知的,她从不自大的认为自己美得会叫人一见倾心,而紫桓,也并非会因为外貌而喜欢一个人的吧,所以她究竟何德何能,会又叫他动了凡心?   而事到如今,他已经将过去全然放下了吗?   她有些苦恼,有些不自信,偏又十分的想念他,想知道他此时正在做什么,仿佛才刚分开,就已经迫切的想念他了。   哎,她叹了口气,才不过一日,已经初尝情之恼人的滋味了。   ~~   紫桓信守约定,目送着瀛若落在太庈,又等了一阵儿,方缓缓降下云头。   瀛若现如今的功力与往常不同,他还需要叮嘱熙云几句。   等见到了熙云,说明了来意,熙云点头道,“瀛若有尊上所度的修为,又有雷霆真经辅助,内力必是要比其他弟子强出不少,我日后会单独为她授课,还请尊上放心。”   紫桓道了声好,又听她道,“清漪上仙能够重生,此乃神界幸事,希望她早日恢复功力,如此,我也也可放心离开了。”   紫桓眉间微微一凝,听出了弦外之音,便问道,“你要去哪儿?”   她凝目望着窗外,叹道,“尊上可还记得净墨吗?”   “净墨?”紫桓一怔。   须臾,他问,“你还在找他?”   熙云语声坚定,“我相信他尚在世间,有生之年,就一定要将他找到。”   这样的熙云,外人甚少见到。   闻此言,一个已经远去多年的身影在紫桓脑中浮现出来……   净墨,又名普化真君,师从道德天尊,算起来,也是与紫桓差不多年纪的仙者。   上万年前,净墨便是为天庭巡视下界的使者,心怀善念,度化众生,是倍受六界尊崇的一位尊神,只是短短两千多年后过,世间却少有人能记起他的大名。   两千年五百年前,净墨在一次巡视下届的途中失踪,从此杳无音讯。   平白失去了一位尊神的下落,天庭自然不会坐视不管,几百年间,天帝曾派出无数人去找,天上地下几乎搜遍了,却始终没有结果。   时间一长,所有人都认为净墨或许已经出了意外,也渐渐将其淡忘。   但他的姓名,始终深刻在熙云的心上。   其实与紫桓和清漪情况很是相近,熙云与净墨也是一对有情人,他们共同拜师于道德天尊,乃是青梅竹马的师兄妹。   彼此相伴几万年的时光,就算他人放弃了他,她仍不会,所以这些年,仍在不遗余力的寻找着他。她有一种直觉,他尚在世间,她一定能将他寻回。   紫桓也清楚熙云与净墨的过往,更加能够理解她的感受,他也曾经一心执着于心中执念,所幸的是,他要找的人已经回来了,而他也由衷的希望,熙云能够得偿所愿。   他点头说,“本君会派人手继续寻找,你但有线索,不妨来告知。”   熙云垂首道,“谢尊上。”   对于她来说,当初临危受命来到太庈,皆是因为自己身为神者的责任,现在既已知道清漪重生,她满心所盼,便是清漪,或者说瀛若的功力能够尽快回来。   玉圭已经认了旧主,对她体现出了抗拒,如此一来,往后的太庈仙山,还得由瀛若来坐镇才最合适。   而她,只求不辱使命,将太庈完璧归赵。   ~~   虽然心间偶有杂念,但回到昔日熟悉的环境中,身边又有师姐妹们作伴,瀛若很快又回到了从前的状态。   但与从前也有不同,她变得格外用功,而师父也常常给她单开小灶,传授与师姐妹们不同的功法。   对此,师父的解释是,她本身已有高于别人的修为,又练了雷霆真经,其实功法已经比其余弟子高了许多,自然该学得同别人不一样。   瀛若听后,愈加感激那日从寒渊之中遇见了紫桓,毕竟自己现在的不同,与那时密切相关。   她从此愈加勤学苦练,别人嘻嘻哈哈打闹的时候,她在房中运行真气,旁人又在花痴哪位男神仙的时候,她择了处安静的地方练剑,总之日子过得很是充实。   不过也只有如此,在看不见尊上的日子里,她才能叫自己不那么度日如年,时间被填满了,她就没工夫瞎想了!   终于,在她的影响之下,其余师姐妹们也都渐渐勤奋起来,观日台上整日都是小仙女们练剑的身影。   瀛若说的对,要想不被别人随意欺负,唯有叫自己变得强大。   而在此期间发生了一件事,却叫太庈弟子们经历了第一次考验。   这一日,师父去了瑶光山参加恩师的出关仪式,按照次序,带了五师妹与六师妹,余下的弟子们则在山中看家。   瀛若依旧在桃林中练剑,师父的独门剑法她已经开始学习,因为用功,近来进步不错。   正练得起劲,忽然隐约嗅到些许难闻的气息,而太庈鸟语花香,从来不会有这种味道。   她心间一顿,忽然意识到,这似乎是妖魔的气息。   这难不成是有妖魔进犯太庈?   师父临行前发了话,叫她们将山门守好,她于是忙收了剑,飞身前去查看。   而山门处早已有人先她而至,大师姐二师姐,还有四师弟,已经在此了,她到后不久,七师妹与八师妹也匆忙赶了过来,看来大家都已经察觉到了异常。   恰在此时,便有守门的仙侍上前来报,说山门外有一邪魔进犯。   太庈不是天庭,守门的仙侍并没有多大的法力,众弟子一听这话,纷纷要出山门抵御,而大师姐思虑周全,命最小的两位师妹留下以防万一,叫其他人出门迎战。   上山学艺一百年,这还是头一次遇见外敌,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弟子们其实都有些跃跃欲试,两位师妹有些不甘心,但也明白此时非平常,只好应下,于是眼睁睁的看着四位师兄师姐出了山门。   而瀛若正在其中。   一出山门,情形便能看清楚了,只见山门外的空地上,有一人,绿发绿眉,额上还长着两只模样怪异的角,一看便是魔族。   大师姐见状冷声问道,“何处妖魔如此狂妄,居然来闯太庈仙山!”   那绿眉毛的魔怪见面前只有几名少男少女,顿时邪狞一笑,“熙云上神不在,只留了你们几个小喽啰看家?看来今日果然来着了!识相的快些将寒玉璧交出来,免得动手。”   原来是为了镇山之宝寒玉璧来的,大师姐冷笑道,“休要口出狂言,此乃太庈宝物,莫说你一个魔族,便是正经的仙者来求,这寒玉璧也从不外借。赶紧离开!否则休要怪我们不客气!”   大师姐虽是这样说,但瀛若她们其实有所预感,看这妖魔的样子不似泛泛之辈,竟然闯到仙界来抢玉璧,想来不会轻易退缩。   果然,等大师姐话音落下,就见那绿眉怪阴狠道,“不识抬举,而今便唯有成全你们了!”说着只见绿光一闪,其手中凭空多出两柄硕大又锋利的斧头,劈头盖脸的就向弟子们袭来。   所幸大家已经有所准备,立刻也化出了兵器,与这怪物迎战起来。   头一次实战,几人虽然兴奋,却也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因为今日师父不在,她们便是太庈的屏障,如若叫这怪物闯了山门,后果不堪设想。   然不妙的是,这绿眉怪的法力着实不浅,师姐妹三人加上雷英,四人一同抵挡,竟然也颇有些吃力,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先前的兴奋早已消失殆尽,四人神色肃敛,集中精力的应付着。   正在紧张之时,却听那绿眉怪道,“仙界的后生若都如你们这般,看来我魔族称霸六界的时候不远了,哈哈哈哈……”   随着一股惊悚的笑声,那绿眉怪变换招数陡然发力,竟逼得几人连退数步,绿眉怪的法力伴着一道绿光,猛地朝四人扑来,大师姐与二师姐两人一时没有防住,内力受到冲击,趔趄跌在地上,唇角流出了鲜血。   那绿眉怪见状又是一阵狞笑,“如何小仙子们?可还能再战?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若想保住你们的仙命,便主动将路让出……”   “住口!”   怪物话尚未说完,只听一声清脆的声音,瀛若冲到了前面,眯着眼睛道,“休要口出狂言!”   说着不与那怪物废话,默念尊上曾交给她的雷霆诀,将内力倾注于手中冷剑,向那怪物劈去。   “三师妹!”   “师姐!”   身后传来几声饱含担忧的呼唤,但说时迟那时快,随着瀛若剑锋的劈下,一道蓝色光芒呼啸而出,强大的内力伴随着一股强劲的风,直扑那绿眉怪。   绿眉怪眼见形势不对,慌忙侧身,才堪堪将那剑锋避过,瀛若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乘机追上。   大师姐与二师姐内力受到震荡,无法继续发力,雷英见状赶忙同瀛若并肩作战,而此时,那魔怪终于肯正色面对他们,使出自己真正的实力来应对。   绿眉怪的法力绝对在他们之上,但雷英与瀛若也绝不肯示弱,更是全力抵挡,尤其瀛若,先前汹涌的内力如今得到释放,竟逼退了绿眉怪好几步。   希望近在眼前,瀛若见状与雷英忽视一眼,决定采取师父所教的密罗阵法,谁知刚要列阵,却见一股法力从天陡然而降,竟叫那魔怪又退后了十余步!   魔怪见有帮手,终于不敢硬闯,想了想,化作一道绿光急忙遁走,雷英见状想追,却被大师姐唤住,“小心调虎离山!”   雷英便抿了想法,与瀛若一道后撤几步,查看两位师姐的伤势。   其实方才那绿眉怪带着试探她们的心思,并没完全祭出法力,所以两人伤的还不算重,瀛若见状忙道,“二位师姐先回房休息,我们派人去找师父。”   大师姐脸色苍白的点了点头,却在挪脚之前问道,“方才帮我们的是谁?”   话音刚落,一道白色身影由天而降,待看清他是谁,瀛若不由得一怔。   秦珝…… 第32章   眼见秦珝现身, 众弟子皆是意外之色。   大师姐撑着身子带领众人向他行礼, 恭敬道了声殿下,秦珝示意道了声免礼, 目光却落在瀛若的身上。   “几日不见, 你的功法大有长进。”他说。   没想到他会同自己说这样的话, 瀛若微怔, 而后礼貌道谢,“谢殿下夸奖。”   她的语声与其他人无异, 仿佛他只是个毫不相关的人,秦珝心间微微一黯,轻点了点头。   二师姐在旁用虚弱的声音问道, “殿下说方才那是个绿魔?”   怪道长了一头怪异的绿发。   秦珝说是,又问, “怎么只是你们迎战, 熙云上仙呢?”   大师姐二师姐唇边还挂着血, 而雷英又素来是个闷葫芦的性子, 瀛若便主动答道,“师父去瑶光山迎道德天尊出关,今日并不在山中。殿下此来,可是找师父有什么事?”   秦珝却说,“没有, 我有事要去昆仑, 路过此处, 顺道过来看看而已。”   虽是来看她的, 但当着这么多人,他不想细谈。   而瀛若也不再细问,转头去关问受伤的两位师姐,“想必那绿魔一时不会再来,两位师姐先回房歇息吧。”   而山门中的两位师妹得了消息,也已经迎了出来。   少女们扶着受伤的师姐,瀛若想了想,同雷英说,“四师弟,你先招呼着殿下,我们先把师姐们送回房中。”   雷英虽不爱说话,但他是男子,不好去扶师姐们,此时也唯有这么办了,便应了声好,礼貌的同秦珝抬了抬手,“殿下请。”   秦珝欲言又止,眼见瀛若在忙,终是没有说出口,只道,“等会儿你若无事,出来一下,我有话同你说。”   瀛若挂心着受伤的师姐们,来不及多想,点了点头,便赶紧往前去了。   余下雷英陪着秦珝。   将方才的情景看在眼中,走了几步,原本寡言的雷英忽然开口问道,“殿下此来,可是为了瀛若?”   秦珝一怔,打量雷英一眼,却也没有遮掩,点头说是,然后等着他的下文。   而就见少年皱起了眉,道,“瀛若与殿下并不合适,还请殿下抿了想法吧。”   他虽用着敬语,看似态度恭敬,但说出的话实在有些不客气,秦珝笑了笑,哦了一声,“我与她不合适,那么你就合适吗?”   方才他在云上看得清楚,这小子与瀛若并肩御敌,招招式式都在维护她。只可惜,瀛若的法力在他之上,并不需要他来维护。   被秦珝拿话一堵,雷英稍顿,却也不卑不亢的道,“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况且我只是提醒在殿下,上回在天庭她遭遇了什么,殿下不会不清楚,虽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但天后对她的不喜与针对显而易见,殿下有把握扭转这个局面吗?”   秦珝闻言眉间一凝,却没有料到这个少年会这样说。   顿了一会儿,他方道,“上回的事,天帝已经下了决断,无需你来旧事重提,至于其他,我自有打算,不劳你费心。”   他往前走了几步,又顿足提醒他,“你有时间操这些闲心,不如赶紧去瑶光山将你们师父请回,看看你那两位师姐再说。”   说着径直往前去了。   ~~   其实不用弟子去请,感知到山中有事,熙云很快便乘风回来了。   她一落地先同秦珝打了个招呼,便赶紧去看两位弟子的伤情,好在两名弟子伤得不重,查看一番后,熙云嘱咐道,“这几日好好在房中静养,莫要轻易动用内力。”   两位弟子乖乖点头。   安顿好伤员,方有时间询问其他人今日的状况。   除过两位师姐,如今便属瀛若最为年长了,加之她今日与那绿魔过招最多,便由她来说。   她将那人的外貌简单及过程描述了一番,又补充道,“那魔怪张口就要取我们的寒玉璧,且言语间似乎知道师父并不在山中。”   “寒玉璧……”   熙云眉间微皱,心下却是了然,道“是绿魔中人。”   瀛若点了点头,“对,方才秦珝殿下也是这样说的,师父,绿魔为何要来取寒玉璧?”   这就得从绿魔的起源来说了。   熙云道,“绿魔一族生于魔界沼谷,借由瘴气幻化而成,因为原身多为绿植,故称为绿魔,近年魔界沼谷中的腐水临近枯竭,这绿魔原身受不到滋养,亦有枯竭之兆。”   “所以他们便来抢寒玉璧,打算以水生水?”   弟子们都不笨,联想到寒玉璧的妙处,不用师父明说,便都自己猜了出来。   每三百年便要取一次天池水,而天池上方却是从不下雨的,几万年间,天池圣水能够不枯竭,这全是寒玉璧的功劳,寒玉璧以水生水,比泉眼还要神奇。   要知道泉眼也总有枯竭的一日,而寒玉璧所生之水,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然而虽是想到了寒玉璧的功效,却又有人疑问道,“寒玉璧所生乃是圣水,他们魔族能用得上吗?”   熙云叹道,“寒玉璧受了圣水滋养,所以能生出圣水,但若被魔族的腐水污染,就会源源不断为魔族供养腐水。从而滋生数不清的绿魔。”   原来如此。   这下弟子们可都明白了,却也都是后怕,幸亏今日没有叫这绿魔得逞,否则这寒玉璧一旦被抢,后果会有多严重!   瀛若当然也是后怕,却又由此想到了更严重的问题,忙问师父,“神魔一向界限分明,此次这绿魔掐准了师父不在的时候,又悄无声息的跑到山门外,莫非神界防卫出了什么岔子?还有,既然绿魔一族如此急需寒玉璧,那想来不会轻易放弃的。”   熙云点了点头,神色凝重,“说得不错,所以我们该做好防备,为师接下来不会轻易出山,你们也要加紧练习阵法,以防备绿魔再次进犯。”   弟子们立刻齐声应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今日终于同魔族过了招,也叫她们清楚了自己的实力,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连一个绿魔都叫她们应付起来颇为费力,就更别说别的了。   现如今为了守护天池与寒玉璧,众人必须加紧练习了。   弟子们同师父道了别,出去练习功法。   熙云则立刻修书一封,派了人递往天庭。   ~~   从师父房中出来,瀛若与大伙儿一同往外行,没走几步,忽听有人唤她,她停步望去,发现是秦珝。   想起方才秦珝说有事来找她,她便同师妹们交代了一声,留下来同他说话。   自从上回天庭一别,便再也没有见过他,他依然一身白衣,风度翩翩的走来,奈何经历欺骗一事,她此时见他,心中再无半点波澜。   “你那两位师姐没事吧?”他来到近前顿足问道。   她礼貌道,“谢殿下关心,师父已经看过,说两位师姐是被震伤了内力,需静养一段时日。”   她语声中透着疏离,也并不直视他,全然不似从前见面时。   秦珝明白此与他的不坦诚有关,忍下心间的黯然,他道,“还在因为上次的事生气?如果是这样,我再向你说声抱歉。”   她摇头道,“殿下不必再介怀,我没有因为旧事生气,更何况我已经找到了真正的救命恩人,其余的事既然已经过去,就不必再提了。”   他眉间一凝,问道,“你已经找到了?是谁?”   其实不等她回答,他便已经隐约猜到了,“紫桓?”   她有些意外,抬眼看他,“殿下如何知道?”   他并没有回答,一双眸子忽的黯淡下来。   “瀛若,你如今这样很危险。”他叹道。   冷不防的听他这样说,瀛若却是一愣,皱眉看了看他,问道,“殿下为何这样说?”   他与她面对面,注视着她的眸子道,“紫桓与你命中无缘,你莫要在他身上白费功夫,否则一旦落空,我只怕你会承受不住。”   这叫瀛若心中一顿,他如何得知自己与紫桓的事?他又为何说他们命中无缘?   她犹豫了一下,问道,“殿下何出此言?”   何出此言……自然是以他看过的婚牍来推断的。   只是他并不想告诉她自己看过婚牍的事,只道,“他心中的人是清漪,你知道清漪吗?天庭第一位执掌太庈的上仙,曾与他有着婚约。”   清漪上仙……   瀛若一怔,这才不过几天,已是第二次听见这样的话了。   她忍住心中的五味杂陈,佯装镇定的说,“我当然知道清漪上仙,但她已经神陨两千年了……”   她这样说,却愈加叫他肯定自己的猜测,她果然已经对紫桓动了心,否则又怎么会强调清漪的神陨?   他凝眉道,“你该相信我所说,你们命中无缘,还是尽早放弃的好,否则只怕你会受伤。”   他叹道,“你难道不知,这情劫才是最难历的?”   瀛若眉间一凝,却听他又续道,“我因为一时的私心欺骗了你,现在想来非常后悔,如过去那般事今后绝不会再有,你不如考虑一下我,我从前到现在,只对你一人动过心而已。”   把话说完,他只等她的回应。   却听她问道,“殿下今日此来,就是来同我说这些的吗?”   他点头说是。   她却淡淡笑了笑,而后道,“殿下费心了,只是我喜欢尊上,是我自己的事。”   她果然承认了。   但她的态度……   他凝眉道,“我是真心为你好,你该相信我。”   她却道,“谢谢,但是两人之间的事,还是两人说了算,至于清漪上仙的事,也是尊上说了算。”   她是他预料之外的冷静,说完这些,便同他告了辞,转身往前走了。 第33章   秦珝望着瀛若远去的背影, 紧紧凝起眉头。   她比想象之中还要倔强。   紫桓的婚牍背后不是她, 而她的婚牍背后也不是紫桓, 这便证明两人之间根本没有姻缘,他只差将这一事实告知了, 可她却如此执迷不悟。   在他看来,等待她的势必是一场抓不住的梦, 可无奈她沉醉其中不愿醒来。   秦珝立在原地,一时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唤醒她, 最后, 只能乘风而起,离开了太庈。   ~~   其实他此次离开天庭乃是担着天后的嘱托,目的地则是遥远的昆仑思过崖。   那日有东海龙君与紫桓一同施压, 天帝没有给天后留面子, 将卉鸾发往此地,其实在秦珝看来,此处罚非但没有任何不当之处, 反而还有些过轻了。   若非卉鸾, 其他人胆敢倚强凌弱, 将无辜者扔下寒潭,等待他的, 或许是削去仙籍,投入凡间受轮回之苦, 但因卉鸾是天后娘家现如今唯一的族人, 又是自小在天后身边长大, 所以才得以轻判。   他本不愿去搭理她,但眼见天后专程跟他发了话,他眼见母亲日夜牵挂,神丝难安,方软下心肠,答应去一趟昆仑看一看。   昆仑实在遥远,御风飞行了近半日,他才终于到达。   而眼前的情景,与想象中差不了许多,昏天黑地,电闪雷鸣,乌云底下是呼啸的烈风及大片的寒雪。   想来娇生惯养得卉鸾一定颇吃了一番苦头吧。   他降下云头,找到了思过崖。   天庭和谐了许多年,已经许久没人被判来此受苦了,因此,此处只有卉鸾一人而已。   山石的峭壁之上有一处山洞,秦珝踏进来,便看到了卉鸾。   而听见了动静,卉鸾也抬眼看见了他。   灰暗的眼眸闪过一丝光亮,她道,“二表哥,你终于来看我了!”   而秦珝看清楚她的模样,却颇有些意外。   不过月余未见,卉鸾却似换了一个人,眼下隐约透着乌青,乌发也失了光泽,尤其目中的神色,叫他感觉很是陌生。   他凝眉,迟疑道,“你怎么会成了这个样子?”   卉鸾微微眯了眯眼睛,却是冷笑道,“我成了什么样子?怎么,二表哥是嫌我不如从前漂亮了?”   连语声也这般怪异,秦珝凝眉打量她一遍,忽然起了些怀疑,凝眉问道,“你莫不是练了玄焰心法?”   这副模样,俨然已有入魔的征兆了。   而面前的人却只道,“二表哥才知道么?呵,可见你平素对我有多漠不关心。”   秦珝一顿,看来他没有猜错,卉鸾果真已经练了玄焰心法,而且时日不短了。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问道,“如此说来,你早已经练了?”   卉鸾一笑,“不然呢,否则我凭什么能将你的那位东海公主制住?”   “果然如此。”   秦珝起先一直困惑,都是差不多年纪,卉鸾怎么会轻而易举的将瀛若丢入寒渊,原来卉鸾早就练了玄焰心法,功法当然要在瀛若之上。   只是她掩藏的实在是好,昔日在天庭,居然无人发现,现如今来了这无人之地,她终于显露无疑了。   “你该知道,这禁法带来的后果,”他沉声道,“念在时候还早,早些收手,你还有得救,否则终有一日遁入魔道,便再无回头之路了。”   卉鸾却诡异一笑,步步朝他走来,直到离得太近,他皱眉伸手将她隔开,她才停下脚步。   她也将他打量一遍,忽然伸手一指,道,“哦?堕入魔道?那殿下可知道,你体内也已有邪魔产生,这可如何是好?”   秦珝一怔,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却看见了自己的胸口。   心……   ~~   虽说在桃林里待了半天,但今日状态不对,瀛若竟是白费了半天的力气。   眼看时间不早,她终于收了剑。   经过今日一事,弟子们都正经了许多,花廊间再也不见说闲话的师妹了,夜幕降临,四周一片安静。   或许早上抵御绿魔的时候太过耗费心力,瀛若直觉疲乏至极,一回到房中便倒在了床上。   只是心里乱糟糟的,一时却难以入眠。   她一会儿回想今日师父所说的话,一会儿又去回忆抵御那个绿魔的时候自己所用的招式,而随后,又想起秦珝说的那番话……   他那么笃定地说自己与尊上无缘,尊上心间的人依然是清漪上仙,她并不想相信,可是心间却总是纠结于此。   或许因为太久不见尊上,每当回想那日的告白,她竟有种不真实之感。   他说有机会会来看她的,虽然她暂时并不想叫师姐妹们知道,但眼看着一连许多日没了他的消息,她又忍不住惆怅起来。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她叹了口气,深夜之中,少女的惆怅听得特别明显。   “哒哒哒。”   忽然传来扣门的声音。   瀛若一怔,疑心自己听错了,这么晚了,谁会来找她?   她试着问了一句,“谁?”   却听一个沉稳的男声道,“是我……你还没睡?”   她顿时心间一窒,那声音,竟是尊上!   这不可能吧……   为了印证自己没有猜错,她几乎跳了起来去开门,而等门打开,一个身影便出现在了眼前。   果然是尊上。   她瞬间怔住,“尊上……”   却见眼前的人笑了笑,“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她迟钝的点了点头,视线落在他脸上不肯移开。   “尊上怎么来了?”她迟疑道。   总不会是听见她在念叨就来了吧……   而他满眼关切的问道,“今日听说有绿魔来生事,过来看看你,听说你与绿魔交了手,你还好吗?”   她忙点头,“我还好,幸亏有尊上教授的功法,我今日没有吃亏。”   她目中隐约透着些许兴奋与自豪,是独属于少女的神情,紫桓心间一片柔软,笑着说,“那就好。”   顿了顿,又问道,“我方才听你在说些什么,仿佛是在念诗?”   呃……   她刚才的确念了一句凡间用以描写男女间相思的诗句,他的耳朵怎么这么灵……   瀛若正脸红,忽然听见他问,“我方才没听清,念得是什么?”   他淡淡含笑,意味深长的看着她。   瀛若的脸更红了,却咬着唇不肯说,模样甚是可爱,他索性咳了咳,自己念叨起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话未说完,却被她慌忙拉进了房中。   忽然就踏进了她的房间,紫桓愣了愣,眼见她慌张的去关门,解释说,“刚才只顾着聊天,忘了请尊上进来坐,真是太失礼了……”   紫桓望着那一脸绯色,却笑说无妨,在她搬来的圆凳上乖乖坐了下来。   等坐定,他问道,“是不是在怪我没来看你?说来也是巧了,自你回来,天庭总有接连不断的要事,我也忙得没怎么得空。”   她唔了一声,又摇摇头说,“我……我刚才就是随便念着玩的,尊上不必放在心上。”   咳咳,语毕自己都唾弃自己的口是心非,明明心里就是这样想的。   两人有日子没见了,她其实想他想的厉害,此时房中无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她终于忍不住抬目看他,直到将他看得微怔,忍不住问她,“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她抿唇道,“想尊上了,就想多看几眼。”   他眸光一亮,咳了咳道,“既然如此,我今晚不走了,你放心来看。”   ……这可叫她一时语噎,顿了顿,她才狡黠笑笑,“好,那我也舍命陪君子。”   遂与他面对面的互看了起来。   头顶夜明珠高悬,温润光泽之下,少女的眸子熠熠生辉,紫桓含笑将她看着,可渐渐地,竟在那双眼眸中看到了一丝犹疑。   他心间一顿,问道,“怎么了?有什么心事?”   她本想摇头,可是想起连日来的苦恼,又踟蹰起来。   须臾,她终于开口问,“尊上为什么会喜欢我?”   这是盘亘在心中多日的问题,她是个藏不住事的性子,与其在心中存着犹疑不定的疑团,不如叫他来解答清楚。   可他却怔住了。   他为什么会喜欢她?   这个问题可以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了。   那时她才刚出师门,赴凌霄宝殿领神职,他身为四方帝尊之一,与天帝共同审视那一班仙者们。   犹记得她一身青衣,轻盈的犹如漫天飘舞的琼花,目光无意与他相触间,轻轻弯唇一笑。   她或许是出于礼貌,但殊不知正是那一笑,却悄然拨动了他的心弦。   原本满心道法的冷峻神尊,自此开始留意一位驻守雪山的姑娘,他常常在云上看她 ,见她一人坐在天池边吹笛,看她亲手种植花草,甚至看她闭目打坐。   他破天荒的将时间花在了从前看来毫无意义的事上,却乐此不疲。   他偷偷喜欢了她很久,才终于有勇气请人去说亲,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她其实早已在心间爱慕他,很痛快的就答应了下来。   喜欢一个人,难以找到一个听来合乎常理的理由,他或许正是因为那抹笑,而对她情根深种的吧。   可,时隔很久以后,一个完全没了从前记忆的她这样问,却叫他有些难以回答。   她没了记忆,他难以跟她说凌霄宝殿的初见。   所以他只好道,“喜欢一个人还需要什么理由吗?既然天要你落在我的怀中,我们便注定有缘。”   有缘……   这个回答似乎不足以抚慰她,她顿了顿,又试着问道,“那清漪上仙呢?想当初,尊上喜欢的是她的什么?” 第34章   清漪……   由她自己口中说出这个名字, 叫紫桓一瞬怔住。   他忽然有所察觉,今日她忽然这样问,是不是听了什么传言, 开始在意起自己的从前了?   她满目的不确定,却令他有些哭笑不得,他怎么怎么办呢?是不是该直接告诉她,她就是清漪?   然眼见他一时不说话, 瀛若却忽然有些慌, 莫不是提起清漪,叫他伤心了?   她忍住心间的不舒服, 同他解释道, “我, 我不是要叫尊上伤心,只是, 只是觉得自己太过平庸,不够自信……”   她垂头下来,闷声说,“听闻清漪上仙清丽绝尘, 可我却……”   “你却怎么?”他问道。   他已经明白了,自己果然没有猜错。   他叹道, “你又何尝不是世间仅有独一无二?为何要这样不自信?我记得你小时候, 是很活泼的。”   犹记得那次在北海, 蟒妖初初现身, 那个生着龙角的小女孩还施了几道引水诀与之对抗, 直到发现自己不是对手,方知道害怕,等他顺手将蟒妖除去问她家住何处时,她还邀他去东海做客呢……   她闻言也想了起来,叹了口气,说,“我也不知是怎么了,最近总爱胡思乱想,老爱拿自己与清漪上仙比较……”   她凝眉看着他,认真的说,“尊上如今,真的放下过去了吗?”   她害怕他只是因为一时寂寞,将她当做替身罢了。   那双黑眸似乎蕴含着水汽,就这么直直的望着他,他知道她在担忧,也很是于心不忍,有那么一瞬间,紫桓真的很想告诉她,她就是清漪。   可考虑到后果,他又不敢。   她才刚练成雷霆真经,需要时间来磨合,此期间一旦出现心神震荡,幸运的话大约会平稳度过,如若不幸呢?   他不敢拿她打赌。   而他也不能否认过去,正是因为他一直不能放下,才有机会与她再见。   他勉力笑了笑,安慰道,“你不要多想,我从未拿你当过替身,这也跟过去无关,我现如今喜欢的是你。要相信我。”   却见瀛若怔了怔,却是点头道好,又不好意思道,“是我小心眼了,尊上莫要见怪。”   他温声说无妨,却在她眼中看出了隐约的失落。   是为什么,因为他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夜深人静,沉默尤为叫人心悸,他沉默了一下,开口道,“今日对抗绿魔,想来消耗了一番体力,夜深了,你早些歇息吧,莫要胡思乱想。”   她却迟迟不肯答应,只是问道,“尊上这么快就要回去了吗?”   她忽然有些缺乏安全感,忽然不想他这么快回去。   而紫桓呢,当然也舍不得她,但,夜已经很深了……   他想了想,说,“我等你睡着再离开可好?”   “啊……”   她有些面红,要叫他看着自己入睡吗……   他却笑道,“上回你从寒潭出来,最初的几天,我也曾守在旁边过,不是第一次看你的睡姿,所以……不要介意。”   瀛若一愣,这才想起了这茬。   对啊,那时候在岫极宫昏迷,连修为都是尊上度给自己的……   加之她发现自己本就身穿着寝衣,已经同他说着这么久的话了,又在纠结什么?   罢了,只要能同他多呆一会儿,总是好的。   她于是点头说好,躺去了榻上。   而他帮她掖了掖被子,放下床前纱帐,又回到桌前坐好,看着她入眠。   她似乎真的很困,很快就呼吸均匀起来,他静静望着她,又等了一会儿,才起身,向她走去。   他脚步极轻,生怕将她吵醒,却又忍不住撩开纱帐,细细端详她。   虽然换了一副驱壳,但她依然是位美人,可这都不是重点,重要的是,他知道这仍是她。   “我没有正面回答,所以叫你伤心了?”   他在她床边坐下,轻声道。   他不敢冒险告诉她真相,所以只能趁此时倾吐一下。   榻上的人睡得安然,而他的声音不疾不徐,轻轻飘荡在室中。   “傻姑娘,我何时曾把你当做替身,又何时能放得下你?因为你就是你啊,清漪。”   “你把从前都忘了,不过没关系,我还记着,不管你还能不能想得起来,只要知道,我从到尾心里的人一直是你就好。”   良久,他俯身,薄唇落在她的额间,犹如那天她亲他一样,轻轻的一吻。   随后又轻声道,“睡吧。”   然后立起身来,轻手轻脚的为她落下床帐,又出门而去。   却丝毫没有发现,榻上的人,在他转身的时候,却忽然睁开了眼睛。   瀛若此时心中满心的惊诧,惊诧到忘了唤住他。   他说她就是她,还叫她清漪,还说她把以前都忘了,但他没忘……   天,他在说什么?   然还没来得及细想,脑间忽然一阵剧痛,她忍不住抱头屏息隐忍,等捱过一阵才勉强好了一些,她来不及休息,赶忙下地出门,追那个刚离开的身影。   “等等……”   身后忽然传来呼唤,正待离开的紫桓脚步一顿,猛然回头,就见瀛若正朝自己追来。   他愣了愣,忙迎过去问道,“怎么了?你不是睡了吗?”   而瀛若未来得及说话,忽然又是一阵不适,这回疼得却不只是头,胸腔里也有一种闷闷的感觉,但她顾不得,现在有极重要的问题待解。   冷冷夜风中,她凝眉问他,“尊上刚才说的什么?你说我忘了从前,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叫我清漪?”   他闻言眉间一凝,这才意识到,她方才竟是没有睡着的。   “你刚才都听见了?”他皱眉。   她点头说是,“我都听见了,请你告诉我,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她本不是要假意装睡,只是想叫他放心离开,却没料到他会说出这些奇怪的话,她现在满腹的不解,只想叫他给个答案。   到了这一步,似乎躲不了了。   她已经听见了,他还能再找什么借口来圆?   他顿了顿,终于道,“好,我告诉你,可是你要保证,不要激动,好吗?”   她一心想知道答案,便胡乱点了点头。   只听他道,“你就是清漪,清漪便是你,你转世成为东海龙君的女儿,却失了从前的记忆,你……明白了吗?”   然而瀛若却似乎并未明白,她紧紧皱着眉,不可思议的道,“清漪……转世……”   他心间一紧,密切注视她的反应,生怕她会有什么异常,然而却见她又猛然抱住头,一脸的痛苦状……   “瀛若!”   他关切的声音就响在耳边,明明很近,但瀛若却觉得离自己很远。   她头疼欲裂,胸口一团气在不停的胀大,耳朵也在嗡嗡乱响,整个人像要爆炸了一样,终于在某一刻临到了极点,她听自己身体内轰然一响,而后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就昏了过去。   ~~   天依然未亮,房中却聚了许多人。   玄武半个时辰前刚刚赶来,见状忙问道,“这是怎么了?公主怎么会变成这样?”   熙云凝眉望着床上闭目的瀛若,叹道,“终于还是没有避过这一关。她方得知自己的身世,心脉受到冲击,若非尊上及时为她封住心脉,现如今尚不知会如何。”   而紫桓立在一旁,眉间几乎要拧成疙瘩,沉声道,“是本君的错,本君今日疏忽了……”   其实细究起来,或许由他向她告白开始,便是祸根,他此刻深深的自责,或许他该隐忍,如若不是如此按耐不住,或许就没有今日之祸了。   一旁的二人都能体会得到紫桓此时的心情,也俱都是一脸的沉重。   玄武凝眉,想了想说,“如此不是长久之计,公主的心脉封得了一时,封不了一世啊,何况……”   语声一顿,他仔细观察了一下瀛若的面容,不由得奇怪道,“公主面色如此鲜润,并不似心神紊乱的样子啊。”   这话叫熙云一愣,再一次仔细打量瀛若,越打量越觉得,玄武说得对……   她便再次为瀛若把了脉,仔细感受了一会儿,点头道,“的确,与刚才不太一样,瀛若脉象蓬勃,看样子,绝非简单的心神紊乱而已。”   通常心神紊乱者,脸色灰败脉象杂乱,真气分散成几股在体内乱冲乱撞,但瀛若现在的状况,除过同样昏迷,其余的竟没有相同之处。   紫桓凝眉道,“她体内有种很强的抗拒力,我无法探清……”   熙云想了想,同玄武道,“听闻南极帝尊座下白鹤仙君最擅医理,不知可否请他来看看?”   玄武看了看紫桓,安抚道,“尊上不要着急,臣这就去请人。”说着便赶紧出了门。   这大半夜的,若非玄武出面,不一定能请得来白鹤。   好在玄武同白鹤交情不错,见他亲自来找,白鹤二话不说,便随他来了太庈。   进了屋看见紫桓也在此,白鹤惊讶之余赶紧行礼,“见过尊上。”   紫桓点了点头,“烦劳仙君帮我看看,瀛若现如今状况如何。”   白鹤应了声好,先顾不得那昏迷的少女与紫桓到底什么渊源,忙坐到床边,查看起来。   仙者们各有所长,比如白鹤仙君,花了上万年的时间修了一手上好的医术。   要知道给神仙看病可不同于给凡人看病,凡人只要命数还在,医好躯体便算痊愈,而仙者需要医治的,通常在于体内,真气,心脉,乃至神魂。   白鹤闭目凝神,祭出独家的功法来探瀛若的真气与元神,一旁三人俱都屏息静气,生怕饶了他,待到半个时辰过,白鹤方收工。   见他睁了眼,紫桓先一步问道,“如何?”   白鹤皱了皱眉,“情况有些复杂。”   见这三人都是一脸急色,白鹤忙解释道,“这位仙子体内法力强大,却并不协调,简而言之,就是她现如今的能力与体内的法力不相称,一时控制不住,才导致现如今的局面,法力冲击心脉,她一时无法承受。”   “怎么会这样?”   熙云一脸惊讶的说,“自上回尊上给她度修为已经这么久了,她也习了雷霆真经,先前一直都好好的,怎么会一下昏迷?”   白鹤想了想,问道,“那敢问小仙子近来可是动用过法力?”   熙云点了点头,“白日里有一绿魔前来进犯,她曾出过手。”   白鹤道,“这就是了,白日里的事就是一桩诱因,平时不动手则已,一旦动用了法力,就如洪流,难以控制了。”   听了这话,紫桓又忍不住自责起来,“难道是本君度与她的两千年修为闯了祸?”   白鹤却摇头道,“两千年的修为,不至于造成今日这般局面……”   这话倒是,当初紫桓也是考虑到她的仙体承受有限,才度了两千年的修为给她,但既然不是自己的错,问题又出在哪里呢? 第35章   熙云想了想, 皱眉道,“莫不是她转世时还带着上一世的功力?”   这个说法也有些说不通,若瀛若转世就带着功力, 那此前的一千多年,为何没有一点体现?   但这话倒是叫白鹤有些不解,“转世?”   熙云便将瀛若得身世告知了一番。   白鹤听完,惊讶之余又道, “若这位仙子果真是清漪上仙转世, 那她有着上一世的功力,也绝非不可能, 除非……”   “除非什么?”   话未说完, 众人一起问道。   “除非她近来用过什么增长功力的方法, 譬如练过什么心经?”白鹤道。   “心经?”这话一出,众人率先想到的就是已被禁了多年的玄焰心法。   但这绝对是不可能的, 熙云摇摇头道,“她除过尊上所教授的雷霆真经,便没有再练过别的,这一点可以肯定, 所以肯定不是心法的问题。”   不是心法,那又是什么呢?   众人都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了。   房中暂时陷入沉默, 安静之中, 其他的感官就愈加明显, 若有若无的果香渐渐漫入鼻尖, 终于引起人的注意。   紫桓微微皱眉, 问道,“什么味道?”   熙云比较熟悉这味道,答说,“似是伏胜果?”   “伏胜果?”白鹤眼睛一亮。   熙云解释说,“前些日子开法会的时候,我那小弟子从南禺山来了亲戚,给她带了些南禺山的伏胜果,那小弟子便给我送了几个,似乎也送给瀛若了。”   玄武闻言循着香味找去,果然从一旁的柜子上寻到了一颗伏胜果。   看清这果子的形态,白鹤立刻点头道,“那就没错了,伏胜果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功效,于仙者而言,滋补的功效也是巨大的,该是上仙服用了这果子,触动了上一世的功力。”   这话一出,引得众人仔细回想,怪道她只有一千三百年的年纪,却能游出寒渊,莫非是服用了这伏胜果的缘故?   而她此后所修习的雷霆真经又进一步催发了这股法力的释放。   而既然原因找到了,那现在要紧的是该怎么医治瀛若,将她唤醒才是。   熙云赶紧问白鹤,“仙君可有法子?”   白鹤颌首道,“清漪上仙现如今的问题,乃是体内蕴含的法力虽强,然她自己却没有足够的能力来控制与调理,以至于冲击了心脉。当然,这与她的年龄有关,毕竟才这么年轻,接下来还是该沉淀下来,精心修行,一步一步的学会控制体内的力量。”   这一番话其实在场的人都能懂,只是在忧虑眼前该怎么操作而已。   白鹤续道,“目前只能先将上仙体内部分法力封住,将人唤醒再说。而后再一步一步的来吧,在此期间,不要出现令她情绪起伏波动的事,最好找个地方静养。”   “静养……”   熙云沉吟道,“不如还是涵元洞吧,那里从前便是她的居所,算是太庈最安静的地方了。只是……”   她讲话一顿,引得另三人都看了过来。   “只是什么?”白鹤好奇道。   熙云看了看紫桓,欲言又止。   紫桓不是没有看出她的隐意,点头说,“但说无妨。”   熙云道了声是,续道,“到了眼下这等地步,对于瀛若来说,最要紧的,是要尽快掌握自己的法力,以防止出现今日的情况,依我之见,在此期间,还是该暂时抛却七情六欲为妙,毕竟她还是稚嫩。”   紫桓眉间一凝。   作为修行了几万年的神尊,他当然知道最利于修行的情景——心无旁骛,抛却杂念,如此方能将精力全部放置在一事当中。   但怎么样才能做到叫她抛却七情六欲呢?   是不是,要连他一起抛下?   可他等了两千年,才与她遇见……   熙云能理解他,所以方才说话的时候,才有所顾虑。   但怎么办呢,修行要靠自己,瀛若目前的状况,别人无法从外部帮她 ,唯有她自己突破。   而且,刻不容缓。   今次她只是昏迷,且是在紫桓面前,一出了事,紫桓就帮她封住了心脉,倘若下一次没有这么幸运呢?天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众人陷入沉默,以他们的阅历与身份,这其中利害谁都能懂,只是这牵扯到紫桓,谁也没有资格说什么。   而此刻的紫桓,紧紧望着那榻上昏睡的人儿,一颗心犹如在火中煎熬。   怎么办?要叫她再忘一次?   回想岫极宫里的那些日子,回想她在云头上那轻轻的一吻,他真的不舍得。   可是他并不愿见她现在的样子,回想她在昏迷之前抱头喊痛,他就心如刀绞。   良久,终于听见他说,“就照熙云说的办。”   众人抬眼望去,却见他的目光始终在瀛若身上。   他眸中缠绕着复杂的情绪,有心疼亦有无奈,连声音里都透出遮掩不住的怅然。   “尊上。”玄武不忍,想出声安慰他,却听他道,“本来该如此,她还小,本来也该叫她静心修行,是我……太沉不住气了些。”   如果不是他的告白,她现如今还无忧无虑的同师姐妹们一同修行吧。   熙云安慰道,“尊上无需自责,这或许是上天的造化使然,毕竟若无今日这遭,我们也无法发现瀛若体内有更强的法力。今日这般,其实是一个契机,只要她早日修成正果,飞升上仙不在话下。”   玄武也在旁点头,“熙云上仙说的不错,只要公主能够调伏自己的内力,飞升上仙是指日可待的。”   紫桓当然明白,这是磨难,却也是一次契机。   他愿意舍下,只要她能好。   他点了点头,同白鹤道,“我现在为她封住一部分法力,再由你来将她唤醒。”   白鹤垂首遵是,与玄武熙云暂时退去门外等。   而此时的房中,只剩了他跟她。   他在她床边坐下,闭目祭出法力,试着探她的心脉。   仍是那熟悉的气息,他曾执意守护了她两千年,最是熟悉不过,他忍下心间百感滋味,找到了她体内分散成几股的内力,试着封住多半。   一经封住,那股横冲直撞的躁动果然好了许多,他收了功,凝目望向依然在沉睡的她。   “你醒后安心修行,我会等你,不论多久。”   榻上的人这次却没有任何回应,长而卷翘的睫毛覆在白净的面上,虽是一副无辜的睡姿,却依然能叫人想起她醒时的模样。   他顿了顿,终于抬手,除去了这一段的记忆。   那是……与他的记忆。   她说自打从岫极宫回来,就常常会胡思乱想,他当然知道那是因为情。   现在好了,没了困扰,她只需好好修行。   ……   事罢,他再度望了她一眼,转身走去门外,同白鹤说,“好了,你去将她唤醒吧。”   白鹤点头,便入了房中。   他又同熙云交代说,“我已经除了她在岫极宫的记忆,也封了大半的功力,只要她修炼得当,法力会一点的一点释放,直至她能完全掌控的时候。”   熙云垂首道,“尊上深明大义,相信瀛若定能不负众望。”   紫桓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   不知昏睡了多久,瀛若终于醒了。   她睁了睁眼,直觉周遭异常清净,而眼前的布置似乎也并不像自己的房中,诧异之余赶紧起身查看。   等到立起身来才发现这果然不是自己的房中,倒像是个山洞。   山洞……她一怔,渐渐想了起来,这不是之前取玉圭的涵元洞吗?   奇怪,她怎么会在涵元洞睡了一觉?   她正疑惑,洞门外忽然传来了声音,却是师父进来了。   “师父。”她唤道。   而师父眼睛一亮,快步走到她跟前,问道,“你醒了?身上可舒服了?”   她点了点头,“弟子没有不舒服……只是,师父,弟子怎么会睡在这里?”   师父稍顿,问道,“你不记得了?”   瀛若挠了挠头,试着回忆道,“弟子只记得同四师弟去天庭,然后同那个卉鸾公主动了手,然后……就被扔进了寒渊……”   她说着大吃一惊,“弟子这是从寒渊里出来了?”   她果然将岫极宫中的事情给忘了……   熙云心间一顿,却点头道,“对,你出来了。”   她想了想,仍有些不解,“那……师父,是谁救的弟子?”   熙云道,“你自己从寒渊游了出来,正巧碰见一位天庭的神尊,他将你救下,通知了为师,为师将你接了回来,你受了些伤,而这涵元洞中清净,仙气又隆盛,很适合你疗养,现如今既然好了,也就无事了。”   瀛若听完,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我还记得从寒渊中游出来时快要累晕了,现在居然一点也没感觉到疲惫,原来已经养好了。”   语毕,她又赶紧向师父躬身行了个礼,“弟子今次给师父惹了事丢了脸,实在是罪过,弟子今后一定要好好练功,不再平白叫人欺负。”   熙云眸光暗暗一凝,这话与她初醒来时何其相似?   只是奈何,她记忆中已经没了紫桓的影子。   不过这样也好,如此更有利于她安心修行,熙云便道,“你有此心最好,你的潜质异于常人,为师日后有重要的任务要托付于你,今后,便在此安心修行吧。”   这叫瀛若一愣,“在此修行……师父是说,弟子不用同师姐妹们一道上课了吗?”   师父给了她肯定,“不错。你的情况异于她们,今后需单独修习心法。”   这消息虽然来得突然,但眼见师父神色认真,她也不敢怠慢,认真应了声是,听从师父的安排。   而既已说好,事不宜迟,当下,修行便开始了。   熙云引着瀛若来到洞中蒲团上坐好,拿出几部真经模样的书籍,同她交代道,“此乃几部心经,你一本一本练习,不要急躁,也不可懈怠,等这些习完,为师会另教你剑法。”   瀛若看清那些书籍,不由得吃了一惊,“这么多,弟子一本一本练习,需要很长时间吧。”   熙云淡淡笑笑,“如若忘我,百年不过弹指一挥间,更何况你有很多的时间,放心。”   见师父如是说,瀛若只好应了声好。   虽然难免有些压力,但想起先前被卉鸾肆意欺负,她自己也是意难平,便暗自在心间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的将这些心经研究透彻,带她学成之日,必定要与现在有所不同! 第36章   清冷的涵元洞中, 少女认真的研习着心经,常常一坐就是一整日。   看起来形单影只, 有些孤独,叫九天之上看她的人忍不住怅然, 但须知她的进步也是神速的, 而她自己也从不叫苦,仿佛真如熙云所言, 进入到了忘我的境地。   岫极宫。   将少女打坐的模样尽数刻进了眼中,等到有人在门外轻唤, 紫桓才终于从那照影潭上挪开视线。   ——此是他回来后特意叫人挖的一个水潭,在水面上施法,能看到瀛若的一举一动。   自从太庈回来之后, 他最常做的一件事便是守在潭边看她, 从镜中看她练功, 打坐,甚至安眠。   若无人打扰, 他能看上大半天。   此时,玄武立在他的面前, 恭敬请示道, “丹华殿中人已到齐, 恭候尊上大驾。”   今日有堂朝会,眼下他座下诸位星君正在丹华殿齐聚, 等他的驾临。   紫桓点了点头, 起身前微微挥手, 只见照影潭上泛起涟漪,少女的身影已经不复存在。   ~~   涵元洞安静出奇,连柳树仙也不现身了。   而瀛若也进入到有生以来最为勤奋积极的状态里,每日醒来,便开始对着经书练功,心间无欲无求,没有杂念。   师父每日都会过来对她稍加指导,但大部分的时间还是以她自习为主,渐渐地,她参透了第一本,第二本……待到心经习完,师父又开始为她传授剑法,而有了那些心经奠基,剑法习起来堪称轻松了。   因有师命在先,又因那日被丢下寒渊后立下的决心,她甚为耐得住寂寞,一门心思放在修行之上,然而在夜深人静时偶尔梦回,心间却常常回荡起一句话。   “我会等你。”   她隐约记得有个人曾这样对他说过。   只是到底是谁,她记不起来了。   偶尔睡不着的时候,她会坐到洞口望天,寂静夜色中,漫天星斗绚丽夺目,却总是莫名叫她想起一双眼眸。   那是她所见过的世上最好看的眼眸,只是同样无奈的是,她仍想不起那是谁……   她觉得自己似乎丢了些记忆,可是回想一下,除过自己从寒渊里出来昏倒的那几日,记忆依然还在,所以她到底是怎么了?   想不清楚,干脆就不想了,师父近来总是夸她进步大,她就一鼓作气,将心思全都放在了练功上。   功夫不负有心人,眼看着功力在日益增长,而不知不觉间,瀛若也已经在涵元洞中度过了二十余个春秋。   不过对于神仙的漫长仙途来说,这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罢了。   终有一天,师父检验了一番她的成果,点头道,“不错,比为师预料的要快,接下来,你可以出涵元洞了。”   “出涵元洞?”瀛若很是好奇,“那弟子可以回去同师姐妹们一起修行了?”   熙云笑笑,摇头道,“你现如今的功力已经超出她们太多,用不着再同她们一道了。”   瀛若有些不太明白,“那弟子接下来要去哪儿?”   莫不是这就已经算学成,可以回东海了?   熙云从袖中摸出一支荷包,同她道,“仙者飞升,除过自身功法,还要讲求历练,功法之事,为师尚可传授,但历练,却要全凭你的造化。”   飞升,历练……   冷不防从师父口中听到这两个词,瀛若有些茫然,正想开口再细问一下,却听师父又续道,“为师这里有一粒行雨树的种子,你去到凡界浑夕山,将其种下,待此树结出成熟的果子,再将其带来。”   凡界……果子?   这可是从未遇见过的状况,瀛若不由得一愣,“师父要弟子去凡界种树?”   熙云点了点头,“行雨树行雨,倘若能落地生根,必然能庇佑凡界一方风雨,不要小看这粒种子,这里头,或许藏着你今后的机缘。”   师父并没有将话说得太过明白,但瀛若一听这树能庇佑一方风雨,便知是好事,立刻应了声是,又听师父嘱咐道,“此乃你必经的历练,因此在种树一事上切忌使用法术,需亲力亲为,如此方显诚心。”   瀛若又乖乖应了声好,双手将那荷包接了过来。   熙云再将她打量一遍,目光落在她额间隐约浮现的圆轮,点头道,“去吧,为师在此等你归来,相信你定能不辱使命。”   这话叫瀛若心间一震,联想到这几十年来师父对她单独的教导,心间尤为感动,忙躬身应是,保证道,“弟子一定将此行雨树的果子带回来。”   师父抬手道,“去吧。”   瀛若便将那荷包置在袖中,拜别了师父,去了凡界的那处浑夕山。   ~~   玄武星君来到熙云面前,叹道,“没想到公主现在便能出关,倒是比我们预料当中快了许多。”   熙云点头道,“她从没浪费光阴,甚为努力,自然进步神速,想来也是多亏尊上当初的决定。”   当初紫桓为瀛若消了那些在岫极宫的记忆,也算是斩断了她的烦恼丝。涵元洞中环境单纯,她自然能专心致志的修炼,更何况,她本身体内已经有强大的法力,此次不过是重新按部就班的规划而已,规划与生成相较,当然简单得多。   玄武点了点头,问道,“如此说来,尊上昔日为公主封住的法力,已经完全释放出来了?”   熙云却摇了摇头,叹道,“尚未,其实仍有一小部分没有被释放,但愿她在凡间能够找到机缘。”   这几十年间,都是熙云在陪着瀛若,她自然最了解瀛若的状况,见她如是说,玄武也未多言,而是跟着叹道,“公主的造化或许正在此,且静观其变吧。”   熙云点了点头,遥望瀛若离去的方向。   而九天之上,同样有人透过照影潭,看着心上的姑娘。   ~~   头一回下凡,瀛若尚有些路不熟,曲曲折折的在云上找了两个时辰,方看到那座浑夕山,惊喜之余忙降下云头,然而眼看离得越近,视线中的浑夕山也越来越清楚,她却险些从云头上跌下来。   ——师父只交代她来种树,却并未告诉她浑夕山是什么样的,若非手中的舆图上明明白白的写着浑夕山的大名,她或许会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视线之内,皆是一片光突突的山石与沙土之色,连一丝绿植的影子都没有……老天,这居然是座山!   她惊呆了,自小生在优渥的仙境,还从未见过这样寸草不生的地方呢!   这这这,这遍地砂石寸草不生的地方,她难道果真要在此种树?   瀛若一瞬间心中五味杂陈,又伴着一些恍然大悟,起先师父交代她来种树,说此为历练,她还暗自纳闷,这历练为何只是种棵树这样简单?   而现在终于明白了……看来这树可不是好种的。   不过虽然有些被现实打击到,但眼看着几十年的寂寞都耐住了,这点问题又算得了什么呢?师父既然叫她来此,那这树肯定是能种出来的。   瀛若倔脾气泛了上来,摸了摸师父给的荷包,终于还是落在了浑夕山上。   落地之后,她先在山上转了一圈,查看了一下山貌,也愈加肯定了方才的判断,此山遍地砂石,没有绿植,亦没有适宜植物生长的土壤。   不过也有值得庆幸的事,她发现东面的山脚下有一条河,虽不算大,但日夜流淌,倒很有生气。   有了水源,植物才有落地生根的可能,看来这行雨树被种活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大体了解了周边环境,瀛若便也不拖沓,开始谋划在凡间的日子了。   她先是找了块地势平坦的地方,施法为自己建了个房子——师父只交代说种树这件事不能用仙法取巧,前期的准备工作应当还是可以的。   既要留下来种树,想来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她就地取材,取了些山上的石头,为自己建了一座结结实实的石头房子。   虽没有多么巧夺天工富丽堂皇,但胜在简单质朴,堪能抵挡凡界的凄风苦雨了。   房子盖好了,算是有了安身之所,瀛若找了个黄道吉日,取出荷包的种子,郑重的在门前挖了个坑,种了下去。   凡间的修行,便算开始了。   ~~   岫极宫。   眼看日头收尽最后一缕余晖,暮色便随之降临了下来,而天庭则又过去了一天。   照影潭里的场景也入了夜,紫桓眼看着石屋里的少女见灯烛吹灭,上床盖上被子,闭目睡了过去。   四周一片寂静。   紫桓屹立神界几万年,比谁都了解她下凡的真正意义。   所谓修行,除过习练功法,最要紧的,却是修心,瀛若此次的旅程,便是一趟修心之旅。   当初忍痛在她脑海中抹去自己的影子,他黯然过很长一段时间,但出乎意料的是,她实在超乎众人的想象,旁人或许要花费成千上万年才能完成的修行,她仅仅花了区区二十余年,便完成了多半。   现在,他只需待她将此次历练也顺利完成。   耳边忽然传来脚步声,他转头,见是玄武与贪狼一同来了。   鲜少见他二人一起来,紫桓问道,“何事?”   二人一同向他行了礼,贪狼便开口道,“启禀尊上,臣今日为整理星界□□,发现有一劫数正在生成。”   贪狼口中的此劫非凡人们口中常道的劫数。所谓一成一毁为一劫,如此周而复始,天地间有总会不断生出劫数,造就一切的不可捉摸。   此次的劫数生在星界,贪狼自该向他这位星主禀报。   而对于紫桓来说,自打坐上这星主之位,已经经历过不止一次,此时只是淡然问道,“什么情形?”   贪狼忙将手中奏章呈上。   紫桓接过,扫了一眼,忽然眸中闪过亮色。   “知道了,今日天晚,明日一早,本君亲赴一趟幽冥司。”他道。   面前的玄武与贪狼齐声应是。   而后互视一眼,心间俱都明白了尊上话中隐意。   犹记得八千年前,冥君曾欠了尊上一份大的人情,看来今次,到了报答的时候了。 第37章   地府没有昼夜之分, 终日一片暗色, 还缭绕着似有若无的薄雾。   头一次涉足此地的访客,难免生出阴森之感,然对于紫桓这样的神尊来说, 什么样的情景没见过?   此时,他正坐在冥君面前,举手投足间仍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冥君却一脸惊讶的问道, “不知帝尊此番驾临所为何事?”   紫桓径直说明来意,“本君近来打算去凡世应个劫,有些小事,想拜托冥君一二。”   近万年前魔族曾突袭冥界, 险些要放跑地狱之中的那些恶灵不说, 还妄图偷出地狱之火涂炭凡间生灵, 彼时冥界刚经历一次□□, 正缺人手, 眼看就要让那魔族得了手, 无奈之下, 冥君只得向天庭求助。   紫桓二话不说,派出手下战将, 短短月余,便将魔族赶回了老巢,护得地府安稳。   冥君是位知恩图报的主儿, 这么多年一直记得紫桓当年的援兵之恩, 也一直找机会想报答, 无奈人家居于天庭,位高权重,貌似根本不需要他的报答。   没料到今日却是来了机会。   眼看人都亲自上了门,冥君求之不得,忙应道,“帝尊但说无妨。”   紫桓微微笑笑,便将心中念头一说。   冥君听完,笑道,“本君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尊上下界历劫,派人来说一声便可,何须亲自移驾?”说着拍着胸脯道,“本君等会儿就命人去办,尊上放心便好。”   神仙下凡历劫,乃神界常有,不过是召地府文官在命簿子上填个几笔的事,就算今次紫桓指明了在凡界将要经历的轨迹,也根本不是难事。   ~~   说来,瀛若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下凡。   她已经敛去了仙气,看上去只是位普普通通的凡间少女,每天过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一门心思养那颗行雨树。   但此处实在是干旱,一年到头下雨的次数一个巴掌可以数的过来,又因师父交代过不可用法术取巧,所以即使她从小就有布雨的本事,也根本派不上用场,每日只能老老实实的去山下河里打水,浇灌那棵早已埋下去的种子。   然而那种子却如同铁打的一般,初时的几年,竟没有一点动静。   想来修行都是不易的,她耐下性子来,依然日复一日的浇灌,终于在第五个年头,那种子冒了芽。   虽然只是一点小芽,却叫她高兴了好几天,也终于叫她相信了师父没骗她,于是继续踏踏实实的辛苦劳作,功夫不负有心人,又过了十年,小芽儿终于长成了碗口粗的树,立在石屋的门前,竟颇有些树影婆娑的味道。   而此时的山上,除过这株行雨树,她也有了其他的收获。头几年,她先是在屋前屋后种了些花,虽是山野间常见的野花,却也给小屋增添了些生气,后来她又试着在旁开了小块的地,种了些菜和瓜果,归功于她每日不辞劳苦的浇灌,竟也都成功了。   这些东西只是普通的凡间物,只要保证水分,便会努力的生长,一如山下的那些凡人们兢兢业业的生息。   不过虽然已经来了不短的时间,瀛若却是一直守在山上,顶多偶尔闲来无事的夜晚,会坐在山顶观望一下山下城中的灯火,却从未同那些凡人们有过接触。   世间生灵们都有自己独特的味道,她其实曾试着走近那处镇子,但才稍稍靠进,就被凡人们身上那些杂七杂八的怪味给吓退了,从那以后,便只是旁观,一心等着那行雨树结了果子,好带去给师父复命。   就这样,一晃又是几年过去,眼看着那行雨树隐约有开花之兆,而她的平静的生活,也忽然有了些许变化。   那是一个春日,临近黄昏,夕阳铺就一地余晖,与周边光秃秃的山石相比,被绿色掩映的小屋倒是格外惹眼。   她正在果树底下翻检,预备摘几个果子当晚饭吃,忽然听见身后有声音传来,“请问……”   独居山间二十年,已经许久没有人同自己讲话了,这骤然传来的声音叫她呆愣了一下。   她诧异回头,发现了一件更为诧异的是,有一男子,正立在几丈之外的地头。   以凡人的样貌推断,这该是个才至弱冠的青年,身如修竹,面若冠玉,浑身透着股文气。看打扮,像是哪处大户人家的公子。   见她回头,青年怔愣了一下,片刻后回神,忙冲她揖了一礼,道,“姑娘有礼。”   与此同时,看清对方的模样,瀛若也是一愣,这青年似乎有些面熟,尤其那双眼眸,不知为何,像是在哪里见过?   但转瞬后她就打消了疑虑,她虽敛了仙气,却也能看出眼前的青年只是肉体凡胎,普通的凡人而已,但她可从来不认识什么凡人。   她往外走了几步,略有迟疑道,“你……是在同我说话?”   青年又是一愣,而后却笑道,“姑娘说的不错,况且这里似乎没有别人吧。”   算来,这可是二十余年来头一次跟她说话的人,而且还是个凡人,瀛若瞬间有些奇异,也跟着笑了笑,问道,“那你找我有事?”   青年哦了一声,正了正身形,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在下迷路了,想问一问姑娘,可知如何才能到山下的泰兰城?”   听到此瀛若才明白过来,原来是个问路的。   虽然轻易不下山,但她好歹在此住了二十年,指个路还是轻而易举的事,此时爽快抬手,指向一旁道,“沿着这条路下去,你会看见一条河,顺着河走,就能走到泰兰城了。”   那青年顺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看,又回头跟她道谢,“多谢姑娘。”   瀛若给了他一个礼貌的微笑。   她心间其实还有些奇怪,凡人身上常会有股异味,譬如上回她尝试着入城,甫一开始便遇见了几个男子,身上的腐臭味熏天,当即便把她给熏了回来,而眼前的这个青年,纵使她离得很近,也丝毫闻不到异味。   非但没有异味,反而还有种淡淡的清香。   不知为什么,她隐约觉得这种清香有些熟悉,心间微微一动,她好奇问道,“这山中久不见有人来,公子怎么会在次迷路?”   那青年淡笑道,“不瞒姑娘,在下前几日出城访友,去时走的并非此路,今日走到山下,忽然心生好奇,想上山看看,哪知上来之后,便迷了方向……”   说着语声稍顿,问她道,“在下一路走来,眼见此山寸草不生,没料到却在姑娘这里瞧见了绿色,这些绿植,都是姑娘栽养的吗?”   瀛若回头看了看这些年来自己的劳动成果,很有底气的点头,“自然。”   青年再度看了看她身后掩映在绿色之中的石屋,点头赞道,“能在此险恶环境中养出绿植,姑娘真是好魄力。”   瀛若也没谦虚,点头道,“不止好魄力,还有好体力呢。”   毕竟不管寒暑,她每日上下山去打水,可着实不轻松。   不过青年不懂她的意思,愣了一愣,问道,“姑娘说……什么?”   她哦了一声,含糊道,“没什么,……这位公子,眼看天色不早,下山的路还有一程呢,若是不抓紧赶路,可能天黑之前进不了城哦。”   她心直口快,却并无恶意,须知那泰兰城天黑就闭城门,这青年看起来颇有些文弱的样子,想来走路也快不到哪儿去,若不抓紧赶路,可不是要被关在城外了。   然那青年闻言却是一顿,原还想跟她说什么,此时却是生生止住了话头,只是说,“姑娘所言极是,是在下叨扰了,在下这就告辞,谢谢姑娘指路。”   瀛若一怔,他这反应似乎有些尴尬,莫不是自己说的太过直接,有驱赶人的嫌疑?   然正当她犹疑间,却见那青年已经转身而去,身姿自是笔挺,背影却有些落寞……   那一刻,鬼使神差的,瀛若忽然道了句,“公子……”   而只见青年一顿,当即回头看她,踟蹰一下,问道,“姑娘还有事?”   语声里竟隐隐透着些希冀。   瀛若咳了咳,随手拎起身边的水桶道,“我忽然想起水缸里没水了,要去山下打水,正与公子顺路,不如送公子一程?”   青年有些意外,意外之余,面上又有些许喜色,点头应道,“那就烦劳姑娘了。”   瀛若嗯了一声,便抬脚,引着他往山下走去,初时眼见她提着木桶有些笨重,这青年有意要帮她,却被她摇头拒了,便也只好不再客气,由着她去了。   初时无话,行了几步后,耳听青年率先轻咳一声,问道,“不知姑娘芳名?今日实在是帮了在下太多,待在下回到家中,一定为姑娘奉上谢礼。”   听此语气,他倒果真是富家公子,不过瀛若对他的谢礼并不感兴趣,摇头笑道,“不必客气,我也是顺路而已,我叫瀛若。”   她言语率真直接,与从前见到的女子都有不同,青年心间微微一动,轻声重复她的名字,“瀛若……姑娘的名字很是脱俗。”   这名字是在她出生前就取好的,出自亲爹堂堂东海父君,自然脱俗,瀛若呵呵一笑,倒没有谦虚,又顺嘴问道,“公子过奖了,不知您贵姓?”   凡人们见面,似乎都是这样打招呼的。   却见青年将脚步一顿,颇有些郑重的自我介绍,“在下姓沈,单名桓字。”   瀛若哦了一声,礼尚往来的说,“沈桓……你的名字也好听啊。”   沈桓闻言一笑,向她道了声谢,一瞬间,宛若光风霁月,令人有些挪不开眼。   那一瞬间,似乎有一副相似的面容在脑海闪现,她正想去寻,却又不见了。   心里有些疑惑,又有些怅然,但路还要行,瀛若只好敛起心思,继续行路。   又走了几步,只听沈桓又问道,“姑娘在此住了很久吗?”   瀛若点头道了声是,“约有二十年了吧。”   二十年,足够身边的青年由呱呱坠地长成如今这般模样了,对于凡人们来说,应当不短了吧。   “二十年?”   却见沈桓颇为震惊的模样,“看姑娘的年纪……”   瀛若也是一愣,终于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 第38章   神仙本不会衰老, 且凡界的时间过得快,这二十年, 瀛若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所以便脱口而出了, 哪知却把他吓了一跳。   眼见他如此震惊, 瀛若反应了过来,赶忙解释道, “呃,我是说这山上的绿植已经种了近二十年了, 公子别误会,我也刚来没几年而已。”   说的也是,倘若她果真来了此处二十年, 那加上来之前的年龄, 她得有多大了呀!但以样貌来说, 她看上去只是个普通的凡间少女而已。   大约还是头回与凡人接触,她还不太习惯, 跟沈桓解释完,她在心间暗暗提醒自己几句。   沈桓听完不好意思的道, “是在下愚钝, 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叫姑娘见笑了。”   说着斟酌了一下,又问道, “那姑娘可是与长辈同住?方才没有与您家中长辈打个招呼, 是在下失礼了。”   这青年果然是个文人, 处处讲究礼仪,为了避免再出漏洞,瀛若只好暗自在心中编了个身世,道,“公子不要介怀,我本与师父同住,但几年前师父出门云游,早已不在山中,方才确实只有我一人在家而已。”   沈桓哦了一声,这才明白过来,还欲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被瀛若先开了口。   眼看已经走到了河边,瀛若道,“公子你瞧,沿着河再走一会儿,就能到你要去的地方了,我就不送了。”   沈桓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看,果然,隐约能瞧见泰兰城的城门了。   此时一路走来,天已薄暮,的确是该尽快入城了,料想家中的人们应当等得十分着急了,沈桓却看着瀛若,有些担忧的问,“可是眼看就要天黑,姑娘一个人回去……”   瀛若笑着摆了摆手,“不必担心,我在此住了多年,很熟悉路,公子快些进城吧。”   本就是问路的,眼下既然已经到了地方,便没有理由再逗留了,沈桓同她告了声别,便沿着河水往前走了。而瀛若立在原地望了一会儿,眼见他平安进了城,这才转身往自己的小屋走。   ——离河不远的地方有处山洞,洞中住着一只蛇妖,瀛若早前就知道,不过念在那蛇妖一直憋在洞中修炼并无做过恶,她便一直没有管过。毕竟上天有好生之德,这蛇妖修炼了几百年也是不易,没准儿再练上一千年也能修成正果呢。   瀛若一直有意收着自身的仙气,自下凡以来还没有被人发现过身份,这蛇妖也不例外,总而言之,一仙一妖在此浑夕山上的相处也还算是和谐。   只是这份和谐并非全然稳妥的。   大约因为浑夕山寸草不生已久,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人上来过,瀛若不能确定,这蛇妖不作恶,究竟是果真一心向善,还是仅仅因为没有机会作恶?   而今日这位忽然而至的陌生青年,身上阳气可谓颇为隆盛,蛇妖但有歹心,吞了这青年,能抵得上好几百年的修为了。   —— 当然,以残害生灵来获取的修为,并非正道,蛇妖一旦沾染,便是入魔的征兆了。   虽是一面之缘,但瀛若可是仙者,岂能让这青年独身行路,试探蛇妖的底线?万一果真出了人命,那就实在罪过了,所以她才以提水为名,特意将他护送一程。   不过还好,蛇妖并无异动,眼看沈桓也平安入了城,她便也可放心的回去了。   ~~   转眼几日过去。   问路的青年如春日里拂过山间的一阵微风,来去匆匆,并未留下什么痕迹,但经此一事,瀛若却忽然一个问题,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跟别人说过话了……   其实独自修行多年,她应该已经习惯独来独往的日子了,但不是为什么,近来常有一种寂寞的感觉。   瀛若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养只宠物,平日里有个作伴的也好,然而浑夕山因为寸草不生,别说动物难以生存,连飞虫都难见一只,她便只好将这个心思也给抿了。   哎,只盼着行雨树尽快开花结果完成大业,她就可以回太庈见师父了,算来几十年不见,也不知师姐妹们现在都是什么样子呢。   只是行雨树不愧是神界的植物,纵使到了凡间,一切仍按神界的时辰来,不慌不忙,端的是一种气度,简直比东海的珊瑚树还要沉得住气。   瀛若虽然无奈,不过这么多年也是习惯了,加之深知耐得住寂寞才是修行之道,便按下心间杂念,依然任劳任怨的伺候行雨树。   不过所谓天意弄人,总是这么不可琢磨……   这日一早,她照例去山下提水,回来时还没走到门前,却忽然一愣,不知从何处来了只毛茸茸的野兽,额头顶着一个“王”字,通体黑白相间的花纹,就这么大喇喇的趴在她的行雨树前。   老虎!   还是只白的!   瀛若一愣,赶忙快走几步凑到近前,又将那只白虎仔仔细细打量一遍,终于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天,果真是只白虎!   白虎微眯着眼睛,任她靠近,粗大的尾巴慢吞吞的敲击地面,一副很是悠闲的模样,瀛若越看越喜欢,然而环顾周围却发现,除了白虎并没有别的人在。   她有些奇怪,问那只白虎,“你是哪里来的?我住了几十年,这山上可从来没有野兽啊!”   白虎从嗓子眼里发出两声哼哼,算是回应,不过很遗憾,瀛若并没有听懂。   寻常的凡间野兽,对人可没有这般亲近,想来这该是神兽,瀛若试着抚摸它的脑袋,它也没有丝毫拒绝,眼见如此,她心一软,同白虎商量道,“你可是私自下届来玩的?既然到了本仙的地头,咱们也算有缘,不过我现在有要事,不能离开,所以不如这样吧,你先在此住下,与我做个伴可好?他日若你主人来找,我再把你还回去?”   白虎依然眯着眼哼哼,并未表现出抗拒。   如此,瀛若就当它答应了,一时不由得心情大好,这正可谓是想什么来什么呢!   从此也算是有宠物的人了,她哼着小曲儿将包括行雨树在内的花花草草全部灌溉了一遍,然后搬了个板凳陪着白虎一同晒太阳。   也是许久没说话了,冷不丁来了个伴儿,她忍不住话多起来,虽然白虎最多回她两声哼哼,却是个不错的倾听者。   为了表达心间喜爱,她还特意给白虎取了个名儿——小白,简单又亲切。   只是白虎貌似有些不太乐意,每当她唤小白,很是爱答不理。   不过无论怎样,从此也算是有伴了,瀛若的生活又充实了一些,每日养花逗虎,不亦乐乎。尤其白虎还特别贴心,她夜里入睡,它就守在她门外,她早起下山去打水,它就乖乖跟着她,像是个忠心耿耿的护卫。   日子也算惬意,但是初时的几日过后,渐渐有了些问题。   小白有些无精打采,这几日总是懒洋洋的趴着,一动也不动。   瀛若很是紧张,只可惜她不会把脉,更不会为宠物把脉,不知小白为何如此。   而好不容易等来个伴儿,况且还不只是天上哪位神君的宠兽,她无论如何不能看着小白生病。   她焦急的苦思冥一番,忽然一愣。   她看着神色恹恹的小白,试探着问,“你该不会是饿了吧?”   小白很是委屈的看了她一眼。   瀛若,“……”   这一眼叫她很是自责,这么简单问题,她竟然现在才意识到?   