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活下去的理由》 作者：江山沧澜 文案： 对生活失去信心的李今念遭遇地震被活埋在地底，只有一截半截女尸与她作伴，并且遭遇一系列恐怖事件，为了活下去她必须竭尽全力…… 是这样的，简单来说这是一个很丧很普通的女主因为一场地震被活埋在地下，期间遇到一条神奇的地道，她爬着爬着，遇到了恐怖片中才有的杀人狂食人魔，他们试图把她变成被害人，结果通通被她反杀的故事。 注：这是一篇爽文，没有灵异，恐怖前期一点点，主要是爽，忍过前五章铺垫开启新世界大门。有感情线，主事业线，成长型女主。 内容标签：幻想空间 恐怖 升级流 逆袭 主角：李今念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活着（一） 　　母亲第三次喊李今念起床吃早餐的时候，李今念终于忍不住发火了，“妈，我已经说了我不吃了，昨天忙到三点多才睡，累得要死，你不到八点就在喊我，有没有搞错？能不能让我多睡一会儿？” 　　“你吃个早餐再睡，不吃早餐身体不好……” 　　“不吃一顿不会死也不会生病！别吵我了！” 　　最后那句话的音量和口气有点伤人，母亲终究没再喊她起床了，可李今念却已经睡不着了。 　　她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锤了两下床垫，心里被后悔、内疚和自我厌弃充满。她最近的压力有点大，不是工作太忙碌了，而是因为无所事事，找不到社会荣誉感，简单的来说，就是赚不到钱。 　　李今念是个服装设计师，很有志向也颇为有信心的人，她觉得自己的设计方面很有天赋，画出来的东西总是跟别人不一样，很有自己的个性，也确实受到了老板和一些客户的赏识，可，也仅仅如此而已。 　　她充满信心怀抱有极高的期望出出来的图从来没有收获过她想象中的回报，一次又一次希望落空，信心一次一次地遭受打击，而那些她心底有些瞧不上的在她看来普通得满大街都是的别人的设计，却一次又一次的大爆了，没有个性没有灵魂，但钞票在手，买车买房，她的心态渐渐失衡，最近，她画不出画了。 　　“你的设计很出色，很有灵气和个性，但是不适合我们公司针对的群体，你看看，把这部分删减修改一下，没必要……” 　　“随便抄一抄那些牌子货就好了嘛，照着画下来，随便改动一下，整个市场都是这样的，你对自己那么高要求干什么？辛辛苦苦画出来，最后也卖不出几件，我们是要靠卖出去多少件衣服来抽成的……” 　　“你这种类型的啊，以前就应该去一些高大上的设计院校进修，然后去那些高端的服装品牌公司应聘才有发展空间，假设你在香奈儿，你这设计肯定很多人追捧，在我们这种小公司，啧……” 　　有些人生来毫无所长，有些人却天生有些天赋，但并不是每个人的天赋都能被好好培养并且好好利用的。 　　李今念小时候家里穷，农村的孩子，父母在外打工赚钱，她跟着爷爷奶奶生活，这样条件的孩子，即便小时候凸显出什么天赋来，父母要么视若无睹，要么没钱培养。李今念是两者都有。 　　李今念从小就很擅长画画，喜欢画美少女，画漂亮的衣服给她们穿上，初中的时候不用对着海报就能画出漫画人物来，父母看到夸赞夸赞，然后就没了。她自己年纪小也没有觉得什么。 　　按部就班地念完初中高中，成绩不好，考了个三流大学，迷迷茫茫地混到快毕业，闷闷不乐地工作了两个月，才发现自己想要做的工作是什么，去报了个一年制的服装设计培训班。 　　她学得很好，想去深造，可是没钱。想着先赚点钱吧，但学历已经在那里，无法去应聘高端的服装品牌公司，只能去应聘一些小公司。应聘的公司工资不高工作量还大，真正的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且老板吝啬同事多奇葩，将她的精力全都压榨了个精光，想抽出时间去自学都很困难。她看着自己想要去深造的学校的费用，只觉得绝望。 　　不久前印度电影《摔跤吧爸爸》上映，她跟同事去看，看得哭得稀里哗啦，她很羡慕主角有这样的父亲，在女儿小时候就看到了她的天赋，竭尽全力地加以培养，让她们朝着正确的方向努力，没有浪费掉一丝一毫的光阴。试想想，如果吉塔和巴比塔没有这样一个父亲，她们的未来的境况，大概和她差不多了吧，搞不好更糟糕。 　　她至少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有什么样的才能，而有些人天生的才能，可能早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彻底被磨灭了。 　　李今念没有跟父母提过这种话题，她知道这种事怪不了父母，那个时候他们生活艰难，又哪里能顾及到那么多？提出来就好像在怪罪他们，他们会感觉到难过。 　　工作已经无法继续，她只能卷铺盖回家，她没有放弃，准备参加一场全国性的服装设计大赛，她以前也尝试过参加这种比赛，但是每次成绩都止步在一种比下有余比上不足的地方，最后得奖的全都是要么名校毕业要么早就在大公司上班的人。李今念知道，她还可以学得更多，还可以做得更好，但是她没有钱。 　　现在她每天都在家里尝试画图，每天都在找灵感，每次灵感一闪而过，她兴奋地想就是这个！但画出来后感觉又不对，又是失败品。一天又一天，全都是无用功，全都是在浪费时间。 　　昨天画到三点多，依然是一堆废纸，依然是毫无收获的一天。她知道这种情况一定和心态有关，但是却无能为力，无论如何开解自己，画不出就是画不出。 　　一开始只是郁郁不得志，后来连锁反应出现了——没有工作了几个月，她已经快要坐吃山空，银行存款只剩下了两万多块钱。 　　一个工作了三四年的成年人，在一线城市里，银行存款居然只有两万多，她连父母都不好意思说。 　　父母现在开着一家小吃店，晚上12点多才回来，早上六点半起床出去，每天起早贪黑忙活个不停。李今念曾经去帮过忙，但她很不喜欢那种日子，不喜欢那油腻腻的桌椅碗筷，不喜欢对着饺子混沌忙活个不停，甚至在一开始不懂事的时候还有点儿瞧不起。 　　然而有着看似体面的工作体面的职称又如何？到头来父母靠着辛苦钱付了首付买了房子，自己却两手空空，连自己的学费都攒不起来。 　　她曾经摩拳擦掌在社会混出名堂的野心已经被消磨精光，她的信心也在一次次的失败下几乎丧失，感觉自己宛若一条咸鱼，干巴巴的。 　　唉，回想自己人生那么多年，好像一事无成，没有任何值得骄傲和纪念的地方。且前路茫茫，也不知道该怎么走。 　　听到外面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大概是母亲出门了吧，最近他们好像看出来了她的不对劲，母亲总是会晚一点才去店里，留在家里帮她做早餐陪她一会儿，可是她却觉得很不耐烦，因为意识到这一点，她更烦躁了了。 　　无所事事丝毫不想动弹地在床上躺着，明明没有什么好看的小说，明明知道自己不应该这么浪费时间，可还是躺在那里按着手机，像条咸鱼一样一动不动，宁愿憋着尿也不起来上厕所，然后时间一晃到了大中午。 　　她爬起来，把早上的早餐当午餐吃掉，一边吃一边上网看看搞笑的综艺和视频，两三个小时又过去了，一天最好的时间段基本都是这样浪费掉的。可是不浪费掉，她又能干什么？反正画出来的图最后全都会作废。 　　她想着，走到阳台上，今天天气很好，阳光灿烂但不灼人，还有清爽的风，小区隔壁的小学里校长开着广播正在讲话，让在走廊二楼奔跑的学生赶紧回班，楼下的塑胶跑道上有一个牵着一只金毛在跑步的人。 　　李今念心想，好像每个人生活的都很有意义，连那只狗都活得比她好。 　　脑袋空空，全身心都散发着丧气，李今念决定出去散散步晒晒太阳。打开衣柜，衣柜里有不少漂亮的裙子衣服。作为一个服装设计师，她的衣品很好。可是她没心情化妆。她没有那么天生丽质，不化妆穿这些衣服反而被衣服衬得不好看，所以她挑了一套有时候会拿来当睡衣穿的运动卫衣，再套上一件短款的斑点羽绒服，穿上运动鞋。 　　对着镜子的时候，她不禁想镜子里那人真是又丑又穷，她的未来有什么值得期待的地方？是有可能会有霸道总裁看上嫁入豪门，还是突然遇到赏识自己助自己扶摇直上的贵人？怎么想最大的可能性，都是和一个还算顺眼相貌普通的男人将就结婚，生个孩子，平凡地过完一生。 　　是的，连一个人孤独终老都是一件不太容易做到的事情。 　　在小区外面坐上公交，过了五个站到达了时常去的商场，双手插兜漫无目的地在里面逛着，心情没有变好，灵感也没有冒出来，还花钱买了一杯奶茶，虽然买东西这件事确实让心情稍微有一点好起来的样子。 　　喝完奶茶，排队去上厕所，她蹲在洗手间里又开始拿出手机刷了起来，刷了两分钟，觉得自己真他妈无聊，站起身，突然一阵眩晕摇晃，李今念连忙伸出手扶住门。 　　她以为是自己蹲久了突然站起来导致的眩晕，却没有想到，一声恐怖的巨响，像是从她脚下踩着的土地至深处传来，她的大脑瞬间被惊恐占据，耳边也此起彼伏地响起惊慌的叫声。她连忙去拧隔间的门栓，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这里，但下一秒像是从跳楼机顶处落下的迅猛的失重感骤然出现，她跌倒在地上，感觉在往下坠，紧接着又什么东西砸了下来，她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李今念渐渐恢复了意识。 　　她睁开眼，入目的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自己被冰冷坚硬的东西压着，身下也是凹凸不平，左脚脚踝处传来尖锐的疼痛。李今念先是茫然，紧接着呼吸渐渐急促，恐惧席卷了她。 　　是地震。她回想自己晕倒前感觉到的巨响、坠落，无比惊恐地确认，一定是地震了。而且她所在的这栋商场，恐怕不仅仅只是倒塌而已，还陷进地下了。 　　陷到地下了……地震整栋房子陷到地下的人，活着出去的几率有多高？有人会来救她吗？多久会来？李今念一边惊恐地掉着眼泪，一边动了动还有移动空间的手，从裤口袋里摸出了手机，手机光线一亮起来，李今念就尖叫了起来，因为就在她的上方，倒吊着一个长发女人。 　　李今念尖叫了好一会儿，才哭着有些冷静了下来，意识到了刚刚那只是一个死在这场地震里的可怜女人。只是即便如此，她的内心依然充满了恐惧。这么多年，她都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第一次见到一具尸体，就是在这种场景这种画面。 　　她一边哭一边伸手去摸刚刚因为惊恐而脱离了手的手机，手机屏幕已经自动熄灭，她摸了半天没摸到， 　　“天啊……妈……爸……呜……” 　　李今念试着推了推压在她身上的水泥板，推不动。但是她发现自己并没有被完全压死，她还有一点点活动的空间。于是她咬着牙忍着疼痛，尝试着把自己从水泥板内挪出来。 　　她终于气喘吁吁地将上半身拖出了水泥板，背后靠着一堵墙，她喘着气，但想到近在眼前的地方倒吊着一具女尸，就觉得有些无法呼吸。她伸手往自己的外套口袋里摸，摸到了自己的手机。 　　这次她再不敢抬头看，只盯着手机屏幕，理所当然的没有信号没有网络。3月9日，7:24am，她出门的时候是8号下午，已经过去一晚上了，搜救行动一定已经展开了。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找到她，她能不能活着等到被救的那一天。 　　李今念哭了一会儿，总算也能思考了，她想到汶川地震，隐约记得好像有个被埋了7天但最终被找到的幸存者，七天，那已经是极限了吧，这还得在有水的前提下……水！ 　　对了，她需要水！ 　　李今念打开手机手电筒，咬着牙尽量无视眼前还在滴血的尸体，环顾四周。 　　四周基本都已经塌了，全都挤压在了一起，她很幸运，整个厕所隔间之前一下子被这块水泥板给占据，水泥板前重后轻，左边还有往下凸出的一部分，前面重头部分压在隔间门上将门瞬间砸坏，但门还是缓冲了它的一部分力道，并且最后还托住了它，所以砸在李今念身上时只是压碎了她的脚踝部位，而没有把她的脚整个砸成肉泥，而因为左边的凸出，不仅让李今念有喘息的空间，还挡住了一些比较碎的石块和杂物。 　　她现在大概处于一个狭窄的梯形空间里，眼前还有着一具尸体。 　　李今念觉得现在自己所处的这个拥挤逼仄的小空间，是命运给她这个平凡无奇的人的奇迹。 　　这是否是命运给她出的一道考题，题目就叫：活着。 第2章 活着（二） 　　李今念已经稍微习惯了眼前的这具尸体了，这个可怜的女人半截身子悬在半空，另外的半截大概已经被上面坍塌挤压在一起的钢筋水泥挤压成肉泥了。李今念更害怕她剩下的那半截会掉下来。 　　她需要水，任何人都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想要支撑自己等到救援，一定要有水。 　　口腔和咽喉因为缺水已经让李今念感觉到不适，唾液都有些难以分泌起来，可是她没有找到水，她甚至看了看自己身下的蹲便，蹲便已经碎了，一滴水也没有。在这样的空间里，找不到水好像才是正常的。 　　救援什么时候会到？会发现她的存在吗？会有人来救她吗？外面怎么样了？爸爸妈妈怎么样了？ 　　被埋在不知道多深的地下，李今念控制不住自己，时而脑袋空白地坐在那里，时而又恐惧害怕地哭起来，时不时看看手机，心存侥幸地想万一突然有了一丝信号呢？又计算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分每一秒都漫长得可怕。 　　她哭累了，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她真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醒来的时候她躺在自己的床上，还在为人生的意义而迷惘。可是她睁开眼，入目的依然是一片漆黑，她打开手机，依然没有信号，眼前还是一具尸体，咽喉干得仿佛就要冒出火来，唾液稀少且粘稠。 　　但！ 　　李今念突然振奋，她倏然坐起身，凑近眼前的尸体，眼睛紧紧地盯着尸体——不，准确地说，应该是尸体被夹住的那部分，她看到了一个紫色的小鼓包。像是土地里冒出的一点儿蘑菇头一样，李今念怀疑那是一个包包——这具尸体的包包。 　　她伸手去摸，皮质的触感，里面鼓鼓的，应该有东西。李今念小心翼翼地爬起来，一边带着哭腔说“对不起，原谅我”，一边去扯，但是扯不动。 　　包的大部分被夹在了塌方里，而且是皮质的，指甲也划不破，她只能用牙齿去咬，下巴和脸都触碰到了尸体，她能感觉到她身上冷冰冰的气息和浓重的血腥味，让她的身体都发起了抖，低头还能看到尸体的脸，但她不敢垂眼去看。 　　咬了好一会儿，下巴和牙齿都一阵酸涩，包包终于被咬破了一个口子，李今念连忙用手指去扯得更大，手指伸进去挖，挖出来了一个几乎碎掉的圆形小化妆镜、一个粉饼、一小包迷你卫生棉、一张身份证、一个半个巴掌大的打着蝴蝶结的礼物，然后鼓鼓的蘑菇头憋下去了。 　　李今念几乎又要哭出来了，她不甘心地扯了扯，感觉到了一丝松动，又吓得赶紧松手，往后一靠，如临大敌地盯着那处，生怕会塌下来压死她。她僵了好一会儿，连呼吸都憋住了，确认不会塌下来，火燎般的咽喉让她又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仔仔细细地掏了一遍，她摸到了包包内袋的一角，里面有东西，于是她把它抠了个洞，挖出来了半颗巧克力。 　　没有了，最多就这些了，有什么用？她需要的是水。 　　脱力地瘫坐在水泥板上，李今念失望之极，但这仅仅只是开始而已。 　　没过多久，李今念感觉到了尿意，膀胱里的尿已经到了不得不排出来的程度，她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掉，为什么她会遇到这种事？遭遇地震，被埋在地下，眼前一具尸体，她还得排泄。不，不止如此。李今念想到曾经看过的贝爷的野外求生节目，她知道，这种情况下，尿液是不能浪费的宝贵水分。 　　对于一个女生来说，喝尿是多么难堪和难以接受的事情，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她别无选择，否则她或许坚持不到两天就会渴死。 　　也许眼泪都不应该再流了，体内的水分不该浪费的，可是李今念本来就是泪腺发达的人，这一点实在难以控制，她只好一边掉着眼泪一边又寻找能够装液体的物品。但这里能有什么呢？最后她的目光定格在了那包卫生棉上。 　　李今念把卫生棉扯开，抽出里面的卫生棉，艰难地拖着疼痛的左脚站起身，弯着腰脊背顶着“天花板”，艰难地脱下裤子将尿液排进那个小包装袋里，却始终下不了口。她拎着那包温热的尿，坐在原地看着黑暗发呆，咽喉火燎，眼睛干涉，时间却依然还停留在9号，就仿佛时光停滞了一样。 　　假设她必须等待7天，才有可能等到救援，那么连第一天都那么难熬，她真的能熬过剩下的六天吗？ 　　无法睡着，她睁着眼，感觉到手里的尿液从温到冷，感觉自己的脚丫子冷到没有了知觉，甚至都快感觉不到左脚碎骨的痛了。而且她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越来越缺水，舌头舔了舔嘴唇，嘴唇上都是爆起的皮，干巴巴的刺刺的，甚至脸颊两边的口腔粘膜都有些脱落了。 　　不行了，必须得喝下去了，她知道人两天没喝水就会进入危险的状态了。可是心理那关却还是有些过不去，她痛苦地捧着那袋尿液，深呼吸了好几下，决定闭着眼睛一口气喝掉。然而就在这时，身下突然一阵摇晃起来，余震？ 　　李今念惊恐头顶的天花板会塌下来，紧张地抱头全身蜷缩起来，好在这次的余震非常轻微，很快就平静了下来，李今念这个逼仄的小空间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她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发现自己的裤子湿掉了，这才发现，自己的那包尿液已经掉到了地上，流了一地，消失在了条条泥砖裂缝之间。 　　一愣，舌苔干燥咽喉灼烧的感觉仿佛更加清晰了，她又冷又渴，身体好像越来越无力了，绝望感丝丝涌上心头，她这才感到后悔，应该早点喝掉的，应该用卫生棉而不是用包装袋的。她看了看时间，10号，午夜12点过30分钟。她知道一个人如果两天没喝水，就会进入危险状态，而她已经一天多没喝一滴水了。 　　那个问题又冒了出来：她，能等到救援吗？ 　　李今念的脑中冒出的答案让人绝望，她瘫坐在原地，心想只能等死了。她以为自己的脑子里会冒出很多东西，很多留恋的人，很多没完成的遗憾，但也许是因为时间还没有到，所以所谓的走马灯还没有出现。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好像在这种时刻，过去曾经让她困扰的东西全都变得不值一提。 　　就这么死了好像也没什么不好，反正活着也没有什么意义，庸庸碌碌地过着每一天，梦想的东西似乎永远也不会有实现的可能，未来的几十年想想都是一种煎熬，况且她也不是自杀，没有给社会带来麻烦，没有浪费社会资源，不是吗？ 　　李今念消极地想着，感觉到手指碰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拿起一看，是这个女孩的身份证。身份证上的女孩很清秀，拍证件照都能这么好看，可见这个女孩是个多漂亮的。而且她是95年生的，正是人生最美好的年纪。可惜却遭遇了这场恐怖的地震。 　　她不禁看向那个巴掌大的小礼盒，心想是不是准备送给男朋友的生日礼物？拆开一看，是一个红色的首饰盒，打开，入目的是一个深绿色的玉镯，这颜色不适合年轻人，更不用说异性了。李今念愣了下，看到里面有一张小贺卡，打开一看： 　　祝我亲爱的妈妈生日快乐，每天都开开心心的，爱你(#^.^#) 　　李今念一怔，父母的脸浮现在她的脑海，空白的大脑里记忆像泡泡一个接一个地冒了出来，干涩的眼睛瞬间湿润了。 　　痛失爱女，他们会崩溃成什么模样？最后一次跟妈妈说话，还用了那么伤人的口气，她要是死了，在妈妈的回忆里想到的印象最深刻的一句话，是不是就是那一句？不，也许不会，她会直接疯掉的。 　　不，我不能死，为了爸爸妈妈，我都得活着。 　　那些消极的想法像被戳破的泡泡，消失无踪了，她一事无成，她每天过得茫然又空虚，觉得人生没有意义，好像死了也无所谓，可是父母生你养你，不求你给他们荣华富贵，不求你给他们买车买房，不求回报地给你爱给你关怀，只凭着这一点，都不能轻视这条命。 　　李今念想，我甚至都没把从小到大吃喝拉撒上学等等用掉的钱还给父母。 　　尿意再出现的时候，李今念不再犹豫，她喝了下去，并且靠着这个努力坚持到了12号晚上。 　　但，已经是极限了。 　　眼前的尸体已经发出了怪味，李今念又饿又渴，意志也在慢慢的崩溃，一次又一次建立起来的乐观的心态也在渐渐瓦解，她清晰地感觉到，死亡在向她逼近。 　　死神的脚步声，是什么样的？是唰唰唰的吗？ 　　……等等，唰唰唰？ 　　李今念涣散的意识突然聚拢，她的眼睛看上头顶。 　　“唰唰唰唰唰唰……”轻微的古怪的好像是动物在挖掘或者磨爪的声音，确实在上方传来。 　　李今念难以置信，惊喜万分，救援来了吗？终于来了吗？她又有了力气，坐起身，“有人吗？”声音沙哑得可怕，甚至都没发出来。 　　她打开手机电筒，手机电量所剩不多了，即便她手机的蓄电能力很强，也只剩下了最后的百分之三十。再捡起一块小水泥块，敲着身下的大水泥块，一边敲一边用破碎的嗓音喊：“我在这里、这里还有活人，救救我……” 　　唰唰唰的声音突然停止了。 　　李今念也停了下来。紧接着她听到那阵唰唰唰的声音响得更快了。她先是求生成功的狂喜，紧接着渐渐疑惑了起来，然后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这声音……不像是救援人员来救人的声音，而且那声音越来越远了，好像从她头顶经过，快速地远去了…… 　　等、等一下！不管是什么，狗也好，老鼠也好，别丢下她一个人！李今念下意识地去拍，却忘记了手上还有一块石头，一砸，刹那间头顶的石头塌下来了。 　　李今念脑袋被砸了一下，感觉破了个口子，她紧紧地抱着脑袋，身体蜷缩成一团，手背被砸得生疼，要死了吗？终于到这一天了？李今念绝望地想着，却没有等来那将她整个人砸成肉泥的巨大压力，砸下来的东西少得让她意外。 　　李今念缓缓地睁开眼睛，发现压在自己身上不是石头，而是与她相伴了几天的那个女人的半截尸体，她终于掉了下来。已经腐烂的内脏肠子从她的腰里面掉了出来，散发出恶臭。李今念倒抽了一口气，伸手把她从身上推开，目光看向那个洞。 　　手机电筒正好对着上方，于是李今念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洞，奇异的是，光线照过去，照出来的上方的墙壁，是一个圆弧形。李今念心里产生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她抓着手机，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整个洞口不大，但却足以让李今念的脑袋钻出去。李今念把脑袋伸出去一看，心中产生一种难以言说的惊骇。 第3章 活着（三） 　　对于未知事物的事物，人类总是充满了好奇和恐惧。李今念此时脑袋钻进的这个洞口，看到的光景，在她迄今为止的平静人生里是难以想象的。 　　她的眼中看到的，是一条狭窄的大概能让人匍匐前进的深得左右两边手机光线都照不到底的地道。不可思议的是，这地道挖得是那么的完美，就好像有一架无敌金刚钻，无论是钢筋水泥还是任何软的硬的都无法阻挡它，都会被斩断、碾碎，钻出来了这么一条墙壁光滑大小一致的地道。 　　这是什么？李今念心跳加速地想着之前听到的那阵刷刷声，心想，是鼹鼠吗？还是其他的生活在地下的动物？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哪一种动物的爪子那么厉害，连石头都能像豆腐一样挠开，明明那阵声音不久前还在头上，可是现在已经听不见了，而地道长得看不到尽头。还是说，是她孤陋寡闻？ 　　李今念感到头皮一阵发麻，她感到恐惧。她的咽喉动了动，感觉到扁桃体发炎般的疼痛，嘴唇更是干得一直在流血，她舔一舔，能舔到甜腻得叫人犯呕的铁锈味。原本已经快要放弃了，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条诡异的地道，黑漆漆的，又狭窄，不知道通到哪里，甚至让她感觉恐惧。可是她快速跳动的心脏、发麻的头皮，却催促着她心底冒出了一丝希望。 　　她还没有麻木，她觉得她还可以再抢救一下，也许、也许会有希望？反正都这样了，不会更糟了。 　　而且，她早该注意到的，她被埋了那么久，居然没有出现窒息的情况，也就是说，有空气在地下流通，虽然不知道在哪，但是一定有！既然有氧气，有地下生物在活动，也就是说，她可能被埋得不是很深，说不定还有和她一样的幸存者也在等待救援。 　　瓦解的意志又一次渐渐重新凝聚起来，李今念拳头握了握，准备爬上去。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又缩了回去，将那张身份证和礼物捡了起来，塞进了口袋里。看着那半截尸体，李今念小声说：“如果能活着出去，我替你把你的祝福和礼物，带去给你妈妈。” 　　缺水，几天没进食，左脚脚踝还碎了，李今念的力气实在有限，她爬得气喘吁吁，才终于爬上了洞口，趴进了地道里。地道很窄，爬都很难爬，只能匍匐着前进。在选择方向这道选择题里，李今念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所以捡了块石头一抛，正面往后走，反面往前走，结果是反面。 　　于是李今念就忍着左脚的痛，顺着那不知名的挖洞生物前进的方向慢吞吞地匍匐前进。她想自己现在这样，一定像一条虫子，在地洞里缓慢又恶心地蠕动前进。 　　这地道四壁看着光滑平整，但只是看上去而已，真正在里面前进，就会感觉到凹凸不平，水泥块、柳钉尖尖、混凝土里的钢筋等待一切城市里曾经对人难以造成威胁的东西，全都险恶地等着陷进脆弱的手掌和手肘里，尽管现在才3月份，李今念穿的衣服不薄，起了一点保护作用，但还是隐隐作痛。 　　只是十分钟，她便已经汗流浃背累得无法动弹，躺在地上休息，苦中作乐地想，至少她能活动一下，不会因为血液不流通而手脚冰冷了，还能躺下伸展四肢睡觉。 　　能活动这件事带给李今念不可思议的希望，尽管这希望和恐惧并行。她总觉得，也许爬着爬着，就能出去了，俗话说狡兔三窟，那三窟都是连通着外界的，这挖洞的动物，挖的地道，总是通往外面的世界的吧。 　　但很快，那个魔咒又出现了——每当她信心满满极度乐观的时候，现实就会狠狠地打她一巴掌，让她看到与她期望的完全相反或者相差甚远的结果。 　　这条隧道很长很长，或者说是李今念前进的速度太过缓慢了，以至于渐渐让她产生一种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的绝望感。 　　李今念断断续续的休息、前进，13号下午两点，李今念的信念渐渐瓦解，内心又开始动摇起来，因为她太累了，太饿了，太渴了。她甚至都不太能尿得出来，她感觉到自己摇摇欲坠，再也无法爬动丝毫。 　　然而不可思议的是，就在这时候，她突然在空气中嗅到了一丝香甜的气息，那味道像是……面包？ 　　一开始李今念以为是幻觉，就像快要冷死的卖火柴的小女孩死前看到的火鸡一样，她嗅到了面包的香气，不可思议的香气！直到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她突然意识到这个香气还在，如果是幻觉，它持续的时间未免也太长了。 　　李今念拿起手机，打开手电筒，手机电量再节省着使用，现在也只剩下最后的百分之七了。李今念用牙齿咬着手机照路，继续前进，汗水裹挟着额头干枯的血液流进了她的眼睛里，一阵刺痛，她的心脏跳得很快，被强烈的期望和渴望充满。 　　她是对的！！！！！ 　　在手机光线照到一片被压扁的像一张废纸皮紧贴在墙壁上的面包的时候，狂喜像颗手榴弹一样在她胸口炸开，她颤抖着伸出手去抠，顾不得自己的手有多脏地塞进嘴里，面包一下子融化在了嘴里，香甜得让李今念觉得这是她人生中吃过的最美味的珍馐，哪怕她得一边吃一边吐沙子。 　　这片薄纸一样的面包被她抠了个精光，但是没关系，李今念手机光线所照到之处，到处都是像被压得像纸片一样的面包，也有一些没压得那么扁的。她意识这应该是她经常光顾的商场里的那家面包店。而且面包店隔壁就是一家必胜客，所以李今念不仅找到了食物，还找到了水，甚至还找到了一个没有被压得稀烂的苹果！ 　　李今念觉得自己渐渐活过来了，她的身体前所未有的饥渴的汲取着水分和糖分。她趴在地道里，拿着手机照着近在眼前的四壁，寻宝一样瞪大眼睛，从缝隙里面挖出来各种东西，她还惊喜地找到了一个苹果手机。屏幕虽然已经裂了，但还能用，手机电量充足，手电筒功能完好！ 　　她是对的！选择爬进这条不可思议的地道里，而不是待在原地等待那遥遥无期的救援是对的！ 　　填饱肚子后躺下来放松休息，她的内心又充满了希望，她觉得自己搞不好能够自救成功，一直沿着这条地道往前爬，也许突然间就会爬到外面去了，吓懵了正在上面牵着搜救犬寻找幸存者的救援人员。她会不会是地震被活埋在地下却成功自救的第一人？肯定会引起轰动的，媒体记者会蜂拥而至，人们将她当成奇迹关注，说不定还有人为此拍一部电影，电影讲述了一个坚强的女孩遭遇地震被活埋，经历种种困境但凭借勇气和智慧一一化解，最终成功自救的励志故事，爸爸妈妈也会为她骄傲的…… 　　想着想着，李今念笑了起来，幻想有时候让人感到人生还有可期待的地方。 　　放松下来的李今念睡着了，睡过去前，她心想她需要充分的休养，等醒来一定已经精力充沛，她就可以继续前进了。 　　这是在地下这几天里，李今念休息的最好的一次，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13号晚上10点多，她不是自己醒来的，而是被什么声音吵醒的。 　　李今念打开那只苹果手机的手电筒功能，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上方，瞳孔因为紧张和恐惧而放大。她一动不动地竖起耳朵倾听，那声音就在地道上面传来，和她好像仅有一墙之隔。 　　李今念觉得这声音就好像是有个人在外面用手在挖掘一样，把挖出来的石头随手往边上一丢，发出了石头撞击地面的那种声响，一下接一下。而且还挖得很快，转眼间，李今念就察觉地道被挖出了一个小洞。洞很小，就一个拳头大，李今念被突然伸进来的手给吓了一跳。 　　但吓一跳后就是一阵狂喜，这次是真的等到救援了吗？ 　　李今念惊喜地伸手抓住那只手，那只手是男人的手，大概在外头忙活太久了，冷冰冰的，她激动大喊：“有人！这里有人！救命！” 　　李今念感觉被自己抓住的手激动了起来，他好像想把手伸进来更多，但是洞太小，他卡住了。李今念感觉到他的手在往外抽，便松了开，紧接着就听到外面挖掘得更快更急切的声音。李今念喜极而泣，跟着激动地从里面挖了起来。 　　两人内外分工齐心协力，很快那个洞就越来越大了，很快就有她的脸那么大了。 　　李今念手臂酸了，便抓着手机往洞口照，帮外面那人照明，还没看清楚外面的景色，突然感觉有雨水滴落在了自己的脸上。 　　外面在下雨吗？李今念想。不……不是。李今念徒然惊呆了，她听到自己发出来一声尖叫，但其实声音卡在咽喉里没有发出来，她的眼睛好似要从眼眶里跳出来，惊恐地看着那个洞口上的脸——一个男人正趴在那个近在咫尺的洞口上看她，他的眼睛瞳孔很小，一半的脸血肉模糊，口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掉，表情是那样垂涎，他的手还在急切地不停地挖洞，想要将洞口挖得更大。 　　李今念唇瓣颤抖，眼泪漱漱地从眼眶里滚出来，她翻了个身，不再看他，手脚用力，惊恐地往前爬走。 　　作者有话要说：　　get到新技能：写惊悚片减压。 第4章 活着（四） 　　李今念紧紧咬着牙关，感觉到牙齿都在颤抖，发出碰撞的轻响，偶尔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惊恐的抽泣声。她爬了没几步，就觉得自己的左脚被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是那个在挖洞的男人。 　　他抓的刚好是左脚脚踝，剧痛让李今念忍不住叫了出声，她转过头，手机照过去，还能看到那个男人可怖垂涎的脸，她四肢因为这巨大的恐惧而冰冷，她僵硬地抬起右脚去踹那只手，那只手却不闪不躲，固执的贪婪地抓着她的脚，甚至想把她的脚从那个洞里拉出去，李今念痛得脸色惨白，几乎要晕过去。 　　但是她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晕过去，否则等待自己的一定只有死路一条。 　　僵硬的右脚变得有些灵活了起来，她咬着牙狠狠地踹了好几下，终于把那只手给踹断了，软软地松开了自己的脚踝。但那人却好像没有感觉到疼痛一样，一点□□也没有发出。 　　李今念连忙又往前爬了起来，那人又把另一只手伸了下来，差点抓到李今念的右脚，好在李今念爬得及时，那只手擦着她的鞋底过去，只将她的运动鞋给抓了下来。 　　李今念暂时逃过一劫，但是那个人还在挖洞，她不敢停下来，一口气怎么也松不下来，因为她不知道这个人什么时候会把洞挖得足够大，然后下来追她，只能一边哭一边继续往前爬。 　　地道漆黑深邃，不知道尽头在哪里，不知道前方还有什么古怪又恐怖的东西在等着她，可是她无计可施，她只能前进。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今念筋疲力竭，再也动弹不了一下的躺在地上，她喘息着，看了看手机，刚好14号，00:03，她爬了两个小时了，天知道她以前跑步30分钟都觉得累，现在居然能够爬上那么久，如果身体还能被榨出一分力气，她还能继续爬两步。 　　人求生的本能是那么强烈，她曾经因为一点小事就想过还不如死了算了，真的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可能是衬衫上的蝴蝶结怎么都绑不好看，可能是在路上崴了一下脚，可能是吃不到一顿好吃的菜，可能是被上司刁难同事陷害；茫然地走在大街上的时候，坐在喷泉池边缘看着出双入对的情侣和车流的时候，逢年过节被亲戚问赚了多少钱，怎么还不嫁人的时候，画不出设计图的时候…… 　　人到底为什么活着？工作、结婚、生子，操心这操心那地过完一生，到底有什么意义？她不知道产生过这样的疑问多少次，开导自己人生短暂及时行乐，然后看了看钱包，她连行乐的钱都没有，那就先赚钱吧，然而她却画不出图来了。 　　对她来说生活给了她一次次暴击，可这样的暴击在别人看来可能只是小事，他们觉得都是你自己的问题，你想太多了、你的心理承受能力太弱了、你太不圆滑了……没有人能理解，这才是最绝望的。 　　可是现在，死神真的到了眼前的时候，她反而这么拼命的要逃离，她也感觉很不可思议，明明害怕得全身发抖，害怕得快要疯掉了，到底为什么呢？她也搞不懂。 　　睁着眼睛躺在地上，她的眼泪从眼角持续地滑落，真希望这只是一场恶梦，真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疲倦但精神亢奋地在地上不知道躺了多久，她的心跳和呼吸都已经平复，眼泪也不再流了，四肢渐渐恢复了一些力气，咽喉开始产生干渴感。她需要水。 　　李今念打开手电筒，希望能够像之前那样在地道里找到点东西补充能量。光线往上照去，一张青白的男童的脸蓦地闯进了眼帘，李今念尖叫了一声，好一会儿才喘息着渐渐放松了下来。是地震里死掉的孩子，和那个男人不一样。 　　原来她刚刚一直躺在这张脸下，和他面对面着。这让李今念背脊发寒，她翻过身，不再看他，继续往前爬。她寻找着食物和水，期间偶尔会看到尸体的某一部分，男人女人小孩全都有，都是在这场不知道多么严重的地震里死掉的人，像她这样幸运的人并不多。 　　李今念想，也许她应该珍惜这样的幸运，毕竟在她如此平凡的人生里，好运似乎从未降临过，总是听到朋友捡到钱、买彩票中了小奖、买股票赚了点钱……可是她从小到大五毛钱都没捡到过，甚至连公司每年的嘉年华抽奖那么高的中奖率里，她都没抽中过一个小奖，这样不受老天眷顾的人，居然在这样的地震里幸运的活了下去，搞不好她这一辈子的好运都用在了这上面了吧。 　　不，说不定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也许她真的活着等到了救援或者自救成功了，她的倒霉日子就到头了，好日子正在等着她！ 　　原本只是习惯性的开解自己，不想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李今念心里就又冒出了一点希望，一点拼命活下去的动力，一点对未来的期望。 　　就在这时，李今念还在地道里找到了水，矿泉水瓶被压得扁扁的，但是里面确实有水，抽不出来，好在她在路上的时候捡了一枚钉子，她用钉子把水瓶扎一个洞，探头把水用力地吸了出来，吸得很费劲但总算吸出来了，虽然只有两口的量，但是谁知道这两口会不会是她的救命之水。她还找到了半个馊掉的鸡腿，她把鸡腿扯下来塞进口袋，现在没敢吃，怕会拉肚子，但她也不敢浪费掉。 　　她心里的希望更多了。就在这时，她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声音，李今念立即扭头看去，手机电筒也照了过去，她仔细倾听。 　　那是什么声音？隐隐约约的，好像有拖曳的声音，布料从粗糙的地面摩擦的声音……李今念的脑中突然闪过一道闪电，那张半张脸血肉模糊，眼睛垂涎地望着她，口水不停往下淌的男人的脸出现在了脑海里，李今念头皮一麻，惊恐地扭头，往前爬了起来。 　　是那个男人，他进来了，他追过来了！！！！ 　　李今念不停地爬着，手肘和膝盖很痛，但她不敢停下，她不能停下。可是后面的声音越来越近了，她能感觉到他越来越近了。 　　李今念浑身都在冒冷汗，她不敢回头，只能咬着牙往前拼命地爬，生怕下一秒自己的脚就会被抓住，那个可怕的男人会吃掉她。 　　突然，李今念的手撑了个空，整个人往下一栽，摔了下去，她短促地惊叫了一声，但很快消失，她没有摔得很严重，因为并不高。 　　李今念很快意识到这个空间和她之前爬进地道时所在的空间很像，是迫使地道断成两截的陷阱一样的小空间。但她来不及思考，有个可怕的人正在追她，她必须赶紧逃。 　　她摸到另一端的地道口往上爬，但心慌意乱，浑身怕得发抖，再加上左脚脚踝碎裂，竟是怎么也爬不上去。 　　而身后，那声音越来越近了。李今念感到绝望和崩溃，完了，完了，这次真的完了…… 　　突然，电光石火间，她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崩溃的向上攀爬的动作骤然停住了。 　　她拿着手机，照了照四周，寻找着什么东西，灯光从后面的地道扫过的时候，已经能够看到那个男人以一种扭曲可怖的姿态爬了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李今念蹲下身，放下了手机，捡起了一块砖头，站起身，在男人的头钻出来的瞬间，狠狠地砸了下去。 　　“砰！砰！砰！……”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李今念想，黑暗中自己的脸一定狰狞得很可怕，她举着那块砖头，狠狠地砸着一颗脑袋，一下一下又一下，有什么腥臭的东西溅了她一脸，她猜要么是血要么是脑浆，但是她没有停下来，她依然一下一下又一下地砸着。 第5章 活着（五）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今念不知道自己砸了多少下，总之直到她的胳膊再也抬不起来的时候，她才终于停了下来。她剧烈喘息着。 　　砖头从她的手中落下，她跌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头，胸口像堵着一大团棉花，她想大哭一场，却发现情绪被堵在了胸腔，以至于只有压抑的哽咽声从咽喉和鼻腔内发出，断断续续的，显得那么艰难痛苦。 　　刚刚那是什么？那个男人是正常人吗？还是疯子？她刚刚是不是杀人了？天啊，她到底是怎么了？她经历的这些都是什么？是噩梦吗？她不禁不知道多少次的确认这个问题，她是不是在做噩梦？否则为什么她会遇见这种可怕的事情？她明明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可能有时候会有点小气，有点小自私，但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不曾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会遇上这种事？ 　　李今念多么希望这真的只是一场噩梦，哪怕醒来自己面对的还是茫然的平凡不知所措的人生，哪怕自己依然为自己的怀才不遇人生无知己而痛苦。 　　然而，事情从来不按照她所期望的发展，往往她越期望的，总会落空，哪怕双手握住在胸口拼命祈祷，也没有过一次如愿以偿。所以这不是噩梦，她抱头坐在那里不知道过了多久，睁开眼，看到的还是让人绝望的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空气中还是腥臭的味道，她手上粘糊糊的脑浆和血都干了。 　　她脸上的泪和脏东西也都干了。 　　李今念摸到手机，按亮屏幕，14号，凌晨两点。等等！ 　　李今念倏然激动，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猛然把这只苹果手机凑近眼前，左上角的状态栏上，出现了两根竖杠！信号！是信号！！！！ 　　李今念激动万分，眼泪都掉了两颗下来，她吸了吸鼻子，心跳剧烈，她的双手颤抖，按下home键，点击了紧急情况，出现了键盘，她颤抖着输入了妈妈的手机号码，然而刚拨出去，左上角的两条竖杠就不见了。 　　“别……别……信号，信号……”李今念连忙扶着墙站起身，抓着手机伸长了手希望能再接收到信号，眼睛急切的期盼地紧紧盯着状态栏不敢眨一下眼睛。然后，第一次，她的期望没有落空，证明刚刚不是她的错觉，她再次连上了信号，虽然只有一根竖杠，虽然它一下子又消失，并且她怎么四处换方位，连那具被她把脑袋砸开花的尸体上都尝试过，也没有再出现。 　　但是这证明她没有看错，这给了她希望，如果这里能接收到一点微弱的信号，是不是证明她离地面不远了，她离出去不远了。 　　方才的绝望和崩溃又不见了，内心又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人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得再坚持再努力一下，也许出口只距离自己只有十米远，离开地下后，自己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李今念抽噎了两下，站起身，手机光线扫过另一端的地道，没有什么异常的东西，她从地上找了几块砖头叠在一起，右脚踩上去，费劲地爬上去，她继续往前爬了起来，一边爬一边留意着手机屏幕左上角的状态栏。 　　她爬了一会儿，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实在没力气了，只能停下来休息。她躺在地上，左脚脚踝依然一阵一阵的痛着，只是痛中带着点麻麻的感觉，她想这只脚可能废掉了，出去后大概需要截肢，她虽然没有多少医学常识，也知道拖了那么多天，根本治不好，但是无所谓。 　　李今念都震惊了，她曾经幻想过，如果自己眼睛瞎了，手断了，脚废了，以后该怎么生活下去，想来想去，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失去任何一样她都会崩溃。而现在，为了活下去，舍弃一只脚竟是完全可以的。 　　人的求生本能原来真的强到这种地步，她想起以前看过的一部恐怖电影，被锁住脚的男主角如果要活下去只能锯掉自己的脚，而凶手给他的是一把生锈的锯子，最后男主角为了活下去，真的用那把锯子将自己的脚生生锯掉了。当时看到男主锯脚的那幕只觉得太可怕了，如果是她根本下不去手，宁愿饿死在那里。然而李今念突然发现，现在的她也完全做得到，如果锯掉自己的一条腿真的可以活下去的话，她也锯得下去。 　　这个念头让李今念又掉了几颗眼泪，然而奇怪的是她内心却因为这个念头而坚定了起来，她产生了连把脚锯掉这种事她居然都可以做到了，她还怕什么的勇气，有了这样的勇气，未来还有什么能够让她惊恐害怕？ 　　她咽了咽干涩的喉咙，深呼吸了几下，放松自己让肌肉得到休息，好让自己尽快能够再前进。 　　李今念浅眠了半个小时，醒来后继续往前爬，她一路没忘记留意信号和水，之前那个恐怖的男人也让她下意识的收集了一些让她能感觉到安全感的东西。但是在经过一场可怕地震的地下，倒塌深陷的楼房内，这个被不知名生物挖出来的地道里，几乎一切都被压扁了，就算没压扁也都紧紧的挤压在一起，根本弄不出来，能找到的有用的东西很少，最终口袋里也只是装了几枚生锈的钉子。 　　在漆黑无声的地下地道里，李今念一直往前爬着，停停爬爬，有时候得在地道里以难堪的姿势难堪的排泄，因为没有厕纸而只能哭着将内裤拉上，她想她现在一定又脏又臭，比乞丐还不如，但她必须忍受，比起锯腿，这算得了什么？ 　　14号下午三点，李今念惊喜地发现地道四周变了，不再是钢筋水泥混凝土，而是湿润柔软的泥土了！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已经从地震区出来了？至少已经离开了因为地震而陷进地下的楼房区了，不会再遇到人的肢体了！ 　　黄天不负有心人，李今念激动万分，热泪盈眶，为自己的努力坚持得到回报而振奋不已。 　　她觉得爬得青肿疼痛的四肢膝盖都不再那么疼痛了，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因为湿润的泥土比起城市的钢筋水泥对她友善太多了。 　　她要出去了，她想，她终于要出去了！ 　　就在这时，李今念突然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一点微弱的光，她眼睛大睁，急切地爬了过去，看到光是从右手边的地道墙壁底下透出来的，她伸手去摸了一下，摸到发光的东西很光滑，光滑但有一点纹理，她摸了几秒钟，才猛然反应过来，这是玻璃！玻璃怎么会发光？玻璃不可能会发光，除非玻璃里面有灯！ 　　李今念浑身猛然一震，立刻激动了起来，她爬得更近一些，用手把土挖开，果然露出了更大块的玻璃，里面的光看起来是那么温暖，只是因为玻璃是有纹理的非透明玻璃，她无法看到里面的东西。 　　李今念曲起手指敲了敲，空空的声音证明里面确实是空的。 　　“谁？”玻璃内的空间里传来一道年迈的老婆婆的声音，李今念被吓了一跳，埋在地下那么多天，突然听到一道人声，居然让她心惊肉跳了一下。 　　但很快她就激动了起来，她激动狂喜地又敲了几下玻璃，急切地出声：“有人吗？有人在里面吗？！” 　　“你是谁啊？”老婆婆疑惑地问。 　　不是幻听！ 　　李今念一边激动地继续挖土，试图将玻璃露出更大块，能让自己钻进去，一边激动地回应：“我……我之前在百汇广场遇到地震被埋在地下了，好不容易才爬到这里来的，老婆婆，帮帮我……” 　　里头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回味过来了她的意思，问：“你是说你爬过来的？” 　　“是、是的，老婆婆，能不能把窗户打开让我进去？”李今念想这应该是一间地下室，自己进去后然后就能直接用她家的楼梯离开地下了。 　　“我倒是想，可是窗户太高了，我够不到，你能不能从外面打开？” 　　李今念的脑子里瞬间出现了一个佝偻着腰的矮小老婆婆的身影，她擦掉激动的泪水，声音还带着浓浓的鼻音“你家里只有你一个人在吗？能不能找人来帮帮我，麻烦你了老婆婆……” 　　“就我一个人在，有人在才麻烦呢，你自己快点动作麻利点，快把窗户打烂进来吧。”老婆婆口气紧张地说。 　　李今念此时并没有多余的心思能够冷静地察觉老婆婆口气和话语的异样，事到如今她也松了一口气，沉浸在终于自救成功的狂喜之中，手指浅浅插-进泥土，一层一层扒开泥土，将玻璃窗从土里扒出大半，她估摸着够自己钻进去的大小了，却找不到石头能将窗户打碎。 　　老婆婆催她：“你怎么这么慢啊？” 　　“我得找块石头。”地道太窄只能匍匐前进，手脚没法使力，就算空间足够，她的手脚现在也使不出力来把一块玻璃窗打烂。 　　李今念积极地在地道里找石头，然后真的在不远处就地道墙壁里就找到，她把石头从墙壁里挖出来，石头比她的两个拳头大，她又倒退着爬回窗户那里。 　　“老婆婆，我要砸窗户了，我会赔的。” 　　“你快砸，快砸。”老婆婆激动得有些诡异地说。 　　李今念没注意到，她抓着石头，用力地砸了一下，虽说是用力，但她手脚现在本也没有多少力气，所以这一下也没把窗户打烂，一直砸了好几下，咬着牙狠狠一用力，哐当一声，玻璃窗终于碎掉了，黄色的光线亮灿灿地打了出来，在地道上打出一个亮方块。 　　李今念激动地看进去，一眼看到了里面斑驳的石灰墙，有一个老旧的木柜子，乱糟糟的，确实是一间地下室的样子，她感觉有些奇怪，老婆婆说窗户太高了她够不到，她以为这是扇排气扇那么高的窗户，结果好像距离地面也不过一米多的样子，她把脑袋伸进窗户，视线往下，紧接着惊恐的大睁双眼，尖叫了起来。 　　她在地上看到跟她说话的老婆婆，老婆婆正仰着头看她，白发苍苍，皱纹满布，然而她的脑袋后面与脖子相连的，却不是人的身体，而是狗的。 　　人头狗身。 　　作者有话要说：　　恐怖不恐怖？ 第6章 活着（六） 　　大脑里似乎有什么崩塌了，李今念的眼睛瞪大到血丝爬满眼球，死死地瞪着地上人头狗身的老太太，惊恐崩溃的尖叫声疯狂地从她的灵魂深处涌上来，通过咽喉发出。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这绝对是恶梦！绝对是恶梦！我要醒来，快让我醒来！！！ 　　“快闭嘴！你会把他引来的！”人头狗身的老太太紧张地说，往窗户下走了两小步。 　　李今念快要断气般的尖叫又响起来了，她想要后退，疯狂地想要逃跑，可是眼前的场景太荒诞了，荒诞到极度的恐怖，她仿佛看到了鬼一样，吓得腿脚发软，想逃，却没有力气。 　　老太太气急败坏，“闭嘴闭嘴！你是不是想死！闭嘴闭嘴！” 　　李今念闭嘴了，但不是因为老太太的话，她根本听不到老太太在说什么，她的脑袋一片空白，浑身冰冷，她只是惊恐到失了声，叫不出来了。并且她眼前一黑，终于晕了过去。 　　老太太看着吓晕过去的女人，啐了一口，“难得有鼠道出现，还以为机会终于来了，结果半点用没有。”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浑浊的被满是皱纹的眼圈框住的眼睛突然满是狡狯阴险，她看着窗户外面昏倒的女人，她油腻肮脏又枯燥的头发有那么一部分落进了窗户里。 　　老太太立刻转动粗短的脖子左右看着，然后从角落里咬着一张破旧的矮木凳拖到了窗户下，她跳了上去，因为四肢短小，距离窗户还是有些距离，她跳了起来，张开嘴试图咬住李今念的头发，但嘴巴只碰到了几根头发末梢，被咬到的几根头发被扯了下来。她又跳了几下，还是没能成功，于是跳下椅子在房间里继续找寻了起来。 　　她很兴奋，尖细的尾巴都摇了起来，时不时紧张地转头看向紧闭着的房门，继续在房间里寻找能够把椅子垫高的东西。 　　李今念是被头皮一阵一阵的疼痛唤醒的，她一开始以为只是错觉，等悠悠转醒，意识到自己的头皮确实被扯着，头发像是坠着一个沉重的秤砣一样，自己的身体都因为这个沉甸甸的力量而被扯得在往它的方向缓慢滑去。 　　她的身体比她的大脑反应更快，心跳立即加速，她猛然转头看向自己头皮被扯的方向，转动的一瞬间，觉得扯着自己头发的东西不仅被自己扯动了，它本身也还在动，而她转头看过去，入目的是半张皱纹满布满头白发，眼神阴险狡狯的老太太的脸。她的嘴巴咬着自己的一把头发，大约成年柯基犬大的身体正在不停晃动，爪子不停挠墙挠她的头发，不知道是想爬上来，还是想把她拽下去。更大的可能性是她想爬上来，因为她快要成功了。 　　昏迷之前的记忆瞬间涌起，李今念头皮一阵发麻，恐惧再次攫住了她。她条件反射地坐起来，头皮一阵火辣辣的痛，但她顾不上，她惊恐到无法呼吸，无法出声。因为她的这一个动作，老太太立刻被扯了上来，身体甚至拍在了李今念的脸上，温暖又毛茸茸的触感，再没有触摸小区宠物狗时的愉快心情，只有触碰到可怕东西的头皮发麻恶心反胃。 　　老太太因为李今念这一个动作被扯进来了，但她没来得及高兴，因为李今念就像是突然发现自己头上爬着一只肥大的蟑螂，一瞬间什么也顾不上，条件反射地疯狂地伸手去把它从头发上拍掉。 　　直到人头狗身的老太太摔回了窗户里，李今念都还神经质地在拍打自己的头发，好几下后才停下来。 　　李今念不再看她，急促地喘息着，惊恐而沉默地爬走。 　　“你回来！快回来！别走！”老太太气急败坏的声音在身后追来，李今念没理会，一边掉泪一边尽自己所能地往前爬着。 　　“你快回来，你会死的！回来我带你去安全的地方呀！快回来！”老太太怕被什么人听到似的压低了的声音很是着急。 　　李今念没理她。 　　老太太一直在叫她，像一条不停吠着的狗。 　　李今念最终还是停了下来 ，她浑身发抖，回想着从地震后醒来发现自己被活埋在地下经历的宛如恶梦般的种种，那个对她目露垂涎最后被她打烂了脑袋的男人，这个荒诞的地狱恶魔一样的人头狗身的怪物。趴在手臂上喘不过气，这是什么？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 　　她有感觉到那个男人的不对劲，但是她不敢多想，她只以为他是被埋在地下太久饿绿了眼，所以想要吃她。她也以为自己是在做一个恶梦，可是这个梦如此真实，迟迟不醒，她不想接受，可是……可是…… 　　事到如今，她不得不怀疑，这一场地震，是不是直接将她沉进了地狱里，所以才有这种怪诞可怕的东西出现？ 　　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 　　不如一开始死了算了，就像那个只剩下半截身体的女孩，就像地道里一路遇到的尸体残骸，不如一开始死了算了，就不会遇到这种可怕的事了，这个世界变成什么鬼样子也都不关她的事了。 　　可是她没有，她活下来了，这么多天，她努力求生，拼命自救，活到了现在。 　　是否是因为这样所以不甘心，明明怕得浑身发抖，恨不得一死了之，却又无法真的一脑袋撞在石头上自杀？ 　　她在老太太的呼唤下，一边无法抑制地掉泪和颤抖，一边缓缓地后退，又退回到了窗边。 　　老太太看到她回来，高兴得摇起了尾巴，可她一颗人头，却长着狗的身体，还摇着尾巴，只让李今念觉得恶寒。 　　李今念想说话，却一连两次都没发出声来，第三次才说出来，很艰难发出来的声音，沙哑又微弱，“……你……你是什么……东西？” 　　“你快把我弄出去！你把我弄出去我告诉你，快点！”她着急地说着，下意识地看了看那扇门，就好像那扇门随时会打开，走进来一个比她更可怕的东西。 　　李今念听了她这话，就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瞬间抓起窗边的一块石头砸了过去，有些歇斯底里，“回答我！你他妈到底是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今天开始日更，请爱护江我，Thanks?(?ω?)? 第7章 活着（七） 　　老太太被石头吓得往后退了几步，那双浑浊的眼睛看着李今念，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眼珠子转了转，咕哝了一句什么，然后看着李今念恳求地说：“我是人，孩子，我真的是人，跟你一样的人。是笑面医生，你知道笑面医生吗？他是这个区里最恐怖的杀人魔，是个肢体收藏家，杀人如麻，经常逮活人做实验，我是被他抓来的，他把我的头砍了装在了狗身上，把我关在这里，逼我当一条狗，你救救我吧，我已经这么老了，我孙子还在家等我，救救我……” 　　老太太声泪俱下，李今念在此时却并没有多余的心情去同情，她的话加剧了她的恐惧，对自身安危的在乎超过了对她的同情，而且老太太现在的模样也是给人恐惧多过同情。她也没有太多的思考能力，心跳如雷捣鼓，脑袋混乱如麻，她的话是什么意思？这个区？笑面医生？杀人魔？她果然掉进了地狱？ 　　“我看出来了，你是外来人，那你要带我走，孩子，外来人在这里乱走很危险，我给你带路，我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见李今念反应迟钝，老太太着急地说：“来不及了，医生快回来了，你先把我救上去，我们边走边说，你打烂了窗户，不可能当做没来过，医生不会放过你的。快救我上去！” 　　确实，这扇窗户已经被打烂了，无法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李今念又累又饿一条腿还废掉了，她现在逃，如果那个无面杀人魔追过来，她也只有死路一条。 　　时间的紧迫性和危机感逼迫李今念只能听从老太太的话，先把她救上来再说，或许她真的能带她到安全的地方去。 　　可是李今念还是有几分警惕的，老太太那可怕的模样没办法让人轻易放下戒心。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钉子，心想如果这个老太太是个坏人，她要是丢下自己跑了还好，但如果她想吃掉她或者咬死她，自己有没有反击的可能性。 　　虽然不大，但可能性还是有的。 　　李今念身体往下探，伸长了手，老太太跳上先前的椅子，但李今念的手距离老太太还是有些距离，她尽可能地伸长，也还是够不到。 　　李今念正想说什么，这屋子的门突然就悄无声息地开了。 　　一股寒气蓦地从脚底升上来，李今念惊恐地看过去，看到门口站着一个戴着一个笑眯眯的微笑面具的男人，身形高大，他的手上还拎着一条鲜血淋漓的肢节，看样子是如此修长纤细漂亮，不知道到底是手还是脚。他就像一个狩猎归来的猎人，打开家门看到屋子里有个小偷。 　　李今念如坠冰窖，一瞬间觉得自己的死期终至，时间都定格了，连带着她的肢体也都僵住了，但手上的剧痛一下子将她扯回神。 　　原来是老太太在发现笑面医生回来的瞬间，立刻跳起来咬住了李今念的手，整个身体都吊在李今念的手掌上。李今念惊恐低头，看到老太太焦急迫切的暗示目光。她只能咬着牙用力把老太太拉起来，然而笑面医生似乎终于回过神，或者是短暂的思考结束了，快步走了过来，在老太太快被扯上去的时候，一把抓住她的尾巴，一把把人扯了回去。 　　老太太的牙齿像刀子一样割裂了李今念的手掌手背，可她感觉不到痛，在老太太被扯下去的瞬间，意识到接下来轮到自己了，她疲惫无力的四肢突然爆发出了惊人的速度，飞快地往前爬着逃跑，远离这扇遮掩着可怕东西的窗户。 　　但紧接着她的右脚被抓住了，那只强有力的手在把她往后扯，李今念从口袋里掏出生锈的钉子，身体在狭窄的地道里以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柔软度折叠向后，狠狠地扎向那只还沾着血的手，用力之大甚至将钉子扎进了他虎口。 　　那手被钉子一扎，立刻放开李今念缩了回去，李今念表情惊恐，无声无息地飞快爬走。 　　李今念不敢停下来，不敢回头看，她疯狂地爬啊爬，榨尽自己的所有气力和勇气，眼泪模糊了她的双眼，却已经无法流出来。 　　如果有一本日记本，她不知道该如何表述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她依然觉得自己在做一场荒诞的漫长的恶梦，也许醒来她还是芸芸众生里平凡的一员，整天为了那点鸡毛蒜皮的小事烦恼，为了很普通的吃饱穿暖而忙碌，似乎一辈子只能在脑海里实现野望，无论是成功的事业还是甜美的爱情。 　　可是她的痛，她废掉的左脚，她被咬得鲜血直流的手掌，却又如此真实。 　　惊恐，绝望，崩溃，必须保持冷静，在她27年的人生里，她从来没有遭遇过如此绝望的境况，也从未有过这样拼命活下去的勇气。 　　不知道爬了多久，她已经筋疲力尽，再也榨不出丝毫力气的躺在原地无法动弹，她已经尽力了，真的，如果后面那个杀人魔跟着爬过来追上她了，她也只能认命了，因为她真的抬不起一根手指头了。 　　她躺在柔软潮湿的地道里，鼻腔里都是土腥味，她在饥渴中沉寂下来，听着时间无声无息中流淌过去，感觉自己仿佛躺在一块浮木上，飘在大海中，茫然无所向，危机四伏。 　　忽然，她听到了歌声。 　　“艾格是个好厨师，新鲜食材天天有，喂得主人白又胖，无私奉献真真棒……” 　　欢快的有点儿童趣的调调，却并不像恐怖剧情里那么恐怖，因为并不是女人或者小孩的声音，而是一个一听就觉得声音主人是个小胖子的男人的声音，而且他还必定长着一张胖嘟嘟的和善面孔。 　　李今念翻过身，抬头看向前方，歌声是从前方传来的，在连续遇到的活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的情况下，她已经不再那么期待见到活人了，但她还是渴望能够遇到一个好人。 　　那歌声离她越来越近，李今念紧张得绷紧了四肢，目光紧紧盯着前方。 　　“艾格是个好厨师，新鲜食材天天——咦？” 　　一道灯光在黑暗中闪过，李今念一愣，紧接着那道光转过头直直地射了过来。强光让李今念睁不开眼，还必须得伸出胳膊挡住。她听到那胖胖的声音说：“是新的鼠道！太好了！主人一定——等等，我的天，鼠道里有人！” 　　“还活着吗？喂，你还活着吗？……哎，洞太小了，我可钻不进去。” 　　“要我试试吗？”第二道声音响起了，是一个小男孩的声音，穿过窄窄的阴冷潮湿的地道，冷静清澈。 　　“你真是个好人，男孩，这年头没几个这样舍己为人的人了，每个人都是自私鬼。” 　　李今念突然有些放松了起来，一个小孩和一个胖厨子，总比一个杀人魔医生和一个人头狗身的老太太要正常得多，她也不能一直躲在地道里。于是她出声了，声音沙哑，“我还活着。” 　　“还活着！啊！她说她还活着！”胖厨子高兴地说，“你需要帮助吗？” 　　“你的灯光太刺眼了。” 　　胖厨子立刻把手电筒的光线转到墙壁上。李今念终于能睁眼，抬头看去，就看到不远处似乎已经到了地道尽头，地道口外面一个和她所想一样的胖胖的面容和善的男人和一个小男孩正蹲在那里歪着头往里看。 　　“还好吗？用不用我们拉你出来？” 　　李今念不太使得上力，慢吞吞地往前挪，快要到地道口的时候，胖厨子伸手进来将她拖了出去，她的眼前豁然开朗，被放坐在地上。 　　胖厨子给她喂了水，她咕咚咕咚像个有瘾的人一样抓着胖厨子的大胖水壶不放，一直喝到装了半个胃袋才停下来。 　　她有一种终于活了过来的感觉。 　　“你怎么会在新鼠道里？难道是偷渡者吗？还是外来者？唔，可是你听得懂我们这里的话还会说呢……” 　　胖厨子喃喃自语的时候，李今念借着胖厨子的手电筒光线，发现这里似乎也是一个地道，只是是比自己爬出来的那个地道大很多的地道，而且墙上还有一个数字，上面写着“4”，什么意思？ 　　胖厨子见她喝够水了，又拿出了一片干粮给她吃，干巴巴而且淡而无味，但李今念才不在乎，她用力咬着干粮，用力咀嚼，感激地看着胖厨子，泪水再一次奔涌而出。 　　“别害怕别害怕，虽然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是你现在安全了，这片区里可没有一个人是我蓝胖子的对手。” 　　李今念点点头，看向胖厨子身后的那个小男孩，小孩站在背光的位置，所以李今念只能看到他深深的轮廓阴影。李今念瑟缩了一下，觉得他不声不响地站在那里有点恐怖。 　　胖厨子顺着李今念的视线看了一眼，叹一口气，说：“他爸爸为了自己把他卖了，这孩子大概很受打击。” 第8章 活着（八） 　　李今念跟着胖厨子艾格和小男孩走了，她别无选择。艾格背着她，李今念一开始很羞耻，不愿意，因为她太脏了，在地道里爬了那么多天，她衣服上到底都沾了什么东西，她自己都不敢去想。可是艾格不介意，她也确实没办法用一只脚走路，更没有力气走，她只能接受他的好意。 　　趴上他的后背，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和柔软，李今念觉得内心的创伤仿佛在一瞬间被抹平了。她以前也有狼狈的时候，并不是一两次，而是很多次，人生里她无数次被小坑小洼绊倒，让她觉得羞耻狼狈不知所措，可是从来没有这样温柔体贴的人伸出援手。而现在，她经历过那么可怕的几天，脏臭得仿佛从粪坑里爬出来的，却有人不嫌弃不鄙视不嘲笑不无视，而是将无助的她背起来。 　　可是随着艾格和自己说的越多，她身上的温度便一寸寸地褪去，她呆愣愣的。她已经知道自己离开了自己原来的世界，基本上没有可能能回去了。 　　她从艾格口中知晓了这里不是地狱，而是另一个世界，她只是他们这里的居民见怪不怪的从其他世界来的“外来者”。艾格说根据他们的科学家的意思，他们所处的世界在宇宙中处于一种比较奇特的位置，也比较脆弱，因此总是会和其他时空其他世界产生交集，导致其他世界的生物进入他们的世界。 　　他们这个世界的人会不会也跑到别人的世界去他们不知道，反正过来的生物基本上没有回去的可能性，也没有本土人自称从其他世界回来的。 　　刚听到这些的时候，李今念是茫然懵懂的，她觉得自己的脑子萎缩成了核桃大小，几乎没有智商，所以别人说的话拆开每个字她都懂，合起来她却听不懂。她下意识地摸向口袋，却只摸到了那半根臭掉的鸡腿，猛然间才反应过来手机不见了。 　　她先是一慌，甚至下意识地想钻回那地道里去找，紧接着又突然沉默了下来。或许是她潜意识里已经相信了艾格的话，甚至早在艾格出现之前，她就已经隐隐感觉到她到了一个让家变得遥不可及的地方。 　　趴在艾格背上，泪如泉涌，最后一次跟妈妈说话是那么无理，在她关心自己的时候将对方伤害，地震后她定然日日夜夜祈祷搜救队能将她找到，祈祷幸运之神能将她笼罩，如果可以她愿意用自己的双手去掘开地面，可是等待她的将是无望的每一天，她的女儿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她也再回不了家，再也见不到她和爸爸了。 　　巨大的悲伤和悔恨将她笼罩，恐惧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觉得全身都被抽去了力气，这么多天来一直支撑着她努力活下去的一口气好像就这样散掉了。她觉得这个时候那个笑面医生杀人魔拿一把砍刀朝她砍来，也许她都会坐着让他砍。 　　在原来的世界里她就已经觉得人活着艰难，在没有她爱着和爱着她的人的世界里，她又怎么可能活得下去？她又不是那些天之骄子，她没有灵活的头脑，没有很强的动手能力，她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现在还只剩下了一条腿。 　　艾格安慰她，“别伤心了，没事的，很快你就不会觉得难过了。” 　　李今念没有出声，她觉得自己像一滩烂泥，艾格松手自己就能砸在地上一动不动。 　　走了没一会儿，他们来到一辆电动三轮车模样的东西旁边，为了让它在地道内行驶，它很矮，五个轮子小而胖，艾格把李今念放在平板上，小男孩也坐在上面，艾格胖墩墩的身体往前面小巧的座椅上一坐，车轮立即承受了几乎生命中不可承受的重量，然后十分艰难地鼓着脸颊驮着他们三人往前走。 　　李今念全身瘫软地坐在木板上，无力又绝望麻木地掉着泪，她感觉到身边那个小男孩似乎在看她。他看起来**岁的样子，却有一种成熟的气质，不哭不闹，想必是在自私的父亲身边受了不少苦，也许被卖给艾格才是他好日子的开始？谁知道呢，她没有心情跟他交谈，也没有心情去关心别人。 　　三轮车七拐八拐，艾伦将手电筒搁在车头上，光束直直地打过去，余光却足够将地道的四壁照亮，能看到他们经过的很多扇紧闭着的门，门的材质和大小千变万化，有木质的，也有像是随便用垃圾堆起来再压扁弄成的，甚至就一块编织袋遮着的，门和门的间隔也不一样，有些距离很远，有些又很近。 　　手电筒偶尔会扫到一两扇门偷偷摸摸地打开了，有人探头出来，然后一看到灯光立刻缩了回去，紧闭上门。 　　一路上安安静静，只有偶尔关门的声响。 　　前方拐角处有明亮的光线发散，拐角后，就进入了有安装路灯的区域，甚至这一条地道内还有很多人在路上聊天说笑打牌，几乎把一条地道都占满了。 　　“起开起开，别挡道！”艾格喊道，那些人纷纷看过来，目光从小男孩身上扫过最后落在李今念身上。 　　“又一个！这个月第几次了？你怎么这么好运啊蓝胖子，今晚是不是要加餐庆祝啊？”有人喊道。 　　“加餐庆祝加餐庆祝加餐庆祝！！”应和声立刻一大片。 　　李今念低垂着头，她现在对什么都不好奇，也不想跟任何人对上目光，甚至也听不到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她陷在了无法回家的绝望和悲伤里，甚至都没来得及对这未知的未来感到迷茫和恐慌。 　　在那些起哄的声音里，艾格带她走到了一扇门木门前，李今念被背起来的时候眼角瞥到不远处有一扇铁门，铁门上青面獠牙的野兽图案看起来阴森可怖，仿佛很能镇宅。艾格说她现在所在的地方是4区，区长脾气暴躁性格直爽，最讨厌其他区未经许可擅自跑到他地盘上的偷渡者。想必那就是区长的山洞吧。 　　艾格把木门打开，在墙边摸了一下，打开灯，李今念看到的是一个看起来干净整洁的小客厅，有一组破旧却被慎重摆放的沙发，茶几上还摆放着缺角少耳的茶具，还有一个装饰品般的装着金光璀璨的碎金子的玻璃瓶。 　　他们并没有在客厅里停留，艾格背着她走进了又一扇门，再穿过一扇门，一个小小的看起来却异常舒适的山洞就出现了，里面还有一张看起来很舒适的打着补丁的单人床。艾格把她放在了上面。 　　“你先在这里好好休息，房间里的东西你都可以拿来用。我会跟主人说明你的情况的，别担心，外来者都需要跟区长报告，也能得到区长的庇护。好了，我得去为主人的晚餐做准备了，我可不希望主人吃的不顺心。啊，对了，外面左边那间房是我的厨房，右边是食物储备间，都是我的工作间，为了主人的健康安全，我不喜欢别人进我的工作间。你不要擅自进去哦。” 　　艾格叮嘱完就带着小男孩离开了。 　　李今念坐在床上，她看到这个小山洞里还有一个小浴室，她现在脏成这样，第一时间应该去洗个澡换个干净衣服的，可是她一点儿也不想动，她都觉得生命毫无意义了，还怎么会在意自己脏不脏臭不臭？臭死算了。 　　往床上一躺，感受着左脚脚踝的痛感，她毫无负担地闭上了眼睛，前所未有轻松地沉睡了过去。无所谓了，什么都无所谓了，其实这么多天她早就想放弃了，现在她终于有了一个理由不是吗？ 　　自暴自弃地睡了一个毫无防备的不惜命的觉，甚至希望自己能就这么一睡不起，可李今念还是睡醒了，她睁开眼，入目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而在这黑暗中，李今念发现好像有个人正无声无息地站在她的床头。 　　心脏蓦地一缩，李今念吓得瞬间往另一边跳了一下，差点从床上滚下去。 　　火速按下床头的开关，灯光亮起，李今念在惊恐中看到站在她床头的人是那个小男孩。 　　这是李今念第一次看清他的脸，他很瘦，脸颊都凹了进去，但可以看出他的五官长得很精致，只是那双因为瘦而更大的双眼下面有很深的一圈眼圈，脸色又苍白，再看他无声无息站人家床头的行为，让李今念觉得他有点恐怖。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是没有鬼的，没有灵异的东东，因为江我怕。 　　———— 　　小哥哥多帅呀扔了6个地雷 　　蓝悠蓝扔了1个地雷 　　谢谢(づ￣3￣)づ╭?～ 第9章 活着（九） 　　最让李今念感到不适的是他那双眼睛，大而黑，一动不动地看着人，毫无波动的麻木，阴森诡异。 　　“你干什么？”李今念警惕地看着他。 　　“……蓝胖子让你去食物储藏间。”他面无表情地说，口气平静得完全不像一个**岁的小孩。 　　“做什么？” 　　“不知道。”他说完，也不管李今念怎么说，转身就出去了。 　　李今念不想动弹，可是她现在住在别人家里，总不能对主人不礼貌，只能站起身。左脚几乎完全无法使用，一落地就痛的要死，她只好扶着墙单脚跳出去，这一跳抬起来的左脚就一晃，虽然在地道里爬的时候已经习惯了，但还是痛出她一头的冷汗。好在距离不远，她敲了敲食物储藏间的门，没听到回应，心里古怪，于是尝试着推了推门。 　　门轻而易举地被推开了，一股熏肉的香气立刻扑面而来。纵使李今念此时情绪低落，在这样的香味下都忍不住精神一振，胃部渴望的微微抽搐。 　　“艾格？”李今念看着黑漆漆的食物储藏间，喊了一声，没人应，于是她摸到了下墙，摸到开关按下，储藏间内灯光大亮，但空无一人。 　　从客厅的摆设就知道艾格是一个爱干净有情调的胖厨子，食物储藏间也被打理得很干净，东西虽然很多，但被摆放得很规整。储藏间内最抢眼的莫过于那一排排挂在四面墙上和空中的熏肉了，被切成一条条，熏得红黑，肥瘦相间，挂在一根根线上，对于已经饿了很多天嘴里一点儿荤腥都没有沾过的人来说，这样的场面无疑是有些刺激的。 　　李今念深吸了一口气，咽了咽口水，疑惑为什么艾格既然让小男孩来喊她为什么却没不在，或者是不是那个小男孩欺骗她，正想要退出去，却在微微转身想要关灯的时候，眼角忽然瞥到了什么，动作一顿。她扭过头，定定地看着那个方向，看着那一条条熏肉后面的某个东西，额头突然开始冒汗，转眼间就已经汗如雨下。 　　为什么……为什么挂在最后面的那一排的，很像人的手？ 　　“我说过不喜欢别人擅自进我的工作室。”艾格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李今念浑身一抖，觉得这声音哪里还有自己记忆中的好听温和，阴森森的。 　　她脸色发白地转过头，看到艾格胖胖的身躯穿着厨师服，正站在对面的厨房门口，那张肥胖的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被肉挤得变小的眼睛里似有凶光。 　　头皮一阵发麻，李今念心里那可怕的噩梦一般的猜想几乎立刻得到了证实。她惊恐地看着他，他也看着她，然后在某一个瞬间，电光石火，李今念猛然踉跄地跨入食物储藏间，艾格也冲了过来。 　　“砰！”是李今念关上门的声音，也是艾格那肥胖的身体撞在了门上的声音。李今念几乎被门上传来的力弹得往后摔倒，但她立刻稳住了身形，在艾格扭开门锁的瞬间，将上面的门闩推了过去。 　　艾格显然被激怒了，从他的两只砸上来的拳头发出的巨响和门上抖下来的尘土就能知道他有多愤怒。 　　那根门闩很细，这扇木门看起来也是那么小，根本挡不住艾格那肥胖的身躯，很快就会被撞开。 　　李今念惊恐地站在原地，看着那扇门被一下又一下地撞着，抖下越来越多的泥土，她的呼吸急促，唇瓣剧烈颤抖。转头惊慌地看着四周，她看到了一个橱柜，于是走了过去打开，入目的却是一颗颗摆放着的人头，那些人头还维持着死前惊恐的表情，惊恐地看着她，男人女人小孩，全都看着她。 　　李今念发出一声尖叫，猛然后退，一下子摔倒在地，刚好落在那一排排熏肉下面，于是她仰着头就对上那一排排挂着的手，她忽然失声，脑袋空白了一瞬，整个屋子的熏肉香气萦绕，而她想到这些可能都是人肉，只觉得胃部一阵翻涌，剧烈地呕吐起来。 　　她无法抑制地呕吐，胃里本来就没有多少东西，吐出的都是水和胃酸，很难受，她吐得满脸的眼泪和鼻涕，本就狼狈的脸上更是非常狼狈。 　　“砰！” 　　“砰！” 　　艾格还在撞门，那门已经到了摇摇欲坠的地步。 　　李今念惊恐地想着，来了，终于来了，她要死了，她就要死了，死了也好，她本来就已经决定放弃了，她这样的人，连在和平的世界里都活得那么普通平凡，根本不可能在这个可怕的世界里活下来，她也没有必须活下去的理由了。 　　她停止了呕吐，坐在地上瞪着双眼看着越来越松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撞飞的门，她的脑子里出现了数种自己的死法，蓝胖子进来后就会把她像一头猪一只鸡一样地提起来，提进他的厨房，割破她的喉咙放血，等她的血放干净后，她就会像这里面的人一样被开膛破肚分尸……不不不，也许这只是妄想，蓝胖子现在很生气，他很可能会活生生将她折磨一顿…… 　　她开始剧烈颤抖，瞳孔颤动，那门被撞一下，她就觉得心脏被狠狠敲了一锤子，痛得她眼泪鼻涕横流，几乎要失禁了。 　　撞门声突然停止了，有人在说话，说了什么，艾格骂了起来。 　　李今念瞬间得到了一丝喘息的空间，不行……不行，她接受死亡，可是她不想受折磨。所以她转动脑袋，寻找了起来，然后突然看到墙上挂着一把锃亮的刀，应该是用来切割这里的熏肉的。她连滚带爬地过去，拿下了那把刀，锋利的刀锋对准了自己的脖子，用力地一抹—— 　　“什么？主人还没忙完？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一个人都抓不到，还要主人亲自出马，耽误了吃饭时间！！我@#%￥……&*……” 　　艾格在客厅里把来人臭骂了一顿，又走回了食物储藏间门口，心情不好，他那双被肥肉挤着的眼睛凶光毕露，他本来没准备立刻就把这个外来者宰了的，毕竟她是个女人，除了填饱他们的肚子，还有其他的用处，他是个厨子，最擅长的就是把一样食物的营养价值都榨出来，一点儿能食用的边角料都不浪费。 　　可是她这么无礼，闯进他的工作室，他本来想让她在放松愉快中死掉的，毕竟肉在这种时候才是最好吃的，现在她已经发现了这些，看来是不可能放松愉快了，那就只好现在动手了。 　　那扇门已经摇摇欲坠，他再次用力一踹，门就从门框上弹了开，然后他就看到他的熏肉被扯下来落了满地都是，整个食物储藏间被搞得乱七八糟，而那个可恨的女人躺在地上，猩红的血液流淌了一地，他专门用来切这些熏肉的刀落在她的脖子旁，手松松地抓着，睁着一双涣散的眼睛茫然地看着洞顶，快死了。 　　艾格愤怒不已，觉得他的食物被她搞脏了，踹了她一脚，连忙弯下腰去捡泡在血液里的熏肉，嘴上骂骂咧咧着。 　　他不把一个已经废了一只脚的女人放在眼里，更不会把一个快要凉透了的女人放在眼里，所以他没有发现，他背对着的女人缓缓地握紧了那把刀。 　　李今念突然坐起身，用尽了毕生的力气，握着刀极快极狠地往他的膝盖窝砍去。 　　她不知道这一砍会怎么样，也不知道能不能砍准，她死死地瞪着她的目标，坚定又疯狂地砍了过去。 　　艾格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那把刀很锋利，是主人赏给他的，他每天打磨保养，轻轻一下就能将他的熏肉削得薄如蝉翼非常漂亮，即便李今念是一个女人，在绝境中背水一战的意志力的加持下，也足以砍断一根牛骨头，更何况是砍在相对脆弱的膝盖内窝。那一瞬间，锋利的刀刃直接嵌进了他的膝盖内，几乎整个小腿都要跟大腿分离了。 　　艾格嚎叫了一声，一下子倒落在地。 　　李今念自己都没想到会成功，愣了一下，紧接着立刻站起身，抓紧了刀，疯狂地砍着倒地的艾格的后背。 　　她砍得没有章法，她死死地瞪着他硕大的身影，血液溅到了她的脸上，她毫无所动，依然疯狂地挥动着那把刀，不知疲惫，没有丝毫颤抖。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艾格爬起来，又被李今念砍倒，他浑身是血，偶尔几次挣扎将李今念推倒往外面爬去，李今念又爬起来追过去继续砍，一直从食物储藏间到外面接近客厅门的地方，他才终于一动不动地死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刺激不刺激？ 　　———— 　　小哥哥多帅呀又扔了1个地雷，谢谢(づ￣3￣)づ╭?～ 第10章 活着（十） 　　血液从一个空间内拖到了另一个空间里，李今念手上紧紧抓着那把染血的刀，脸上手上身上，无一处不被溅到。她看着地上那具肥大的尸体，剧烈喘息着，她的脑袋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她杀人了。 　　好一会儿后，她的意识在脑中慢慢聚拢。和她在地道里爬的时候遇到的那个古怪的被她砸烂了脑袋的丧尸一样的男人不同，她是真的杀人了，在明亮的灯光下，拿着一把刀子，每一刀砍出来的都是白生生的肉和滚烫的鲜血…… 　　可是，她又活下来了，至少现在活下来了。 　　她一下子瘫软在地上，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她怎么敢？她……她怎么敢？她怎么敢杀人？怎么敢继续活着？李今念自己都难以置信。 　　她本来想自杀的，她甚至都以为自己很干脆利落地割断自己的咽喉了，可是后来她发现没有痛感，没有鲜血，因为她没有划下去，她以为自己划下去了，可是没有。她的手不听使唤，她想要自杀，可是握着刀的手却在颤抖，死死地僵在那里。 　　为什么…… 　　为什么…… 　　自己杀了自己总好过被别人当猪羊一样地杀死，为什么她还在挣扎？明明已经怕得要死，恨不得一死了之结束这场噩梦，为什么还不放弃？明明已经没有必须活下去的理由。是因为她懦弱吗？因为她是个没用的人，所以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 　　这个时候，她突然想到那句时常看到的话：你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怕的？是因为这个吗？不是的，她曾经也以为死亡是最可怕的一件事，可是现在她知道通常情况下对别人说这句话的人都是没有尝过别人的生命不能承受之痛的人，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比死更可怕的事情；父母痛失爱子，爱侣失去挚爱，活着比死更痛苦。在她的这种境遇下，死已经是一种解脱，又有什么重量能给她带来力量？ 　　那是因为愤怒吗？是的。 　　李今念是愤怒的，她在恐惧中感到有火苗在燃烧，并且逐渐将她席卷。她愤怒命运对她的愚弄，愤怒自己这样拼命努力地活下来，到头来灾难一场接一场。从地震后醒来的第一天开始，喝自己的尿，手肘膝盖全都磨肿，用锯子割掉一条腿也愿意，努力地挣扎求生活到现在，却不仅回不去，还要被这些恶魔一样的怪物欺骗恐吓和杀死。 　　又一次努力过后却一无所获，她这么不被幸运之神所眷顾吗？她要求的仅仅是努力得到回报而已。 　　她很愤怒，这股怒气给她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反抗的力量，因为已经是无法逃跑保全自己的情况了，所以她决定死也要砍蓝胖子一刀，砍一刀赚一刀。但在她准备躲在门后等蓝胖子进来从背后偷袭他的时候，她发现门后的缸里是某种红色的液体，不知道是浆料还是酒类，总之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李今念都震惊自己居然在最后那紧迫而可怕的时刻，选择装死偷袭而不是看起来更安全一点的门后偷袭，但很显然她是对的。蓝胖子比她高大壮很多，自己在他背上砍一刀，可能会让他皮开肉绽流点血，但不会致命，他立刻反应过来弄死自己的可能性很大；但是她砍在他的膝盖上，几乎直接砍断了他一条腿，剥夺了他的大半的反应能力，所以她赢了。 　　她赢了，所以她又活下来了。 　　李今念转过头，看向后面小山洞门口的小男孩，小男孩的目光落在艾格的尸体上，那双麻木平静的眼睛似有颤动，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她想她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可怕，定然表情扭曲狰狞眼神疯狂，拿着一把刀浑身是血仿佛一个可怕的杀人狂，所以她看向他的时候，他才会一下子跪倒在她面前，将那张面无表情的麻木面孔变得脆弱可怜，哆哆嗦嗦眼含热泪地求饶：“对不起……对不起，姐姐，请你原谅我，我只是不想死，我爸爸为了拿到车票几天前把我妈妈卖给蓝胖子，因为担心竞争太激烈所以又把我也卖给蓝胖子，我不想死，我想活着为妈妈报仇……” 　　小男孩看起来非常可怜，但李今念不为所动，她并不是一个很善良的人，她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不那么善良也不怎么邪恶的人，至少到目前都没有发现舍己为人的精神。所以她不会因为他是一个孩子，掉几滴泪道几句歉就忘记他的所作所为。当然要她把他怎么了她也做不到，不仅仅是心理，能力上也是。 　　见李今念不理他，并没有报复他的意思，小男孩小心翼翼地站起来，似乎猜到了她在想什么，说：“姐姐，你想逃吗？可是外面都是区长的人，没办法逃出去的。” 　　不用他说她也知道，但躲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迟早会有人来找蓝胖子，然后发现他被杀了，她一样会死的。李今念感到懊恼，感到心慌，她杀了蓝胖子，可是又有什么用？说实话就算外面没有那些人，只有右脚还能使用的她也逃不了多远，所以她到底是在干什么？为什么让自己一直这样受折磨？突然，她想到了什么，顿住，好一会儿儿，看向小男孩。 　　地道内的守卫依然在打牌，不过快要到换班的点了，意味着也到了疲惫没什么兴致的时候了，只有几个还有精力的人正在议论。 　　“区长亲自出马，能抓住笑面医生了吧。” 　　“肯定能啊，那个笑面鬼早该死了，我们的人也敢掳，当规矩是死的啊。” 　　“好像恶婆婆也被他抓走了？” 　　“恶婆婆……” 　　说着，他们就看到蓝胖子家的门打开了。蓝胖子拥有好几扇结实的木门，不仅是大门，连内部山洞的几扇门都很过分的用了木料，可以说非常让人嫉妒了，他还是个马屁精，整天主人长主人短，自己背后不知道偷吃了多少油水把自己养得那么胖，叫人讨厌。可是他是厨子，厨艺又很好，掌控着他们的胃，区长也宠信他，甚至让他在他家边上挖山洞，他们再不满也只好憋着了。 　　他们看到出来的不是蓝胖子艾格，而是他带回来的两个“食材”。 　　小男孩扶着那个瘸腿的比他还要脏臭的女人坐在了蓝胖子停在家门口的拉货板车上，然后冲着里面喊了一声“那我带她去了，艾格先生”后，坐到了前面的位置上，一边启动一边冲他们喊：“先生们让开一点让开一点，艾格先生让我送她去毕芬街找跛脚刘，别挡路。” 　　两人的态度太坦荡，以前也从来没有发生过“食材”进了艾格的家门还能再出来的情况，以至于一群人有些发蒙，下意识地以为真的是蓝胖子让他们出来的，尤其是那个女人身上居然还穿着蓝胖子的衣服，不禁让人想歪，所以虽然觉得有点儿奇怪，但还是让开了道。 　　小男孩就开着蓝胖子的车带着李今念从他们中间开了过去，两排的人目光盯着他们，打量探究着。 　　李今念低着头，紧张得手心都是汗，隐隐听到有人在小声不满地说：“蓝胖子不是早就在准备晚餐了吗？食材都放出来了，晚餐到底吃什么？” 　　蓝胖子宽大得过分的衣服将她身上的血迹藏得一滴不露，衣服里还藏着那把刀，她的一只手伸进去紧紧地攥着刀柄。她的心跳如雷捣鼓，觉得这一段路的时间每一秒都被拉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念念她今天依旧很努力地活着~相信她很快就会度过对于新手来说的地狱模式了！ 　　———— 　　陈默到底说了什么呀扔了1个地雷 　　小哥哥多帅呀扔了1个地雷 　　谢谢(づ￣3￣)づ╭?～ 第11章 活着（十一） 　　这一段路仿佛被无限拉长，身下那五个轱辘转动的小轮子转得很快，前进速度却那么缓慢，李今念在左右两边的打量目光下，不知不觉地屏住呼吸，汗珠滚滚落下，提心吊胆，生怕突然有人拦住他们。 　　好在或许是因为他们实在太坦荡，她身上穿着蓝胖子的衣服也产生了某种误会，所以他们已经通过这段路了，也没有人出来喊停他们。只要转过前面的拐角，脱离他们的视线，他们就可以加速狂奔，到时候他们发现了蓝胖子的死也追不上来了。 　　李今念微微松了一口气，前面开车的小男孩紧绷的背脊仿佛也稍微放松了一些。 　　拐角就在前方了，还有几秒钟的距离，李今念忍不住心里默数，三、二、一！ 　　刚转过拐角的车头蓦地被一只粗大的手给按住了。 　　李今念心里咯噔了一下，心脏提到了咽喉，惊恐地抬头，看到一个脑袋几乎顶到了地道顶的男人，粗犷的脸上有狰狞的伤疤，一双眼睛如虎冷酷锐利，深处似有嗜血的光芒闪烁，此时正低着头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们。而他的身后跟着好些人。 　　在对上他的眼睛的瞬间，李今念就觉得一股寒气爬上了背脊。 　　完了。到此为止了。 　　“区长大人！”李今念听到小男孩突然激动地出声，只见他一下子从位置上滚下去，跪倒在那个高大的男人面前，“您总算回来了，艾格先生被这个女人杀了，她胁迫我带她离开，我正要骗她去找半斧子先生您就回来了！” 　　李今念有些震惊地看着那个小男孩。 　　区长低头看着小男孩，“你是谁？”那声音很低沉，仿佛蕴含着某种能量，也像是猛兽发出来的声音。 　　“我叫穆多，是艾格先生带回来的学徒，艾格先生看我在厨艺上有些天赋，就带我回来了。” 　　“哦？不是食物吗？” 　　“不是的，这个女人才是，所以她杀了艾格先生。”小男孩指控着李今念。 　　李今念浑身冰冷，紧紧抓着刀柄的手都在颤抖。 　　区长没有立即听信穆多的话，也没有多说什么，让手下抓了李今念，拖着她走了回去。 　　李今念发现除了她，还有其他两人被抓住了，一个正是人头狗身的那个老太太，一个是戴着笑面面具的那个杀人魔医生。 　　老太太被扯着头发拎着走，四肢正半空中吊着，看到李今念露出笑容，眼神依然狡狯邪恶，“你还能活到现在，真让我意外。” 　　李今念已经认命，万念俱灰，并没有理会她的心情。 　　他们先去了艾格的家，看到了艾格的尸体，区长的手下们顿时议论纷纷起来。 　　“蓝胖子真死了！” 　　“这个没用的东西，居然让瘸腿的食物给砍死了！太丢人！” 　　“这身肥肉半点用处也没有啊。” 　　“这身肉我们能吃几顿吧……” 　　“……” 　　“安静。”区长说了一声，不高不低很平静的粗犷声线，看起来颇为桀骜不驯没规没矩的手下们立刻静了下来。他转头看向狼狈不堪毫无攻击性的李今念，对手下说：“把艾格屋里的监控调出来。” 　　没有被抓着自己殷勤地跟在区长身边的小男孩脸色立刻就变了。 　　李今念也忍不住有些意外，她没想到这里居然会有监控，这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世界，到处都是吃人的怪物，住在地底，看起来野蛮、贫穷、落后，可是他们又有电，还有监控。 　　李今念和小男孩、笑面医生和老太太又被抓进了区长的山洞里。 　　区长的山洞比艾格的大很多，看起来居然还有些豪华，像那种极具创意的山洞酒店套房，地面和墙壁都铺了深色的材质不明的砖，豪华的家具、薄薄的液晶电视、漂亮的水晶灯……就是一个现代社会里会有的东西。除了墙上挂着的那两排人头。 　　区长一屁股坐在豪华的大沙发上，一个手下给他打开了嵌在墙壁里的液晶屏幕，操作了几下，很快就开始播放艾格那边的监控，监控竟然遍布艾格的每个房间，不仅能看到画面，而且还能听到声音，于是屋里的人就都看到了小男孩怎么骗李今念去食物储藏间，李今念是怎么反杀蓝胖子的。 　　看完后，一双双眼睛神色各异地扫向李今念，如果说之前是无视，现在则有人震惊，有人兴奋，有人意味不明，连笑面医生都在看她。老太太都打量着李今念，咕哝着：“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有几下掌声响起，是区长，他看向李今念，“干得漂亮。” 　　李今念错愕，不明所以地抬头看向区长，看到他那双虎目里居然有淡淡的欣赏之意，什、什么意思？ 　　“你是第一个从艾格手里活下来的外来者，还是以这样的身体状况，值得敬佩，看来你想要活着的意念很强。” 　　李今念咽喉动了动，眼睛看着区长，死灰般的意志因为区长的话而重新燃起了一丝火苗。怎么回事？她以为她这次绝对要死了，可是好像还有转机？怎么回事？难、难道她已经熬过去了，时来运转了？ 　　区长很少看到这样的眼神，这里的人，尤其是女人，大多要么是认命的麻木不反抗，要么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心狠手辣阴险狡诈满眼算计，即便根本目的也是为了活着，但已经掺杂了太多的东西，再怎么伪装也是灰暗的。而外来者，没有能力活下去的通常也很快就被这个世界吓破胆，变成只会痛哭流涕求饶或者认命的废物模样。 　　而眼前这个女人，一只脚都废掉了，想也知道以她的能力不可能在这里活得下去，可她不仅反抗了，还居然反抗成功了。或许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的眼睛异常的明亮，像有一团火在燃烧，充满了对生的渴望，紧紧地盯着他，叫他都忍不住感觉有些异样。 　　他不由得仔细看了眼她脏兮兮的看不清面容的脸，但很快他就收回了目光，她毕竟杀了他的心腹，不做点什么属下们嘴里不说心里也会有意见。 　　于是他说：“我欣赏有能力有胆识的人，不过你杀了我的下属，即便我再欣赏你也不可能就这样放过你。” 　　李今念握紧了拳头，目光依然紧紧地盯着他，等着他的转折。 　　“这样如何？我让你带上两样东西逃半个小时，如果你能逃掉，那么艾格这件事就一笔勾销。逃不掉，你就给艾格偿命。你们怎么说？”他看向他的手下们。 　　手下们没有意见，他们不觉得她能逃掉，别说半个小时，两个小时也没可能，所以他们此时的心态就像逗弄老鼠的猫，不介意玩一玩，毕竟她挺有趣的。 　　李今念显然别无选择，她不想被这样玩弄，很可能到最后只是无用功，被当成笑话，可是这也是她唯一的机会，所以她只能说：“我要艾格那辆车。” 　　“可以。” 　　“还有……” 　　“喂，带上我怎么样？”人头狗身的老婆婆突然出声：“你带上我才能逃得掉，你一个外来者，想在这蚁巢里活下来可是做梦，带上我吧。” 　　李今念一愣，看向区长和他的手下，发现他们没有阻止的意思，但从他们眼里看好戏的色彩，就知道事情绝对不是那么简单的。 　　“姐姐，她是4区有名的恶婆婆，是最坏的老巫婆，不是好人，你带她走不会有好结果的，你带上我好不好？”小男孩穆多紧接着出声了，那双大眼睛湿漉漉的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不如带上我。”那个笑面医生杀人魔也出声了，声音非常出人意料的好听，而且很有少年感，像是说话的人才十**岁一样，李今念才注意到他身型颀长瘦削，穿着溅着血迹的白大褂，站在那里不像个阶下囚，反而有些悠然自若的样子，“恶婆婆会把你当成储备粮吃掉，这个小鬼刚刚出卖过你，显然不可靠，你不如带上我？我承诺不会杀你。” 　　这时老太太立刻说：“小姑娘，谁不知道笑面医生是杀人狂，别人杀人是为了填饱肚子，他杀人只是为了好玩，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都是拜他所赐，他说不会杀你，但你觉得我现在这样算什么？你也不想变成我这样吧？带上我吧，我现在这样子没有攻击力，对你来说很安全。” 　　“姐姐，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带上我吧，我不想死，求求你了，我不会再那样了，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你把我留在这里我会被吃掉的。”穆多跪下来泪流满面地恳求道。 　　李今念知道，靠她一个人绝对不可能逃得掉，必须得带上一个人，而这里都是区长的手下，她带上谁都是找死，只有这三人能供她选择，可这三人显然都不是好人，随时可能反噬她。 　　可是她必须带一个走，那么，带谁？ 　　作者有话要说：　　带谁？ 　　—— 　　谢谢小哥哥多帅啊又投了一颗地雷，么么～ 第12章 活着（十二） 　　带谁？李今念首先明确了自己的目的，她显然不应该对三个危险的陌生人有太大期待，所以她仅仅要求他们能带她成功躲过这一劫同时不能反噬她，那么分析一下眼前这三个可供选择的对象： 　　恶婆婆看起来最没有威胁力最好控制，因为她几乎变成了一条成年柯基大小的狗，但假设她真的失去了攻击性，那就意味着她没有自保能力，一旦遇到危险可能反而需要她来保护，但因为她没有办法保护她，所以恶婆婆最可能做的就是丢下她一个人自己跑，变成狗的她最明显的好处就是逃跑很快，她甚至可能一出这个门就丢下自己逃走。 　　穆多，不说别的，这个小男孩已经两次为了自己将她推出去了。他狡猾得让她害怕，你看他泪流满面楚楚可怜的模样，听听他说的话，他很擅长拿捏别人的弱点，他肯定早就通过观察知晓她和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人不一样，她有良知，心肠柔软，没有铜墙铁壁一样的戒心。 　　如果她没有经历过那么多天的艰难求生，她还是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李今念，大概会开始犹豫纠结和不忍，毕竟他说如果把他留下来，他就会被吃掉，一个普通的正常人，面对一个最多不超过10岁的小孩这样恳求，都无法视而不见。 　　可是她已经不是那个李今念了，这短短不到十天的时间里，她经历过的事足以让一个人发生改变，更别说不久前她还杀了一个人。她不会带这个狡猾的一旦遇到危险立刻就会反水的小孩走，即便他之后可能会遭遇毒手。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弱肉强食的话，那么他的命运如何也不应该系在她的选择上。 　　笑面医生，这个人无疑是最危险的那个，他是男人，身材力量都不是她能掌控的，而且根据目前已知的情报，他杀人如麻，随意掳人做**实验，她不会忘记在小地道里的时候他出现时手上拎着血淋漓的肢体。他虽然承诺不会杀她，但他没有承诺会不会把她也变成恶婆婆那样的怪物，更何况她怎么能相信一个陌生人的承诺？ 　　可相比之下，他似乎又是最好的选择，他能控制恶婆婆，掳那么多人做实验，可见他的能力突出，智商也高，直觉上带他走应该可以逃脱成功，他会是一个神一样的队友，但同时他也可能在逃脱成功的瞬间变成恶魔反噬她，如果被他变成像恶婆婆那样不人不狗的怪物，她宁愿一死。 　　“想好了吗？”区长翘着二郎腿看着李今念问。 　　李今念握紧了拳头，咽喉直动了好几下才发出声：“我想带笑面医生。” 　　“蠢货！贱坯！你是在自找死路！”恶婆婆气得跳脚，眼神立刻迸发出恶毒的光芒，但她脑袋被扯着拎在半空中，只能全身剧烈晃动，惹得抓着她的人不耐烦地把她抡着砸了一下。 　　穆多那张可怜兮兮的脸也变了，他收起了眼泪和哀求，又变成面无表情麻木森冷的样子。 　　笑面医生那张让人讨厌的微笑面具脸上的弧度仿佛更弯了一些。 　　“但我有一个要求。”李今念转头看向笑面医生。 　　笑面医生：“我承诺不杀你。” 　　李今念：“我要你的脚被折断。” 　　李今念的这个要求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一时间客厅里完全静下来，惊诧的面面相觑。笑面医生看着李今念，脸被面具遮挡，李今念不知道他的表情，但想来不会好看。 　　“你可以拒绝我。”李今念说。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给自己增加保障的方法，她要增加自己的安全率，就必须降低笑面医生的能力值，剥夺一部分他的行动力，至少他如果中途或者逃脱之后想要攻击她，她也不至于没有一点儿反击之力。他是医生，之后完全可以给自己治疗，她不觉得这个要求过分，虽然确实很痛，但是连她都愿意割掉一条腿换取活下去的机会。 　　笑面医生似乎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轻笑。 　　他果然没有拒绝。 　　区长就让他的手下拧碎了他的脚踝，因为李今念要让他至少能爬。要求是李今念提出来的，那画面她还是有些不敢看，这一番动作也非常迅速，笑面医生也没有大喊大叫，只是闷哼了一声，就好像他不觉得被拧碎两个脚踝很痛一样。 　　李今念和笑面医生就上车了，由于她人生地不熟，坐在前面的鞍座上开车的是笑面医生，这车仿佛是电动的，总之不需要用到脚，操作也十分简单，跟李今念那边的电动自行车差不多，因此就算两只脚不能用也无碍。 　　在这场逃亡追击游戏开始的瞬间，笑面医生就立刻打开最高马力带着李今念一路狂奔。 　　但开出区长领地路段后，李今念才意识到她之前看似已经不错的考虑全都瓦解了，她发现她的外来者身份以及弱小的能力注定让她如何算计都是处于被动位置上的。 　　因为短暂的路灯区域结束后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区域，她没有手电筒，如何能在黑灯瞎火中前进？但紧接着她发现笑面医生好像丝毫没有被这黑暗阻碍到，速度一点儿也没减，拐弯也毫不迟疑，除了偶尔碾到什么颠簸了一下，没有撞上墙壁或者翻车。 　　这让李今念非常不安，黑暗潜藏着罪恶和恐怖，她能感觉到车子七拐八拐，可是她什么都看不到，偶尔她听到有人在路边小声说话，可怕的是她感觉到有目光落在她身上，可是她也看不到任何人影，她仿佛变成了一个瞎子，这让她异常慌张。她不知道笑面医生把她带去哪里，有什么人在盯着她，下一秒将会遭遇什么。 　　李今念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这里的人长期生活在地底下，或许他们的眼睛根本不需要光就能在黑暗中视物，或者一定有能在黑暗中感应到东西的能力，否则他们如何生活？他们跟她是不一样的人，或许还是不一样的生物，她突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我能说话吗？”李今念沙哑的声音小声地说。 　　前面的人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请说。” 　　“你们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蚁巢，顾名思义，就是在地底下开辟出来的密密麻麻的四通八达的通道和地洞形成的蚂蚁窝一样的世界。” 　　“可是你们为什么要生活在地下？地上不能生活吗？”李今念脑子里出现了很多不能在地面生活的可能性，也许是这颗星球的大气层太薄弱，人类在地面生活会被太阳辐射杀死？也许地面曾经出现过什么末日危机，所以人类只能迁移到地下生活？又或者他们本来就是地下生物进化而来的人，生来就居住在地下？可是区长那里有灯，明明不需要光就能生活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为什么会有灯呢？ 　　“呵，典型的外来者问题。你的这些疑惑，在度过现阶段的危机之后再去追寻答案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频道好冷还是我写得不好啊，求收藏啊~~~~~~~ 　　———— 　　小哥哥多帅呀又送了一颗地雷，谢谢呀(づ￣3￣)づ╭?