小白好歹是只老虎,沾染了凡尘,便是要吃饭的,只可惜她只能种菜和果子,不合它的胃口。   想了想,瀛若做了个决定,带小白下山找肉吃。   ——那泰兰城中肯定不缺卖肉的,她于是赶了个大早,带着小白出了门,破天荒的进了一回城。   当然,为了避免吓着那些凡人,她出门前特意施了法,将小白的体型缩小了好多,窝在她的怀间,看上去像是一只白猫。   小白当然很不满意,一个劲儿的斜着眼睛瞧她,但无奈自己饿的没力气,做不了反抗,只能乖乖被她抱着出了门。   ~~   犹记得上回才走到城门口就被臭味给熏得掉头,但今次为了可爱的小白,瀛若下定决心忍下。   好在城中也不是处处臭味熏天,她走了一会儿,觉得还是可以适应的,便专心去找哪里有卖鱼肉的摊档,没费多少功夫也就找到了。   市井人来人往,各色买卖都有,瀛若抱着小白边走边看,竟逛的饶有兴趣,而小白呢,大约也是生平第一次贴近凡人,也有了些精神,睁着眼睛好奇看向热闹的集市。   走了一阵,终于瞧见一旁有卖肉的铺子,她眼睛一亮,正要往那里走去,忽然听见身后一阵呼唤,“瀛若姑娘?”   她一愣,回头来看,却见有一年轻公子立在身后不远处,见她回头,遮不住目中的惊喜。   咦,还真是巧,她总共就认识这么一位凡人,今次头一遭进城,居然就碰上了。   不错,那正是前几天向她问路的青年,沈桓。   沈桓身旁还跟着小厮,见确实是她,立刻几步迎了上来,笑道,“果真是你?没想到竟能在此处遇见姑娘,真是巧。”   她点头笑笑,“是啊,好巧。”   少女本就脱俗,春日阳光下,莞尔一笑,竟灿若琼花,惊艳得连一旁得路人都忍不住驻足,沈桓目光也顿了片刻,想问她来此做什么,话未出口,却先看见了他怀中的小白,立刻眼睛一亮,“这是姑娘的猫?”   瀛若垂眼看了看小白,讪讪一笑,同沈桓说,“是啊。”   唔,起先将小白变作猫,就惹来它好一阵不痛快,眼下又被人叫成猫,它应该更气恼了吧。   没料到怀中的毛团眼见面前的公子,竟一下来了精神,不仅没有半点不高兴,竟然还开口喵喵叫了起来。   这可叫身为主人的瀛若一愣,来了一路,这家伙可是半点不肯吭声,现在如此激动,是怎么了? 第39章   然而事情却远没有结束, 除过捏着嗓子做出一阵阵软趴趴的猫叫,小白还有更出乎人意料的举动。   它居然想往沈桓的身上爬。   是的, 这个看起来只是个毛团而实际却是头白虎的家伙,居然从瀛若怀中探出身子努力想到沈桓怀中去。   瀛若看出它的意图, 当即被惊异的瞠目结舌, “喂,小白, 你在做什么?”   闻此言却是沈桓身后的一名小厮笑答道,“这猫看起来十分喜欢公子啊!”   其实沈桓自己也看出来了, 他原本并不怎么喜欢猫,但见这猫意愿十分强烈,便只好试着问道, “不知……我可以抱抱它吗?”   而此时的情景, 瀛若纵使想说个不行都不可能了, 因为小白的半个身子都已经从她怀中出去了……   她只好点了点头,“当然。”便把猫送到了沈桓手里。   而只见某猫乍一落进别人怀中, 立刻变得乖顺起来,不仅乖乖的趴着, 甚至还试图伸舌头舔沈桓的手……   明明自己的猫, 眼下竟如此对别人大献殷勤, 瀛若一脸匪夷所思。   沈桓架不住小白的热情,抚摸了两下, 十分客气的夸赞道, “姑娘的猫很通人性。”   闻言瀛若还没说什么, 小白却又黏黏糊糊的喵了两声,仿佛真把自己当成了一只猫。   瀛若被它震惊,稍显僵硬的对沈桓笑了笑,同小白说,“好了,莫要弄脏沈公子的衣裳,快些回来吧。”说着伸出手去,想把毛团抱回来。   哪知毛团竟十分抗拒,当即发出凄厉的叫声,甚至勾住沈桓的衣裳,抗拒的太过明显,瀛若一惊,也是心疼沈桓那泛着光泽的上好衣料,只好松了手。   自己的猫竟抱都抱不回来,瀛若有些尴尬,沈桓见状,主动开解说,“这猫与我投缘,如果姑娘不急,可容我再抱抱?”   现在已不是她容不容的问题了,就算她想抱也报不回来啊!瀛若只好点了点头。   小白得意洋洋的赖在沈桓怀里,沈桓又将其抚摸了两下,问道,“姑娘今日下山可是有事?”   瀛若道,“没什么大事,打算买些肉而已。”   “买肉?”沈桓有些意外。   “是啊。”瀛若点了点头,指着小白道,“给这个小东西吃。”   说着试着再度将小白抱回,怕它挣扎,特意提醒道,“不要忘了我们下山的目的啊,你不是饿了么?”   小白瞥了她一眼,略作犹豫,终于放弃了抵抗,乖乖回到瀛若怀中。   瀛若松了口气,正打算同沈桓告别,却听他先一步问道,“上回姑娘亲自送我下山,我尚未来得及报答,今日难得,姑娘若不嫌弃,可否赏脸,前面的聚贤楼的菜品不错……”   这是要请她吃饭的意思?瀛若忙婉拒道,“我那日顺路而已,公子不必客气……”   没等沈桓再说什么,他身边的小厮察言观色,却赶紧道,“公子,依小的之见,聚贤楼可没有云水阁好,云水阁清净啊。”   沈桓一听,略作思忖,点头道,“是我唐突了,那聚贤楼人来人往,太过吵闹,还是云水阁安静些……”说着又看向瀛若,目中诚意十足,“云水阁乃是茶肆,环境清幽,也有些不错的点心,姑娘可愿移步?”   瀛若其实对茶肆也不感兴趣,还想婉拒来着,话未开口,又听那出主意的小厮道,“对了,听闻云水阁的老板前几日得了条奇异的鱼,一声七彩的鱼鳞,还有翅膀,十分奇特。”   这话一出,立刻引来瀛若的注意,长着七彩鱼鳞与翅膀的鱼,莫不是东海的文瑶鱼?   文瑶鱼可不是常见的小鱼小虾,那是独属于东海的一种罕见的珍稀鱼类,为了保护他们,父君可从不允许他们离开东海的,而这泰兰城离东海遥远,怎么会有文瑶出现?   她心间一动,对沈桓说,“既如此,那就烦劳公子了。”   沈桓不知她心间的主意,见她答应,十分欣喜的模样,“姑娘客气了。”又命小厮在前带路,一行人去往云水阁。   ~~   浑夕山隔开南北,虽然北面连同浑夕山一起常年少雨,但南面的这座泰兰城倒是得天独厚,不光城外有河水环绕,城中还有一片湖水,颇有些碧波荡漾的味道,而这云水阁,便是临湖而建,视野开阔,景色倒还不错。   几人甫一进来,立刻有人上来打招呼,看那打扮似是这茶楼的掌柜,堆着一脸的笑,殷勤道,“沈公子大驾,叫小店蓬荜生辉,快请进快请进。”说着又立刻叫人去安排上等的雅间。   瀛若见状好奇的问沈桓,“你常来这里?”   沈桓道,“其实未曾,只与同窗来过一次而已。”   那掌柜的在前领路,闻言回头笑道,“堂堂太守大人的公子,德才兼备芝兰玉树,咱们城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沈公子莅临,可是咱们云水阁的荣幸了。”   瀛若哦了一声,这才知道,原来沈桓的父亲是当地太守,听起来似乎是很大的官了,不过看他的做派倒很是谦逊知礼,一副家教不错的模样,想来这位太守大人也该是位好官吧。   茶楼人少,布置的清幽雅致,味道也不难闻,雅间更是风景独特,然而瀛若无心赏景,此时满心记挂着沈桓的小厮方才提到的文瑶。   好在沈桓善解人意,见她兴致寥寥,也想到了这一点,便问掌柜的,“听闻贵店有一种奇特的观赏鱼,不知现下可在?”   掌柜一听,立刻点头,“沈公子来的正好,那鱼是鄙人前两天新得的,不仅生着七彩的鱼鳞,还有一双翅膀,很是稀奇,现在正养在后院的水榭中。”   七彩鱼鳞,还有翅膀,看样子果真是文瑶了,瀛若忙问道,“可否叫我看看?”   这掌柜虽不知她的身份,但见她与沈桓一同进来,也是半点不敢怠慢,道,“寻常人自然是不能轻易得见,但既是沈公子的客人,一定不在话下,请二位随鄙人前来。”   听此描述,倒也激起了沈桓的好奇心,闻言便同瀛若一起,随掌柜的去了后院的水榭。   水榭旁正有几名妇人少女在围观,听那掌柜的给彼此介绍,这是他的家眷,而一见沈桓前来,女子们都红着脸上前来打招呼,团扇遮面,媚眼娇羞,全然一副小女子思春的模样。   唔,想来沈桓长相不俗,身世又好,如此得姑娘们的青眼也是理所应当。毕竟太庈山的那帮师姐妹们还常常拿出白鹤与泽林来花痴一番呢。   不过沈桓倒是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目不斜视,颌首同她们打了招呼,便看向水池中。   瀛若也赶忙看了过去,水塘虽然不大,但乍一眼望去,并未见到那文瑶的影子。   不过须臾间,就见水面上泛起了水花,从水底渐渐浮出一个影子,竟果真是七彩的鱼身。还有着如同翅膀一样的长长的背鳍。   瀛若心间一定,没错,那果真是文瑶。   身旁的女子们见文瑶浮了上来,纷纷惊呼,“这怪鱼在水底躲了这么久,这会儿怎么忽然冒了出来?”   然而文瑶不止冒了出来,而且还眨眼的功夫便游到了岸边,一双鱼眼看向瀛若,焦急的摆动着鱼身。   看来是认出她来了,瀛若心间一定,听见文瑶向她求救,“公主公主,真的是你吗?快救救我,快救我啊!”   这是水族之间的交流,凡人们并不能听懂,瀛若安抚了一下,想了想,问那掌柜,“不知掌柜从何处得来的此鱼?”   掌柜道,“前几日有一鱼贩当街售卖此鱼,我见其形特殊,便将其买了下来。”   既然是别处买的,那她也暂时不与其追究了,只是道,“不瞒掌柜,此鱼非俗物,不可圈在你这一方小小的池塘,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劝你早些将其放生为好。”   这话却叫周围人都是一愣,那些女子们用怪异的眼光看她,大约是觉得她衣着普通年纪轻轻,竟然敢说这种大话,大约病的不轻吧。   那掌柜的看了看沈桓,一时笑的十分尴尬,“这……姑娘此话从何而来?不瞒您说,鄙人花重金将其买下,一直好好的养在自家水塘中,并不曾怠慢过。”   凡人冥顽不灵,认为只要花了钱就是自己的,认为只要好吃好的的供着便是对鱼好了?瀛若叹了口气,正欲再点拨他几句,忽听一旁的沈桓开口道,“不知掌柜花了多少银两?我这里照双倍支付,不如将其卖与我吧。”   “这……”   太守公子亲自开口,这掌柜纵使不想卖,也不得不卖了,立刻忙点头哈腰的笑道,“沈公子言重了,这哪里使得?您若是喜欢,鄙人回头亲自送到您的府上便是,提什么钱不钱,实在见外了……”   话虽这样说,但沈桓也不是占人便宜的人,当即便招来小厮,给那掌柜的递了张银票,掌柜的虽然推三阻四,但到底拗不过他,还是收下了。   如此一来,这文瑶也顺利的转到了沈桓手中。   自己作为一个神仙,好一番真心的劝导,竟没有太守公子的面子大,瀛若暗叹了一番这掌柜的功利之心。   不过料想沈桓该是个上道的,等从茶楼里出来,瀛若正打算好好劝解他一番,却听他主动道,“瀛若姑娘既然喜欢,这鱼就送给你了,你若是要将其放生,尽管带走吧。”   真是难得遇见一位视钱财如粪土的凡人,瀛若眼睛一亮,赞道,“沈公子如此大度明理,他日必有善报。”   说着又从袖中拿出一枚金贝,同他说,“不能叫你白白舍弃银钱,你方才给了那掌柜的多少钱,这枚金贝该是足够的吧?”   那是实打实的实心金贝,足足有一小童手掌大,抵百两银子绰绰有余。   这金贝骤然出现,沈桓先是一愣,接着又摇头道,“不,我本就是打算将其放生,不关姑娘的事,姑娘何须给我银钱?再说,姑娘那日为我指路,我都尚未报答,这金贝,我是断不能收的。”   仙凡有别,瀛若不好跟他说的太过清楚,只是道,“这鱼与我有缘,我是要将其带走的,我不能占你便宜。”说着硬是将那金贝放于他的手中。   嫩葱白似的指尖微凉,乍然触碰到他的手掌,叫他心间一颤,一时间忘了推拒。   而等他醒过神来,却见瀛若已经带着一鱼一猫走远了。 第40章   挑了处清净避人的地方, 瀛若施法帮文瑶画出了人形。   文瑶的原身漂亮, 化出的人形也是丝毫不差的, 俨然一位俊秀公子, 只是身上的衣裳花哨了些。   没错,这条文瑶是公的。   如此说话就方便了,文瑶慌忙给她行礼, “多谢公主救命之恩, 若不是公主及时出现,我恐怕要死在那凡人的水塘里了。”   瀛若此时满肚子疑问,先免了他的礼, 赶紧问道, “此处离东海遥远,你怎么会在这里?”   文瑶一脸的懊丧, “前些日子, 我们文瑶一族在海底发现了一些上好珠子,原想敬献给龙宫为龙君贺寿,哪知走到半路就遇见了打劫的, 不仅把那堆珠子抢走, 还将我们驱散到了海面,小的不小心便被渔人们给网住了……”   “原本若是寻常渔网, 小的也能挣脱, 但今次真是奇怪, 那渔网竟像是施了咒, 小的根本无法逃脱, 也无法化形,那渔人们用此网在海中大肆扫荡,所过之处,鱼虾无一幸免,小的因为长得特殊,被一路辗转加价售卖,机缘巧合之下,最后被卖到了那凡人的家中。”   “有这等事?”   听他说完,瀛若立刻凝起眉来,“居然有人胆敢打劫送往龙宫的东西?那强盗是什么来头?”   文瑶道,“小的也说不上来,那东西身形实在是大,像是鲲,但比鲲还要更凶悍些,尾鳍一甩就能掀起巨浪,叫人无法招架,简直比龙君发怒还要可怕。”   “这么严重?”   瀛若眉间凝得更紧,“我父君他们可知道了?”   文瑶说,“那怪物是头一回现身,小的现在被捉来此处,不知有没有人向龙君禀报。”   她在太庈涵元洞中闭关了几十年,为了静心,连七彩螺也不在身边,所以算来已经许久没有东海的消息,现在骤然得知,难免忧心了一回。   她想了想,又问道,“那捉你的渔网又是怎么回事?你说你无法挣脱与化形?可知那些渔人们是什么身份?”   文瑶回想着道,“似乎只是东海边的普通渔人,但听他们话中说,他们在一处叫介罗山的地方花重金求了灵符,能保佑他们满载而归。”   满载而归也就算了,可如此打渔法,分明是要叫东海断子绝孙啊!   瀛若凝起眉来,在心间思量,介罗山……   她对凡界并不很熟,想来该回去查查舆图。   她一时无话,那文瑶却好奇起来,问道,“公主怎么会在此处?”   她哦了一声,解释说,“我奉师命下界修行的……”说着看了看文瑶,沉吟道,“你离水太久不好,现今该尽快回到东海才是。”   文瑶也是这样想的,连连点头说,“小的还以为自己要被困死在这陆上了,幸亏遇见公主,方能得救,只是此处似乎离东海不近,小的该如何回去才好?”   左右是自己的子民,好不容易从凡人手里求了来,岂能不管?瀛若暗自叹了叹,捻诀招来一朵白云,同文瑶说,“我有事在身,暂时不能离开此地,不过放心,此云会载你回东海,你入了海中,记得先去龙宫禀报此事。”   文瑶见状不由得喜出望外,连连给她磕头谢恩,“公主法力高强,我等子民得您庇佑,甚为荣幸。”   瀛若呵呵一笑,心里还是有些小小的骄傲,换做以前,她顶多自己驾云,哪里有本事替别人招云?这全是后来在涵元洞修行的成果罢了。   她老成的嘱咐道,“世道险恶,今次幸亏遇见了我,但下次或许就没这么幸运了,所以你们在水中行走,还是要当心一些,早些回去吧,你这鱼身可晒不得太阳。”   文瑶感激的又冲她一连磕了好几个头,接着便跳上云头,回东海去了。   瀛若记挂着方才听说的事,倒也没忘了小白,在市集上匆忙买了几斤肉,带着小白又回了浑夕山。   ~~   待回到山中小屋,瀛若立刻给小白除了身上的法术,一身软糯长毛的小猫咪终于恢复了猛兽身形。   丢给小白几块肉,瀛若径直去了屋里,寻出下凡时所带的那张凡界舆图,找寻起方才文瑶口中的介罗山。   世间万物共生,但也要遵循规则,渔人们靠海吃海没错,但若是贪心不足,妄图将海中生物赶尽杀绝,可就不对了。   而但凡修道之人都会明白这个道理,但现在居然有道人向渔人售卖这种满仓符,显然有违天道,她觉得此事必有蹊跷。   很快,她便在舆图上确定了那介罗山的位置,位于这泰兰城以东,算了算,恰是从这里到东海的一半距离,如若飞行,半天便可以一个来回……   瀛若在心中盘算了下,心里有了主意。   她走至屋外,同小白道,“我要出去一趟,你留下来看好行雨树,不要着急,我天黑前便回来。”   小白吃饱了肉,正惬意着,冲她呼噜了一声,算是回应。   她挠了挠小白毛茸茸的大脑袋,而后捏了个御风诀,直往介罗山而去。   她如今功法强劲,有意加快行路速度,很快便到了那介罗山的上空,在云端上往下一眼,心间一顿,此山有座庙宇,表面气势恢宏香火缭绕,实则妖气冲天。   果然是有岔子!   她在心间盘算一番,降下云头,捻诀化作一名凡间普通少女,往那庙中行去。   这妖气肆溢的庙宇不知因何闻名,一路上遇见不少前来进香的凡人,男女皆有,瀛若边走,边听身边行人说话。   “这庙里的灵符实在好用,我们街对面的那家包子铺,自打开张便将我的生意抢光,可上回我从此处求了一道灵符回去,没过多久,那家包子铺老板家里便接连倒霉,受伤的受伤,生病的生病,几天的功夫,铺子也开不下去了。现如今整条街上便只剩我一家包子铺,这生意别提有多好,就算我包子里头少搁些馅儿,那买包子的人也从来不缺!”   瀛若在旁不动声色,心间却早就皱起了眉,这人生意竞争不过,便求了符去诅咒人家,害了人得了利,自己却愈发不厚道起来,原本就居心不良,怪道会来这妖寺里来。   又听另一人道,“就是就是,听闻这寺中大师还有一种灵符十分神奇,将其立在田间地头,便是不必劳作也有粮食可以收,我今日来,正打算求一道,如此往后整日在家中躺着,也能粮食满仓了。”   “那岂不是一劳永逸的好事?如此说来,合该多求几道才好!”   “哎,话虽这样说,可这灵符实在是不便宜啊,要捐五十两的香火钱,才能得见高人一面,咱们辛苦劳作一年,不过能得几两银钱,来上一回香,都能抵得上半辈子了。”   瀛若听得眸光一凝,这种田的人不肯下苦功,光想着不劳而获,而这妖寺,居然如此高价售卖邪符,助长人心中的贪婪与恶念,真是无法无天了。   凡间如此下去,还得了?   她暗自捏了捏拳头,加快脚步走近寺中。   ~~   入了庙门,那香火更加旺盛,然而再旺的香火,也掩盖不住下面汹涌的妖气,瀛若不动声色的顺着妖气寻去,终于找到了那妖怪的所在。   ——一处正殿中,一个身披大红袈裟的和尚正在给人画符,然而那光头之上的妖气冲天,很明显,那并不是个和尚。   而他面前有一长串排着队等着领符的人们,眼睛中皆是遮掩不住的贪婪之色,看得瀛若心头一跳。   她不用开启天眼,也能看见,这庙宇的上方,除过妖气,还有一股腐朽的乌黑毒气,正来自这些不走正道的凡人们心中的恶意,自然,大多数凡人生性都会有多多少少的恶念,但如若这些恶念被放大催发,再收集利用,便会成为魔族最喜欢的戾气。   戾气太多,会引出邪魔,出大事的。   看来今天可是来对了。   瀛若慢慢走至那打扮成和尚模样的妖怪身边,双眼微眯,想看出这妖怪的原身是什么。   只是没等她看清,却听那妖怪先开口问道,“这位姑娘,所求何事?”   真是难为他做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瀛若心间冷笑,开口道,“小女子心间有一事未解……”   那妖怪貌似心情不错,还耐着性子点头道,“说来听听。”   瀛若道,“出家人不教人向善,却是为何?”   那妖怪闻言脸色一变,“你是何人?”   瀛若冷笑一声,沉声道,“休得在此坑蒙拐骗,还不快快现形?”随着话语,身间陡然仙气四散。   寻常妖怪见了神仙,都是恭恭敬敬的磕头,然这妖怪却是作恶多了的,打量她只是个年轻少女,竟然不打算理会,邪狞一笑,同庙中那些自己的喽啰们道,“有妖人上门生事,还不快快将其拿下?”   瀛若双眼微眯,好一个颠倒黑白,罢了,原还并不打算大动干戈,现在还是算了,伸手一悔,化出了自己的剑。   然那些喽啰们早已龇牙咧嘴的扑了上来,而那些前来求符的凡人们,则早吓得躲到了一旁。   被几十人围攻,瀛若面不改色,只道了句,“自不量力!”便挥出剑锋,在涵元洞中静修了几十年,她也正想检验一下自己的成果呢!   内力注入剑身,发出阵阵嗡鸣,纵使那些喽啰们再是张牙舞爪,但被瀛若一剑扫过,便都纷纷现出了原形,原来皆是些山中的蛇虫鼠蚁,此时倒在地上吱哩哇啦的叫痛求饶。   眼见此场景,那些凡人们更是惊骇交加,而那披着和尚皮的妖怪,终于有了些许惶然之色。   却也强撑着不高饶,指着她喝问,“何方妖孽,竟敢来本仙的介罗山作孽!”   瀛若一哂,“死到临头还敢颠倒黑白?你若是仙,还有天理吗?”说着便再一剑劈去。   妖怪许是有些道行,竟慌忙躲了过去,只是那袈裟碍事,被瀛若的剑斩到,当即现出一截长长的尾巴。   这剑风太过凌乱,且法力强劲,妖怪仓皇上前应对,然终不敌瀛若的出手快,又是一剑挥去,正被劈中,一瞬间头顶炸雷响起,身上的袈裟彻底碎成了烂布条,而袈裟底下,现出一只褐色的毛猴。   呵,原来是只猴儿!   这一剑劈去了它近千年的道行,不得不现出了原形,妖怪终于知道害怕,跪下连连磕头,痛哭流涕。   “上仙饶命,上仙饶命,小的并未伤人性命,还请上仙饶命啊。”   瀛若冷哼一声,“就算不伤人性命,但你使用妖术激发凡人恶念贪念,岂是天理所容?”   猴子不停磕头道是,“小的之罪小的知罪,还请上仙手下留情!”   虽则猴子现在告饶态度不错,但想到东海那些无辜折损的子民,她无法心软,伸出掌心默念一道仙诀,那猴子被一团强光笼罩,瞬间过后,多年的道行灰飞烟灭,变成了一只普通的猴。   方才惊见她施法,猴子以为自己要归西了,正吓得魂魄立体,此时睁开眼睛,见自己还健在,顿时都松了口气,连连冲她道谢。   上天有好生之德,况且她现在正在修行,这猴儿既然没造杀孽,她废了他的修为,留一条小命在,也是最后的仁慈了。   见她挥手,那猴儿赶紧遁入山林,眨眼便消失不见了。   眼看时间不早,瀛若捏了个御风诀,重新飞上云头。   而随后,那妖术幻化的庙宇轰然倒塌,一阵烟尘之后,只剩下茂密的山林。   那些凡人们此时终于从惊吓中回神,也不知是谁先起了个头,竟纷纷朝瀛若离开的方向跪拜了起来。 第41章   那猴子怪没有预料之中的耐打, 所以省了不少时间, 瀛若回到浑夕山的时候, 离天黑还有一阵子。   是以等将要达到的时候, 借着天光,她也清清楚楚的看清了浑夕山上的情景,不由得吃了一惊。   她的小石屋旁立着许多人, 还手持着棍棒武器, 看样子,莫不是来打架的?   再瞅一眼,却寻不到小白的影子, 她心间忽然一紧, 小白呢,不会被这些凡人欺负了吧……   心间火急火燎, 她赶紧跳下云头, 刚要询问几句,人群之中却又一人看见了她,当即目中露出惊喜, “瀛若!”   这声音有几分耳熟, 她定睛一看,见那急忙冲自己跑来的却是中午才分别的沈桓。   瀛若一愣, 问道, “你怎么来了……这些人是你带来的?”   沈桓点头说声了是, 却先顾不得答她, 只是连声说, “你无事便好了,方才见你不在,还以为你怎么了……”   他有些语无伦次,瀛若也是一头雾水,又问道:“你以为我怎么了?”   沈桓稍稍沉了沉气,这才同她解释说,“我原本上山来寻你,未料远远地,见有一头白虎在你这门前,而你又不在,不禁吓了一跳,赶紧叫人多带了些人手上来,生怕你……”   “怕我被老虎吃了?”瀛若问道。   沈桓点了点头,“那白虎在你房中,我只以为你要凶多吉少了,心里紧张。”   那张俊秀的脸上一时又有些羞赧之色,眼下眼睁睁的看见瀛若没事,而自己却叫了这么多人来,似乎有些不太稳重。   瀛若这才弄清了原委,听说小白在屋里,而那群沈府家丁们还围在门外,一时顾不得跟沈桓细说,先进到屋里查看。   这举动吓得让人一愣,沈桓更是几步追上前,“不可……”   可话出口已晚,她已经迈进去了。   沈桓心提到了嗓子眼,立时要跟进去,身边仆从却将他一扯,“公子别……”   他放心不下,正拉扯间,却见瀛若毫发无伤的又出来了,怀中还抱着一只温顺的白猫,正是今早在市井间见到的那只。   众人对于她能平安从屋中走出深感惊讶,一时瞠目结舌,沈桓也惊讶的合不拢嘴,“瀛若,你,你……”   没等他“你”出个什么,瀛若开口笑道,“你们都眼花了吧,哪有什么白虎,不过是我的白猫罢了。”   说着特意抚了抚小白柔软的皮毛,而小白也非常配合的喵呜了两声。   众人有些不信,有胆大的试探着往屋里瞧,但见里面除了简单的家具根本没有白虎的影子,一时都疑惑不解,“不对啊,莫不是公子看花眼了?”   其实最开始沈桓只打算自己上山来找瀛若,小厮不放心才跟了来,因此最先看见小白的,只有他们二人,其他人都是后来小厮叫来的,而小白甫一见到沈桓上山便躲进了屋里,并未叫他们看见。   瀛若抚着小白,故作轻松的说,“太阳快落山,光线不好,看花了眼也是有的,这浑夕山寸草不生,哪里会有老虎?”   小白又喵了一声。   沈桓原也觉得不可思议,但见瀛若这样说,便也不再多问,只是点头说,“你无事便好,也许就是我看错了。”   瀛若毫不心虚的嗯了一声,看了看他带来的那些人,同他说,“多谢你挂心了,只是现在既然无事,可不可以先请他们下山?我的猫有点怕生。”   其实是她闻不惯这些人身上的味道。   沈桓哦了一声,当即转头跟小厮交代了一声,小厮就领着一行人走远了,却也并未离开,看样子还是在等他。   瀛若舒服了一些,开口问道,“你怎么会忽然上山来?”   沈桓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微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上午分别时,你走的太快,我还未来得及将此物还你。”   瀛若看清他手中的物件,发现原来是那枚金贝。   她笑叹道,“没想到你竟如此固执,为了这一点事竟然上山来了?既是给你的,你就拿着嘛,那文瑶我已经放了,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不不,”沈桓也被她逗笑了,忙解释道,“不是要反悔,我其实并不缺那买鱼的银钱,但你一个女孩子独居,还是需要金银傍身的,所以,这钱还是你自己留着好。”   头前在那介罗山上,被那些凡人们的恶念贪念恶心到不行,然而此时在她面前的青年却是一腔赤诚之心,纯净到不染尘埃,怪道他身上的气味好闻。瀛若心间舒服了许多,一脸和颜悦色的同他说,“谢谢你的好心,但这银钱与我是身外之物,既是我送出去的,我是断不会再拿回来的,你若用不着,留在身边做个念想也好,也不枉咱们相识一场。”   此话出自她的真心,毕竟沈桓是她在凡界认识的第一位朋友,也是一份独到的收获。   却见沈桓一顿,目光深深地看了看她,轻声说了句好,将那金贝收了回去,不知怎么,夕阳映照下,白净的耳廓有些微红。   这一桩事就算是了了,瀛若原以为他要就此告辞,却没料到听见他说,“瀛若,我思来想去,觉得这山上还是有些不太安全,你独自一人,实在让人不放心,且此山环境恶劣,不如下山去的好。”   他目光稍显认真,瀛若短暂一愣,而后摇头道,“下山?那怎么成,我还要在这里等师父呢,万一她老人家哪天云游回来却找不见我,岂不着急死了?这山虽然环境严苛了点,但我也是住惯了的,不怕不怕。”   听她提到师父,沈桓想了想,试着问道,“不知令师何时能归?”   瀛若信口胡诌道,“这个也不知,或需要三五年,或许明天就回来也说不定,要看她心情的。”   沈桓心间似乎打定了什么主意,忽然道,“我下月要赴京赶考,约要半年多才能归。”   瀛若点头说,“这是好事,你要专心准备,祝你早日金榜题名。”   沈桓顿了顿,像是鼓了半天的勇气,终于同她说,“你在此等我,等我考了功名,一定回来见你。”   遗憾的是,瀛若并没能看懂他目中的深意,很痛快的点头笑道,“好,我静候佳音。”   ~~   自打那日在山间告了别,沈桓果然不见了。   瀛若不太清楚凡间科举的流程,只记得他说一个月后赴京,此去要将近大半年,算了算日子,这会儿才过了一半呢。   浑夕山上的日子如常,行雨树像一位慢吞吞的老神仙,慢吞吞的开花,一开就是几个月,又慢吞吞的长出了果子,在瀛若望眼欲穿得等待中,小果子终于肉眼可见的长大了。   虽然并不算快,但相对于此前那二十年的进程,这已经算是相当的快了,瀛若简直感动的想哭,又由衷的高兴,因为照这个速度算来,她赶在父君寿诞前赶回东海,就有希望了。   今年可是父君五万岁的寿诞,整个东海都当成大事来庆祝,莫说她这个亲闺女了。   原本她看行雨树以前的生长速度,以为今次要回不去了,哪知现在算来,眼看再有三五个月,这果子就能长好,而凡界与仙界的时辰并不一样,她仔细算了一下,只要赶在半年内完成任务,她铁定能按时回东海为父君贺寿。   有了目标与希望,她心情不由得大好,又想到那文瑶鱼们都寻了珠子当做父君的贺礼,自己也该准备个什么礼物才是,她好歹长大了,总不能空着手回去啊!   这浑夕山寸草不生,更别说什么宝贝了,她苦思冥想了一番,忽然眼睛一亮。   初初下凡时,等那行雨树发芽等得无聊,她照着古书记载,自学了门酿酒的手艺,初时兴致高涨,一连酿了好几坛,如今也算窖藏几十年了。   陈年老酒,拿这个送给父君,他老人家一定会喜欢!   注意定下了,她不由得跃跃欲试,赶紧去开了一坛来尝味道。   坛子一打开,一股酒香扑面而来,又试着尝了尝,味道居然也很是不错。   尤其想到这竟是自己酿出来的,她更加兴奋,兴致上了来,趁着月色大好,干脆拿了酒壶去山顶上对月独酌起来。   当然,小白依然非常尽职尽责的守着她。   月光微凉,如银铺洒一地,少女闲坐在山顶大石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同躺在一边的白虎聊天。   “小白,眼看行雨果就要长好了,我就能东海看我父君母后了,哦,还有瀛帧那个家伙。”   瀛帧是她弟弟,年轻的东海太子。   小白微眯着眼睛打呼噜,并不回应她。   她并不介意,又道,“只是等我回了东海,你要怎么办呢?你肯定是不能下水的吧?不如先将你安置在太庈如何?”   小白自有自己的去处,所以一点儿也不愁。   虽则酒量并不好,但胜在是自己酿的,瀛若又试着小喝了一口酒,直觉唇齿留香,正陶醉间,耳边忽然遥遥传来一阵响声。   这声音很奇怪,有点像凡间的奏乐,又掺杂着许多人的话语,一声接一声,渐渐高涨。   她来了这么久,以前可从未听到过,一时心生好奇,竖起耳朵仔细听。   “天神保佑,地里的庄稼都要旱死了,请下点雨吧……”   “请老天爷开开恩,可怜一下我们吧,如若再不下雨,我们都要饿死了……”   哦,瀛若明白过来了,原来是山下的凡人们在祈雨。   说来也怪,这浑夕山分开南北,南面的泰兰城水土丰沃,居民富庶,然北面的村镇却如这浑夕山一样,常年不下雨,干旱的出奇。   天不下雨,地里没有收成,这处的凡人们常年穷困,生活艰难。有些本事的,便都迁到南面城中谋生,没本事的只能留下来继续受苦。   今夜的这祈雨仪式,便是这些穷苦的凡人们做的。   从前高居神界,她并不曾知道这些,如今在尘世待了一些时候,亲眼所见这些凡人们的生活,心里难免被触动了,她叹了口气,同小白说,“这处也不知是哪位龙君在管,当的什么差事?我来了近二十年,下雨的次数一个巴掌数的过来!”   小白依然不发表意见。   瀛若叹了口气 ,又道,“这凡人们也是笨,求雨自然该拜龙君,这样一气儿乱求,谁能听见?”   回应她的,仍然只有小白的呼噜以及寂静夜色中微凉的风。   她仰头看着璀璨星空,醉意浮了上来,渐渐有些迷蒙。   她一拍大腿道,“罢了,算你们运气好今日碰见了本公主,不就是行雨吗,本公主三岁便能办到了!”   说着忽的立起身来,往前走了几步,念了道从小就会的行雨诀,再将酒壶一扬,那壶中美酒顿时化作春雨,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   全部下给了北面的那些旱地上。   当即就听见了山下涌来欢呼。   “真的下雨了!”   “老天开眼,天神降恩了!”   虽没感谢到她头上,但耳听得别人高兴,瀛若心里也是满足,壶里已经没酒了,她拍拍小白结实的后背,道,“走,回去了!”   小白倒也听话,慢悠悠的立起身来,又慢悠悠的跟她回去了石屋。   这一夜酒酣睡意浓,睡梦中瀛若并不知道,那下给北面的春雨足足持续了一整夜。   很有效的缓解了干旱的同时,也终于惊动了九重天的神仙。 第42章   “启禀陛下, 前夜凡界浑夕山北麓忽降春雨, 竟不知是何人所为。”   “哦?”   凌霄殿的朝会上, 这个奏禀叫众仙都有些意外, 宝座之上的天帝问道,“不知何人所为……这是什么意思?”   先前开口的丘清神君道,“陛下, 臣问过四海龙君及九江水神, 这场降雨皆不是他们所为,而试问天地间除过他们,还有何人能够布雨?”   的确, 天地之间除过四海龙君及九江水神, 尚无人有行雨的本事。   闻此言,天帝捋须未语, 底下众神已经议论纷纷。   “这浑夕山因多年前山神祸乱, 受天谴已久,何人竟敢私自降雨?”   “莫不是有妖魔作怪?”   ……   须臾,天帝的目光在下立众神中逡巡一番, 定在某一处。   “秦珝。”   闻言秦珝忙上前, “儿臣在。”   天帝道,“近来凡界时有妖魔作乱, 你连同此事一并去查一查。”   秦珝一脸恭谨, “儿臣遵命。”   ~~   相较于神界, 凡间的时辰总是太快, 眼看着行雨果又长大了几寸, 不知不觉间,又是几个月过去了。   瀛若还是重复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除过在山上务农,也常常带小白下山去买些肉食。   于是也在不经意间,获得了一些消息。   那日才入市井,就听身边锣鼓喧天,百姓们脸上皆是一派喜色,她好奇问了问路人,得到的答案是,太守大人的公子此次进京赴考,一举中了探花郎,得到皇帝金殿传胪,好一番褒奖,太守大人一高兴,自掏腰包为百姓发放米粮,城中百姓喜不自胜,这才纷纷庆祝起来。   总之,对她来说,可以总结为一句话,沈桓高中了!   瀛若点了点头,由心底萌发出一阵高兴。   那卖肉的老板也甚是高兴,一高兴,还多送了她几两肉。   凡人生命实在短暂,在这短短一生中,能有几次辉煌时刻,也不枉轮回一场,瀛若暗自感慨一番,仍回了山上过自己的平静日子。   又是某一日,她照例早起去打水,哪知才走到河边,却是一愣。   有位光风霁月的郎君,正立在那里,见到她来,微笑着温声唤她,“瀛若。”   那竟是沈桓……她迟疑道,“你回来了?”   沈桓点了点头,“昨夜到的。”   她哦了一声,随后想了起来,赶紧向他道贺,“听说你考上了探花,恭喜啊!”   沈桓有些意外,明眸中星光点点,问道,“你……已经知道了?”   她点了点头,“那日我去山下买肉时听说的,城中百姓都很高兴,自发的为你庆祝呢!”   清晨初升的阳光之下,她笑意清澈的如同泉水,他看得一怔,回神过后,轻咳一声,向她道了声谢。   瀛若浑不在意,自顾自的去打水,又问他,“你今日这么早上山,是有什么事?”   沈桓咳了咳,“上回不是说过,待我高中,一定会回来看你……”   瀛若哦了一声,想起了他说的这话,笑笑道,“那,谢谢你来看我啊。”   心中的打算已经酝酿了许久,沈桓就要说出口,眼见她提了满满一桶水,赶忙伸手道,“我来帮你提。”说着将水桶揽了过去。   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又是一身的书卷气,瀛若其实看出他提得吃力,也是于心不忍,想去拦,偏偏他意志极为坚定,执意要帮她,哪怕累的面红耳赤也不肯松手。   她无奈,只好悄悄使了些法术在水桶底下托着,叫他轻松了一些,两人就这么一路上了山间的小屋前。   又帮她将行雨树等一干植物灌溉完毕,眼看着瀛若得了空,他这才道,“我有些话,在心间想了很久,今日想说给你听。”   瀛若嗯了一声,“你说吧。”   就见他一脸郑重,道,“你孤身一人在此独居,终归不是长久之计,你若愿意,跟我回家可好?我,我至今尚未娶亲……”   因是这辈子头一回说这样的话,他白玉般的面容上泛起微红。   瀛若一怔,隐约猜到了他想表达的意思,又有些不太确定,顿了顿,试着问道,“跟你回家……做什么?”   短暂的沉默过后,沈桓面上的绯色又加重了一层,或许有些艰难,但他终于说道,“我,自打头一次见你,便心生倾慕,此后的日日夜夜,心思从无更改,瀛若,我心悦你,想要,娶你为妻。”   眼见瀛若皱眉,他心间一慌,却坚持着说,“你若想等师父,我可以陪你一起等,放心,我一定会如你一样,尊重他老人家……”   “不好。”   话未说完,却听见她稍显冷清的声音。   这叫沈桓一愣,“为什么……”   为什么?仙凡殊途,在一起会遭天谴的啊!   她当然不能这样说,想了又想,寻出一个听起来比较合理的借口,说道,“我是修行之人,此生一心向道,不可堕入红尘。”   “什么?”就见沈桓一脸意外,“你修行……可我从未见你……那你在修行什么?”   她明白他在质疑什么,指了指那棵行雨树,道,“修行有许多种方式,不一定要出家,你瞧,这棵树就是我的修行,这浑夕山环境严苛,寸草不生,可师父命我在此栽培树木,便是一种修行,等这树上的果子成熟,我的修行便算圆满,我就要离开这里。”   一听这话,沈桓一瞬脸色苍白,急声问道,“离开?你要去哪儿?”   眼见他这副模样,不知为什么,瀛若的心没来由的一阵心软,颇费了股力气才坚定道,“回家啊,我家很远很远,我若是功德圆满,自然该回家看他们。”   说着她咳了咳,也认真的道,“谢谢你这些日子的挂念,只是十分不凑巧,我们并不是一路人,你这样的公子,凡间……呃不,世上不乏好的姑娘倾慕,你大可将眼界转开,去看了一看别人,放心,你是有福之人,好姻缘很快会来的。”   她不是月老,其实并不能看出沈桓的姻缘在何处,但是现如今只能先这样说,无论如何,威逼利诱或者恩威并施什么的都好,总之要叫他迷途知返才成。   论身世,他们仙凡殊途,论年纪,她生生比他大一千多岁,虽然眼见他如此失落,她也并不舒服,但她清醒的知道,他们是不可能的,因此一定要叫他尽早断了念想才是。   她话音落下,周遭一时安静。   沈桓久未说话,她渐渐有些担心,挪眼去看他,只见那张无暇的面容白如纸。   许久,他苦笑了一声,“可是我……”   话未说完,却并未说出来。   又是沉默了一会儿,他终于点头道,“我知道了,希望你修行圆满。”   说着艰难的转身,拖着沉重的步伐,一点一点,渐渐离开。   瀛若一怔,望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将要看不见的时候,她忽然抬脚,悄悄追了上去。   方才说了那样无情的话,此时若叫他看见自己追了上来,恐怕会前功尽弃,所以瀛若将脚步放轻,十分小心翼翼。   然而还是一个不小心,叫他给发现了。   沈桓觉得身后有声响,正奇怪,冷不防回头,瀛若来不及躲,正被他瞧了个正着。   他一怔,“瀛若……”眸中重新涌起希望。   瀛若有些尴尬,想解释,“我……”话未说完,却忽然眸光一凝。   一股妖风迎面扑来,呵,看来她今天没送错!   她迅速使了个定身术,将沈桓定住,再往前走了两步,果不其然,看见了那条蛇妖正往此奔来。   见她挡在沈桓身前,蛇妖双目微眯,冷声道,“好个不知死活的小丫头,还不快让开,休要坏了老娘的好事!”   瀛若哦了一声,“好事?你有什么好事,不妨说来听听?”   蛇妖看出她挑衅的意味,立刻横眉怒道:“上回他上山,我念在人多没有动手,今次绝不能允许他再跑,你若不识相,老娘便连你一同吞了去!”   说着便张开血盆大口,吐出长长的信子,甚是吓人!   哎,要不说妖就是妖,便是幻化出的皮囊再怎么好看,到了关键时刻还是要现出原形。   且说这条蛇妖,不说话时看着倒也像个俏丽的小娘子,此时这番模样,却不知道有多恶心!   这蛇妖道行并不深,甚至连那只坑蒙拐骗的毛猴儿都不如,是以瀛若这次连剑都懒得化,她镇定自若,只是一个抬掌,掌风伴着法力而出,那蛇妖便被甩出去老远,却也并不甘心,又爬起来重新扑去,而然不过两三招后,便又被扔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仙气随着瀛若的动手倾泻而出,此时,这蛇妖才知道,原来这小丫头竟是个神仙,一时惊慌懊悔,眼珠一转,赶忙跟她告饶,“上仙饶命,上仙饶命,小妖一时糊涂,才走了邪道,请上仙念在小妖初犯未遂,扰了小妖这一回吧!”   瀛若今天心情不太好,冷笑道,“初犯未遂?你若是遂了那还得了!”   说着不由分说一掌劈去,将那蛇妖劈出了原形。   得,八百年的修炼就此灰飞,蛇妖,呃不,这条小青蛇简直欲哭无泪。   要怪就怪她有眼无珠吧,共住了这么久,今日才发现,原来这是位厉害神仙。但无论如何,保命要紧,小蛇屁滚尿流,赶紧爬回了自己的山洞。   ~~   收拾完蛇妖,瀛若这才走回沈桓身边,为他解了定身术,而他被暂停的神识这才重新回来。   沈桓又回到了方才,一脸惊讶的问道,“瀛若……”   瀛若假意没瞧见他目中那一刻闪耀的希望,强做冷酷状,道,“我是想提醒你,这山中凶险,你往后还是不要再来了。”   说完也不去看他的眼睛。   是不忍,也是不敢。   却见沈桓一怔,僵了片刻,才出声道,“是我不该来打扰你……”   “你放心,我即将赴京上任,短时间内……不会再回来了。”   “你……好好保重。”他说完,终于抬起疲惫的脚步,继续往前去了。   瀛若一怔,不知为什么,那一瞬间,心间居然蓦地一空。   而此时云朵之上,那派来查看浑夕山的仙者将此情景看了个清楚,终于回了紫宸宫复命去了。 第43章   “果真是瀛若?”   九重天紫宸宫书房中, 秦珝凝眉, 问正立在面前的仙者。   “微臣不敢隐瞒, 那浑夕山现如今居住着一位仙子, 正是东海瀛若公主。”才在云头上打探完消息的仙者恭敬答道。   “若是瀛若公主,那便可以解释的通了,”一旁的观言沉吟道, “臣听说, 瀛若公主生来非凡,自小便有布雨的本事。”   秦珝没有说话,其实这件事情, 他早就知道了, 瀛若一直是很特别的,世上龙女不止一位, 可偏偏只有她, 生来便有布雨的本事。   如若她现在果真就在浑夕山上,那那夜山北麓那场突如其来的雨,倒也能寻到源头了。   他知道她心地纯善, 看见那些凡人们生活困苦, 一时降场雨,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是令人头疼的事, 她似乎并不知此事得后果是什么……   他微微凝眉, 心间却在不止一遍的自行勾勒她的身影, 算来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她, 真不知她现在是什么样子。   但他更加不明白的事,“她不在太庈,怎么去了浑夕山?”   不是还有几十年才能完成修行吗?其他的太庈弟子们,这时候仍在师门中修行呢。   只见那前去打探消息的仙者道,“浑夕山上有一石屋,四周布满花草,看样子,公主已经在那里生活许久了,还有一事……”   仙者显得有些犹豫,秦珝见状皱起眉来,沉声道,“但说无妨。”   那仙者道了声是,便如实交代道,“臣到时,正见公主与一位男子去河边打水,然后一同浇花,看样子,应是很熟络的。”   “男子?”   秦珝心间一顿,问道,“什么人?”   仙者摇了摇头,“臣看不出其身上有何特别,应该只是个凡人。”   凡人……   听见这样的说法,不止秦珝,观言也是心中一顿,也顷刻明白了那仙者方才欲言又止的原因。   房中沉默片刻,而后,秦珝抬抬手道,“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仙者道了声是,躬身退出了他的书房。   余下观言试探着询问秦珝的意思,“没料到此次在凡间私自降雨的竟会是瀛若公主,只是今次连天帝陛下都亲自过问了此事,君上打算如何做?”   秦珝也正在回想方才听到的话,不知怎么,又一时想起那时太庈山上,最后一次与她的见面。   如鲠在喉,如刺在心,渐渐地,心间涌起一股烦闷。   短暂沉默过后,观言听见他道,“不能再叫她错下去。”   ……   ~~   那日沈桓离开,虽未言语,但那黯然的背影却说明了一切,半点不似金榜题名洋洋得意的探花郎。   但仙凡有别,他的念想终究是不可能的,所以无论如何,都难免走这一遭。瀛若想得很清楚,只是不知为什么,自那日开始,心里竟也沉甸甸的。   她思来想去,觉得大约是自己头一回做这样的事,有些于心不忍吧,等过一阵,她跟沈桓便都会好起来的。   她强迫自己将全部心思都放在行雨果上,一有空便关门在房中念念清心咒,功夫不负有心人,眼看着一天天的过去,果子由青变红,已是将要成熟的征兆了。   她大喜,一连多日心间的阴霾终于被驱散了不少。   这枚行雨果好歹是她此次下凡的全部意义,为表郑重,瀛若特意翻卦书寻了个黄道吉日,作为摘果子的日子。   而在此之前,又带着小白下山买了趟肉。   料想等摘完果子,她回东海的时候需要与小白暂别一段时日,这一次便买多一些,算是犒劳它这些日子以来的陪伴了。   城中虽没有上次那般锣鼓喧天,但依然一派繁荣景象,她慢悠悠走在街道上,行人摩肩接踵,却不见沈桓的影子。   距离上回见面,已有半月之久,记得那时他说他将要去皇都赴任,想来现在已经动身了吧……   她暗自感慨一下,转身往肉铺子里去。   谁知才走了两步,还未来得及买肉,忽然听得一阵惊呼,“着火了着火了,山上着火了……”   山上……   她心间一惊,回头望去,见那些凡人们都遥望着一个方向呼喊,眼中都是惊骇之色。   而那个方向,却正是她的浑夕山。   蓝天之下,漫山大火熊熊燃烧,漫山的火光直冲云霄,瀛若一怔,再也顾不上什么其他,赶紧捏起御风诀,往山上飞去。   ~~   火,漫山遍野的火,此时的浑夕山,犹如一片火海。   这山上没有草木,却不妨碍那无根之火的燃烧,砂石已被炙烤的通红,与那火焰上简直不分上下!   眼见这般情景,瀛若已经顾不得其他,立刻捻起行雨诀,先把这火灭了这些。   雨顷刻间下起,争前恐后扑向火中,然而今次的火却着实诡异,竟然丝毫不怕水似的,眼看着雨已经下了一会儿,却半点没有减弱的气势。   她无奈,只好重又登上云头查看,目光逡巡一圈,心间一顿,不远处有一头身形巨大的赤红色猛兽,正在张嘴喷火,看那般模样,不是火麒麟又是什么。   那必是火的源头,瀛若心间霎时暴怒,正欲冲上前去,目光无意一扫,又发现了一件事。   那处小屋旁,有一个摇摇欲坠的身影,她于火光之中分辨,终于看清那人的样貌,却是沈桓!   沈桓!   她心间一滞,顾不得别的,先跳下云头,去到他跟前。   瀛若匆忙划出一个结界,将烈火隔离,结界之中,石屋依然屹立,行雨树也在,然那颗将熟的果子却不知去了哪里。   她却顾不得这些,因为眼见沈桓体力不支,已经倒了下去。   她匆忙将他抱起,急声唤道,“沈桓,沈桓……”   须臾,那怀中的人儿才睁开眼睛,却已是气若游丝。   看清是她,沈桓苍白的脸上现出微弱笑意,“瀛,瀛若……你来了……”   瀛若紧凝着眉问,“你不是已经走了吗?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断断续续的道,“我,我的确要走,又舍不得,想,想来看看你……谁知,遇见大火……”   他已经虚弱至极,简单的一句话,说了良久。   她只觉得胸口疼得厉害,忍不住骂道,“遇见大火你不知道跑吗?堂堂探花郎,怎么会这么笨!”   他摇摇头,未开口却是一阵猛咳,瀛若只好闭口不言,先按住他的心脉,试图为他输送真气,然而触上他的胸前才发现,他的心脉俱断,已经濒临枯竭……   她有些无措,颤抖着手,想要为他续命,他却推开她的手,然后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   “有一条爬到树上,想吃,吃这个果子,我,我先替你摘下来了,希望,希望你能早日回家,一个女孩子,终究,终究叫人不放心……”   话说到此,他的手陡然垂落,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闭上,再也睁不开了。   “沈桓,沈桓……”   她慌忙摇他,又急忙为他度真气,然而真气从她掌中出来,却穿过他的身体散到了空中,她不相信,坚持再试,然而每次都是一样的结果……   沈桓……死了。   她无措了半天,才终于肯相信这个事实,眼前那张如玉的面容渐渐冰凉下去,沉静得犹如一尊雕像……   一个好端端的人,一个活生生的人,居然就这样死了。   死在了她的怀中。   生平头一次,瀛若感觉到了满心的无奈,纵然为仙,这一刻,居然也会如此的手足无措。   她失了神般,半晌才想起将他放下,地上有一个圆溜溜的果子滚到了眼前,她看了个清楚,是的,那是那个成熟了的行雨果。   果子完好无损,这是这个傻傻的凡人,用生命替她换来的……   初时的无措过后,是胸中滔天的怒意。   她立起身来,走出了自己设下的结界。   结界外,烈火仍在肆虐,令人窒息热浪扑面而来,嚣张的火舌竟妄图扑向她……   她眸中映照着火海,现出从未有过的冷色,一道行雨诀再度捻起,今次引来的却是浩荡天河之水。   犹如空中破了个缺口,天河水化作倾盆大雨,将火海笼罩,她法力磅礴,紧皱着一双秀眉,空中乌云翻涌,犹如东海愤怒的巨浪。   若说寻常的雨水奈何不了这火麒麟的无根火,那九重天上的天河之水总是绰绰有余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火势已经明显削弱,她又横眉看向那头红毛麒麟,一个掌风拍过,顿有一道雨柱毫不留情的浇了过去,速度之快,叫火麒麟来不及逃脱,被彻底浇成了落汤狗。   火麒麟最怕水,尤其还是天河之水,这般一通浇灌,已是奄奄一息,但这般也不足以平复瀛若的怒火,她一把揪起倒在地上的火麒麟的脖子,冷声问道,“何人派你来的!”   火麒麟已是有出气无进气了,根本答不了她。   然而不用火麒麟答,她也此时已经自己找到了答案。   火麒麟那赤金所制的精致项圈上,清清楚楚的刻着三个字,紫宸宫。   对,紫宸宫,她猛的想了起来,上一回的确是在紫宸宫的花园里见过这只火麒麟。   紫宸宫!   ~~   山火早已被天河之水浇灭,但雨尚未过去,空中乌云密布,周围依然细雨迷蒙。   她转身望去,小白不知何时化出了虎身,正守在沈桓的身边,神色哀伤。   她心里一紧,缓步走了过去。   山火已除,结界也自然消失,她走到他的身边,凝眉看着他的皮囊。   人死灯灭,魂魄离体,眼前的只是他曾用过的皮囊而已。   她纵使想对他说声抱歉,恐怕他也已经听不见了。   ……   而九天之上,岫极宫中,从长梦中醒来的神尊,已经立到了照影潭边。   平静的水面真切的映出浑夕山的那一副雨幕。   他看见她愤怒招来天河之水,浇熄了那场无妄之火,他看她一个掌风甩去,便将趾高气昂的火麒麟浇成落汤狗,他还看见了她在自己那具皮囊前,留下的那一滴清泪……   凡世的一切,在那具皮囊死去后便已经结束。   然他却知道,他与她,才刚刚开始而已。 第44章   从小,瀛若便一直被父君母后捧在掌心里, 偏又是个倔脾气, 长大后也不曾因为什么事哭过 。   然而这一刻,浑夕山漫天雨雾中, 她生平第一次留下了眼泪。   沈桓纯善,出身优渥, 天资聪颖, 她一直以为,他一定会是福禄寿三星最喜欢的那种人, 哪知他年纪轻轻, 来这世上不过二十年,将将金榜题名, 人生长卷尚未展开,却于今日戛然而止了。   如果她不下凡,他不遇见她, 是不是可以免遭今日之难?   在神仙之中, 她年纪尚小, 从来不爱思考什么玄妙的哲理, 然而在将沈桓的尸身送于他的家中, 眼见他的父母亲人哭天抢地伤心欲绝之时, 她却忍不住想了许多。   思来想去,她的心上最终落下了一道枷锁。   ——沈桓的死, 她负有不可推卸之责。   一路淋着雨雾, 她就这样沉重的回到了浑夕山。   雨已经停了, 经过烈火的炙烤与暴雨冲刷,山中变了一番模样,然小石屋依然屹立着,令她吃惊的是,行雨树竟也一如从前,并未在大火之中受到影响。   小白还在等她,因着沈桓的死,也是一脸无精打采的模样,瀛若才走至它身边,正要说话,忽然瞧见了一旁已经死去的那条青蛇。   对了,她竟忘了这个东西。   不过无论如何,这个妄图吞她行雨果的家伙也已经死了,瀛若摸了摸小白的脑袋,温声说,“这里的事先这样吧……人生不能复生,他或许已经要转入下一个轮回了。”   像是在安慰小白,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默了一会,她重新拾起声音,利落的道,“随我去一趟天庭,有些账,该算算了。”   小白今次非常配合,立刻立了起来,却又矮了后面的两条腿,似乎是要她坐上去。   瀛若虽有些意外,但见小白坚持,终于还是坐了上去。   原打算招个云,诀还没来得及念,却忽听呼啦一阵声响,她惊讶的发现,小白不知何时,竟化出了一双蓬勃的双翼。   而只听小白长啸一声,随之翅膀扇动,竟直直飞向了天空。   瀛若愣了,耳听得身边呼呼风声,眼见着小白载着她穿云破月,直上了九重天,不知为什么,脑间竟无端闪过一副似曾相识的画面……   她甚至想起了那时的心情,那是兴奋的,新奇的,可是她再顺着去回想,竟想不起来具体的情节,只是隐约觉得,她曾见过小白飞扬羽翼的模样。   难道与小白在浑夕山的遇见,不是第一次?   然而没容她想多久,待穿过一片披着金光的云层,南天门便出现在了眼前,她顿时抛却杂念,浑夕山上的愤怒,重新拢聚起来。   ~~   南天门自有值守的天兵,见有生人来,循例想拦她一拦,哪知这女子竟连停也不停,骑着白虎将天门一跃而过。   “来者何人?”   一位天兵吼了一嗓子,急忙要去拦。   另一人却道,“那不是北极帝尊的白翳吗?莫非还是上回那位仙子?”   闻言值守的天兵们顿时都想了起来,岫极宫的白翳是北极帝尊的坐骑,可不是谁都能骑的,除了帝尊本人,这么多年来,也只有一位仙子骑过,如若还是上回那一位,那自然该是去向岫极宫的。   几人便不再操心,继续值守去了。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瀛若的目的地并不是岫极宫,白虎落脚的地方却是紫宸宫。   紫宸宫外,眼睁睁的看见白虎载着瀛若落地,守门的天兵皆是一愣,迟疑了一下,方问道,“来者何人?”   瀛若抬眼打量一下“紫宸宫”三个大字,冷笑一声道,“浑夕山瀛若,要见一见秦珝殿下。”   她故意将浑夕山三字咬得极重,好叫天兵听得清楚,只见两人果然一楞,“浑夕山……”   神界仙山多有闻名,然而这浑夕山,倒没怎么听过。   只是眼见她骑着岫极宫的白虎而来,身上又是仙气隆盛,二人也不敢轻视,只好乖乖去向里面通报,而须臾,就得了回应,秦珝请这位客人入内。   瀛若拢了拢袖子,抬脚迈了进去。   上次见面,已是几十年前,虽然对于仙者而言,不过是弹指一挥的光阴,但只是等待的人才知道,这究竟有多漫长。   秦珝看着朝自己步步走来的瀛若,几乎不舍得眨眼,他眼睁睁的看她来到近前,朝他问候了一声,“见过二殿下。”   看似礼貌,目中却充满了凉凉的疏离。   如太庈山上的初识时那般毫无防备的眼神,已经再也见不到了。   他神色复杂的点头应下,道,“好久不见,你变了许多。”   昔日活泼纯真的小仙女,此时浑身带着一股难掩的气势与冷意。   瀛若扯了扯嘴角,算是对他的回应,而后径直道,“小仙知道殿下时间宝贵,因此不做虚言,小仙此来,只是想问一问殿下,小仙可是何处招惹了殿下?”   秦珝顿了顿,方道,“你不曾惹到我。”   瀛若继续冷笑,加重语气道,“既如此,那殿下为何要毁了我的修行?”   秦珝眉间一皱,缓缓说,“我不喜欢你的语气。”   “你一把火毁了我几十年的心血,叫我招来这无妄之灾,你以为,我还能用什么语气!”她咬牙切齿,满是愤恨。   他却淡声道,“我只是不想看你一错再错,仙凡殊途,你与他不会有结果的。”   瀛若眸光一凝,“什么?”   秦珝神色凝重的背起手来,沉声道,“凡界有一句话,叫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应该听过吧!你以为你在下界的所作所为无人知道吗?凡人生命不过区区几十年,能带给你的,不过是短暂的愉悦,然而你们触犯天条,却不会有好下场,此事一旦被别人知道,后果会有多严重你知道吗!”   他无法掩饰心中的愤怒,话到最后,终于在所难免的激动起来。   瀛若却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仙凡殊途?你在说什么?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与他触犯了天条?我们清清白白,根本什么事都没有,你休要血口喷人!”   她也愤怒起来,语声变得极为凌厉,一旁的观言见状,赶忙出声阻道,“公主殿下请慎言!”   却被秦珝抬手一拦。   秦珝冷笑一声,问道,“如若真的什么事都没有,你今日怎么会如此出现在我面前?你敢说你现在的愤怒不是因他而生?”   眼见她微怔,他缓了缓语气,继续道,“你已经处在极度危险的边缘,若非我出手,等待你的将是万劫不复的刑罚。你年纪轻,被人蒙蔽,一时想不开也是有的,没关系,趁大错尚未铸成,你尚有回头的余地。你好好冷静一下,会想清楚的。”   “冷静?”   她冷笑一声,“殿下语气轻松,实在令人不敢置信,你贵为九天神尊,对于那些蝼蚁般的凡人,竟丝毫不在乎?敢问殿下,沈桓无辜惨死,你心里竟没有半分内疚吗?”   沈桓?虽是头一次听见这个名字,但聪明如秦珝,如何会不知道她说的是谁?   怒气重新拢聚,他皱眉道,“你错的太深,至今仍不明白这乃是孽缘。我真心为你好,你为何看不见?就因为那时我一时犹豫,没有向你坦诚,你就憎恶我至此?”   眼见瀛若凝眉,他目中迸发出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冷意,“区区一个凡人,就值当的你气势汹汹的来质问我?他自己找死,本君为何要心存愧疚?”   瀛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前人竟是天帝之子,堂堂的天庭二殿下!这还是从前认识的秦珝吗?   她摇头道,“你简直强词夺理,你派火麒麟烧我的浑夕山,致使沈桓惨死,居然能说,是他自己找死?你有没有想过,如若山火控制不住,便很有可能会波及山下百姓?你如此漠视生命,还堪称得上万民敬仰的神尊吗……”   “住口!”   一声呵斥从秦珝口中迸出,声音里满是怒气。   这叫在场人,包括他自己都是一愣,温润如玉的天庭二殿下,何时有过如此暴戾的一面?   观言实在看不下去了,试着劝道,“请君上与公主息怒,有话好好说……”   秦珝顿了顿,终于也意识到自己方才有些激烈,他原是想好好规劝,怎么会冲她发起怒来?   不知为何,近来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他试着叫自己平顺一些,道,“浑夕山北麓的那场雨,也是你下的吧?你或许还不知道,此事已经惊动了天庭,那处乃是受天谴之地,每一场雨都有定数,你此番违反天规私自降雨,若不是我捂着,不知会迎来什么处罚……”   只见瀛若脸上现出惊讶,但很快,她便恢复如常,道,“不错,那场雨的确是我下的,那些凡人们困苦不堪,几乎要生存不下去,我作为仙者,无法漠视。”   她顿了顿,将袖中的物件掷在地上,正色道,“一码归一码,我既犯了天条,自有胆量承接后果,并不需要殿下做什么人情,这个东西,还给你,它糟蹋我一番心血,所以也休怪我下手过重。”   秦珝与观言往地上一瞧,俱都是一惊,那倒在地上如兔子状的小兽尸体,竟是从前威风凛凛的火麒麟。   此前派火麒麟下界的时候,秦珝还特意嘱咐说不要伤了瀛若,因为照此前瀛若的法力,根本不足以抵抗火麒麟,却没料到如今竟是这样的结果……   秦珝看着她,凝眉道,“这是你弄的?”   瀛若却不答他,只是冷声道,“冤有头债有主,那场雨是我下的,但有什么处罚,我悉听尊便,只是还请殿下,切莫牵连无辜!”   语毕转身,离开了紫宸宫。   一双拳头在袖中握了又握,秦珝怔怔然望着她离开的方向,说不出一句话。 第45章   随着白虎羽翼收拢, 瀛若终于回到了久违的太庈。   ——其实这个久违只是对她而言, 因着凡世与神界的差别,她此去浑夕山二十余年的光景,于太庈而言,不过几个月而已。   不过算上此前她独自在涵元洞中修炼的那几十年,却是许久没有见到师姐妹们了。   此刻, 眼见一美人骑白虎从天而降, 师姐妹们都张大了嘴巴, 又见原来是她, 立刻不由分说的围拢了过来。   “三, 三师姐?”   “真的是三师妹!”   “这么久不见,三师姐你去哪了?”   ……   师姐妹们你一言我一语,这样的氛围,叫她仿佛一下回到了从前, 仿佛她还是那个懵懂的,不知愁滋味的小仙女。   她笑笑, 简单解释说, “我此前躲在涵元洞里来着,后来又去了趟凡间,这会儿刚回来。”   “下凡?”   就见几个师姐妹俱都长大了嘴巴, 一脸惊异, “你居然下凡了?快来跟我们说说, 那凡间好玩吗?凡人们好相处吗?”   师姐妹们谁都还没下过凡, 所以一时好奇也是难免, 但这样的问题,叫瀛若的心好不防备的被再次戳痛。   她怔了怔,讷讷道,“凡世……忙忙碌碌,其实并不好玩……”   眼见几位小师妹脸上浮现失望之色,她顿了顿,道,“那个……我此番下界是奉师父之命,现在该去复命……。”   大师姐善解人意的点头道,“师父正在房中,你快去吧。”   几位师妹也纷纷纷纷道,“三师姐早去早回,我们等会儿再聊……”   瀛若道了声好,与众人作别,去了师父房中。   ~~   许久未见,师父依然是那副淡然模样,见她到来,颌首道,“回来了?”   然而她却是心间五味杂陈,缓了好久,才道,“师父,弟子回来了。”   一时间心绪起伏难言,她又从袖中取出那颗行雨果,双手奉上,道,“这是弟子此番的收获,还请师父查阅。”   熙云闻言从她手中拿起那行雨果,看了看,目光重又投向她,问道,“除了这个果子,可还有其他收获?”   瀛若怔了一下,“有……”   却是欲说还休。   师父见她不知如何开口,倒也不勉强,笑了笑道,“好吧,你也累了,回去歇息吧。”   她道了声谢,将要转身之时,又想起一件事,遂赶忙请示道,“明日是弟子父君的寿辰,弟子想跟师父告个假,回一趟东海。”   师父笑得温和,“你如今功法深厚,足以出师了,因此不必有所顾虑,想去就去吧。”   “出师……”   瀛若一愣,有些不敢相信,这么快就可以出师了吗?   师父却给了她肯定的答案,“的确,你的实力足以位列上仙,只是何时能正式飞升,还要看机缘,不过也无需着急,时机一到,该来的都会来的。”   瀛若一时怔在了那里,这也就是说,她离飞升上仙,只差一道仪式了?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旁人需花成千上万年才能做到的事,她短短几十年间,不过一千三百多岁的年纪,就能做到,实属神界奇才了。   当初上山拜师,为的不过就是这日,然而眼看终于到了这个时刻,她却没有想象之中那样的喜悦。   心上始终有些沉沉的。   短暂回神过后,她当即向师父行了个跪拜大礼,“弟子能有今日,全仗师父的悉心教导,师父是弟子最大的恩人。”   师父却十分谦虚的道,“你能有今日所成,除过你自己的努力,其余皆是缘法,为师不敢居功,这当中,可不乏其他人的功劳啊……”   瀛若一愣,有些听不懂,问道,“可否请师父明示,弟子并不是很懂……”   除过师父,还有谁对她提供了帮助吗?   却见师父笑了笑,“时机一到,你自会懂得。”说着又从房中取了只檀木盒精装的冰玉砚台,放到她手上说,“为师不得擅离太庈,这个是贺龙君寿诞之礼,还请你代为师转交。”   瀛若赶紧向师父道了谢,双手接了过来。   眼看要事交代完毕,师父似乎还有事要忙,她便不再打扰,告辞出来了。   ~~   师姐妹们正在等她,见她回来,围上来又是一通问,她便将自己这些年在凡界的见闻粗粗讲了一遍。   不过,她并未说出沈桓。   师姐妹们惯会打趣她,旁人也就罢了,但沈桓因她而死,她不愿听别人拿他来议论什么。   不过她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想了想,趁着闲聊时问师姐妹们,“凡人死后,都会进入轮回的吗?”   这问题叫众人一愣,大师姐想了想,答说,“听闻生前不犯大奸大恶,凡人的魂魄一般都是可以轮回,不过……”   “不过什么?”她赶紧追问。   大师姐凝眉道,“凡人的死法分许多种,如若是按照命簿上面的轨迹正常死亡的,那大体都可以投胎的……但也有意外,如若是被精怪吞噬了魂魄,或是死在命簿以外的情景,那大约就得另当别论了。”   瀛若闻言默默在心间盘算起来,沈桓死于火麒麟的烈火之中,算是正常死亡吗?他的命簿上,会不会早已注定了这样的结局?   “如若不能轮回,那又会怎样?”她怔怔的问道。   “我知道我知道。”   快嘴七师妹插话道,“如若不能轮回,便会变为孤魂野鬼,常年徘徊在荒野,甚是凄苦,如若心间存着怨念,还会变成厉鬼恶灵,总之是非常不好的。”   听到这里,她已是重重出了层冷汗,赶紧又问道,“那凡人的命簿又在哪里看呢?”   七师妹笑了笑,大约是笑她的问题太过简单,“那还用问,自然是在幽冥地府啊!”   话音才落,只听腾地一声,瀛若已经立起身来,眼见众人一脸惊异,她道,“我有点急事要出去一趟,你们先聊……”   语罢已经踏出了门外。   ~~   虽然不识得路,但好在有小白这个坐骑,只消她交代一声,没有到不了的地方。   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瀛若已经处在地府。   她是仙者,自有地府官员来接待她,她简单的自报了下姓名,而后便问道,“我想寻一个人的去处。”   “哦?可是凡人?”那头戴乌纱的官员捻须问道。   因常年不见日光,这人的面容有些苍白,配合着地府独有的阵阵凉风,实在叫人有些毛骨悚然。   瀛若点头道是。   “那姓甚名谁,说来听听。”官员一副例行公事的语气。   她道,“他叫沈桓,原住浑夕山下泰兰城中,是太守之子,死时只有二十岁。”   信息还算比较详细,官员点了点头,便在柜中找了起来,然而寻了许久,却并没能找到。   疑惑之余,又过来问她,“你可确定姓名身份没有弄错?”   瀛若点头说是,又有些紧张,“怎么?没找到他么?”   官员不置可否,见她语声肯定,便又回去翻了一遍,只是翻着翻着,忽然想起来要事,心间咯噔一声,重新回头来打量她。   瀛若愣了愣,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问道,“有什么事吗?”   那官员咳了咳,笑道,“不瞒仙子,您说的这位公子啊,并不在本官这里管辖,不如,您去问一问冥君?”   瀛若倒有些意外,“这……可以吗?”   一个魂魄的去向,要去问冥君?地府都是这样做事的吗?   但那官员非常肯定这是可以的。   瀛若虽有些差异,但既然人家这样说,她便只好照做了,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冥君面前。   平心而论,冥君也是位美男,只是常年待在地府里,身上气质有些阴郁,听闻瀛若是来寻“沈桓”的,态度十分客气。   冥君笑容可掬的问道,“不知这位仙子从哪里来?”   面前的是幽冥之主,瀛若也不好再有所隐瞒,只好重新介绍自己,“在下名叫瀛若,乃是太庈山熙云上仙座下三弟子,家住东海。”   冥君虽然居于地府,但对于各处的神仙谱系,还是很清楚的,闻言眉眼微动,点了点头,“原来是东海瀛若公主,失敬。”   瀛若也忙点了点头,又续道,“我今日前来,原只是想打听一个人,没料到却麻烦到了您的面前。是这样的,我在先前凡世修行,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一名凡人,而他最后身死,也与我有直接关系,我……我想知道,他是否已入轮回?”   谁料冥君听完,却极为神秘的道,“他本不是轮回中人,又如何入轮回?”   瀛若一怔,“什么……”   冥君笑了笑,“公主不必太过担心,他福泽深厚,自有天缘,不过却不在本君管辖之下……”   瀛若彻底糊涂了,“不在您得管辖之下?”   怎么一个两个都这样说?那沈桓一个凡人,死后会去了哪里呢?   然而面前的冥君只是轻摇羽扇,呵呵笑道,“天机不可泄露,公主不必担心,安心回去吧。”   ~~   关于沈桓,冥君不肯透漏只言片语,瀛若走了一趟幽冥,却一无所获。   是以当她回到太庈,躺在自己久违的那张床上的时候,依然无疑排解心间的抑郁与疑惑。   然而一日之内,从凡界杀去天庭,又从太庈来回一趟地府,虽有小白护送,但她也着实有些累了,不知不觉间,竟在抑郁之中睡了过去。   却又陷入许久不曾出现过的梦境之中……   她梦见了一汪清冷寂静的湖水,又梦见了热闹的花神宴,还梦见了阳光之下,金光闪闪的恢弘宫宇……而在那些变幻的场景之中,却总有一位男子,温柔的对她笑。   她梦见他与她并肩看雪山之下的湖水,还梦见他在觥筹交错的宴间替自己挡酒,还梦见自己骑在白虎之上游览天际之时,他一直等在古朴的宫殿旁边,待她一落地,便为她系上了斗篷……   梦中的光景混乱交错,并不是一个完整的故事,而那时的她,似是自己又不似自己。   一夜匆忙过去,当瀛若醒来的时候,望着房中明亮的晨光,心神却久久不能从梦中回来。   因为她惊讶的发现,梦中的男子,居然就是沈桓……   这样的说法,或许不够严谨,事实上,梦中那些场景并不在凡世,而且梦中人虽是沈桓的面容,装束与身份却似乎完全不一样。   所以那人是谁?她又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梦?   她自己一时寻不到答案,也无人能帮她开解,无奈之下,瀛若只好先起了床梳洗,今日乃是父君的寿辰了,她得赶紧动身才是。   茫茫仙界,广袤无垠,她一早离开太庈,待到达东海之滨,已是将近中午了。   算来自打去太庈拜师,今次还是她头一回回家。   望着广阔起伏的碧蓝海面,闻着那熟悉的咸湿水汽,她心绪忍不住激动,抬手一挥,水面自行分离出一条路,她沿路走进去,如小时候一般,回到了熟悉的龙宫。   龙宫今日十分热闹,还未到门前,已有仙侍列成两排迎客,遥望龙宫中的场景,已能看见人头攒动的热闹景象。   老态龙钟的龟相亲在门口迎客,瀛若笑眯眯的走近,唤了一声,“龟相!”   龟相一怔,认清是她,立刻高兴地眉开眼笑,“公主,公主您终于回来了……”许久未见,老龟相眼中竟闪着泪光。   瀛若感慨万千,拍了拍龟相的肩膀,安慰了一番,随后便进去找母后去了。   而在她进入之后,没过多久,龙宫之外又见有客至。   龟相眼望见来人一身黛色长袍,面容威严俊秀,立刻迎上前去,躬身道,“小仙恭迎北极帝尊大驾。” 第46章   已有不少宾客到场,龙宫宴客的大殿中, 一时热闹非凡。   瀛若先潜回了自己的殿中换了身衣裳, 然后再去到了母后房中。   一路上有龙宫的婢女瞧见了她, 皆是一脸惊喜,眼看要欢呼的样子,瀛若却竖起手指叫她们莫要出声,隔窗瞧见母后正在镜前梳妆,调皮的心思骤起, 她悄悄钻到母后身后, 然后一下从镜子里露出脸来,唤道,“母后!”   这一下猝不及防,龙后着实给吓了一跳, 待看清是她,一时又惊又喜, 连连笑问道, “我的儿,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瀛若嘻嘻笑着钻到母后怀里,撒娇道, “刚刚才回来的, 回房换了身衣裳,就来见您了。”   母后将她的脸抬起来好一阵打量, 叹道, “身子看来都恢复好了?”   瀛若愣了愣, 说,“一直都好啊……”   正欲问问母后为什么要这样说,却见外面来了侍女通传,“龙后娘娘,外头宾客差不多来齐了,龙君邀您去见客呢。”   龙后原就打算去芷元殿的,只是被她忽然来打岔,这才没动身,此时见婢女这样说,母后忙道,“乖,咱们先去前头,你回来还没见过你父君吧?”   瀛若嗯了一声,赶紧立在一旁等候,待母后梳妆完毕,母女俩一道去了举办宴会的芷元殿。   东海龙君人缘不错,今日又是五万岁的寿辰,引来天上水里许多德高望重的神仙齐聚,寿宴场面堪称壮观。   瀛若跟在母后身边踏进芷元殿,随着通传声响起,立刻引来众人目光。   来的大多数都是龙君的老朋友,自然也都见过端庄美丽的龙后,此时纷纷与龙后打招呼,只是目光扫到龙后身边的明艳少女,都有些意外。   最先反应过来的自然是龙君,眼见宝贝女儿犹如从天而降,一时竟正楞在了那里,瀛若眨了眨眼,笑着上前,故作郑重的行了个礼,“儿臣前来为父君贺寿了,恭祝父君万寿无疆。”   