～ 第13章 生存（一） 　　蚁巢黑暗无光，通道数不胜数，宛若迷宫，看不见，无法辨别方向，光是这样的生活环境，对于长期生活在光明中的人来说就是一大考验。 　　至少李今念选择带一个本土人一起离开是对的，否则她不仅寸步难行，甚至随时有生命危险。 　　但她也深知自己是与虎谋皮，所以她一直紧紧握着她藏在怀里的刀，不知道是不是对她的藐视，所以区长那些人都没有对她搜身。 　　车速很快，李今念能感觉到他们在黑暗中畅通无阻，她想此时她就算能看到，也记不住原路返回的路，因为笑面医生至少拐了一百次弯了。 　　好一会儿后，她又出声问：“在你们这里，杀人和吃人，是常态吗？” 　　“显而易见。”前面的人回答道。 　　“为什么？你们没有法律吗？没有人权吗？没有道德吗？没有感情吗？”李今念说到这个就不禁有些激动起来，眼睛迅速漫上一层水雾，在蓝胖子的食物储藏间看到的景象一想起来，依旧让她恶心反胃和愤怒。 　　“又一个典型的外来者问题。”他说，声音从面具内传出来，有点温柔又有些轻狂不羁，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个美丽而富有个性的形象，很容易叫人忘记他恶魔般的行径，好在他话不多，似乎并没有利用他的声音蛊惑人的意思。 　　他没有回答这个典型的外来者问题，李今念也没空追问，她的脑子里现在有成百上千万个问题和疑惑，都想问，但不是非要在此刻得到解答，事有轻重缓急。她在心里计算着大约过了多久，区长那些人开始来追他们了没有，笑面医生对这里的路了若指掌，应该掌握着别人轻易不知道的逃跑路线，但区长那些人让她把他带走，显然对能把他们抓到很自信…… 　　正想着，车子突然停下来了，李今念心头一跳，险些抽出怀里的刀，“怎么了？” 　　“这辆车不能用了，接下来换工具，下来吧。”黑暗中那温柔中透着几分不羁轻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只手握住了李今念的胳膊。 　　李今念浑身一抖，心脏蓦地往下沉去，他为什么一下子就来到自己身边了？他站起来了！他的两个脚踝不是被拧碎了吗？！ 　　被半强硬地拉下了车，踉跄地在黑暗中走了几步，紧接着被推了一下，她以为会摔倒，却是摔进了一个柔软的座椅一样的东西里，身边也转眼坐过来一个人，李今念瞬间浑身僵硬。 　　“走吧，爱丽丝。”她听到身边的人说。 　　然后身下的座椅就动了，前面响起一阵闷闷的脚步声，还有一阵响鼻声。 　　动物？是动物在拉车吗？这不是重点。 　　李今念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她握着刀柄的手都在微微发抖，“你的脚好了？” 　　身边的人轻笑了一声，“没错。你很聪明，不过还不够聪明。说起来，你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怀里藏着刀是吗？我猜猜，是不是杀了蓝胖子的那把刀？” 　　李今念觉得此刻她再次沦为鱼肉，身边的人身上冰冷的体温让她汗毛直立，下意识就想要抽出刀来，然而下一瞬，她感觉后脑勺一疼，思绪骤然中止。 　　笑面医生看着身边的被他打昏过去的外来者，伸手把她怀里的刀拿出来，在李今念眼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世界里，他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他打量着这把刀，一直保持着微笑的面具脸在此时此刻显得诡异危险。 　　“这把刀和我的手术刀一样锋利，很危险啊，为了我的生命安全，暂时没收了。” 　　…… 　　李今念在饥渴中缓缓地清醒过来，她先是茫然地看着头上刺眼的灯，紧接着瞳孔颤动，鼻翼扇动，她惊恐地发现自己躺在手术台上面，手脚被扣住无法动弹，她想起来自己昏迷前发生的事，想起了恶婆婆的模样和她说的话…… 　　她剧烈挣扎起来，左脚剧痛不已，但她毫不在乎，手腕一下子就磨破了皮，可是冰冷的铁扣纹丝不动。 　　实验室的门被打开了，李今念猛然转头看w过去，看到身穿白袍戴着微笑面具的男人双手插兜地走了进来。 　　“你想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笑面医生走到手术台边，什么话也没有说，仿佛也没有听到李今念的叫喊。他从旁边的铁架子上拿起了一个很大的针筒，尖锐的针扎进一个玻璃管内将里面的液体吸了出来，在李今念惊恐地注视下，将针管扎进了她的身体里。 　　李今念生怕自己的头会像恶婆婆一样被割下来然后安装在一跳狗或者什么动物身上，她疯狂地挣扎：“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把我变成怪物！杀了我杀了我！你杀了我！” 　　可是身边的恶魔依然不为所动，李今念很快发现自己的下半身在失去控制，没一会儿李今念的下半身就完全失去了知觉，它被麻醉了。 　　不久后，李今念看到自己的两条腿被笑面医生像扔垃圾一样扔在了地上的一个桶里。 　　受到的刺激太大，她再次昏了过去。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李今念浑身是汗的惊醒，她猛然从床上坐起身，猛地掀开被子，看到自己的双腿完好地连在自己的身上，并且按照自己的意识动了动，猛地松了一口气，是恶梦啊…… 　　不，不是！李今念倏然瞪着自己的双腿，颤抖着伸手去摸了摸，轻柔的痒意被敏感的神经末梢传了过来，就像这确实是她的脚一样，可是…… 　　李今念深知自己没有一双这么美丽修长的腿，看起来如此白皙细嫩，触感丝滑如暖玉，一根腿毛都没有，仿佛都看不到毛孔，甚至连脚趾头都美得晶莹剔透。自己多日在地道里爬，膝盖早就青紫红肿得不成样子了，左脚也已经废掉了，可是这一对别说青肿了，一点儿伤痕都没有！ 　　这绝对不是自己的脚，这绝对不是她的腿！ 　　脑子里浮现昏迷前那一幕，这时房门打开了，李今念惊恐地看过去，看到的却是一个看起来不超过20岁的年轻女孩。 　　“你醒啦。”她端着一杯水，看到李今念醒来，站定在原地。 　　“这里是哪里？你是什么人？！笑面医生呢？！”李今念立即质问，眼里有怒火升腾。 　　“医生把你扔在这里就走了。”或许是因为李今念太凶，女孩有些小心翼翼起来。 　　“你是他的同伙？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医生只是帮你换了一双腿，医生的医术很高超的，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你感觉怎么样？还挺合身的吧。”女孩口吻略带骄傲地说，可见是笑面医生的拥趸者。对换腿这事是那么轻描淡写，见怪不怪，就好像只是在问一件衣服合不合身一样。也是，他连人的头都能弄下来装在狗身上，换一双腿又算得了什么。 　　见李今念脸色不好，她收起了脸上的欣喜，又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你看起来不太开心的样子？你不想活下去吗？医生说你的左脚没有及时处理，所以没有办法治疗只能截肢，在蚁巢里柔弱的外来者本来就没办法活下去，更何况残疾。” 　　“就算这样……”李今念一时失语，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如果可以她当然不想当残疾人，能拥有一双健康的腿谁会不想要？可是……这是别人的腿，要她一时怎么接受，自己长着别人的腿？可是跟被杀死或者被变成一条狗比起来，她心底又隐隐有些庆幸只是被换了一双腿。 　　沉默了好一会儿，李今念结果女孩递过来的水，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笑起来，“我叫爱丽丝。”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安慰，江我不会弃坑的啦，最多更新少一点，不过读者活跃的话收藏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主要是太怕寂寞了，一旦觉得没人看就没有动力码字，唧…… 　　—— 　　越钥栎钺、程家大大、神他妹、千秋万代、小哥哥多帅呀送了地雷，谢谢3 第14章 生存（二） 　　爱丽丝？ 　　李今念觉得这名字有点儿耳熟，紧接着就想起来，他们中途换交通工具的时候，笑面医生嘴里似乎出现过这个名字……李今念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心想当时她在场？ 　　李今念没来得及问太多，她感觉很虚弱，长时间没有进食，心情又在短时间内起伏巨大，她嗓子疼，胃也不太舒服。 　　爱丽丝像是感觉到了李今念现在最渴望的事情，于是说：“姐姐你去洗个澡，我给你准备了干净的衣服，洗完出来就能吃东西啦。” 　　李今念就下床进浴室了，这双腿操作起来就像是她自己的腿，没有丝毫的不适感，如果不是她认得自己的腿，几乎以为这双修长的美腿真的是她的。 　　浴室不大，墙壁糊了水泥，没有热水也没有淋浴设备，只有水龙头和桶以及几个漱口杯。她拧开水装进桶里，脱掉身上的衣服，面向身后的一面全身镜。 　　她才发现自己竟然也有瘦骨嶙峋的一天，曾经让她困扰的永远不消失的小肚腩已经不见了，可它这样凹进去的样子可不比微凸出来的样子好看到哪里去。 　　但这些都不是她现在最关注的，她转动身子，观察自己的大腿根部位，伸手抚摸，不出意外，笑面医生应该是从这个位置截掉她的腿的，可是很奇怪，居然没有缝痕，这两条腿也就肤色和自己的身体形成了鲜明对比……只是她睡一觉起来的时间而已，她就算是昏睡了十天半个月也不可能会连伤疤都消失了。 　　这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世界？ 　　水很凉，但李今念无所谓，她抓起一块皂，仔仔细细地把自己从头到脚搓一遍，一边搓一边眼泪掉了出来。对之前发生过的一切的后怕、对自己杀人的恐惧、对这个世界的排斥以及对自己未来的迷茫，还有对父母和原世界的想念，在这一刻一股脑的涌上心头，让她无可抑制地流泪。 　　但她没有哭出声，她咬着唇，一边哭一边搓了近两个小时才终于满意，擦干净身体和眼泪，穿上爱丽丝准备的衣服。衣服是一条有布丁的洗的发白的裙子，长到膝盖位置，穿在此时的她身上有些松垮。 　　放肆地洗了个澡哭了一顿，从心理到身体都觉得轻松上很多，她离开自己醒来时的屋子，看到简陋的客厅里，爱丽丝正在狼吞虎咽半根鸡腿。 　　那半根鸡腿正是李今念在地道里捡到，因为馊掉而不敢吃又不敢浪费所以放在口袋里的那半根鸡腿，此时已经变成什么样子了，李今念的鼻子已经有点儿失灵，闻不出来，但想也知道已经腐烂发臭了，然而爱丽丝却像在吃什么美味佳肴一样。 　　看到李今念，她连忙站起身，很是心虚，“对、对不起，我一时没忍住，”她一脸不舍地把剩下的那一点儿骨头递给李今念，“还给你……” 　　“……不用了，你吃吧。” 　　爱丽丝就立刻三两口将骨头也嚼了个干干净净，生怕李今念反悔一样。吃完她吮了吮手指，感激地看着李今念，“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你真好，谢谢你哦，姐姐。” 　　李今念神情复杂，她走到爱丽丝对面坐下，破桌子上放着一个小砂锅，她伸手打开盖子，看到一锅味道奇怪的黄黄的糊糊一样的东西，“这是什么？” 　　“是面包糊糊，你现在吃好消化的东西比较好，所以我就给你煮了面包糊糊。” 　　面包糊糊……李今念已经能从这个名字里想象到它是怎么煮出来的，大概是水和面包放在一起煮出来的东西吧，她很怀疑她吃了会不会拉肚子。 　　很怀疑，但饿到现在，她也没办法去顾虑太多，拿起勺子就挖了一勺吃进去，味道有点儿怪，但还在接受范围之内，所以她一连吃了好几口，饿到抽搐的胃部终于迎来了温热的食物，瞬间感觉身体从内部温暖了起来。 　　爱丽丝托着腮看着李今念吃，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含着某种期待，“姐姐，你的腿能不能分我吃？” 　　李今念猛然一口呛住，震惊地抬头看着爱丽丝。 　　“不行吗？”爱丽丝有些失望的样子。 　　“你、你说什么？我的、我的腿？被笑面医生截下来的那两条？” 　　爱丽丝点头，“医生说你的那两条腿没什么回收利用的价值，所以也扔在这里了，这里又没有冰箱，不能保存很久的，你一个人短时间内也吃不完，不能分我吃一点吗？” 　　李今念感觉胃部隐隐翻涌，她不想吐出来伤害自己的肠胃，所以她立刻喝了一口水压一压，站起身看着爱丽丝那张理所当然的脸。 　　“你也吃人？”她有些艰难地问。 　　爱丽丝点头，想起来她是个外来者，说：“吃的。不过我是尊纪守法的好人，不会杀人来吃，我和所有的好人一样，只吃死掉的人。” 　　“为什么？你们就不能吃别的东西吗？吃同类……你们怎么下得了嘴？” 　　李今念对此感到不解，她受到的教育，她的普世的道德观，都无法让她接受吃人这种事情。可是对于爱丽丝来说，李今念这样的反应才是让她感到不解的，因为从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吃人只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她的父母，她的朋友，她的邻居，所有人都做过这件事。 　　“在蚁巢里，如果有人死掉了，就会被瓜分吃掉，这是常理，和水果落地归土成为树木的养分是一样的道理，姐姐。你们那里不允许吃死人吗？” 　　“没错。” 　　“那肉不是浪费掉了吗？” 　　李今念头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她感觉有些恶心，有些崩溃感，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掉到这样一个世界，她能不能在这样一群人中继续生活。她也感到恐惧，她害怕自己有一天会被这个世界同化，某一天也拿着一条人腿狼吞虎咽。那时，她就不是李今念了，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声响，闹铃一般，爱丽丝站起身，“姐姐，我去工作了，你呆在这里不要出去，这里很安全，医生的住所都很隐秘，一般没人能找来，要不是新鼠道刚好经过医生的山洞，暴露了医生的位置，他是不会被区长抓到的。” 　　李今念想到那个被自己挖出来并且砸坏的窗户，心想该不会笑面医生会被区长抓到还有自己的一份功劳吧？ 　　她想着，爱丽丝已经打开山洞的木门出去了。 　　李今念站起身，来到门后，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条缝隙往外看，看到的还是一条漆黑的地道，只是在这条地道里挖山洞的人好像只有笑面医生，借着山洞里的灯光看过去，没看到其他的门。 　　她很想出去探查一番了解一下这个世界，可是她不敢，所以她又缩回脑袋，锁好门。 　　她很无聊，便在这个山洞里探查了起来，并没有单独的厨房，厨房和客厅在一起，李今念翻了翻锅碗瓢盆，发现基本都缺角少耳，形状和材质也各异，用来做饭的家伙就一个小砂锅一个锅，锅上面都是灰尘，想必都没有用过。有一个电磁炉一样的东西，但是没有电插头。有一些调味料，装在塑料盒子里，她拿起来嗅了嗅，发现了盐和糖，还有辣椒粉。 　　李今念打开橱柜，结果看到了自己的那两条腿静静地躺在里面，脸色一白，猛地又摔上了门。 　　这时，山洞的门锁发出了声音，李今念猛地转头，看到刚刚走进来的笑面医生。 　　他一身白袍溅着大片的血迹，面具上也血迹斑斑，手上正拖着一具动物尸体，看了警惕万分的李今念一眼，关上门，说：“看来新腿很合身。” 　　李今念问：“你有什么目的？”她不认为他是出于好心所以帮她换腿的。 　　笑面医生却拖着那具尸体往最右边的那扇门走去，“你要是害怕可以离开。” 　　笑面医生关上了门。李今念看着地上拖长的那条血迹，思维有些发散地想了想刚刚他拖着的是什么动物？鸵鸟吗？地底下有鸵鸟吗？还是只是很大的鸡？是去地上抓的？既然能从地上抓到动物吃，那为什么他们要吃人？难道人肉还能比鸡肉猪肉好吃？ 　　李今念又想，爱丽丝的工作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有的，有感情线^^ 　　——— 　　小哥哥多帅呀又砸了一颗地雷，谢谢33 第15章 生存（三） 　　笑面医生进那个房间后就没出来，李今念也不想和他面对面，躲进了房间里，不放心还将桌椅推过来堵在门口，坐在床上发起呆，想着之后该怎么办，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爱丽丝在又一阵叫唤铃声中归来，李今念也在这阵刺耳的声音中醒来。 　　爱丽丝很高兴地把李今念从房间里叫出来，献宝一样地拿着几根细细的褐色的管子递给李今念。 　　李今念奇怪地接过，管子就是塑料袋里装着褐色的浓稠的液体，软软的，像她小时候吃过的管装果冻。 　　“这个是？” 　　“今天刚好发工资啦，五根营养剂，都给你，谢谢你请我吃那么好吃的东西。”爱丽丝说着，眼睛还恋恋不舍地在五支营养剂上流连而过。 　　营养剂？工资？李今念看着手上的几根“果冻”，问爱丽丝的工作是什么。 　　爱丽丝就很随便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五颜六色晶莹剔透的碎石块出来。 　　李今念惊呆了，她伸手接过，那些碎石块碰撞间发出清脆的声响，大大小小，透明的，绿色的，红色的，蓝色的……钻石、绿宝石、红宝石、蓝宝石、翡翠…… 　　我的天，李今念都不敢想有生之年能买得起任何一块。 　　“……你的工作就是挖这些晶体吗？” 　　爱丽丝一点儿都不知道李今念为什么激动，点了点头。 　　“然后你的工资是五根这个？一星期五根？”李今念又看向那五支营养剂。 　　“对啊。” 　　李今念觉得更大的谜团向自己扑了过来，她将爱丽丝拉到身边，问她为谁工作，谁给她发工资，这些宝石运到哪。 　　爱丽丝就告诉她：“我是挖掘队的，我们每天去矿洞挖这些石头，每天有一根营养剂，一星期后还一次性发五支给我们。不过挖掘队只招年轻的身体强壮动作灵活的人，姐姐你想去吗？你这样过不了考核的，你如果想找工作的话，可以考虑一下去淘金队，不过虽然对技术上没什么要求，但体力上要求比较高，工资一星期也只有两支营养剂；发电厂的焚化炉倒是一直很缺人，但那边就太辛苦了，你肯定不行……我不知道老板是谁啊，反正是地上的人吧，那些石头都是要送到地上去的……” 　　地上！李今念猛然打断爱丽丝的话，“地上有人生活？”果然如此吗？！她早就有所怀疑了，她怀疑蚁巢是不是其实是一个贫民窟，因为温饱就是他们生活里最大的难题，以至于都开始吃人了。如果蚁巢只是贫民窟，而不是世界，那么她就可以不留在这里了！ 　　爱丽丝点头，“不过我没见过地上的人呢。” 　　李今念异常兴奋，地上有人，她可以去地上生活，余生不一定要在这个可怕的没有一丝阳光和树木的地下蚁巢生活，这让她感到振奋，对未来再次充满了希翼。 　　这时笑面医生从那间紧闭的房间里出来了，爱丽丝立刻迎上去，像个小丫鬟一样问东问西忙前忙后，笑面医生扔了一只很大的翅膀给她，说：“晚上吃这个。” 　　“好！” 　　李今念就一边叼着营养剂吃着，一边看爱丽丝直接将那根翅膀带着毛一起砍成好几块，然后一股脑扔进砂锅里倒水进去炖，炖了一会儿就撒点盐两人就开始吃了。一边吐毛一边吃肉。 　　李今念：“……” 　　“姐姐，你吃吗？” 　　李今念说：“我吃这个营养剂就行了。” 　　李今念觉得这个营养剂不太好吃，没有味道，也没有果冻的Q弹，浓稠的口感甚至有点儿恶心。但确实是比这里一般的东西好吧，能感觉到身体补充了蛋白质，正在饥渴地吸收。 　　吃完后，笑面医生又回到那个房间里去，李今念连忙问爱丽丝去地上的路。 　　爱丽丝皱了皱眉头，“姐姐你为什么要去地上？不是有吃的吗？” 　　“我就是想去看看。” 　　李今念恳求爱丽丝带她出去，现在蓝胖子的事一笔勾销了，就算遇到区长那些人她也不一定会死，而且蚁巢危险重重，无论如何只要出去这扇门就会有危险，更何况笑面医生留她在这里，不知道有什么目的，也许等待她的是又一个可怕的折磨，她何必顾虑太多，万一她成功离开了蚁巢呢？ 　　爱丽丝很为难，说要问问医生，笑面医生在她心目中的地位稳固如山，李今念无法说服她瞒着医生带她离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爱丽丝去敲门。 　　笑面医生听了爱丽丝的话，看了李今念一眼，那张微笑面具下的表情不得而知，只听他温柔又显得几分散漫的嗓音说：“她想去你就带她去吧，有情况你记得优先自保就好了。” 　　第二天，应该是第二天了吧，反正是爱丽丝睡一觉起来的事了。李今念跟着她离开了这个山洞，她眼中映入的便又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这黑暗让她焦躁，让她不安，她无法在这种环境里生活，她一定要回到阳光底下去。 　　想着，李今念刚要问爱丽丝有没有手电筒，就见爱丽丝的表情变得痛苦狰狞，身体僵硬地抽搐着，吓了李今念一大跳，“爱丽丝……” 　　爱丽丝肢体扭曲的缓缓地趴到了地上，她的肢体开始在她的抽搐中发生了变化，双腿的骨头缩短，双手拉长，腰部、胸部、臀部也在变化，黑色的毛发肉眼可见地从毛孔里冒了出来，在李今念震惊地注视下，她的表情在痛苦狰狞中逐渐变化成了另一幅非人的面孔，整个人活生生的从一个人变成了一只动物。 　　柔软的四个大掌，头顶立起尖尖的耳朵，还长有鹿角，浑身漆黑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绿色竖瞳，李今念不知道这是什么动物，但绝对不是李今念那个世界里的任何一种动物。 　　李今念呼吸都停止了，瞪大双眼浑身僵硬地看着爱丽丝的表情似乎终于放松了下来，甩了甩尾巴，抓地向后伸展了下四肢，尖利的爪子从毛茸茸里刀子一样弹出来后又收进去，然后抬头看着李今念。 　　【走吧，爱丽丝。】 　　李今念恍惚中想起医生的那句话，原来如此，爱丽丝不是在现场，她就是那只拉车的动物。 　　李今念紧张地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爬到爱丽丝的背上，爱丽丝的毛发粗糙并不柔顺，但触感依然是动物的柔软温热。 　　她跑了起来，速度很快，转眼就让李今念彻底淹没在黑暗中，为了不被甩掉，她只能趴下去，抓紧她脖项上的毛发。 　　“爱丽丝，你是人吗？”好一会儿后，她忍不住问道。 　　“我也不知道还是不是。”爱丽丝说，明明不是直立的人，却口吐人言，“我本来要死了，医生救了我，他把我的头装在了这具躯体上，我就又活过来了，渐渐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李今念沉默了瞬间，夹着爱丽丝的双腿微微动了动，她又问：“那医生是人吗？能做到这种事的人多吗？” 　　“医生？医生是神！这个世界上只有他能做到这种事！”爱丽丝斩钉截铁地说，口气里那种狂热信徒般的崇拜和信任让李今念觉得她说出这话也很正常。 　　李今念对这个世界本就一无所知，爱丽丝知道的不多，笑面医生又不是那种乐于为人解惑的人，她只能暂时自己去摸索。 　　爱丽丝跑得很快，而且不知道是现在还太早还是她有别人不知道的路线，一路上都没遇见什么人的样子。 　　空气在某个时刻开始变了，李今念嗅到了浓重的臭味，她的鼻子已经有些失灵，可是此时此刻还是嗅到了那么重的臭味。 　　她刚张嘴要说话，就听到爱丽丝说：“抓紧，趴好，闭眼。” 　　李今念立刻抓紧趴好闭眼。下一瞬就感觉爱丽丝带着她冲进了什么东西里，巨臭和不断挤压来的东西让她几乎窒息，她都来不及思考，眼皮骤然被一阵刺眼的光刺到。 　　“到了。”她听到爱丽丝说。 　　李今念好半天才适应了光线睁开眼睛，虽然它几乎将她灼伤，但李今念是欢喜的，她渴望阳光，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阳光了，一想到现在正沐浴在阳光下，她几乎都忍不住热泪盈眶。 　　她睁开眼，看到了蔚蓝的天空，天边挂着初升的太阳，朝阳似火，云彩都燃烧起来，洒落在肌肤上，温暖得她都发起痒来。 　　但她只欣喜若狂了几秒钟，她很快意识到空气中飘荡的恶臭，脚下恶心的柔软，还有从远处传来的阵阵轰隆声响。 　　李今念低头，然后环顾四周，震惊地发现自己如此渺小，渺小到让她感到震惊和不可思议。世界本来就是很大的，一个人本来就渺小，不应该这么震惊和不可思议，可是李今念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垃圾山，不，应该是站在一个巨大的垃圾坑里，放眼望去，坑底是满满的厚厚一大层的垃圾，有些因为垃圾太多了，鼓起来，形成了一座座垃圾山。 　　她和爱丽丝正站在一座鼓起来的垃圾山上，看到了那遥远的地方，那圈将他们包围的山壁。 　　这个垃圾坑是那么大，比李今念曾经旅游时见过的所有山谷都大，让李今念觉得自己像一滴水掉进了汪洋大海里。 　　李今念看到有很多小孩和老人女人在各个位置上翻找垃圾，渺小得像一只只蚂蚁。那阵轰隆声响从远处传来，李今念循声望去，看到那边山壁下面，一个大烟囱正在咕噜噜冒着白烟，有不少人仿佛裸着上身正在搬运垃圾往烟囱里去。 　　一列从这里看就像玩具一样大小的火车从那高高的巨大的山壁上方冒着烟驶过，然后缓缓停下，垃圾就像水一样从其中一扇门里哗啦啦倾泻进了这个巨坑里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是谁，我也不知道其实，反正主线是女主的事业线，她是要当大佬的女人，所以感□□顺其自然就好了 　　—— 　　越钥栎钺、比佬佬送了一颗地雷 　　小哥哥多帅呀送了两颗地雷 　　谢谢3333 第16章 生存（四） 　　爱丽丝兀自跟李今念介绍：“看那个大烟囱，那里就是发电厂了，每天都在招工，工资也比较高的，一星期有八根营养剂，一天也有两根可以吃。但是太辛苦了，从早到晚地把一车车垃圾运过去倒进焚化炉，又热又累，很多人都累死在中途，还容易生病，我小时候在这里找食物看到还有人一不小心掉进焚化炉被烧死，好可怕。” 　　李今念愣了好一会儿，看向爱丽丝，“你为什么带我来垃圾坑？我想去地上……” 　　爱丽丝疑惑地说：“这里就是地上啊。” 　　“不，我指的是……是有房屋、高楼，有人群生活的地方，不是这种地方。” 　　李今念说得已经非常明白了，可爱丽丝却仍然一副困惑不解的样子，“是像蚁巢那样的地方吗？” 　　李今念震惊地看着爱丽丝，她不知道？她无法从她的话里想象到那种高楼林立，人声鼎沸的画面？不，是她错了，如果爱丽丝从小到大就在蚁巢里生活并且从未离开过，唯一见到太阳的地方又是这种垃圾场，那么她想象不到也是理所当然的。 　　李今念又说：“我想到那上面去看看。” 　　爱丽丝顺着李今念指的远处火车开过的山壁上，大惊失色地摇头，“不行的不行的，不可以上去，会死的！” 　　“为什么？” 　　“不知道，总之不可以上去的，上去的人都会死掉，蚁巢也有规定不能去上面的。”爱丽丝小时候在这里找食物的时候，曾经看到有人偷偷摸摸爬上去，结果一上去就整个人炸成了烟花，那一幕给她留下了很深的阴影，从此对那山壁之外的世界再不好奇。 　　李今念万分不解，“那那辆火车又是怎么回事？” 　　爱丽丝说：“那辆火车啊，那辆火车是‘幸运者号’，每个月来4区一次，倒垃圾、运送货物，还有会有一些幸运儿从区长那里拿到车票上车，去净化区工作——啊！我明白了，姐姐，你想要去的是净化区对不对？” 　　净化区？ 　　“据说生活在净化区的人和生活在蚁巢里的人不一样，他们每天享受阳光，还有很多树和花，没有侵入者威胁，也不缺食物，死人都直接烧掉没人会去吃，连长相都比蚁巢人漂亮很多，去净化区工作和生活是每个蚁巢人梦寐以求的事，可惜车票只有那么几张，大部分人抢破头都抢不到一张呢……” 　　地下隐约传来了一阵刺耳的警报声，急迫而汹涌，听得人心头一跳。 　　爱丽丝脸色一瞬间严肃起来，“有侵入者，姐姐，快！” 　　李今念回到爱丽丝背上，警报声一直在响，进入地道后更是刺耳，听得她心里慌张。她问爱丽丝侵入者又是什么东西，爱丽丝看起来非常警惕，脑袋上的耳朵转来转去，好半天才回李今念，“是和你一样的外来者，不过它们那种我们不叫它们‘外来者’，我们叫它们‘侵入者’。我们不欢迎它们。” 　　“侵入者！”黑暗中蓦地响起一声吼叫，将李今念吓了一大跳，还没反应过来，身下的爱丽丝突然就加速、跳跃，李今念差点被甩下去，双腿紧紧夹着她的腹部，双手紧紧抓着她的脖颈，那阵叫喊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多，越来越靠近，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砸了过来，从李今念的额头边上擦过，火辣辣的疼。 　　“糟了，他们以为我是侵入者！”爱丽丝急促地说。 　　李今念依然无法看到任何东西，此时此刻她真的痛恨这个环境，痛恨自己在这里的无能为力，那样清晰的我为鱼肉任人宰割的感觉，太讨厌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太大，李今念这股情绪刚起来，仿佛就烧到了眼睛，眼睛一阵难捱的灼烧感，就像火烤一样，刺激得她生理性泪水哗啦啦地往下掉。爱丽丝身上本就没有鞍辔这类东西，她普通着跑的时候李今念还能坐稳，现在突然上跳下窜，左右猛然变换，李今念觉得自己快要抓不住了。这会儿眼睛突然出问题，雪上加霜，一下子就被甩了下去，腰还狠狠地撞到了墙壁。 　　“姐姐！”爱丽丝回头看一眼，却是来不及了，她咬了咬牙，终是说：“姐姐，你保护好自己。” 　　李今念感觉到爱丽丝离开了。她躺在对她来说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蜷缩成一只虾米，捂着双眼紧贴着墙壁一动不动，眼中流出的泪既有被剧烈的灼烧感刺激出来的，也有痛恨的泪水。越发清晰了，这种命运嘲弄她一般的一次又一次的灾难，永远在提醒她她的失败，一事无成，就连只是想要活下去这件事，都好像不被认可，好像有恶魔在她耳边不停呢喃：放弃吧，放弃吧，你做不到，你永远做不到，放弃吧…… 　　她感觉到有一群人涌了过来，从她身边经过，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就在她的耳边，还夹杂着吼声。 　　“往左边毛刺街去了！” 　　“那东西跑得很快，动作快点！” 　　“是它吗？怎么好像跟描述的不太一样？” 　　“肯定是，你看它都杀人了，要不是我们来得快就被吃掉了！” 　　“……” 　　一群人哗啦啦地从李今念身边跑过，分离出来几个人蹲在了李今念身边，“你没事吧？”一个年迈的老人声音。 　　“死了吗？” 　　“快看看死了没有。” 　　李今念浑身汗毛炸起，“我没事！” 　　最先出声的老人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能不能起来，孩子，哭成这样，是不是受伤了？要不要去看医生啊？” 　　李今念听到另外两个比较年轻的人似乎发出了失望的声音。 　　眼部的灼烧感稍退，李今念明明知道自己现在是睁眼瞎，依然尝试着睁开眼睛，她怕被认出来是外来者，或者被当成是瞎子，然后一下子被从同等地位的人类转变成猎物。然后她震惊了。 　　她睁开眼后，看到的再不是无边的黑暗，尽管还有点儿模糊，但她确实看到东西了，她看到了地道，看到地道上的小石头，看到了蹲在她身边的三个人，场景是灰色的，就像黑白电视的画面。 　　怎么会？ 　　李今念震惊，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她能在黑暗中视物了？想着，她突然听到了古怪的声音，不仅仅是她听到了，其他三人也听到了，他们都安静了下来，站起身，警惕地看着前后两端。 　　地道内寂静无声，人群追着爱丽丝已经跑远，此时此地似乎只有他们四人。 　　李今念按着生疼的腰部，扶着墙刚要站起身，突然间看到墙壁上隐约钻出来一条细细的东西，就在她的眼前在空中浮动探知，李今念看不清，以为是错觉，刚要伸手去拨一下，一个中年男人的手比她更快一步的伸过去了。 　　“什么东西这是？”他说着，手在碰到的瞬间，那东西居然立刻很有力道地缠上了他的手，紧接着在他们都还没来得及反应的瞬间，一颗狰狞的大脑袋就将李今念身后的墙壁破了一个洞，窜了过来，那个中年男人眨眼间被卷入了那张满口獠牙的口中。原来那竟是它的舌头。 　　那颗怪物脑袋距离李今念那么近，近在咫尺，以至于那个中年男人被卷入口中一口咬断身体的时候，血液都喷到了李今念脸上，温热的血液烫到她眼睛大睁，浑身僵硬。 　　“咔嚓……咔嚓……”是它咬断骨头和血肉的声音。 　　这怪物像是一只蜥蜴，但显然不是李今念知道的那种蜥蜴，它巨大且狰狞，一边嚼着嘴里的肉，面向李今念和老人这边的那颗能三百六十度转动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看着就在它脑袋边上的李今念，叫她瞪着双眼一动也不敢动。 　　李今念不敢动，她觉得一动下一秒死的人就是她。老人家因为扶李今念的缘故和李今念站在同一个位置，此时也是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啊……啊啊啊侵入者在这里！！”这时，被这突然窜出来的怪物脑袋吓得摔倒在地的另外一个中年人终于回过神来了，他惊恐地大叫着爬起来往反方向跑去，怪物的眼珠子一转，整个身体从被他破开的洞里钻出来，追了过去，没跑几步似乎就被怪物的舌头缠住，卷入了口中。 　　李今念抓紧时间，一声不敢发，她拉着身边的老人家转身就跑，结果跑了没两步，抓着老人家的手一空，她转头，刚好看到老人被卷入身后的大口中的场景，呼吸一窒，她疯狂地往前奔跑。 　　身后是怪物追来的声音，怦怦怦是她心跳如雷捣鼓的声音，李今念都惊讶自己不仅没有吓到腿软反而能跑得那么快。她拐过一个弯，那个怪物横冲直撞撞上了墙壁，但它皮糙肉厚，丝毫没有影响，立刻又追了过来，漆黑的地道里，正在上演争分夺秒的绝境逃亡。 　　李今念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几次被它的舌尖戳到，但每次她以为自己快要完蛋的时候，又都堪堪躲过。 　　眼前又出现了一个拐角，李今念这个时候很喜欢拐角，怪物拐弯不利落，每次都撞上，多亏这样她才能一点点跟她拉开距离。然而她一过拐角，惊恐地发现眼前居然是一条死路，而身后怪物再次撞墙追过来了。 　　电光石火，李今念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是脑袋一片空白，瞬间失去了思考能力，整个身体仿佛是自己在行动的，她直直地冲向死路尽头，双脚极快速地蹬上了那堵墙壁，躲过了身后怪物弹过来的舌头，在空中一个回旋，腿像鞭子一样，横扫在冲过来的怪物的那张大脸上，砰的一下，它整个脑袋撞进了旁边的墙里。 　　震惊了一瞬，她来不及思考刚刚发生了什么，立刻越过被抽懵了的怪物，跑。 　　怪物又追了过来，而且它似乎被李今念激怒了，看起来更加狂暴。 　　李今念虽然能在地道里视物了，但对蚁巢的路线全然不了解，她只能看到路就跑看到弯就过，那怪物紧追着她不放，让她怕得心脏都要停止了。 　　“区长……” 　　“等等，有声音。” 　　李今念突然听到前方隐约有声音传来，区长？她眼睛迸发出光亮来，作为蚁巢4区区长，他肯定是最强的那一个。 　　那边一伙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听到那脚步声越来越靠近，警惕起来，就见一个眼睛亮得惊人的女人在拐角处出现，朝他们跑了过来。 　　一对上那双眼睛，区长莫铎就愣了愣，伸手拦住了警惕上前的手下，李今念跑得很快，停都停不下来，一下子就撞进了他怀里，然后火速钻到他身后，“快，打死它！” 　　紧接着李今念就看到这位高大强壮的区长在愣神间就一把拽住了那头怪物不知死活伸过来的舌头，将它拽了过来，一拳揍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突然发神经，觉得自己好像写崩了，心急火燎想改前文，结果改得脑袋都快爆炸发现自己没写崩Orz，做了一天无用功，服了我自己 　　———— 　　小哥哥多帅呀送了一颗地雷(づ￣3￣)づ╭?～ 第17章 生存（五） 　　李今念惊呆了，她猜到以蚁巢这个危险可怕的世界背景来说，能当上区长的人拳头肯定很硬，但没想到居然会这么硬！刚刚追着她跑了那么久，吓得她心脏都快停止的怪物，就这样被一拳干掉了！ 　　于是一瞬间，让她恐惧的对象从这只侵入者变成了他。李今念想起来自己曾经杀死他的厨师蓝胖子艾格，想起那间满是人肉的食物储藏间，想起艾格唱的歌…… 　　他们也不是好人。 　　李今念往后看，区长的手下们将后路堵住了，一双双目光正打量着她，让她紧张得下意识往前一躲，结果整个人贴到了莫铎后背上。 　　蚁巢4区区长莫铎的身高在蚁巢里算是数一数二的，近两米的身高，脑袋几乎都快要顶在地道顶部了，又是肉眼可见的强壮，堪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就算李今念的新腿比自己原来的腿要修长一截，让她从一米六的普通身高变成一米七的模特身高，在他面前依然娇小得像只小鸟。 　　于是她连忙往后退了一小步，惊惶地仰起头看他时，就见他正居高临下地低头看着她，那张带着狰狞伤疤的粗犷面孔上虎目炯炯锐利，有一种不加掩饰的嚣张，内敛着强者的傲慢和悠哉。 　　李今念心头一跳，下意识地躲开这种具有侵略性的目光，然后她突然想起自己现在一脸血，对方又只见过自己一次，那次自己也是一脸脏兮兮，也许他根本不记得她，也认不出她来。 　　所以她连忙说：“谢谢区长先生，多亏了您我活下来了，谢谢谢谢。” 　　“还挺有礼貌。”莫铎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来。 　　李今念不知道，蚁巢4区区长莫铎在4区居民眼里是比垃圾还要垃圾的存在，上一任4区区长因为性格好，经常分食物给居民，长得又相当好看，因此很得民心。而莫铎就是暴力街区的一个小混混，有幸被4区最高权力者看中成为下属，一路被提拔到左右手，却不知感恩背叛前任区长，砍下了他的头颅取而代之。4区居民虽然畏惧他的能力不敢明着说什么做什么，但态度上却是从来不曾友善过的。 　　莫铎还是第一次从手下以外的嘴里听到谢谢两个字。 　　李今念怕多说多错，紧绷着神经鞠了鞠躬，“我就不妨碍您的工作了，先、先走了。”说着就绕过他要走，却不想走了没两步肩膀就被一只手按住了，李今念一惊，立刻伸手挥开那只手。 　　眼前挡路的死得四脚朝天脑袋凹陷一个大洞的怪物，它横死在这个地道内挡着前方的路，李今念觉得自己的双腿像柔韧的鞭子一样，拥有她以前不曾拥有的弹性和力量，所以此时她挥开那只手后也轻而易举地快速且稳地跨上了它的尸体，想要夺路而逃。 　　却不想刚要跳下去，一只粗壮的手从身后伸了过来，竟是直接将她从还未落地的时候捞了回去。眨眼的功夫，李今念天旋地转，已经被扛到了一个壮硕的肩头上。 　　“你干什么？！”李今念惊恐地挣扎起来，可禁锢着自己两个大腿的手却是像铁钳一样，任由她怎么挣扎都纹丝不动。 　　莫铎嫌她挣扎期间屁股在他脸上撞来蹭去，大手一巴掌拍了上去。 　　“老实点，老子教你怎么向别人表达谢意。” 　　“哈哈哈看来老大今天要有艳福了。” 　　“这小妞运气好啊，能被老大看上。” 　　“这妞一脸血，也看不清长啥样，老大怎么就瞧上了呢？” 　　“……” 　　李今念在一阵暧昧地哄笑中又惊又羞又怒，抬起腰一只手用力去砸他的后脑勺，结果那手就像砸在石头上一样，疼得她都震惊了。莫铎嫌弃她不老实，直接用脸又抽了下她的屁股，李今念惊怒羞恼不已，再也顾不上其他，一边捶他后背一边怒骂：“臭流氓！不要脸！你放我下来！” 　　然而李今念的怒骂又引起了一阵哄笑声，就好像李今念说了什么搞笑的话一样。 　　“这是外来者吧？”有人突然说道。只有外来者才会说这种话，蚁巢本来就混乱，谁的拳头硬谁就是主宰，柔弱的女人在这里面要么被当成食物，要么被当成物件，就算嫁了人，老公是个没用的，被别人抢去也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 　　所以女人们要么聪明的主动去攀附强者，要么心狠手辣去当别人的主宰者，贞操最是没人在意的事，谁会骂谁臭流氓啊，他们都快忘了臭流氓和不要脸是什么意思了。 　　李今念没想到她外来者的身份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识破了，紧接着就听到有人说：“看来这几天出现了不少质量不错的外来女人啊，杀死蓝胖子的外来者也是一个女人来着，本来想利用她揪出那群家伙的老巢，没想到最后还是跟丢了……” 　　心脏咯噔了一下，李今念瞬间老实了下来，生怕再闹会被认出来，虽然他们的态度表现得好像不怎么在意蓝胖子的死活，但说到底人不都会护短吗？谁知道要是被发现会怎么样。 　　莫铎似乎因为侵入者的事在巡视蚁巢内部，李今念因为被区长扛着走，跟着看到了不少东西，那弯来复去的地道她依然无法辨别方向，只觉得自己在迷宫里面，绕得她脑袋晕，所以她的注意力放在了其他事情上面。 　　这种侵入者显然是让人很讨厌的东西，李今念看到好几条被横冲直撞撞烂的地道，沿着地道挖出来的山洞被摧毁，地面因为失去了支撑点而塌了下来，鲜血和肢体满地，有人正在嚎哭，有人正在哄抢地上的残肢，甚至因为一条腿的所有权而打了起来。 　　蓝胖子艾格说其他世界的来客对蚁巢来说已经是日常的一部分，很显然并不是每一个外来者都是人类，还有这种会抢占食物链顶端之位的怪物。从他们错把爱丽丝当侵入者追赶它这事一看，一旦发现侵入者，蚁巢人民是会很团结上去围攻的。不管蚁巢内部如何自相残杀，当外来的威胁出现时他们自然就站在了统一战线，只是尽管如此每次依然会折损不少人。 　　李今念看着这一切，即便她已经能在蚁巢内视物，她似乎在朝着能够在蚁巢内生活而进化，但她还是不能接受这样一个世界。她终于理解什么叫平平淡淡就是幸福，她不想要在这种惊心动魄之中生存，她要回到阳光底下，要回到有法律有秩序的世界里，哪怕自己依然平凡得不值一提。 　　她突然想起爱丽丝的话，想起净化区，想起幸运者号。幸运者号一个月来4区一次，一次停留三天，今天刚好是它到达和停留的第一天。如果她能拿到一张车票，离开蚁巢，是不是意味着这让她感到窒息的一切都能在她的世界里消失了？ 　　可是首先，她要怎么从区长手中拿到一张车票？ 　　作者有话要说：　　看似简单扔了1个地雷 　　比姥姥扔了1个火箭炮 　　越钥栎钺扔了1个地雷 　　谢谢(づ￣3￣)づ╭?～ 第18章 生存（六） 　　随着莫铎一伙在蚁巢里四处走动，李今念看到蚁巢内竟然有商业街，商业街内有安保，也可能是因为距离比较远，所以这次的侵入者没有妨害到这里，这里正在正常运行着。 　　李今念被区长扛进一个洞里，洞里挂满了衣服，这是一家服装店。老板娘穿着异域风情的裙子，笑容满面地迎上来，“什么风把您刮来啦，区长？” 　　莫铎把李今念放地上，往老板娘身上一推，说：“把她收拾收拾。” 　　“好嘞。” 　　李今念就被老板娘拖进了浴室里，脸上脖子上的血和脏污被擦了个干干净净，头发也被擦了一遍，身上的裙子也被扒掉，换上了一条新裙子，她的眼睛目前看不出颜色，但裙子上坠着很多小珠子，款式也还挺好看的。 　　她看着全身镜里的自己，突然有一种陌生感，这是自己的脸，但又不太像自己的脸——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自己的脸好像有了一些改变，轮廓仿佛深了一些。 　　她想到了自己的腿，她为什么会突然看得见，为什么能屡次从侵入者的口中逃生，她身上唯一最大的变数就是这双腿，她觉得自己的改变和这双腿有关。 　　李今念又回到了区长面前，莫铎那双很是具有侵略性的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让李今念很紧张，她心里隐隐有一个想法，但在她以前的人生里，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思想，所以她不敢置信，又感到羞耻。觉得自己真是脸大如盆，到底哪来的自信。 　　“洗干净了倒是顺眼多了。”莫铎说。然后一弯腰又想把她再次扛起来。 　　李今念连忙伸手推他的肩膀，“我自己走。” 　　“嗯？不跑了？“ 　　“又跑不掉。” 　　莫铎挑了挑眉，没有再要扛她。 　　李今念就乖乖地跟在莫铎身边，所过之处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很多，或许是好奇这个新面孔，或许是因为莫铎身边很少跟着女人，于是忍不住探究。 　　李今念也在探究，她看到这些山洞里卖的东西五花八门，有卖衣服的，有卖饰品的，有卖家具的，也有卖食物的……来往的客人衣着打扮也比她之前看到的蚁巢人要好很多，如果说她一开始来到的就是这里，看到的是这里的场景，那么一定不会认为蚁巢可能是个贫民窟。 　　一家面店里飘出的浓郁的香气，李今念一早起来什么也没吃，一嗅到这种久违的食物香气，肚子就叫了起来，很大声，莫铎一下子看了过来，李今念瞬间觉得万分羞耻，从脸颊红到了耳朵。 　　莫铎哈哈大笑起来，带她进了面店。 　　卖面的山洞里摆着几张桌椅，生意很不错，都坐满了，因为区长来了，店家连忙又打开一张桌椅。但区长的手下们还是挤不进来，只能在山洞外面守着了。 　　面端上来，李今念看到里面有一些肉，她对蚁巢内的肉很有阴影，此时味道再香也不太敢入口。 　　“这是什么肉？”李今念问端面上来的店员。 　　店员是个小伙子，听到顾客问话，立即非常热情地讲解起来：“这位客人，这是猪肉。猪是净化区内的常见家畜，是净化区内很多人热爱的流行肉类，具有让人百吃不厌的独特味道。我们老板每个月都花两大筐金矿石从幸运者号换取最好的部位来。区长和客人来得很及时，因为这是最后的一点肉了，等会儿我们店就要关门了，得等我们老板下午去车站提货，再加上清理和腌制，等明天才继续营业的。” 　　李今念整理着他话里的信息，咕哝了一句：“不是人肉就好。” 　　店员听到了，立即严肃地说：“我们金家面馆是百年老店了，口碑在蚁巢4区人尽皆知，一分钱一分货，绝对不会拿廉价的人肉来糊弄客人的。” 　　店员走了，李今念就尝了尝这家百年老店的味道，不过她觉得她现在的评价谈不上公正，因为像她这种连续十来天没吃过一顿正常饭菜的人，就算吃的是泡面也会觉得是人间极品，更何况是这碗热腾腾的新鲜汤面。 　　李今念一边吹气一边小口吃，坐在她边上的莫铎两三口就解决了一碗面，仿佛也不知道烫，照他这速度和身材，估计一顿能吃掉几十碗，不付钱的话不出半个月就能把人家老板吃破产。不过他显然是吃过早饭才出门的，这会儿也不太饿，就是象征性地吃一碗。所以吃完了正盯着她看。 　　李今念饿极，又好不容易吃到正常食物，看了他一眼没空理会，转回来继续吃，反正都跑不掉，不如先吃饱再说。 　　莫铎看得颇为起劲，像是看到了什么新奇的有趣的东西一样，等李今念把汤也喝得一滴不剩，还问她要不要再来一碗。 　　但李今念有心无力，就算再饿，胃也就那么点，这面一碗分量也挺足的，吃不下了。 　　莫铎就带着她离开了，离开的时候李今念看到他给了店家几粒碎石粒，问是什么，说是金子。 　　李今念才知道蚁巢内的流动货币是金子、金矿石和宝石。这些在地底下显然都可以自己去找，只是因为大多资源丰富的矿洞都是属于区长的，很少有人们能自己找到矿洞，找得到可能也守不住，所以能来商业区消费的人都是有能力的人，也就是说基本都算是蚁巢的上流社会人士了。 　　因为昏天暗地的地底世界基本上没有植物，也没有什么动物，基本上不能实现自给自足，他们的资源要么是地上的垃圾谷里翻找，要么依靠和每个月来一次的幸运者号的交易，地面上的人对金子和宝石的追捧使得这些东西成为了蚁巢各区内的货币。 　　李今念被莫铎带回了那个熟悉的街区，让李今念意外的是，她看到了穆多。 　　那个小男孩正在忙碌着给守卫们端茶倒水。 　　莫铎仿佛看出了李今念的疑惑，说：“蚁巢有不成文的规定，不能动小孩。” 　　不过规定是规定，在李今念那个世界里都有人违法犯罪，更何况在这种环境下，总有人会不遵守的。蓝胖子就是其中一个，他从小吃着人肉长大，比自己弱人是牲畜，能宰来吃的思想根深蒂固，他才不管是不是小孩。 　　而莫铎也不是把规定放眼里的人，再加上和所有蚁巢人一样不挑食，从小就是吃着从垃圾谷里翻出来的发霉腐烂的垃圾长大的，蓝胖子的厨艺又很不错，所以他也无所谓他做什么给他吃，吃不死人能填饱肚子就可以了。 　　现在蓝胖子死了，区长没找到新的厨师，再加上这个规矩，穆多暂时逃过一劫。 　　他看起来正在努力成为区长的手下，争取从食物预备役融入到他们的群体里。 　　李今念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跟着区长进了他那豪华山洞里。他的下属们都留在了洞外，李今念身后一片暧昧的议论声和笑声。 　　置身在灯光明亮的环境里，色彩立刻点亮了她的世界，李今念瞬间感觉舒服了很多，立刻获得了一些安全感，然后发现自己穿着的是一条很艳丽的红裙子。 　　莫铎走到沙发上坐下，双臂大开放在沙发靠背上，那双极具侵略性的虎目看着李今念好一会儿，嗓音厚沉，充满男人味和力量感，问：“笑面医生的老巢，你还记得怎么走吗？” 　　原来如此，李今念心想，这就是他带她走的目的吧，他果然已经认出她来了，是为了笑面医生。 　　李今念摇了摇头。 　　莫铎看起来并不觉得意外，又说：“你好像有了点不一样。” 　　“毕竟有了点人样。”李今念说，毕竟之前莫铎见她的时候，她从头脏到尾，眼睛再明亮的人也不可能看得清她长什么样，而且体态和行走姿态上也因为瘸了一条腿而有变化，她疑惑莫铎是怎么认出她来的。 　　对话短暂的结束了，莫铎坐在沙发上，上下打量着她，说：“红色很适合你。” 　　李今念一愣，看着那双极具侵略性的眼睛，那里面毫不遮掩的**和掠夺味道，让她慌张，捏紧了裙边，心跳在变快。 　　严格上来说，区长虽然脸上有伤疤，看起来有点凶恶，但并不能说长得丑，对于李今念这种不喜欢长相过于精致缺少男子气概的男人的人来说，这种野兽一样粗犷狂野充满男人味的类型是她欣赏的。只是身处这种世界，她没有空去思考儿女私情，也没时间去欣赏一个人的美丑，她只觉得这双眼睛侵略感太强，像是要把人烧起来一样。 　　莫铎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看着她那双因为紧张慌乱而颤动的清澈眼眸，搁在沙发靠背上的手指放松又蠢蠢欲动地动着。 　　空气在逐渐变得粘稠和暧昧。 　　李今念听到他说：“过来。” 　　他的暗示已经非常明确，李今念缓缓地走了过去，步伐充满了迟疑和紧张，以至于几步路的距离花费了不少时间，莫铎长臂一伸，将她扯进怀中，压着她的后脑勺，狂暴地吮吸她的唇舌。 　　作者有话要说：　　是不是有点儿刺激？ 　　———— 　　小哥哥多帅呀扔了1个地雷，谢谢(づ￣3￣)づ╭?～ 第19章 生存（七） 　　莫铎的吻和他的外形一样，狂野、兽性，仿佛要将她吞掉一样，李今念觉得都快不能呼吸了。 　　柔软宽大的沙发上，她深深陷了进去，脸颊涨得通红，和压在她身上强壮高大的男人相比，就像一只柔弱的兔子，从区长的背面看根本看不到她的一丝身影。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从眼角滚滚落下，李今念望着圆弧形的山洞顶部，明亮的水晶灯倒映在她眼里像火一样，璀璨又朦胧，她的手按着他的肩膀，说：“我想要一张车票。” 　　埋首在她颈窝处的男人动作骤然一顿，他抬起头来，就看到李今念落着泪咬着唇的模样，她望着他的眼中有一种脆弱的坚强，仿佛一碰就会碎掉。他眼眸眯了眯，“你想要去净化区？” 　　李今念知道她身在这里，他想对她做什么她也没有反抗的能力，他就算不给她车票也要上她，她的反抗也只是无用功，白白伤了自己。所以她并没有想要反抗，他想就可以，但她得让他知道这不是她自愿的，要么他强迫她，要么这是一场交易，她跟他上床，他给她一张立刻蚁巢的车票。 　　李今念眨了下眼睛，泪珠沾上了眼睫毛，轻轻点了点头。 　　莫铎的瞳孔放大，暗沉，李今念能感觉到抵在自己大腿上的东西越发坚硬炙热，然而身上的男人却是直起了身子，**中晕染上了几分不耐和厌弃，隐隐还有几分失望，李今念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又对她有什么样的期望。 　　他说：“行了，滚吧。” 　　李今念不愿意再自取其辱，从沙发上起身立刻离开。守在地道两边的人那或探究或暧昧的目光又扫了过来，李今念感觉难堪又尴尬，低着头快速离开，结果到拐角的时候撞到了一个人，被撞得后退了两步，地道凹凸不平，后脚跟不慎陷进一个小凹槽里面，于是一屁股摔坐在了地上。 　　李今念抬头，看到来人是莫铎的几个手下，但最前排为首的那个人却最为引人注目，是一个身穿黑色西装，一头黑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眼镜看起来很是斯文的精英男人，她能看到他那双眼睛正落在她身上。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人。这样的装扮在蚁巢内极其稀少，和蚁巢格格不入，李今念很久没见到这样得体的极具现代文明气息的装扮了，不由得一怔。 　　“干什么的？还不让开！”莫铎的人呵斥道。 　　李今念回过神，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往上拉的红色裙摆滑下来，遮住那双如玉般的美腿，她贴墙站着，看着这群人从身边经过。 　　莫铎脸色不虞地吩咐说：“偷偷跟着她，看看能不能找到笑面医生。” 　　“好的，老大。” 　　一个属下刚走，另一个又来了，李拜敲了敲门，说：“老大，净化区的外交官到了。” 　　莫铎心情本就不太美好，听到这个，脸色直接沉下来，大刀阔斧地坐在沙发上，只说了一个字，“滚！” 　　李拜笑容满面地转向同样听到这话的外交官，睁着眼说瞎话，“看来我们老大正在忙很重要的公务，请先跟我到边上的山洞里去稍等片刻吧。” 　　沈从身后的警卫员面露不忿，沈从却是神色不变，随着李拜去了隔壁的那个原本属于蓝胖子的山洞稍等。 　　这一等就等了三个多小时，警卫员在招待他们的人临时有事出去一趟的时候，忍不住出声：“太过分了，他们怎么敢？不就是一群生活在地下的——” 　　“闭嘴。”沈从低声呵斥，“这里装的微型监控头可不比帝都少。”最讽刺的是这些监控设备还是他们卖给他们的。 　　警卫员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 　　沈从坐在原地，与蚁巢格格不入的西装整洁没有一丝折痕，用发胶固定的头发同样一丝不苟，看起来依然非常沉得住气，只鼻梁上的金丝眼镜下琥珀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戾气。 　　等又过了半个小时，莫铎终于走了进来。 　　他还很没有诚意地说：“不好意思，临时有点事，顺便吃了个饭。对了，外交官先生吃饭了吗？要不要尝尝我们蚁巢的特产？” 　　沈从说：“不用了，我们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尽快进入正题吧。” 　　莫铎可有可无地抬了抬手腕，示意他说。 　　“大约五个小时前，在幸运者号刚抵达车站不久，我们就照例和你们4区完成了约定的交易，我们按照你们上个月提交的清单，给你们带来了300箱营养剂，足够蚁巢4区43万居民一个月每天一根的量；55台勘测机器；60箱常用零件；60台通讯设备；32台……” 　　他一个数量也没错地将他们的交易物品和数量念了一遍，然后冷静地质问：“我们毫无疑问完成了甲方的责任和义务，但我们只收到了23具侵入者尸体，比上个月还少了10具，请问这是怎么回事？” 　　莫铎挖了挖耳朵，姿态懒散，像晒太阳的雄狮，声音浑厚低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侵入者的数量多少又不是我能控制的，再说还有笑面医生那伙人在抢，我能怎么办？” 　　“您也答应过会将那群破坏净化区和蚁巢和平的叛乱者抓到。” 　　李拜站在莫铎身后侧说：“这个您可不能冤枉我们老大了，我们老大没食言，要不是你们要的是把他们整个老巢都端了，笑面医生这个月也可以一并交给你们的。” 　　莫铎说：“别一副我们占了你们大便宜的样子，老子虽然知道得不清楚，但也不是傻子，10箱钻石买你们那些东西绰绰有余了。” 　　他口气不大，但那双虎目平静地看着他，却是释放出了极强大的威慑力。这位现在4区最强，不，或许在整个蚁巢34个区里都处于实力金字塔顶端的男人，不仅仅是拳头硬，他的脑子也好使着。 　　沈从脸色终于有了一丝青色，却最终只能说：“不过是侵入者的尸体而已，你们吃也不能吃，对你们来说只是垃圾，我们净化区的人们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东西，无论做成标本或者让科学家进行研究都很受欢迎，这是目前我们最需要的东西，希望区长先生能多尽力，我们这边愿意提供更多一些的资源给4区。” 　　“好说。”莫铎说，眼底是意味不明的嘲讽。 　　沈从带着人离开了，他保持着平静，直到离开蚁巢回到车站，才猛地伸手扯了一把领口，一丝不苟的发都有了一丝凌乱。 　　警卫员也再次忿忿不平地出声：“表哥，你今天是怎么了？就这么让人欺负吗？你可是帝都最受欢迎手腕最强的外交官……” 　　“你懂什么？”沈从略有不耐地看了他一眼。正所谓秀才遇上兵，你跟一群文盲莽夫讲什么有理有据玩什么逻辑，人家只管高兴不高兴听不听得顺耳。其他几个区还好一点，很容易被忽悠，偏偏4区新上任没多久的这个，四肢发达头脑竟也不差，而且对净化区丝毫不向往，几乎没什么弱点，威逼利诱都做不到，处于被动位置，自然只能憋屈着。 　　突然，沈从想到了什么，吩咐他说：“去找列车长，跟他说让他在后面两天的交易日里，跟蚁巢那些人打听一下，他们区长身边是不是有女人了，是什么样的女人……” 　　莫铎油盐不进，之前买通蚁巢里的一些女人去接近他，结果一个派上用场的也没有，直接从净化区这边送人下去，也是各个有去无回，这个大块头警惕得很，金钱和美色都难以撼动，要不是不允许，他都想提供武器给蚁巢的人让他们去暗杀了莫铎，换一个好控制的区长了。但今天撞见那个女人……他想到她眼眶发红，脸上带着泪痕的模样，他隐隐觉得或许能够利用。 　　而莫铎在沈从他们离开后，眼中的厌恶也丝毫不掩藏了，“一群蠕虫，真想一脚碾死。” 　　李拜在边上劝慰：“唉，忍忍，老大忍忍。”转移话题：“说起来，那个女人您怎么就放走了？您扛着她在外面走了一圈，肯定有耳目注意到了，笑面医生狡猾得很，根本不可能再把她捡回去的。”显然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再把她当鱼饵了，怎么这会儿又扔出去了呢？ 　　提到这个，莫铎的心情却更不佳了，他也有看走眼的一天，她和其他人一样，向往那群蠕虫的世界，巴望着跪舔他们的脚底板。 第20章 生存（八） 　　李今念对蚁巢完全不熟悉，只能胡乱走着，所幸她的双眼已经能够在黑暗中视物，双腿弹跳力增强，踢起东西来像鞭子一样柔韧有力，很显然，这双腿就像有生命一样，从被笑面医生接到她身上开始，它就在渐渐地改变的身体，和她融为一体。她没有感到很意外，因为已经感觉到是它的作用了。 　　她是有些紧张害怕的，但又没有多紧张害怕，到目前为止，它对她的影响都是正面的，至少多亏了这个变化，她才没有被那只大蜥蜴怪物吃掉。 　　如果还能见到笑面医生她一定要问问，这双腿……是什么生物的腿。 　　她走进了一个住宅区，像是蓝胖子带她回来时经过的一个比较贫困的区域，用完好的一块木头制成门的很少，她已经知道蚁巢人对门非常看重，因为一扇门的质量和他们的生命和财产安全息息相关，一扇完好结实的木门，意味着会有女人愿意跟你一起生活，一扇铁门，意味着会有很多女人愿意跟你生活，像这种破破烂烂的有和没有基本没什么差别的塑料袋门、垃圾堆积门、破麻袋门，基本上相当于没有老婆本，是娶不到老婆的。 　　可想而知在这种地方，女人是稀有生物，因此李今念一进来，就受到了瞩目，在洞里的人也飞快爬出来盯着她看。 　　李今念觉得毛骨悚然，好在这个时间有力气的年轻人都在工作，留下来的都是老弱病残，威胁力大大降低。所以这一路过去虽然叫人头皮发麻，但好歹有惊无险，只是拐过了弯，仍然是这样的场景，刚好还有好吃懒做的无赖，对方一见到李今念，瞬间兴奋了，冲过来，李今念下意识地后退想跑，但突然又想起来自己一脚将怪物踢进墙壁里的场景，鼓起勇气尝试性地跳起来用力一踢，那人直接被踢飞出去两米多，砸在了地上哀嚎，爬都爬不起来。 　　正躲在洞里探望的人瞬间瑟缩了一下，被镇住了，明白了来人不是他们可以狩猎的猎物。 　　李今念自己都吓了一跳，她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看了看自己的双脚，再看看倒地哀嚎的男人。她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在蚁巢内，已经拥有了基本的存活能力。 　　于是，一个疑问在她的脑子里冒了出来：她还有必要去净化区吗？ 　　经过在区长家里发生的那件事，对于脸皮不厚的李今念来说，已经足够让她尴尬难堪到不想再面对莫铎，产生了逃避的心理。 　　陷入这样短暂的迷惑，李今念经过了一群人，她侧头看了一眼，看到几个佝偻着身躯的人正站在别人的山洞门口往里面窥探。 　　“老陈死了没有？” 　　“还在喘气，还吊着一口气呢。” 　　“唉，我水都烧好了。” 　　“要不要动手？反正他就剩一口气了，早晚一样。” 　　“这个……” 　　他们达成了一致，于是纷纷进了那个山洞，里面很快传来一阵闷闷的挣扎声，但很快消失了。那些人又兴高采烈地出来，拿上刀具一脸分猪肉的开心模样，看到李今念盯着他们看，还警惕地说：“你不是我们街区的人，没你的份，快走开。” 　　李今念面无表情地走开了，走了几步，胃部的翻涌再也控制不住，她扶着墙呕吐了好一阵，几乎把胃都吐了个干干净净。 　　她在原地歇了好一会儿，捂着胃部继续往前，脑袋里有成千上百万个念头和想法，纠缠成一团，反而理也理不清，让她的脑袋几乎要爆炸。她也不知道怎么绕的，走了多久，竟绕到了一个矿区，守在洞外面的工作人员问她来应聘吗，李今念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对方打量了她几眼，带她进去。 　　经过了一个直径有三米宽的大洞，大洞延伸出来好几条放射线模样的地道，李今念正是从其中一条外面走进来的。经过这个大洞时，她探头往下看，看到了很奇异且美丽的景象：那深不见底的深洞里，红色的晶体凹凸不平大小不一地嵌在洞壁上，深不见底，数不胜数，旷工脑袋上的帽子上装着的手电筒光束照射着，折射出璀璨夺目的艳丽光芒，如同极光一样，缥缈梦幻。底下一个个挂着绳子上的矿工们在忙碌，一声声清脆而悠远的敲击声和挖掘声响此起彼伏地传了上来。 　　李今念没想到在蚁巢里能看到这样的美景，但很快现实又给她被美好事物稍稍治愈的内心泼了一盆冷水。 　　李今念跟着工作人员穿过一条地道，到达第二个绿宝石矿洞区的时候，那里的场面一片混乱，矿工们和工作人员们正在打群架。带她进来的人立刻加入，听着嘈杂混乱的叫骂声，李今念大概明白了是什么情况，大体就是这个矿洞的负责人拖欠了他们很多支营养剂，今天其中一个矿工的亲人死了，他认为是因为负责人不把拖欠他的营养剂给他的缘故，才会导致亲人死掉的，同队的矿工感同身受，且是利益共同体，于是这场群架产生了。 　　营养剂便于保存，又都是蛋白质和人体所需的一些元素，因此对于九成人都营养不良的蚁巢居民来说，营养剂不仅仅是填饱肚子的东西，很多人还把它当成万能的灵药，营养剂=食物=药，大部分蚁巢居民恐怕一辈子都在为了得到营养剂而忙碌。 　　李今念茫然地看着乱成一团的人，看到有人被推下矿洞，惊恐地叫声从大到小，然后彻底消失，想来是活不成了。她感到头晕目眩，一种难以言说的痛苦和悲哀涌上心头，眼泪夺眶而出，她转身离开了。 　　她要离开这里，她不能在这种地方生存，她不能接受这样的生存环境，就算她可以独善其身，可是她也无法视而不见，她会崩溃的，她会疯掉的。 　　可是她该怎么做？她目前唯一知晓的离开蚁巢方式就是拿到车票搭上幸运者号，否则按照爱丽丝的说法，他们一旦踏上地表就会死掉。 　　找不到头绪，李今念走到没有人的一条地道里，蹲下身抱住头抽泣，她感觉悲哀且愤怒，就在刚刚，她就亲眼见到了两条生命消失，且全都是谋杀。蚁巢，蚁巢，这个地下世界叫蚁巢，所以人命也像蚂蚁一样不值一提了吗？其他的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确实也像一只渺小的蚂蚁一样，什么也做不到，她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拯救她自己。 　　她不禁思考自己是如何坚持到现在的，一开始在被活埋在地下，在狭小的鼠道里，她靠着自我宽慰，幻想着能够自救成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想象着父母知晓她的死讯时绝望崩溃的模样，所以坚持了下来；后来遇到了蓝胖子，她又一次遭遇暴击，失去了必须活下去的理由，一度崩溃，但因为对命运的愤怒，那不甘心的一口气，居然让她反杀了蓝胖子，在她自己都没想到的情况下，又活了下来；然后被笑面医生带走，在极度惊恐中被换了腿，在相对安稳的洞里，在爱丽丝的陪伴下，渐渐平复了波涛汹涌几乎要吞噬了自己的精神世界…… 　　她恍然发觉，才过了那么短暂的时间，似乎才两天而已，两天时间发生的事情，远比她曾经一个月里发生的事情要多得多。 　　她没有必须活下去的理由了，可是她也不想被吃掉，不想毫无意义满是遗憾地死去。 　　李今念在这里蹲了很久，她无处可去，蹲到听到了蚁巢下班的铃声，过了几个小时，她估计已经是深夜了，她的眼皮开始变重，但又不敢睡去，怕睡梦中被人拖走，拖进某个地洞里。 　　跟着李今念的人很是不耐烦了，他用通讯工具跟李拜联络，说了李今念这边的情况，李拜心里也是有困惑的，不清楚莫铎到底是还想不想要她，不想要，明知道她不可能成为钓笑面医生的鱼饵，却还让人去跟着她，想要，之前又把人赶走…… 　　思考了半天，他干脆直接去找莫铎，把李今念的遭遇和现在的情况跟他转达了，问他怎么办。 　　怎么办？莫铎也不知道怎么办，他躺在他豪华的大床上，看着被他挂在正对着他的床的上任区长的那颗傻逼脑袋，一边厌弃李今念想去净化区，一边闭上眼睛又想着她那双清澈明亮仿佛有火焰在燃烧的眼睛。翻来覆去，他又把李今念反杀蓝胖子的监控录像翻出来看，录像里李今念从头脏到脚，穿得又累赘，还眼泪鼻涕横流，就像只他的厨师蓝胖子艾格手下待宰的小羊羔一样。然而这只小羊羔却在关键时候又展现出了让人惊艳的冷静，成功自救了…… 　　越看越暴躁。 　　李今念困顿中听到脚步声，警惕地转头，看到莫铎缓步走来的身影，睡意瞬间消失无踪，她紧张地站起身，贴墙而立。 第21章 生存（九）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两章基本重写啦，第十八章 末尾也改了些，需要重新看看，抱歉啦小天使们，都怪我没有控制住我的邪恶思想，唉，不过改了更好一点(づ￣3￣)づ╭?～ 　　莫铎将她带了回去，将她安排在了他的地洞客房里，还给了她几根营养剂，李今念不知道他的目的，但她没有反抗的能力，只能听话。 　　她在浴室洗完澡出来，坐在床上吸了两根营养剂，胃和咽喉都舒服了很多，她躺在床上，感到危险又安全，最终自暴自弃地想，反正她也没有反抗能力，该怎么样还是会怎么样，不会因为她的警惕就改变，所以就睡吧。 　　结果她并没有被搅扰醒，她是自己做了噩梦惊醒的，她梦到自己抓着一只人手在啃，前边有两具尸体，定睛一看，居然是爸爸妈妈，瞬间惊醒。她已经不再期望自己经历的一切只是漫长的噩梦了，她抱紧了自己的膝盖，将自己缩成一团，在被子里无声哭泣，任由恐惧在四肢百骸里游走，尖叫在大脑里肆虐。等到再次醒来，她洗干净泪痕，开始面对地狱里的新一天。 　　李今念在等莫铎说出他的目的，是否想要完成上次未完成的交易，或者想要利用她做点什么，然而他一直没有说，也没有做，她每餐吃的都是十几粒金子和宝石才能买到的饭菜，送来的衣服都是随着这个月的幸运者号而来的最新款，据说是净化区最流行的款式，别人给他挖矿一周才能得到五支的营养剂随她拿去吃，莫铎还带着她一起去出门去巡视他的矿洞…… 　　很快蚁巢居民都知道，莫铎身边有了个女人。 　　大概是因为这样，李今念在矿洞里遇到爱丽丝的时候，对方的表情惊恐，神情紧张恳求，像是怕极了她告诉莫铎这个人跟笑面医生是一伙的一样，声音卡在咽喉里没有发出来。她明白了，这个朋友是没有了，她大概也没有机会问笑面医生他给她装上的是什么生物的腿了。 　　只是李今念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她困惑莫铎到底想干什么，她有问，但每次一提到她想要一张车票，他就生气，让她滚到一边去。但也没见他把她赶走或者怎么样，该吃该喝的一样没少。她的内心算着时间，今天是幸运者号在4区停留的最后一天，入夜后火车就会离开4区，所有拿到车票的人在下午陆续登上火车离开，下次它再来，便是一个月后的事情了。 　　李今念心里焦急，却又找不到突破口。 　　正在苦恼的时候，门被轻轻敲响了，听到外面响起小男孩的声音，“念小姐，区长先生让我给您送点吃的。” 　　李今念就走过去打开门，只到她胸下的小男孩拎着大袋小袋正站在门口，瘦弱的小身板，精致的长相，哪怕是那麻木冷漠的神情，看起来都是可怜，母性强些的女人恐怕当场就要露出怜惜的眼神来。 　　地道左右两边则依然是打牌聊天的日常守卫，但他们看似吊儿郎当没个正行，扫过来的目光却并不浑浊。 　　李今念伸手要接过那些袋子，穆多躲了开，说：“很重，请让我帮您提进去。” 　　李今念看着他一会儿，让开了路让他进来。 　　穆多把那些东西费劲地提高放在桌子上，从那些袋子里拿出了几个打包盒，李今念一看，是她奢侈的午饭，有米饭和一些肉菜，看起来很家常，但对于蚁巢大多数居民来说，这无疑是非常奢侈的一顿佳肴，很多人至死都不会知道大米是什么味道。而且除了这些，还有同样奢侈的水果。 　　穆多把东西摆好，看着李今念说：“全都是直接在车站进行交易购买的，他对您可真好。” 　　李今念看着他，没说话。 　　他也看着她，面无表情，没有再试图装出柔弱无助的模样求得她的原谅，因为他还算是个聪明的孩子。 　　他说：“您看到墙上的人头了吗？那是上任区长和他的女人以及忠诚的左右手。莫铎区长夺位的时候把他们都砍了，做成标本挂在这里，我每次看到都觉得莫铎区长非常英勇，能做他的女人真是你的幸运。” 　　李今念看着他没有表情的面孔和没什么情绪起伏的话，不认为他是真心实意地认为莫铎英勇的，相反的，他是知道这里面有监控，所以才故意这样说的吧。 　　“不过上任区长是个伪善的家伙，非常得民心，所以您和区长外出都要小心一点。” 　　李今念猜测他话里的意思，这个小孩两次把她推出去当挡箭牌，不是什么心地善良纯真无邪的孩子，他是在警告她？或者威胁她？ 　　李今念看着他低头从自己身边走过，紧接着神色微变，她听到这个小孩低声说：“我有办法弄到车票。” 　　因为李今念问的次数多了，莫铎生气的次数也多了，所以渐渐他的比较亲近的属下都知道李今念想要车票离开蚁巢的事，穆多为这些人端茶倒水，不小心听到议论知晓李今念想要车票也很正常，但穆多小朋友的信用度在李今念心里已经跌到了负数，她不相信他。 　　可是李今念也已经知道，无论如何，莫铎是都没有要给她车票的意思，失去今晚的机会，等待下一个月吗？光是想想她就觉得窒息。 　　穆多出去了。 　　李今念一边吃饭一边思考，该怎么办，能不能再信任那个小孩一次？万一是陷阱呢？万一他真的有办法弄到车票呢？ 　　时间在反复自我询问解答中一点一滴地过去了，随着内心答案的渐渐浮现，她的心跳也越来越快，她站起身，与平常无异，走出了区长的地洞。 　　莫铎并没有囚禁她，她想要离开可以离开，只是后面会有人跟着，而她本身也无处可去，最多也就是散散步，然后回来，因此这次饭后出门，也没有引起任何怀疑。 　　穆多最近空闲的时间都被一个男人指使着帮他拓宽他的洞，李今念知道他在哪，之前散步的时候遇到过，所以她走了过去，果然看到穆多正在里面拿着一把锄头在忙活。 　　李今念走进去，让跟着她的人在外面等候，穆多看到她来，依然一副没有表情的样子。 　　“你从哪里弄到？”李今念小声问。 　　“抢。” 　　“什么？” 　　“我爸爸手上有车票，我带你去抢过来，他是个没用的男人，你一脚就能把他踢飞。” 　　李今念沉默了一会儿，问：“我怎么相信你？” 　　“我也想离开蚁巢，区长只是一时兴起又找不到新的能把人肉也做得好吃的厨师才留我一命，他的手下也都当我是储备粮，留在这里我迟早会死。”穆多眼神麻木口气平静地说：“我爸爸手上有一张，他的情妇手上也有一张，全都是靠卖我妈妈和我，在蓝胖子那里走了后门才拿到的。” 　　李今念已经看到守在门口的人频频探头看过来，她知道所剩时间不多了。她看着眼前的小男孩，说：“你最好没有骗我，否则我会杀了你。就算我杀不了你，在你往后的人生里，你要记住，如果你没有可以交付后背，没有可以信任互相扶持的朋友，那都是你咎由自取。” 　　小男孩的唇瓣抿紧，说：“这次是真的。” 　　说完，小男孩手上仿佛有了一把刀子，一下子捅进了李今念的腹部，李今念捂着肚子踉跄了几步，后背撞到墙上。 　　正在门口观望的人立刻冲了进来，一把抓着穆多的脖子将他拎到半空，就要将他摔死。紧接着，他背后遭遇重击，踉跄地扑倒在地上，还没回头，后脑勺被砸了一下，晕了过去。 　　李今念扔掉手上的石块，觉得右脚隐隐阵痛，但没空理会，她和穆多飞快离开了这里。 　　穆多熟悉这个地图，带着李今念飞快在地道里穿梭，他这次没有说谎，确实将她带到了他父亲所在的山洞，此时他原本本该和其他青壮年一样在上工的，但因为马上就要登陆幸运者号离开这个鬼地方了，所以此时正在山洞里和他的情妇狂欢。 　　但穆多也依然有不诚实的地方，他爸爸没他说的那样弱，要知道蚁巢里很弱的男人基本没有女人愿意跟的，大约也是不敢要女人的，毕竟害怕像螳螂一样，□□完后被母螳螂吃掉。 　　不过他们正在激烈地运动中，李今念和穆多躲在门后偷听，等里面完事了，穆多用钥匙打开了这扇结实的木门，他们在他们刚好是最精神涣散的时候冲了进去，解决了两人。 　　李今念只是把人打晕，穆多却是抓起了一块东西将两人的脑袋砸开了花，动作凶狠，李今念第一次在一个小孩脸上看到这样狰狞而凶狠的表情，那双麻木的大眼睛里也迸发出了无尽的恨意。李今念想到他们做的事，觉得他们死不足惜。 　　一直到脑浆迸裂，他才喘着气放松了下来，李今念说：“快找车票。” 　　李今念和穆多在两具尸体上搜出了车票，看到床头上一个破钟正在滴滴答答地走，已经快要到五点多了，莫铎不知道回来没有，如果发现了她跑了不知道会不会来追，且大约还有一个多小时就入夜了，他们时间不多了。 第22章 生存（十） 　　穆多这几天被使唤着到地上的车站去买过东西，因此对于上去的路线也已经熟知，李今念跟着他在地道快速奔跑穿梭，中途遇到几个看他们是小孩和女人而拦路的人也均被李今念一脚踹飞，再加上还没到下班时间，所以一路也算畅通无阻。 　　“快到了，拐过这个弯就——” 　　“他们那双眼睛真碍眼，不知道怎么用，就应该被挖出来。”男人低沉却又充满威慑力的声音传了过来。 　　“老大，忍忍，忍忍。” 　　穆多话还没说完，拐角那边就传来了莫铎和李拜的对话声。 　　两人刚要冲过拐角，脸色一变，急急刹车，难怪今天他出门不带她，原来是到车站去了！ 　　李今念和穆多立刻转身往回跑，好在不远处有一个十字路口，蚁巢的地道四通八达，走哪条路最后都能绕到你想要去的地点，当然前提是你要知晓路线和方向，否则就会陷入迷宫一样绕到死也走不到目的地的谜障里。李今念和穆多不知道区长他们会走哪个方向，只能将他可能会回家当前提条件，跑进了相反方向的地道里去躲着。 　　他们躲着，心跳如雷捣鼓，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李拜笑着说：“两只小老鼠，跑得很快啊。” 　　“胆也很大，还躲起来了。”这声音是莫铎的另外一个左右手蔺超。 　　李今念心一惊，他们发现他们了！！ 　　“在哪？抓吗？”有人跃跃欲试，天生就是个猎人，哪怕抓到再放掉或者吓得他们屁滚尿流也是个很好的娱乐游戏。 　　“闲得慌。”李拜笑骂，心想没看到老大急着回去吗？ 　　李今念提到嗓子眼的心脏终于稍稍放了回去，他们发现他们了，但没发现他们是李今念和穆多。但她听着他们渐近的脚步声，依然觉得心惊胆战，毕竟连李拜他们都能发现他们，莫铎比他们强那么多，搞不好会认出他们来。她脑袋里不停思考着，自己在找到车票后特地换上了穆多爸爸情妇的衣服，就算莫铎的鼻子像狗一样灵敏，短暂时间内气味上应该也可以掩盖过去，除此之外应该不可能有其他方面能让莫铎凭空发现是她的东西了。 　　这么想着，背部紧贴着墙壁，双手握紧在胸口，呼吸都屏住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很快就来到了十字路口，在李今念背部一片汗湿的紧张下，她听到他们转进了另一条地道里。可她仍然不敢放松，直到他们走得更远一些，穆多拉了拉她，她才和他一起快速从他们身后跑过，进入另一条地道。 　　他们从十字路口蹿过的瞬间，李今念的长发在黑暗中一甩而过，似有淡淡香气被甩了出来，李今念毫无所觉，莫铎的脚步却蓦地顿住。 　　莫铎转头，看向那个交叉路口。 　　“老大？怎么？”李拜跟着回头看，心想不就是两只小老鼠吗，怎么了？ 　　莫铎眼中浮现一丝困惑，用力吸了吸鼻子，没有再捕捉到某个熟悉的味道，应该是错觉吧。 　　“没什么，走吧。”话是这么说着，他一边走着还是一边拿出通讯工具给跟着李今念的那个属下联络。 　　李今念一直和穆多跑出了老远才敢大口呼吸，他们很快就来到了出口，李今念看到有昏暗的天光在那个狭小的洞口前洒下，仅仅如此而已，便不由得有些呆住了，内心充满了迫不及待的脚步越发快了起来，甚至都超过了穆多率先穿过了那个洞口。 　　“站住！” 　　李今念一惊，回过神来，才看到门口守着许多个穿着军装拿着枪的士兵。 　　穆多赶紧过来拿出车票递过去，李今念也赶紧拿出车票递过去。 　　幸运者号的车票是一张黑色的卡牌，肯定内置了高科技的芯片之类的东西，士兵警惕地打量着她和穆多，一边将车票放进一个机器的凹槽内，滴了一声后，他拿出两个带编码的黑色手环给李今念和穆多，让他们戴上，摆摆手说：“运气不错，火车马上就开了，赶紧上去。” 　　李今念才发现他们是进了一个跟蚁巢出口相连接的玻璃通道内，眼前是一截高高的楼梯，那截楼梯很高，高到仿佛是通往天堂。李今念看到穆多那双麻木黑暗的双眼中似乎都掀起了波澜，紧张的，充满了期待和对未知的不安。 　　他抿紧了唇瓣，就像很多蚁巢居民一样，他也将净化区当成一个梦想乡，一个可以抛弃痛苦的一切的全新的开始，而他只要踏上这个楼梯，蚁巢的这一切都将被抛在脑后，开始他全新的人生。 　　多么叫人感动啊。 　　李今念没有他们那么多感慨，但她也骤然松了一口气，为可以回到阳光底下，为不用再在这种蚁巢生存。 　　她一边上楼梯，一边仰头看着昏暗的蔚蓝天空，一抹月牙正挂在天边，夜幕和白日正在进行最后的交汇。目光往下移，她看到了斜上方的那列火车身影。火车没有停在地面，而是停在空中。远远地看就像一座高高的天桥，轨道被高高的桥墩支撑着，距离地面起码有五十米高的距离，火车头正静静地趴在那里，有烟在冒出，像一条正要苏醒的长蛇。 　　莫铎在手下两次都没有接听的时候就意识到可能出事了，脸色不太好看起来，第三次的时候，手下终于磨磨蹭蹭地接了起来，并且急促地告诉他：“老大，那个女人和那个小鬼一起跑了！” 　　“咔嚓”一声，手里的通讯机器被捏碎了，莫铎回想起之前的那个“错觉”，脸色一沉，立刻转身往出口跑去。 　　等李今念和穆多爬完这高高的楼梯，同样建立在空中的车站就出现在了眼前，能看到里面的人正在忙碌地将货物搬上火车，有人在大声催促：“动作都快点，马上到出发时间了！” 　　“走开走开别挡路！” 　　“上车上车！” 　　“……” 　　大门口有人在催促他们快点。 　　穆多立刻跑过去。李今念转头看着身后高高的阶梯和下面那个通往地底世界的入口，看到那些士兵正迈步上来，阶梯缓缓地往上升起，想到这片土地下蚂蚁一样生活在蚁巢里的人们，内心很复杂，最终眼里也只剩下悲凉和无能为力，正要收回视线，她突然看到莫铎出现了。他站在出口，一双闪烁着怒火的眼睛望着她，夹杂着强烈的失望，因此那种愤怒是冷酷的，就像被背叛后那点旖旎心思也被他毫不留情地丢弃了一般。 　　李今念微微握紧拳头，转头毫不迟疑地向那列火车跑去。 　　穆多已经上车了，李今念走过去，火车工作人员用很意外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然后再次确认般地看向她手腕上的黑色手环，最终还是出声让她去倒数第三节，也就是第13节车厢，李今念便走过去，结果第13节车厢的乘务员也用那种意外的眼神看她，确认了她的手环，然后让她上了车。 　　于是李今念成功登陆了开往净化区的幸运者号。 　　李今念一进第13节车厢内，她看到车厢内几乎坐满了人，粗粗一眼看过去，大约就有一百人，带着相同的黑色手环，基本上都是女性，不用看衣着就知道是蚁巢人，大概只有生长在地下的蚁巢人才会有这种麻木沉闷阴暗的眼睛和气质。 　　她走过过道，找到一个空位坐下，旁边是一个看起来17、18岁模样的女孩，那双眼里是她在穆多眼里看到过的眼神。 　　火车已经开了起来，晃动着驶出了车站，在高高的轨道上轰隆前行。 　　“你看起来不像蚁巢人，是外来者吗？”她问李今念。 　　李今念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心想刚刚乘务员是不是也是因为看她不像蚁巢人才一脸意外的。 　　“那你是怎么拿到车票的？” 　　“你又是怎么拿到的？” 　　“我爸爸和妈妈找关系帮我弄到的，他们希望我能在净化区过上好日子。” 　　李今念意外了一下，没想到能在蚁巢人口中听到那么亲情的话，眉眼不由得有些柔和起来，“看来你爸妈很爱你。” 　　听到这话，女孩也很高兴，“嗯！所以我到了净化区一定要好好工作，带很多营养剂回来给他们！我才不会像那些去了净化区享福就不再回来的人那么自私呢！” 　　很显然，女孩的父母都是有些能力的人，所以她才能够被宠爱着长大，因此才会觉得那些去了净化区就彻底和蚁巢里的亲人朋友们断了联系的人忘恩负义。 　　李今念问她叫什么名字，她说她叫孟长生，她父母希望她平平安安长大，长命百岁，这在蚁巢无疑是非常高的祈盼。 　　孟长生很兴奋，整个车厢里几乎就她叽叽喳喳的声音没停，李今念也不觉得烦，她享受这已经许久未曾享受过的和平的纷杂，听着火车在铁轨上前行的声响，感受着屁股下柔软的坐垫，从这高高的空中，透过窗户放眼望去，看到清澈的夜空下浓密的无尽森林，蜿蜒的河流，遥远的起伏的山峦，还有废弃的倒塌的高楼大厦…… 　　不知道净化区是什么地方，但，她想不会有比蚁巢更糟糕的地方了。 　　她趴在窗台上，放松地闭上眼睛。身后孟长生少女还在说话，李今念听到她在问其他区的人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从34区坐到4区太累了…… 　　李今念睡了没一会儿，被孟长生推醒，看到车厢前面三个乘务员，他让今天上车的4区居民先站起来，说：“是这样的，你们的工作时间是从今晚开始的，幸运者号每个月从净化区出发，先抵达蚁巢34区然后一直开到终点站蚁巢4区，中途停下和各区进行物资交换和交易，同时接收你们上来，带你们回净化区分配工作，让你们能够在净化区生活。为了考察你们的工作能力，在抵达下个站点前，我们都会为上个站点上车的蚁巢居民分配工作。现在轮到4区居民了，请你们出列，跟我们来。” 　　李今念心想着都晚上了分配什么工作，和孟长生一起离开了座位，和其他人一起跟着乘务员离开了这节车厢。她没有注意到那些沉默的麻木的蚁巢其他区的女人们朝她们看过来的目光，充满了黑暗的恶意和嘲弄，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绝望的疯狂。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我们念念是真的要迎来蜕变的转折点了，非常刺激，希望你们能承受住 　　然后大概，明天要V了，这个频道真的好冷好冷好冷，可能喜欢这种题材的读者也少，所以如果你想看下去，务必至少这两天支持一下，希望在夹子上能让多点读者看到，拜托啦 　　———— 　　把酒话相知扔了1个地雷 　　小哥哥多帅呀扔了1个地雷 　　谢谢(づ￣3￣)づ╭?～ 第23章 生存（必看重点高潮） 　　4区的女人加上李今念是6个, 她们从第13车厢走到12节和13节之间的茶水间，三个乘务员正站在那里, 为首的那个是把她们叫出来的男人，四十岁左右的样子，肤色白皙，面带微笑，看起来非常友善。 　　而他左边的女乘务员看起来三十岁左右, 身材纤瘦, 双手轻轻捻着彼此的指尖, 置于腹部, 下巴高高抬着，看起来简直像跳芭蕾舞的天鹅一样的骄傲, 垂着眸看着她们, 十分的目下无尘, 叫这些来自蚁巢的女人们不由得感到自卑和紧张, 同时充满了向往和憧憬。 　　右边那个则比较年轻了，二十岁出头, 不知道在想什么, 视线瞥到一边没有看她们，自顾自的一脸不忿。 　　三人都没有自我介绍。 　　女乘务员在女人们的注视下，那身影仿佛越发骄傲起来, 没有起伏的语气显得刻薄, “4区这个月拿到车票的女性比其他区的女性拿到的多, 我希望你们知道净化区比较欢迎的是吃苦耐劳能够承担大部分工作的男性, 以及拥有无限潜力和可能的儿童。但是你们既然已经拿到车票上了车，我们也只能留下你们，希望你们能够珍惜这个改变命运的机会，好好工作。” 　　女乘务员的话让孟长生那些蚁巢女性都紧张忐忑起来，连连点头。 　　“别紧张别紧张，工作内容很简单的。”面带微笑的男人安抚道。右边那年轻乘务员似乎翻了个白眼，嘴唇动了动，仿佛在无声骂他。 　　李今念听着话，看着三人的模样，之前满心的喜悦突然像气球漏了一个小洞，愉快的气体正在缓缓的往外漏出。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但最终只能跟着大部队往前走。 　　走着走着，面带微笑的男人落在了她身边，说：“你不是蚁巢人？” 　　“我是外来者。” 　　“难怪。”他上下看了她几眼，说。 　　李今念觉得表情很僵硬，心里被困惑和不安充盈。 　　这个男人没有再说话，只是面含微笑地走在她身边，时而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们一路往前走，途中经过了坐满了男性的车厢，苍白的肤色和麻木阴沉的气质，他们大概就是来自蚁巢各区的男人们了，男人们的车厢足有三个，数量比女性多了三倍。不少座位空着，想必也是去工作了，而剩下的人似乎都非常疲惫，不是瘫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的，就是正在狼吞虎咽着营养剂。紧接着就是儿童车厢了，儿童车厢有两节，里面坐着都是同样肤色苍白气质阴沉的孩子，显而易见是来自蚁巢的。看来蚁巢女性确实不太受欢迎。 　　李今念经过儿童车厢下意识地去找穆多，还真给她找到了。 　　穆多正靠着座椅闭着眼睛睡觉，大约是因为梦想乡触手可及，新的人生在等待着他，他沉睡的表情看起来很放松，笑颜看起来如同天使一样。谁能想到他用石头将两颗脑袋砸开花时是怎么样狰狞怨恨的表情呢？ 　　从儿童车厢出去后，一个乘务员和一个身穿西装大腹便便表情憨憨的中年人迎面而来，李今念身边那个笑脸乘务员立刻几步上前，口气揶揄，“何先生，怎么这么晚到这里来啊？又需要小助手帮忙了？” 　　何先生那张憨憨的脸上露出难为情的不堪取笑的表情，连连摆手求饶。乘务员笑了笑，没有再多说。 　　双方擦身而过，李今念回头，看到两人停在了儿童车厢门口，隐约能听到乘务员在跟孩子们说话，只是这时女乘务员已经打开了右边的直达通道，所以她也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她们走到了火车外围的一条长廊上。冷彻的夜风瞬间拂面而来，将李今念微微卷曲的黑色长发吹得散乱。 　　无垠的天空瞬间就映入眼帘，清澈的夜空上缀满了闪亮的星星，像梵高的画在上面铺开。李今念扶着围栏往下望，看到火车正驶过一座山谷，下方的山谷里有一眼碧绿的小湖，倒映着明亮的月光，波光粼粼。一艘大船在茂密的森林间露出了半张脸，爬满了青苔和藤蔓，不知名的大鸟正站在桅杆上交颈而眠，再远一些，隐约看到一座倒塌的高楼，同样被藤蔓纠缠着…… 　　这景颓唐又富有生机，美丽又荒凉。 　　但她没来得及多看几眼，前面那个一直一脸不忿的年轻乘务员将地上的一扇门打开了，露出一截进入火车底部的阶梯，她们被带了进去。 　　这个空间还算宽敞，至少能够站立，但李今念还是要非常小心，因为她个子比较高，脑袋已经快要抵在顶部了，而走着走着就有凸起的线路，她会撞到，所以只能弯腰或者绕开避过。 　　他们被带到一扇门前，门旁边有一个小浴室和洗手间， 　　女乘务员高傲又刻薄的声音说：“现在，你们把自己身上的脏东西清洗掉，换上工作服。” 　　六个女人便排着队进洗手间里去清理自己。其实并不脏，虽然住在地下，蚁巢居民缺很多东西，唯一不缺的就是水。地下水丰富无穷，地下河川流不息。所以蚁巢虽穷，但只要没懒到不可救药的地步，都脏不到哪里去的。可女乘务员的态度就仿佛她们真的很脏一样。 　　六个人挤在狭小的浴室里，李今念明显感觉到孟长生她们已经不复先前的期待，只剩下满心的忐忑。 　　制服是银白色的，材质有点儿硬，长袖长裤，最后戴上一个帽子，有一点儿科幻感。穿好出来后，就看到只剩下一脸不忿的年轻乘务员在了，而且他也穿上了一件银白色的衣服，不过区别于他们的制服，他像一套防护服。 　　他在那看起来有些厚重的门上输入了密码，那扇门打开，李今念感到一股热气瞬间扑面而来，被带进去后，入目的就是极其忙碌的人群，好几个火光冲天热气扑鼻的大炉子，穿着制服的人群正毫不停歇地拿着铲子将一种煤炭一样的黑色固体铲起来往里倒，也有人在锅炉的另一边压着巨大的风箱一样的东西，偏偏这时还有穿着防护服的管理者似的人在催促，“动作快点，二号锅炉要熄灭了！火火火！三号锅炉水快干了，快加水！” 　　她们都还懵着，那个叫喊的管理者快步地走了过来，立即下达命令：“愣着干什么？你，你，还有你，去那边！你们剩下的到那边去！快快快！” 　　李今念的脑袋仿佛都要被这热气胀得炸掉了，她脑袋混乱而空白，双腿被催促着来到了工作岗位，她的任务仿佛是给这个大锅炉顶上的一个小锅炉加水，这水得用手提着，然后爬上锅炉外面的梯子，锅炉非常烫，手如果一不小心碰到就会烫到出水泡，但她们有手套，所以不会一下子烫伤，但上去之后锅炉滚滚冒出的热气更烫，手套无法完全隔热，且一次次地将手伸过去，也会感觉越来越烫…… 　　这是什么？什么时候会结束？ 　　李今念一边被那些穿着防护服的管理者催得提着水桶跑来跑去，一边这样想。 　　…… 　　高傲的女乘务员和微笑的男乘务员从火车底下出来后，吹着夜风抽着烟，展开了这样的对话。 　　女乘务员：“我看你对那个女人感兴趣。” 　　男乘务员：“她长得比别人都漂亮，又不是蚁巢人，我合理地注意一下而已。” 　　女乘务员：“哼，妹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她虽然不是蚁巢人，但也在蚁巢待过，还能拿到车票，肯定也脏得很，你要是想碰她，以后不准再碰我妹妹。” 　　男乘务员：“哟，你还跟我装腔作势？我之前看到你拿了一把营养剂，怎么那么脏的东西你拿了不是给你的蚁巢情人，是自己吃的？我是不是也要警告你别再跟我兄弟睡觉？” 　　女乘务员：“你！” 　　男乘务员：“好啦好啦，旅途无聊，总得找点乐子，该享受就享受，做好保护措施，生不了病的。回到净化区，我们依然是被人追捧的幸运者号乘务员，手上有着他们趋之若鹜的车票，你丈夫爱你，我妻子爱我，家庭美满幸福，这不是很好吗？” 　　女乘务员不再说话。 　　男乘务员也没再说话。他们静静地抽着烟，听着火车轰隆声响，享受苍穹下人生赢家的美妙滋味。 　　这时他们身后的那扇门打开，何先生和那位乘务员出来了，他们带了三个孩子出来，穆多正是其中一个。 　　男乘务员的目光扫过他们，依然微笑，“何先生好眼光，他们肯定能成为你的好助手。” 　　穆多跟着男人走过这条外廊，好奇的被震撼到的目光扫过这前所未见的广袤天地，然后又将有些好奇的目光从车厢的窗户望进去，看到里面明亮的灯光下，乘客们仿佛置身在酒馆里，正豪情万丈地喝着大杯啤酒，大口吃着肉，哈哈大笑，氛围看起来那样好。 　　他的小心脏像气球一样鼓起来，他想，没错，这就是天堂了，而蚁巢就是地狱，他终于摆脱那个地狱了！ 　　然后，何先生停下了脚步，将一扇车厢的门打开了。这是个二等舱，有不少戴着帽子穿着白衬衫西装的人，他们或安静的坐在吧台前聊天喝酒，或者在打牌，或者看报纸看书。穆多跟着何先生继续走，耳边隐隐听到一些谈话声。 　　“听说下个月的票价又翻了一倍，可是依然转眼售罄。” 　　“那是当然，蚁巢人傻钱多已经众所周知，随便卖一颗土豆都能赚几粒金子，一头猪都能换几颗宝石，简直是暴利。一个贫民窟小子倾家荡产买到一张车票，带上一筐烂白菜，跟着幸运者号绕蚁巢一圈，一个月回去就变成千万富翁。这个黄金乡，人人都开始做梦，从最开始的没人愿意来到现在，就算有风险，人们也是抢破了头要来。” 　　“幸好我已经跟乘务员搞好了关系，能拿到内部票。” 　　“……” 　　穆多回头，还没看清说话的两人的脸，就听到了另外一桌的声音。 　　“吃饱思□□，蚁巢女人都能让你起性致，不怕有病？” 　　“总会有比较干净的吧，我已经憋了一个月了，要憋死了啊！” 　　“那你要记得跟乘务员买几支营养剂，两块钱就能买到十支，她们只要给点营养剂就能用，比红灯区的妓-女还便宜。” 　　“……” 　　穆多上车的时候点亮的光芒，忽然渐渐暗淡。 　　…… 　　头等舱的车厢外面有一个小阳台，惬意地摆放着精致的沙发和桌椅，甚至还有一把遮阳伞，两个持枪的警卫员正守在这个小阳台上。 　　而头等舱内，明亮灯光下舒适的大床、单人沙发、书桌、书架…… 　　一个男人从浴室里出来，他穿着白色的衬衫，穿得很随意，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发，下面是一张菱角分明的俊美面庞。他往沙发上一坐，拿起小桌上的金丝边框眼镜戴上。 　　门被敲了敲，警卫员报告说乘务员送来了晚餐。 　　一个乘务员推着餐车进来，将一道道料理摆上餐桌，锃亮的半圆形盖子打开，里面的热腾腾的牛排和汤，他还为他倒了一杯价格高昂的红酒，“祝您用餐愉快，外交官大人。” 　　沈从扭了扭脖子，对他说：“供水系统好像有些问题。” 　　乘务员立刻有些惶恐地说：“我立刻让人去检查一下，请安心。” 　　乘务员一离开，立刻就通知了列车长，列车长一听这列火车上最尊贵的男人这样说，立刻怒气冲冲地给车尾的人打电话，咆哮：“怎么回事？！居然让供水出问题了？偷懒了是吧！现在是供水系统，明天会不会是供电系统？！后天会不会是火车动力系统？！幸运者号是我耗费二十年心血设计出来的最完美作品，只有它能无视艾格斯网络的影响在蚁巢上空飞驰，这二十年里从来没有出过任何问题，让贵客有任何不满，你现在是要让我颜面无存吗？！” 　　站在列车长身后的乘务员嘴巴动了动，似乎想说好像没那么严重，外交官大人也没有因此感到生气的样子，但看列车长那气得脸色都涨红，骂得口沫横飞的样子，还是选择闭上了嘴巴。 　　而车尾那边，因为列车长的一通骂，管理员从房间里出来，如同飞舞着鞭子的马戏团驯兽师，用声音疯狂地抽着不听话的动物们。 　　“动作都给我麻利点！二号锅炉！！没吃饭是不是，火比其他锅炉都小！快加水！我看谁敢偷懒，老子就把你们当燃料扔进锅炉里去！” 　　李今念觉得汗如雨下，度秒如年。她不知道时间已经过去了多久，可能已经几个小时了，也可能才不到一个小时，她不知道自己还要工作多久，她感觉自己的汗水在被蒸发，水分流失得很严重，却被催赶得无暇喝水，她已经觉得头昏脑涨，眼前隐隐发黑。 　　“哐当”一声，一桶水倒地，李今念眼前有人昏倒了，李今念一惊，立刻放下手上的水桶想去扶，结果那吼声又响起来：“把她拖到一边，你！拿起你的桶，继续工作！” 　　被呵斥的是李今念，李今念却没有听话，她没有拿起她的桶，而是朝着管理者走了过去。他立刻吼道：“拿起你的桶！继续你的工作！” 　　“我去你妈的工作！”李今念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男人吓了一跳，在忙碌的嘈杂声中凶狠地吼：“听着，我现在要喝水，你他妈最好让我喝个爽快，否则我就把你扔进锅炉里当燃料！听到没！”什么鬼工作，居然让人累到昏倒，连喝口水的时间也没有，这特么什么鬼工作？！ 　　男人像是被惊住了，怔怔地点头。李今念这才放开他，男人带她去喝水，但李今念走了几步，突然感到一阵电流从手腕传来，钻心的疼痛从头到脚，让她痛叫着倒在地上。 　　另一个管理者走了过来，“这种新人就该叫她好看，才知道这里没有他们说话的份。” 　　被李今念吼的那个管理者嘴巴动了动，没说话。 　　那阵剧痛终于消散，李今念被赶回去工作，她一边将桶提起来，一边看着手腕上的黑色手环，内心波涛汹涌。 　　一直到深夜，火车内的乘客们基本上都睡了，他们才被获准下班，但往锅炉里加燃料的人却依然被催着继续工作，李今念猜测他们搞不好要工作到天亮。 　　离开这里的时候，她们每个人都得到了10支营养剂，回到上面的车厢内，李今念就听到孟长生疲惫的声音激动不已地说：“只是这样，居然就拿到了10支营养剂！10支！而且你听到他们说的吗？只要好好听话好好工作，以后一天就能有30支！我的大地！净化区，净化区果然是天堂！如果是这样的话，半年时间我就可以攒下来好多，就能带回来给我爸爸妈妈了！” 　　不仅仅是孟长生一个人，其他人也是兴奋的，虽然很累，也很恐慌，可是这从未见过的“巨款”却抚平了她们的不安，她们原本就因为登上这列火车而发出亮光的眼睛因此更加闪闪发亮了，无限的希望在她们死灰般的心海里砸开，点燃了她们的世界，净化区，净化区，蚁巢人的天堂，最美好的世界！ 　　李今念却看着她们闪亮的眼睛，用力地想要将黑色手环从自己的手上弄出来，怀疑和压抑的愤怒让她心情复杂，说不出话来。那些无言的比她们在这列火车上呆的更久的“前辈们”则听着她们的话，又露出了笑来，仿佛地狱里的人期待着天真无邪的人也沉到地狱时的精彩表情。 　　这时，那位微笑乘务员来了，他走进昏暗的车厢内，对李今念招招手。 　　李今念放开怎么扯也扯不下来的手环，抿着唇起身跟着他走了出去。 　　“很累吧？”在车厢外，他小声地问她，手轻轻地搁到了她的肩膀上。 　　李今念看了肩膀上的手一眼，低低地应声：“嗯。” 　　发现李今念没有拒绝，他又拿起李今念的一只手，翻看她的手掌，轻轻抚摸，“哎哟，都红了，真可怜。” 　　李今念：“这份工作得做多久？我觉得我撑不下来，不做可以吗？” 　　“距离到达净化区还有4天时间呢，这四天你们得一直工作，不过4区的人算好的了，只用在车上工作4天。”他一边摸着她的手一边说。 　　“这个东西是什么？戴得我好难受，可以取下来吗？”李今念自己都惊讶自己能忍受这么恶心的咸猪手，还能掐着嗓子发出这种声音。 　　“这个可不行，这是蚁巢人获准进入净化区工作的标志哦。” 　　放屁！ 　　李今念瞬间将手抽了回来。那咸猪手立刻追过来又抓了回去，“别生气别生气，我明天给你换个清闲的工作，让你舒舒服服地度过这四天。” 　　李今念又把手抽回去，“那我可要看看是什么清闲工作了。” 　　这语气有一股娇蛮味道，激得他头皮酥麻，有些控制不住，本想等到明天的计划被打乱了。 　　他迫不及待地将李今念带到了最后一节车厢里，他打开门锁，带她走进了车厢，跟她说：“你以后就喂喂这些东西就好了。” 　　李今念一看，眼睛瞪大，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东西。 　　李今念的眼前，是几个巨大的玻璃容器，玻璃容器里面却不是液体，而是活的东西，它们的身体扁平，呈黑褐色，六足，头上有两根长长的触须，窸窸窣窣地纠缠在一起费劲地爬着，密密麻麻的起码好几百万只，仿佛都要从那玻璃容器中溢出来了。 　　李今念头皮发麻，汗毛炸起。 　　蟑螂！这么多这么多的，能将她整个人淹没的蟑螂！ 　　乘务员似乎以为李今念不认识这种生物，介绍说：“这是世界上最好饲养繁殖能力最强的生物了，扔几只进去，不到几天就能有一地的小的，不出半个月就有这样一大罐，而且它们什么都吃，你只需要每天随便扔点东西进去就可以了，只要注意水别断了——哦，这个已经满员了。” 　　李今念艰难地张嘴，刚要问养这些蟑螂做什么，就看到他走到其中一个蟑螂已经快要满出来的玻璃容器边上，在顶端按下了一粒按钮，机器启动，有水灌进去，紧接着轰轰一阵响，李今念看到那一大箱的蟑螂被搅碎，蟑螂被绞成了红褐色的浑浊液体…… 　　李今念意识到了什么，瞪大了双眼，仿佛化作了石像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她听到自己古怪的声音在问：“这是做营养剂的原料？” 　　“啊……是，不过还要往里面加不少东西的。”他有些心虚地说，怀疑地看着李今念，心想她是不是知道这是什么。 　　李今念的世界在一瞬间寂静无声，静如止水，她的脑子里平静地浮现她在蚁巢里看到的一切：那错综复杂的地道、一个个地洞、拿到七支营养剂很高兴地给她的爱丽丝、垃圾坑焚化炉前努力搬运的工人、闪亮的矿洞、矿洞上为了被拖欠的几支营养剂而打群架、掉入矿洞里死去的人们…… 　　“我爸爸和妈妈找关系帮我弄到的，他们希望我能在净化区过上好日子。” 　　“只是这样，居然就拿到了10支营养剂！10支！而且你听到他们说的吗？只要好好听话好好工作，以后一天就能有30支！我的大地！净化区，净化区果然是天堂！如果是这样的话，半年时间我就可以攒下来好多，就能带回来给我爸爸妈妈了！” 　　孟长生激动的话在耳边响起，穆多天使一样放松的睡颜，那一双双充满了期待的眼睛在眼前闪现，然后消失。 　　她的眼中有泪水倏然滑落，一瞬间山崩海啸，狂暴的怒火和一股前所未有的戾气席卷了她。 　　“你们……就是这样愚弄一群挣扎求生的人吗？” 　　“你……”乘务员一惊，嘴巴才张开，整个人已经飞了起来，撞在了墙上，他哀嚎着坐在地上，一只脚狠狠地踩在了他的脸上，鼻血瞬间喷出，他的眼睛从鞋子两边惊恐地望过去，看到李今念被愤怒和戾气覆盖的面孔。 