然而说完这一句,却再也憋不住了,又嘻嘻笑道,“儿臣来迟了,还请父君不要见怪。”   眼见女儿活灵活现的在眼前笑,龙君眉眼间的喜色又添几分,连连笑道,“好孩子,好,好,来了就好。”   一旁的龙后也笑道,“前几日还有条文瑶前来禀报,说他不幸被渔船捕了去,辗转卖到了内陆,幸亏遇见了你,被你搭救……他说你近来要回来一趟,你父君高兴的跟什么似的!”   提起这事瀛若赶紧跟父君禀报道,“对了,儿臣却是在凡世遇见了那条文瑶,听他说有渔民用灵符捕鱼,在海中大肆扫荡,儿臣后来已经查清,是介罗山一名妖猴所为,那妖猴借着有些道行,专门搜刮凡人的银钱,做伤天害理之事,儿臣已经将其打回原形了。”   周围众人一听,意外之余都纷纷称赞,龙君也点头笑道,“我儿功力见长,实在令人欣慰。”   瀛若正欲跟父君道声谢,忽听有人道,“唔,的确比以前厉害了一些……”   这声音实在熟悉,她不用分辨便知,那是弟弟瀛帧。   果然,就见有一金冠少年悠悠走到了面前,与她颇有几分相似的眉眼,不过一百多年没见,倒也隐约有些大人的模样了。   姐弟俩似乎是天生的冤家,瀛若见状,正欲朝他瞪眼,目光无意一扫,却忽然怔住了。   就在父君的身旁,原来有一位青年,一身黛袍,眉眼如画,正淡淡含笑望着她……   可那副面容,那,那不正是沈桓吗?   眼见女儿怔怔出神,龙后顺着她的目光一瞧,心间微动,忙笑道,“上回你在天庭遇险,幸亏有帝尊出手相助,我与你父君感激在心,却一直没有寻到机会报答,今日帝尊莅临我们东海,实在是难得的机会,来,瀛若,快与帝尊打个招呼。”   一旁的龙君也道,“帝尊乃是我们东海的恩人,今日能赏脸驾临,实在叫东海蓬荜生辉了。”   父君很少对人如此客气,今日能如此说,可见确实对这位客人尊崇,然而此时的瀛若,却愈加惊讶了……   他是帝尊,不是沈桓?   耳听父母都这样说,她脑间瞬间闪过一个画面——他端坐在一处蒲团上,而她十分忐忑的向他行礼。   对,她隐隐约约的想起来了,他是北极帝尊,她该是认得他的,可是为什么,那些记忆十分的模糊,还有,母后说帝尊曾救过她,这又是怎么回事?   她满腹的疑惑待解,望着那张与沈桓一模一样的脸,一时犹豫着不知该怎样开口,就在此时,面前的人却主动开了口,望着她道,“瀛若。”   她迟疑的点了点头,却在那双眸中看见了许多压抑的情绪,似是久别重逢后的欣喜,蕴含着千言万语。   她迟疑的道了声,“尊上……”话说出口时,连自己都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面前的人却静静地望着她,微笑道,“公主有话要对本君说?”声音极为宽厚。   瀛若想点头,心中的确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是迟疑道,“尊上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朋友……”   却见他俊眉微挑,问道,“竟有这么巧的事?那不知,公主的这位朋友现在在何处?”   瀛若心中一顿,目光黯然下来,说,“他只是一位凡人,而且我现在也不知,他已经去了哪里……”   面前的人似笑非笑,却并不说什么。   瀛若心间有些黯然,也是,沈桓只是一个凡人,堂堂北极帝尊,怎么会认识他呢?   长的相像,或许只是巧合吧……   仙乐忽然奏响,伴随着东海龙君呵呵的笑声,“吉时已到,请诸位就坐。”   客随主便,众仙便纷纷入了席。   她到底还清醒着,心间纵有一肚子的疑问,也知道好歹等大宴结束了再说。   她遂在母后身边坐了下来。   头顶的夜明珠浮出五色流光,衬的水晶石搭建的芷元殿愈加光辉夺目,殿中仙者们笑语晏晏,颇为热闹。   回到了久违的家中,眼见父母亲人,瀛若心间当然是愉悦的,但纵使如此,还是难以驱散心间的疑惑,她总是不受控制的,将目光投向斜对面,坐在父君上首的紫桓。   今日宴间,他是位分最高的神祗,有许多位仙者纷纷上前向他敬酒,他似乎很是忙碌,却举止沉稳,不紧不慢。   这是与沈桓截然不同的两个人,然而现在瀛若心中,却浮出另外的疑惑——她似乎是熟悉他的,譬如别人右手执筷,但眼见他左手执筷,她却一点都不意外,她似乎早知道了一样……   正出神的望着,忽听边上母后轻咳了两声,令她当即回神过来。   她后知后觉的向母后看去,只见母后眼中暗含淡淡嗔怪,低声提醒道,“这般看着人家,倘叫别人发现,岂不有失身份?”   瀛若一愣,顿时明白了,而后却莫名其妙的脸红起来。   龙后在心间暗暗感叹了一番,想了想,又问道,“那时我与你父君告别之后,你又在岫极宫待了多久才回太庈的?”   只见瀛若却是一头雾水的样子,“岫极宫……母后在说什么?”   龙后挑了挑眉,“我在说什么?我说得自然是你落入寒渊,紫桓帝尊救你的事情啊!我与你父君有事不能多留,你又不愿跟我们回来,说要跟着师父……我是问,那日我们离开之后,你同熙云上神是什么时候回的太庈?”   龙后以为自己提醒得甚为详尽了,哪知话说完,她却仍是一头雾水,“母后是不是记错了?那时我醒来便已经在涵元洞了,根本没有见过你同父君啊!岫极宫……又是哪里?”   龙后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女儿,若不是当着这么多的宾客,甚至都想伸手摸摸她的额头了。   “年纪轻轻,怎么记性这么不好?岫极宫自然是帝尊的府邸啊……”龙后说着又皱起眉来,道,“对了,我刚才还想说你来着,这么一打岔倒是忘了,帝尊那时救了你,又为你渡了修为,你今日见着人家,怎么这般冷淡?”   瀛若心间忍不住咯噔一声。   岫极宫,度修为……   这些都是什么?   母后语声凿凿,必定不会是在骗她,可她的记忆里却为什么没有这一段?   还有来之前的那个梦,那些变换的场景……瀛若满心的疑惑,忍不住看向对面的紫桓,没错,这样的身形谈吐,正是昨夜梦中的那个人。   她心间愈加着急,是不是该问问他?   然而他今日是身份最为贵重的宾客,许多人在同他敬酒 ,她根本找不到机会与他攀谈。   就只能心间存着巨大的疑问,遥遥的看着他……   宴会总是冗长而繁琐的,其间有些闷,瀛若坐不住了,便出来透了透气。   芷元殿外,是一片珊瑚园,里面生着各种姿态各异的珊瑚树,红绿粉蓝各种颜色,是龙宫独有的景色。   这是外头看不到的美景,瀛若从前在太庈山午夜梦回,怀念龙宫的时候,总会梦到这里。   今日既然回来了,她便忍不住在此多逛了一会儿。   芷元殿里热闹,这珊瑚园倒是难得的清静,瀛若正走着,忽然听身后一声呼唤。   “瀛若……”   她一怔,回头来看,眼前人一身黛色长袍,威严之余还带着一丝亲和,眸若星辰,眉眼如画,却正是紫桓帝尊。   她迟疑的问道,“尊上……是在唤我?”   紫桓笑了笑,眸中暖意尽显,“是我,你怎么出来了?”   她如实答说,“里面有些闷,我酒量又一向不好,只好出来走走……尊上怎么也出来了?”   不知为什么,明明身份与年龄都十分悬殊,但她总觉得他十分亲近,因此言语间,并没有那么陌生。   原以为他大约会找与她差不多的借口,什么出来透气之类的,却听紫桓说,“我来找你。我有些话,想同你说。”   她意外之余迟疑着点头,“尊上请讲。”   “听闻你昨日去了一趟地府,去找沈桓……”   他凝望着她,缓声说,“我知你心间负疚,但其实,你不必如此。他遇险,本是他自己的抉择,而且那场大火,也并非你的过错。过去的事已然发生,且都已经过去了,太过在意不过徒增烦恼,况且你做得很不错,功法精进了不少,没有枉费这些年来的修行。”   她大感疑惑,“尊上怎么知道这些?”   他微微笑了笑,眸中映出她的倒影,道,“因为我就是沈桓。” 第47章   “因为我就是沈桓。”   听他说出这句话时,瀛若呆在了那里。   她原本的确是有许多的问题要问他, 却没料到, 没等她问, 他就自己说了出来。   这时候,那些疑惑便都能解释的通了——他的面容,还有她去地府时, 冥君所说的话。   他是堂堂天庭帝尊,自然是福泽深厚的。   只是她还有不解, 凝着眉又问道, “尊上为什么会变成一个凡人?”   为了遇见你……   这句话在他心间浮沉, 却终没有说出口,他只是道,“为了历劫。星界有变数生成, 我身为星主,需以历劫来缓解。”   “历劫?”她喃喃道。   他点头说是, “我在凡界的这一世,本就会经历一场生死,这是命中注定的事, 所以你大可不必因为我的身死而负疚太多。”   瀛若终于有些明白了, “所以在凡间,尊上是注定要死的?”   他的确命中注定会有一场生死劫, 却并不是在浑夕山, 照冥君的安排, 他出生富贵人家, 少年得意,一路顺遂,金榜题名后赴京上任,更是意气风发,为天下苍生鞠躬尽瘁,直到中年耗尽心血,疾病突发而亡。却从此名垂青史,被天下赞颂……   ——人总是要死的,而他因要历劫,所以不能寿终正寝,冥君也是费了好一番心血,才给安排了这样一个结局,毕竟在睡梦中骤然离去,算是比较好的死法了。   但无论如何,也不是如浑夕山的那样,被烈火浓烟熏烤致死。   所以秦珝的那场大火,委实是他此次历劫的变数。   然而看她为了自己的身死而焦心,甚至去了幽冥地府苦苦追寻,他终是不忍,只能这样安慰她,好叫她心里好受一些,至于其他,交给他自己去办好了。   所以他笑着说了声是,来回答她的问题。   而果然就见她轻松了许多,露出笑来说,“尊上无事便好了,我听说,有的凡人死后魂魄不能进入轮回,会很凄惨,此前一直担心来着。”   他予以微笑,瀛若心间骤暖,忽然想起一件事,又道,“对了,此番多亏尊上替我护住行雨果,我才得以顺利回来,否则可能还要在凡间滞留几十年。”说着郑重的向他鞠了一躬。   “无须客气……”   他伸手欲扶她。   触上她的衣袖,忽然想起在浑夕山上他还是沈桓的时候,生命的最后一刻。   那时她将他抱进怀中,心疼的责骂他为什么不跑,她身上的馨香就那样毫无防备的沁如心脾,伴随着他闭眼,后来直至他醒来,依然挥之不去。   那时强迫自己不去打扰她在涵元洞中的修行,他却忍不住守在照影潭边,用视线来一遍一遍描摹她的轮廓与眉眼,后来,他请冥君为凡世的自己与她安排了一场相遇,冥君如约办到了,只是遗憾的是,他喝了孟婆汤,失了神界的记忆。   凡世一场生离死别,只会叫这段爱更加铭心刻骨,现在他还是他,且终于能与她面对面,那一瞬间,心中的洪流险些要冲破他所有的克制,叫他忍不住想拥她入怀。   但他还是动用了全身的意志力,唤住了自己。   此时才刚刚重逢,且她已经记不得他,他这般做,恐怕会吓到她的……   所以他只能如此,将她虚扶一把,又赶紧松开。   至此,心间的一大谜团便算是解开了,而且得知沈桓并没有变成孤魂野鬼,她心里踏实了许多,然而才欲放心的时候,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   她遂开口道,“尊上……”   紫桓嗯了一声,“我在。”   这个回答十分亲切,叫她缓解了些许心间的犹豫,她道,“小仙还有一事不明,想问问尊上,还请尊上切要见怪。”   紫桓微笑颌首,“你说。”   瀛若咳了一声,道,“不瞒尊上,小仙昨夜做了场梦,梦中有许多不同的场景,然而梦中却总有尊上一人,加之适才小仙在宴间又听见母后说了些话……小仙觉得,小仙与尊上之间,应该是有些什么联系的,可小仙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说着,她抬眼望向他,道,“母后说,当初小仙跌入寒渊,是尊上出手相救,而且,您还为小仙渡了修为……可是小仙的脑中分明没有这一段记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紧紧皱着眉头,十分困惑的样子,且说出的话,也叫紫桓大大的吃了一惊。   他问道,“你梦见了我?”   瀛若双腮微红,点头道,“是的,小仙自知十分唐突……”   对一位至尊的神祗坦言说梦见了他,该是十分不合规矩的事吧,她自知该矜持,可事到如今,她却顾不得矜持了。   她凝眉续道,“母后说,尊上与我有大恩,又责备我方才对尊上太过冷淡,如果母后没有记错,那便是我出了问题……”   话音落下,紫桓却心头大震,他没料到,纵使抹了她的记忆,她却还能记得自己。   他怔怔的望着她,半晌,终于在心间做了个决定。   他说,“有些东西,是该还给你了……”   他抬步走向她,越来越近,而后停在她的近前,抬起右手,轻抚住她的脑后。   一线光亮升起,自他的掌间,没入她的脑中,那是他当年从她脑中抽走的记忆,此时终于有机会还给她了。   瀛若只觉得脑中一阵发热,心间有一丝因未知而升起的惶恐,但在闻见他袖中传出的寒山香后,又平静了下来。   脑海般随即闪过一幅幅的画面——她在寒渊中奋力的辨别方向,拼尽全力往前游,终于逃了出来,在纵身一跃后,跌入一个温暖的怀中,在昏倒前的最后一刻,望见的人,是他。   师父与父母先后去了岫极宫看她,后又陆续离开,而她留了下来,那些安静的日子里,悉心教导她修习雷霆真经,甚至还亲手下厨为她做鱼吃的人,是他……   对了,她还曾骑着他的白翳在天际遨游,而那一直等在岫极宫中的人,也是他。   ——这一幕 ,原来不是做梦,是曾真实发生过的。   只是她忘了。   她也曾讶异于他无微不至的关怀,而终于在即将离开时,迎来了他的告白,他说他喜欢她,她便也傻乎乎的直言相告,说自己也喜欢他……   甜蜜的告白之后,便是分离,在离开他的日子里,她却生出了傻傻的烦恼,纠结于他的过去,可最后,他却告诉她,他的过去与现在,从来只有她一人,因为她便是清漪。   她便是清漪!   这是她昏迷之前,听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而记忆到了这里,终于全部接上了。   紫桓不错眼的注视着瀛若,看着她由惊讶变成怔楞,最后沉默。   事到如今,他不再担心她的心神会错乱,因为分别的这些年,她已经成长的足够强大,他现在担心的是,她会不会……责怪自己。   而须臾,终于看见了她的反应。   “清漪就是我,我就是清漪……”   她喃喃地说。   他凝着一双俊眉,小心的点头道,“是,你便是清漪。你,想起来了吗?”   瀛若从怔愣中回神,目光落在了他的脸上。   “我怎么会忘了这么多事?”她的眸中,隐约升起了水光。   他心间一疼,道,“为了叫你潜心修炼,早日掌握体内隐藏的法力,我将你的记忆抽离了一部分。”   她恍然,终于明白了过来,对了,怪不得她完全记不得他,原来,她将自己,从她脑海中抽离了……   她咬唇,眸中雾气浮现,“尊上好狠的心……”   他心都要揉碎了,哑声道,“瀛若……”   她却续道,“我那么喜欢尊上,尊上怎么能忍心,将自己从我记忆中抹去?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啊!”   他的克制完全崩溃,往前倾身,伸手将她拢进了怀里。   他哑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这很残忍,可我无法看你再度昏迷……一次就够了,再也不愿失去你……”   纵使向来端方持重的他,也会有如此语无伦次的时候,他断断续续的,又不失克制的,终于倾诉出了他心中的思念与离愁。   她没有哭出声,泪却还是湿了他的衣襟,许久,或许是宣泄够了,又或许是不忍他自责,她直起身子,抬眼看他,问道,“这么多年,尊上可有想念我?”   他轻触她腮边的泪,似是含笑,又有些淡淡凄怆,一字一顿的说,“我每一天,都不曾忘记过想你。”   视线相对,她含着泪,却笑了。   所以还要再等些什么吗?他重又将她拢进了怀中,而她也乖乖靠在了他的肩上。   等待了太久的拥抱,并不足以缓解先前的离别与遗忘之苦,那一刻,世间只剩下,五光十色的珊瑚园中,依偎的两人。   她慢慢平复下来,又不解的问道,“尊上说我就是清漪……可为什么,我还是想不起来?”   紫桓温声安慰道,“你已经转世,上一世的记忆,或许不会那么轻易就回来,不过你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好,想不想得起来,看天意吧。”   “天意?”她喃喃的道。   她当然是信他的,只是记忆尚未回来,现在提及前世,一切仿佛离自己还是遥远。   他听出了她的迷茫,轻轻抚了抚她的背,安慰道,“想不起来也不要紧,你只要知道,我心里的人,一直都是你便好,莫要再胡思乱想……”   这是在调笑她那时钻了牛角尖吗?   然而瀛若也并不好意思开口问他,因为连她自己都觉得,那时候实在太小心眼儿了……   她弯唇笑笑,说,“我以后不会再那样了。”   紫桓似乎没听清,问道,“什么?”   她抿了抿唇,道,“不会怀疑尊上了。”   他一怔,由心底里漾开了甜意,下意识的,将她拢得更紧。   情愿此时天长地久……   然而,不过顷刻之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句饱含惊异的声音。   “你们……在做什么?” 第48章   这一声疑问着实把二人吓了一跳。   紫桓与瀛若齐齐回头望去,却见身后有一名金冠少年, 正满脸惊讶的望着他们。   正是瀛帧。   瀛若一怔, 慌忙从紫桓怀中出来, 咳了咳, 摆正神色道 , “你怎么出来了?”   然这并不能唬住瀛帧,少年看看她, 又看看紫桓,锲而不舍的问道,“你们……刚才在做什么?”   此前的告白, 不过仅限于二人而已,连师父与玄武都没告诉,却没料到会被瀛帧陡然撞见。记忆才刚回来, 瀛若心里尚未做好准备, 遂咳了咳, 想找个借口搪塞来着, 未料到却听见紫桓在旁道, “我心悦你姐姐,正在向她倾诉衷肠。”   瀛若一愣,抬眼看过去,却见他泰然自若, 面上一派真诚。   她的脸唰一下, 红的彻底。   而瀛帧却是皱了皱眉, 神色复杂的看了看瀛若, 又问紫桓说,“帝尊可是认真的?”   紫桓笑了笑,却语声坚定,“当然。本君岂能拿此事来开玩笑?”   他的目光再度落在瀛若身上,叫她倍感温暖。   而恰在此时,又听瀛帧问道,“那你们如今是怎么打算的?”   瀛若听见弟弟这样问,不明的朝他看了过去,却见瀛帧暗暗嗔了她一眼。   ——傻姐姐,不明白他这是替她寻说法吗!堂堂东海公主,哪能轻易就叫人抱了,便是鼎鼎大名的北极帝尊,也是不成的。   却见紫桓大方一笑道,“自然是该本君来向贵府提亲,如若令尊令堂同意我与你姐姐在一起,那我们两府便择定良辰吉日,将婚嫁的礼数做全。”   语声稍停,他看向瀛若,极为认真的道,“岫极宫等待女主人,已经等待了太久了。”   很显然,这最后一句话,是在同她说的。   记忆才找回来,没料到这么快便谈及了婚嫁,瀛若脸红的更加厉害,嗫喏着道,“会不会……会不会有些太快了……”   紫桓眉间微微一皱,“一点都不快,我等了太久了……”语声暗含幽怨,叫瀛若脸又红了几分。   瀛帧一愣,没料到竟如此被秀了回恩爱,一时也有些不自在起来,咳了咳,只好道,“这件事,还请帝尊与我父君母后商议吧,那个,我还有事,我回房换身衣裳去……”   说着便作势要走,只是在抬脚之前,又瞅了瞅瀛若,目中满含提醒。   瀛若没料到今日弟弟会忽然出现,更没料到弟弟会如此问,其实细想一下,也能明白他是何意,好笑之余,还有些小小的感动。   她回了他一个眼神,就见瀛帧神色复杂的走了。   一场小小的插曲,珊瑚园重又清净下来,瀛若抬眼望向紫桓,紫桓也回望她,四目相对,难以舍得分开。   须臾,他咳了咳,问道,“该回去了,出来太久不太好。”   瀛若点了点头说好,便要往里去,却又听他道,“等会我便去向龙君提。”   瀛若一怔,提什么?   提亲?   天,这也太快了……   她忙道,“瀛帧还是个孩子……他的话,不用太放在心上……”   却见紫桓挑眉道,“我不是孩子,我说的话,每一句都是认真的。”   说着抬脚,又回了芷元殿。   瀛若反应过来,立刻面烧如红云,在原地呆立了一会儿,终于也跟着进了去。   ~~   寿宴热热闹闹,又持续了许久。   再回到宴间,紫桓依然若先前一般,神色泰然,与旁人频频举杯。   而瀛若则起了变化,心不在焉的饮酒吃菜,亦或是佯装看向宴间的乐舞表演,但其实,目光总是投去了他的方向。   同样换了衣裳归来的瀛帧看在眼里,恨铁不成钢的朝自家姐姐投来警告的目光,然无奈瀛若要么没有看见,要么则是回敬他一个白眼。   瀛帧一边跟着父君敬酒,一边在心间叹息,哎,俗话说女大不经留,果真如此,被位高权重的紫桓帝尊一撩,姐姐已经找不着北了……   又觥筹交错了好半天,寿宴终于落下了帷幕,醉意醺醺的各路神仙们同龙君夫妇作别,纷纷离开了水晶宫。   紫桓却留了下来。   人少清净时,正是求亲的好时机。   瀛若一颗心在胸膛里怦怦乱跳,眼看他来到父母二人跟前。   龙君夫妇还以为紫桓是告辞来的,正欲客气一番,却哪知听见他道,“今日本君前来贵府,出了向龙君贺寿,还有一桩要事。”   他神色认真,这叫龙君有些意外,哦了一声,问道,“帝尊但讲无妨。”   紫桓咳了咳,看了一眼龙后身旁的瀛若,郑重道,“龙君与龙后教女有方,瀛若公主冰雪聪明,令吾一见倾心,今日吾诚意向龙君龙后求亲,欲娶令爱为北极帝后,入主岫极宫,还望龙君与龙后成全。”   这话一出,只见龙君脸上一片错愕,而龙后呢,虽也是有些意外,但却比龙君好许多。   瀛若低下头去,脸上已是一片红云,而一直为姐姐操着心的瀛帧,终于暗暗地松了口气。   然而对于龙君而言,这一切实在太过突然,宝贝女儿离家那么久去学艺,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才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就有人来上门提亲了,身为一位父亲,那心情之复杂,实在溢于言表。   是以一时久久未语。   眼瞧着夫君没有反应,龙后却有些着急了起来,悄悄扯了扯龙君的袖子,以示提醒,终于就见龙君有了些反应,咳了咳,神色复杂的说,“这件事……实在有些突然,小女远赴太庈学艺,今日才刚回家……她,她学业尚未完成,现在谈婚事,似乎有些操之过急吧。”   话音才落,忽听一旁传来几声轻咳,爱女嗫喏道,“那个,刚才回来的匆忙,尚未来得及向父君禀报……师父说,儿臣已经可以出师了……”   龙君:“……”   女儿学有所成,当然是个好消息,可是龙君现在恐怕笑不出来。而瀛若呢,其实也并非有意要拆父君的台,她虽舍不得父君,然而眼下,又实在有些担心,父君现在态度不明,万一若是不答应,那可怎么好……   所幸紫桓很是知礼,眼见父君这样说,却没有表现的非常急切,而是主动低姿态道,“是本君今日唐突了……”   龙后在旁默默观察了一会儿,终于出声道,“尊上的心意,我们都收到了,只是此事重大,可否容我们商讨一下,改日一定给你答复,可好?”   这是正常的礼数,如若当场就答应下来,实在显得不够矜持。仙界虽不若凡间那般拘谨,但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少的。   毕竟不管对这女婿多满意,女儿可是她辛苦怀胎,又捧在手心里养大的。   紫桓依旧非常知礼,只道,“应该的。”   然而心里却早已急不可耐,在照影潭里看了她那么久,今日好不容易碰见活生生的她,更重要的是,她也恢复了记忆,好不容易互诉了一番衷肠,他实在不舍得,就这样离开啊……   可是不离开又能怎么办?八字还没一撇,他难道要厚颜在东海逗留?   正心间暗暗捉急着,忽然见龙宫大门外,同时来了两个人,一位是玄武星君,另一位,瀛若十分眼熟,原来正是太庈山上,师父身边的仙侍。   这二人的到来叫众人都有些意外,玄武星君辈分高,同众人打过招呼后,便先开口道,“尊上,太庈熙云上仙有急信至。”   原来玄武是来送信的,耳听得事关自己的师父,瀛若立刻看向紫桓,只见紫桓将信接过,当即查看起来,眉间微不可查的一皱。   瀛若看见了,心间不由得一紧,正欲问一问,却见师父身边的那名仙侍上前同她说,“三师姐,上仙请您速回太庈一趟。”   两件事都与熙云上仙有关,众人一听都紧张起来,瀛若赶紧问道,“师父怎么了?”   见她一脸急色,紫桓忙安抚道,“莫要紧张,你师父只是要去找一个人而已。”   “找一个人?”瀛若不解,“找谁?”   其实这人就算说出来,瀛若也未必听说过,不过眼见龙君夫妇也一脸好奇,紫桓便直言道,“净墨。”   听他这样说,龙君与龙后都了然了,多年前那位上仙的身影,也立刻在脑中浮现出来。   小辈们的神仙们却一头雾水,瀛若问道,“净墨……是谁?”   紫桓看了看她,只是道,“时间紧急,咱们路上说罢,你要回太庈,我也正要去,咱们一道。”   瀛若便点头道了声好,而龙君夫妇也没有挽留,将四人一道送出了东海。   ~~   几人离开,辛苦了一天的龙君夫妇也回房歇息去了。   龙君今日饮多了酒,有些怅然道,“哎,才回来几个时辰,这就又走了……”   龙后正在镜前梳妆,知道他说的是女儿,便劝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熙云上仙有求,咱们还能留着人不放?”   龙君叹了声是,“没料到时隔这么久,熙云居然还在寻找净墨,但愿她今日不要落空,也不枉费她这么多年的坚持啊。”   龙后闻言也十分感概,附和了一两句,忽的又想起另一件事来,从梳妆镜里瞅了夫君一眼,问道,“紫桓求亲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此话一出,龙君才平复的愁绪又重新凝聚了起来,一时未语。   龙后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只在旁幽幽道,“上回我的猜测果然没有错,嗯,实话说来,这门亲事,倒还不错的……”   “哼,你倒是好说话!”   话未说完,被龙君一堵,“我还是那个意见,紫桓年纪有些大了!”   龙后从镜中瞥了他一眼,“年纪只是个数字而已,人可生得年轻啊!再说了,年纪大了疼人,你不晓得嘛?”   龙君不服气,想要争论几句,却被龙后抢先哦了一声,“对了,你不晓得的,你就一直不懂疼人。”   龙君,“……” 第49章   虽说是同紫桓一道出的门, 但共飞了一程之后, 为了节省时间, 紫桓同玄武直接去了西界, 而瀛若则回了太庈。   瀛若心里其实极想跟他一道去看看, 但到底也分得清轻重,既然师父要她回太庈, 她便乖乖回太庈吧。   师父鲜少如此兴师动众, 今次既叫了她又请了紫桓, 想来是顶要紧的急事,瀛若心间其实很是好奇, 很想问一问那位净墨的来历,可惜来的路上紫桓同玄武一直在议事。   她隐约只听到, 那位被唤作净墨的仙者目前在西界,属于魔族的地盘, 大约师父一人无法将其救出, 所以才来向紫桓求助。   熙云虽是天庭亲封的上仙, 可是一向生性淡泊,鲜少与天庭有什么牵扯, 所以在遇见困难的时候,并没有把希望放在天庭, 或许在她看来,求助于紫桓, 更加有希望一些。   听了紫桓与玄武的话, 见到他们肃敛的神色, 瀛若纵使还不知净墨,却也能明白他的重要性了——这一定是一位德高望重的仙者,否则怎么会令尊上与玄武一同出马呢?   到了太庈的上方,两人简单的道了声别,瀛若乘云慢慢落下,但见太庈依然平静。   原来为了避免弟子们多想,师父并未向别人交代自己的去向,而是留了一封简单的信给她,只叫她好好看守太庈与天池,自己会很快回来。   身为太庈弟子,又是师姐妹们之中第一个可以学成出山的,瀛若觉得自己责无旁贷,便留了下来,认真履行自己的职责。   只是,师父虽然交代说自己会很快回来,可似乎事情办得并不是十分顺利的样子,而不只是她,连尊上与玄武,也一时未见回来。   瀛若有些后悔,好不容易回了趟东海,她该顺手取一只七彩螺送给紫桓的,如此便可以时时与他联系了,总好过自己牵肠挂肚的强。   ~~   天庭众人几乎都知道,自打从昆仑山思过崖回来后 ,卉鸾公主行事较从前低调了许多。   以前常常能见到她出现在各种宴饮的场合,跟在天后身边,十分的趾高气扬,而现在,她却甚少出门了,整日不过留在天后宫中,默默帮着天后料理宫苑。   ——说来也是不易,她原出身青鸾一族,但幼年之时,父母便皆因变故神陨,而身为姑姑的天后见她可怜,便将她养在身畔,所以时至今日,她只有天后可以依靠,不回天庭,又能去哪呢?   虽说在昆仑思过崖受过罚的仙者,大都不能重返天庭的,但天后整日一番于心不忍的样子,而东海一时也无人来找过茬,于是乎天帝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再说什么。   观察过一段时间后,天庭众人得出了一个结论——经历思过崖那艰苦的十二年,卉鸾公主成熟稳重了许多。   然而事情的真面目,或许从未被看透……   今日恰逢天后外出,卉鸾仍躲在宫中。   忽然一阵脚步临近,一声素色的卉鸾抬眼,看向朝自己走来的婢女。   那婢女双手托着一个木盒,恭敬道,“公主,您要的盒子,奴婢从紫宸宫为您取出来了。”   卉鸾伸手接过,随手放在一边,颇为客气的道,“有劳你了。”   婢女道了声“不敢”,便规矩的退了下去。   而卉鸾依旧淡定的做着手头的事,待左右无人之时,才将那盒子打开。   里面是一个拳头般大小的珠子,乍一眼看上去,与普通夜明珠无甚区别,但使出她独有的法术后,便看见了珠子的真面目。   ——那珠子乃是水玉般的透明色,当中翻涌着一屡屡云雾状的气息,犹如大雨将至前的乌云,无端叫人心惊。   卉鸾将其看了清楚,忽然嘴角一歪,目中露出阴鸷的光,这与她在外人面前的神色截然不同,此时才是真正的她。   只可惜,并无人发觉。   她哼笑一声,自言自语道,“由仙者心魔而生的戾气,果然非同凡响。二表哥啊二表哥,你果然不负我所望。”   不错,这珠子真名唤作“聚玄”,乃是一颗来自魔族的珠子,它能收集世间一切戾气,转化为魔力,借以提升摸者的修为。   远远的有脚步声传来,卉鸾快速将珠子收好,转瞬之间,面上已经不见方才的神色。   她心中大定,一旦生成心魔,仙者便不再纯粹,修为越高,心魔越强,所产生的戾气就越有价值,秦珝法力高深,从他身上所得到的戾气,自然不可限量。   她将这魔珠用法术包裹,藏于紫宸宫隐秘的地方,这一步,可真是做对了,不过几年的时光,里头的魔气,足以抵挡她在思过崖被削去的魔力了。   ~~   紫宸宫。   随着一阵脚步声,观言入了书房,眼见秦珝正凝眉看着书,顿了顿,躬身道,“君上……”   秦珝嗯了一声,“何事?”   观言垂首道,“方才天帝又问起了浑夕山降雨一事……”   秦珝方将手中书卷放下,想了想,凝眉问道,“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虽未点明,但观言又岂会不知他所说是谁?忙回道,“听闻前几日东海龙君大寿,瀛若公主回了东海……”   话未说完,听见秦珝问,“北极帝尊也去了?”   观言点了点头,想了想,解释说,“东海与岫极宫此前并未有什么联系,今此大约因为上回瀛若公主落入了寒渊,被北极帝尊搭救一事,东海龙宫特地像岫极宫发了帖子。”   秦珝闻言又回想起那一段,叹道,“那件事事出紫宸宫,说来,还是本君得罪了他们……”   早在太庈法会之时,那个目光清澈的小仙子便跃入了他的心海,他原打算待她出师下山,再去东海提亲,只不过一百来年的时光,很快便会过去的,而且以他的身份与品貌,东海应该没有拒绝的理由吧。   最重要的是,那时的他以为,瀛若也是喜欢他的。   却没料到,谎言一旦被戳破,却迎来这样的结局,不止东海龙君对他冷言冷语,连瀛若,也将他视作陌生人……   不,或许在她心里,他甚至都比不上一个陌生人,回想那日,她来紫宸宫,言语犀利,简直将他视作仇人,那时他才知道,原来他在她心里,尚抵不过凡间一个卑微的生命……   他正怅然,忽听一旁的观言又道,“有件事,臣还要向君上禀报……”   他道,“说。”   观言躬着身,“那个,臣今日无疑探听到,原来前些时日,北极帝尊去了凡界历劫……”   “历劫?”秦珝眉间一皱。   观言点点头,小心翼翼地续道,“不仅如此,臣还听闻,北极帝尊历劫的地方,正在浑夕山下……”   话到此,不用再说,秦珝也懂了,心头一沉,一种无名之火重新生了出来。   紫桓,呵,真没料到,竟又是他!   他从桌边立起,吩咐道,“去东海。”便抬脚要走。   观言楞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忙将他一拦,“君上,瀛若公主现在并不在东海,听闻东海龙君的寿宴一结束,公主便原回了太庈山。”   “那就去太庈,现在就去!”秦珝扔下一句话,带着心间翻涌的怒气,一阵风似的出了门。   ~~   弟子们到底长大了许多,师父虽然几日未归,但太庈门中秩序还算井然。   因师父在留下的信中提及,叫瀛若守护太庈天池,而其余弟子们,皆要听她安排,所以这几日以来,师姐妹们对她言语间不乏恭敬,就连从前从不叫她师姐的四师弟雷英,每每见到她,皆是十分客气的俯首唤道,“师姐。”   毕竟长了些岁数,瀛若也客气的点点头,唤道,“四师弟。”   年岁渐长,稚气褪去,终有一天,他们都会出师下山,承担各自的使命。   这日天气晴好,太庈山下,芳草萋萋。   又仙侍来禀报,说山门外来了天庭侍者,瀛若理了理衣装,出门去查看。   却未料到,来人竟是秦珝。   瀛若稍感意外。   不过知道了沈桓既是紫桓,没有因为那场大火而无□□回,她的怒气比之前稍微和缓,此时便尽力先放下旧账,先问道,“二殿下忽然驾临,不知所为何事?”   眼见她没有如上次一样对他瞋目切齿,秦珝心间暂缓,也尝试着心平气和的同她说,“听闻你已学成出师,恭喜了。”   她淡淡笑了笑,“多谢殿下,殿下此来,仅是为了说这句话?”   秦珝并不答,只是环顾四周,问道,“你师父呢?”   她答说,“师父有事外出,叫我暂且看守太庈,如若殿下是来办公事,暂且交代给我便好,等师父回来,我一定会转达。”   她话中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不留余地,秦珝心中微凉,终于开口道,“我不找你师父,只是有事要问你。”   瀛若这才看向他,“殿下请讲。”   秦珝道,“还记得你我初识,那时气氛颇为融洽,但时至今日,居然变成了这般,实在令人唏嘘,我知道,一切症结的起源,还是因为我那时候不够坦诚,含糊了你的问题,我承认我的确是有私心,如若能重来一次,我绝不会那般抉择。”   这番话说得还算坦诚,瀛若心间缓了缓,也诚恳道,“其实就算知道了那时在北海之滨救我的人并不是殿下,我心间除过失望,也并未什么怨恨,毕竟那时也是殿下出手相助,才使我与师妹顺利回到太庈,殿下对我,一直是有恩的,我记得。”   眼看交流还算顺利,秦珝信心大增,续道,“罢了,既已过去,多纠结无意,我今日来,是想问你一句……你可愿与我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瀛若皱起眉来。   秦珝道,“我对你的真心,不输于任何人,我知道你或许对天庭有所介怀,这不是问题,我可以为你在别处另建行宫,咱们不回天庭便是,你也不必担心别人来扰……”   “殿下且慢。”   听到此,瀛若终于听明白了,遂赶紧阻止道,“殿下误会了,我早已心有所属,此生不会更改,您也实在无需如此,还请殿下早些收心,另择他人吧。”   另择他人?   秦珝心头一沉,冷声道,“该收心的不是我,而是你!你为何这般执迷不悟,我早就说过,你与紫桓根本命中无缘,你为何偏要不撞南墙不回头?”   他声音忽然凌厉起来,态度来了个大改变,完全不似方才讲理的模样,瀛若直觉他实在有些喜怒无常,皱眉问道,“殿下怎么会变成这样?”   秦珝却是不答,进一步吼道,“我说过的,他注定与你无缘,你难道非要等到遍体鳞伤,才肯相信我的话?”   