第24章 生存（十二） 　　李今念从未感觉到这样的愤怒，这种几乎将她的灵魂都烧起来的愤怒。 　　她自己都想不到会有这样一天, 她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 普通到不能再普通：在大街上遇到事情能大事化小就大事化小, 因为怕麻烦；被插队也不太敢出声, 因为怕遇上横的人被打；不敢走夜路, 哪怕天光还亮也不会去走小巷，因为怕遇上坏人；甚至看个小说也很容易被影响，走在大街上也担心被拐卖, 她绝对不是一个勇敢的人，也不是一个很见义勇为的人。 　　可是现在，她为蚁巢人民而愤怒。她讨厌蚁巢, 那个地方黑暗又狭窄，空气都带着土腥味, 没有树木和花草，没有法律和秩序，人们对吃人肉习以为常, 生命得不到保障和尊重。可是她知道他们不是故意的, 他们只是在挣扎求生, 就像在那个小鼠道里为了活下去舔舐着墙壁上的面包，连尿都喝下去的自己一样。她想要逃离蚁巢，就像她想要从地道里爬到出口一样, 可是她打心底为那些挣扎求生的人们感到悲伤, 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抱歉。 　　可是这些有能力的人在做什么？他们用这种低廉的恶心的蟑螂做成的营养剂, 去换取他们一箱箱金银珠宝, 心底一直在放肆嘲笑和鄙视吧，鄙视蚁巢人的愚蠢和肮脏，拿着名贵的宝物跟他们换取他们几乎不用成本的垃圾去吃！他们甚至还吝啬到不愿意多给一些，假装一支珍贵无比！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恐怕披着人皮的鬼都比他们更善良！ 　　李今念泪流满面，却面无表情，她将她所能想到的一切手段施加在这个乘务员身上，最后将他丢进了那罐满满的蟑螂汁里，逼迫他说出真相。 　　蚁巢人到净化区后会怎么样？那些一去不回的蚁巢人都怎么样了？ 　　乘务员已经再也笑不出来，他惊恐万分地看着李今念按在开关上的手，甚至吓得失禁，“别、别按下去，我不想死呜呜……净化区的人工费很贵，所以我们才带蚁巢人回去，没、没有把他们怎么样，就是带回去工作，真的是工作呜呜……” 　　“什么样的工作？用这种东西扣住，没日没夜的挥洒汗水，不听话就惩罚，完了给几条蟑螂汁，死了就扔掉，不用负法律责任，比养一条看门口狗还要便宜，是不是？！”李今念眼睛通红地瞪着他。 　　乘务员眼睛看着她的手指因为激动而在按钮上动了动，怕极了她一下按下去，把他绞成肉泥，哭着点头。 　　“所以蚁巢人对于净化区来说，是奴隶，对吗？” 　　乘务员崩溃地哭着点头。 　　李今念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地想要按下按钮，他们将净化区伪装成天堂，将蚁巢人骗到净化区当奴隶，这是拐卖。可恨的拐卖！ 　　可是她还不能杀他，他还有用。 　　将盖子盖上，让乘务员泡在蟑螂汁里，李今念坐在盖子上，望着其他大罐子里那些爬来爬去的密密麻麻的蟑螂，似乎发起呆来。 　　她在思考。 　　这列火车正在轰隆前行，前往另一个地狱。但这列火车绝对不能再往前，进入净化区，他们就是待宰的羔羊，他们有最先进的武器，笼罩整个城市的监控定位设备，并且人多势众，他们毫无反击之力。可是他们不能做奴隶，凭什么要给他们当奴隶？ 　　必须让它停下来，他们要回到蚁巢去。 　　要让火车停下来很容易，按照这个乘务员所说，这列火车的设计很特殊，动力源就是那几个锅炉，而且整列火车的供电系统和供水系统都是依靠那边来运作的，所以只要那里的工人们停止工作，火车就会失去动力和电力。 　　那些工人都是蚁巢人，只要能说服他们那么让火车停下就非常简单，她想起来第13车厢里的那些女人的眼神，想必她们已经明确地感觉到了净化区不是天堂，因为得到希望后被打碎，心中唯一的希望消失了，所以才会那样绝望和崩溃吧。这样一来，相信说服他们一起同心协力回到蚁巢不是难题。 　　但是真正的问题是，这列火车上，十分之七的人都是净化区的人，十分之三的蚁巢人里，还有三分之一是儿童。他们要怎么从净化区的人手中夺走这列火车的控制权？一个不慎，就会被歼灭在这列火车上。 　　她想他们下手绝对不会手软的，毕竟他们绝对不会让他们回去，一旦他们成功回到蚁巢，那么蚁巢里全部的人都会知道净化区是怎么对待蚁巢人民的，可他们还等着贩卖奴隶的生意，等着从蚁巢人手中榨取巨大的财富呢。 　　还有， 　　李今念低头，看着手腕上的黑色手环。这个手环是他们控制他们的设备，必须弄下来，否则根本没办法反抗。 　　于是李今念从罐头上下来，将盖子打开，里面的乘务员立刻站直了身体，他因为不慎喝了几口蟑螂汁而恶心得呕吐了起来。 　　李今念看得戾气再次升起，抓着他的头发将他脑袋往下摁，让他多喝几口。 　　“现在知道恶心了？你们给蚁巢人民的时候怎么不觉得恶心？嗯？他们的金子宝石让你们吃得一肚子肥油，你们却连原料好一点的营养剂都吝啬给，让你们跟蟑螂相提并论都是对蟑螂的侮辱！” 　　他崩溃大哭地求饶。 　　李今念放开手，深深呼吸了好几下，平复自己起伏剧烈的内心，“我问你，这东西怎么弄掉？” 　　他已经不敢再有丝毫反抗，哭也不敢大声哭：“弄、弄不掉的，除非有钥匙，钥匙、钥匙在列车长那里。奴隶贩卖这个生意是他在做的，真的，都是他，不管我的事啊呜……” 　　“列车长在哪？” 　　“他在驾驶舱，在车头。” 　　“我现在非常生气，所以你最好把你知道的全部都给我老实说出来，否则我等一下就让你变成营养剂原液，懂吗？”李今念扯着他的头发问。 　　他看着李今念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知道她不是说假的，怕得唇瓣颤抖连连点头。 　　李今念从车厢里出来，走到了火车外沿的这一条走廊上，凌晨两三点的深夜，夜风冰寒，将她的头发吹得凌乱，泪痕已经干涸，只剩下泛红的眼眶和满是血丝的眼球，月光也被乌云遮掩，正黑得很是时候。 　　乘务员告诉李今念因为蚁巢人民都带着绝对无法反抗的手环，所以基本没有针对他们的警卫存在，但依然有一小支精英部队在车上，他们在第三节车厢，为的是保护头等舱，也就是第二节车厢内的贵人——负责和蚁巢各区进行交涉的来自净化区军阀大家的外交官沈从。 　　而想要去车头找列车长拿钥匙，就必须要经过第三节和第二节车厢，就算是从外廊走，也会被那支精英部队敏锐地发现，而且头等舱外面也有警卫员值夜守卫，不可能能到达车头。 　　所以， 　　李今念小心的，缓缓地爬到了火车顶部，风仿佛更急更冷了一些，她趴在上面，身体随着火车在晃动，往旁边一看，本就离地面五十米高的火车正在从一条湍急的瀑布上经过，悬崖也至少几十米，总共百米高，李今念突然觉得腿软，头皮发紧，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爬到一列火车顶上，更没有想到会没有任何防护措施地站在百米高的地方。 　　真可怕，她怎么敢做这样的事？ 　　李今念低着头看着火车皮，不禁自问，深呼吸了好一会儿，缓缓地站了起来。在这样吵闹的瀑布声如同爆炸的地方，她这么点重量奔跑发出的声音不会被注意到的。 　　漆黑的夜中，在空中冒着烟轰隆前行的一列火车上面，一抹人影轻盈地快速前行，如同幻影一样。突然有人从一节车厢内出来，幻影立刻趴下身去，却见那人迷迷糊糊地脱下裤子站在火车外滋滋撒尿，然后转身回车厢内继续睡觉。 　　李今念原想起身继续前进，趴在车皮上的耳朵却突然隐隐听到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儿童哭声，动作一顿，前方刚好有一扇通风口，于是她爬过去，视线穿过缝隙，落进了这节车厢内，瞳孔骤然一缩。 　　她看到了一只禽兽，那只禽兽正好是那个何先生，而正在被禽兽伤害的是三个戴着黑色手环的蚁巢孩子，一个似乎已经死了，一个正在撕心裂肺的哭叫，还有一个正缩在墙角，一双大眼麻木空洞。是穆多。 　　李今念忘记问了，忘记问那个乘务员，蚁巢的男人们和女人们是要做奴隶给他们没日没夜工作的，那孩子们能干什么？她现在知道了。 　　李今念瞪着那个可恨的背影，轻轻地将这扇通风口盖子抬起来，双手撑着两边缓缓地落下去。 　　她的影子落在了穆多身上，他看到一抹古怪的黑影缓缓地滑下来，于是抬起头，便看到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她是从通风口下来的，然而他却觉得她是从天而降的。 　　他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抱着自己的膝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轻巧地落地，转手就抄起一把椅子，干脆利落地狠狠地砸在了何先生的脑袋上，何先生顿时趴在那里一动不动，昏迷了过去。 　　李今念转头看着他，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他点点头，看着李今念将那头猪从床上搬起来，拖出车厢，扔下了火车。 　　李今念迅速环顾左右，确认没有人看到，立刻缩回去。这算是冲动之下的一次冒险，幸好那边头等舱外面的警卫似乎不太认真，正在打盹。 　　她去查看了另外两个孩子，死去的那个孩子她都不忍心看，另一个也气若游丝，都伤得惨不忍睹，李今念怒火中烧，恨不能时间倒退几秒钟把那头猪狠狠折磨一遍再扔下去。 　　李今念来到穆多身边，把他扶起来检查了一下，“你有没有事？” 　　穆多一双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李今念，摇了摇头。 　　“那你照顾一下这个孩子，如果中途有人来找那个何先生，你就说他被一个人叫出去了，你也不知道去哪了，知道吗？” 　　穆多点点头。 　　李今念摸摸他的头，说：“别怕，我会带你回家的。” 　　穆多的眼瞳一颤，突然伸手抱住了她的脖子，那双李今念见过伪装的清澈、虚假的眼泪的大眼里，真实的眼泪滚滚落下。 　　李今念的眼泪也要掉下来了，不过现在她可没有哭的时间，她得抓紧时间，今晚必须拿到钥匙，否则一列火车上，消失了一位乘务员和一位似乎并不路人甲的乘客，足够他们警惕起来了。 　　“好了，我走了。”李今念揉揉他的头，回到那扇通风口下面，用力一跳，抓住了两边，手臂一用力，将自己撑了上去。 　　穆多看着她的双脚消失在视线中，通风口盖子又盖了回来，好一会儿他垂下头来，注意到门口的位置有几滴血迹，是从何先生被砸的脑袋上滴下来的。 　　他走过去伸手擦掉，意识到这样擦不干净，又走进浴室拿湿毛巾将它擦得一干二净，然后偷偷打开门，探出身将地面和栏杆上沾到的血都擦掉，又去将因为李今念搬尸体而弄乱的摆设全都摆回原位。 　　于是，谁也不会发现这里曾经发生过一桩命案，这个房间的主人已经被杀，并且已经被毁尸灭迹。 第25章 生存（十三） 　　夜风依然呼啸得猖狂, 卷起来的发打在脸上都像鞭子抽打一样生疼, 李今念站在火车顶上, 左右两边都是万丈深渊, 一旦跌落绝无幸存可能。然而这一次她没有再腿软，她的脚步比先前更稳，含泪的目光更加坚定。 　　她想，要么死, 要么夺取这列火车的控制权，回蚁巢去。她不想当奴隶, 不想被虐待和折磨, 也不愿意看着蚁巢人当奴隶, 被虐待和折磨。 　　此时已经凌晨两点多，天光在五点半左右就会开始初现, 厨房工作的人也会在这个时候起床，六点左右就会有一些早睡的乘客起了, 她只能夜幕的掩护下进行她的行动，她还有两个多小时时间。 　　她越发小心翼翼，抵达第三节车厢的时候, 她便慢下脚步, 一时不敢踏出去。 　　第三节车厢下面，是敏锐的精英特种部队, 她稍有行差踏错, 就可能被发现, 她必须小心小心再小心。 　　李今念深呼吸, 却注意到火车即将驶过一个城市区域，这显然曾经是一个繁华的大都市，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天桥高低曲绕，车辆随处可见。只是此时绿荫肆意生长，藤蔓爬满墙体，路也不再平坦，楼房也多不再完整，而这列火车的轨道正从两座高楼之中穿过。这景壮丽奇幻又荒凉，让人忍不住想探究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但现在没有空想这样。 　　将注意力收回来，李今念小心地迈出脚，一步，两步，三步……很好，她的脚步像猫一样轻盈，就算有些微的动静，也在这轰隆个不停的火车行驶震动下得到掩藏。 　　一路连呼吸都不敢，汗水也冒了出来，好在，有惊无险地通过了。她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就要通过头等舱了，头等舱内只有一个人，她要注意的是守在两边车厢外廊上的警卫员。 　　从高空驶过的火车钻入了两栋高楼之间，风的流速瞬间变快了，一瞬间李今念差点儿飞起来，脸色倏地一白，在脚不稳的时候连忙卧倒，伸手紧紧抓着前面的排气口，好一会儿后，这股差点儿将她吹飞的风才因为列车的远离而消散开来。 　　李今念松了一口气，手臂将自己的发软的身体拖过去，微微喘着气，乌黑的眼睛里都是后怕和惊恐，视线不经意间从斜开着的排气口穿过去，心肝一抖。 　　一个枪口正对着她，而枪口后面，是一双透过金丝边框眼镜望上来的凌厉凤眼。 　　这位住在头等舱，决定着和蚁巢的各项往来的净化区大人物，正站在排气口下面看着她！ 　　糟、糟糕！ 　　沈从看到她的唇瓣都吓白了，整个人仿佛被老虎吓僵了身体的兔子，眼睛还是红通通的。还真眼熟，不正是那个蚁巢4区区长莫铎的女人吗？有趣了。 　　眼眸微微一眯，他说：“下来。” 　　李今念颤抖着连连点头，“请、请别开枪。”被吓得手都在抖，很是笨拙地将盖子完全打开，让自己能够钻进去，结果大概是被吓得手都软了，一下子就掉了下去，跌落在地上。 　　“对、对不起。”她还道歉。 　　沈从身上还穿着黑色的丝质睡袍，举着小巧的手-枪打量着地上的李今念，目光扫过她的左手腕，手腕上戴着黑色手环，在这个黑色的映衬下，那截皓腕纤细白皙，看起来像玉石一样有一种脆弱的美。沈从的目光从的手腕上滑到她的脸上，长得还不错，但远没有到很出众的地步，至少净化区送进蚁巢的美女比她更好看。不过她也不是没有比她们更出众的地方，至少她们可没这个胆子，爬到这列火车上面去，一路从车尾爬到车头来。 　　“你想干什么？” 　　李今念咬了咬嘴唇，说：“我找你。” 　　“哦？” 　　“你不记得我了吗？我们在蚁巢见过的。” 　　“那又如何？”沈从心想当时还想着如果她是莫铎的女人可以稍微利用一下，然而现在她已经是阶下囚，在这列火车上，她还有什么用处？ 　　李今念的脑子飞快转动，面上努力不动声色，“莫铎跟我说了，他讨厌你，你也讨厌他。而莫铎非常喜欢我，但是我为了去净化区甩了他，你说我有什么用？” 　　沈从确实很讨厌莫铎，他是他职业生涯中的败笔，如果莫铎确实很喜欢这个女人，那么遭遇背叛的他如果看到这个女人在他身边，或许会气到爆炸。嗯，恶心一下莫铎的作用，想想他的表情他心情挺愉快的。不过这能得到的利益太少，莫铎一气之下可能就终止合作了，所以不需要。那么，恨是比爱更持久的感情，如果把她当成礼物送给莫铎？但他为什么帮莫铎让他得偿所愿呢？反正他也不会感激，那么…… 　　脑中很快分析利弊，沈从有一瞬间的注意力分散，或者早在看到李今念手腕上的那个黑色手环的时候就没将她放在眼里，以至于给了李今念一个可乘之机。 　　轻敌，往往是最致命的。 　　出手又快又准，这双腿拥有极高的听从大脑命令的反应神经，从不迟缓，从不失控，在沈从注意力分散的瞬间，一条长腿猛地抬起，沈从手上的精致小巧的手-枪立刻被踢飞。 　　沈从一惊，下一秒另一条腿已经横踢了过来，他伸手一挡，那腿却韧性十足，甩过来如同鞭子一样有力，他整个人被踢到了床上。他立刻就要弹起来，李今念扑了过去，将他压了回去。他立刻反压在她身上，男人天生比女人强的力气将她制住。 　　李今念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必须弄倒他！ 　　这个男人绝对不好糊弄，既然已经被他发现，那么他绝对不可能让她悄悄离去，而一旦她被抓，那些乘务员知晓她这个从蚁巢来的“奴隶”居然一路从车尾爬到车头，恐怕就会将她重点关押，那么，一切都完了。 　　一个人的决心有时候可以创造了不起的奇迹。 　　李今念的眼球满布血丝，她忘了自己是多么普通的一个人，忘了自己眼前的人是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满脑子都是她不能输。疯狂的念头造就了疯狂的举动，她的一双长腿蛇一样柔软地缠上了压在她身上的男人的双腿上，一用力，原本是跪姿的男人立刻失去支撑点，下半身一跌，压在了李今念的身上，李今念的双腿死死地勾着他缠着他，他竟是挣脱不开。 　　沈从的头发都乱了，用这种暧昧的动作和一个女人，还是戴着黑色手环的女人纠缠实在是太荒谬了，他脸色发青，刚要张嘴喊人。李今念却已经将他反压在身下，甚至立刻一脑门磕下去砸在了他的脑袋，她用了很大的力，沈从都被她给撞晕了，想必他这一辈子都没想到有一天会被一个女人的脑门给撞晕过去。 　　李今念坐在沈从身上，觉得眼冒金星，双眼都对不了焦，很努力地让自己不要晕，好一会儿眼前的金星才消失掉。用力太大了，差点跟沈从一起晕了。幸好她变异了，其他方面不知道，但李今念知道她的身体素质强了不止一点点。 　　她从沈从床上爬起来，身体摇晃差点儿站不稳，站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到左晃右晃的脑子终于稳稳地停在了中间。她迅速查看四周，找到了一副手铐，她就用手铐把沈从的双手给铐到背后，再用一条围巾把他的双腿也绑了，然后用胶布，把他的嘴巴捆成木乃伊，最后再拿出一条薄毯，把他卷成春卷，然后拖到浴室里关着。 　　李今念第一次做这种事，而且她还一边做一边想着糟糕了，糟糕了，被沈从发现了；她原本是打算先偷走列车长的钥匙，然后再回去和他们偷偷商量劫车计划，可是现在不行了，一个乘务员和一个乘客失踪或许还可以拖延个一个白天，但如果是沈从失踪，绝对会全车开始搜和戒备，就算她把沈从杀掉毁尸灭迹也没用。 　　一开始想的计划不能进行了，之后该怎么做？李今念想着，紧张到咽喉干渴，拿起桌上的水壶喝了好几口水才稍微缓解了一些。 　　怔怔地盯着地面发呆了两分钟，她的视线转到那个小手-枪上，好一会儿弯下腰捡了起来。她当然不会用，原本她这一生都不该碰到这种东西的，如果没有那场该死的地震，将她带到这个世界来。 　　但她还是把它放到了口袋里，以防万一。 　　头等舱的麻烦暂时解决了，那么现在，该去车头找列车长了。 　　从头等舱去车头就不用继续从车顶走了，只要打开头等舱的门，走过不到两步的链接过道，就会碰到车头的门。李今念伸手拧了拧门把，发现居然没有锁。 　　火车在自动驾驶，因此车头内的床上，头发半白的列车长正躺在床上，听着他设计的宝贝火车前进的声音睡得香甜。 　　他不知道，他的门缓缓地打开，一个黑发散乱的女人走了进来。 第26章 生存（十四） 　　李今念走进这扇门, 反手关上并上锁, 慢慢地走到这个看起来已经六十多岁的老人床边，她想到乘务员说的话，贩卖奴隶的生意是他在做的。她想，这种人没有良知, 心肝都已经黑透了，坏人变老了。他的这列火车, 已经让他成为了净化区走到哪里都最受追捧的人物之一, 成为了他最佳的敛财工具，他从蚁巢获得的利益绝对比大多数人要多，可以说已经富到流油, 可是他居然还不满足, 还要将蚁巢的人当做奴隶一样贩卖出去！ 　　压抑着怒火，她用从头等舱拿来的胶布, 将他双手双脚都捆了起来, 他已经习惯了在摇晃中沉睡，所以一时也没有被这动静弄醒。 　　等李今念绑完了，她一把将他从床上拖下来，扔在地上，这下他终于幽幽醒来, 但还没完全清醒，李今念蹲下身啪啪啪左右开弓疯狂抽脸, “垃圾垃圾垃圾垃圾！” 　　他在抽打中从懵到清醒, 刚要叫, 一把枪的枪口就塞进了他的嘴巴里，吓得他瞬间抖了一下，眼睛瞪大看着李今念疯狂示意，脑袋慌张的小弧度的摇晃点头，生怕她立刻就开枪没得商量。 　　越有钱的人越怕死，尤其是这种贪得无厌的人。 　　李今念把枪从他嘴巴里抽-出来，抵在他的脑门上，她并不会用枪，但是气势上却很像一个会使用各种枪械的杀手，眼神更是凶得很，她问：“钥匙在哪？” 　　“什么？”黑暗中，列车长看不清李今念的脸，也看不到她手腕上的手环，听到女人的声音更是一愣。 　　“蚁巢那些人手上戴的黑色手环的钥匙在哪？你只有五秒的回话时间，否则你就死吧。”说着枪口用力在他脑门上顶了顶，吓得他差点尿裤子。 　　要从一个贪生怕死的人嘴里挖出任何秘密都太简单了。李今念从他的床头柜底下带锁的抽屉里拿到了钥匙，钥匙是一个红色的小卡片，里面装有芯片，就跟一个门卡似的。卡片按在黑色手环上的一个小小的红点上一会儿，手环发出轻微的嘀声，卡在她手腕上怎么取都取不下来的手环一下子松了开。李今念立即将它扯下来，一瞬间仿佛也有什么从自己的心上松了开。 　　李今念吐了一口气，转头立即也用胶布将列车长的嘴巴捆成木乃伊，然后再将他整个人和床脚捆在一起，一大圈的胶布都用完了，好在这个车头里还有很多可用的东西。 　　黑夜和白天交汇的最黑暗时刻已经过去了一大半，第一缕天光已经快要来临，可李今念的事情才刚刚进行到一半。 　　她回到头等舱，沈从已经醒来，正在洗手间里蠕虫一样挣扎试图挣脱，还试图把洗漱台上的东西撞下来引起车厢外面警卫员的注意。看到李今念进来，那双凤眼的目光凌厉得仿佛化作刀子要将她割裂。 　　李今念走过去一巴掌抽在他脸上，沈从的表情从震惊瞬间变换到震怒，而她自己也吓了一跳，呃……大概是刚刚抽列车长泄愤的时候抽得手还有点儿反射记忆，心里一个不爽，手下意识就这么抽过去了。 　　不过她也没什么可抱歉的，“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干脆反手又抽一巴掌。 　　在沈从怒到要爆炸却拿她无可奈何中，她悄悄将沈从从头等舱拖进了车头里，列车长看到这个，眼睛瞪得几乎快要脱窗，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竟然如此胆大包天，也万万没想到外交官大人居然斗不过她，也落到了和自己一样的境遇，然后心里稍微有了一些安心，觉得沈从在这，那么到时候自己能蹭一蹭火车上精锐特种部队的全力救援，活命的几率比较大。 　　将沈从捆在另一支床脚上，想了想又用胶布把他的双手捆成哆啦A梦，让他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然后李今念又回到了头等舱，从头等舱顶部的排气口出去，顶着凛冽的夜风和两边万丈深渊般的威胁，回到了之前遇到穆多的那节车厢，她打开排气口，依然蹲在墙角的穆多立刻抬起头来。 　　李今念跳进去，发现原本那个还活着的孩子已经凉透了，眼眶一热，瞬间落下泪来，不过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所以她擦掉眼泪收回视线，蹲在穆多面前，将他的手抬起来，钥匙按在他手环上的红点上，几秒后，手环松开了，她将手环从他手上抓下来，揉了揉他泛红的手腕。 　　“看到没有，这个这样用。”李今念对穆多说，然后把钥匙塞进他手里，对他说：“我已经劫持了这列火车的列车长和最尊贵的人，所以我们有机会获得这列火车的控制权，让它把我们全部送回家，但是前提是我们所有蚁巢人都必须同心协力。在这之前，我还必须得到你的帮助，穆多，你能做到吗？” 　　穆多那双又黑又大的眼睛看着李今念，眼前这个女人的眼神还是如同初见一样看起来柔软可欺的模样，湿漉漉的，眼睫毛都有些被泪水黏在一起，他在蚁巢里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柔软的……英雄，也不知道在蚁巢之外的地方是否有。 　　他捏紧了这枚钥匙，点了点头。我不会再骗你了。 　　“很好，等我的信号发出后，你就行动。”李今念揉揉他的头，“保护好自己。” 　　穆多离开车厢，通过外廊轻手轻脚地往火车尾部去了，而李今念只能继续通过排气口回到火车顶部，小心翼翼地回到车头。 　　车头内，沈从和列车长依然被困在床脚上，李今念这种一层又一层的蛇精病捆绑方法虽然笨拙，但基本不是正常人能挣脱的。一进门，李今念一直提着的一口气就松了下来，一下子感到了疲惫，将门锁上后，她往地上一坐。因为心理上的松懈，这一夜发生的一切在脑中回潮，那些被压下去的情绪也再次出现，那些愤怒、悲伤和恐惧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她不由得抱住自己的膝盖，将脸埋进膝盖里，肩膀微微颤抖。 　　沈从从李今念进门的那一刻起就瞪着他，那双凤眼里戾气翻涌，脑子里瞬间出现几百万种将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折磨到死的方法，却没想到这个胆大包天的绑匪此时竟然露出无助胆怯的小女孩模样，就好像这一晚上的这些事情不是她做的一样。他愣了一下，然后冷笑一下，心想后悔了吗？现在后悔已经晚了。他猜测她是发现了蚁巢人在净化区的待遇，一时愤怒难当，冲动之下劫持了他和列车长，真是愚蠢，幸运者号在五十米的空中前行，车上有军队有武器，她根本无处可逃，做这些事不过是徒劳而已，还招来一波仇恨让自己未来陷入彻底的黑暗之中。 　　不过不得不说勇气可嘉，毕竟这么多年里，他没听说过哪个蚁巢人像她一样，当然有人反抗过，但他们的那种反抗粗暴而直接，很快遭到无情的镇压。当然他对列车长也有一些迁怒，要不是他搞这种生意，让蚁巢人上这列火车，哪会有这种麻烦。 　　此时夜晚开始下沉，白天翻上，黑色的天空变成了灰蒙蒙的蓝，轰隆前行的火车内，已经有了不少动静，有起床上厕所的，也有肚饿起来吃东西的，甚至已经有人蹲在外廊上刷牙。 　　李今念猜测穆多已经回到了蚁巢人身边，抽了抽鼻子，红着眼睛站了起来。好了，该继续工作了。 　　她走到驾驶座上坐下，看着眼前的半圆尺型的操作台，那些红的绿的按钮，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又从驾驶座上下去，将戴在她和穆多手腕上的黑色手环分别扣在了列车长和沈从的脚踝上，这手环有伸缩功能，所以也能扣得上。 　　扣上之后，她撕开列车长嘴巴上的胶布，用枪指着他问那些操作台上的按钮分别是干什么的，列车长一一作答，李今念还不信任他，问出火车的设计图来。 　　沈从在隔壁看得气得肝疼，这女人连拿枪的姿势都不对，一看就是个不会用枪的，列车长却怕得连这个细节都没注意到！ 　　李今念当然不敢相信列车长的话，这些按钮那么多，按下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万一是陷阱呢？所以她听了他的话后，再对比设计图，万万没想到她只是因为胆子小而做出的以防万一的准备是正确的，列车长真的把其中一个陷阱按钮说成了强制停车按钮，李今念只要按下去，脚下的踏板就会掉下去，下面有个笼子等着她。 　　李今念生气地再次把他打一顿，列车长鼻青脸肿，眼泪鼻涕横流，搁在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身上这样看着很可怜，可是想到他做的事，想到他手上不知道拐卖了多少蚁巢的男人女人和孩子去给别人折磨和糟蹋，她就毫无怜悯之心，要不是他还有用，她真想直接把他从火车上扔下去，像之前那头禽兽一样摔得粉身碎骨，省得恶心到自己。 　　掌握了这列火车的另一个核心，意味着能得到的益处很多，其中一个就是，李今念发现车头这边能监控到各截车厢内的画面，这简直让她惊喜，也好在她昨天深更半夜行动，这个老家伙熬不住夜已经早早睡下了，否则搞不好行动就失败了。 　　沈从一直盯着李今念，看着她的这一系列行动，他怀疑她是准备让火车停下，下车，甚至可能会带上一个人质，比如他？如果是这样，那她也还是愚蠢，现在地面哪里都是一片荒芜，不是废墟就是森林，都是部队们最擅长的作战地点，她自己一个人都跑不掉，更何况还带个人质，所以说她一开始就是错的。 　　沈从轻视李今念，所以他也不会想到她要做的事远不仅仅如此，她的胆子只有普通人的大小，但她的意志力却很坚强，该做的事，就算哭着也会去做完。 　　朦胧的天空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各节车厢都响起来杂乱的声响：厨房正在忙碌地开火；乘客们因为暴富而扬高声音说话谈笑；尾部的几节车厢内，一脸高傲的女乘务员催促蚁巢人起床工作；孟长生因为发现李今念一晚上没回来而担心地问她，女乘务员知道男乘务员把李今念带走了，只当李今念和他在厮混，没理会她；车厢下面，闷热的动力房内，锅炉烧得水汽滚滚，累到晕倒的人在管理者的吼叫声中被随意拖到一边扔着…… 　　幸运者号苏醒了过来。 　　李今念看着眼前监控器内各车厢以及动力房内的监控画面，深呼吸了一口气，有些颤抖的手按下了全车广播按钮。 　　她想，天啊，我在做什么？我怎么会做这种事？我怎么敢做这种事？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各车厢内都响起了广播开始前的预备声，纷纷都看向了发出声音的位置。 　　沈从冷冷地看着李今念，心想终于要开始了，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她怎么自寻死路的。 　　李今念喝了一口水，再次深呼吸，张着嘴巴酝酿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把声音从咽喉里挤出来： 　　“这里是幸运车号车头，我是李今念，来自蚁巢4区，这列火车的列车长和最尊贵的外交官沈从，都已经被我挟持了。现在，所有人都要听从我的指令行动。” 第27章 生存（十五） 　　“这里是幸运车号车头, 我是李今念，来自蚁巢4区, 这列火车的列车长和最尊贵的外交官沈从, 都已经被我挟持了。现在, 所有人都要听从我的指令行动。” 　　李今念的声音在各节车厢落下，全车瞬间陷入短暂的沉寂, 只有火车在轨道上前行轰轰隆隆的声音一直未曾停歇地响彻着。那短暂的时间里，有人还没睡醒, 懵懵的觉得自己好像听不懂人话, 有人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 听错了, 有人心想这是不是一出叫醒恶作剧。大多数人都愣愣地看着传来声音的角落里的广播器。 　　两秒过后，这列火车的乘务员们和军人们率先炸了。 　　“快去看看沈先生在不在头等舱！” 　　“联络头等舱！联络车头！” 　　李今念看着监控画面里头等舱外面的警卫员立刻冲进头等舱，眨眼将整个头等舱从头到脚搜寻了一遍，第三节车厢内的精英部队们火速行动起来，各节车厢内的人们也反应过来幸运者号不可能搞这种叫醒恶作剧, 有些骚动起来，或震惊或茫然的议论着，尾部的车厢内, 女乘务员立刻赶去确认李今念在不在…… 　　蚁巢人所在的车厢内也响起了她的声音，听说她是来自蚁巢的居民，所有人也愣住了, 孟长生更是张大了嘴巴, 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李今念失踪了一晚上，居然是去绑架了列车长和沈从？？ 　　底下的动力室内，被抽得像陀螺一样转个不停的人们也不由得停下了动作，管理员们也被这广播惊得转移了注意力，好一会儿才发现这个，这才吼叫着让他们继续干活。 　　在火速检查确认下，他们很快意识到，这是真的，他们的保护对象外交官沈从被绑架了。 　　李今念很紧张，车头和头等舱的距离就中间的链接踏板，两步路的距离而已，而她何其大胆，居然就隔着这点距离，两块铁板，如同曾经在电视电影里看到过的被警方包围在工厂里的劫持人质的绑匪一样，威胁着他们。那些绑匪最终都没有好下场，她呢？ 　　李今念不停深呼吸，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说：“我看到你们的行动了，别轻举妄动，否则我会杀掉他们，我来自蚁巢，你们知道蚁巢人都是什么样的。现在，全都退出头等舱，到后面的车厢里去，还有，爬上车顶的人，我给你一秒钟的时间滚下去，否则我就爆了沈从的脑袋。” 　　精英部队的人反应是最快的，在发现沈从可能真的被绑架后，立刻就训练有素地准备开始营救，车顶是监控盲区，所以他们就准备从车顶走到车头去进行突袭，却没想到李今念自己是从车顶爬过来的，因此也猜到他们会这样做。 　　沈从这种绝对不能有闪失的人质在她手上，他们处于完全被动的位置，是一丁点儿险也不能冒的，刚刚爬上去的军人只好立刻下来，暂时从头等舱撤回第三节车厢。一脸骄傲刻薄的女乘务员和那位总是一脸不忿的年轻乘务员赶了过来，带来了终于被找到从罐头里出来的那个男乘务员，他被泡在蟑螂汁里一晚上，脸色发白浑身臭味，他带来了一个糟糕的消息：那个女绑匪恐怕已经取下了手环，他们无法控制她了。 　　这个绑匪很聪明，且敌人显然是背水一战，什么都可能做出来。于是军方更加警惕，不敢轻举妄动。 　　乘务员拨通了车头内的通讯电话，交给了部队，谈判专家出场了。 　　“你先冷静一下，杀人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你想要什么？营养剂吗？食物？有什么需求你说出来，我们尽量满足你……” 　　谈判专家的声音传到驾驶室里来，同时也通过驾驶室里的广播传给了各节车厢，于是人们终于确定，这不是一个恶作剧，是真的，一个蚁巢人劫持了列车长和沈从。瞬间在上厕所的人都飞快跑出来，紧盯着这件大事的进展，无论是谁的注意力都转到了广播上，连催促蚁巢人去工作的乘务员也没了这个功夫。 　　于是没有人看到，一个小男孩已经悄悄的替蚁巢儿童们打开了手腕上的手环，并且走向了男人们的车厢里。 　　车厢内蚁巢的男人们也正在关注这起绑架事件，和前面那些议论纷纷的乘客车厢不同，他们是安静无声的，疲倦的面孔上眼神麻木灰暗，没有一丝光亮。 　　净化区曾经是他们的希望，费尽千辛万苦想尽各种方法得到一张车票，以为终于能过上好日子开始新的生活，却不曾想上车后还没来得及欣喜多久，就被当牛做马的奴役，他们每天在动力室里工作十几个小时，几乎忙到不能喘一口气，有同伴累到一不小心跌入了锅炉里，不小心掉入了顶上的沸水罐里，也得不到解救，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哀嚎着死去，他们都已经明白等待着他们的不是天堂，而是另一个地狱。 　　并不是没有人试图反抗，但最后都被无情镇压，手腕上的镣铐是他们奴隶的证明，是他们无法挣脱的致命枷锁，还能怎么样？他们只能认命。至于这个女人，他们想，她是在反抗吗？可惜，只是无用功，她不会成功的。 　　和男人们一样，后面车厢内的女人们也是一样的，麻木的目光无动于衷地等待着李今念像曾经的每一个反抗者一样，以失败落幕。 　　李今念没有理会谈判专家的话，她看着那那节车厢中穿着军装的军人，看着最后那几节车厢内无动于衷的蚁巢居民们，有些沙哑的声音再次透过广播传遍整列火车的各个角落。 　　“来自净化区的乘客们，以及穿着军装的各位，我有几个问题需要你们回答。” 　　谈判专家：“你说。” 　　“你们知道蚁巢人民在净化区被当成奴隶进行贩卖吗？” 　　谈判专家沉默。 　　“你们知道你们出售给蚁巢的营养剂是用蟑螂做的吗？” 　　谈判专家依然没有回答。 　　“你们知道被进行贩卖的不仅仅是男人和女人，还有儿童吗？” 　　依然是沉默的，她充满悲伤和愤怒的质问，浓烈的情绪从她的口气里传递出来，各节车厢内的议论纷纷都安静了下来，有人满目震惊，有人垂下眼眸，表情复杂。很显然，有人知道，有人不知道，无论哪个社会都充满了各种潜规则，为了自身的利益，他们都选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多么让人痛心。生命在你们看来这么不值一提，蚁巢的居民每天都在努力地活着，你们不仅不尊重他们，还将他们无情愚弄，你们不是人，全都是畜生，是什么让你们这么高高在上？”李今念咬牙切齿，眼泪从眼眶里滑落，眼神却越发坚定，“你们以为你们可以一直将他们蒙在鼓里吗？你们以为他们不会反抗吗？”她说着，狠狠地看向盯着她看的沈从，紧紧地攫着他的双眼，“等着看吧。” 　　沈从一怔，一瞬间觉得那双落泪的燃烧着的眼睛里仿佛射出了箭来，击穿了他的心脏，一瞬间他的脑子是空白的，原本的十万八千种解脱后收拾李今念的办法突然都从脑子里消失了。很快他回过神来，眉头拧起，看着她的眼神依然充满冷意。 　　李今念的话也让部队那边紧张起来，“她是什么意思？” 　　“她只是在吓人的，他们不可能反抗，全都戴着环呢。”女乘务员立刻说。话是这么说，她还是立刻联络在后面车厢里的乘务员，让他们过去看看有没有异常。 　　后面车厢内的蚁巢人们，原本那无动于衷的麻木眼瞳也隐隐有些颤动。心里的愤怒、怨恨和不甘从死寂的身体深处丝丝冒了出来，他们的拳头缓缓攥起，只是很快又无力的松开，他们能怎么样？怎么反抗？就算有反击之力，这列火车的终点站就是净化区，他们根本无处可逃。 　　这时，他们又听到她的声音想起，温柔了很多： 　　“蚁巢是个让人讨厌的地方，它狭窄又阴暗，资源匮乏，生命安全得不到保障，叫人看不到光明的未来。但至少在那里，我们都是自由的，要做什么都由我们自己决定，没有人能强迫我们做任何事。各位，我们要夺取这列火车的控制权，要么死，要么回到蚁巢去。我们回家。” 　　沈从终于知晓了李今念的打算，震惊地看着她。 　　其他车厢内的人也瞬间炸了，“什么意思？” 　　“这是什么意思？！” 　　“她要做什么？！” 　　“不可能吧？！” 　　“快到后面车厢里去看看！” 　　和那些军人不同，乘客们比起沈从和列车长的生命安全，更在意的是自己的生命安全，好不容易拿到一张车票来蚁巢赚了一笔，马上就要回到净化区吃香喝辣享受有钱人的日子了，谁愿意中途出个什么意外啊？他们怎么可能让蚁巢人夺走这列火车的控制权，将自己的生命安全交给这些吃人的蚁巢人？ 　　而最后的几节车厢内，蚁巢人听到李今念的话怔住了，回到蚁巢去？回家？一瞬间，心脏就仿佛被什么重重地打击了一下，那一双双黑暗麻木的双眼中瞬间有了一丝潮湿。可是，他们能怎么做？ 　　“嘀。”一声轻微的声音响起，紧扣着手腕的黑色手环突然一松，男人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到站在面前的小男孩乌黑的双眼。 　　厢门此时正好被打开，来检查的乘务员站在门口，震惊地看着取下了手环的男人，呆了两秒，猛然转身就要跑走。一只大手从身后伸来，按住了他的头，将他扯了回来，重重地扔在了地上。 　　沉默之后，死寂的车厢内，空气中有什么燃烧了起来。 　　手环解锁的声音一声接一声响起，而前面车厢内的乘客们也齐心协力地朝后面赶来，他们或拿着铁棍或拿着水果刀，表情凶狠，他们绝对不会让蚁巢人掌控动力室的！ 　　动力室内，蚁巢人们停下了他们的动作，任由管理者们怎么吼叫都不再继续工作，甚至有人扑向了管理者。手环因为他的反抗发出了强大的惩罚电流，钻心的疼痛瞬间让他痛叫着倒落在地，差点儿被攻击到的管理者气愤地拿棍子抽打着对方，一时没注意分寸，打在了他的头上，瞬间头破血流，失去了声音，睁着的眼睛瞳孔渐渐涣散了。 　　场面安静了下来，蚁巢人们看着死去的同伴，麻木的双眼里颤抖着，终于迸发了无尽的恨意，他们扔掉了手上的桶和工作工具，扑向了他们。 　　局面一触即发。 第28章 生存（十六） 　　李今念将那些车厢内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但她没有办法, 这列火车上普通的乘客众多, 沈从的性命只够威胁车内的军人。这也正是要夺取火车的控制权回到蚁巢, 需要全部的蚁巢居民和她一起同心协力的原因, 只单靠任何一方都不会成功。好在持有枪械等武器的也只有军人, 也算是将拥有压倒性火力的部分人牵制住了。 　　但净化区依然人多势众，蚁巢的居民又大多都因为动力室的工作而身心疲惫, 这场仗能不能打赢, 只能看看他们想要回家的决心有多大，一旦夺取这列火车的另一个核心失败，那么李今念也毫无办法了。 　　军人们知晓了李今念的意图，却因为沈从而不能轻举妄动，他们的任务是保护沈从，即便是要用整列火车的乘客的生命去换。当然他们也指望着后面车厢的乘客们能自己保护好自己, 打赢这场仗，将这些反抗的蚁巢人镇压下去, 毕竟他们胜在人多且精力充沛, 赢的局面很大。 　　同军人们在一起的乘务员脸色变了，女乘务员那张高傲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她想跑到后面车厢去看看情况, 但是又不敢，看向这些军人, 发现了在沈从安全之前不能指望他们会保护他们, 脸色当即更加难看起来。而那个总是一脸不忿的年轻乘务员当即急得忿忿地骂起来：“所以我才不要这份工作, 净化区那么安全，家里又不是没钱，非要把我塞进来，说什么天大的好工作！这下好了，我的命都要没了，他们开心了吧！” 　　李今念和军人们对峙着，他们都知道，这是一场关于人权和自由的战争，说再多，承诺再多，李今念都不为所动，所以沉默了下来，只能默默地试图找到避过李今念的监控的方法，希望能趁早将她这个罪魁祸首击毙。但李今念绝对不会放松警惕，是她发起了这场战争，她让这列火车上全体的蚁巢人民豁出命去，所以她必须负责，所以她会同他们一起战斗，在车尾的战斗结果出来之前，绝对不会让他们有机可乘。 　　空气中仿佛弥漫起了硝烟味，他们在车头，似乎已经隐隐听到了车尾战争号角响起的声音。 　　手持棍棒的净化区乘客冲进了蚁巢人搭乘的车厢，最先抵达的是儿童车厢，座位上的孩子们被吓了一大跳，一双双眼睛恐惧无辜地看着他们。大人们总是没把儿童当回事，径直穿过他们，冲向了之后的大人车厢内，终于赶到了动力室入口上方，在这里和一部分已经解锁手环的蚁巢人相遇了。 　　双方甫一会面，如同仇人相见，瞬间眼红，一瞬间宛如两团一大一小的火焰，扑向了彼此。轰隆前行的火车上，车厢内车厢外打成了一团。 　　有人被掀出了护栏，摔下了火车，有人被一刀捅死，充满杀气的怒吼和叫声此起彼伏，鲜血很快将地面打湿，双方均有损失，但蚁巢人数不及对方，很快就渐渐落在了下风。但这些男人和女人麻木的双眼里都是火焰，即便肚子的洞哗啦啦地流着血，也要冲过去拉一个敌人垫背。 　　他们想，要么死，要么回家！他们要回家！ 　　李今念看着这种画面，很紧张，也依然控制不住的痛心地掉眼泪，一条条生命就这样消逝了，比流星消失的速度还要快，这种感觉该如何用言语来描述？ 　　沈从望着她，眼里似乎在说她虚伪，明明是她发起的事件，如果她没搞出这些，那么他们至少还能活久一点。 　　李今念一看，火从心起，走过去狠狠抽他，恶狠狠地说：“别用你的脏眼看我，否则我就把他挖出来！” 　　阳光已经洒落大地，凛冽的夜风变得温暖起来，正在高空中轰隆前行的火车上，一场不为外人所知的战争正在激烈进行着。 　　…… 　　车头和车尾正在进行紧张激烈的对峙和战斗，净化区的一些乘客正在为了自己能被这列火车送回家而战斗和死去，而怪诞的是，中前方的几节车厢内，却仍然有人悠闲地吃着早餐谈着天。 　　“这一趟回去后，我公司的股票定然再创新高……” 　　“亲爱的，你明明答应过会给人家一颗大钻石的，人家想要红色的嘛……” 　　“令嫒的美貌和学识实在让毕某倾倒，回去后请允许我登门拜访……” 　　“也后面不知道什么情况了，用不用派人过去帮一把手？”他们当然是不会亲自去的，不过他们都带了好几个保镖，各个都是强中手，如果和平民们一起阻挡，应该赢面会更大。 　　“一群蝼蚁的反抗，很快就会被镇压。说起来，蚁巢奴隶确实是便宜好用，我已经交付了定金，到时候带几个走，之前买的差不多都磨损得很厉害了……” 　　“……” 　　穆多和一群孩子悄悄地朝这里靠近了。他转过头看着他们，“准备好了没有？” 　　孩子们点头。 　　“那么，行动！” 　　孩子们迅速分散，一些从车厢外的外廊前进，一些从车厢内穿行，分别来到了那几个上流社会人士们搭乘的车厢外面。守在车厢门口的保镖们将他们拦住了，呵斥他们干什么。结果孩子们来了几招猴子偷桃、声东击西，成功进入了车厢内。 　　这些孩子都是来自蚁巢的孩子，他们有些是被爱他们的父母怀着最无私的爱和祈盼送上这列火车，有些是被自己区里的一些人用来换取营养剂卖上来的，也有些是像穆多一样从获得车票的大人口袋里偷来的。他们之中有不少人狡猾又灵敏，躲过了保镖的阻拦和追击，像小老鼠一样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敏锐度从各个角落里钻进去，他们在过道上跑，在桌底下钻着，钻过女人华丽的裙底，男人的西装裤腿间。 　　这些车厢内的宁静祥和被打破了，瞬间兵荒马乱。 　　“这是什么鬼！喂！” 　　“啊！走开！脏死了！” 　　“快把他们抓住！” 　　“……” 　　被这些小老鼠们惊吓到的有钱人们惊怒地出声，有些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有些像被蟑螂爬上身一样惊叫，总之震怒不已。他们各自的保镖们立刻展开捕捉计划，孩子到底是孩子，虽然狡猾灵敏，有人成功逃脱，但依然还是被大人们抓住了一个又一个。 　　穆多正从桌底下钻着，一只大手抓住了他的脚脖子，将他扯了出来，脸撞在了一条桌脚上，鼻血一下子喷涌了出来。 　　这个保镖认出他是这群孩子中的领头羊，怨恨他弄来麻烦让雇主对他产生了不满，拖出来后掐着他的脖子就扇了两巴掌，一瞬间穆多的血几乎将下半张脸都染红了。他挣扎着，却仍然像一只被猎人掐住了脖子拎在了半空中的鸭子一样。 　　李今念不经意地从监控画面上一扫，看到这画面，心脏一下子揪了起来。她不知道穆多带着孩子们去那边这样闹一通是什么目的，她都没指望这些孩子们能在这场战争中做些什么的，她明明嘱咐过穆多要保护好自己，没想到他却带着人到前面那些车厢去闹了一场，现在还有生命危险，可是她却只能在这里看着，什么也做不到。 　　…… 　　车尾，混乱的打斗依然在继续。 　　“快！把门拉开！”有人吼道。 　　谁满脸血地扑向了地上那扇通往动力室的门，然而刚打开又被另外一人扑到一旁，扭打在了一起。 　　而动力室内，反抗的蚁巢人倒了一地，剧痛让他们失去了身体的掌控权，但管理者们仍然有所损失，有人被压在地上，痛得站都站不起来的蚁巢人疯了一样咬住他的脖子，任凭其他管理者拿着棍子将他痛击，依然不松口，隔着一层隔热的防护布料，愣是将那个被压住的管理者要死了，而他也被打死了。 　　“这群疯子！怪物！”管理者们心有余悸，抬脚狠狠踹了脚边的蚁巢人一脚，决定不关闭惩罚开关，一定要他们痛得生不如死，痛到身体看到他们都会产生心理性的疼痛，看他们再敢反抗！ 　　…… 　　第三节车厢内，军人们正隐晦地用手势暗号进行策略安排，无法从车顶爬到车头，他们正商议能不能从车底偷偷潜过去，用绳索吊住一位神枪手从火车两边荡过去，然后通过车头的车窗确认李今念的位置，将她一枪击毙…… 　　与他们在一起的高傲的女乘务员苍白的脸上表情突然一变，她想到了什么，眼神激动，拿出了一块平板，快速地操作了几下，用力地思考了一会儿，迅速输入了密码，按下确认。手环内的芯片瞬间闪了闪，强大的电流瞬间迸发而出。 　　上流社会的车厢内，刚刚平静下来的西装革履的人们突然间感受到一阵钻心的疼痛窜向四肢百骸，痛嚎着抽搐着倒在了地上，抓着穆多的保镖也一下子松开了手。他们这时才发现，他们的手踝、脚踝，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被扣上了那黑色的奴隶手环。 　　李今念一愣，心里火速给这帮孩子们竖起大拇指，goodjob！ 　　女乘务员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胜利的神情，她想那些蚁巢奴隶现在一定痛不欲生，一丁点儿反抗能力也没有。手环都有编码，为了方便，可以分开控制，也可以进行全体惩罚，但这个权限掌握在列车长手上，其他人不知道。列车长已经上了年纪，但他仍然享受掌控他人的滋味，像一头拒不让位的老狮子。幸好她曾经多次看到过列车长因为心情不好而对他们进行过“全体调-教”，对权限密码有一些印象。 　　然而她没有来得及得意多久，广播内突然响起来列车长的痛嚎声：“快、快关掉！快关掉！啊！”他年纪大了，已经控制不住的失了禁，心跳也跳得异常的快，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被“惩罚”的滋味是这样的。 　　而且不仅仅是列车长，连沈从的声音也有，虽然他似乎咬着牙，但剧痛仍然让他发出了声音。 　　李今念面无表情地说：“那位女士，你最好把那东西关掉，因为我给你的上司和你的贵人也戴上了手环。哦，你的上司的屎尿已经出来了，我想外交官大人也快了吧。” 　　沈从紧紧咬着牙关，痛恨地死死盯着李今念。他出生在净化区显赫的军阀世家，从小就是天之骄子，是那群最受瞩目和崇拜的孩子之一，从来没有，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屈辱，并且给他这种屈辱的人不是比他身份地位更高能力更强的人，而仅仅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女人！可恶，等他获救，他一定……要她好看！ 　　女乘务员脸色一白，一个是她的顶头上司，一个是大贵人，全都是她惹不起的人物，她胆再大都不敢给他们这种屈辱，只能慌张地将这项操作关掉。 　　而这时，因为她刚刚的操作相当于从几个控制分机手中抢来了手环的控制权，她这一关，沈从列车长以及那些上流人士的惩罚电流被关闭了，同时。动力室内正被折磨得几乎昏厥的蚁巢人们的手环惩罚电流也消失了。 　　而那些管理者正在休息室内包扎之前被蚁巢人弄出来的伤口，一边包扎一边骂道：“真他妈是疯狗，也不知道会不会生病，他们身上那么多病菌！真该把他们的牙齿全都拔掉，反正他们也不需要用到牙齿，喝蟑螂汁就能活。” 　　“好主意！之前怎么没想到？早就该把他们的牙齿拔掉，留着干什么？” 　　“是吧，哈哈哈……” 　　他们不知道，休息室外，蚁巢人正一个个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李今念正紧张地看着这一幕，拳头都攥在了胸口。 　　而此时，一个人影突然蜘蛛侠一样荡了过来，出现在了窗外，他手上的枪口正对着李今念的脑袋。 第29章 生存（十七） 　　事情发生得既快又突然，沈从是最先瞄到那个突然荡过来的人影的, 一瞬间他的瞳孔放大, 呼吸一滞。 　　那枪口在瞬间就对准了李今念的脑袋，并且立刻扣下扳机, 尖锐的子弹从弹道里射出，咻一声，砰一下, 一秒钟不到几个步骤就结束了。 　　这样的操作，如果是一般绑匪, 恐怕已经脑浆迸裂, 哐当倒地。 　　然而李今念却倒在地上，瞪着双眼，连呼吸都忘记怎么呼吸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 才感觉到自己后脑勺火辣辣的疼，伸手一摸, 摸到了一手的血。她刚刚眼角瞥见那窗口突然出现的人影的瞬间, 就立刻低头躲避, 整个人从座位上滚了下去, 她躲得神速, 正常人在发现这种猝不及防的意外时都会出现的身体僵住的反应丝毫没有出现，以至于本来该正中她脑袋的子弹擦着她的后脑勺过去了, 给她的头皮划破了一条口子, 但只是皮外伤。 　　李今念看着自己一手的血, 好一会儿才猛然喘了一口气, 一脸的心有余悸，唇瓣都在颤抖，上帝，我的老天，她刚刚经历了什么？她差点被一枪爆头！死亡从她脑袋边上擦了过去，她曾经想象过自己会怎么死的，可能被一辆车撞飞出车祸，可能是摔下楼，但她没想过会被警察叔叔一枪爆头打死，毕竟她是个普通的公民而已…… 　　她转头，看到沈从也一副眼睛睁大忘记呼吸了的模样，心想这家伙心里肯定很失望吧。 　　那荡起来的人影在射-出一枪后已经又掉了下去，没能一击必杀，他的任务已经失败。 　　李今念不敢探头去看他是吊在那里的怎么搞出的这种可怕的骚操作，怕脑袋一从窗户探出去就被喂子弹，她只能去看监控。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个人是从哪里进攻的，又是什么时候偷偷进攻的，她已经很警惕了，但很显然即便她再警惕，也只有两只眼睛一个脑子，在长时间和车厢的众多人头中，也不可能毫无纰漏。而精锐部队之所以叫精锐部队，是因为他们比大部分军人都还要出色，纵使李今念手中有沈从，在牵制他们这件事上也是危机四伏，随时可能被反杀。 　　为防后面车厢里的军人以为她被打死了冲进来，还立刻出声威胁：“很好，看来你们已经选择舍弃沈从了，那就同归于尽好了！” 　　“不不不！等一下！”谈判官立刻惊道，说实话他们现在也是一身冷汗，刚刚他们通过车窗看到他掉下去时做出的手势就已经知道突袭击毙的任务失败了，就怕歹徒被激怒直接就跟沈从同归于尽了。 　　“让刚刚那个人滚到我的视线范围内。”李今念没能在车厢外廊上的监控中看到那个男人，就觉得非常危险，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担心等一下又一次。 　　于是刚刚差点就击中李今念的军人就出现了，李今念从外廊的监控里看到他爬了上来。原来他先是在战友的掩盖下先脱下了身上显眼的军装，装作普通乘客去到了后面的车厢内，加入了后面外廊上的混战中，然后假意跌出火车外，但他的工具早已经准备好，在掉下去的瞬间就已经将绳子扣在了最底下的那根横杆上，躲在监控死角吊着一根绳子在空中一路摸到了前面来的，实现了这一次突袭。 　　李今念目瞪口呆，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她怎么敢跟人家斗？ 　　沈从呼吸着，看着这女人一边用一条毛巾按着自己的后脑勺，怕得嘴唇苍白发抖，一边继续色厉内荏地跟他们继续周旋。心想刚刚要是真的一枪将她击毙了，那也太便宜她了，这个女人犯下了这种罪行，不千刀万剐他难消此恨。 　　李今念看着动力室内的监控，心想，快了。 　　…… 　　车厢中部那些上流社会的人们正气急败坏地想要将手环拔下来，然而没有钥匙根本无法解锁，任由他们各自的保镖给他们抹奶油倒肥皂水，也愣是搞不下来，刚刚那些小孩子来闹得一团乱，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别处，都还没来得及发现被扣上了这个，电流就将他们击倒在地，此时他们发现这些曾经戴在蚁巢奴隶的手上的枷锁竟然铐在了自己身上，怕极了再一次经受刚刚的痛苦，各个都失了风度。 　　“去把乘务员给我找来，你这个蠢货！” 　　“你是要把我的腿弄断是不是？！” 　　“见鬼！” 　　而车厢后面，蚁巢人们和净化区乘客们依然打得难舍难分，有人已经倒地，有人还在负隅顽抗，鲜血染红了地面，喷溅到了墙上，他们已经都红了眼。原本按照这列火车上的人数比，早就应该已经结束了，蚁巢人基本没多少赢的可能性。 　　然而由于前方车厢那些有钱人的自私自大，以及一些自私怯弱的普通人躲起来等着享受他人摘下来的胜利果实，导致人数上虽然比较多，但远不到压倒性的程度。而蚁巢人民此时都有着要么死要么回家的决心和信念，拧成了一股绳，以至于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而此时动力室内。 　　管理者们依然在就着如何让蚁巢人既能干活又无法咬伤主人的方法进行议论，他们身后原本应该被惩罚电流痛击得气若游丝的蚁巢男女们悄无声息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在火光漫天热气扑面的昏暗光线下，像一群丧尸一样朝他们围了过去。 　　等他们笑着的眼睛瞄到他们可疑的身影，笑意火速褪去，惊恐迅速爬上眼球，惊恐的尖叫声响起了。 　　他们打开了动力室的大门，跑了出去，将头顶的那扇门推开，便看到上面残酷的混战场面，为首的人注意到他们没了手环，立即喊道：“快给我们钥匙！”不把手环打开，他们立刻就会受制于人，这样的占领是没有用的。 　　什么？！ 　　场面有一瞬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冒出头的那个人。 　　“钥匙！”手上拿着钥匙的那人立刻吼道，由于距离入口比较远，且被压在地上打，他是直接将钥匙从地面甩过去的。 　　一瞬间开始键按下去了，净化区的乘客们瞪着那个在地面滑行的小方块，纷纷冲向它，蚁巢的人从后面扑过去阻止，钥匙所过之处，有人摔成一团，有人重重砸落在地却与它错手而过，时间仿佛变慢，所有人的表情也都一帧帧的进行播放着，他们瞪大眼睛，张大嘴巴，吼声慢慢地从咽喉里喷涌上来。 　　咻咻咻咻咻…… 　　钥匙在地面沾到了无数人的血，从一个个人的指尖划过，在无数人的心跳加速中，终于即将滑入那个蚁巢人的手中。 　　然而他的眼角才流露出一丝狂喜，近在指尖的钥匙猛地被一只脚踩住了。踩住它的人脸上蓦地露出得意的笑来，下一秒突然被扑过来的人撞得往前一个趔趄，钥匙又露了出来，那个蚁巢人手疾眼快，连忙抓住，脑袋缩回了门后。 　　钥匙到手了。 　　幸运者号的控制权彻底落入了手中，蚁巢人迅速关闭了几个动力炉，就如同被切断了电源一样，这列在空中前行的火车的速度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最终缓缓地停了下来。那无论车上正在发生着什么都一直轰隆个不停的声音，终于消失了，耳朵瞬间清净下来。 　　而火车的停下，告知了全车的人，蚁巢这边成功了。 　　那些仍然在为如何摘下手环而苦恼着的有钱人们，以及躲在各车厢的角落里等待着胜利果实的胆小的人们，惊呆了。 　　什、什么？ 　　李今念差点跳起来，但她克制住了，因为事情还没完。净化区的人们依然人多势众，他们也有可能再将控制权抢回去。 　　第三节车厢内的军人们则还算冷静，他们已经预算到李今念之后可能会做的事，只要沈从的生命安全，那么他们基本能够接受。一切等解救出沈从，再按照他的指令行事。 　　所以李今念飞快地将沈从从床脚弄下来，将准备好的绳子再次以蛇精病绑法捆绑在他的腰上和双脚上。 　　沈从瞪着她，很想说话，但是嘴巴被捆成了木乃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脑子里飞快想着李今念想干什么，却见李今念干脆利落地把他绑好后，咬着牙将他拖到了车头右侧的舱门口，划拉一下，将车门打开，强风立刻灌了进来，由于火车的外廊只安装到了头等舱，车头是一个流畅的火箭头形状，所以舱门之外并不是外廊，而是真真正正的火车外。 　　沈从还没反应过来，李今念就一脚踹在了他的腰上，将他踹了出去。 　　失重感强烈袭来，他的尖叫无法从嘴巴发出，心脏瞬间仿佛要跳出胸口，一瞬间以为自己要摔死了。然而很快绳子一紧，下坠感消失了，他下意识紧闭的双眼打开，发现自己被倒挂在半空中，血液哗啦啦地往脑袋这边灌，前所未有的屈辱感也随着血液灌进了他的大脑里，让他再一次愤怒难当，这个女人……这个女人！！ 　　第三节车厢内的军人们满头大汗，一瞬间差点窒息，此时也才骤然松了一口气。然后他们听到李今念说：“现在，我要求你们全都下车，否则我就割断绳索，让外交官大人摔成肉泥。我承诺你们下车，我就把外交官大人慢慢放下去，不相信我的话的话，你们也可以尽早下去做准备，接着他。” 　　他们还能怎么样？只能将几根绳子放下去，一个接一个训练有素地滑下去，落在了五十米下方的地面上，下去的人立刻散开迅速去找灌木藤蔓等柔软的植物在沈从下面搭起垫子…… 　　而火车上的其他乘客们急了，什么？这列火车上的军人们撤离了，那他们怎么办？！尤其是上流社会那些人，立刻就往前面的车厢里跑，他们终于后悔了，早知道蚁巢人真的能夺取动力室，他们之前就应该让保镖们过去帮忙的，不过现在应该也不晚，他们才不管沈从是死是活，赶紧让保镖冲进动力室把那女人干掉才是最重要的。 　　然而跑了没几步，他们手上脚上的黑色枷锁就释放出了惩罚电流，剧痛再次让他们倒地，瞬间摔成一团，哀嚎声此起彼伏，绅士和淑女们狼狈不堪。只有少数人和少数保镖没有被扣上手环，得以幸免，但他们都没有空庆幸，因为恐惧已经将他们攫住了。 　　所有人都知道，一群人行动和一个人行动的心情是不同的，战斗力瞬间锐减，让他们怕死的心情瞬间放大，以至于一时间都不敢往前了——尤其是那群小孩又冒了出来，挡在前面，每个人手上还抓着几个手环，用那一双双麻木漆黑仿佛闪着寒光的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的情况下。 　　在发现穆多他们把手环扣到这些人身上，再看到女乘务员的操作后，李今念就让列车长把操作方式和权限密码都吐出来了。 　　李今念说：“我发现原来这个手环的最高档电流竟然高达5万伏特，你们说如果我按下去，女生们，先生们，你们还能不能活？” 　　五万伏特，足够一个人的心脏立刻停止了，倒地的人吓得纷纷哀求出声，在死亡面前，谁也顾不得面子。 　　“那么你们也下车吧。” 　　于是又有几根绳子绑在了外廊上。 　　部队的撤离，还有上流社会人士的撤离，让平民们慌了，于是他们也纷纷撤离了。比起和一群危险的把人肉当猪肉吃的蚁巢人呆在这列火车上，当然跟着大部队走比较安全。 　　停在半空中的火车上，一个又一个人影抓着绳子缓缓地滑落，乘务员们也抛下了他们不知生死的列车长和这列火车跟着离开了。 　　地面上的人越来越多，火车也越来越空，但李今念仍然没有放松警惕，盯着监控，听着火车上有没有动静，越是接近胜利，就越让她紧张害怕，生怕一不小心功亏一篑。 　　她的谨慎是正确的，确实有一位军人从车顶偷偷爬了过来，一下子差点儿从打开的舱门钻进来，好在李今念早有防备，飞起一脚将他踢了出去。 　　他从五十米的高度坠下，水泥袋一样重重地砸在了他的战友们面前，立刻死去了。 　　两次突袭都没能成功，还损失了一员，让他们中的队长脸色一肃，心想，只能放弃了，那个叫李今念的女人很难对付，搞不好是可以坐上区长之位的强者，再继续可能得不偿失，算了，他们的任务是保护沈从。 　　他们再没有动静。 　　下饺子一样一个又一个地通过绳索离开了列车，到最后落后的那些人争先恐后，生怕落在后面会遭遇不测。 　　而穆多这些孩子非常机敏地立刻将那些绳索都收上来，不跟他们有再爬上来的可能。 　　列车长见只剩下他一个人了，苦苦哀求，李今念想到他做的奴隶贩卖生意，等割断了沈从的绳索后，直接将他踹了出去。 　　军人们的动作很快，已经搭建了厚厚的柔软的植物版消防气垫，毫发无损地接住了沈从，也便宜了这个老不死，不过他的位置有些差错，是砸在了边缘，应该有不少部位骨折了。 　　这里距离净化区搭乘火车都有两三天的距离，而他们只能步行，并且要风餐露宿，这么大一批人，要吃要喝，至少得走上半个月，李今念相信他一个老头，经过这样的惊吓受到这样的伤后，也活不了多久了，谁会容忍这个累赘太久呢？而且他还是罪魁祸首，是他让蚁巢人上车的，受尽惊吓到手的财富也没了的人们，需要一个发泄口。 　　这种垃圾，就该受尽折磨后死去，太痛快反而是便宜了他。 　　沈从被军人们扶起来，手脚的束缚被割开，下半张脸那厚厚的一层胶布也被割了开，他自己充满愤怒地扯了下来。他站起身，凤眼死死地盯着远在五十米高空上的火车车头，“李、今、念！很好，很好！” 　　他这辈子的屈辱，全都是她给他的！这事没完，他绝对会还回去，绝对！他倒要看看她能逃到哪里去，左不过就是蚁巢！ 　　李今念并不知道沈从的心之所想，也不在乎，她正坐在车头上，通知蚁巢居民把火车检查一遍，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然后坐在驾驶座上继续研究这列火车的设计图，嘴里喃喃自语：“紧急备用设置……和净化区联络的信号发射台……安格斯网络屏蔽器……” 　　后面的门被打开了，李今念回头，看到了穆多。小男孩脸上还有血迹，擦拭状留在他的脸颊上，一双乌黑的眼睛盯着她，里面的麻木冷漠似乎已经褪去了很多，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似有些踌躇。 　　李今念想到他带着孩子们给那些有钱人戴手环的举动，最初两次被他当挡箭牌和出卖的事仿佛已经是几百万年前的事了，她笑着朝他招招手，在他慢吞吞走过来的时候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夸赞：“做得好，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最勇敢的孩子了。” 　　“……你要不要吃点东西？”穆多把手上拿着的一块面包递给她。 　　他这么一说，李今念才感觉到确实饿得不行了，于是接过来吃，“谢谢。” 　　穆多转身出去了，李今念一边吃面包一边又回头研究设计图，没有注意到小男孩通红的耳朵，和漆黑的瞳仁里浮现的点点愉悦和羞涩。 　　蚁巢人就像行军蚁过境一样，所过之处，各种食物都被搜刮得一干二净，至于那些钱和珠宝他们全都视若无睹。他们从小在饥饿中长大，几乎不知道肚饱是什么滋味，在蚁巢人肉是最廉价的东西，但是这种廉价的东西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吃到的，此时他们吃到一点水果皮，也觉得是人间至上的美味，要不是咬不动，几乎要把坚硬的水果核都嚼吧嚼吧吞到肚子里去了。 　　他们正狼吞虎咽，听到李今念的声音响起了，和对净化区的人说话的语气不同，柔和了很多，像温泉的水缓缓地漫过他们的心田：“医疗药品都在第六节车厢，受伤的人不要光顾着吃，去包扎一下。另外，吃饱了好好休息一下，四个小时后，我们返程回家。” 　　虽然艾格斯网络的存在让沈从他们无法联络到净化区来救人，但幸运者号没有按时回到净化区，净化区那边一定会想到出事了的，所以他们必须尽快启程，确保等他们的救援赶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都回到了蚁巢。 第30章 生存（十八） 　　这道声音几乎已经深深地印在了他们的心上。他们在今天以前完全不知道李今念是谁, 不知道她长什么模样，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身份，但此时此刻却是最让他们打心底信任的人, 且具有威信, 所以她说话的时候, 他们已经不知不觉地停下了往嘴里塞东西的举动, 等她说完，他们也不再只顾着狼吞虎咽仿佛几百年没吃过东西的饿死鬼, 该去包扎的去包扎, 互相扶持着, 场面是难得的一派温馨和谐。 　　李今念见此，脸上不由得露出笑，哪怕回想起来这几个小时内发现的一切, 依然觉得不可思议和恐怖, 但她觉得这一切是值得的。不过她很快将注意力收回来, 眉头拧起继续思考，安格斯网络具体是个什么东西？只知道它好像很牛逼，净化区因为它花了很多年才设计出了这列火车, 但通讯方面仍然受到了阻碍, 她总觉得这玩意儿是个很重要的东西。 　　那边蚁巢人们包扎好伤口后他们随便躺在地上躺在床上休息, 难得的安全和宁静感，让他们疲惫不堪的精神很快陷入沉睡之中。 　　幸运者号内只剩下安静的长长的呼吸声。 　　李今念在车头没找到关于安格斯网络的相关信息, 于是又去了沈从的头等舱去翻。头等舱不愧是头等舱, 不仅有柔软的床还有书柜, 书柜上摆放着一些书和很多文件，底下还有一个小保险柜。李今念坐在办公椅上，快速地翻阅那些书籍和文件，希望能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这些文件都是一些关于净化区和蚁巢各区的合作和交易文件，李今念粗粗翻阅，发现蚁巢和净化区的交易基本上都是除了武器交易以外的物资交易，各区的交易额都不同，蚁巢四区是最多的，大概是因为蚁巢4区的金矿宝石矿是最多的，资源比较丰富。蚁巢34个区，但进行交易的只有31个区，没有看到1区2区3区的相关文件。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过去，很快一夜没睡且精神高度紧绷后的疲惫困倦感涌上来，她开始不停地打哈欠，眼睛里不断地分泌出生理性泪水，她起身去浴室里洗了把脸。其实应该好好休息一下的，但是她毕竟做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她鼓动了一群被压迫的人反抗，让他们付出了血和生命的代价获得了目前的自由，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成就感，但同时也很有压力，她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承受这种肩负着那么多条生命的沉重的压力，这种压力让她不敢闭上眼睛，无法放松，除非他们已经回到蚁巢，她完成了她的这项任务。 　　她想出去走走，但又担心净化区的人会埋伏着从下面狙击她，一出去就被崩了。所以只好从通风口再爬上了车顶。 　　正是日光大盛的正午时分，李今念一出去就被阳光笼罩了一身，她坐在被晒得热热的车皮上，仰起头来，感受久违的阳光落在肌肤上的感觉，感受着带着一丝暖意的风拂过发丝的柔情，空气很清新，没有川流不息的马路带来的喧嚣和燥热，世界特别安静，没有熙熙攘攘的人群忙碌生活发出的嘈杂，仿佛置身在大草原上，在风景秀丽的大山之中。 　　这是另一个世界，李今念，因为一场地震被活埋，进入了另一个奇幻怪异的世界。每当这件事被一再确认，心里就有一种悲伤感，她会送他们回家，但她自己又该怎么回家呢？爸妈从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中走出来没有？她很担心妈妈从此陷在了失去她的伤痛里，她希望他们能将她忘记，好好过之后的日子，希望弟弟健康孝顺，好好照顾他们。 　　她叹了一口气，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趴了下来，慢慢爬到边缘偷偷往下看，下面有点儿像是一个农村的废墟，有些倒塌的房屋，藤蔓爬满了墙体，树木或高或矮，长得并不茂密，远处有一条小河正在流淌。她能看到他们还没离开，正在三三两两躺在树下休息。她看到有几个军人正守在一颗大槐树外面，猜测沈从就在那棵大槐树下。正要收回目光，突然间，她猛然发现了什么，脑袋又伸出去四处看。 　　不对……不对……不对！ 　　李今念脸色变幻，眼神渐渐弥漫上些许惊惧，军人的数量不对！他们是为了保护沈从而存在的精锐部队，不可能分散得太开离沈从太远，跑去和那些普通身份的人凑堆休息，她之前在监控器里盯了他们那么久，大概有多少数量心里很有数，现在他们绝对少了有十来个！可是人哪里去了？ 　　两个多小时前。 　　当停在五十米高空上的火车内部正在进行修整的时候，下方的地面上，被赶下火车的净化区居民们也很忙。 　　为了守住火车而去跟蚁巢人搏斗的平民坐在地上包扎伤口或疲惫的休息，他们心里有怨气，怨气是冲着那些军人、上流社会的人和列车长的。他们中，作为人民的公仆的军人在这件事上只关注沈从，不顾他们的死活，没有奉献出一丝一毫的力量；而上流社会的人只顾着饮酒作乐，袖手旁观，在他们中有人流血有人死去的时候。导致了现在的局面——不仅不能回到净化区，还一无所有！这一个月来从蚁巢赚到的黄金珠宝全都没了！至于列车长，更是要为这件事负起责任，是他让蚁巢人上车的，等他们回到净化区，一定要联合起来告他，让他赔偿他们的经济损失！ 　　而富豪们心里也是有怨气的，他们被手上脚上那该死的奴隶手环刺激得发疯，怎么扯都扯不下来，唯一的一把钥匙又在蚁巢人手上，他们怨那些军人只顾着沈从，怨那些平民没用，那么多人居然守不住一个动力室，更怨列车长，要不是他非要搞什么奴隶贩卖生意，让蚁巢人上了车，哪有今天的这种事？真是贪心不足！ 　　军人们，军人们可没空去跟他们互相怪罪和怨恨，他们比他们知道得更多，更清楚他们现在最要紧的是什么。 　　茂盛的大树下，沈从靠树而坐，部队的指挥和正副队长正围在他身边，一张地图在他们面前铺开。周围是持枪警戒着四面八方的特种兵们，看着他们这英姿勃发威严刚正的样子，谁也不敢靠近过来。 　　“在安格斯网络的覆盖下，我们的信号无法发射到净化区，净化区也无法知晓火车发生了什么，处于被动的位置上，只能等几天后他们发现幸运者号没有按时抵达，派来侦察部队和救援部队。但在此之前，我们在地面上非常危险，尤其是前方的蚁巢1区到3区废墟，我们都不知道森林后面藏着什么怪物。我们不能坐等待援，必须有所行动。” 　　“沿着火车轨道走就不会迷路，只是步行需要花费的时间太长了，人太多，气味太重，会引来猎手。” 　　“不如分批移动？” 　　“你看他们会愿意吗？”不管是上流社会那些人还是平民，心里再有气再有怨，军队特有的安全感还是让他们将他们视为支柱和领头羊，各个都要跟着他们走，在这么广袤陌生和危险的地面，想让他们别跟着他们是一件困难的事。 　　三人正激烈地商讨着，很想问沈从的意见，但因为不太敢去看沈从，所以一直没抬头，只暗暗期盼着他自己出声。 　　沈从面无表情地拿着手上镜片已经布满蜘蛛网裂痕的眼镜，此时这位贵公子很是狼狈，总是梳得一丝不苟的发很凌乱，俊美白皙的脸上有一点不太明显但确实存在的巴掌印，身上还穿着他的睡衣，沾着血和灰尘。 　　他听着他们的商议，目光射向空中的那列火车，好一会儿冷冷地说：“谁说我们只能被动等待救援？” 　　三人立刻看向他，然后又立刻默契地转移开目光，不敢直视他，说实话，不懂得为上司的面子考虑的属下只有被炒鱿鱼或者穿小鞋的份。 　　“信号发射台不是只有幸运者号上有，各个车站上也有。”沈从说。 　　他们恍然大悟，“您的意思是……” 　　“回净化区太远了，而且1区废墟到3区废墟太危险，庞大的外来者肆虐，我们过去就是羊入虎口，基本没活路。返回蚁巢4区的车站更近更安全，现在火车上那些蚁巢人身心俱疲，定然至少要休息三四个小时后才能重新出发，且火车倒退行走速度比前进慢很多，以我们军人的体能和速度，完全有可能比火车更快一步抵达车站。 　　“所以现在分两批人，一批立刻赶过去，务必要在幸运者号抵达4区之前先一步过去，通知车站的守卫们做好攻击准备。为了净化区的尊严，这些叛乱者必须全都击毙！”沈从拧起眉头，凌厉的凤眼中满是戾气，紧接着他咬牙切齿，“那个李今念，给我抓活的。” 　　沈从的命令已下，且确实是最合适的办法，所以立即挑出了多个体能最好的兵，立即先一步出发，赶往蚁巢4区。 　　而火车上的人们对此一无所知。 　　…… 　　心跳越来越快，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李今念呼吸渐渐急促，连忙回到车厢内，跑进车头，她拉响了警报。正在休息的蚁巢人纷纷被这刺耳的警报声惊醒。 　　李今念的声音传遍各个车厢，“事情有变，各位，我们必须即刻启程了。” 　　在警报声的催促下，所有人都立刻忙碌了起来，动力室内的动力炉被重新打开，没有手环没有嚷嚷催促个不停的管理者，他们自觉自发地开始重复曾经被抽着不停进行着的动作。 　　而下面，隐约听到声音的沈从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出发时间比我预估的要早，不过谁更快还不一定呢。” 第31章 生存（十九） 　　静静趴伏在轨道上的火车又冒起了烟, 李今念照着设计图飞快地在操作台上操作起来，或许是由于这样高的铁轨建造耗资太大，所以净化区只造了一条铁轨，也就是说是没办法变换车道和拐弯的，再加上这列火车一旦开出净化区就意味着开始进入失联状态，因此, 这列火车的设计很特殊——它可以倒退行走。毕竟也得做好以防万一的准备, 万一前方的轨道塌了, 他们总得有个措施不至于卡死在那里。 　　动力炉已经燃烧起来, 巨大的能量开始为这列火车提供动力和电力, 在李今念前方的操作结束后，火车的车轮开始倒转运行, 缓缓地往后倒退着前进。 　　速度明显比前进时的速度要慢很多, 无论动力室内的蚁巢人如何飞快地往炉里加能源石, 用力地搅拌它加速它的燃烧，速度也一直没办法提上去, 这是设计上的缺陷, 他们毫无办法。 　　沈从站在下面, 看着那列火车缓缓地倒退，越来越远, 穿过两个山峦之间, 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 他冷哼了一声,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那个女人落入他的手掌心的时候的表情了, 想必一定会很精彩。 　　幸运者号在4区车站的出发时间是昨天晚上七点左右，在今天早上九点左右被这列火车上的蚁巢奴隶们夺取停下，按照现在这个速度，李今念预估他们回到4区的时间大概在明天中午左右抵达，至少需要24个小时才行。 　　她希望事情不是她想的这样，但是这是最坏也是最有可能的选择，李今念不知道沈从的那些人是什么时候出发的，行进的速度又有多快，但想来也就是靠着两条腿在跑，就算他们是一下去就开始了，也不可能24个小时不吃不喝双腿车轱辘一样地跑，人怎么可能跑得赢火车呢？但只要他们真的能提前一步抵达车站，那就糟糕了。 　　脑子里念头再多心里再忧心，铁轨只有一条，前进是净化区，后退是蚁巢，他们别无选择，只能祈祷命运给他们一点儿怜悯。 　　太阳从东边转到西边，灼眼的阳光从金黄到最后燃烧一样的橙红。李今念弯着腰，手肘支在围栏上，看着前方即将没入山峦之中的夕阳。穆多背着双手，像个守卫一样地站在她斜后方。 　　她想山的那边大概是海吧，因为她看到夕阳上面似乎有飞鸟的影子。 　　正想着，一只鸟就落在了栏杆上，李今念转头，看到一只体型有猫大羽毛色泽相当绮丽的鸟，且它的屁股后面还拖着长长的尾羽，像一只小凤凰一样。她不知道这是什么鸟，是这个世界的本土生物，还是那些从地底出现的外来生物。 　　车内传来一声惊叫，惊走了落脚的鸟，李今念也转头看去，只见从前面的车尾车厢，一个人被拖了出来，拖人的是两个蚁巢女性，被拖的那人在女人们凶巴巴的表情和动作下，缩着脖子看起来怂得要命，大老远都能听到他在哭着求饶。 　　她们拖着他朝着李今念这边来了，“念小姐，找到一个潜伏的净化区人！” 　　李今念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人躲在车上没下去，胆子可以说是很大了。更让她惊讶的是，这人不正是那个总是一脸不忿的年轻乘务员吗？ 　　他被丢在了李今念的脚前，李今念居然看到几只小蟑螂在他脑袋上爬来爬去，还有几只肥硕的大蟑螂从他身上爬了出来，再仔细一看，他衣服上粘着很多爆出汁的蟑螂尸体啊！头皮瞬间一阵发麻，但李今念克制住了自己，没让自己跳起来，毕竟也是要面子的，不久前还指挥着一群人反抗的人，在三双蚁巢人眼睛的注视下，总不能被几只蟑螂吓到。 　　“这家伙躲在了那些虫子里，躲过了之前的搜查，太狡猾了！”其中一个女人愤怒地说，仿佛恨不得将他扔出去。 　　李今念默默地看着地上那个哭喊着“饶命啊，别吃我别吃我，我家很有钱，你们要什么都可以”的富二代，心里油然升起一种佩服，为了躲人，将自己埋进了蟑螂堆里，真的是非常的勇气可嘉了。 　　把他拖到车厢内，照例绑好，李今念对这个看起来可能都才十**岁的年轻人不像对沈从那样紧张，她拖来椅子，坐在他对面。在对方仿佛被土匪绑架的小媳妇的表情下，问：“你怎么不下车？” 　　他抽泣了一声：“我、我恐高……”他是真恐高，别人都在下饺子一样从绳子上滑下去的时候，他往下看一眼腿就软了，站都站不起来，根本没办法下去，最后人都下光了，他只能选择躲起来，希望老天能眷顾一下让他躲过一劫，万万没想到，在那么恶心的蟑螂饲养罐忍受了那么久，最后还是被揪了出来，太可怕了呜呜呜…… 　　他哭着，左边鼻孔里都哭得冒出了一个鼻涕泡泡，李今念瞬间有点被逗到，心里对未来再担忧忐忑，都轻轻的笑了出来。 　　“别、别吃我，我不好吃的……” 　　“你放心，只要你老实回答我几个问题，就不吃你。” 　　“……什么问题？” 　　“4区车站内有多少守卫多少武器？有没有重武器？安格斯网络具体是什么东西？” 　　…… 　　蚁巢内基本没有什么娱乐项目，就算是八卦谈资也是很少的，因为日复一日的枯燥日子重复重复再重复的枯燥动作，值得一提的新鲜事太少了。 　　不过蚁巢4区的居民此时有了一个相当不错的茶余饭后的谈资——那个白眼狼区长莫铎被甩了！ 　　“你们听说了吗？莫铎被女人甩了！” 　　“啊？” 　　“听说那女人在的时候，要什么他给什么，结果还是没留住人，人家丢下他去净化区了！” 　　“哎哟，这是真的吗？” 　　“真的啊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八卦的威力非常巨大，一晚上时间就传遍了4区，大概再过一天就能穿过区境线传到其他区去了，想必其他区的区长会很乐意听到这个大笑话的。 　　爱丽丝下班回去的路上就听到了这个，怔了好一会儿，快速奔跑起来，等钻进人少之地，黑暗中她的身躯往前一扑，匍匐卧倒，下一秒黑色的身影流畅如海中飞鱼起伏跳跃前进，眨眼消失不见。 　　“医生，医生，”一进山洞，她就甩着尾巴叫起来，走到了实验室门口，将脑袋从门缝里挤进去，“医生，今念姐姐去净化区了。” 　　笑面医生低着头看着手上的手术刀从一片雪白的肌肤上切割过去，闻言只是睫毛动了动，说：“哦。” 　　“那以后是不是见不到她了？” 　　“自寻死路的人，也没有再见的必要。”他说，声音和口气依然是散漫温柔且悦耳的。 　　“好可惜啊，您还给她换了腿的，幸好虫师不知道。” 　　“出去吧。” 　　“哦。” 　　比起躲在各个山洞里肆无忌惮地嘲笑莫铎的人，区长的手下们却是各个提心吊胆的，就算莫铎什么也没有说，他们也能感觉到巨大的压力——老大他，气爆了！ 　　想想也是，生平第一次讨好女人，要什么给什么，希望能用此让她明白不需要到净化区跟着他她也能过上好日子，结果呢？还是跑了！这是个男人都不能忍啊，更何况这男人还是4区最顶端王座上的男人！ 　　李拜和蔺超作为莫铎的左右手，却比莫铎更不能忍受老大被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肆意嘲笑，尤其是蔺超，他的脸比莫铎还黑，左右护法也动怒，全体手下瑟瑟发抖。 　　“这样如何？马上去跟上面的车站联络，让他们给净化区通知留下李今念，等下个月把她带回来，作为回报，会给他们更多的宝石珠宝，当然还有更多侵入者尸体。”李拜说。 　　蔺超一张方脸很黑，冷酷地说：“还带回来干什么？直接杀掉，带人头回来就行了。” 　　“啊，说得也是……我这就让人上去通知。” 　　莫铎不知道自己愤怒的拥趸们正怎么计划着远距离将“背叛”他的女人碎尸万段，他近期不能听到李今念的名字，谁提起谁找死，就算是李拜和蔺超也照样抡到墙上去。真他妈是瞎了眼，看上这么个玩意，当初他是怎么会觉得她和别的女人不一样的？傻了吧！好吃好喝供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非要去跪舔净化区的臭脚，妈的！ 　　距离李今念上了幸运者号已经过去两个晚上了，但想到还是火大得不行，睡梦里又一次捏爆了李今念的脑袋，莫铎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揉了揉额头，粗犷野性的面孔上眉心皱起，还有几分睡意的琥珀色虎目中哪怕不太清明，也仍然充满威慑力。 　　这时，李拜收到了区境线那边传来的消息，“什么？没看错吗？” 　　“是的，我们非常确定，一开始也以为看错了，但是它越来越近了，我们看得很清楚。” 　　于是李拜敲响了莫铎的门。 　　莫铎从卧室里出来，沉沉地问：“什么事？” 　　“老大，区境线那边传来了消息，说是看到幸运者号倒着开回来了。” 第32章 生存（二十） 　　假设不开进站, 在站点之外的地方下车，能不能进蚁巢里面去？蚁巢底下地道千千万万, 均有空气流通, 就没有出现过氧气不够窒息而死的情况, 可见不止一两个入口, 地面肯定有很多个出入口。 　　但这个想法昨天一提出来，就遭到了穆多的反对, “不行的，不进车站就下车, 会死的。” 　　“为什么？” 　　“不知道，但是我亲眼看到过, 有人一上地面就死了。” 　　李今念听完恍然觉得这对话有些耳熟，一想才想起来, 爱丽丝和她也说过类似的对话, 她很惊讶, “可是净化区那些人不是下去了吗？不也没事？” 　　“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许是因为他们是净化区人, 而我们是蚁巢人？”穆多很平静地说。 　　李今念觉得心脏像是被一根细细的针扎了一下, 有一种微小又尖锐的疼痛。她看向被捆得像只毛毛虫的净化区人，他吓得一个瑟缩, 连忙说：“我、我也不知道啊……我们平时也是不准到下面来的……” 　　“你什么都不知道，问你车站里有多少人你不知道, 问你安格斯网络是什么你不知道, 留你何用？”李今念现在看他有点儿不顺眼了, 冷冷地说：“不如把你扔下去，看看净化区人是不是就没事好了。” 　　他立刻想到这个女人是怎么一脚把沈从踹下去的，顿时觉得她很有可能说到做到，吓得又哭了起来：“我、我就是不知道啊呜呜呜……” 　　“……” 　　穆多立刻走过去，干净利落地往他嘴里塞上一条毛巾，让这烦人的声音消失。 　　此时，李今念并不知道火车已经过了4区的区境线，并且已经被区境线的守卫看到传达给区长的事，但她知道快要到了，毕竟日头已经升起。 　　她站在外廊上，手上正在摆弄沈从的那把精致小巧的手-枪，她一直在重复着上膛、开保险、瞄准，然后砰一声射击的步骤，她研究了一晚上，浪费了不少沈从的子弹，总算射得有些准头了。 　　将弹匣里的子弹都射完，李今念从口袋里拿出新子弹重新塞满，将胳膊放松，抬眼望向前方。 　　放眼望去，大地苍茫，在阳光的笼罩下更显壮丽，而这片看起来宁静的荒漠一样没有生命的地底下，却生活着数十万的人类，这还仅仅只是一个4区的人口数量，整个蚁巢，至少生活着五百万人口。 　　突然，她看到前方立着一支人做鸟巢一样的东西，也像一个突兀地立在火车轨道边上的奇怪邮筒。火车渐渐从它身边经过，距离李今念也越来越近，两者处于最近的距离交汇之时，李今念还特地往里面看，看看会不会住着鸟，但并没有，因为这个小木屋上居然还有一扇小门，小门上挂着一把小小的锁，看不到里面装着什么。李今念心中惊奇，与它交错而过后还回头盯着它看。 　　那是什么东西？ 　　心里好奇着，李今念没有太过探究，因为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她隐约看到那座车站的影子了，她的心跳加速，苍白的唇瓣也抿紧了起来，将手上的枪握紧了。 　　他们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一直有人轮流值夜盯着下方，希望能看到沈从的人，火车的轨道路线肯定是最直接最近的，他们想要快一步抵达车站必然会跟着火车轨道跑，但是一直到现在，都没有看到他们的身影。 　　这意味着，要么是他们没看到，要么是那些人一直在他们前方，他们还没赶上。 　　后者的可能性很大，因为从这里望向前方，基本没有什么遮蔽物，却一个人影也没有，李今念基本已经确定他们先一步抵达了。然而他们不能停下来，他们必须进车站，下车，然后通过专用通道，回到蚁巢。 　　他们必须和车站内拥有武器的守卫们进行最后的殊死搏斗，即便赢的希望很渺茫。 　　车厢内，除了正在动力室的人，蚁巢人们都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们拿着他们所能找到的各种武器，握得紧紧的，眼中似有火焰在燃烧。 　　这时，车头操作台突然响了起来，声音非常大非常刺耳，火车的轰隆声响都掩盖不住它，正在头等舱内拿沈从的子弹的李今念闻声走来。这是什么？电话吗？根据已知的事情来推算，这时候能联络到火车的只有各区的车站，这个很可能是4区车站那边打来的，他们可能看到幸运者号了。 　　李今念迟疑着，猜想那边的人会说什么，威胁？警告？ 　　伸手按下接听键，一道沉稳的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这里是4号站，看到列车开回来了，是怎么一回事？” 　　李今念一愣，什么？这……那些军人还没到？可是前方根本看不到人影——脑中灵光一闪，李今念挂掉了电话，冲到了外廊上，继续往车尾冲去。她跑得非常快，车厢内等候着到站都她一声令下的蚁巢人们惊讶地看向窗外她的身影风一样一闪而过。 　　是了，真是灯下黑，她居然忘记了这个！ 　　他们一直没有发现他们的身影，直到现在前方什么遮蔽物也没有的时候，也没有看到他们的身影，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她忘记了，最大的遮蔽物，就是这条高空铁轨啊！ 　　李今念跑到了车尾，她停都没停，双手抓着顶端的横杆一下子整个人翻出了外廊护栏外边，紧接着小腿反方向抬起勾住护栏最下面的一根横杆，上身一倒，整个人蓦地倒挂金钩地挂在了火车外。 　　一瞬间，她的耳边是火车车轮近在咫尺几乎溅出火花般的震耳声响，风刮得她头发散乱，她觉得此时此刻如果是在晚上，她一定给人一种鬼一样恐怖感，悄无声息地倒吊在这里，目光紧紧地盯着下前方那些正在往前飞快奔跑，仿佛在与这列火车赛跑的军人。而他们对她的存在一无所知。 　　她预估出发的人有十几个，但此时却只剩下了六个，想必是途中有人因为意外受了伤，为了完成任务，所以他们先行了一步。 　　李今念抓着枪，重复着她练了一晚上的动作，上膛，开保险，瞄准，这一次，她瞄准的不再是飞鸟或者某一棵树，而是一个人的脑袋。她没有发现自己的眼睛在此时变成了竖瞳。 　　“砰！”一声被火车轰鸣声掩盖住的枪声响起。 　　跑在最后的一名净化区军人倒下了。而跑在前面的人因为火车轰隆声响而没能立刻发现这个。 　　跑在倒数第二位的军人察觉到了不对，转过了头来，但他的脑袋刚转过来，额头就多了一个枪口，也噗通倒下了。 　　“砰！” 　　第三位也倒下了。 　　跑在最前面的两个终于发现了不对，他们动作很敏锐，显然是最强的两人，被瞄准的人立刻一个翻滚躲过了一枚子弹，同时掏出枪来冲着李今念射击。李今念腿部瞬间猛地一用力，身体一下子翻起来，她听到子弹射在轨道上发出的碰撞声响。 　　她脸色苍白，心里怕得要死，万万没想到自己有天会做这样的事，但是她必须得这样做，否则其他人怎么办？到了车站也是死。于是等了一会儿，等枪声消失，感觉他在换弹匣了，立刻咬牙鼓起勇气又翻了下去。 　　那个人果然站在原地等着她，因为他没动，所以已经落在后面去了，李今念没管他，因为跑在最前面那人马上就要到车站底下了。 　　李今念一翻下去就冲着那人的后脑勺开了一枪，与此同时在后面瞄准李今念的军人也开了枪。 　　“砰！”李今念的子弹砸进了那个后脑勺里。 　　而李今念感觉肩膀一阵尖锐的痛，子弹没入了她的左肩胛骨，前所未有的剧痛让她勾着横栏的小腿蓦地失去力气，整个人一下子滑了下去。 第33章 生存（二十一） 　　“念小姐！”穆多慌忙喊出声。小身板往前冲抓住了李今念的脚, 但他一个瘦巴巴的小孩子，怎么可能抓得住？好在紧接着一只又一只的手从他身后伸了过来，将李今念快要滑下去的脚牢牢抓住。 　　“抓住了抓住了！” 　　“快拉上来！” 　　李今念倒挂在火车外面，倒抽着气，痛得冷汗涔涔，脑袋一片空白，鲜血已经将她的肩头都染红打湿, 她迄今为止的人生里就没有过这样大的出血量。在手上的枪就要从手上滑掉的时候，她的手重新一握，将它握住，咬着牙扭头看着那个快步跑向车站的最后一个人。 　　“砰！” 　　“砰！” 　　“砰！” 　　她毫不犹豫地开枪, 最后的三枚子弹都射-出去了, 可惜已经失去了方才的状态和准头，以至于一枪都没有打中。 　　那军人已经跑到了车站门口，正在用力拍门, 门很快就打开了一条缝, 他迅速钻了进去。 　　他们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李今念懊恼不已，就差一点！ 　　被拉了上去后，她苍白着一张脸，心里对这样的结果有些过不去, 跟这一群眼巴巴看着她的男人女人和孩子说：“抱歉，我慢了一步, 他逃进车站了。” 　　“这有什么, 您已经做得够多了。” 　　“如果没有你, 我们可能早就死了。” 　　“他们把我们当奴隶，您帮我们将那个手环解下来的。” 　　“你已经把我们送到家门口了，剩下的我们自己来。” 　　“……” 　　他们觉得李今念的道歉是没有道理的，他们是蚁巢人，长到现在遇到的朝他们伸出的援助之手几乎没有，他们自己也不会向他人伸出什么援助之手，遇到弱者，便是趁你病要你命，没有人觉得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提供帮助是应该的。在艰难的黑暗的地狱里生存，大部分人都只能顾着自己，即便有多余的一点点善心，也不可能是给予陌生人的。在他们看来，李今念这个外来者是从天而降的来拯救他们的不可思议的英雄，对他们的恩情大过天。因此听她这样自责，当下立刻七嘴八舌说起来。 　　而李今念听他们这样着急的七嘴八舌，复杂的情绪包裹住了心脏，以至于她眼眶发热，后肩上的痛都减弱了很多。 　　她突然觉得自己这两天做的让她每每想起来都有一种后怕感的事情，全都非常有价值，现在中这么一枪也是值得的，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重要过。曾经的李今念只不过是一个繁忙社会中最普通的芸芸众生之一，不知道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整天为了钱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心情跌宕。可是现在，她感觉到了自己生命的重量，至少在此时此刻，她不再是一个对除了父母以外的人可有可无的存在。 　　真高兴啊，她想，如果能活下去，哪怕未来又回到以前的丧气满满的状态里，她的人生也不是平凡普通得不值一提的了。 　　李今念同样感激地看着他们，热泪盈眶地点头，有些哽咽，“那么，希望我们都能回家。” 　　…… 　　“真让我意外。”散漫温柔的男声喃喃自语，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放了下来，望远镜从眼睛上移了开，男人转身离开，消失在漆黑的洞里。 　　…… 　　蚁巢内，知晓幸运者号倒着开回来的人越来越多，大多数人对此是没有什么反应的，不关他们的事，但也有人很在意，立刻就往上面跑。他们中有幸运者号上的人的父母、兄弟姐妹和朋友，也有单纯闲得慌想看热闹的。很多都是希望登上火车的亲人能去净化区过上好日子，也做好了以后去净化区跟他们汇合或者从此不见的心理准备，万万没想到幸运者号居然开回来了，这是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当下又欣喜又焦急。 　　“怎么回事？车怎么开回来了？不去净化区了吗？” 　　“是不是前面的铁轨塌了？” 　　“哎哟，车票不会作废吧？我好不容易才找着关系给我女儿弄到一张！” 　　“我倒是希望车票作废，凭什么他能去净化区我就不能？” 　　“……” 　　因为上去的路就这么一条，他们就从四面八方汇聚在了一起，议论着一起往出口走。这个出口一般是没人守着的，因为没必要，不过因为区长来了，所以此时倒是有不少人。 　　能拿到车票的人大部分在蚁巢内是有点儿势力和能力的，要么跟区长有些交情，要么跟区长的手下有些交情，因此确认了他们的身份后，也就被允许上去了，当然无关紧要想看热闹的就只能在地道里呆着了。 　　蚁巢的出口是一个洞，而洞上面盖着一个滑梯一样的半透明的封闭管道，从地面看的话，十分突兀和怪异，毕竟没有一个象鼻滑梯是倒着长的。它连接着五十米高处的车站，但需要等车站放下梯子的时候，才能上得去。 　　现在车站没有放下梯子。 　　站在这里，足够让他们看到那列正在倒退着驶来，即将进入车站的火车了，虽然看得不太清。 　　“区长，您跟车站那边联络了吗？怎么回事啊？”有人问道。 　　莫铎没说话，李拜替他回答：“联络不上。” 　　按理说那列火车上有蚁巢人，现在又开回到了4区上面，那有什么事都是要提前告知莫铎的，这是规矩。但是很奇怪，他们居然联络不到车站，那边一直没有接听他们的通讯请求。 　　不过作为区长莫铎的拥趸，李拜看似总是笑眯眯没心没肺的样子，却是绝对不允许他的老大的权利、威严和利益受损的，他一直在给车站那边发信息，已经开始威胁了，连沈从都要在4区吃瘪，更何况区区一个车站，他倒要看看他们敢无视多久。 　　他们不知道，车站当然不可能接听，也不可能放下梯子让他们上去，因为那位幸存的军人带来了沈从的命令——除了李今念活捉之外，火车上的蚁巢人都要死。 　　…… 　　那列火车已经即将开入车站，可赶过来的一位净化区军人却给车站内的众人带来了一个让他们感觉毛骨悚然的消息——幸运者号上没有一个净化区人，全都是蚁巢人。 　　这个可怕的消息让他们瞬间头皮炸起，只要想到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地将他们迎进车站，结果各节车厢门一打开，一群蚁巢人冲下来，就觉得心肌梗塞都要犯了。 　　刺耳的警报声已经响起，车站内正在吃饭正在午休的人纷纷放下筷子从床上爬起来，慌慌张张地奔跑声在各处响起。 　　在蚁巢各个车站内当守卫的是正在服役期的净化区年轻人，他们的工作期是一年，因为蚁巢和车站基本没什么争执，因此实战上都还没什么经验，顿时手忙脚乱，脸上也有惊惶之色，他们的教官吼着催促他们，“动作快点！跑起来！像你们这么磨磨蹭蹭，放进蚁巢里活不过两个小时！” 　　“行动起来！枪呢？！他娘的把枪给老子拿上！快！到站台集合！” 　　“……” 　　而站长正满头大汗地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内，听着通讯站那边传来的消息，通讯站的工作人员比他更着急，“站长，蚁巢那边发来了很多信息了，太可怕了，到底接不接，接起来要怎么说啊？那个叫李拜的简直比莫铎还难搞，我听到他的声音就毛骨悚然啊！” 　　站长左右为难，一边是就在他们底下，只是存在就让他们感到压力十足，威胁着他的生命安全的蚁巢最高层，一边又是下达诛杀命令的，左右着他能不能调职回净化区的外交官沈从。他要杀这些蚁巢人，最好能立刻将他们的尸体全都藏好，蚁巢这些人，自己内部怎么自相残杀都无所谓，可一旦面对外敌就团结得很，被他们知道他们这边都干了什么，他会被撕碎的！ 　　“站长，火车进站了！”办公室外面有人喊道。 　　站长一听，咬了咬牙，眼中是残忍的色彩，他跟通讯站说：“你别接，我这边完事后立刻让火车开走，争取一滴血的证据都不留下，你现在想点借口，到时候再接起来跟他们说。” 　　虽然这么久不接他们一定会起疑，但是起疑就起疑，这些蚁巢人又没有武器，他们几分钟内就能将他们全都杀掉，只要幸运者号带着蚁巢那些人的尸体重新出发，他们还不是什么事情都不知道，能怎么办，总不能因为莫须有的事怪罪他。 　　…… 　　此时，宽阔的车站站台两边是一列列拿着装着□□的枪械的年轻士兵，他们警惕十足，姿态标准地举着手上的枪支，瞄准着这列缓缓开进站内的火车。 　　火车看起来很安静，每一扇车窗都被遮起来了，所以他们也没办法从车窗看到任何人影。直到火车停下来，轰隆声响渐渐消失，也不见任何人影，就好像这是一列幽灵驾驶的空车一样。但他们都知道，不是。 　　双方都很安静，空气中隐约有一根弦在缓缓绷紧。 第34章 生存（二十二） 　　这时, 一个教官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李今念, 奉沈先生的命令, 饶你一命，快出来！” 　　似乎空无一人的火车寂静无声, 他又喊了一句：“李今念，奉沈先生的命令，饶你一命，快出来！！” 　　这次终于有了动静，却是一声枪响, 一枚不知道从哪个方向射来的子弹, 没入了教官的身体, 他立刻倒了下去。 　　有枪！不对, 枪只有一把, 李今念手中拿着，而且她左肩中弹, 坚持不了多久, 所以没有多大威胁力。 　　另一个教官脑中迅速闪过那个特种兵累晕之前跟他说的话，然后做出了前进和攻击的动作，站台上的士兵们立刻打开了一扇车厢，鱼贯而入到车厢里去。站长既然要求一滴血的证据都不能留下，那战场当然只能在车厢内。 　　走进车厢内的士兵们却没有立刻看到人，那些蚁巢人仿佛都失踪了, 一个人影也没见着, 但是他们知道不可能失踪了, 他们肯定就藏在某个角落里，随时可能跳出来。这个认知让年轻士兵们感到非常紧张，神经绷紧，越发警惕，手指扣着扳手，一看到人就能立刻射击。 　　蚁巢人，包括孩子们在内，分散在各节车厢内，躲在各个角落里，他们屏住呼吸，汗水挂在眼睫毛上也一动不动，肌肉绷紧，随时都能爆发出气力来，手上握着一切他们能找到的武器。 　　他们没有净化区这些人手上那种可怕的武器，但他们人多势众，且他们被奴役，被安排在这列火车上各个看不到的角落里工作，他们比他们更了解这列火车，他们不是没有优势，念小姐说，打赢这场仗，回家的路就在脚下，他们绝对，绝对要回去！ 　　整个车厢内，持枪警戒的士兵步伐缓慢，悄然无声，他们的鼻尖上冒出汗珠，连呼吸都感到压力。有谁一不小心踩碎了一根瓷勺，咔嚓一声响，枪口立刻唰唰对准他，发现只是虚惊一场，微微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躲在座位上方的行李柜上的孩子们一下子跳了下来，砸在了过道上举着枪正在紧张巡视的年轻士兵的身上，年轻士兵们立刻开始慌忙射击，大人们也从各个他们想也没想到的角落里冒了出来。 　　“杀啊啊啊啊啊！”吼叫声伴随着终于响起的枪击声，这列名为“幸运者号”的火车内，最后的一场战役打响了。 　　火车外躲得远远的站长和工作人员们缩着脖子躲在各种遮蔽物后面，探着头去看，他们看到这列火车在震动，里面发出了让人心惊的吼叫声响。站长听到枪击声后脸上的神色就有些放松了下来，“总算开始杀了，得杀快点。” 　　他冲着握着枪和几列士兵守在外面，好在蚁巢人跑出火车的时候能击毙对方的教官喊：“陈教官，一定！千万！不能让任何一个蚁巢人逃出去，要不然我们就完了！全部要杀掉，一个不留地杀掉！啊，还有，要特别注意小孩子，蚁巢的小孩最狡猾，千万要注意，一个也不能让他们逃——”他的眼睛突然大睁，额头上一枚新鲜的弹孔，血咕噜咕噜地从那个孔里冒了出来。 　　“啊！”其他正探头看的人连忙吓得把脑袋缩回去。 　　陈教官猛然抬手冲着刚刚射来子弹的方向射击，趴在火车顶上的李今念立刻缩回了脑袋，子弹砰砰砰射在了火车皮上。 　　李今念脸色苍白，肩膀的伤已经用绷带缠住止了血，只是子弹埋在身体里终究是痛，痛得她嘴唇都苍白无色，但她的眼睛又黑又明亮，燃烧着灼人的愤怒，站长禽兽般的发言让她气到唇瓣发抖，她想，这就是所谓的魔鬼吧，奴役不成，于是就要杀人灭口，连孩子也不放过！ 　　李今念在火车顶上翻滚着改变自己的位置，下方蚁巢人们齐心协力和车厢内的士兵斗争，上方她则尽量对付外面的士兵，希望能杀出一条血路出来。 　　“砰！” 　　“砰！” 　　“砰！” 　　枪林弹雨中，既有蚁巢人倒下，也有净化区人倒下，浓浓的血腥味在这个空间里弥漫开来。 　　…… 　　“上面的动静好像不太对。”李拜觉得好像听到了净化区那些人的武器发出来的声音。总是带着笑的脸上表情有些狰狞起来，“很好，他们肯定是在做违反规矩的事，所以才迟迟没有回音的！” 　　