面前的人眼中布满血丝,一副极为恼怒的模样,瀛若诧异至极,顿了顿,道,“我也说过的,我喜欢谁,这是我自己的事,殿下若非要纠结此问题不放,那我们实在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她转身想离开,却又被他吼住,“站住!你今日不想谈也要谈,此事容不得你再推脱!”   听他如是说,瀛若重又回过头来,气愤道,“我推拖什么了?我喜欢帝尊,帝尊也喜欢我,这是我们二人的事,原本不欲道给外人听,可殿下却偏要纠结在此不放,实在匪夷所思!两情相悦天经地义,何谈什么命中无缘?尊上对我如何,我比殿下更加清楚,他是宁肯牺牲自己,也绝不会叫我受伤的人!”   语毕,只见秦珝脸色难看至极,眸中风云翻涌,似在酝酿风暴一般,片刻之后,他才咬牙道,“好,你硬要执迷不悟,看来我也帮不了你了,此事暂且搁在一旁,现在你与我来算一算浑夕山私自降雨的那笔账,如何?” 第50章   “浑夕山降雨一事, 我们来算算如何?”   随着这句话出, 身后天边雷声翻涌。   瀛若一怔, 此时终于明白了秦珝的来意。   此时的秦珝, 早已不复从前的温润随和,浑身上下, 涌动着一股掩饰不住的杀气。   这种气场, 实在不该在仙者身上看到,然而瀛若虽觉奇怪, 却并未来得及思及深处,因为就在秦珝说出此话之后,又有一人至。   却是昔日将她推向寒渊的卉鸾。   几十年未见, 卉鸾似乎还是老样子, 来到近前,阴阳怪气的同她打招呼道, “好久不见,看来瀛若公主如今可是恢复好了?”   那时的恨意历历在目,瀛若冷笑道, “的确好久不见, 也不知昆仑思过崖如何?卉鸾公主在那待了十余年,可有什么收获?”   “你……”   原本想讽刺瀛若,却没料到这小丫头伶牙俐齿, 反叫她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卉鸾杏目圆睁, 想说什么, 却一时说不出来。   “你来做什么?”另一旁,秦珝冷冷问道。   瞧见他身上张牙舞爪的戾气,卉鸾心间暗喜,面前却丝毫不显,只是道,“奉天后之命,来看殿下事情办得如何?天后听闻您找到了在凡间私自降雨的元凶,很是关心。”   而就在此时,山门处又有其他人至,却是得到消息的师姐妹们一同来到了,见此情景,众人纷纷上前问瀛若道,“这是怎么了?”   一副要护住瀛若的样子。   眼见来的都不过是些少女,中间夹杂着一名少年,均是修为尚浅,不足为患的模样,卉鸾乜了众人一眼,道,“天庭办案,闲杂人等退下!”   秦珝大家都认得,但卉鸾众人却都是头一次见,眼见她一副倨傲的模样,师姐妹们心间顿生气愤,大师姐也毫不客气的冷声问道,“你是何人?”   说实话,太庈弟子们皆都出身神界名门,论起身份,谁也未必会输。   这叫卉鸾有些意外,正欲发难之际,瀛若终于开了口,帮她作介绍道,“此乃天后的侄女,青鸾一族的卉鸾公主。”   几十年前瀛若被推入寒渊的事,还历历在目,众人此时一听,便都明白了卉鸾的身份,气愤之余,纷纷冷声道,“原来这就是当初推三师妹入寒渊的人!”   “可不是被盼去昆仑思过崖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一时群情激奋。   方才乍一见到卉鸾这张脸,又听到她话中提到的人,瀛若心间早已翻起了旧恨,但今日之事,并不关师姐妹的事,师父叫她回来就来镇守太庈的,不是要连累师姐妹们惹麻烦的。   所以她瞥了秦珝一眼,冷冷道,“殿下既是来办公事,先前说那些废话作甚!我说过的,我自己做的事,一力承担。”   无端出现了这么多的人,本已出乎秦珝的意料,而先前沟通无果,瀛若又丝毫不见悔意与惧怕,这叫秦珝更加恼怒,加之卉鸾在旁,他心间莫名再度不受控制的窜出怒火来,点头沉声道,“好,你果然敢作敢当,那我们就公事公办!”   说着,他从袖中拿出一卷文书,道,“三百年前,浑夕山山神纵容妖祸,被天庭削去仙籍,他的封地浑夕山也一应被罚干旱五百年,此乃先前天庭惩处的文书。”   瀛若扫过他手中的文书,却不见任何悔怕,而是冷声问道,“山神纵容妖祸受罚,乃是天经地义,但妖祸横行,凡人岂非受害者?天庭施罚,遭殃的却是山下的那些凡人们,此举是否太过欠考虑?”   此话一出,纷纷引来师姐妹们的附和,大家虽不知事因为何,但瀛若的话很显然更有道理,山神犯错是山神的事,凡人们何辜?为何要平白连坐遭殃!   太庈这边人多,呼声显然更高,一时间,前来“办公事”的二人似乎陷入了劣势,见此情景,秦珝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卉鸾大声呵斥道,“此乃天庭法则,岂容你们这些小辈们来指手画脚?熙云上仙平时就是这样教导你们的吗?你们身为仙者,如此大不敬,心中可还有敬畏?”   本来事关瀛若,大家已是群情激愤,现如今对方居然连师父都提及,这叫弟子们心中怒火顿生,场面隐隐有些控制不住的势头。   “住口!”   这个当口,终于听见秦珝出声道,“此事只有本君来定夺,闲杂人等退下!”   这一声隐含雷霆万钧,已是濒临爆发的边缘,众人皆是一愣,就连本意要来煽风点火的卉鸾,也一时不敢再出声。   瀛若本不愿师姐妹们牵涉其中,见此情景,回头对众人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不管天条如何,那场雨确实是我下的,或许的确有失妥当,但并不关你们的事,你们不要掺和。”   “三师妹……”   “三师姐……”   众人异口同声,急要上来劝她。   女孩子们又都年轻,生怕瀛若要吃亏,一时情急,却有些六神无主,此时,只见雷英走了出来,对瀛若道,“师姐别怕,既然公事公办,那便一切照规矩来,天庭自有章程。总之,在事情有定论之前,任何人不得下私刑。”   就算凡间也将求个开庭过审,何况是天界,就算瀛若真的做错了事,现如今这个当口,秦珝和卉鸾是并不能将她如何的。   这一句话点醒了众人,师姐妹们纷纷附和道,“对,就算瀛若真的犯了天条,也该由天庭众神评判,不是一人说了算的。”   而只见秦珝眸光微凝,定定望着瀛若,却一时并未有动作。   见此情景,卉鸾眉间一凝,这些太庈弟子们倒比想象之中聪明,她今日原打算前来激化矛盾,逼秦珝成魔,眼看离成功仅有一步之遥,万一秦珝退缩,岂不可惜?   所以她决定继续煽风点火,说些什么,今日熙云不在,实在是难得的机会,毕竟这些年轻人易激动,应是好糊弄的。   然未等她开口,却见天空一阵乌云密布,只是顷刻之间,便有一道天雷降下,直直劈向下立的众人。   天雷可不一般,太庈弟子们年轻,见状都有些惊慌,然而说时迟那时快,那天雷目标好似十分准确,避开所有无关的人,直直扑向了瀛若……   师姐妹们顿时一愣,纷纷惊呼,而瀛若来不及躲,猝不及防挨了上去……   浑身上下火辣辣的疼,耳朵也被炸得嗡嗡直响,模糊之中,她只看见周围师姐妹们在朝她惊呼,却根本听不见她们说的是什么……   生平第一次被雷劈,她有些懵,周围师姐妹们也有些被吓懵了,关键时刻,只见雷英朝秦珝愤怒道,“堂堂天帝之子,竟会动用私刑,秦珝,你今日此般作为,又将天庭法度置于何处?”   而此时的秦珝,也陷入了疑惑之中,他竟是想以次为借口带走瀛若而已,根本没有打算对她行刑,方才那道雷,根本就不是他劈的……   然雷英此话一出,太庈山的那些丫头们纷纷将矛头指向了他,齐声讨伐他,根本不容他有辩解的余地,再去看瀛若,只见她也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向他……   天边的雷声,还在轰隆,太庈山一时陷入混乱。   ~~   历经几个昼夜,方将被困于魔界荒原之中的净墨找到,紫桓,熙云,还有玄武此番颇耗费了一番力气。   净墨被青魔魔王囚禁两千五百多年,远离仙界多年,仅凭着微弱仙力支撑至今,已经不足以支撑驾云术,便由熙云与玄武照顾着,而紫桓亲自在旁护送,一行人赶回太庈。   魔界荒原广阔无垠,几人花费了两个昼夜,才进入神界范围,因要防止被魔族发觉,几人都使了隐身术,一路屏息,大气都不敢出。   进入神界,意味着终于安全了,熙云忙向紫桓与玄武道谢,“此番幸亏尊上与星君前来,才叫我终于找到了净墨,二位之恩情,我熙云没齿难忘。”   话音落下,她怀中面色苍白,一脸虚弱的净墨也朝二人投去感激的目光,现如今他已经虚弱的说不出话来,唯有以此致谢。   玄武道,“上仙不必见外,普化真君乃我神界尊者,既然仍在世间,我等岂能袖手旁观。”   紫桓则看向净墨,缓声道,“回来了就好,你而今仙体薄弱,休养要紧,不必客气。”   熙云替净墨道了声好,握住他的手腕,向他度了几率真气,而净墨则朝她微微眨眼,示意她不必如此,她只身在荒原中找了他多日,也是疲乏至极。   熙云看懂了净墨的意思,稍显疲态的面上露出微笑,朝他摇头,叫他不必担心自己,而今终于将他寻了回来,就算叫她耗尽修为,她也是愿意的。   这对有情人也是不易,另两人都能理解,玄武将目光别开,不做打扰,紫桓也一心看向看向前方,循着太庈的方向。   分别几日,他迫不及待的想见到心里的姑娘。   眼看路程已是不远,天边却隐隐翻动着雷声,几人心生疑惑,玄武开口道,“这雷声怎么似乎出自太庈的方向……”   想到太庈的那班弟子,熙云一下紧张起来,恰在此时,却见一道闪电伴着炸雷划过,不偏不倚,正是落在了太庈的山头。   几人顿时脸色骤变,还不容熙云说什么,只见一道金光闪过,紫桓已经不见了踪影。 第51章   缓了一会儿, 瀛若意识终于跟上了。   被雷劈果然不是那么好受的, 身上火辣辣的疼, 仿佛挨了谁一鞭子似的。   不过还好,她还没至于疼趴下,忍着疼, 她不可思议的看着秦珝,咬牙道, “你竟会变成这样……”   真要公事公办, 她也没话说, 可他, 竟众目睽睽之下对她动了私刑?   秦珝眼看她被雷劈中,也是无可思议,此时眉头紧皱, 欲上前搀扶她,却被她嫌恶的眼神所震慑,终是不敢上前。   他只得立在原地, 摇头道,“不是我安排的, 我本没有打算对你动刑……”   可是不管他怎么解释,已经无人信他。   此时太庈弟子们群情激愤, 一面搀住瀛若,一面向他声讨, 许多原先暗恋他的仙子们, 此时都是一脸失望的神色, 她们并没想到,原来堂堂天庭二殿下,竟是这样的人……   众人的矛头一时都指向了秦珝,竟再无人关注离他不远的卉鸾,见此情景,卉鸾眸光一闪,悄悄使了一个幻术……   ——秦珝本身心魔已盛,而瀛若历经天雷,正是虚弱的时候,不管他们中谁中了幻术被引至入魔,都是最好不过的事了……   只是事情却并未朝她所期望的方向发展,因为不过须臾之间,人群当中忽然金光乍现,一个黛袍的男子出现了。   来人面容俊逸,气势威严,正是北极帝尊。   对方仙气太盛,卉鸾被震慑,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而太庈弟子们见到他来,惊讶之余,立刻纷纷行礼。   紫桓却顾不得别的,赶紧将瀛若接到了怀中。   “瀛若,你怎么样?”他眸中满是急色。   而瀛若却皱着眉,似乎沉浸在了什么当中……   依然是曾出现在梦中的那片清凉湖水,却冷不防的刮起了遮天蔽日的狂风,有一群生着红毛的妖魔铺天盖地得袭来,要毁灭那一池世间最为纯净的圣水……   她心间一紧,本能的要上前拦截,无奈周身似乎被什么束缚,动也动不了,满心的焦虑如火焰般燃烧,烧得人濒临发狂的边缘……   正当紧要关头,遥远的地方却忽然传来一声呼唤,“瀛若,瀛若……”   不对,她不是叫清漪吗,瀛若又是谁?   身上雷击的痛尚未褪去,头又忽然痛了起来,但她忽然又记了起来,自己的确是瀛若,清漪是上一世的名字……   事情有些不对,她终于有所察觉,勉力稳住心神,使劲摇了摇脑袋,忍住心间蓬勃的邪火,艰难的念起清心咒,在好一番挣扎过后,渐渐地,脑海终于清明起来……   眼前的幻境退去,现出天地间的澄明,而紫桓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她惊喜的露出笑来,唤道,“尊上,你终于回来了……”   紫桓依然皱着眉,点头道,“是我,你怎么样?”   她点了点头,又有些迟疑道,“我还好,只是方才……”   话未说完,眼前却又是一道凌厉的闪电,她尚未来得及闭眼,又是一声雷鸣响起,紧接着,身上又是一阵火辣辣的疼。   他娘的,又挨了一下!   这次她有些撑不住了,哇的一声,吐了口血。   紫桓也是愣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人在自己怀中,居然还能再遭一道天雷,他抬眼怒视上方天空,目光穿透一切,沉声怒问,“何人行刑!”   神尊的怒问随着声音穿透苍穹,话音才落,只见乌云皱裂,当中落下两人来,却是司掌雷电的雷公电母。   北极帝尊震怒,可不是常见的事,情况严重,二人慌忙行了礼,“见过尊上。”   紫桓怒道,“为何要对她行刑!”   雷公电母方才在云上看得清楚,紫桓将此女抱在怀中,甚为关切,便知二人的关系不一般,但再不一般,今日这两道天雷,也不得不降啊!   二人赶紧解释道,“尊上息怒,方才那两道天雷非行刑,而是瀛若公主晋升上仙之劫,是必须要历的,若是耽搁,公主晋不了上仙,臣等恐怕无法交差。”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是一愣。   晋升上仙……   怪道秦珝说不是他劈的,怪道就算瀛若躺在了紫桓怀中,这雷也还是要劈下来,原来是晋升上仙的必经之路。   想通了这个道理,太庈弟子们一时陷入震惊之中,而紫桓的震怒,也终于退了去。   好吧,没想到竟是这个时辰,他还以为,这是又有人在欺负她呢……   紫桓一步步走到今天,对晋升的步骤再清楚不过,仙者们到了一定的岁数与修为,便要经历天劫,犹如凤凰涅槃,以此来飞升,由地仙到天仙,再到上仙,亦或以后的上神,每一步,这天雷都是必须要历的。   倘若修为不够,挨不过去,就此交代了也说不定,但只要功法强盛,挨过去,那便是大大的好事。   他看向怀中的人儿,暗暗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她挨过去了。   原本他是打算等她晋升的时候来替她挨,却没料到 ,上天这么会挑时辰,而且这执行的两人,如此一丝不苟……   紫桓看了看两人,忍下原想说的话,只是问道,“那可都行完了?”   雷公电母连连点头,“都行完了,尊上放心,瀛若公主现如今已经是上仙了。”   语毕,见紫桓挥手,立时如蒙大赦,原回了天上。   ~~   谜团终于解开,原来此乃飞升的天雷,而非秦珝私自行刑,而且瀛若也顺利的挨过来了,众人心间立时都松了口气。   这个年纪就飞升了上仙,可谓是天大的好事,师姐妹们觉得该向瀛若道声喜,然而眼见她唇角残留的血迹,又觉得胆战心惊。   不过无论如何,见到紫桓,大家便也都松了口气,正值这个当口,忽然听见又有人至,众人扭头看去,见是玄武星君和师父熙云,而玄武星君肩上,还担着一位面容同样十分俊秀,却看起来十分虚弱的男子。   熙云来到瀛若近前关切道,“瀛若你怎么样?”   瀛若点了点头,“师父……”有些虚弱。   紫桓握了握她的手,替她回答道,“她刚才历了飞升的天雷,可能暂时有些虚弱。”   晚到的几人这才明白过来,熙云点头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有什么麻烦,毕竟年纪尚小,虽然修为到了,天雷到底不是好受的,现在先好好修养吧。”   瀛若闻言点了点头,其余弟子眼见师父回来,登时觉得有了主心骨,大师姐立刻禀报道,“师父您来的正好,今日天庭二殿下与这个什么公主忽然而至,趁着您不在,要来欺负三师妹!”   其余弟子们纷纷点头,怒瞪向秦珝及秦珝身边不远处的卉鸾。   卉鸾登时心头一顿,觉得不妙,她原想趁乱遁走,不留下蛛丝马迹,哪知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然而更为不妙的是,紫桓的目光已经紧紧钉向了她。   紫桓微微眯了眯眼,冷笑道,“大胆邪祟,竟然胆敢来神界祸乱!”   语毕一道闪电祭出,卉鸾来不及逃,正被一掌劈中。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叫众弟子傻了眼,只见卉鸾仍立在原地,头顶之上却冒出一股黑烟,原本如花似玉的面容也起了变化,不过片刻的功夫,变成了青面獠牙,一头乱发的怪物。   几位年纪小的师妹见状忍不住惊叫,其余人虽没至于喊出声,却也是一脸惊讶,唯有年长的熙云与玄武凝起眉来,而被玄武搀扶着的净墨虚弱出声道,“玄魔……”   原来卉鸾地皮囊之下,竟然藏着一只玄魔?众弟子们又是一惊,齐齐看向在光天化日之下,被除了障眼皮囊的玄魔。   玄武担负着净墨,不方便行动,紫桓一手仍将瀛若揽在怀中,口中念了句降魔诀,只见空中金光乍现,数道光芒织成一张网,脩得扑落下来,那玄魔一看情况不好,原是想逃,只可惜紫桓先前那一掌毁了她的修为,她跑不掉,只能眼睁睁的被罩在网中。   玄魔不甘被俘,激烈挣扎着,然而那金网法力巨大,每每挨上,就会消融掉她的一寸肌肤,眼看被灼得千疮百孔,卉鸾绝望了,只能呜呜吼叫对着秦珝求救。   然而此时的秦珝,已经陷入巨大的不可思议之中。   方才卉鸾施下幻术,其实不止瀛若中了招,他也跟着陷了进去。   只是因为瀛若即使他的心魔所在,所以他的幻境,乃是跟着瀛若在走。   他清楚地看见了昔日天池畔那一场恶战,看见了两千多年前,那个秀逸的女子为了守护天池,孤身一人与巨大的赤魔军团决一死战,哪怕耗尽仙元也毫不退缩,最后,竟与赤魔同归于尽……   画面一转,他又看见了她的转世重生,她降生在东海,被父母奉做掌上明珠,度过了天真烂漫的童年;他看见惊涛拍岸的北海之滨,那时尚生有龙角的她险些丧命于一条巨大的蟒妖口中,然而紧要关头,正有一人出手相助,他将她平安护送,直至交到东海水族的手中。   随着卉鸾现出原形,幻术也随之消失,回到现实之中,眼前现出了现在的那些人。   幻境中的那个女子,现如今正躺在救了她的那人怀中,没错,那是紫桓,他从一开始就已经猜出来了,那时救瀛若的人,正是紫桓。   而他自己,不过是无论如何,都成真不了的。   难怪兜兜转转,她终究还是选了他,怪道那婚牍的背后,始终刻着清漪的姓名……   原来她就是清漪。   不远的地方,困于网中的卉鸾在痛苦的朝他嚎叫,然他充耳不闻,眼睛怔怔的望着前方,那个他始终求而不得的姑娘。   他看见她仰脸,对紫桓说,“尊上,我想起来了,我就是清漪。” 第52章   归功于忽然而至的这两道天雷, 原本随着转世而消失的回忆,终于回来了。   此时此刻,当瀛若说出这句话,在场所有人都惊住。当然,除过早知道真相的紫桓, 玄武及熙云除外。   紫桓凝视怀中人那张稍显苍白的脸, 只是道,“我都知道了,你先好好歇着, 来日方长, 以后慢慢说。”   好一个来日方长, 瀛若顿时泪盈于睫,虽然从前便知道自己就是清漪, 没有记忆, 一切还隔着一层, 而现在, 久远的记忆归来, 为她增加了一份厚重,她心内百转,一时难言。   她唯有听话的,伏在他的怀中,看着他安排接下来的事情。   “净墨才刚脱离魔境, 需好好休养, 涵元洞中那张寒玉床不错, 最宜滋养仙体。”他对熙云说。   熙云忙道了声谢。   “不必多礼,快些去吧,此地留给玄武,你先去安置净墨。”   玄武星君当然是值得放心的,熙云便应是,带着净墨先去了涵元洞。   接下来,只见紫桓捏了个星光诀,召来了贪狼星君,言简意赅的交代道,“两件事要你去办,第一,普化真君已经找回,需要知会天庭;第二,玄魔混进天庭多年,竟无人发现,这件事情,需要好好查一查。”   贪狼早在到达时便已经看到了被罩在金光网中的卉鸾,闻言便立刻应是,“臣遵命。”   紫桓点了点头,将要前行,却又停驻,看向一旁一直未言的秦珝。   瀛若也随之看了过去。   她听见他问,“你心魔已生,险些酿成大祸,你可知道?”   秦珝看了看瀛若,或者该说清漪,他静静注视着她,良久,方答道,“我知道。我自会去天庭交代。”   语声干脆,没有什么拖泥带水。   紫桓便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垂眼看向瀛若,道,“回去?”   并不需要问是回哪里了,瀛若弯弯唇角,稍显苍白的面上露出一抹笑,点头说好。便被他揽在怀中,直上了九重天。   ~~   也不知是不是每一位上仙在飞升的时候都这么没出息,接下来的几日,瀛若躲在安静的岫极宫中,干脆被当成病号来养了。   月宫寒潭里的鱼,她今次可着实吃了个够,其实不止月宫,就连天庭御花园里的鱼,只要她看上的,绝对都逃不过被清蒸抑或糖醋红烧等等做成盘中菜的命运。   还有各种式样的仙果,只有她想不到,没有吃不到,不管天南海北,只要对身体有益的,她的桌上可从来都不缺。   不过好在紫桓很知分寸,也不叫她吃多,每天限量来,倘若她没吃够,他就会一本正经的拿出伏胜果的例子来教育她,“这些果子虽好,但吃多了也有副作用,你忍一忍,我可不想发生如上次那般你忽然昏倒的事。”   瀛若只好点了点头,百无聊赖的伸了个懒腰,说,“我觉得自己都好了,可以回太庈了吧……”   话未说完,被他的陡然变凉的眼神给震慑,嗫喏道,“你,你怎么了?”   紫桓道,“太庈山有熙云和玄武在,已经足够了,人多无宜。再说,你既已出师,如今又位列上仙,回去做什么?”   瀛若想了一下,“那我去哪里啊?不然回东海?”   紫桓微皱起眉来,幽怨的看着她,“这里不好吗?为什么又想走?”   “好是好啊,”瀛若点了点头,叹道,“就是总闲着,觉得无聊。”   “哦?”   紫桓被她的话引来兴趣,挑眉看她,微微含笑,“无聊好办,有许多事情可以打发,比如你可以在宫中四处看看,哪里有不满意的地方指出来叫工匠们去做,以后,这里便是我们的家,你是帝后,一切照你的心意来。”   他此时的声音极度好听,那张秀逸的面容充满了诱惑,瀛若呆呆望着,忽然间,感觉心弦被撩断。   她红了脸,“还有些早吧……”   紫桓扬眉,“我等了这么多年,眼看着你已经重新长大,这还算早?”   这样说来也是,她抬眼看着他,情不自禁的挽上他的脖子,“辛苦你等了这么久。”   “所以呢,不要着急离开,叫我好好看看你。”他凝视着她说。   她点了点头说好,唇角弯起,笑魇如花,他痴痴看着,忽然心间一动,慢慢垂下头来。   她已经预感到了,极自然的闭上眼,等待他的唇落下,然后没料到,却先等来了几声轻咳。   她诧异的睁眼,却见紫桓也是一顿,二人一同循着声音望去,见不远处,贪狼星君立在那里。   瀛若慌忙松手,与紫桓分开。   头一回做些亲密的动作,没料到竟被别人给撞见,她脸微红,颇有些不自在。   倒是紫桓十分自若的样子,问贪狼道,“何事?”   贪狼躬身,“尊上,天帝于凌霄殿议事,请您过去一趟。”   见紫桓微微皱眉,他又补充道,“是关于如何处置二殿下的事。”   秦珝?   瀛若一怔,听贪狼的说法,看来秦珝已经向天帝自首了?   她看了看紫桓,只见紫桓稍加思忖,点头说,“知道了,本君这就去。”   说着又看向她,嘱咐道,“我去一趟,你安心在这待着,倘若无聊,想想我的话。”   她压不住唇角,重又翘了起来,点头说,“知道了。”   紫桓也笑了笑,而后转身,出了宫门,往天帝所在的凌霄殿去了。   而瀛若呢,目送着他离开,知道那黛色的袍角看不见方收回视线,在岫极宫转了起来。   ~~   紫桓迈进凌霄殿,扫了一眼殿中,发现今日与往常有所不同,除过天帝一家子,并没几个外人。   天帝依然端严威仪,不过到底难掩眉宇间的疲惫。   也是,最为器重的儿子出了事,天底下哪个做父亲的心里都无法舒坦。   再看其他人,只见大殿下秦瑄也是眉间凝重,而天后却似才哭过的样子,眼眶还是红的。   见他到来,秦瑄很有礼貌的上前打招呼,“帝尊。”   而天后则眉眼一动,却似有话要说的样子。   紫桓对秦瑄点了点头,不曾多看天后一眼,直接去了天帝跟前。   天帝见到他,开口先是一声叹息。   “紫桓,朕教子无方,叫你见笑了。”   紫桓面色如常,客气道,“陛下言重。”   天帝续道,“今日请你来,是想问问你对此事的看法,朕……该如何处置秦珝才好。”   纵使身为神尊,也难以逃离身为父母的疼惜与无奈,天帝脸上的疲态说明了这一点。   紫桓顿了顿,缓声问道,“二殿下现在情况如何?”   一旁的大殿下秦瑄道,“秦珝的心魔……法力不小,为免事态严重,陛下已请灵宝天尊将其暂且封禁。”   紫桓点了点头,却道,“但心魔一旦生成,封禁不是长久之计。”   心魔心魔,生于仙者心念之间,只要存在,便有诱导仙者成魔的隐患,的确如紫桓所说,只是封禁,并非万无一失的法子。   其实其他人又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只是秦珝身为天帝之子,天资不容小觑,他的心魔,借由他的法力而生,若想彻底去除,代价是非常大的。   天帝不是不知,而是下不了决心而已。   眼见紫桓作思忖状,素来沉稳禀厚的大殿下秦瑄主动道,“帝后二人身为父母,难免会有恻隐之心。”   紫桓淡淡笑了笑,而后正色道,“心魔不除,危害便会一直存在,这,不仅是对神界,更是对二殿下自己,这其中的道理,其他人或许不懂,但天后又岂会不知?”   冷不防被提及的天后一怔,抬眼看向紫桓,神色哀戚,秀眉蹙起。   是的,对于仙者走火入魔的事,谁都没有天后最为感同身受,毕竟她的母族青鸾一族,至今已经出了不少因心魔而遁入魔道的仙者,最近的一位,当属他的侄女卉鸾了。   话至此,紫桓便顺道问道,“对了,不知那个玄魔,现如今如何处置了?”   他说“玄魔”而非卉鸾,态度十分明显——无论那人是谁,只要堕入魔道,是绝对不能为神界所容的。   闻此言,天后的心被狠刺了一下,秦瑄脸上也隐含痛惜与无奈,“卉鸾被心魔吞噬,已经彻底堕入魔道,不仅如此,还妄图诱导秦珝成魔,天帝前几日已经下令,将她推入了断魂台。”   ——这世间无论仙魔,一旦堕入断魂台,便是魂飞魄散,再无处逢生的下场。   这几日紫桓懒理窗外事,一心在宫中陪着瀛若养伤,竟是才知这个消息。   这样说来,此时此刻,那个卉鸾早已不复存在了。   紫桓脸上没有任何异样,而是向天后道,“天后可想二殿下会落此下场?”   “不!”   话音才落,便听见天后凄厉的怒吼,“不,不准动他。”   紫桓脸上冷冷的,语气干脆,“既如此,那便彻底将其心魔除去才是。”   闻言秦瑄终于顿悟,主动上前,向父母请求道,“帝尊说的是,二弟的心魔,还需早日移除才是,还请父君早做决定吧。”   天帝叹息一声,问紫桓,“你可有什么好法子?”   紫桓如实道,“不外乎两条路,一,送去北极万钧峰,历雷刑。”   这话一出,且不论天地一家,凌霄殿中当值的仙侍们也是心间一紧。   万钧峰,历雷刑,听起来便是十分痛苦的法子,天帝与天后能舍得吗?   果然,话音才落,就听天后当即否决,“不可……”   而天帝也犹豫了一下,问道,“还有别的法子吗?”   紫桓淡淡一笑,又道,“那便要看他自己了,如若他有毅力,能将心魔逼出毁灭,那是最好不过。”   这法子听来很好,可又岂是容易做到的?这需要当事者废去修为,历经上万年的寂寞,日复一日的重复同一件事,方有希望驱离心魔。   话音落下,殿中陷入一阵沉默,废去修为,对于一个仙者来说意味着什么,可想而知。   况且,那还是天帝之子。   然而只有这两条路可以走 ,倘若不愿意废去修为,一心一意的驱除心魔,难道要被绑在万钧峰上,日日夜夜接受雷刑?   谁也不愿意表态,一片沉默之中,忽听一个声音道,“我愿意。”   众人转头望去,见进来的人,正是秦珝。 第53章   心魔与仙者法力共生, 以仙力来供养, 若想封住心魔, 只能将其体内的仙力一起封禁。而若要毁灭心魔,也必须先截断本身的仙力供给, 使其免于壮大。   此时的秦珝已被天地封禁心魔,相应的,体内仙力也得到了封禁,相当于被困在沉重的束缚之中。   昔日意气风发的二殿下, 如今神色紧绷,步履缓慢的进入到凌霄殿中, 对着殿中众人说, “我愿意驱逐心魔, 就照帝尊说的法子办吧。”   长兄秦瑄微有动容,而天后早已颤抖着出声, “你可想清楚了?那可是要废去一身的修为,你……”   碍于天帝与紫桓,天后没有将话说完, 却是满眼疼惜。   她的孩子, 有着世上最尊贵的出身, 而今为何要受这样一番罪?   而秦珝却不见丝毫犹豫的说愿意,“是我当初糊涂,明知卉鸾已练了魔功, 还纵容她回来, 明知事情不可为, 却要强逆天意……现在想来,自我心生贪念,心魔便已生。我自己酿的苦果,终究还要自己消掉。”   他抬眼看向紫桓,一字一顿的说,“废去修为,亦或去万钧峰,我绝无异议。”   那日身中幻术跌入了瀛若原本遗失的记忆之中,他眼睁睁的看见她当初如何以一己之力抵抗赤魔,乃至最后牺牲。那样一个女子,为了不负神职,连仙元都可以舍弃,他堂堂男儿,若是被心魔绊住,岂还像话?   与她的身死相比,雷刑亦或是独守那万年的寂寞,算得了什么?   紫桓看过来,见秦珝目光坦荡,回过头去,对天帝微笑道,“二殿下有此决心,世上便再无难事了。”   几经挣扎,天帝终于有了决定,慢慢点了点头,看向秦珝,“好,凡间有句俗语,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朕会请灵宝天尊废了你的修为,你且潜心修行去吧,争取早日将心魔摒除。”   秦珝点头应了声是,没有丝毫犹豫。   而天后却再次出声,看着他,痛心疾首道,“为了一个女子,闹成今天这般,你又是何苦?”   没容秦珝说什么,却见紫桓皱眉,摇头道,“天后此言差矣。”   天后一怔,咬唇看向他,冷声问道,“尊上何出此言?”   紫桓目光凉凉的,声音也满含着凉意,“二殿下生出心魔,乃是因为他自己的执念,与旁人无关,事到如今,面对如此惨烈的教训,天后居然还不能明白么?”   秦珝听在心间,稍稍沉默,而后道,“帝尊说的不错,我的心魔,与旁人无关。”   他能如此表态,证明他还有救,天帝沉重的心间总算舒服了一些。   又听紫桓道,“二殿下的事,算是一桩教训,天庭也当提高警惕,毕竟叫一名魔族混进来这么久,实在有损神界颜面。”   天帝点了点头,“说的是,朕已下令,令各府邸进行严查,绝不允许任何人打着任何旗号或者身份,混入神界为非作歹。”话未,睨了天后一眼,目中怒气尽显。   此时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因为二殿下的事,天帝已经迁怒于天后,毕竟那卉鸾是养在她身边的,这么多年以来,她先是秘密修炼魔功致使走火入魔,又在天庭潜伏,甚至诱导秦珝险些堕入魔道,而身为母亲与姑母的天后,居然从来没有察觉。   又或者是她明明已经察觉,却在故意包庇?   怀疑是最可怕的利剑,叫帝后夫妻多年的感情一下生出裂隙,天后心间一痛,眼眸微凝,却终是什么反驳也无法说出口。   然而心间终是不甘,她忽的冷笑一声,道,“此事我有责任,亦甘愿承担,只是一桩归一桩,听闻那凡界浑夕山降雨一事已经找到了罪魁祸首,公然违背天条天规,又当如何处置?”   天帝闻言眉间一皱,秦珝也欲开口,却只有紫桓率先出声道,“关于此事,本君正欲同天帝商议。”   见天帝看过来,他续道,“瀛若既是清漪转世,这一点,我已于前几日向天帝奏禀,陛下可已知晓?”   天帝点头道,“朕已知晓。当年清漪神陨,净墨失踪,实乃神界憾事,没想到冥冥之中自有安排,现如今二人一位被你们寻回,另一位也得以转世重生,实在甚慰朕心。”   眼见天帝面上露出欣慰之情,天后却犹如糟了雷劈,什么?清漪重生?瀛若便是清漪?   竟有这样的事!   这几日秦珝被隔绝,天帝因为迁怒也对她避而不见,甚至将她禁在自己宫中,不许外人去见她,是以这个消息 ,她竟是头一次听到。   脑间轰然一声,一瞬间气血上涌,满目变红,清漪居然又回来了,居然是连累自己儿子受苦的凶手!   衣着华美的天后胸中翻起惊涛骇浪,然一旁,紫桓还在与天帝说着——   “陛下说的是,清漪能回来,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她此前虽失了前世的记忆,但性格还是一样的直率,爱理不平之事。那时她在浑夕山修行,眼见山下凡人们饱受干旱之苦,便随手降了场雨,根本不知那处乃是受天谴之地,毕竟年纪尚小,本君认为情有可原。”   知道有人要反驳,紫桓语声稍停之后便又续道,“不过天庭法度,当立则立。只是她刚历完飞升的天雷,尚在恢复之中,短时间内受刑,太过残忍,而她是既是本君未婚妻,本君自该替她承担罪责。”他朝天帝微微躬身,态度诚恳道,“请陛下成全。”   天帝却并未立即应允,而是捋须沉吟道,“清漪前世为保天池,不惜神陨,乃是神界一大壮举,功过相抵,此次的责罚就免了罢,她好不容易重生一回,又才历完天劫,趁这阵子,好好养身体才是。”   就算不看在紫桓的面子,昔日天兵去迟,害的清漪神陨,此事本已叫天帝耿耿于怀,现如今既有安抚的法子,为何不顺手做个人情?   不就下场雨吗,多大点事儿!   闻此言,在场众人俱都松了口气,除过一人。   就在紫桓向天帝道谢之时,忽听一声冷笑迸出,满目赤红的天后道,“好一个功过相抵,没想到她死了两千年,重生回来,还能叫两位神尊失去原则,一个要替她受罚,另一个却要公然无视天庭法度!”   “母后……”   话音才落,便听见秦瑄兄弟俩齐声惊呼。二人目中满是惊讶之色,父君原本就已在迁怒之中,母后眼下又说出这样的话,岂不逼着矛盾升级?   果然,就见天帝一拍桌子,怒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天后直面迎上,不见退缩,“我在说什么,陛下难道不比我更清楚?你敢说你当年,对清漪没有一点非分之想?她不过一个刚出茅庐的小丫头,论资历如何能晋封上仙?还将太庈仙山封给她,陛下心中可算坦荡?”   天帝气的浑身发抖,“胡言,一派胡言!你也入了魔不成,竟敢如此对朕说话!”   秦瑄欲上前劝和,然这种情景,天帝被气成这般模样,似乎根本无从劝解,况且,他也觉得,此时得母后实在反常……   关键时刻,忽听紫桓道,“看来需除心魔的,非二殿下一人了。”   秦瑄一愣,问道,“帝尊说什么?”   紫桓却不愿意再掺和,只是对天帝道,“此乃陛下家事,本君不宜过问,请陛下自行定夺吧。岫极宫中还有事,本君告退。”   语毕拂袖,出了凌霄殿的大门,再也不理身后如何天崩地裂。   ~~   紫桓一路行到岫极宫,隐隐的竟闻见一股饭菜的香气。   他愣了愣,循着香味走,转过一座月亮门,忽然发现一处八角石桌上摆了几道菜肴,乍看上去,卖相很是可观。   瀛若端着碗筷打膳房出来,眼见他来,立刻高兴的招呼道,“回来的正好,快些尝尝,我头一回下厨,不知道味道如何。”   他饶有兴致的坐了下来,又打量了一遍碗盘,惊奇的问她,“这是你做的?”   她点头,目中炯炯有神,“是啊。”   他微微笑笑,“今日怎么想起要下厨了?我记得你不会做饭啊。”   “不会可以学啊!”她歪着脑袋说完,将筷子递给他,“我方才路过你的书房,发现有一本菜谱,随意翻了翻,一时来了兴趣,便想试着做做看。”   她声音忽然温柔下来,抿唇道,“这阵子都是你照顾我,现在我好了,该是报答的时候了。”   他闻言一笑,“我好好的,不需要特别照顾,也实在无需将时间花在这些小事上,如若有空,不如……”   他语声一停,引来瀛若满心好奇,紧跟着问,“不如什么?”   他眸中幽深,咳了咳,说,“不如早点嫁给我,咱们早些生儿育女……”   话未说完,之见瀛若已是双颊染红,蹙眉咬唇,嗔道,“尊上好不正经,人家费了半天功夫才做的菜,却被你说这个……”   她似乎鲜少露出如此害羞的一面,却惹来他满心愉悦,他哈哈笑了笑,忙拾筷去尝盘中菜肴,一口下去,稍有呆愣,而后却连连点头道,“味道十分不错。”   咳咳,哪怕咸过海水,只要是她做的,他也笑得十分真诚,   “真的?”   不明真相的瀛若却心间大喜,也赶忙尝了尝,结果却怔在那里,一脸的不可思议。   “怎么会这么难吃?”她皱眉道。   明明每一步都是照着菜谱上来的啊,她沮丧道,“莫非是我没有做菜的天分?这样下去,如何给孩儿们做饭吃?”   孩儿……   这个词叫紫桓眼睛一亮,忙连声哄道,“无妨无妨,厨艺是需要慢慢练的,再说你做得不好也没关系,还有我,我也可以做给你们吃。”   此刻的尊上,心间充满了对未来的向往。   试想一下在不久的将来,有娇妻倚身,儿女绕膝,岫极宫将会是何等温馨的场面?   所以便是叫他天天做饭,也是心甘情愿的。 第54章   那日的菜肴终究没有吃下去, 紫桓倒是不介意, 可瀛若自己实在受不了,硬是把好不容易创造出来的劳动成果们给倒了。   不过她不是轻易认输的人, 一次的失败打击不到她,过后仍然认真的翻阅菜谱,百般试炼。又有紫桓在旁悉心指点, 一段时间之后,她终于能做出几道像模像样,又吃起来无害的菜了。   无论何时, 天庭总是一番春日景象, 清风徐徐, 鸟语花香。   因为新研制的点心糯香桂花卷的成功, 瀛若心情大好, 亲自端到后花园里, 同紫桓一道煮茶喝。   紫桓慢条斯理的为瀛若斟上茶,清香顿时扑面而来,不远处, 白翳正卧在草地上懒懒的晒太阳,微眯着眼睛,还不时的挥两下爪子,同蜂蝶打闹。   所谓的岁月静好,也不过如此吧, 瀛若吃了一块桂花卷, 忽然想起件事, 问道,“听闻秦珝去了轩辕丘静修,天后因放心不下,也跟着去了,此事可当真?”   紫桓端着白玉茶杯饮茶,闻言淡淡一笑,“灵宝天尊亲自择的地方,轩辕丘远离魔界,环境单纯,仙气隆盛,料想他在那处安心修炼个万儿八千年,还是可以重返天庭的。”   瀛若点了点头,可还是觉得不解,“但天后跟着去,会不会有些太……”她找不到词来形容,直觉得匪夷所思,“他都那么大了,又是灵宝天尊亲自选的地方,天后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紫桓不置可否。   她心性纯善,自然不会想到,天后其实也早已生出心魔,此次乃是一同被发落去修行的,天帝为了遮掩家丑,才费心想出这样一个借口来。   眼见她一脸不解,他只好笑了笑,“那谁知道呢,个人有个人的想法,兴许她只是住腻了天庭,想换个环境罢了。”   说着为了怕她多问,他赶忙捏起桂花卷,“闻着挺香,来尝尝。”   尝过一口后,又立刻一脸的惊喜状,连连夸她说,“不错,厨艺大有进步!”   瀛若冷静看着他稍显夸张的表演,咂咂嘴,问道,“做什么要故意岔开话题?”   紫桓佯装不知,“哪有?”   瀛若眼珠转了转,抿唇道,“我听说过一件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语罢看着他。   紫桓立刻一脸警惕,“什么事?”   瀛若一脸的八卦状,眨眨眼,很感兴趣的问道,“听说天后是你师妹啊?”   紫桓倒不否认,坦荡的点点头。   瀛若继续问,“我还听说 ,她曾经苦恋于你呢……”   紫桓微微皱起眉来,“何处听来的?”   她可不能把母后给供出来啊,咳了咳,只是道,“那你别管了,反正就是听说过……那个,你知道这事儿吗?”   他挑眉看着她,似笑非笑,却不肯说话。   身为执掌星界几万年的神尊,威仪已经渗透进了骨子里,纵使他刻意在她面前收敛,但如此不说话的时候,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瀛若被看得心间一虚,以为他不高兴了,想了想,正打算转移话题,却见他抬起手来,轻轻摸了摸她的脸……   她愣了愣,抬眸去看他,只见他含着微笑,轻叹道,“你比从前生动了许多。”   “什么?”   她一时没听明白,眨了眨大眼睛问道。   他的目光却停在了某处,手指也跟着移过去,轻抚了抚她的唇角。   瀛若心尖一颤,脸也跟着红了起来,却听见他道,“有桂花屑……”   她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自己的唇角沾了桂花,一时又羞又窘,想伸手擦拭,然而手才抬起,却又被按下。   她不解的抬眼,却见他的眸色霎时幽深,一张俊脸渐渐朝自己压下来……   她心跳悄然剧烈,然看他的面容越迫越近,几乎能感受到他的鼻息之时,紧张的闭上了眼,腰身却被人一揽,没容她惊呼出声,唇上迎来了柔软而微凉的触感……   她呼吸一滞,明白过来,他在亲她。   从前也曾亲过,但唇挨唇,却还是第一次……   她有些呆傻,又有些紧张,但心间却是极为欢喜的,故而不做反抗,任由他亲吻着。   初时只是唇碰唇,短暂心悸之后,他温柔的撬开她的齿关,与她舌尖相抵,慢慢的迂回纠缠,动作细腻而温柔,连同他的呼吸一道,叫她软了腰肢。   她不知为何会觉得浑身无力,为避免自己滑倒在地,只好伸手挽住他的肩头,触上他的那一刻,只觉得他微有一怔,而揽住她腰间的手,却悄悄加强了力道。   时间仿佛很漫长,但不能否认的是,彼此都是愉悦的,等到终于结束,抬眼来看,只见他满目柔光,而她的脸红的像个熟透的沙果,浑身无力,像得了一场风寒。   她卷睫微颤,道,“我,我……”   明明想说句什么,然而张嘴才发现,脑中一片空白,全世界只剩下那张俊美的面庞。   她目光在他脸上游移,落在才刚吻过自己的唇上,不由自主的联想到刚才那细腻柔滑的触感,脸又红了一层。   他垂眼看着她,看出她心间所想,勾唇一笑,哑声道,“龙君那里怎么还没有信儿?”   瀛若愣了愣,“什么信儿?”   话出口,却忽的想了起来,他指的该是求亲的事吧……   她其实也有些着急,咬唇道,“大约父君近来很忙吧……”   他无奈叹道,“可我……有些等不及了。”   等不及成亲么?   瀛若脸一红,抬眼看他,却见他重又低下头去,打算故技重施。   她不知是迎是拒,正犹豫间,余光忽然瞥见有人影闪现,忙扭头看去,“咦,有人。”   而紫桓眼看落空,只好停下动作,无奈的与她一同望去,只见花丛后头,隐约有宫娥的裙角闪现。   他恢复正常声音,清冷的问道,“谁在那里?”   须臾,果然见一位小宫娥犹犹豫豫的从花丛后头现了身,颤颤巍巍唤了声,“尊上……”低头垂眼,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这大约是被紫桓吓着了,瀛若做好人,忙和声问道,“怎么了?”   小宫娥斗胆抬起双手,呈上手中的烫金花帖,道,“上仙,揽芳宫芳黎上仙送来请柬。”   “芳黎?”瀛若眼睛一亮,忙将花帖接过展开,扫了一眼后,对紫桓道,“芳黎知道是我,问我好了没有,还邀我过去一聚。”   紫桓见她满眼兴奋,又想到她与芳黎昔日的同门之谊,便点头说,“你若想去便去吧。”   瀛若点头嗯了一声,转身与那小宫娥说,“烦劳你帮我通报一声,我等会儿便过去。”   小宫娥如蒙大赦,连连点头应是,快步离开了。   瀛若见状觉得好笑,说,“她们好像都很怕你啊!”   紫桓满不在乎,“你不怕就是了。”   她想了想,提议道,“你要不要一同去?我记得芳黎那里的果酒很好喝。”   紫桓刮了刮她的鼻子,“不了,我去了怕你们说话不方便,再说,人家邀你又没邀我,我留下来处理些事罢。”   见她点头,他不忘叮嘱道,“不过记得要少喝些酒,你酒量本身也不好,又才恢复过来。”   她扬声道,“知道了,我去换衣裳。”语罢脚步轻快回了房。   阳光正好,洒在花园之中,铺就一片姹紫嫣红,紫桓笑了笑,等看不见她的身影,方转身去了书房。   ~~   花神不负其名,揽芳宫每日都是花团锦簇的锦绣美景。   芳黎亲自出来迎接她,两人乍一碰面,芳黎竟红了眼眶。   “上回见面时,就觉得你十分亲切,原来果真是你回来了。”   瀛若笑了笑,也是感慨万千,“只可惜我那时没有记忆,也没能认出你来,不过也隐约觉得你这里十分熟悉。”   她环顾揽芳宫中,所见与上一世的记忆重合,微笑道,“姹紫嫣红,千百年也未曾变过。”   芳黎闻言回想起两千年前的那场花朝盛会,那时盼着她能从太庈下来,却没料到,那日一别,竟险些再也见不到,一时百感交集,拥住她道,“幸亏你回来了,幸亏……”   她竟也要落泪,眨了眨眼,忙打趣道,“我怎么说也是这么久才来一回,还不请我进去坐坐吗?你不是说新做了鲜花饼,我可馋的紧呢!”   芳黎被逗得扑哧一笑,拿帕子擦了擦泪,忙道,“是我疏忽了,快请进。”语罢挽着她的手,一同进了去。   两人坐好,芳黎亲自给她斟茶,再一次仔细打量了她一遍,感慨说,“样貌虽然与从前不同,但胜在东海龙君与龙后长相不俗,也是位绝色美人呢!”   说着又笑道,“还比从前年轻这么多,也不算坏事啊!”   她被逗笑了,点头道是,过后又由衷的道,“说来,我能转世在东海实属幸运,父母对我向来很好。”   芳黎赞同道,“上一回你跌入寒渊,龙君龙后一得了消息便赶了过来,龙君更是亲自去天帝面前替你要说法,我们可算都见识到了!对了,我现在该称你什么,瀛若还是清漪?”   她莞尔,“叫瀛若吧,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面上一直淡淡的笑,不见伤感,有一种历经大难之后的平静。   面前茶果飘香,她说着拿起一个红红的果子,尝了一个。   那果子看起来与蜜桃无异,哪知养了一口,才发觉妙处,汁水比蜜桃更加丰富,且在甜腻之余还有一股清冽的酒香,实在新奇。   眼见她惊异,芳黎笑道,“这是菡萏仙子先前出使南界带回来的荚密果,好吃吧?”   她点了点头,十分诚恳道,“好吃好吃!”   芳黎不无得意的道,“我也这么觉得!”又压低声音说,“比蟠桃园里的蟠桃还要好吃!”   瀛若看过来,正对上芳黎狡黠的眼神,俱都笑的开心,一时间,仿若回到了多年前,同在师门时的情景。   不过笑过之后,芳黎又不忘了提醒她,“这果子是酿酒的,你酒量不好,吃一个就成了,不然若是醉了,尊上怪罪下来,我可不敢。”   她想起临出门前他的叮嘱,不由得暖心一笑,道,“知道了。” 第55章   金乌西坠, 暮色一点一点降临。   有宫娥轻手轻脚的入到书房中掌灯,巨大的夜明珠浮在殿间,柔和丰润的光泽立刻驱散了原有的暗色。   紫桓这才放下书卷, 微微揉了揉眉心, 抬眼扫过窗外的暮色,忽然一怔, 问道, “瀛若还未回来吗?”   小宫娥垂头答说, “启禀尊上, 上仙还没回来, 不过此前曾派人来交代过,要同花神用过晚膳才回,小仙们见您在忙, 便没敢进来打扰。”   原来是这样,紫桓微微颌首,道了声知道了, 小仙娥便垂头退了下去。   书房重新陷入沉寂, 往常这个时辰, 她已经与他共坐桌前,品尝她新研制的菜式了。而现在, 伊人与好友畅谈共饮,却独留他在灯下冷冷清清。   有些微微的孤独之意涌上了心头, 紫桓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 不过转念一想, 揽芳宫并不远,而她又是同芳黎在一起,便也没有过多担心,重又拿起书卷,看了起来。   不知不觉间,又是几个时辰过去。   夜已经很深的时候,才终于又有了动静。   吱呀一声响,厚重的木门由外被推开,闪进来一个轻巧的身影,紫桓搁下书卷,抬眼望向来人,温柔又不失幽怨的问道,“终于回来了?”   瀛若也不想这么晚才回来,实在是与芳黎一聊起来就忘了时间,从昔日一同求学的趣事一直聊到六界各种八卦,不知不觉的就到了这个时辰。   她自知理亏,扬起一脸讨好的笑意,扑到他近前说,“我们聊起来一时忘了时间,不是故意把你撇下的……”   说着赶忙从袖中取出来一样物件,递给他说,“你瞧,我给你带了好东西,这果子可好吃了,有股酒香,比蟠桃园里的蟠桃还要好吃!”   紫桓垂眼看了看她手中的果子,又看了看她红彤彤的堪比那果子的脸蛋儿,微微挑眉,“你喝酒了?”   瀛若咬了咬唇,拿手指来比划,“就喝了一点点而已……”又一本正经的保证,“我没有喝醉。”   果香酒香还有她身上的馨香扑面而来,紫桓暗暗吸了口气,喉头滚动几下,面色却是如常。   “通常喝醉的人,是不会承认自己喝醉的。”他似笑非笑的道。   她愣了愣,鼓着脸道,“我真的没喝醉,不信你瞧,我自己走回来,也没迷路啊……”   倔强的小丫头,明明眼神都迷离了,还执意强调自己没有喝多,紫桓忍笑,又叹道,“早知你一人回来,我便去接你了,这么晚了。”   瀛若还想争辩,哪知未语却先打了个哈欠,而后只好自省道,“今次确实有些晚了……”又看着他,问道,“这么晚了,你一直在等我吗?”   紫桓点了点头,“嗯。”   她顿时有些内疚,上前挽起他的手臂,哄道,“我下次一定早些回来……”   紫桓又嗯了一声,“还有,要少喝些酒。”   瀛若咬唇看他,“我真的只喝了一点而已,你是不是闻见有酒味啦?那其实是这个果子,芳黎说,这是酿酒用的所以会有酒味,我只是吃了一个果子……”   话未说完,语声忽然被截住。   她愣了愣,这才发现,自己的唇又被他封住了。   上午在花园中的那一幕,重又上演……   只是这个吻来的比先前更为热烈,有了一次经验后,他很快就找到她的舌,轻车熟路的缠绵起来。   不知是自己真的喝醉了,还是被他亲得,瀛若只觉得一阵眩晕,连呼吸都乱了。   他仿佛有所察觉,亲了一会儿后放开,哑声道,“还说没醉,连呼吸都不会了……”   尾音柔柔的,若春风拂面,撩得她心间酥软,连带的腿都有些站不住了。   她迷蒙的看他,夜明珠的光泽之下,那张脸庞愈加俊逸,她贪婪的伸手触去,喃喃地说,“我好像真的喝醉了……”   他勾唇一笑,“我同你一起醉……”再度低下头去,重新热吻起来。   瀛若心化成了一汪水,他太热烈,叫她失了浑身力气,只能勉强挂在他身上,初时只是傻傻的承受,后来大约学会了,也与他回应起来。   夜很深了,宽大的书房灯火明亮,却叫紧拥的二人有些空旷,他迫使自己再度与她分开一下,凝视那张艳若红霞的脸庞,哑声道,“留下来好吗……”   她被吻得糊里糊涂,尚未清醒过来,傻傻的问道,“留在书房吗?”   只见他眸色一下幽暗,勾起唇角,拥着她一个瞬移术,瀛若只觉得有些眩晕,等再度反应过来,才发现已经到了他的寝殿。   来不及浮起夜明珠,月色从窗外投进来,铺就一地银纱,宽大的雕花床立在这般月色中,显得极具诱惑力。   她楞了一下,终于反应了过来,一张脸红的滴血,只可惜隐在暗色中,看得并不真切。   他轻吻她的耳垂,柔声道,“留在这里。”   留在这里,会发生什么,一切不言而喻,瀛若觉得自己该矜持的拒一拒,然而他的呼吸他的吻生了魔力,叫她根本无法说出一个“不”字……   她好不容易艰难的启齿,却是先发出了一声轻哼,声音软得连她自己都吃了一惊,而他的眸色深如古井,不由分说,将人抱去,去了床上……   一夜浮沉。   第二日。   明净阳光落了一地,却照不到帐中依偎的二人。   瀛若眨了眨眼,在他均匀呼吸中醒来。   甫一睁眼,便被他的面容占满了视线,她呆了一瞬,回想昨夜的缠绵,忍不住再度红了脸。   但木已成舟,她是无悔的,虽然初时有些疼,但天雷都历了的,这点疼痛又算得了什么?更何况后来,她就完全沉浸在了他的爱海之中,温柔的波涛汹涌,她甘愿做那个沉溺的人。   大约昨夜给累乏了,此时他沉沉睡着,像个无辜的孩子。   纵使缘定几千年,她今日却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他,他墨发微乱,倒在被褥间,失了些冷峻威严,却多了柔和与亲近。   这是她的爱人,那个牵念了自己几千年也不曾放下的人,忽得想起昨夜饮酒时,芳黎曾感慨说,“原以为物是人非,却没料到冥冥自有天定,等了你几千年初心不改,尊上可谓天地间痴心第一人了……”   是的,这是她的尊上,她的紫桓。   不管曾经多么遗憾的远隔生死,然而此时两人却如此亲密的挨在一起,尤其经历昨晚,她心间更是满满的爱意。   她就这样静静注视着他,觉得怎么看都没够似的,正陶醉着,忽然见眼前人唇角微微一弯,睁开了眼睛。   “一直看着我做什么?”他问道。   声音里带了刚醒来的慵懒,无端得更加撩人。   她愣了愣,“你醒了?我还以为你还睡着呢……”   他含笑看着她道,“我刚才醒的,原想看你打算坐什么,所以一直未睁眼。”   饶是九天之上得神尊,也有这样稚气的一面,瀛若也忍不住弯了弯唇角,称的原本就微红的脸庞,愈加如花……   他又慢慢凑过来,慢慢吻了上去。   初时轻轻浅浅,乃是情人间充满小情.趣的逗弄,可后来便有些危险的苗头了,瀛若赶忙挣脱出来,红着脸推他,声如蚊讷,“天亮了……”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打住念头,叹道,“我从来没有觉得一夜这样短过……”   凡人有句话说,“春.宵苦短”,因此一听他这样说,瀛若顿时响起这个词来,脸霎时又红了一层,顿了顿,觉得这样躺下去不是办法,于是撑起身子来穿衣。   紫桓握住她光洁又细腻的皓腕,问道,“要去哪儿?”   被他这样拉住,衣裳只能穿一半,半遮半掩的,瀛若羞道,“我睡足了,该起了……”抬眼瞧了瞧外面,又有些为难,“也不知什么时辰了,这样出去,会不会被人笑话……”   不过一夜之间,面上已经有了娇媚之意,紫桓心间一动,从后面贴上来,拥着她说,“你是此地的女主人,谁敢笑话?”   顿了顿,他又道,“不知你升上仙的消息有没有传到东海,今日无事,我们一同去一趟如何?”   “去东海么?”   她有些意外,却也立刻点头应好,“好啊好啊,上回太匆忙了,不过吃了一顿饭而已,我都没能同母后好好说说话呢。”   却又有些意外,再度跟他确认道,“你可以一同陪我去吗?”   他点了点头,“当然,此行有大事,我当然要去!”   瀛若有些好奇,问道,“什么大事,公事吗?”   他垂眼看她,稍有些无奈道,“再同龙君商议一下婚事,此番他若知道你是清漪,应当不会再反对了吧。”   经历过昨夜,要娶她的心就更加强烈了。   瀛若眼见他一脸急切,抿唇笑了笑,说了声好,心里甜甜的。   两人遂起身穿衣,一同去往东海。 第56章   两人作伴, 一路卿卿我我, 原本漫长无趣的路, 不一会儿就到了。   茫茫东海出现在了眼前。   两人立在降下云头,垂眼看向下方碧蓝无垠的海水。波涛徐来, 熟悉的水汽扑面, 瀛若一时兴起,对紫桓说,“我有个入海的法子,你想不想学啊?”   甜甜的嗓音,加之眉梢眼角的灵动,紫桓心早就化成了一滩柔水,很上道的笑望着她说,“想啊, 可不可以教教我?”   瀛若扑哧一笑, 笑过之后附在他耳边缓声念了一句仙诀。   佳人呵气如兰, 拂的人半身酥麻,紫桓心痒之余面色强装镇定, 哦了一声,问道, “就这样?”   她毫无察觉, 点头道, “就是这样啊, 你只要对着海水念, 无论在何处, 就会出现一条最近的路去往龙宫。”说着鼓励他道,“你现在试试看。”   紫桓点了点头,对着海水念出瀛若方才所教的仙诀,果然只见海水一阵轻微汹涌,随即竟真的自己分出一条路,直往海底。   瀛若很捧场的一阵欢呼,鼓励他道,“干得不错!”   对于这哄孩子一般的夸奖紫桓觉得十分好笑,咳了咳,故意歪曲的暗声道,“是说昨夜么?”   瀛若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指的什么,立刻红了脸,娇嗔道,“尊上……”   什么昨夜……反正她只觉得,经过昨夜后,他愈发没有神尊包袱了。   女儿家娇态如花般绽放,紫桓看在眼中,心底愈发痒痒的,忍不住又想一亲芳泽,好在脑间还是十分清醒的,记着今日为何而来,时间不容耽搁,他咳了咳道,“走吧,快些去见你父君母后。”   她点了点头,与他降下云头,沿着海水现出的路,往龙宫走去。   打今日出门,两人便一直手挽着手,但入到海里,瀛若却悄悄将手松了开来,紫桓侧目看了看她,知道海中已是龙君的地盘,在未来岳丈面前还是注意些的好,便也没有多说什么,与她一路行到了龙宫。   紫桓与女儿一同驾到,龙君龙后自是亲自相迎,只是此时眼见瀛若,高兴之余心间还有些难言的滋味。   关于瀛若既是清漪转世的消息,早已传到了龙宫。   龙后拉住瀛若,心间百感交集,仔细将她瞧了又瞧,不可思议的道,“小若,你……竟果真是清漪转世?”   两世记忆相加,瀛若心间也是颇多感慨,忙认真的同母后道,“不过前世如何,今世儿臣既是父君与母后的女儿,便永远都是。感谢父君母后呵护儿臣,您二位是儿臣此生最大的恩人。”   她仿佛一瞬长大,目中的光芒熟悉之中又带着些陌生,然这一番话终究将父母深深打动,龙后将人拥进怀中,感慨道,“好孩子,你能托生到我的肚子里,也是我的福气,这一世的母女缘分,也是母后最珍惜的事。”   母女二人紧紧相拥一番,那因她是清漪转世而生出的陌生感也瞬间消失了,过后,瀛若看向一直未语的龙君,微笑道了声,“父君……”   龙君眼看着面前的女儿,心里的波澜不亚于龙后。   这是他第一个孩子,带给他初为人父的体验,他还记得她甫一降生,他将那小小的粉团抱进怀中时,心间涌起的百感交集,那刻骨铭心的滋味,便是他有再多的孩子,也无法代替的。   他眼看着这个小小软软的婴儿一点点长大,仙者生长缓慢,幼年时光更加漫长,但龙君却依然记得自己的女儿是何时学会独立行走,又是何时能开口唤他一声父君。   那奶声奶气的甜音儿至今还萦绕在耳边,可是仿佛一转眼,她就从生有龙角的圆脸小女娃儿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姿容超于他先前的想象,一举一动,无不令他这个父君感到骄傲。   可是时至今日他才知道,原来女儿竟有这样一段前缘。   龙君点头应下瀛若的呼唤,感慨说,“你从小便聪慧胆大,格外有抱负,还记得那时你说要去太庈求学,我同你母后都担心你年幼路远,却是你自己执意坚持,现在想来,原来果真一切自有天定……”   “还记得你幼时就会布雨,这一点,任何龙族都难以做到,便是我自己,也要专门去学布雨术才成,而你却能……当时我们都只以为你天赋异禀,却没想到这一层……”   瀛若闻言稍稍一怔,也感慨道,“莫说父君与母后,便是我自己也是在历了天雷之后才知道的。”   龙君点头道,“好孩子,年纪轻轻就升了上仙,真乃我们东海之光!不枉你上一世吃的苦,能生养你长大,也是我们的福气!”   曾几何时,骄傲威严的父君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瀛若只能含着泪道,“父君言重,儿臣能有今日之成就,皆因您一路悉心教导呵护,儿臣没齿难忘。”   ……   总之,因着身世的大白,这一次的见面,与从前有太多不同,不过一千多年的骨肉亲情在,不管前世如何,龙君一家子交流了一番感人至深的话语之后,便渐渐将陌生感彻底放下了。   与父母交了一阵子话,瀛若有些奇怪,问道,“怎么不见瀛帧?”   “别提了。”   母后叹了声气,“你飞升上仙的消息传来后,那日晚饭间,你父君便说了他几句叫他从今往后莫要虚度时光要以你为榜样,哪知第二日便不见了他的影子,我与你父君好一通找,最后才发现他留了信,信上说,他等不及出门拜师去了,要学有所成才能回来。”   瀛若倒是才知道这个消息,惊讶之余赶忙问道,“那他拜成了吗?”   “哪啊,”龙后又叹了声,“你是不知道啊,他那志气大着呢,竟然跑去了天庭三十六天,灵宝天尊的虞天宫外,说要拜灵宝天尊为师……乖乖,人家三清至圣,岂是他一个毛头小子随意能见的?还不是吃了闭门羹,灰头土脸的回来了。”   瀛若倒没想到瀛帧胃口这么大,一开口竟是要拜灵宝天尊为师,“啊”了一声,问道,“那……他现在呢?”   母后瞥了眼后院的方向,颇为心累的道,“被你父君罚禁闭呢,真是丢尽了我们东海的脸!”   话音落下,龙君同一旁的紫桓拱了拱手,“叫尊上见笑了。”   紫桓言语间十分客气,“龙君言重,太子小小年纪志向远大,实在令人刮目相看。”   一句话说的龙君更不好意思了,什么志向远大?那是紫桓捡好听的说,现如今谁不知道,三清天尊早已万年都不曾收过弟子,就连瀛若,当初也是拜在熙云上仙门下,与道德天尊还隔着一层呢!   当然了,近万年来,唯独秦珝是个意外,毕竟人家是天帝之子,天帝亲自相求,灵宝天尊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嘛!   但龙君可有自知之明,水族与灵宝天尊没有过什么交集,人家断不会轻易收瀛帧的。   龙君汗颜道,“幼齿小儿,不知天高地厚,尊上莫再夸他……”   紫桓却咳了咳,又道,“其实本君前阵子听说,灵宝天尊近来确实想收一弟子,如若龙君不嫌弃,本君或许可以帮令郎打听一下……”   龙君一家闻言一愣,灵宝天尊想收弟子了……   瀛若最先反应过来,忙问道,“真的吗?”   紫桓嗯了一声,笑看着她,“我岂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说的也是,堂堂北极帝尊,何时曾随意许诺过别人?   看来是真的了,龙君立刻又惊又喜,“本君真是不知说什么好了,若此事能成,帝尊便是又施了一件大恩于我东海……”   紫桓是谁?堂堂北极帝尊!这样的神位,六界不过四人而已,灵宝天尊又是他的师叔,他肯开口,几乎不会不成了。   龙后也赶紧跟他道谢,一脸的喜不自胜,他又道,“不过此事能不能成,也要看令郎自身,还请二位转达,叫他这些时日稍作些准备才是。”   咳咳,他虽决定亲自举荐,但若瀛帧表现太差,料想灵宝天尊也不会轻易给自己面子的。   龙君夫妇俩异口同声,“那是自然,一定一定。”   闺女升了上仙,儿子眼看也有希望拜得名师,夫妇俩简直乐开了花。   经历这一段小小的插曲,接下来的事,似乎很好开口了,紫桓咳了咳,又道,“本君今日造访,除过陪同瀛若探望二位,还有件事相求,关于我上回所求之事,不知龙君考虑的如何了?”   这还用说吗,任谁都知道,清漪曾是他的未婚妻,而自己的女儿便是清漪,所以龙君还有什么非要拒绝的理由吗?   咳咳,更何况,人家才刚许了东海一件大事啊!   龙君道,“是本君失礼了,这一阵子被犬子给气得糊涂,竟忘了及时给帝尊回信,既是帝尊诚意求娶,我们也没有别的要求,小若自小被我们娇生惯养,甚少吃苦,但她心地纯善,料想帝尊比我们更加了解,因此,只求日后成亲之后,帝尊对她尊重呵护,莫叫她受委屈便好。”   此乃人之常情。紫桓赶紧道,“龙君言重,我必会将她奉若珍宝,绝不会叫她再受什么苦楚。”   他以几万年的人品保证,其心日月可鉴。   他曾失去了她两千年,如今失而复得,疼她都来不及,又哪里会叫她受委屈?   龙君多虑了。   龙君点了点头,龙后悄悄看向女儿,眼见她笑魇如花,终于放下心来,也是一脸欣慰的笑容。 第57章   岫极宫的几位仙官颇为体谅自家尊上单身几万年的心情, 经过一番努力争取, 终于同龙宫达成一致, 为紫桓和瀛若拟定了婚期。   算了一算时间,也不过几个月的功夫了。   几个月对于神仙来说, 几乎就是弹指一挥间, 尤其紫桓,都单身好几万年了,区区几个月又算得了什么呢?   然而谁都无法理解尊上现如今的心情——那着实称得上甜蜜与难耐交织,因为自打那日去龙宫,瀛若就被留了下来,龙君与龙后的理由不容人拒绝,那便是要她在龙宫待嫁。   好吧,他百密一疏, 竟是忘了这一点。是以只能一个人孤零零的返回了岫极宫。   不过此乃人之常情, 眼看龙君夫妇养育女儿一千多年, 马上要出嫁了,想留在身边多待些时日, 也是可以理解的。所以他根本没有理由反驳,只能不断安慰自己, 几个月很快便会过去的……   一个人的日子, 初时有些寂寞, 好在没过多久, 待婚期一定, 宫中立刻热闹了起来。   岫极宫头一次办喜事, 仙官宫娥们打心眼里替尊上高兴,筹备工作也愈加卖力上心。   东海龙宫也是一番忙碌景象,近来可谓喜事连连,先是龙太子瀛帧成功的拜入灵宝天尊门下,再是长公主的婚期定好。   龙君龙后一时间心情大好,发话要为长公主筹备丰厚嫁妆,于是东海自上至下,开始搜罗各种奇珍异宝,以为长公主添嫁妆之用。   相比外头的忙碌,瀛若这些日子倒是悠闲多了,嫁妆的事有母后为她张罗,她整日不过在海中闲逛一番,看看幼时的那些玩伴,或者拿出七彩螺来,听听紫桓近来在做些什么。   ——那日他一人离开时闷闷不乐,她于心不忍,后来特地找了一只漂亮的七彩螺,找人送去了岫极宫。于是至此之后,紫桓每日都要拿七彩螺与她对话一番,聊表相思之情。   眼看婚期一天一天临近,备嫁也入了最忙碌的阶段,龙后是个心细又高要求的人,女儿的婚事筹备起来可谓一丝不苟,不仅遍寻四海,亲自为她挑选镶在后冠之上的珍珠,还特地从娘家南海请了数百名巧手鲛人,专为她织造嫁衣。   眼看母后如此不辞辛苦,瀛若终于起了内疚之心,不再无所事事的瞎转,关起门来练习琴棋书画,以争取日后在天庭贵妇们交往之中为自己多挣些好评。   然而世事就是如此难料,就在她闭关的第二日,便收到了一封信,且乃是出自太庈山。   莫不是师父又有事找她?瀛若赶紧将信拆开,却见写信的并不是师父,而是大师姐。   原来是大师姐学成,即将出师门,而师父也有意将净墨上仙介绍给弟子,于是太庈山上准备举办一场聚会,日子就定在后日,众人都在,就等她了。   她体内有上一世的法力,因此提前出师算是个例外,现如今大师姐脚踏实地的跟在师父身边已满了两百年,算是正正规规按部就班出师的弟子,这样重要的事,她无论如何也该回去一趟啊!   再说,还有净墨上仙呢,既然师父要将他介绍给弟子们,这么大的事,她可不能缺席啊!   她于是赶紧去母后身边请示,“母后,大师姐要出师门啦,发了帖子请我去聚一聚呢。”   龙后瞥了她一眼,微微凝眉,沉吟道,“这要是在凡间,待嫁女可是轻易不能出门的……”   她赶紧抓住母后的漏洞,“我们不是凡间,大可不必像凡人一般迂腐啊,放心吧,我就是去太庈,不会瞎晃荡的。”   龙后自己权衡了一下,只好点头道,“难得你们两百年的同门之谊,那就去吧,只是记得快去快回,免得叫岫极宫知道了,怪我们失了规矩。”   瀛若连声应好,回房挑了几样贺大师姐出师的礼物,到了约定的日子,赶大早出了门。   ~~   太庈一如既往的山明水秀,见她到来,众人顿时一阵惊喜,围了上来。   此时的主角,已不是即将下山的大师姐,而是她这个马上便要上任的北极帝后了。   “三师姐你来了!”   几位师妹异口同声,目中都是惊喜。   七师妹率先迎到跟前,将她看了又看,连连夸赞道,“果真是即将要成亲的人了,三师姐比以前更美了。”   说着忽然想起什么,顿了顿,试着问道,“听闻三师姐便是清漪上仙,此事可当真?”   这话一出,其他师妹们也纷纷投过来目光,都想知道答案。   瀛若想起那日回龙宫时父母的犹豫,心间悄悄一顿。   诚然,她的确是清漪,这没什么好隐瞒的,不过她更喜欢师姐妹们在一起的那种亲密无间的感觉,回想那时候的太庈就她孤零零一人,如何比得上这一世嬉笑成长的日子?   所以为了不叫小仙女们生出距离感,她便含糊道,“好像是吧……不过你们也知道的,那日我遭了雷劈,脑子有些糊涂,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她朝大家笑笑,“不管我从前是谁,反正这辈子就是太庈三弟子瀛若。”   眼见她这样说,八师妹说上前挽住她的胳膊,“对,三师姐永远都是我们的三师姐。”   几位师妹一同附和,才要生出的距离感一下便没了,瀛若悄悄放下心来。   师姐妹们又絮絮叨叨的说了一番话,大都在问她的婚礼之事,七师妹已经重又活泼起来,打趣道,“三师姐觅得佳婿,真是羡煞旁人,不知我们有没有荣幸去岫极宫观礼呢?帝尊迎娶帝后,场面一定非常隆重。”   瀛若扑哧一笑,赶忙应道,“好呀好呀,我正想问你们还没好意思呢。”   几位师妹一听立时两眼放光,连连欢呼,恰在此时,又听五师妹问道,“那我们算娘家人吧,到时候该去龙宫送嫁才是啊……”   俨然已经在讨论婚礼当日的情景了。   师姐妹们讨论的热烈,但瀛若还记得自己是为什么而来的,赶忙拿出从东海带来的一座红珊瑚纸镇,同大师姐说,“这是贺大师姐出师之礼,希望大师姐下山以后也莫要忘了我们的同门之谊,有空常回来看看的好。”   大师姐赶忙接过礼物,道,“三师妹婚礼在即,现在能特意赶回来,真让我荣幸,放心,就如你所说,无论将来人在何处,我永远都是太庈弟子。”   大师姐生性稳重,是最值得放心的,瀛若笑笑,身为第一位镇守太庈的上仙,也感到由衷欣慰。   这一番话引来众位弟子的纷纷吩咐,大家都在表决心,要把同门之谊永记心间,正说着话,瀛若忽然意识到人群之中少了雷英,问道,“怎么不见四师弟?”   大师姐解释说,“四师弟近来很是辛苦,净墨上仙需时时进补玉膏来补充仙体,这些日子,都是四师弟去无极山跑腿采玉膏的,今日他刚好去了无极山,不过早上就出发了,算来应该快回来了吧。”   玉膏乃是一味补养仙体的良药,瀛若先前在岫极宫休养时也吃了不少,不过那都是紫桓命人从无极山采来的,因为玉膏珍贵,听闻无极山上专门有一只看守的凶兽。   瀛若闻言一阵惊喜,“都是四师弟去采玉膏的?这样说来,四师弟能打过那看守的凶兽,看来近来功力见长啊!”   二师姐闻言直笑,“何止功力见长,四师弟还发觉那凶兽十分爱吃咱们太庈山的卓阳花,每次都采一大把去喂呢!听闻现在那凶兽见了他十分亲切,已经快变成他的宠兽了,采玉膏不是难事。”   闻言几位师妹也是捂嘴直笑,“这阵子天天看四师兄漫山遍野的采卓阳花,可认真了……”   瀛若闻言也是忍不住莞尔,“四师弟从前老气横秋不苟言笑的人,如今也有心思照顾宠兽,真是难得。”   又叹道,“哎,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这么多有趣的事,真是可惜……”   七师妹过来一把挽过她的胳膊,“走吧三师姐,宴席准备的差不过了,我们一同过去,到时候在慢慢跟你讲近来的趣事。”   瀛若点头说好,又招呼上其余的师姐妹,众人一道,去设宴的桃林里去了。   ~~   先前信上说过,今日除过为大师姐践行,还有一桩事,便是师父要正式向大家介绍净墨上仙。   关于这位上仙,虽然最近一直在涵元洞里住着,但因为在修养,并没有出来见过师姐妹们,大家对其的印象,还停留在那日师父才将其带回时的一面。   犹记得那位上仙生的十分清秀,却甚是虚弱的样子,现在听闻他的身体已经恢复的不错,大家都挺替他开心。   尤其他又是师父几千年来心心念念寻找的人,弟子们愈发期待他的露面了。   众人在桃花林里围坐,不一会儿,就见师父同净墨现了身。   与那日相比,净墨果然恢复了许多,虽然依旧清瘦,但面色很好,身形笔直挺拔,有股文气,与向来淡然的师父立在一起,有种天生的般配之感。   不知为什么,见到他们一同出现的画面,瀛若瞬间想起一个词——神仙眷侣。   二人这般模样,便是凡人眼中最为羡慕的神仙眷侣了吧。   尤其想到这两千多年里,在旁人都以为净墨已经神陨的情况下,师父依然在不懈寻找,并最终终于将其找到,瀛若忽然一阵眼热,也想到了紫桓先前一心想将她复生的事。   凡间有句绝美的话,“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她与紫桓,熙云与净墨,不正是这句话的写照?   她正感慨,见熙云净墨已经来到了跟前,众弟子纷纷起身,尊敬唤道,“师父,上仙。”   熙云点点头,环顾一圈,问道,“人都来了吗?”   大师姐禀报道,“四师弟去了无极山还未回,不过想来应该快了吧。”   熙云哦了一声,身边的净墨也叹道,“这阵子辛苦他了。”   熙云道了声的确,又对弟子们说,“那我们先坐,等一等雷英吧。”   众弟子纷纷道是,先行坐下,一边闲聊着,只等着雷英到了再开席。   没说几句话,忽然远远得听见山门外传来了动静,众人起先以为是雷英回来了,正欲起身迎接,忽然又察觉到不对。   山门几乎是被撞开的,随着一股巨大的冲击力,一股黑烟伴着一股难闻的气味直袭面而来。   众人一愣,大感不解,纷纷出桃林去查看,心间渐渐升起不好的预感。   待看清那股黑烟,却见净墨脸色一变,道,“玄魔……” 第58章   玄魔?   众人闻言都是一愣。   那日瀛若历劫飞升, 意图省事的卉鸾被紫桓一掌劈中,现出玄魔原形, 但过后, 卉鸾被捉拿上天, 又被天帝下令推到在断魂台下, 早已是魂飞魄散……   而现如今这闯山门的玄魔又是什么来头?   净墨说出这两个字后, 熙云扭头看向他, 两人对视一眼, 净墨道, “没料到还是连累了你……”   熙云却神色平静, 眸中隐约有冷意, 淡声道,“正要与他们算账呢!”