那些为了心爱的家人赶来的蚁巢人已经着急起来，“什么意思？他们是在做对我们的人不利的事吗？！” 　　“不行，我必须上去看看！我女儿在车上呢！”孟长生的父亲衣着得体，看起来在蚁巢内就算不是上流社会人士也是中产阶层的人士，当下急得就想往上面爬，结果太滑了，一步也爬不上去。 　　有善于攀爬的人把鞋子脱了，也是爬了不到三米远就已经是极限，本来就这么滑，越上去坡度越陡，根本不可能能爬得上去。 　　于是他们回头恳求莫铎，“区长，区长您想想办法，您想想办法呀！” 　　莫铎眉头微微拧了拧，“让开。” 　　只见他往后退了几步，正要动作，却不想突然看到了什么，动作一顿。 　　梯子正在缓缓地放下来。 　　…… 　　“怎么回事？！”通讯站那边发现梯子正在降下去，大惊失色，“上面已经完事了吗？可是火车还没开走啊！谁把梯子放下去的？！” 　　“站长呢？站长！” 　　“快停下，梯子不能放啊！” 　　然而无论他们怎么惊慌失措地大喊大叫，几乎将按钮拍得烂掉，那架长长的梯子还是缓缓地放了下去。 　　…… 　　李今念感到呼吸越来越费劲，握枪的右手因为后坐力的缘故已经开始有些握不稳枪，她还得在火车上面翻来覆去躲避下方射来的子弹。这时她看到有人迅速爬上了二楼，站在走廊上从上方要将她射击，李今念咬着牙抬手对准他，迅速扣动扳机，却没有子弹射-出来，弹匣却已经空了。 　　她一惊，瞪大的眼睛里竖成一条线的眼瞳急剧放大，她清晰地看到那个人的子弹从弹道里弹射出来，朝她飞了过来，慢动作似的连旋转的方向和角度都看得一清二楚，她知道自己该翻个身躲避，可身体却变得异常的重，她怎么翻也翻不过去。 　　已经到极限了。她心想，到此为止了，终于到这一天了，太不容易了，从被活埋的那一天开始，她每一天都是在死亡线上挣扎，绝望而痛苦地挣扎着活到了现在，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但这一天终于还是要来了。 　　奇怪的是此时此刻她竟然没有感觉到多害怕，只是充满了不甘，她打心底为这些蚁巢人感到心酸和愤怒，她已经不能回家，可是这些蚁巢人已经到了家门口，再几步路就能到了。她打心底希望他们能够离开这列充满谎言的将他们带往更不幸的火车，回到他们家里去。 　　可是敌人太强大了。 　　李今念绝望而不甘地闭上眼睛，感觉到子弹逼近带来的那阵风。 　　“砰！” 　　李今念却没感觉到疼痛，隐约听到子弹撞击在某种坚硬的物体上发出的声响，然后哐当一声失去了力气落在了地面上的声音，她奇怪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被一个巨大的倒扣碗状的东西覆盖住了。李今念一惊，找到了一道口子，费劲地往外看，在有限的视界里，李今念看到了一个陌生人以一种非人的速度和弹跳力在攻击那些净化区人，将他们都击倒在地后，将最后一个人打飞后，他转过头来，视线蓦地和李今念对上了。 　　李今念看到一张典型的蚁巢人因为缺少阳光照射而苍白的面孔，圆圆的娃娃脸，少年的模样。 　　他三两步跑过来，轻而易举地跳到了火车上，一弯腰，盖在李今念身上的东西就被他拿走了，等李今念抬头看过去，发现那东西竟然是个巨大的龟壳，那个娃娃脸少年一甩手，就将这长度接近一米八的大龟壳背在了背上，龟壳几乎将他完全遮住，只隐隐露出他一小截脚和一点点脑袋，但他仍然异常灵活地跳跃着跑走了。 　　他来得迅速消失得也很迅速，好比一阵风，李今念都怀疑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如果不是车厢外的那些人已经都躺下了的话。 　　但还没有结束，车厢内的打斗声还在继续，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李今念咬着牙，从口袋里摸出最后的三发子弹，塞进弹匣里，刚装好，就见到那个净化区特种兵出现了。他之前为了完成任务和其他战友一起日夜兼程一刻不息地赶路，通知了车站这边的情况后神经一松就晕倒了，这会儿醒过来，赶来这边看情况，就发现了满地的车站守卫的尸体，还有火车顶上的李今念。 　　两者算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了，李今念杀了他几个战友，而他推动了这场战役的发生，使得没有必要损失的生命损失了，于是瞬间掏枪瞄准对方，毫不留情地射击。李今念又一次被击中，但这一次她也击中了对方，且是致命部位。 　　李今念的神经是紧绷的，在发现这个特种兵的瞬间就绷成了一条紧紧的线，都还没来得及放松，因此在紧接着又感觉到一个人出现的时候，立刻就将枪口转了过去。 　　莫铎脚步蓦地一顿，充满威慑力的虎目怔了一下，倒映在他眼瞳里的黑漆漆的枪口后面，那张苍白的脸上，乌黑的发湿透了，脸上溅着鲜血，她的眉头拧着，目光凶狠得像一头护崽的母狼，表情近乎狰狞。宛如一团炙热的火焰在燃烧，他有一种被烫了一下的感觉。 　　紧接着，他才注意到了满地的尸体，震惊：“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是猜到蚁巢人肯定在遭受不公正的待遇的，怎么想都是蚁巢人吃亏的景象，甚至可以说可能是被单方面的虐待和屠杀，却没有想到，竟是一副势均力敌的画面。 　　后面跟着上来的人意识到了什么，立刻冲进了车厢内，此时车厢内已经是炼狱一样的场景，鲜血泼在座位上、桌面上、墙壁上，尸体倒了一地，大人的、孩子的。有人立刻看到了自己的孩子兄弟姐妹，顿时痛心而愤怒地叫起来。 　　蚁巢人对外的团结在此时表现得淋漓尽致，那些还没有死的士兵被震怒的他们扑倒，即便开枪将一个击倒，后面的人也仿佛不要命一样地补上来，直到将他们撕碎。 　　至此，这场被历史名为“列车事变”的事件彻底结束了。即便隔着上千年的时光，只透过书本黑白的文字，在未来后人们也能感受到这建立在先驱者的鲜血上的微弱星火的燃起，带给他们的热血激情和感动。 　　但此时此刻，谁也不知道微弱的星火会造成怎么样的燎原之势，谁也不知道这粒种子埋下去，会长出什么样的东西来。 　　蚁巢人们只是震怒，整个车站内幸存的净化区工作人员们都在哭嚎求饶中被扯了出来，如果不是区长拦着，他们也已经被撕得粉碎。 　　意识到事情终于结束了，李今念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她觉得已经功成圆满，再也撑不下去了，眼皮重如千斤，落下来便再也睁不开，意识如灯火般熄灭了，只手中紧握的枪还紧紧地握着。 　　…… 　　今天天气晴好，是个郊游爬山的好天气，这里的环境也奇幻而美好，绿植众多，野花葳蕤，偶尔还能看到睁着一双琉璃一样清澈无辜大眼的小鹿。 　　然而对于长途跋涉的人来说，却没有欣赏风景的心情。他们像草原上迁徙的牛羊，大片大片的往蚁巢4区的方向缓慢地移动，时不时停下脚步休息，一天时间前进不了多少还累得要死。 　　最先开始抱怨的是那些有钱富豪们，毕竟他们以往过的是出门不是搭乘豪车就是搭乘飞艇的日子，他们脚上还穿着价值不菲的皮鞋，有些女士们还穿着高跟鞋。不说走路走到满脚水泡这事，还有野外上厕所缺少手纸、没法洗澡、没有干净衣服换、没有蒸馏水和美味干净的食物等等一大堆问题让他们难以忍受，最该死的是手上脚上的手环还是没有取下来。 　　一开始还有平民们趁机献殷勤，希望事情解决后能得到他们的优待和一些好处，但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他们的脾气越发渐长，献殷勤的人也没有了精力，懒得伺候他们了，他们渐渐落在了最后面。 　　同他们一起落在最后面的都是老弱病残，包括被抬着走的摔断了几条肋骨和腿的列车长。没有药，他一直痛得呻-吟，屎尿也完全得依靠别人，并且在第一天晚上就发起了烧，一开始还有不少人围着他献殷勤，渐渐的觉得他大概坚持不了多久也认不出谁在照顾他，得不到什么好处，全都走光，只剩下两个等着他发工资和升职的乘务员还在坚持。 　　但随着他烧得越来越神志不清，屎尿失禁，臭得要命，他们也觉得他活不了多久，不想再坚持了。 　　第二个晚上休息的时候，因为他一直在呻-吟，让人无法安眠，他们也终于弃他而去，第二天所有人重新出发的时候，便有人发现列车长不见了，但没有人在意，甚至感觉有些快意，活该，他是罪魁祸首，他搞奴隶贩卖，不关他们的事，他们没获得一丝一毫的利益，反而被牵连，他就该为这件事负责。 　　走在最前面的是那些特种兵和沈从，沈从是军阀世家的公子，从小在军队里长大，看起来斯文，骨子里却有些凶狠和暴戾，因此体力也很出色，要不是因为犯了轻敌这项大忌，也不会让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但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处了。 　　他听了报告，知晓了列车长被丢弃的事，眼中无波无澜，列车长这个人早就已经失去价值了，他设计的幸运者号上的PAD系统确实是历史性的一大进步，让净化区和蚁巢重新建立起了联系，但设计图已经归政府所有，他们也给予了他极大的尊重，这么多年他们对他的奴隶贩卖生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吃得满肚肥油，对他仁至义尽，现在的下场是他自己的贪心导致的，也算是活该，与他们无关。 　　他预计现在幸运者号已经回到4号站，并且歼灭了那些蚁巢人，李今念那个可恨的女人应该也已经被抓住，幸运者号很快就会重新出发，开过来接他们——只要莫铎那些人没有上去捣乱。 　　想到这个，他有些迫不及待起来，这还真是前所未有过的感觉，毕竟他向来做什么都从容不迫的。 　　他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向李今念那个给他那么多屈辱的女人复仇了。 第35章 天梯（一） 　　李今念身中两弹, 一枚在左边肩胛骨位置，一枚却是在胸前, 这伤显然比较致命, 血咕噜咕噜地从枪洞里冒出来, 她躺在火车上, 脸色苍白如纸, 呼吸减弱, 莫铎再傻也知道情况的危急，连忙蹲下身将她抱起来。 　　车站的环境比蚁巢好, 也有些医生护士, 然而他们被今天这事吓破了胆, 浑身都在抖，连话都说不好，更不用说拿手术刀, 根本不能指望他们能够治疗李今念, 莫铎也不信任他们。 　　莫铎把人放在床上，转头吩咐李拜, “去把跛脚刘找来。” 　　李拜已经从幸存下来的蚁巢人口中知晓了这列火车上发生的事，对李今念还处于震惊难以置信又钦佩的复杂心情之中，之前他并不理解那么多女人，莫铎怎么独独看上了李今念，不就是因为她反杀了蓝胖子吗？虽然这个确实有点儿出乎意料让他都震惊了, 但蚁巢里能杀得了蓝胖子的女人也多了去。 　　虽说不见得是什么发自内心的喜爱, 只是很普通的上位者看上一个女人而已, 但对于从未给过任何人这种待遇的莫铎来说也是很值得探究的，现在事实证明，难怪老大会是老大，小弟会是小弟，同样的一个人一件事，他们看到和感受的东西不同。有人能看到蒙尘的明珠，有人看到的只是鱼目。 　　李拜立刻让人去找跛脚刘，因为是区长的紧急命令，跛脚刘很快就赶过来，他身后跟着一票的4区有名的高手，全都是找他看病结果付不起高昂的医药费，最后以身抵债给他当苦力的。 　　跛脚刘是个看起来很矮小的老头，一只脚装着假肢，据说是年轻的时候为了拯救快要饿死的自己砍下来的，经常穿着白色的汗衫摸着白胡子装得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其实奸诈狡猾的很，恶婆婆年轻的时候曾经是他的众多情人之一，没被那母螳螂吃掉，可见其能力。 　　他那双闪烁着精光的眼睛在检查过李今念的伤口后说：“失血过多，得一边手术一边输血才可以。” 　　“那快点给她弄。” 　　跛脚刘摸着胡子，看着莫铎笑眯眯地说：“那这费用……” 　　“把人救起来，少不了你。” 　　“行，就喜欢区长您这样的爽快人。”跛脚刘愉快地说，然后转身就开始忙活了起来。 　　然而却在验血的第一步出现了问题，跛脚刘验出来李今念的血不是现在已知的任何一种人类的血型。 　　“怎么会这样？”跛脚刘惊呆了。 　　莫铎闻言，充满威慑力的虎目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他看着脸色白得像纸，气若游丝随时会心跳停止的李今念，又看向李拜，“去找笑面医生。” 　　“可是……” 　　“用全区广播，威逼利诱，不信他不出来。” 　　李拜现在也不介意为李今念忙活了，闻言便转身要回蚁巢去，却不想刚到车站门口，就看到笑面医生拎着个医药箱上来了。那张诡异的微笑面具，瘦削修长的身高和万年不变的白袍，不正是4区让人闻风丧胆臭名昭著的恶魔医生吗？此时他身后也跟着一个戴面具的人，这人背后背着一个都快和他一样高的青黑色大龟壳。 　　“我听说这里有病人。”他说，声音一如既往的散漫温柔，就好像蛊惑人心的恶魔在你耳边低低呢喃。 　　情况紧急，尽管心里对笑面医生充满警惕和不信任，但也只能赶紧带他去病房找区长。 　　莫铎一见着他，说：“治好她，之前的事一笔勾销，你做的那些事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笑面医生轻笑了一声说：“这可是一笔好买卖。” 　　跛脚刘对错失这单大生意很不满，这种手术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但就是在输血这事上出了岔子，虽说是他自己的问题，是他搞不懂这是什么血，但不妨碍同行相嫉，在边上阴阳怪气地说：“区长，您也太信任这个黄毛小儿了，只听说过他杀人，从没听说他救人，可别一不小心把这位姑娘弄死了。” 　　沉默地跟在笑面医生身边戴面具的龟壳少年立刻反唇相讥：“倒是经常听说您出手救人，只是被您治死的人比被您救起的多了多少倍来着？” 　　跛脚刘顿时胡子一竖，“哪来的毛都没长齐的龟儿子，竟敢……” 　　“闭嘴！”莫铎说，目光转向笑面医生，琥珀色的眼瞳中是冷酷残忍的色彩：“要是死了，我自然立刻让你当祭品。” 　　笑面医生没说话，只是有条不紊地进行准备工作，把人推进手术室后，莫铎也跟着进去了。 　　笑面医生不需要护士帮忙，唯一的助手是那个背大龟壳的少年。 　　笑面医生从他带来的医药箱里拿出了两袋血，就好像他早就知道李今念是需要什么样的血并且早就准备好了一样，一边给李今念输血一边开始取她胸前那颗险险就在心脏旁边的子弹。 　　车站的手术室不大，会被安排在车站工作的人从守卫到医生都不会是太有能力的人，因为人才损失比钱财损失更严重，因此配备给车站的设备也没有多齐全，但终归还是比蚁巢内好很多的。 　　莫铎站在一旁看着笑面医生给李今念动手术，躺在床上的女人看起来气若游丝，那些他完全不明白有什么作用的机器发出让他有些心烦的嘀嘀声响。 　　他平静的表面下，胸腔里似有火在燃烧，火热滚烫，刚上来的时候被李今念的枪指着，对上那双眼睛，便觉得好像被种下了一枚火种，之后听说她在火车上做的事，听说她绑架沈从，将净化区那些人赶下车，那颗火种便轰然将他燃烧起来。他的眼睛里充满了兴奋激动和一种势在必得的光芒，他几乎要仰头哈哈大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个疯婆娘就该是他的女人！ 　　要知道，他看沈从不爽很久了，也很讨厌净化区，那些人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其实眼中对蚁巢人的鄙夷他都尽收眼底，他早就猜到净化区对蚁巢人来说绝对不是天堂，只是他毕竟没有去过净化区，去了净化区的蚁巢人也没有一个回来过，所以不知道居然是被当成奴隶贩卖，去了净化区的蚁巢人不是不回来，只是根本回不来。 　　他讨厌这些人，但毕竟身为区长，行事总是受到了一些限制，所以只能忍着，万万没想到，李今念这个女人居然做了一直以来他很想做却不能做的事，想到沈从当时的表情和现在的心情，他真是觉得爽快无比。 　　真是个疯婆娘，真是个疯婆娘！这疯婆娘就该是他的女人！ 　　手术进行中的时候，稀少有新鲜事的蚁巢内关于蚁巢人被净化区欺骗了的事已经口口相传传播了开，一时间整个4区一片哗然，震怒的不在少数，尤其是那些曾经怀着美好的祈愿，将孩子送上火车的人，当下怒火攻心，涕泪纵横，几乎崩溃，当下活也不干了，也不在乎那一天两三支的营养剂工资了，气势汹汹地就冲向了车站要找区长，要求他尽责任向净化区讨说法，被因为担心李今念还守在车站里的蚁巢幸存者们拦住了。 　　他们便在这里等，一边哭一边咒骂一边等，这一等就是七八个小时，天都黑了下来，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 　　李拜跟区长说蚁巢人民等他很久的事，莫铎点了点头，看了笑面医生一眼，让李拜盯着他们，自己去了站台那边。 　　李今念无知无觉地躺在病床上，脸色依然苍白，但呼吸已经有力了一些，就是看起来睡得很不安。 　　笑面医生给她调整了下点滴的速度，检查了一下房内的仪器，双手插兜地站在床边盯着她看，好一会儿，突然弯腰轻轻地摸了一下她的头，就像在安抚一只做噩梦的小狗一样，散漫温柔的声线轻轻地说：“我对你可没有这种期待，你让我意外，我很佩服。” 　　李今年不安的苍白面孔似有些放松了下来。 　　李拜和风当归站在病房外，李拜的目光频频落在他的背后，最后忍不住分心问：“你从哪儿找的这么大的龟壳？不会是地下河里的千年老龟吧？” 　　风当归看了他一眼，没理会。 　　“你背着这么大一个龟壳不累吗？卖我？”他觉得这么大个龟壳摆在家里应该挺好看的。 　　风当归依旧不理他。 　　“诶，我摸一下行不行？”说着就好奇地伸手想摸，风当归一下子侧了身，挡住他的手。 　　“你烦不烦？我跟你很熟吗？”充满少年感的声音有些不耐。 　　李拜笑了笑，“总算是张嘴了啊。” 　　“神经病。” 　　“笑面医生给你什么待遇？我这边给你双倍，你跳槽到我们这边如何？”李拜开始给帮莫铎挖墙脚，这少年看他背着这么个大龟壳还身轻如燕的步伐，就知道身手不错。 　　风当归回应他一声嗤之以鼻的笑。 　　看来不行。李拜耸耸肩，那双吊儿郎当的双眼却是锐利得很，他也不是真的要挖笑面医生的墙角，他只是困惑笑面医生这种狡猾的家伙这次为什么会提早知道一样自己跑过来救人，他的目的要么不是莫铎就是李今念，所以他故意找风当归说话，让他们以为他分心，有什么小动作赶紧做，结果也没看到笑面医生有什么小动作，唯一的小动作就是他弯腰摸了李今念额头一下——等等！ 　　明白了！有奸情！！这笑面医生也太有眼光了，居然看上他老大看上的女人，他得跟老大说一声，注意一下笑面医生和李今念的接触，省得一不小心被挖墙脚，这两人在他之前可是呆在一起一两天的，也不知道发生些什么没有。 　　对于李拜这敏感细腻的神经想法所有人都一无所知，每个人都很忙，病房内的李今念忙着休养生息，前面站台上，莫铎在应付那些悲愤不已的蚁巢人民，他们只有两个诉求，一要净化区把他们蚁巢人都送回来，二要他们给个说法。 　　…… 　　净化区。 　　记者们早早等候在车站内，自从蚁巢成为了净化区人们最趋之若鹜的掘金地后，每个月幸运者号返回净化区，都会有无数记者和电视台蹲守，就为了看看这个月又有那些幸运儿成为了百万富翁。 　　然而今日，他们等啊等，等啊等，等到日头升到最高又落下，月亮都出来了，仍然没有等到。 　　啊，飞艇都有延误的时候，所以只好继续蹲守，可是等到第二天第三天，他们还是没有蹲守到，而车站这边已经意识到了什么，消息一层层地传递了上去，国会紧急召开会议。 　　庄严肃穆的大会议厅内，穿着挂满勋章的军装的军部大佬们和国务大臣们泾渭分明，两者中间最前方的位置却还空着。 　　好一会儿后，会议大厅厚重的大门被推开，年轻的总统被警卫员缓缓推了进来。他的面孔很美，一头长发，眼神有一种悲天悯人的感觉，坐在轮椅上，却仿佛是心怀大爱的上帝坐在他的王座上一样。 　　但这里的所有人都不会小瞧他，要知道这个人在五年前，以整个净化区百分之九十的选票当选了总统，今年也成功以高票连任了这个位置。 　　人民爱他。 第36章 天梯（二） 　　那张桌子后面是没有椅子的, 自从三年前总统阁下为了救一个孩子失去了站立的能力后，那张椅子就撤下了。 　　在一片寂静中和充满压迫感的大人物的注视下，内心依然充满紧张的警卫员将他推到没有椅子的桌子后面，年轻的总统便面对着左右两边的军部大佬和国务大臣们。 　　年轻的总统面色严肃, 说：“开始吧。” 　　…… 　　莫铎难得感受到了蚁巢人对区长的热情——他被缠得喝一口水的时间也没有。 　　在他们的纠缠下，他不得不立刻把车站那些被捆起来的工作人员拎过来, 让他们给净化区那边发信息, 质问这件事, 要求得到一个满意的交代，他们这才满意，擦擦眼泪，怀着满腔的悲愤暂时各回各家。不用怀疑, 如果他们在净化区的孩子已经全部死掉，那么他们就是爬着，也会从铁轨爬到净化区, 用尽一切手段将他们报复。 　　不仅仅是他们, 蚁巢除去已经废掉的1区2区3区, 还有31个区，这些区里这漫长的十来年里，同样每个月都有亲手将心爱的亲人孩子送上火车的人, 以至于这些消息从4区蔓延过去, 所过之处就像冷水倒入烧红的铁锅里一样沸腾起来, 其他区的区长也像莫铎一样遭受着区民的质问和骚扰, 不得不联络车站让他们给净化区发消息。 　　净化区那边迟迟没有回应, 想必对如何给蚁巢一个满意的交代这件事还在商议中。 　　此时夜色已经很深，天空都变成了沉沉的深蓝色，一抹月牙挂在天际，被薄薄的云层遮着，像穿上一层轻纱，朦朦胧胧的。 　　莫铎走到病房去看李今念，李拜和风当归还守在门口。他走到门口，笑面医生刚好走出来。 　　莫铎问：“她怎么样？” 　　散漫温柔的声音从面具后面传出来：“度过今晚的危险期就没问题了，她强壮得很，看样子是没有问题的。” 　　“那你就等她醒后再走吧。”莫铎说，这话明显是陈述句，不确定李今念是否真的没事，他才不会放这个狡猾的笑面鬼离开。 　　笑面医生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整个车站都被区长的人守得密不透风，我现在也只能听你的话了。” 　　笑面医生便带着风当归走了，刚刚拐过拐角，脚步便微微停顿住。 　　挡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小男孩，他看了他一会儿，说：“怎么？想要我帮你包扎伤口？” 　　穆多看着他，精致漂亮的脸已经鼻青脸肿伤痕累累，看不出原貌，一只手挂在肩膀上，摇摇晃晃没有一丝力气，看起来很是狼狈，显然在那列火车上，他也尽力了。只是就算蚁巢的小孩大部分都不会因为摔跤或者受点伤就哭哭啼啼，但伤到这种程度，也很少像他这样，居然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的。这小孩能忍得很可怕。 　　笑面医生曾经见过这个小鬼几次，不止是在莫铎那里。穆多是4区最聪明最狡猾的孩子，尽管如此，他的眼里也有蚁巢人特有的那种麻木冷漠，为了活下去可以无所不用其极的没有底线的麻木和冷漠。而现在，经历过梦想破碎，知晓了这个世界上没有天堂，他永远也不可能摆脱这个蚁巢后，笑面医生却发现那双眼睛里焕发出了一种稀有的光亮。 　　然后，他听到他说：“我给你当实验体。”穆多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眼里有一种疯狂的热切和渴望：“我做一个强大的人，你可以在我身上做实验，我不怕痛，你可以砍掉我的手，我的脚，给我撞上什么怪物的手脚都无所谓，只要你让我变强。像他那种。”他指了指笑面医生斜后方一副追随者姿态的龟壳少年。他出来救李今念的时候他看到了，他猜测梯子就是他放下去的。 　　“我很惊讶，”散漫温柔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听不出哪里惊讶，反而仿佛被他的言论逗乐了一般，“是什么让你突然变了样。”他知道的那个小鬼穆多，聪明、阴险、为了自己哪怕是上一秒一起玩的伙伴也可以推出去当挡箭牌，他不信任任何人，也不值得任何人信任，而现在，他居然会去冒这种险，将自己的命交到别人手上，而且这个别人还是比他更臭名昭彰的杀人魔医生。 　　他的还能动的手攥起了拳头，耳尖微微有些发红，眼睛里的火苗却燃烧得越发的旺盛，“因为我有想要保护和一起生活的人。但是我现在太弱了，只会拖后腿。” 　　生平，穆多第一次感受到了这种力量，他的母亲是个懦弱的女人，他父亲是个混蛋，整天用看食物的眼神看他，母亲就拼命工作赚取营养剂养那个混蛋，然后跪下哀求，对方稍微强硬一点，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从他懂事的时候开始他就必须要学会保护自己，他不是很明白人为什么都在地狱里了还要努力存活，但也不想死，不想被混蛋吃掉，等他回过神来，他就已经是那个麻木冷漠的样子。 　　他曾经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很强大了，他恨很多东西，他恨那个混蛋父亲，恨懦弱的母亲，恨这个世界，恨欺骗他的朋友，恨自己为什么诞生……这些恨让他变得很强大，他强大到随时可以放弃任何东西，朋友、伙伴，还有他自己。就好像他的想要活着，也只是一种行尸走肉的行为。他以为这就是强大。 　　可是当命运遭遇转折点，他黑暗的世界里出现了一个英雄，那一瞬间，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注射进了他的血管里，心脏忽然热烈跳动，冰冷的血液开始有了温度，他有了活着的感觉。 　　他如获新生。几乎感动得要掉出眼泪来。 　　笑面医生看着他，看着他那双燃烧着火焰一样的双眼，被面具遮挡的谁也看不到的眼中，似有金色的光芒一闪而过。 　　…… 　　在清晨阳光普照大地的时候，李今念的感知力在渐渐苏醒，她首先感觉到了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床是软的，身上盖着被子，有轻柔的风从窗户里吹拂进来，她的脑子里立刻出现了窗帘被吹得轻轻荡漾着的画面。 　　有一瞬间她狂喜不已，几乎立刻要哭出声来，紧接着胸口传来疼痛，于是还未发出的声音消失在了咽喉，她睁开眼睛之前眼角也只来得及滚下来一颗眼泪。不是梦，这不是她的床，不是她的被子，不是她的窗户和窗帘，她睁开眼睛也不可能看到她的家。 　　唉。她心里发出一声悲伤的叹息，她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突然听到细微的动静，发现这个房间里还有第二个人，猛地转头看去，她看到一具瘦削颀长的白色身躯倚靠在窗边，白色的窗帘被风吹得起伏，金色的阳光总是趁机溜进来，一瞬间光影朦胧，有些如梦似幻。她眨眨眼，看清了这人是谁。 　　笑面医生给她换腿的情景在李今念的脑子里留下了很深的阴影，大概是因为如此，李今念心里隐隐对这人有一种畏惧感。这刚睁开眼，就看到笑面医生在自己床边不远处，她一下子就要弹坐起来，结果扯到了胸口和后面肩胛骨的伤，痛得又跌回了床上。 　　“虽然现在你的身体很强壮，但也经不起你这样折腾。”他说。 　　李今念倒抽着气，本能地调整呼吸节奏，让自己舒服一些，随着疼痛的减弱，受到的惊吓也渐渐褪去，她看了看自己的胸口，“……是你救的我？” 　　笑面医生没有回答，只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走过来，一直走到了李今念的床边，朝她伸出了手。 　　李今念看着他那只手意味不明地朝自己逼近，一瞬间心脏都提了起来，整个人僵硬得仿佛一块棺材板。 　　然后她觉得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落在了自己的脸颊上，很轻地擦拭过她的眼角，“你真的很爱哭啊，想必是有爱你的家人存在吧。”他那声音非常的好听，散漫慵懒又温柔，仿佛情人在你耳边讲情话一样。 　　李今念心头一跳，但他很快站直了身体，李今念看到他手上的一张白色的手帕。 　　“既然你醒了，那么，再见，李今念，祝你好运。” 　　“等等……”李今念连忙叫住他，想要问问他他给她换的这双腿到底是什么生物的腿，不想病房外就来了不少来看她的蚁巢幸存者们。 　　他们带来了一些李今念很在意的问题的解答，知晓蚁巢众人对净化区的欺骗震怒不已，他们的亲朋好友为他们撑腰，心里很开心，因为她热切地希望所有人付出的鲜血和汗水都没有白费，所有人都能回到家里，并且获得家人的庇护和支持。 　　同时他们还带来了一个消息：净化区今天早上终于回信了。现在很多蚁巢人都要去净化区了。 第37章 天梯（三） 　　——尊敬的蚁巢人民, 我们对这个悲剧的发生深感抱歉，经过连夜彻查，才知晓幸运者号列车长多年来利用职位之便在背地里进行奴隶贩卖生意，总统阁下震怒非常, 净化区绝对不允许有这种违反人权的事情发生。 　　至今我们已经抓获多名与列车长进行交易的嫌疑人、对此知情不报的官员，同时解救出了所有被奴役的蚁巢居民。外交官沈从自两年前开始接手与蚁巢各区的合作项目, 本该对幸运者号上发生的一切了若指掌, 却对列车长的行为毫无察觉, 可谓失职，让人失望至极，故决定将其革职查办，诚挚希望蚁巢人民将他押解至净化区, 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 　　从一百多年前开始，净化区和蚁巢就一直保持良好的合作贸易关系，我们不希望这个关系因为这件事遭到破坏, 因此净化区诚挚邀请各位来净化区将受难的蚁巢居民们接回家, 以及与我方进行赔偿商议, 我方愿意尽全力补偿蚁巢人民的损失和受到的伤害。 　　也希望蚁巢能将火车上众多无辜的民众送回净化区，冤有头债有主，不要牵扯到无辜的人身上, 让我们和平且有力地解决这件事。 　　净化区恭候您的到来—— 　　这是净化区今天早晨发来的回信, 最先给出反应的是有家人在净化区的蚁巢人们, 内心的牵挂让他们迫不及待地就想要搭上火车去净化区带回他们的家人, 当然还要讨伐净化区, 这件事别以为随随便便说几句话就能够解决。 　　李今念对净化区充满了不信任，从那列火车上的人就能看出来他们整个国家对蚁巢的态度，这封充满虚伪、避重就轻的回信里，他们将过错全都推给了列车长，将他们全都摘了出来。可沈从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而他们轻描淡写地用一句“失职”就将沈从摘了出来，让他们将沈从带回去，可见还是想要保沈从的。至于没有被提及的列车长，想必已经是一枚被废弃的棋子了。 　　净化区武器精良，蚁巢人连一杆最垃圾的枪都没有，去了那边跟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他们是真的想要和平地解决这件事，还是想要进行报复？要知道这些人，几乎等于白拿了蚁巢那么多贵重珠宝，却连一支营养剂都不愿意用正常一点的材料去做给他们，这是多么多么多么极致的藐视和嘲弄？ 　　李今念躺不住了，她竭尽全力地把那些蚁巢人送回来，不是为了让更多蚁巢人去送死的。 　　她从床上爬起来，忍着痛走出病房出去，莫铎正在站台上，同时站台上还有不少蚁巢人，他们正嚷嚷着要立刻出发。莫铎见到她，就走了过来。李今念张口就要问，不想一下子就被抱起来，整个人贴在了他强壮温暖的胸膛上，强烈的男性气息一下子将她笼罩，有人立刻起哄吹起了口哨。李今念瞬间回想起两人尴尬的没有关系的那种关系，苍白的脸上瞬间涨得通红。 　　莫铎抱着李今念轻松得就像捧着一只小鸟一样，很快就将她抱回病房，放回床上，“老实躺着。” 　　李今念没太多心思去尴尬，还是抓紧机会立刻问：“为什么同意去净化区？有多危险你想不到吗？” 　　“没有危险。”莫铎抓着被李今念拔下来的针管，那细细的针管在他的大手上跟跟头发丝似的，他长这么大没用过这玩意儿，担心一不小心给它捏断了，因此用一种小心翼翼的姿态捻着它。 　　李今念对此毫无察觉，“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没有危险？” 　　“净化区目前不会想跟蚁巢彻底闹翻，蚁巢里有他们想要的东西。”莫铎打算把它扎回李今念的血管里，但一抓李今念的小胳膊，选择放弃，他不敢扎，怕力气太大给她的血管扎了个对穿。 　　李今念下意识想到的就是那些金矿石宝石矿石，“我不认为他们会因为这些东西而低头。” 　　“当然不是，他们想要的是侵入者的尸体，更想要活的侵入者，老子懒得理他们。” 　　李今念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有些不可思议，“为、为什么？” 　　莫铎那双充满侵略性和威慑力的虎目盯着她，说：“为了变得像你一样。” 　　李今念一怔，手下意识地搭上自己的腿，缓缓明白了。笑面医生给她换上的是某个侵入者的腿，这个侵入者一定是某一种从异世界来的神奇生物，所以安装在她的身上后给她带来了这些变化和能力，但不仅仅是这一个侵入者，其他侵入者或许都或多或少都具有一些价值，有些甚至能让人产生变异，就像她一样。而净化区那边知道这些价值，因为侵入者是从蚁巢所在的地下出现的，所以他们只能依靠和蚁巢交易来获得它们。 　　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个交易对于净化区来说就是关乎他们的未来的交易，跟他们的未来相比，这次的火车事件又算得了什么呢？ 　　莫铎靠在椅背上，姿态懒散仿佛一只晒太阳的雄狮，看似鲁莽的外表下，那双眼睛却有一种他什么都知道只是懒得理会的懒散和锐利，因此无论他再怎么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哪怕是刚睡醒微微睁开眼眸的时候，也像狮王苏醒，散发着一种威慑力，让人感到紧张和压力。 　　“今天早上我们发现从幸运者号上搬运下来的货物中，侵入者的尸体不见了，大概是笑面医生偷走了吧。笑面医生一直在抓侵入者做实验，导致我这边抓到的侵入者少了很多，所以他们看笑面医生很不爽，将他打成破坏净化区和蚁巢合作的叛乱者，希望我能把他抓住。其实不过是因为利益受损。他们那边对侵入者的渴求足以让我们这一次将他们狠狠搜刮一笔。” 　　莫铎脸上露出了笑来，一种相当嚣张的笑，眼中有明晃晃的算计，仿佛一个马上就要带着手下去打劫肥羊的土匪头子。 　　李今念愣愣地看着他，莫铎对上她的眼睛，心头一跳，痒痒的，心想，还得要一点女人喜欢的东西才可以，这个疯婆娘可不好讨好，她是与众不同的，不是好吃好喝供着就行的，要不是发现净化区是个垃圾堆，自己回来了，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从早上各区收到回信开始，就有很多其他区的蚁巢居民朝4区赶来，4区开通了直达通道，从几个区境线那边开始分别划出一条直达车站的地道，任何不按照这些地道走的人都会被当成是偷渡者，区长莫铎讨厌偷渡者这件事人尽皆知，所以其他区的居民都很规矩，没有人想在这种时候节外生枝。 　　由于有些区距离4区很远，所以幸运者号特地等待三天才会启程，原本的目的是等待各区区长派来的人以及想要去接自己家人的人的，哪知有不少打着要为蚁巢人民讨公道的旗号的人也跑了过来，既有名不见经传的小虾米，也有在各自的区中赫赫有名的高手和臭名昭著的人物，也不知道到底是真的要为了蚁巢出头，还是纯粹想凑热闹或者想趁机偷渡到净化区去，反正火车座位多，莫铎无所谓，毕竟他可没有要为他们负责的打算。 　　这三天4区非常热闹，整个车站熙熙攘攘嘈杂万分，李今念的病房被骚扰过很多次，她因为这次的事件，名声被传播了出去，很多人都想要看看那个发动这次事件的女人是何方神圣长什么模样，不过都被莫铎安排的人以及自主守在李今念病房外的那些幸存者们拦下来了。 　　李今念也因此一直都呆在自己的病房里，因为无所事事，所以想得也多，她开始对未来感到疑惑和茫然。 　　一开始，她只是想要活着，现在活下来了，看样子也不会轻易死掉了，那么之后呢？她要在蚁巢里生活，像其他人一样每天去挖矿，晚上下班回自己的山洞，第二天继续重复前一天的生活，这样吗？或者当区长的女人，什么也不用干，吃饱了睡，睡饱了吃？活着的价值又是什么呢？这不正是自己以前过的那样的一成不变，毫无价值的日子吗？ 　　可是她又能怎么办？蚁巢就是这个模样。一开始她想要去净化区，就是有想要回到正常社会做一个有梦想有追求的人，或许还能重操旧业，当一个服装设计师，在职场上好好努力，努力在这个异世界正常地活着，可是现在她唯一的希望也没了。 　　超级英雄拯救完世界后回家该干啥还是得干啥，现实中该苦恼的问题还得继续苦恼，体验了一把当英雄的李今念，也面临着这样的生活的难题，可他们至少都生活在他们熟悉且习以为常的世界里，但李今念却是在蚁巢。 　　思考着人生，李今念恢复得很快，只不过是三天时间，她就感觉到伤口已经在发痒长肉，同时她的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念头——她要不要也去净化区看看？ 　　如果这一趟确实像莫铎说的那样没有危险，又有那么多个蚁巢人在，连莫铎也会去，那么跟去看看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一来她的心里还有些疑惑没有得到解答，二来反正无事可做，又不想回到地底下去。 　　这样想着，李今念便决定跟着去了，莫铎当然没有意见，他巴不得李今念跟在他身边呢，虽然他没有什么追女人的经验，但他不傻啊，知道什么叫近水楼台先得月。反正有他在，没人能伤得了她。 　　于是在第三天，幸运者号便装满了蚁巢人，轰隆隆往前开了起来，驶出了车站，在高高的铁轨上前行。 　　…… 　　在幸运者号没有按照他预估的时间返回来的时候，沈从就意识到事情有变，车站没有完成他的任务，甚至可能被反杀，虽然难以置信，却也只能咬着牙转身往回走。 　　而这样的做法，让跟着他们一路往前的人们哀声哉道，内心不满都溢了出来，毕竟他们就是从那边走过来的，走得脚上都是泡，几乎要死要活，现在居然跟他们说往回走！那一开始他们到底是为什么要往这边走！本来他们一开始的怨气还憋着，开始往回走后就憋不住了，要知道一开始他们就怨恨这些特种兵只顾着沈从一个人，如果不是只顾着沈从现在他们根本不会落入现在的境地。 　　“什么天之骄子，我看也就是刚好生在好人家占了我们这些纳税人的便宜而已，我要是也生在沈家，我也能是个天之骄子了！” 　　“带的这是什么路？到底带我们去哪？一路上死多少人了，药品也不愿意分，他的命可真是比我们高贵！” 　　“说什么平等，呸！说什么人民公仆，去你妈的！” 　　“……” 　　最开始只是一两个人小声发泄的骂，后来越来越多人，谩骂声此起彼伏。 　　沈从带着特种兵们走在最前面，听着这些谩骂，眼中寒光闪烁，戾气像翻涌的云海，屈辱，屈辱，屈辱……从李今念那个女人出现开始，他就陷入了屈辱的泥沼里，品尝到了他从来未曾品尝过的屈辱滋味，至今都没挣脱出来。这个女人将他的骄傲踩在了脚底下，踩完还狠狠地碾！ 　　以至于他每当他靠着大树休息的时候，睡梦里都会出现那个可恶的女人的身影，一开始他只是狠狠回敬了她，可后来在梦里她都变得越来越可恶越来越狡猾，让他招架得越来越费劲，醒来心情都糟糕透顶，都要咬牙切齿地叫她的名字一遍。 　　火车轰隆的声响传过来的时候，正是大中午他们在树荫下休息的时候，听到这阵火车声，各个激动不已如同听到福音，等他们看到火车是从蚁巢的方向开过来，而不是从净化区的方向开过来的时候，脸上的激动才变成紧张和畏惧。 　　火车在他们上方缓缓停了下来，火车外廊上站满了蚁巢人，一条绳梯放了下来，净化区人无一人敢动。 　　他们听到上面有人说：“我们去净化区，只带沈从和部分能干活的人。” 　　沈从立刻猜到现在是什么情况，虽然感到屈辱，但知晓这些人不敢杀他，便上了车，而其他人看到沈从上了车，想到蚁巢人说的话，立刻争先恐后地往绳梯上爬，生怕不一小心慢了被丢弃在这荒郊野外。 　　他们上车后就被赶到了动力室，他们的食物是他们给蚁巢人民的营养剂，他们都知道这是什么，有人一拿到手就干呕起来，更别说把它们吃下去，可不吃下去根本没办法干活，这几天风餐露宿，他们可不像沈从那样有特种兵伺候他，兔子、山鸡这些野味填肚子，都有人饿到去吃草结果中毒死掉。 　　那些戴着黑色手环的有钱人们还试图利诱蚁巢人，承诺他们回到净化区后会给他们很多好东西，回应他们的是手环释放的惩罚电流，他们最终吃起了恶心的蟑螂汁营养剂，被鞭笞着在动力室里，像当初的蚁巢奴隶们一样，在昏倒前一刻不准停歇的工作。 　　沈从上了车，他被带去头等舱见莫铎，穿过外廊上那些脸色苍白吸血鬼一样盯着他看的蚁巢人，眼前挡路的人越来越少越来越少，最后眼前一片清明干净，只剩下最后一个人。他镜片下的凤眼瞬间一凛，直直地盯着她一动不动。 　　在头等舱外面的外廊里，他总算是见到了让他咬牙切齿寝食不安的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正弯着腰靠在护栏上，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在思考，一头长发被这高空的风吹得散乱，白皙的面孔轮廓微深，被框住的眼眸望着深远的前方，好半天才眨一下眼睛，对他的到来毫无兴趣毫不关注的样子。 　　等他走近了，她才似乎听到动静而稍稍收拢扩散的思维，却也只是维持着动作一动不动，只眼珠子滑到眼角瞥了他一眼，沈从以为她至少会嘲讽他，会露出胜利者得意的神态，却没有想到她竟好像只是看到一个不感兴趣的陌生人一样，又将目光转了回去，继续望着深远的前方。 　　沈从只觉得神经蓦地被扯紧，愤怒难当，但他什么都做不了，因为带他过来的人已经按着他将他推进头等舱内。 　　莫铎正杵着脑袋坐在沙发上，那双琥珀色的虎目看着沈从狼狈的模样，露出了笑来，“沈先生，上次见面的时候，你没想到再次见面会是这种场景吧。” 　　沈从看着他，想到了什么，问：“李今念，是你的女人？” 　　“没错。”莫铎脸皮很厚地说。他要李今念，李今念理所当然会是他的女人，不是现在，以后也是，他势在必得。他是蚁巢最强的男人，而她是最勇敢的女人，他们天生一对。 　　沈从没有说话，只是觉得脑子里绷紧的那根神经越发绷紧，让他整个人都异常烦躁。他冷笑：“难怪她和你一样那么讨人厌。” 　　李今念不知道沈从和莫铎在头等舱内的谈话，她其实住在车头，车头没有外廊，窗户也是封闭的，后面的车厢又吵吵闹闹，所以她想静静的吹吹风看看风景只能在头等舱外面。 　　她看着这一路大好的山河，灿烂的阳光，湛蓝的天空，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人就应该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人本该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为什么一定要生活在地底下呢？为什么蚁巢人不能到地面呢？为什么一到地面就会死？到底是什么原理？如果只是蚁巢地面上会这样，那这边呢？沈从他们在下面呆了那么久都没事，山不转水转，难道不能迁徙到安全的地面上生活吗？ 　　可是好像只有她一个人这样想，只有她一个人特别在意这个问题，蚁巢人刚开始似乎也对阳光天空感到好奇，但也仅仅是好奇而已。她意识到，蚁巢人在地底下生活很久很久很久了，久到他们对目前他们的生活和世界都习以为常，久到他们的眼睛都能在黑暗中视物，觉得光线让他们的眼睛不舒服了，也许再过个几十年，蚁巢人的眼睛就会完全退化，变成只能在黑暗中生存的生物。 　　莫铎的山洞里之所以会安装灯，不是因为他需要光，而是因为他在训练自己的眼睛适应光线。 　　想得太投入，她根本没空注意沈从，她那一眼不过是条件反射地看一眼，其实根本没把心神放上去，所以也没有注意到那是沈从。 　　幸运者号从蚁巢出发，第二天中午抵达了一个废弃的车站，没有停，继续往前。李今念站在外廊上，震惊地看着地面上有一只有点儿像恐龙的巨大怪兽在下面追着火车跑了几分钟，一边追一边发出可怕的吼叫声，五十米的高空轨道让火车很安全，但李今念看着它仍然觉得可怕至极。 　　她看到它停下来后，用尖尖的脚趾刨了刨地面，低头咬住了什么，猛地一扯，一条不知道该说是巨大蚯蚓还是大蟒蛇一样的生物生生被扯了出来，被扯出来的东西嘴里好像还在吃着另外一只生物，这时它和它嘴里的食物都成为了它的食物了…… 　　李今念以为见到一只疑似恐龙的生物已经很可怕了，却不想经过那个废弃车站都就仿佛进入了一个原始世界，各种巨大的可怕的生物层出不穷。她突然想到，火车铁轨造的这样高，是不是就是为了躲避这些生物的袭击？她怀疑火车铁轨如果是建在下面，幸运者号早就已经被玩具火车一样被咬烂掉了。 　　隔天中午，幸运者号又抵达了一个废弃车站，仍然是没有停下地穿过站台继续往前。 　　李今念在外廊上散步，从车头走到车尾，又从车尾走到车头，再走到车尾，盯着后面那座渐远的车站，疑惑着，突然听到身后有人说：“这里是废弃的蚁巢2区，昨天那个是3区，明天还要经过1区，最后才会抵达净化区。” 　　这声音很轻，散漫温柔，几乎要消散在风中，李今念立刻转头，看到笑面医生正坐在火车上面，正侧着头看着那座远去的车站。 　　李今念没想到他也上了车，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废弃？废弃是什么意思？没有人住了吗？” 　　“应该是没有人住了吧，所以侵入者们从地底爬到了地面。” 　　“那人呢？搬到别的地方去了吗？”一个区的人口还挺多的，据她所知至少有二十万的人口，1区2区3区的人都搬走的话，那就是60万左右的人口一起迁徙啊，那可是一项大工程了，而且搬到哪里去了呢？或者是融入到其他区里去了？ 　　“应该都死了吧。”他轻轻地说，李今念几乎没听到他说了什么。 　　但她还是捕捉到了，所以一下子惊住了，“死……怎么会？这么多人……” 　　“这三个区和蚁巢其他区距离比较远，鼠道没有互通，只有一条地下河是往来的渠道，所以消息很难传递到其他区去。很久后其他区的人才知晓是怎么回事：据说是因为他们贪心不足，密谋劫持当时的自动贸易火车，要偷渡到净化区，但没成功，最后净化区断绝了与他们的交易往来，他们失去了大部分食物来源，最后自相残杀，渐渐消亡的。” 　　“念小姐，您在跟谁说话？”李拜从车厢内走出来问道，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再看回笑面医生的时候，发现车厢上面已经空空如也，就好像刚刚她是在跟一个幻影说话一样。 　　“没跟谁说话，就是自言自语。”李今念说，往回走，内心还处于一种难以言说的震惊之中，以至于吃饭也吃得不专心，夜晚睡觉也睡得不是很好。 　　李拜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还是谨慎地爬上梯子到火车上面检查，火车顶上空无一人，仿佛刚刚李今念确实只是在自言自语。 　　动力室内的“净化区奴隶”们品尝到蚁巢奴隶们被吆喝着日夜兼程拼命为这列火车提供电力和动力的滋味，火车在他们的努力下在翌日中午果然抵达了1区的废弃车站。 　　李今念走在外廊上，看着火车从站台中间穿过，两边的站台布满厚厚的灰尘，墙角还搭了鸟窝，蜘蛛网挂满角落，还有一些不知道是从哪里长出来古怪藤蔓和苔藓，看起来萧条至极。 　　火车即将彻底穿过这个车站的时候，李今念突然被猛地推了一下，那力气是那么大，以至于她整个人猝不及防间被推了出去，砸在了这高高的车站光滑的石墙上，整个人往下坠落，好在石墙上有从上面垂下来的藤蔓，李今念及时抓住了它，整个人挂在了这笔直的墙壁上，好险没砸在地上。 　　什么……李今念心有余悸地紧拽着藤蔓，抬头看向远去的幸运者号，没有看到推她的人影。 　　“等——”李今念张开嘴，被风灌了满嘴，她猛然意识到自己居然落在了这个废弃的车站里，血液猛地灌入大脑，心跳狂跳，李今念呼吸急促，她还没想到怎么办，突然感觉一股腥臭的味道从身体的另一边扑来，她转头，呼吸一滞。 　　一头看起来狰狞至极的看起来像是恐龙的生物就在她近在咫尺之处，它的呼吸喷在了她的身上，那张满是獠牙的巨大嘴巴几乎碰在她的身上，李今念甚至能看到挂在它巨齿齿缝间的血肉…… 　　她浑身僵住，呼吸都忘记了。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心脏仿佛要从咽喉里跳出来，这时，它仿佛确定了这是食物，本就在眼前的嘴巴猛地就怼了过来，但是它怼了一空。 　　李今念猛地从藤蔓上滑了下来，她的脸色吓得惨白，一落地就翻滚了两下，躲开从上而下怼过来的巨嘴，从它的巨大的两个后肢之间跑过，差点儿被它甩过来的大尾巴掀飞。 　　李今念这辈子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速度奔跑，她将自己的双腿几乎甩成鞭子，可身后那巨兽依然紧追不舍，踩在地上的脚步甚至几乎要将她震倒，她惊吓得满脸惊恐，想要张嘴喊救命让火车上的人帮帮她都叫不出声来。 　　救命……救命……救命啊…… 　　火车下面，李今念被肉食恐龙穷追不舍，生死一线，而50米的高空铁轨上，轰隆前行的火车上车厢内的人们争吵说闹，对此一无所知。 第38章 天梯（四） 　　李今念不敢回头，惊恐得几乎无法呼吸, 她双眼紧紧盯着那列火车, 拼了命地追赶，期望有人能走到外廊上, 低头看一眼，发现她的境遇, 伸出援手帮帮她。 　　然而这时, 侧面突然又冲出了一头巨兽，它是从铁轨的阴影里冲出来的, 张着大嘴直直地冲着李今念而来。本就被恐龙追得要窒息的李今念一看，差点崩溃，但她坚强地忍住了，脚步猛的来了一个急刹车, 让自己的左脚绊住右脚, 狠狠扑倒在地上。 　　虽然很痛, 但却成功地堪堪躲过了那张大嘴，紧接着一只巨大的恐龙爪子从后方而来，砸在了她的身体边上, 距离之近甚至差点儿踩住李今念的腰。 　　糟、糟了…… 　　李今念绝望地抬头, 却看到它头一低，咬住了她前面的那只巨兽, 它的体型比这只要小, 看起来像长满锯齿的巨型蝾螈, 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冲出来抢猎物, 这时已经被这位恐龙界霸主咬住，嚼吧嚼吧。 　　大滴的黏糊糊的口水和血液砸了李今念一脑袋，李今念连忙爬起身，却一下子又跌了回去，才发现自己的衣摆被踩住了。眼见着它已经要嚼吧嚼吧完嘴里的食物了，李今念急得狠狠一拽，被踩住的衣角撕拉一声和衣服分离，李今年立刻拔腿狂奔，往森林的方向跑去。 　　完了完了完了…… 　　李今年一边跑一边濒临崩溃地想，这简直就是噩梦中的噩梦，她感到又疯狂又不可思议又崩溃，火车已经远去了，她是追不上了，而且搞不好中途还会被当成猎物盯上，所以她真的，一个人，被丢在了这个荒无人烟满地怪物的地方了？她要怎么活？天啊！ 　　这时候，地面又是一阵让李今念心惊胆战的震动和可怕的吼声，李今念心脏都要骤停了。她脑袋左转右转，找到一棵长满胡须的参天大树。作为一个平凡之极的人，她这辈子连树都没有爬过，但现在不知道是因为求生本能太强激发出了身体潜能，还是因为身体变异后有了爬树的能力，总之她像猴子一样灵活而快速地爬了上去。 　　她刚爬得足够高，那只恐龙就出现在了树下，四处寻找它逃脱的猎物。 　　李今念站在树干上，紧紧抓着爬着树生长的藤蔓，心跳剧烈，大口大口喘息着，满脸惊恐。她浑身已经全部湿透，大部分都是流出来的汗，小部分是它的口水和被它嚼吧嚼吧吃掉的怪物的血，腥臭得很。 　　她在树上等了一会儿，下面那只食肉龙终于离开了，她感受着震动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才松了一口气，后背贴着树干缓缓滑下来坐下。