说着便迎面直上。   弟子们见状, 也纷纷跟着师父前去。   然而不过才行几步,那股黑烟已经扑面而来,气势猛烈, 就算面对众位仙者也分毫不减,熙云终于现出怒色,冷声道,“大胆邪祟, 公然冒犯我太庈仙山, 还不快显形!”   话音落下, 只听半空中传来一阵诡异的狞笑, 只是令人意外的是, 那竟是女子的声音。   须臾,便听那狞笑声由远及近。伴随着一阵狂风,那黑烟也越积越重,两相混合下,卷起一股黑色的旋涡,渐渐的,一具人形在旋涡中成型,狂风也随之暂停。   那黑烟凝聚的人形渐渐明晰起来,几人定睛看去,竟果真是个女子的模样。   那女子赤目红唇,一身黑纱,看姿容倒是不错,只可惜浑身散发着一股魔族的难闻气味,且笑的诡异,令人毛骨悚然。   她凝视净墨,媚笑着道,“真君果真无情,说走就走,连招呼也不打一声,简直是急煞人。”   语罢轻佻的扫了一眼熙云,又怪声怪气的道,“是她把你抢来的?我就说嘛,仅凭你一人,如何能回到神界?”   短短两句话,众人便都有些明白了,原来这就是昔日将净墨掳走的人?   从前大家只听说净墨上仙是被玄魔王囚禁在魔界荒原,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这玄魔王,竟然是个女的!   不错,眼前人正是玄魔王,只见净墨沉着脸,冷声道,“太庈不是你能乱闯的地方,莫生事端,还是快些回魔界去吧。”   谁料那魔王却又笑了一下,语声充满魅惑,“好啊,你跟我一道走……”   “住口!”话未说完,只见熙云怒道,“玄姬,你囚禁净墨两千多年,本上仙与你势不两立!今日竟胆敢闯太庈圣地,还不快束手就擒?”   “笑话!”转眼间,那玄姬双目现出犹如火焰般的赤红,也横眉怒道,“他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胆敢冒犯本王,今日就赏你太庈满门皆灭一个不留!”   说着弯起一双枯瘦的黑爪,便要朝熙云进攻而来。   众弟子一见这阵仗,再也顾不得什么八卦之心,赶紧化出兵器准备迎战,这玄姬看起来诡异的很,真不知师父一人能不能应付的来。   而熙云也早已持剑在手,挡了那玄姬几招,只是她还记挂着一旁的净墨,见净墨也上阵,急忙道,“你尚在恢复仙元不稳,切莫动用内力。我一个人足够了!”   可就算旁人不知,净墨却是知道的,熙云这阵子倾尽办法救治自己,功力早有损耗,而这玄姬法力却是不可估量的,想当初他被其捉住,竟硬没有逃出来,只能凭借仙力存活,等待别人救援。   这样一看,熙云到底是不是这玄姬的对手,真的难说。   他不能叫熙云出事,便要着急上前,这时只见熙云的弟子们已经纷纷迎了上去,与那玄姬战了起来。   玄姬以一敌十,却不见吃力,众弟子见状不由得都紧张起来,所幸太庈这边,除过熙云还有瀛若,她如今已是上仙,实力同样不可小觑。   然就在此时,又见玄姬朝身后大喊,“青魔王,还不现身做什么?现如今乃大好时机,错过了,休想得到寒玉璧!”   众人也是一惊,然而须臾,就见空中又有一团青色烟雾至,竟然也攒出一个张牙舞爪的人形来,一身戾气,绿毛绿衣,令人霎时想起了上一回趁师父不在来抢寒玉璧的那个青魔。   还记得那时师父说,青魔急需寒玉璧续命,看来今次竟是连魔王也出动,又来抢寒玉璧了。   这可不太好,一个玄姬已经不好对付,再来一个青魔王……   恐怕真的会有些吃力,关键时刻,熙云看向瀛若道,“寒玉璧要紧,一定不可让魔族抢走……”   不必说完,瀛若已经明白了过来,点了点头道,“我去守护天池。”便要挪步,只是临要走,她又看了那魔气逼人的玄姬,莫名有些不放心,低声叮嘱熙云道,“师父,派人去天庭送个信吧,此人看起来不好对付。”   熙云其实心里也很明白,忙点了点头。   而事态紧急,眼见此处并没有什么天兵,除过病歪歪的净墨,便是一群女仙,那青魔王哈哈一笑,自以为时机已到,便果真要冲着天池而去,瀛若见状赶紧上前,又是好一番激战。   青魔王初时看她只是个小丫头,便没有用心思,过了几招后赫然发现她不好对付,这才全力迎战起来。等到几十招后,眼见仍不得胜,终于察觉不好,情急之下,抓了一把头顶的绿毛,口中念了一道魔咒,只见那把绿毛瞬间幻化出成千上百的绿藤怪,挥舞着身上的藤条,齐齐向瀛若袭来。   且不说这些喽啰们实力如何,但是单着密密麻麻的阵势,实在叫人忍不住起鸡皮疙瘩,好在在岫极宫的那些日子瀛若并没闲着,抓紧时间又同紫桓学了一部剑法,此时正是检验的时机。   她将内力注入剑锋,使了一记寒冰诀,冷冽寒气顿时化作剑风,掠过那些密密麻麻的绿魔军团。   这寒气凝结了她几千年的功力,一般人承受不住,被扫过的绿魔们顿时纷纷被冻僵,倒在地上不能动,那绿魔王眼见如此,再度故技重施,眨眼间又幻化出一批绿魔。   瀛若挥了几次剑,砍杀了好几批绿魔,但她亦明白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那绿魔王头顶一大丛乱发,难道要陪着他把毛耗光?她没有时间拖延!   她耐心耗尽,先使出一部分法力给天池设了一个屏障,确定那些绿魔翻不过去后,专心同绿魔王打起来。   她生气起来不好对付,绿魔王头皮一紧,朝她吼道,“好个小丫头片子,竟然如此难缠,小心本王与你玉石俱焚!”   她心知这是吓唬,冷笑道,“我等着你!”语罢不再废话,猛地一记横剑使出,青魔王竟被她震退了好几仗之远。   青魔王被震得胸口发疼,喷出一口老血,眼见她面色不改,一时恼羞成怒,大喝一声,祭出看家本事。   一时间阴风四起,成千上百条藤蔓由他发间足底手掌生出,一部分扎入地下,撬动的地动山摇,一部分竟向瀛若直扑而去。   瀛若忍住地面不稳,忙挥剑将那些触手一般的藤蔓砍断,然而眨眼的功夫,便又有新的触手扑来。   她一人难敌数手,偏地面被对方晃动,又有些站不稳,一个不留神,竟被那些枝蔓缠住了。   青魔王见状发出一阵狂笑,血盆大口看起来十分渗人,“小丫头,受死吧!”   说着怒喝一声猛然发力,那藤蔓竟越缠越紧,眼看要将当中的人压碎。   情况有些不妙,瀛若浑身动弹不得,手也无法用力,剑终于逼不得已的摔在了地上。   糟了!没有剑,无法将其砍断,难道真要被这魔怪绞碎身体?   胸间传来窒息之感,前世神陨前的画面一闪而过,她猛地一激灵,不成,这些魔族不配叫她再一次赔上命!   她强迫自己定下心来,关键时刻,灵光乍现,她赶忙闭目凝神,使出一道仙诀,使劲力气亮声唤道,“凌尘出鞘!”   只见空中一道银光乍现,伴随一道巨大声响,太庈极顶冰峰乍裂,一道寒光惊现,紧接着,那寒光在天际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稳稳落在瀛若的眼前。   两千多年未见,她的凌尘剑还是如此听话。   瀛若笑了一下,艰难的动了动手指,只见凌尘立刻极度灵巧的向她一划,随着剑风所带来的凉意,巨大的束缚感立时消失。   那原本缠住她的藤蔓碎成了一地。   而藤蔓的主人绿魔王则受到一股巨大的冲击,一时支撑不住,往后趔趄几步,又喷出几口血。   瀛若找准机会,一把握住早已等待她驱使的凌尘剑,注入巨大内力,忍住脚下大地的剧烈颠簸,用力向青魔王挥去……   剑锋带着凌尘剑特有的冰寒之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青魔王劈去,本已受了内伤的青魔王未来得及躲,当即被劈中。   高大而怪异的身躯一怔,瀛若看见青魔王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你,你你,怎么……”   话未说完,只听一声巨响。   地动山摇,好一阵才停歇。   原来是那青魔承受不了,轰然倒了下去。   大地卷起一阵浮尘,花了好一阵儿才落下,瀛若冷艳看着地上的青魔王,眼见他原本扎于底下的那些藤蔓连同他用毛发便出来的喽啰们,全都断裂消失,他自己也变得灰白枯黄,犹如一块朽木……   青魔王死了。   成了第二位死于“凌尘”剑下的魔王。   然事情却没有因此而结束,山前,玄姬与熙云及众弟子的交战,依然在持续中。   瀛若提了剑,快步走去。 第59章   早起出门的时候便知今日有聚会, 为了不耽误时辰,故而雷英早早就出发了, 等采完玉膏, 一路马不停蹄的赶回太庈。   然等他到达山门外, 却见乌云蔽日狂风肆虐, 雪峰崩裂地动山摇, 整个太庈仿佛笼罩在末日景象中。   他怔楞过后, 立刻要落下云头,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 太庈门外有一层透明结界, 他根本进不去。   他一时间心急如焚, 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在结界外查看, 很快便看到师父连同师姐妹们一齐对抗那个玄魔,却连连退败的情景。   连师父都不是那玄魔的对手?雷英心间一紧,掉头便往天庭飞去。   少年犹如风驰电掣, 只因太庈如今安危全系在他的身上,他不容自己有一丝一毫的耽搁……   ~~   重活一世,换了一副年轻的躯体,对于瀛若来说, 还很很值得的。   比如方才与青魔王恶战一场, 青魔王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 她却是步履轻松。   体内的法力沉睡两千年, 今日才迎接考验, 她甚至还有些兴奋之感,只是没容胜利的喜在心间待多久,带她赶到山前,看清此时情景,忽然一顿。   熙云唇角带血,太庈弟子们面色苍白,几人正勉力合成阵形,抵御那玄姬的进贡。   然而效果显然很不理想,那玄姬立在阵外,一边与她们抗衡着,一边却在哈哈大笑,“好个天庭圣地,也不过如此,所谓上仙充其量不过草包而已!”说着陡然发力,竟将熙云几人压迫的几近伏地。   阵法被破,熙云受波及最大,然她忍住喉间涌动的腥甜,却要再度撑着起身,护住为于阵法之中被保护的净墨,而此时的净墨,却仿佛一个木头人一样,盘坐在阵法之中,动也不能动了。   瀛若到时,正望见这一幕凄惨的场景,她赶紧快步冲过去,一把扶住熙云,急道,“师父,你怎么了?”   他娘的,没想到这玄姬竟这般厉害,师父都不是她的对手?   熙云看清是她,方叹道,“我这阵子为净墨疗伤,内力有些亏空……”说未说完,又喷出一口血。   “师父……”   她惊呼一声,再去看其余的师姐妹们,也都是伤的不轻的模样。   那玄姬却是得意至极,趁着太庈仙者们无力抵抗,一步步走向净墨,意图十分明显,便是要将净墨带走。   然而只差几步之遥,却被一柄冷剑挡住了去路。   玄姬凝目望向忽然出现的少女,咬牙道,“何处来的小丫头,赶紧让开,不然叫你同你的师父一个下场。”   瀛若却并不答话,陡然发力,剑中寒气震得玄姬不得不倒退几步。   眼看目的就要达成,玄姬岂容她节外生枝,当即重新凝聚黑暗魔气,刹那间,幻化出数十道干枯利爪,争先恐后的向瀛若扑去。   瀛若面色不改,身形幻影般一移,陡然挥剑,眨眼间便将那魔障演化出的利爪齐齐砍断。   玄姬吃痛,赤红着双目使出双倍魔压,欲将她逼退,一时间身后幻化出如山般的玄色惊天骇浪,重重叠叠向她袭来。   当雷英引着天庭众将到达太庈之时,所见便是这样的画面。   玄色的法力似层峦叠嶂的烟雾,又似惊涛拍岸的巨浪,争先恐后扑向那身单影只的蓝衣少女,而少女身后,师父熙云面色苍白唇边染血,撑剑勉强站立,而昔日那些如花似玉的弟子们,早已东倒西歪的四散在了地上。   因为出身的关系,也是为了能最快速度搬来救兵,雷英索性直接去的岫极宫,今日恰逢天庭议会,诸位神尊齐聚凌霄宝殿,紫桓并不在宫中,好在玄武被他留下处理事务,是以雷英第一时间见到了玄武。   而玄武一听太庈有难,立刻携手下众星将赶来,同时也将消息送到了凌霄殿。   时隔两千余年,魔界再度侵犯太庈,天帝为之震怒,立刻增派天兵天将同赴太庈。   而此时,得知今日瀛若也在,紫桓再也坐不住,当即行了瞬移术,来到太庈。   只是来了之后才发现,太庈果然笼罩在一座结界之中,而那结界之坚固,远远超乎众人预料。   眼见太庈的情景,众天将皆是心急如焚,有人试图强行撞破那结界,却被玄武一拦,玄武皱眉道,“此结界乃是由仙者神魂所化,若强行破,神魂受损,仙者后果不堪设想。”   其余众人一愣,这才明白过来,怪道这结界异常坚固,原来是同仙者的神魂连在一起了!   可是,又是谁的魂魄所化?太庈众人难道不希望外人来救?要与这玄姬玉石俱焚?   众人焦急之余又大为不解,战场就在眼前,却只能被隔绝在外,眼看着太庈师徒被这玄魔欺凌,实在可恶!   其实玄武的发现,紫桓早已察觉,他此时立于云上,凝目看向结界之中,想找出划出结界之人,然而目光逡巡之时,首先闯入眼帘的,却是在玄姬千钧魔力之下,直面相迎的瀛若……   心间蓦然一疼,两千年前他不在的那一日,她也是如此独身面对赤魔的吗?   没想到天意竟如此残忍,上一次他不在,她孤身一人奋战,最后不幸神陨,而今费劲千年心血,他终于将她找到,她却再度陷入危险之中。   万年处世不惊的神尊,此时毫不掩饰眉宇间的焦灼之情,他急于找出那设立结界之人,好消除结界,去她身边。   紫桓勉强稳住心神,在黑烟之中辨别,终于看见了异常,而此时玄武也来到他面前,向他禀报道,“尊上,恐怕是普化真君。”   普化真君既是净墨,除过瀛若,现如今的结界之中,其余人都是伤重的模样,唯有他似是入了定,一动不动……   紫桓看向净墨,须臾,眸光一紧,道,“是那玄魔捏住了净墨的魂魄划出结界……现如今唯有净墨仙力最弱……”   是的,玄魔正是知晓净墨并未能恢复过来,所以在第一时间将魔爪伸向了他,并快速将他的神魂划出结界,以此来挟持天庭。   她要与他们赌上一赌,看他们是否肯牺牲净墨,来挽救太庈师徒。   她不惜牺牲全族来壮大自己的功力,孤注一掷,只是为了净墨。   如若能将他带走,从此天高海阔,她甘愿不再做什么魔王;如若不能……   那便将其毁灭,再与这太庈众人同归于尽好了!   反正她已经失去所有,如若穷极一切仍不能得到他,那存活于世间又有什么意义?   不若一切全都毁灭算了,反正她得不到的,也必不能允许他人拥有。   ——犹记得两万年前,她尚是一只才刚化形的青鸾少女,那日不巧跌落于珲之山下,摔得全身疼痛,只是无奈身边无人搭救,她也动弹不得,伤心失望之际,是他及时出现,将她救下送回家中。   自打那时起,她便记住了他的名字,净墨,天庭普化真君。   后来的漫长时光里,她逐渐长成一名明媚的少女,可谓青鸾族中最美丽的姑娘,她苦心修炼,找各种机会与他遇见,可无奈的是,等到重逢时她才发现,他早已将她忘记了。   也是,天庭神尊,心系苍生的普化真君,总在度化与帮助各种苦难的生灵,转眼几千年间,被他搭救过的生灵已经不计其数,他又怎么会记得住她?   可她并未失望,从此之后更加刻苦的修炼,只为有朝一日跻身上仙之列,那样,便一定能入得了他的视线了。   然而事情却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她的美貌震惊族中,最终被青鸾王子看上,拗不过父母之命的她,最终成了青鸾一族的王妃。   青鸾王族在仙界威望很高,成亲那一日,她泪眼模糊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净墨出现在宾客之中。   他一直不知她的心意,或者说,即便知晓,也并不曾打算理会,因为伤心欲绝的她,分明看见了他向青鸾王子道贺之时目中的诚恳。   真可笑,这一场黯然魂殇,肝肠欲断,却只是她的单相思而已。   然而可悲的是,她并未因此而醒悟,却在看似平淡的婚后生活中执念成狂。   那一日,她赴一场仙界宴会,再度与净墨不期而遇,然而叫她意外的却是,净墨身边,出现了其他的女人。   ——那是与她截然不同的一名女子,清淡如菊,气质绝尘,据说乃是净墨青梅竹马的师妹,乃名门之秀,名作熙云。   她看见那些人在打趣,说不久之后便要喝到净墨与熙云的喜酒了,而当时的净墨一脸微笑,大方向众人道谢……   她望着那样一个光风霁月的他,久久不能回神。直到宴会散去,脑间依然是他挥之不去的身影……   不,她不能容忍别人抢走他,他可以不喜欢自己,但绝不可以喜欢别的女人!   执念生成心魔,世间再无回头之路。   她修炼禁法,抛弃家族,终成一代魔君,并在净墨下界之际,将其捉住,叫他无法与那名叫熙云的女子成婚。   她苦口婆心,甚至甘愿奉出自己的魔君之位,只要净墨愿意留下,她甚至可以帮他统御魔界七族。   只可惜净墨认清她的面貌,竟丝毫不念旧情,心如坚铁,却只为了别人。   她被激怒,又不甘心将其杀死,只好将其囚禁在魔界,盼望着有朝一日他身上的仙气耗尽,会不得不堕入魔道。   然而事与愿违的事,他却在仙气耗尽之前,被人劫走了……   那一刻,久远的执念化作滔天怒火,她发誓要将其夺回,苦心谋划多日,才有了今日之事。   ——现在决战时刻来到,她与净墨之间,该有个结果了! 第60章   此刻, 结界之中狂风肆虐,玄姬加大魔压, 欲逼退面前的少女, 然这蓝衣少女却直面与她相迎, 身后仙气散开, 茫茫白雾若太庈雪舞。   她巍然屹立, 一点点加大仙力与玄姬对抗, 竟叫玄姬一时无法前进。   玄姬目光一凝, 终于重新审视于她, 沉声问道, “你是何人?”   那少女迎风而立, 蓝色的裙角以及脑后的墨发犹如一展旌旗,彰示着她的不屈。   她紧盯着面前的玄魔, 冷声道,“如此有眼无珠亏你今天敢来生事!犯我太庈,绝无任何好下场, 玄姬,受死吧!”   她横起手中利剑,“凌尘已经许久没有尝过魔族的鲜血,今日便一道来个痛快!”   “凌尘剑!”玄姬目光一眯。   玄姬原就出身仙界, 当知道凌尘剑的威名。此剑采太庈极顶万年寒冰铸成, 乃是排的上名的神界兵器, 曾被太庈第一位上仙清漪所有……   今日之前, 她已经打听到了神界近来的情况, 此时也终于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你便是清漪转生的那个小丫头?”   玄姬目光陡然变得更加阴寒,“也好,本君这里正有一笔仗要与紫桓算一算,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本王这就杀了你,叫他后悔终生!”   说着便猛地划出利爪,朝瀛若扑来。   那透明的结界挡不住声音,结界内外,无论太庈弟子,抑或众天兵天将,包括紫桓在内,都听见了方才的对话,一时间都为玄姬所言感到诧异,她要与紫桓算账?算的是什么账?   然而看到她凝起气势向瀛若扑去,众人俱都心里一紧,看得出来,这玄魔的攻势中带着满腔恨意,似乎一定要将瀛若碎尸万段的样子。   然而下一秒,却见玄姬原本遮天蔽日的黑烟却仿佛忽然被冻住了一般,一道清影手持一道寒芒,以闪电之势将黑雾断开,清障咒紧随其后,黑雾竟被渐渐驱散了。   玄姬怒气更甚,再度使出杀招,却被瀛若一一避开,让几急招后,她摸透了对方套路,终于开始进攻,剑招犹如雷霆之势连连震出,逼得玄姬连连后退,细看之下,那剑法竟颇有紫桓的影子。   玄武见状赶忙看向紫桓,“尊上,历经一世积淀,公主功法愈加深厚了,玄姬大约不是对手,现在只等普化真君早些挣脱,收了结界,太庈一定会安全的。”   玄武所言俱是实情,紫桓心间亦懂,但他现在无法感觉半点轻松,因为那赌注全都系在瀛若一人身上,眼看她在结界之中孤军奋战,他带领千军万马被隔绝在外,却半点都帮不到,谁能理解他的急怒!   此时的紫桓有悖于平常气定神闲的模样,紧紧皱着眉,目光跟随结界中的那一道清影,生怕一个不留神,会将她弄丢……   众天兵眼见尊上这般神情,心间一时唏嘘不已,可怜的尊上,姻缘路咋就这般不顺呢,上一世婚期在即,未婚妻却在此处殒命,好不容易有弥补缺憾的机会,没想到两千年前那一幕,又再度上演了……   如此唏嘘一番,被隔离在外的众天兵们越发痛恨起玄姬来,恨不得现在就能冲进去将其击碎,令其彻底灰飞烟灭。   而再看向结界中,众人又是一愣,不过短暂的出了下神,状况竟然进一步被扭转了……   结界中,寒光势如破竹,瀛若携凌尘步步前进,而玄姬气势愈加缩减,竟是连连退败,眼看情况不好,玄姬心生一计,在抵御之余,忽的使出一招幻术。   一瞬间,空中仿佛有雪飞舞,遍山绚烂的春光,眨眼间化成凛冽的冬日景象……   空中仿佛有面镜子,闪现出于此时不同的画面,瀛若扫过一眼,忽然一顿,因她看见了两千年前的情景。   太庈同样被围攻,然却是一群红毛红发的赤魔,她依然是清漪,眼见情形不妙后,立刻派人去天庭搬救兵。   然那仙侍火急火燎的赶到天庭说明情况后,却被拦截——彼时天帝正巧不在,却是天后接见的他。   瀛若看见,那小仙侍将太庈情况禀明,天后答应他去找天帝禀报,然而一转身到了无人处,却是气定神闲的坐了起来。   身边有宫娥不解,试探的问,天后却轻飘飘的道,“清漪年纪轻轻就被封为上仙,可见天赋异禀,对付这些赤魔,不在话下的……”   可那并非普通赤魔,而是赤魔整族一并袭击了太庈啊,连小小的宫娥都明白要紧性,正欲谏言一番,却被天后堵道,“陛下今日为了西界战事日夜操劳,已是几夜不寐,好不容易歇一歇,为何又要去惊扰?”   她目中现出冷意,小宫娥一顿,终于垂首不再多言。   后面的事不言而喻,清漪等不来天庭救兵,只好一面自己苦苦支撑,一面再度派人去岫极宫寻求玄武的帮助,只是遗憾的是,当玄武派人赶到之时,她已香消玉殒……   画面停住,瀛若一时未语。   而玄姬紧紧盯着她,等待着她怒气翻涌走火入魔的时机。   然而出乎意料的,却见她只是淡然一笑,冷声问道,“你以为,这对我有用?”   玄姬一愣,目光变得犹疑,然瀛若已经重新剑指向她,横眉冷凝间,剑气倾泻而出。   这一轮攻势更猛,玄姬在应对之余,免不了心间犹疑……   为什么,她分明中了幻术,却并未受到影响?   只是如此稍一犹疑,便被对方占了上风,瀛若一记横扫,玄姬躲避不及,腰间顿时被划开了口子……   众人正欲道好,却忽的又是一顿,原来玄姬的身体被剑划破的地方,留出的血却不是红色,而是墨色。   怪道被称为玄魔了。   挨了一剑,玄姬恼羞成怒,狂吼一声,却见瀛若冷笑道,“是不是每一个玄魔都披着一件皮囊?来,让我看看,你的皮囊之下,究竟是个什么货色!”   说着又是几记重剑劈去,又在玄姬头顶劈开了几处破口。   皮囊一时间崩裂坍塌,犹如那日卉鸾显形一般,玄姬的漂亮外表尽毁,露出一张更加狰狞的面孔。   瀛若去过幽冥地府,说实话,那里的牛头马面都比这女人好看!   她冷笑一声,“就凭你这模样,还想抢走普化真君?你抢他回去做什么?日日对着你吐吗?”   玄姬皮囊被毁,犹在痛苦之际,听见这话,更是恼怒,一时顾不得别的,重又向她扑来,吼道,“我今日定要杀了你!”   然章法已乱,只是一通蛮力,如何抵过在涵元洞中度过几十载寂静春秋,苦心修炼的瀛若?   瀛若轻巧躲过玄姬已显拙劣的进攻,又同她道,“卉鸾是你的女儿?果真母女如出一辙,连丑都是一样的?莫非魔化之后的丑态也是一脉相承的吗?”   玄姬两眼喷火,已是愤怒的极致,厉声怒吼道,“你不许诋毁她,我的女儿是世间最美丽的人,你算什么?竟然如此说她!紫桓害她被天庭抓获魂飞魄散,这笔血债,今日就要你来偿!”   说着再度朝瀛若攻去。   而旁观的师姐妹们这才明白过来,怪道她说要找瀛若报仇,原来那卉鸾竟是玄姬的女儿吗?   仔细想想其实不难懂,众所周知,卉鸾乃是青鸾族的公主,一直听闻她父母早亡,以至于从小便被天后收养在身边,原来她的母亲并不是早亡,而是堕入了入魔道……   众人恍然过后,重新投入面前的战况,那玄姬被触及伤心事,已是狂怒的边缘,而瀛若却淡然得多,寒剑挥舞间,处处彰显着高深莫测的章法……   忽然之间,只见玄姬现出致命缺口,却见瀛若毫不犹豫的刺过去,仿佛只在一瞬间,那玄姬发出一声凄厉的怒吼,令人振聋发聩。   众人忍着那刺耳的声音望去,只见玄姬一动不动,却是被凌尘剑刺入了脖颈。她紧紧盯着瀛若,目眦尽裂,一副骇人的形容。   而瀛若只是冷冷的回望过去,“敢伤我太庈,你罪有应得。”   语毕又陡然将剑抽回,只见玄姬的身体黑血如注,喷涌不止,过后,终于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烈风止息,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只是那双不甘的眼睛,仍然注视着净墨的方向。   ……   结界随着玄姬的死亡陡然消失,被抽走的神魂回归,净墨终于恢复神识,睁开了眼睛,只是神魂被牵制太久,他仍免不了喷出血来,而熙云强撑着身体,向他走了过去。   天兵及得到消息而赶来的各路仙者纷纷落下,帮助太庈料理残局,这些事,瀛若自觉自己不必操心了。   一场恶战,两个魔王,她外表看起来虽然还好,实际已经累的不行了,眼下见危机解除,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了一般。   来不及眨眼,她控制不住得倒了下去。   出乎意料的是,她并未跌在地上,而是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闻见那股似有若无的寒山香,她变得安心之际,闭上眼,只想睡过去。   却听见一声焦急的怒吼。   “瀛若……”   她无奈,虽然疲惫至极,还是睁眼看了看他。   “我好累……”她说。   察觉她果真只是累后,紫桓放下心来,叹道,“那就好好歇着吧。”   她便闭上眼,放心的歇了过去。 第61章   许多年后, 神界老神仙们回想起太庈山的那一战,仍觉得惊心动魄, 回肠荡气。   瀛若一战斩杀两位魔君, 俨然已成神界新的传说, 不仅被载入神史, 还纷纷被神界后起之辈奉为榜样, 争相传颂。   当然, 这已经都是后话。   目前对于英雄瀛若来说, 最要紧的任务便是——出嫁。   长长的一觉睡足, 太庈重回天地澄明鸟语花香, 东海依旧浩瀚无垠, 若不是右手的虎口还留有握剑时的震麻感,瀛若大约会怀疑, 太庈山上的那场恶战,果真发生过吗?   不过她斩杀青魔王与玄姬的事情当然已经上达了天庭,在她还未醒来的时候, 凌霄殿里发出的褒奖天旨便已经达到了东海龙宫。   面对天旨上的溢美之辞以及天庭赏赐的各色珍宝,龙君夫妇面上十分客气恭敬的替她谢了,只是等宝贝女儿终于醒来的时候,龙后却免不了满目担忧的看着她。   瀛若在自己宽大的水晶床上伸了个懒腰, 察觉母后得目光之后不由得一愣, 问道, “母后您怎么了?做什么这样看着儿臣?”   龙后叹了口气, “那日叫你小心, 没料到竟生出这样的事来,你说你若是没能打得过那两个混账魔王,现如今叫母后可怎么好?待嫁的人,偏还要出去逞英雄,你说你但有三长两短,可叫我同你父君怎么办?”   瀛若有些委屈,不过也能理解母后的心情,便笑着依偎在母后身边,柔声哄道,“我也不知那日那两个混账会突袭太庈啊,如果早知有危险,我师父她们早就加强戒备了,怎么会容那妖怪打上山来?再说,当时那般情境下,女儿只能同他们打,不然便只有坐以待毙的份了。”   说着怕母后不信,打算形容一番那日的危机情景,但转眼想到母后的担忧,只好又算了,她脑袋蹭着母后的肩膀,如小时候那般撒娇道,“好啦,儿臣知道了,下次再也不这样了,母后别生气了。”   哎,养了一千多年的女儿即将出阁,身为母亲,龙后哪能舍得真与她生气?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你也说的对,倘若不自救,难道要坐以待毙吗?这天庭也真是的,堂堂的太庈仙山,居然两次让魔族上门闹事,不好好反省一下吗?”   瀛若在旁听着并不答话,再过几日她出嫁以后,也会成为天庭一员,所以现在还是不发表意见的好。   忽然又听母后道了声,“对了。”她好奇的看过来,只听母后道,“不过你昏迷的这几日,倒是出了件大事,天帝废后了。”   “什么?”   瀛若惊呼一声,因为才睡醒,仿佛脑袋有些迟钝,并不是很明白此话的意思。   龙后道,“这青鸾族缕出魔障,听闻连天后也未能幸免,原本二皇子堕入魔道,天帝便已经迁怒于她,这陪同秦珝修行只是个幌子,实情则是贬了她去修行,但最近又不知是怎么了,大约是她修行的不好,又出了什么乱子,索性惹得天帝同她断了夫妻情分,还将她削去了上仙的仙籍,此番又不知修炼多少年才能再度回天庭了。”   大约因着青鸾族那部神秘的禁法,这个族群的确是缕出幺蛾子,比如曾经的王妃抛家弃子,半路去当了魔君,唯一的公主卉鸾也因受母亲的蛊惑而堕入了魔道,潜伏在天宫悄悄作恶……   当然了,这些人都无好下场,算来天后当年阻拦她求救,也算心魔不小,此番落得个这样的下场,倒也并不令人意外了。   不过已经是很久远的事,她这辈子最大的优点就是记性不好,许多该记仇的都没记住,此番又是刚醒来,听了这个消息,心间竟没什么波澜。   或许是睡得太美,她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龙后见她这般模样,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了,只是转而叮嘱她道,“还有几日便是婚期,你就在宫里头好好待着啊,你是没瞧见,那时帝尊送你回来时的脸色……”   瀛若当然没瞧见,那时她只管倒在他怀中睡着,其余事一概不知啊。   不过也能想来他的反应,她心间悄悄叹息一声,面上却郑重点头说好。   龙后这才罢休,又交代了她几句,重新出去忙活了。   多少年了,龙宫头一次嫁女,可得隆重些,虽然紫桓的心真真切切,但龙后觉得该做的一定要做足,万不能失了女儿的面子。   ~~   接下来的几天,瀛若被母后圈在水晶宫里不准外出,做足待嫁新娘子的娇羞模样,等到婚期终于到来,紫桓带着大队人马亲来迎亲,龙后与龙君终于安全无误的将女儿送上了花轿,感慨之余却不由得悄悄松了口气。   随着热闹的仙乐,鎏金镶玉的婚辇缓缓驶离东海,里面的盛装新娘感慨万千,回首悄悄去看仍立在龙宫门口目送自己的父君母后,忍不住要湿了眼眶。然而待望见婚辇前方,一身红装的新郎官的背影,心间又忍不住被喜悦填满。   唔,紫桓无论穿什么,都是如此完美无懈,从今往后,他就彻彻底底属于她啦!想到此,一时间出嫁的离愁也被冲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满是对两个人以后日子的向往。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出了东海浩瀚壮阔的海面,直往九重天而去。   如紫桓这般年纪这般资历的神尊,原就屈指可数,而瀛若因着身世与前些日子的那场大战,同样已被奉为了神界传奇,因此两人的这场婚礼,可谓博来各方视线,集齐了天上地下有头有脸的仙者。   紫桓没有父母,因此没有高堂可拜,神仙们没有凡间那些条条框框,瀛若入了岫极宫,同紫桓一道在宾客面前露了露脸,顺便昭告天下,岫极宫正式迎来了北极帝后。   盛装的新娘子令众人惊鸿一见,很快便去了房中休息,留下紫桓招待宾客。   世间任何女子都会期盼有一场盛大无与伦比的婚礼,然而只有亲身经历了一回,才明白盛大背后,是多么的耗费精力。   瀛若一回到房中便立刻招来宫娥卸去头上的后冠。   乖乖,母后为了彰显母爱,寻遍四海为她挑出世上绝无仅有的大珍珠,而为了衬托这颗珍珠,岫极宫的工匠们又用了无数颗小珍珠,以及比其他的后冠足足多出四倍的赤金来打造,终于做出了这顶独一无二的后冠。   但也就意味着,她的脑袋承载了比别人四倍的重量。   她此前见过这后冠,除过赞叹做工精美没有过多的想法,直到今日梳妆时正式将其戴在了头上,才知原来是这般滋味,在人前,她表现得落落大方,现在不用公开露脸了,她得赶紧解救自己的脖子。   卸了后冠,她连同身上的礼服也一并除了去,换上一身轻质纱裙,舒服多了。   已经在岫极宫住了两回,她同几名宫娥都算是很熟了,一个人在房中也是无聊,索性与她们聊聊天也好。   只听一名刚从宴席上回来的宫娥感慨道,“原来白鹤仙君的酒量这么好,从前见他文质彬彬,不善饮酒的样子,可我刚才看见他跟太庈山的仙子们喝的很欢呢,连连几杯下肚,却是半点面色不改。”   “还有还有,”另一人插话道,“还有泽林仙君,方才一时兴起,还在宴间舞剑,啧啧,那身材,真是没话可说。”   瀛若一听暗暗挑眉,上回太庈法会,众师妹们还只是背后悄悄议论,今日作为送嫁的姐妹团出现,不仅身份不同,胆子都大了起来,能跟几位英俊得仙君们近距离接触了。   回想那时几人为了谁更英俊潇洒而争论的面红耳赤的那一幕,瀛若暗自觉得好笑。   她正弯唇笑着,耳边忽然传来动静,众人扭头望去,却见一袭红色身影入了房,身姿风流,眉眼无双,不正是今日的新郎官?   小宫娥们吓了一跳,迅速排好队形齐声向他见礼,紫桓心情好极,大手一挥,令她们退下一同去喝酒,小宫娥们顿时面露惊喜,再三跟他道谢,一溜烟的出了殿门。   一时间,殿中只剩了两人。   因着这千载难逢的喜事,夜明珠也换了红彤彤的颜色,艳丽光辉下,紫桓看见了一张更加明艳的脸庞。   他目光生辉,就这么看着她,回想起来,自打岫极宫那一夜缠绵过后,两人竟到今日才终于面对面。   他看着光晕之下,一脸妩媚妆容的她,勾唇笑道,“我还是……头一次见这样的你。”   她怔了怔,辨不出他话中的褒贬,忽然有些没自信起来,支支吾吾的道,“是母后和芳黎她们弄的……我也是头一次这样打扮,是不是不好看?”她说着,慌忙拿袖子挡住脸,道,“我去洗了……”   方才换完衣裳就懒了,她没顾上洗澡。   然才挪动了一下步子,却忽然被他拦住,他温柔的攥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扯,便将来不及反应的她扯进怀中,然后拉下她挡脸的那只手,温柔的问道,“藏起来做什么?我觉得很好看,快叫我瞧瞧。”   说着只管倾目注视着她。   而她,也一下跌进了那双眼眸中,无法自拔。   ……   后来无尽缠绵中,她曾努力分出神志在想,明明要去沐浴的,怎么会演变到了这一步,与他的榻上纠缠不清?   他正欲罢不能,恨不得将她拆吃入腹的时候,忽然瞥见她似在分神,顿时气结,故意的连连用力撞她。   直撞得美人嘤咛连连,目泛水光,渐渐揽住他的脖颈,他也不肯罢休。   喘息之中,她听见他在耳边暗哑的声音,“此生,再也不分开……”   她正被抛在云端,带着哭音回他,“好。”   ……   纵然身为神仙,但倘若单身久了,也难免变得高冷,而一桩美满的婚姻,无疑是最好的良药。   反正天庭诸位神尊都觉得,自打成了亲,北极帝尊变得跟以前大大不同了。   从前他深居简出,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但现在,只要在有北极帝后的地方,一准儿能找到他的影子。   比如岫极宫的小宫娥们说,常常会在茶余饭后,见到贤伉俪二人手挽手,亲密无间的在花园中慢步;   又比如守南天门的小天兵们说,近来时常见到夫妇二人同骑白翳,在天际漫游……   星官们面上不显,但私下里也曾悄悄议论,自打帝尊娶了帝后,向来宝相庄严的尊上变得特别和蔼可亲。   那些传言某天入了瀛若的耳朵,瀛若看着正专心做羹汤的紫桓,问道,“夫君,我觉得你是不是该重塑一下自己的威严形象?他们都说……”   话未说完,却见紫桓瞥来一眼,“他们都说什么?”   瀛若有些不会形容,只好道,“他们都说,你跟从前不太一样了……”   紫桓垂目,复又看了她一眼,“旁人不必管,只问你喜欢吗?”   看着完美无缺的夫君,瀛若心底一片柔软,摸了摸微微隆起的小腹,一脸满足的笑道,“当然喜欢啊!”   他便笑了笑,停下手中活,俯身在她小腹旁听了一会儿,心满意足后,又直起身子将她揽入怀中。   “媳妇喜欢就好,形象什么的,有媳妇重要吗?”   她莞尔,仰头在他下巴上落下一吻。   窗外,明媚的春光温和照着,倾心呵护房中这一对儿神仙眷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