这时她才感觉到双腿简直都累到麻木了，而且口干舌燥得厉害。 　　但她现在还不敢下去面对地面那危机四伏的可怕环境，但她也知道在树上或许也安全不了多久。她静静地坐在树上休息，放松着双腿的肌肉，警惕地关注着四周，堪称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 　　轰隆前行的火车上，莫铎觉得李今念今天的散步散得太久了，等她一起吃饭等得饭菜都凉了，于是站起身去找人。结果从车头找到车尾，车厢外到车厢内，都没找到人。问有没有人看到，都摇头说没有。 　　而另一边，沈从被关的房间是没有锁也没有人看守的，因为不需要，这列火车是开往净化区的，也已经都被蚁巢人占据，他是个聪明人，不做无畏的抵抗，不用人看守他也不会离开这个房间，因为要是遇到蚁巢人，显然会被折辱。 　　一道人影偷偷潜了进去，坐在狭窄的床上的沈从抬头，将拿在手上的眼镜戴上，发现竟然是他那个不靠谱的警卫员，或者说，是他表弟。 　　说起来李今念那天居然能从火车上面爬过来，与当晚负责在他的车厢门口值班的他也不无关系，如果不是他居然直接靠在车厢门睡起来，李今念或许就不可能做到这种地步，事情也不会发展成这样。 　　沈从本就对这个人很嫌弃，如果不是因为跟沈家沾亲带故根本不可能从警校毕业的废物，要不是被母亲念叨得不胜其扰，他也不会让他跟着上车，让他进行所谓的历练和增见识。 　　现在他鬼鬼祟祟地跑进来，脏兮兮的脸上充满了惊惧，“表哥，表哥，你帮帮我，我是为了你啊！” 　　沈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怎么？” 　　“我……我帮你杀了那个叫李今念的女人了！我为你报仇了！” 　　沈从脸色微变，“你什么意思？” 　　他哆哆嗦嗦着，害怕又兴奋的模样，说：“我被要求帮低贱的蚁巢人打扫车厢清理垃圾，然后中午他们吃饭的时候我就发现她在外面散步，我想到她把我们害成这样，听说您回去还会被革职查办，很生气，一时没忍住我就冲出去把她推了下去……” 　　他刚说完，脸上就狠狠挨了一巴掌，他惊愕地捂着脸颊，看到沈从脸色铁青，眼神阴森地看着他，声音很冷：“谁准你多管闲事？” 　　他的仇他自己会报，李今念总有一天会落在他手上，轮不着别人替他，结果这个废物居然跟他说他把李今念推下了火车！就算李今念侥幸没摔死，可这废弃三区的地上大型侵入者数不胜数，危机四伏，就算是净化区的军队没有带上重武器也轻易不敢踏足，李今念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活得下去！ 　　该死！该死该死！ 　　“表、表哥我知道错了，你先帮帮我，让我藏一下，他们在查监控，会发现……” 　　门开了。 　　他惊恐地扭头，看到莫铎面色沉沉地站在门口盯着他。 　　“表、表哥！救救我，我是为了你！表哥啊啊啊啊啊——” 　　火车缓缓停下，又倒退着往回开，终于来到了李今念被推下去的地点，胆大又记着李今念的恩情的蚁巢人立刻从绳梯上滑下去。然而他们没有找到李今念，只找到了她的一片衣角，沾满了干涸的血迹的衣角，衣角不远处是一大滩深色的血迹…… 　　…… 　　李今念已经在森林里小心地行进了很长时间了，她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才敢下地，整个人警惕到几乎神经质，一丁点儿风吹草动都足以让她跳起来。 　　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她原定的计划是回到废弃车站，那里至少比地面要安全。然而她迷失在了这个幽暗的密林里找不到出去的方向，最终她选择跟着河水的声音走，她流汗流得太厉害了，急需补充水分。 　　好在一路有惊无险，没有再遇到什么可怕的怪物。眼前的河水流速度湍急，很是清澈，隐约能看到水底。她警惕地检查四周，确认没有什么埋伏的生物后，弯下身捧起一捧水就急切地喝起来。 　　连续喝了好几捧水，李今念才终于缓过劲来。休息了一会儿，她看到清凌凌的水底有肥鱼在游荡，肚子饿得要死，她心想要是遇到小的怪物她可能还能打得过，遇到大只的还得开始跑，要是没有力气可不行，遂，捕鱼。 　　她找来一支树枝，学着电视里看到的那样折出尖尖的一边，然后盯着水面，就像她用枪时一样，当她紧紧盯着一处位置的时候，那个位置就像突然被拉近放大，让她将每个细节都看得一清二楚。而此时盯着水面，她才从倒影里看到自己的眼睛居然变成了金色的竖瞳，这绝对不是人类的眼睛，吓了她一跳。 　　但经历过那么多事，眼睛这事也只是把她吓一跳而已，很快她就冷静下来，继续捕鱼。 　　她叉到第一只鱼的时候，对面出现了一声充满愤怒的很凶的猫叫声，李今念抬头，看到河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只纯黑色的小猫，正弓着背炸着毛，一双金色的猫眼非常生气地盯着她。 　　李今念愣了一下，没想到会在这种森林里遇到猫，而且它还突然冲她凶。她看看自己手上的鱼，瞬间明白了。 　　“这里是你的领地？”李今念问。当然不可能得到回答，作为一个天性“欺软怕恶”的人类，李今念怕恐龙怕得要死，却不会怕一只小猫咪，当下举着鱼有些嘚瑟，“那又怎样？这是我凭本事抓到的鱼，有本事你来挠我啊。” 　　小猫好像听得懂她的话一样，更气了，李今念觉得它简直恨不得飞过来把她的脸挠花。然而这条河对于这只小猫像是跨不过的鸿沟，它也只能气得在对面转圈发出气愤的喵喵叫，它尝试渡河，结果爪子一碰到水就缩了回去，什么也做不到。 　　于是李今念在那双金色的漂亮得不可思议的猫眼下和气愤的猫叫下，一连叉到了三只大肥鱼，每叉到一条她都要苦中作乐的嘚瑟一下，欺负一下对面的小猫。 　　然后乐极生悲，抓到鱼后，她才想起来自己的身上没有打火机，尝试着钻木取火或者用石头打火花，却发现这两样野外必备求生技能其实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掌握的，她搞得浑身冒汗也没打出一点儿火星出来。 　　见了鬼…… 　　李今念放弃了，觉得她还是去找点野果吃还比较靠谱。于是站起身，见那猫还蹲在河对面用死亡射线盯着她，于是把手上的鱼都扔了过去，“吃吧，小猫咪。” 　　那猫似乎被扔过来的鱼砸懵了，不敢相信对面那个可恶入侵它的领地还抓它的鱼吃，并且臭不要脸地冲它嘚瑟的两脚兽居然乖乖把鱼上供了，它低头小心翼翼地把小鼻头凑过去嗅了嗅，然后狼吞虎咽起来。 　　李今念在河边不远处的树上找到了野果，虽然有点酸，但好歹能果腹。吃饱后，因为不敢睡，所以李今念继续沿着河流前进。她从来没有野外求生的经历，只能盲目地相信沿着河流走总能走出这片森林，虽说水源处也意味着会遇到来喝水的生物，但她的眼睛能看得很远，警惕一点，总能早早避开。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认为整条河都是它的领地，李今念发现对面那只小猫一直跟着她，每次李今念看过去，它就发出很凶的叫声，就好像在发脾气和驱赶她一样，她是真没见过这么凶的猫，不过在这样让人倍感孤独的野外，就算是这么凶的一只猫，倒也觉得得到了陪伴，不会想东想西。 　　偶尔她发现有很肥的鱼还叉起来扔给它，小猫一边凶一边吃，看她走，还叼着继续跟着走，走几步停下来吃几口，再叼起来跟着走，有时候鱼比它身体还大，它拖得踉踉跄跄的，李今念看得觉得好生有趣。 　　夜晚过去了，天光大亮，也不知道走了多远，李今念觉得很累了，她觉得得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了，便蹲下身去捧一捧水喝。 　　然而就在她低头饮水的这一瞬间，对面的猫突然发出堪称狠厉的猫叫，与此同时一尾白色的巨鱼突然从河中跃起，李今念猛地抬头，看到一张近在咫尺长满了密集又细小的尖牙的巨大鱼嘴，太快了太近了，几乎马上就要咬住她的脑袋，她瞪大眼睛，立刻想要后退躲开，结果被泥泞的河岸一绊，脚一扭，整个人扑通一下摔进了河里。 　　河水冰凉又湍急，有些深，李今念被水流冲着走，一下子被灌了好几口水，在水中沉浮间隐约看到那只小黑猫在岸边追了过来，也看到那尾带着大白鲨般的致命杀手气质的鱼气势汹汹地朝她游来，大惊，立刻顺着水流的方向拼命划水。 　　李今念的游泳技术很一般，就是在自家小区里的泳池报了个游泳班学的，且只会蛙泳，然而此时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只想着逃逃逃，不知不觉中她的腰扭了起来，双腿也波浪一样荡了起来，她不敢回头看，憋着一口气用尽全力地往前往前，丝毫不敢松懈。她没有发现自己游得简直像一支箭一样快，连鱼都追不上她。 　　李今念被吓坏了，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不知道游了多远，等她回神，发现天甚至都已经暗了下来，她感觉身后好像已经没有鱼追着她了，转头一看，她的眼睛大睁，眼瞳一下子竖成了一条线。 　　她的身后已经没有那条鱼了，但是她看到了更恐怖的东西——她看到自己的下半身不见了，变成了一条大大的长长的蛇尾。 　　这景象简直比李今念之前遇到的所有恐怖的东西更加恐怖，以至于李今念吓得闭着的嘴巴猛地张开，水一下子灌了进去，冲击力太大，整个人蓦地失去了意识，陷入了昏迷。轻飘飘地被水流冲走了。 　　…… 　　净化区。 　　国王街区26号是有史以来历任总统居住的总统府，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庄园，这里方圆几里都有军人守卫，哪怕是最外围的商业街区也时常能看到穿着军装看起来很酷的军队巡逻守卫。 　　一位国务大臣来找总统汇报公务，被告知总统阁下正在钓鱼。 　　于是他便跟着带路的警卫员一起走到了后花园里，远远的就看到葱郁的树木和姹紫嫣红的花海中，年轻的总统正悠闲地坐在一口井边，钓鱼。 　　全民皆知，他们年轻的总统热爱钓鱼，热爱的程度已经到了网民们时常在网上调侃“这是一位被总统职位耽误的渔夫”的地步。但他是公务繁忙的总统阁下，既然坐上这个位置就只能牺牲自己的一些爱好，不过他向来知道怎么忙里偷闲苦中作乐——比如在自己的花园里凿一口深深的连接下面大水库的井，每天坐在井边，假装自己是在海边，愉快地静坐半小时，有时候运气好真能钓起一些小鱼小虾，但大多时候是什么都钓不到的。 　　今天也是什么都没有钓到的一天，有公务了，他只能被警卫员推着离开井边，不过还是照例将鱼竿固定在这里，等忙完回来一收鱼线，搞不好就钓到鱼了。 　　这口井非常深，如果将一个镜头放下去，就能看到随着镜头的往下，渡过水面下去五米，碰到一道牢固的网状铁栅栏，镜头从铁栅栏菱形的洞口穿过，再深入两三米，便什么也看不清了。打开夜视功能，才能发现视野一下子放大了好几倍，仿佛一下子从一口井进入了深海里一样，四周只有静静的水流，和一具静静地漂浮在水中的身影。 　　这时，那具身影突然睁开了闭着的双眼。 　　李今念发现自己沉在水里，下意识地便觉得自己要溺水了，一下子挣扎了好几下，然后才发现自己居然能在水里呼吸。她怔住，紧接着想起了什么，猛地看向自己的双腿，发现还是长长的蛇尾，差点儿又吓得晕过去。 　　她努力告诉自己镇定，就算是蛇尾，那也是自己的蛇尾，没什么好怕的，它也不会缠到自己的脖子上，也不会冒出一只大蛇头来吞了自己。心里建设还是很有用的，至少很快她就放轻松了不少。 　　她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仿佛在一个水库里，可能是被连接着水库的河带进来的，她正要找出口，发现上面隐隐有光透过来，于是向上游了去。她低头去看自己的蛇尾，发现它摇晃得如此流畅曼妙，白色的泛着淡淡金色的鳞片在黑暗中仿佛散发着淡淡的朦胧的光芒，居然有几分美感，没有她之前觉得的那么可怕了。 　　她向上游着，光线越来越明亮，她看到了水面，但上不去了，因为有一道栅栏拦着。 　　这是哪？ 　　她试着用力推栅栏，但栅栏安装得非常稳固，纹丝不动的，她看到边缘处有锁，伸手去抓，扯不掉。 　　好一会儿后，她放弃从这里出去了，转身想要去找别的出口，却听到后面似乎传来一声落水声，转头看回去，看到一个人影在栅栏的另一边挣扎，他显然不会游泳，很快就沉了下来。 　　只有冷血的人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条生命在眼前死去而毫无感觉，正常人其实都有救人的本能，李今念见有人溺水，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但他就在眼前挣扎，她心里便有些着急，想救他，但这道栅栏太牢固了，她怎么推都推不开，又出不了声让他别挣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往下沉下来。 　　他似乎已经快要淹死了，沉到栅栏上的时候已经不再挣扎，李今念把手从菱形的空隙中伸过去，将他的身体翻转过来，入目的面孔让她蓦地愣了一下。她看他一头长发，本以为是个女人的，没想到是个这么好看的男人，不过现在可没有时间欣赏，她捧着他的脑袋往下压，双唇从缝隙中与他嘴巴贴在一起，往他嘴里渡气。 　　渡了两口气，他便醒了过来，睁开的双眼对上她的，又垂下来看看两人贴在一起的嘴唇，李今念甚至能看到他的眼睫毛像扇子一样垂下来，紧接着一下子又掀上去，漂亮的眼里充满了惊疑。 　　李今念放开他，双手还捧着他的脑袋，嘴里吐出泡泡，用眼神示意他跟着做，他迟疑了一小会儿，嘴里的气缓缓地吐出来，吐完后，李今念又把他的脑袋压下来，又渡给他一口氧气。他的眼睛眨了好几下，看着她近在咫尺的面孔，和下面隐隐散发着朦胧光芒的蛇尾。 　　这样在水中“呼吸”了几分钟，上面有光束照了下来，还有急促的人声，李今念猜测是有人找来了，于是渡给他最后一口气后，双手用力，将他往上推去，先是头，然后是腰，腿，脚，这个人就被她用力推上了水面。 　　“总统阁下！” 　　“快！” 　　年轻的总统很快被救了上去，可是他忍不住低头往下看，却只看到荡漾的水波。 　　楼明玉不是第一次遭到刺杀了，总统之位看似光辉荣耀，但也承载着无数的风险，百分之九十的选票不意味着所有人都对他心服口服，不过倒是第一次遭遇这种堂而皇之潜入总统府，把他敲晕后将他往井里扔的，虽说是因为无法携带任何金属物件才不得不空手而来，不得不说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这办法看似又累赘又笨，成功率却非常高，毕竟他确实差点儿淹死了。 　　嫌疑人已经抓住，刺杀总统的理由无非就是老生常谈的那几个，楼明玉虽然早就已经懒得听了，但今晚却尤其不耐。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触樱花般的唇瓣，对那口他一时兴起挖出来的井心心念念。 第39章 天梯（五） 　　漆黑的井下的大水库内, 李今念却是怎么也找不到出口，有几条不知道连接着什么地方的管道, 但太小了，钻进去不好钻出来, 李今念不太敢钻, 万一是通往自来水加工厂这类的就不好的, 她不想被各种消毒杀菌。唯一一个看起来比较安全的出口就是那道铁栅栏那里了，可惜她弄不开那个栅栏。 　　她到底是被河水冲到哪里来了？ 　　李今念一边在安静的水库中游荡, 一边心想, 她心里其实隐隐有猜测，但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尽管再不可思议, 似乎又好像只有这个答案了——这里是净化区。 　　有人，有人造水库，蚁巢人最不需要做的事就是蓄水。她好像是被河水冲到净化区，还冲进这个水库里了。 　　人的遭遇有时候真是妙不可言, 她被推下火车, 落在满地大型侵入者的蚁巢废弃三区，狂奔乱跑, 本以为是到不了净化区了, 没想到最后还是到了。 　　…… 　　夜色已深，繁华的城市已经熄灭了霓虹, 大街小巷渐渐寂静萧条, 整个净化区都陷入了沉眠之中。 　　楼明玉躺在自己的床上, 辗转反侧，只是以往的每次刺杀称不上愉快不愉快，惊惧不惊惧，过了就过了，就像只是饮了一杯白水一样，可是昨夜那次的刺杀事件却变得如此特殊，如梦似幻，让他挂念了一夜。他心心念念着他的那口井，唇上的触感仿佛怎么也抹不掉。但是他是一国总统，他很擅长克制自己，不会轻易被别人影响，因此他不能失态，没有深更半夜地跑到花园去。 　　他分析她应该是一名外来者。“侵入者”指的是对他们的这个世界有害的、会威胁到他们本土人的生命安全的异世来客，无论是长得像人类还是就是一副怪物的模样。可是她救了溺水的陌生人，而且她的眼神一看便也可知，她应该是“外来者”，而不是“侵入者”。 　　他的井连接的是下方的全区水库，水库是预防天气干旱雨水缺少的时候可以有备用水源供给全国使用而建造的，位于郝兰大坝上，水库每星期定期开闸门换水，昨天中午刚好是开闸换水的日子，他想她是在水库开闸后直接被河水冲进水库的。 　　因此她理应是还在的。 　　她救了自己，是一个善良的外来者，他自然应该感激她，最好的报答方式就是明天一早就让水库开闸，放她出去，让她恢复自由…… 　　他这样告诉自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月光从窗外洒进来，落在他的身上，仿佛连月亮都特别偏爱他一样，将精华都倾洒在了他的身上，那张面孔的轮廓完美得让人窒息。 　　然而，当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即将过去，他睁开了眼睛，那双美丽的悲悯的眼眸清明得很，仿佛他根本一直没有睡着。他从床上坐起来，如玉般的手指擦过唇瓣，他无奈的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眼眸深处却有什么黑暗的东西在翻涌。 　　最终还是……忍不住了。 　　…… 　　李今念刚刚睡着，正飘在寂静的水中一动不动，她的白色的渐变成金的鳞片在黑暗中散发着淡淡的光芒，让她像一颗沉在深海中的夜明珠一样，水库里的小鱼小虾都朝着她游了过去，聚集在了她的身边。 　　然而很快，它们猛然烟花炸开一样飞快散开，躲开了那个大大的由上至下地喷过来的渔网，渔网立刻将李今念包住了。 　　李今念惊醒过来，发现自己被渔网绑住了，大惊，她奋力挣扎起来，蛇尾用力甩动，却仍然被越绑越紧，被往透下光来的井口方向缓缓地拉了去。李今念惊恐万分，脑子里瞬间浮现各种生物研究实验的可怕画面，顿时越发挣扎得厉害，双手撕扯着网，想要扯个洞逃脱。 　　却不想这时一支针筒射了下来，扎进了她的背上，专门为侵入者准备的麻醉剂很快让她失去了力气，最终毫无抵抗之力的软软地被拉扯了上去。 　　那扇带锁的铁栅栏已经被打开了，李今念被缓缓地拉过去，再往上，最终脱离了水面，被拉出了水井。 　　“小心一点，别撞到她。” 　　李今念身体被麻醉了，眼皮都重得无法睁开，但她的意识还没有完全失去，在昏昏沉沉中，她恍惚听到有一道温和的男声这样说。然后搬运着她的人动作似乎放轻松了很多，很快，她的身体又浸入了冰凉的水里，然后这些水轻轻的震荡摇晃起来，她……是被放进鱼缸里了吗？ 　　应该是被放进鱼缸里了吧，接下来是什么？送到实验室吗？抽血？切片？ 　　在震荡和摇晃中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水面渐渐平静了下来，李今念果然开始感觉到自己被捞了起来，有什么东西贴到了自己身上，好一会儿才被放回水里。然后她听到一道有些刺耳油腻的男人的声音兴奋地说：“总统阁下，它很健康，很有活力，我认为它会让我们的研究取得重大突破……” 　　男人兴奋的声音在楼明玉朝他看过去的瞬间卡在了咽喉，喜上眉梢的表情也僵得像是化作了石像一般，脊背瞬间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楼明玉的一头黑色长发此时已经全都捋到脑后，露出了整张美丽的面庞和光洁饱满的额头。那双美丽的眼睛天生就有一股悲天悯人的味道，当他看着一个人的时候，被看的那个人就觉得自己被理解了，被怜爱了，有着仿佛就算是十恶不赦的杀人犯也会跪下来忏悔痛哭的魔力。即便当他的嘴角微动，扯出一丝嘲讽的笑来的时候，这眼神给人的悲悯感觉也是不变的，仍然像是博爱的上帝坐在他的王位上——只是这个上帝眼神悲悯，唇含嘲讽，似乎只会看世人沉浮，不会伸出援手。 　　男人一直以来都颇受楼明玉的礼遇，从来没有被他用这种表情面对过，当下有一瞬间觉得看到的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温和智慧又英明果决，值得被全民爱戴的总统阁下，反而像是看到了一个戴着诡异的悲悯面具的恶魔，猛地被吓住了。 　　但这仿佛是他的错觉，因为眼前的男人还是以往的那副模样，他温和地说：“怪我，我没有说清楚，她是我私人的东西，我只是带她来检查身体的，她不是研究材料。” 　　“啊……是、是我不、不好，真是……” 　　…… 　　忙碌的黑暗时分终于过去了，天边泛起了一抹鱼肚白，整个城市都还未苏醒，这个国家的领导人却是一夜没睡。似乎也不打算睡了。 　　他站在大大的浴缸前，看着里面漂浮的身影，她有一头长长的发，微微有些卷曲，此时像海藻一样散开，中间是一张漂亮的面孔，五官轮廓颇深，此时她闭着双眼，但他知道她有一双乌黑的眼睛框在上面，有一种很独特的味道。她姿态摇曳，蛇尾在水中散发着淡淡的光，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恶心，反而有些梦幻，有一瞬间楼明玉觉得这是一尾童话故事里的美人鱼。 　　然而那双淡淡的红唇却比其他部位更吸引他的眼球，他注视着，脑子里自然浮现了昨夜她贴着他，将氧气渡进他口中时的触感和画面。一切都清晰得像是一部电影在眼前放映，她的眼神，她的捧着他脑袋的力度，渡气时两张张开的唇之间无意识触碰到的舌尖…… 　　他不由得又发出一声叹息，似有些压抑的兴奋，还有一些对控制不住的自己的无奈和放纵，那双天生悲悯的眼眸内疯狂的情绪在沉浮，他痴迷地看着鱼缸里的女人，操纵着轮椅靠过去，直到膝盖贴住玻璃，他的上半身往前倾，樱花般美丽的薄唇轻轻的，吻在了上面。仿佛亲吻到了她的面颊一样。 　　但他并没有时间欣赏太久，因为他是一位总统，他有很多事情要忙。 　　他离开总统府，在前后几辆防弹车的跟随保护下，抵达国会大楼，他被警卫员推到办公室，办公室外面已经有人正在等他。 　　“幸运者号延迟抵达？原因？” 　　“说是因为返回去找人了，就是那位引发事变的女人。她被人推下了火车，他们回去找了很久只找到了一片沾满血的撕裂的衣角，想必应该是被地上的大型侵入者吃掉了。” 　　“是吗？真可惜。”楼明玉有些惋惜地说：“我本来还想见见她的，毕竟这样智慧勇敢的女性很稀有。不过死了倒也还好，这种人太危险了，她今天能煽动一车的蚁巢人反抗，明天也许能煽动一整个蚁巢人对净化区发动战争，刚好是蚁巢缺少的那类能将分散的力量凝聚在一起的人，是个隐患。” 　　就算她没有被推下火车，他们也会让她有来无回的，在这个充满隐患的世界里，要建造一座乐园，就要防范于未来，一点点可能危及净化区的隐患都要消灭。 　　“是。就是有一个问题，推人的那个人是沈从外交官的表弟，我想蚁巢那些贪得无厌的人，会借此发挥。” 　　“毕竟杀了人家的英雄，只要不超过我们的底线都可以满足。”他口气温和地说：“这一趟我们会尽最大的诚意让他们满意地回蚁巢去——在我们的目的达到之后。” 　　…… 　　当夜幕降临之时，本该在中午时分就抵达的幸运者号，在延迟了半天后，终于抵达了净化区。 第40章 天梯（六） 　　火车的鸣笛声才隐隐传来, 车站内等候的工作人员便都绷紧了神经, 这次可是前所未有的, 幸运者号上搭载的不是他们净化区的人和满车的货物，而是满车的蚁巢人。满车的蚁巢人啊！天啊！ 　　“我带了最好的消毒杀菌水，等下班的时候我分你用。”制服左胸口铭牌上刻着“副站长”职称的中年男子, 对身边的一脸严肃的美女站长悄声说道。 　　美女站长没回应也没有拒绝。 　　实际上今天带了消毒水的工作人员有很多, 有人特地戴上了手套，衣服穿得也比往常多，几乎全身上下裹了个严实，如果可以的话他们还想要戴上口罩。他们生怕一不小心就被那些生活在地底的“地底洞人”染上什么病菌, 听说他们什么都吃, 垃圾、虫子、人肉……只有他们想不到没有他们不吃的, 太可怕了，身上不知道有多少细菌，简直跟蟑螂一样嘛。 　　整个车站内，有列队整齐的士兵和车站工作人员, 外面也有人守着，记者和围观者全都被挡在了几条街之外, 有人试图发挥记者精神偷偷越过警戒线，但都没有成功，事实上他们就算拍到了什么照片, 也不可能刊登。大多数情况下净化区的公民都拥有言论自由的权利, 但当政府不允许的时候, 国民便无法嗅到一丝他们不愿意让他们知晓的风声。 　　沈家人早已准备就绪, 当那列火车开进车站，缓缓停下，车厢门打开，里面的人在区长莫铎的带领下鱼涌而出的时候，便迎上前。 　　戴着少校级肩章的沈鑫的目光从被面色冷酷，一看就知道心情很糟糕的莫铎按着的弟弟身上扫过，两者视线交汇，确认了他没有大碍，那张方正的充满正义感的脸上似放松了一些。他们听说发起这次的列车事变的罪魁祸首被表弟推下火车害死的时候，很担心愤怒的蚁巢人发疯会迁怒沈从，现在看来这个莫铎还算有些脑子的。 　　他对莫铎说：“我是沈鑫，负责与各位交接双方人质。他们被我们安排在你们下榻的酒店里，请。” 　　他们搭上了净化区专门为他们准备的几辆大巴，大巴开往郊区的一座度假酒店，环境很好，绿树与湖泊环绕，四周都没有什么房子，非常好监控。 　　此时酒店大堂内坐满了目光麻木的曾经的蚁巢奴隶，他们都形容枯槁，看起来受尽了折磨，即便这几天里被好吃好喝的供着，也像生病快要枯死的树。他们中有一些小孩和年轻的男女，但大多数是上了年纪的人，有几个甚至都已经长满了白发和皱纹，他们之中最高年龄是68岁，他20岁的时候上了净化区的火车来到了这里，已经被当成奴隶奴役48年了。 　　此时他们的麻木中带着一种畏缩，仿佛恨不得把自己蜷缩起来一样。 　　等那些大巴来到，在酒店门口停下，急着找到亲人的人冲进来，目光快速地在他们之中来回寻走，有人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立刻冲过去抱住放声大哭，有人心急如焚，怎么找也没找到自己牵挂的人。 　　面对没有找到人的蚁巢人的质问，沈鑫说：“很抱歉，这是我们全区搜索中找到的，如果不在行列之中，恐怕是已经……我们会尽最大的诚意补偿你们的损失，请冷静一点……” 　　和这些急着找家人的蚁巢人不同，那些纯粹跟着来凑热闹的蚁巢人则大多兴致勃勃地欣赏享受着这些华丽又柔软的沙发、桌子、水晶灯、穹顶…… 　　蚁巢人心有不满，净化区这边同样如此，因为这列火车上的净化区人少得可怜，连三分之一的人数都没有。其中他们损失了一些商界大佬和当红明星，而且还不是只有少少的一两个，自从搭乘幸运者号去地上转一圈成为度假潮流后，每个月都有一些有钱人会带上宠爱的小情人上车，而这个月的这些人则格外倒霉，想必基本不可能活了。而这两者，前者导致商场受到冲击，后者导致网络暴动，疯狂的粉丝们恐怕会恨不得自己举着枪过来将这些蚁巢人突突了，给他们增加了额外的工作。 　　唯一值得欣慰的，只有沈从平安回来了。 　　…… 　　针对侵入者调制的麻醉剂药效很强，李今念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昏睡了多久，等她的力气回来，睁开眼睛，发现四周一片黑白电影色，这证明她处在一个黑暗的环境里。她看到自己被家养鱼一样泡在一个很大的立方体鱼缸里，鱼缸外面是一个卧室的样子，豪华的大床、古典花纹的沙发、地毯……一个豪华的卧室。 　　李今念觉得头有些痛，大概是麻醉药后遗症，眉头紧皱起来，她回想着被麻醉后模模糊糊的记忆，记不清，但她感觉很愤怒，愤怒甚至压过了被囚禁的恐惧，这个关着她的鱼缸也十分的碍眼，于是猛地在水里一个旋身，蛇尾如同强力的鞭子一样重重地抽在玻璃上。 　　她用了很大的力气，然而这个鱼缸却纹丝不动，李今念一连抽了好几下，弄出来的动静似乎被听见了，卧室内的灯光突然亮起，华丽的水晶灯将卧室内的一切都照得透亮，李今念眼中的黑白世界也立刻被染上了各种颜色。 　　李今念愤怒地转头，果然看到了那个被她救了一命却将她抓住的长发男人。 　　李今念听过农夫与蛇的故事，也听过东郭先生与狼的故事，但她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遇到这种事，她一时善念救起的人，居然恩将仇报，将她抓起来关住了。他想干什么？把她当成实验体，还是当成宠物？ 　　楼明玉见她生气，叹了一口气，推着轮椅将自己挪到鱼缸前，李今念双手贴着厚厚的玻璃，怒视着他，想看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然而楼明玉什么也没有说，他只是靠过来，伸出一只手，隔着玻璃与她贴在了一起，那双美丽的似有一股魔力的悲天悯人的眼眸直直地望着她，那眼里似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让李今念的愤怒猛然后退，惊惧靠前，整个人猛地一下子往后退去。 　　“饿了吧，吃点东西怎么样？你吃什么？水果？肉类？”他温和地问道，没有道歉没有说些冠冕堂皇为自己辩解的话。 　　然而也正是因为这样，李今念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落入了一个不得了的男人手中，无论她怎么闹脾气，如何愤怒，也改变不了现在的境遇，事实就是她救了一个男人，现在这个男人似乎决定圈养她。 　　李今念望着他，心跳加速，热血从脑袋上消退后，她感到恐惧和慌张，她从来没有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被囚禁，听起来就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在这些负面的情绪里，挤出一点空间，容纳她剩余的思考能力，她的脑中有各种念头快速闪过。 　　双方隔着水和玻璃相望，谁也没有说话，谁也不知道对方心里是怎么想的。 　　不一会儿，有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推着餐车走了进来，餐车上摆着各种各样的食物，有水果，有生肉，有熟肉，似乎是为了确认她到底吃什么而特地准备了很多种。 　　这个高大的鱼缸外面附有一把梯子，中年男人先是拿着一篮子各种各样的水果爬上了梯子。鱼缸很高，但水只装了一半，确保李今念能够被淹没，同时也爬不到鱼缸的顶端。男人爬到顶端后，将顶上的锁打开，就像打开了一扇窗户一样，就要往里面丢东西。 　　然而李今念就在这时突然发火了，猛地又开始用蛇尾撞鱼缸，很凶，中年男子镇定的面孔被吓得抖了抖，有些无措地看向他的主人。要是猫狗还好，可是他主人要养的这……这样的怪物，他真不知道怎么做。 　　楼明玉看着发脾气的李今念，对他说：“先下来吧。” 　　中年男子趴下来后出去了，楼明玉看着李今念，李今念发着脾气，大有不给自由撞死在这里的意思，好一会儿后，楼明玉出去了，李今念仍然在撞。 　　她是故意的，刚刚她想了无数种脱身的办法，发现首先她最好让他对她降低警惕，对她有所松懈，她才能找到脱身的机会，那么该怎么做好？在慌张的思考中，一瞬间，她突然想到了曾经在电视里看过的训鹰，她记得不清了，只模糊记得：抓到鹰的人想要将鹰训练成自己的鹰，首先将它绑着，鹰是不会轻易屈服的生物，一开始鹰不会吃人类投喂的任何东西，所以就让它饿着，饿到它受不了了，接受了人类的喂养了，渐渐的也就从自由的鹰变成了别人的鹰。 　　她不是抓鹰的人，她是那只鹰。她要给他一种自己被他驯养了的错觉，他才会对她有所松懈，她才能伺机脱身。 　　这对于李今念来说是一件不容易做到的事，因为这意味着要演戏，她可以短暂地装死，用以反杀蓝胡子，但这一次是不知道会持续多久的心理战，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慌张且没有信心，但是她必须去做。 　　就算不能搭上幸运者号和蚁巢人一起离开，她也不会宠物一样被人圈养的，她那么努力地活到现在，曾经那么努力地想要从蚁巢脱身，是为了让自己生活在阳光下，是为了让自己不被那个世界同化，让自己仍然是一个正常的人类，不再做那种可怕的发现自己在吃父母的肉的噩梦，而不是在这个鱼缸里，被人当宠物饲养。 　　楼明玉来到书房，打开了卧室的监控，看到他的美人鱼还在发脾气，那漂亮的蛇尾一下又一下重重地砸在玻璃上，这玻璃不仅仅是防弹玻璃，地震了这栋房子压在它上面玻璃也不会碎，他都替她感觉疼了。 　　“需不需要联络曹医生，给它打一剂镇定剂？”那位中年男子——总统阁下的管家问道。 　　“不用。”楼明玉淡淡地说。 　　管家顿了顿，又问：“这食物……？” 　　“撤下去吧，现在不吃，看来是不饿。” 　　管家就推着推车走了。楼明玉一边办公，时不时抬眼看一眼监控，看李今念还在发脾气，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真是倔强。 　　幸运者号已经到了，不过区区蚁巢人不需要总统亲自去接待，甚至不需要任何一位国务大臣和军部大佬出马，仿佛没有一大批蚁巢人进入了净化区一样，他们还是该忙什么忙什么，总统甚至还有心情驯养他刚刚捕获的宝贝。 　　这是一项大工程，毕竟是想要将另一个个体完全的占为己有，她具有比较高的智商，不像猫狗那样蠢笨容易驯服，性格倔强，发现被自己救的人关起来后气愤得要死，第一天晚上就将自己撞了个遍体鳞伤，最后累得瘫在水里一动不动，一口食物也不吃。 　　但万事开头难，一开始确实是比较难熬的，无论是驯养者还是被驯养者。很快管理层内的人就都知道总统阁下养了一只宠物的事，因为他无论在国会大楼的办公室还是在外面考察的时候，休息期间他总会看着电脑里的监控无奈地叹气。 　　他们便不仅知道从来没有养过任何宠物的总统阁下不仅养了一只宠物，养的还是特别不让人省心的那种。有人好奇地问是什么品种的宠物，他说是自己花园井里钓到的水生生物，想要去看看，被温和委婉但不容置喙地拒绝了。 　　好在在驯养第三天，事情有了转机，这天她没什么力气撞玻璃了，一直静静呆在水里，楼明玉刚在国会大楼听完沈鑫报告这几天蚁巢人在净化区受到的招待，以及他们经过这两三天观察后选定的人选，就发现了监控里有了动静。 　　——他看到他的美人鱼坐在鱼缸里的假山上在哭，撞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胳膊时不时抬起来，擦擦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往下掉的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净，鳞片有些被撞掉的同样伤痕累累的尾巴蜷缩在那里，看起来可怜极了。 　　他觉得心脏蓦地一跳，血液瞬间沸腾了起来，他表面仍然平静温和，那双天生悲悯的眼眸深处却浮现一种压抑的兴奋。他想，三天了，鹰饿得晕头转向了，该接受主人的喂食了，等她彻底成为他的…… 　　如玉的手指轻轻的抚上殷红的薄唇，眼眸深处闪过一抹痴迷和跃跃欲试。 第41章 天梯（七） 　　李今念眼泪掉得很厉害, 并不是完全作假，一方面是身上撞得挺疼的, 大片的淤青, 一方面是这场心理战导致的心理压力太大了，也需要发泄, 她一直憋到现在, 觉得差不多了才放任自己发泄出来，因此哭得很是真情实感, 可怜兮兮。蛇尾也保护自己一样盘了起来，整个人彻底离开了水面。 　　结果不知道过了多久，蛇尾上的水全都干了，李今念眼睁睁地看着蛇尾变回了腿，那双白皙如玉的美腿此时跟她的上身一样淤青一块块的，简直触目惊心。她一边哭一边想, 原来尾巴离开水就会变回腿，这样倒也挺好, 入水可游落地可走，笑面医生真的给了她一个很好的宝贝。 　　这时室内的灯亮了，楼明玉进来了。 　　李今念把自己抱成一团, 一双水汪汪红彤彤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又快速地收回来。 　　那双美丽而悲悯的眼眸落在她的双腿上, 刚刚他在监控里看到她蛇尾变腿的过程了, 有些惊讶, 但也没太惊讶, 毕竟外来者和侵入者都是从其他宇宙其他空间过来的，有什么样的都不出奇。这样也好，她应该就能生活在没有水的地方，毕竟她只能呆在鱼缸里的话，总有些不方便的。 　　“别闹脾气了，吃些东西吧，我不会伤害你的。”他说着，管家把推车推了进来，上面仍然是各种生食熟食，有素有荤。李今念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看过去，立马又倔强地收回来，只是那蠢蠢欲动忍耐不住的气息隔着玻璃楼明玉都能感受到。 　　他的脸上不禁露出笑容来，如果她是一只猫一只狗，大概已经被抱到膝盖上宠爱地抚摸了。 　　这次管家把各种食物都挑一点放在一个篮子里，然后将篮子吊下去。管家了解自己的主人，很注意自己的眼睛，几乎没有往不该看的地方看，替主人将食物送下去后，就转身离开了。卧室内又只剩下了李今念和楼明玉两人。 　　篮子里散发出来的食物香气对于已经饿了不止三天的李今念来说非常诱人，她的胃都渴望得抽搐了起来，她的目光频频看向篮子和楼明玉，一副既忍不住又警惕的样子，她这忍耐不住的样子感染了他，楼明玉温和从容的面孔下都有些紧张和期待起来。 　　他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拥有她了，他期待她那双善良柔软却又坚韧的眼睛倒映出他的面容，柔软的唇舌与他相触碰，想想他就兴奋得好像要烧起来了，唉，他是个恩将仇报的小人，她真不该救他的。 　　好一会儿后，她终究是忍不住了，一把把眼前的篮子扯过来，抓起里面的食物狼吞虎咽起来，一边吃还一边看楼明玉。 　　楼明玉则压抑着兴奋，对她露出鼓励的眼神。 　　等李今念吃饱了，楼明玉让人来将鱼缸里的水都放掉了，鱼缸打开后，楼明玉在外面朝她伸手。他的鹰吃饱了，但已经有了软化的迹象，虽然仍然警惕，但在他的耐心等待下，最终还是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将手伸了过来，落在了他的手掌心。 　　他给她裹上自己的睡袍，将她抱在怀中，温柔地抚摸她僵硬的脊背，用那双拥有魔力的悲悯眼眸凝望着她，一寸寸瓦解她原本就已经薄弱的戒心，让那僵硬的脊背渐渐地放松了下来。 　　“乖孩子。”他低喃着，将她抱紧，痴迷而满足地喟叹了一声。但还不够，没关系，再耐心等待一小会儿。 　　于是等李今念在他怀中彻底让自己放松下来，就听到他说：“吻我。” 　　李今念差点儿露馅。 　　他还是那副简直宛如上帝一样美丽圣洁而悲悯的模样，悲悯怜爱地看着她，口气温和地命令她：“像之前那样。”他的手指点了点她的唇和他的唇。 　　李今念是拒绝的，之前那样只是为了救人的人工呼吸，算什么吻，她把脑袋埋进他怀里，拒绝这个命令。但很快又被抬起了下巴，眼前的上帝一样的美人孜孜不倦臭不要脸地诱哄着，然而李今念始终是拒绝的，看得出来他有些失望，但到底也没有强迫她。 　　年轻的总统对他的宠物爱不释手，他在总统府的时候李今念的座位基本在他的腿上，被他抱在怀里。但他对她的唇才是最最爱不释口的，一天时间内他起码要诱哄李今念三十次让她吻他，李今念就不。 　　她觉得这个男人就是个变态，接吻狂魔，因为怕暴露，她一直没有开口说话，假装就是一个刚刚从其他世界穿过来什么都不懂的外来神奇生物。而他则对一个“懵懂的孩子一样的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生物的”生物，进行各种诱哄，诱哄她去吻他，最后还抱着她睡在一张床上……那副简直宛如上帝一样美丽圣洁而悲悯的模样，却抱着他的宠物对她怀有这种心思，真是世风日下。 　　好在李今念的忍耐是有回报的，她虽然一直拒绝亲吻他，但至少乖巧地让他抱，他对她的警惕也肉眼可见地降低，宠爱也日渐加深，第五天的时候，她已经从笼内出来，被允许在这个庄园内自由走动。只是还不够，她发现楼明玉一直在监视她，所以她仍然不敢轻举妄动。 　　李今念早就已经发现楼明玉是个位高权重的男人，他的庄园外面有军队看守，堪称守卫森严，庄园内也有管家和佣人，全都很有规矩，就算楼明玉不在，他们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李今念一直以为已经这么多天了，幸运者号一定已经来了又走了，直到她走进楼明玉的书房，在桌上发现了一份报纸。 　　#国无尊严# 　　#刘文倩疯狂粉丝腰捆□□冲入博文度假酒店# 　　#全民热议，是否该与蚁巢保持合作关系# 　　#幸运者号遇难者家属联名要求蚁巢道歉赔偿# 　　#人权组织游-街抗议，蚁巢人应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 　　全都是关于蚁巢的标题，李今念神经一下子就绷紧，恨不得拿起来细细阅读，但想到楼明玉那个变态为了看她把整个庄园的监控都打开了，所以只好装作一副漫不经心随便看看地看，原来蚁巢人还没走，他们被安排在一个叫博文度假酒店的酒店里。 　　净化区人原本就对蚁巢人怀有偏见，更何况现在由于蚁巢人的那场反击车上的净化区人死了很多，被赶下车后又陆陆续续死了一些，最后被蚁巢人重新接上来的只有小部分，苦等了几天没等回家人的净化区人才猛然反应过来他们是回不来了，被蚁巢人害死了。大部分净化区人不知道蚁巢人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们只看到了这样一个结果——蚁巢人劫持了幸运者号，杀害了他们的众多同胞。 　　无论任何缘由，杀人都是不应该的，杀人就是罪。政府就该出兵讨伐，为死去的同胞报仇为他们净化区讨回尊严，而不是跟蚁巢人进行什么谈判和平解决！ 　　李今念看着这些言论，差点都要气笑了，好一句杀人就是罪，净化区进行的蚁巢人奴隶贩卖杀了多少蚁巢人？比幸运者号上死的净化区人多了不知道几百倍了吧？现在蚁巢不过是小小的回敬了一下，就跳脚成这样？不过冷静一点想想，很显然大部分民众是不知道蚁巢人被当成奴隶在私下进行贩卖的，而他们的政府也不打算告知他们这个真相，他们准备让蚁巢人背了这口锅。 　　把报纸放回桌上，李今念压抑着火气，表面平静地看着书柜，随手拿下来一本书翻了翻，然后嫌弃无聊一样放在桌面上，自己坐到椅子上转了起来，然后托着腮发起呆。其实心里在想怎么从这个铜墙铁壁的府邸逃脱去跟莫铎他们会合，既然蚁巢人还在，那她就能跟他们一起走了，比起净化区，她对蚁巢更有归属感一些。她也不想原始人一样一个人孤孤独独地生活在野外。 　　国会大楼内，楼明玉看着一副无聊得快要爆炸模样的李今念，脸上露出了笑，他看了看时间，觉得可以下班了，剩下的事可以在总统府内进行，于是他抬头，对沈鑫说：“你刚刚说的我知道了，让沈从到总统府来找我吧。” 　　…… 　　沈从虽说是被“革职查办”，但其实就是在家休养而已，但他仍然心情十分不佳，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因为这一次在蚁巢那里受到的屈辱导致的，家人、朋友纷纷劝慰他，但效果都不甚理想。 　　他从楼上下来，又看到那位表弟的母亲——他的表姑在他们家客厅哭哭啼啼，“怎么就死了，我的儿子，他走的时候还跟我说要跟着表哥好好学，不再让我伤心了，怎么就给杀死了，蚁巢那些挨千刀的……” 　　从她知晓自己的儿子因为把李今念推下火车杀死后，她就天天跑来哭，就好像她儿子的死他们家也要负责任一样。 　　母亲正在轻声安慰她。 　　“我儿子把那个罪魁祸首杀死了，应该也算是为国捐躯吧？这样我也欣慰很多呜呜……” 　　“我会让人帮你申报的，应该没有问题……” 　　沈从在众人的印象里一直都是斯文绅士的一个人，沈家人的铁血冷酷在他身上没有体现得很明显，是他们沈家几代中唯一的一位文官，很稀有也很受追捧，然而这一次，听到表姑的话，他却相当不客气地发出嗤之以鼻的一声冷笑，以至于表姑的哭声瞬间被噎住一样的消失了，母亲都愣了一下。 　　“他要是能被称为烈士，那么就是对其他烈士的侮辱。”沈从冷冷地说。说完沈从没有理会瞬间号啕大哭的表姑和要他道歉的母亲，只是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去厨房拿了两瓶水又上了楼。 　　不一会儿沈鑫就来敲他的门，见他心情还是不见好转的样子，说：“听妈说了，知道你烦，不过对表姑你也稍微宽容一点，好歹想想她儿子也算是帮你报了仇……” 　　“呵，我倒是恨他多管闲事。”沈从冷冷地打断兄长的话。要不是他，现在李今念已经在他的手上，他早就已经把她给他的屈辱千倍百倍地还给她了，然而李今念却莫名其妙地就这样被推下火车死了，他一点儿也不觉得畅快，甚至想亲手打死那个蠢货，他心里的愤怒恨意，全都无从发泄。 　　沈鑫一愣，心里突然觉得有些怪异，但他不是心思细腻神经敏感的人，立刻就改变了话题，“算了，不说这些了，你去总统府吧，我已经跟他说接下去的事交由你将功补过了，他想跟你聊聊。对了，我让人买了点小礼物，你带过去，送给他的宠物。” 　　最近他们找到了讨好总统阁下、跟总统阁下加深交情的方法——送些可爱的给宠物的小礼物，以及跟总统阁下聊聊养宠心得。 　　他们沈家有他们的尊严，不会特意去讨好谄媚，不过沈从现在情况特殊，其他跟他们分蛋糕的家族都盯着想拉他们一个下马算一个，要把沈从推到公众面前，想让他再冒不出头，这个时候就很需要总统阁下的关照了。 　　沈从虽然心情不好，但毕竟事关前途，还是换好衣服去总统府了。 　　…… 　　总统府。 　　楼明玉回来后，李今念照例乖乖凑过去给他揉揉抱抱，她表现得比往常更热情一点，虽然还是不愿意亲他，但主动拿头去蹭他的脖子了，大概是因为被拒绝过太多次了，她突然主动一点，哪怕不是他最想要的亲吻，但楼明玉还是有一点受宠若惊，他以为是他出门太久她终于感觉寂寞想他了，哪里知道李今念想着哄他将她带出门，只要一出去，她就要飞了。 　　李今念彻底抛弃了自己的脸皮，将自己代入了粘人的小猫小狗的角色，主动蹭蹭又求抚摸，年轻的总统愉快得非常明显，“只是中午没回来而已，就这么黏人吗？” 　　这时管家带着沈从过来了，李今念背着门的方向正在继续纠缠楼明玉，突然听到管家说：“先生，沈从外交官到了。” 　　李今念脸色蓦地一变。沈从？！ 　　“我要工作了，念念先自己去玩吧。”楼明玉说，他叫她念念，是因为这是李今念嘴里唯一发出过的一个音。 　　楼明玉很宠爱李今念，但他工作的时候是正经的，不会让宠物呆在身边。然而李今念已经听到皮鞋踩在地上的脚步声了，和管家平日里发出的脚步声不同，这是沈从的。而这里就一道门，她要离开，那势必经过沈从或者与他面对面，他绝对会认出她的！ 第42章 天梯（八） 　　李今念不敢冒险, 于是她紧紧抱着他，不下去。 　　“念念？”这语气有些严肃了，还轻轻催促地推了推她。 　　李今念心慌意乱，怕被赶下去, 十万火急之间，飞快抬头，吻住了他。 　　只在梦里回味过无数次渴望得不得了却屡屡被拒绝的美妙触感，突然间就在自己毫无防备之下出现了, 楼明玉愣住了。 　　而此时，沈从已经走了进来, 不仅看到总统阁下怀里抱着个女人，还看到两人在接吻，他的脚步一顿，垂下视线非礼勿视。只是心里觉得有点儿意外, 元帅将军名门大家, 谁家在男女这些事上都有些牵扯不清, 自然也没有要求他们年轻的总统保持单身没有女人的道理，但毕竟是他在任总统之位这六七年来的第一次，还这么给他撞见了, 难免意外, 而且宠物……原来不是真的宠物吗？ 　　楼明玉很快回过神, 但李今念比他更快, 收回舌头低头埋胸紧抱他的腰一副就不下去的任性样子, 楼明玉樱花般美丽的唇瓣被吮吸得越发殷红, 心情却像被风吹起的气球一样愉悦，没有在下属官员面前流露于表，但抚摸着李今念的头发，没有继续把她赶下去的意思已经足以表明他的愉悦，就像被妖妃哄得底线后退了好一截的皇帝。 　　“不好意思，实在是太粘人了。”楼明玉无奈地对沈从说。 　　沈从这位需要总统关照的贵公子只好识相的假装没有看到李今念。 　　“坐。”楼明玉让沈从到他对面的座位上坐下。 　　李今念是侧坐在楼明玉腿上的，此时听到沈从的脚步声从后背的方向转到了侧面，紧张得要死，不想给人看到似的用力扭着脖子把脸埋进楼明玉胸口，好在她的头发多又长，也能帮忙遮上一遮。 　　沈从没有刻意去看李今念长什么样，他刻意地不去看她，但这么一个人坐在眼前，也不可能完全无视，他一垂眸，目光就不经意间接触到了李今念蓝色裙摆下露出的双腿，他微微愣了下，脑子里一下子浮现了他和李今念初见的场景：那时候她摔倒在地，红色的裙摆往上拉起，露出了两节特别招眼的小腿…… 　　他自己都意外怎么会记得那么清楚。但是不可否认李今念那女人不算天姿国色，那双腿却是少见的美。而眼前这个总统的宠物的双腿……竟然也是无可挑剔的。 　　一瞬间沈从下意识地去看她的脸，但只看到一头黑色的长发，又是一愣，竟然觉得这长发也跟李今念的很像。 　　“沈从外交官，你在看什么？”楼明玉问道。 　　沈从立刻回神，敏锐的察觉到年轻的总统虽然仍然口气温和但相较之前冷了些许，他不再看李今念地说：“只是觉得她的身影和我认识的一个人有些像。一时恍惚，请原谅。” 　　“是吗？那想必是个美人了。” 　　“大概跟您的这位没法比。” 　　李今念静静地听着两个男人打了几句官腔，紧张的心跳渐渐平缓，心想楼明玉到底是什么人，沈从居然都对他毕恭毕敬。 　　这时两人的谈话进入了正题。 　　楼明玉：“在这件事上我们已经准备了很多天了，最后一步你哥哥却向我提出身体不适，无法指挥，希望交由你来代劳的请求。他是什么意思我明白，在幸运者号被劫持这件事上，你作为那列火车上最位高权重的人，是要负起全部责任的。我也收到了不少其他大臣交上来的提案，现在公众不了解事情的内幕，对不作为的政府充满了不解和愤怒，为了给他们一个交代，我们需要编出一个合理的理由，还需要推出一个人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承受他们的怒火，最合适的无疑确实是你。” 　　李今念的耳朵一下子竖起来。什么？ 　　“这意味着你的仕途尽毁，确实很可惜。”楼明玉轻抚着李今念柔顺的长发。 　　“总统阁下……” 　　“沈鑫找到我，算他聪明，我不管你们这些世家的内斗，只在乎净化区的未来和发展，只要是对这个国家有益的人，就算是魔鬼我也会容忍它的存在。”楼明玉说，那双眼睛依然悲天悯人，口气也依然温和。 　　然而他身上的气息却有了变化，哪怕沈从与他在服装上并没有体现出明显的身份地位的差别，可落在任何一双眼睛里，都会在瞬间知晓，这个坐在轮椅上，看起来面庞美丽神态悲悯的男人才是做决定下命令的那个人。 　　沈从脊背挺直僵硬得像一块棺材板，在年轻的总统面前，哪怕两人年龄相仿，骄傲如沈从也倍感压力，不得不低下他高傲的头颅。 　　“那么，以你对蚁巢人的了解，来说说你对最后的谈判计划的看法和补充吧。” 　　沈从说：“这几天蚁巢人看够了我们净化区的美景和繁华，对我们这边心怀憧憬的有不少。我们从中观察和筛选出了一小部分在蚁巢有能力又贪婪识时务好控制的蚁巢人，他们已经成功被我们收买。 　　“在明天中午的谈判桌上，我们处决掉4区区长莫铎和他的所有手下后，他们就会在我们的帮助下成为4区新的管理层，同时我相信我们的武力和莫铎他们的鲜血足够震慑住他们，以防他们哪天蹬鼻子上脸。 　　“不过以我对蚁巢人的了解，管理层的人好控制，但那些普通的蚁巢居民怕不是铁血和物质上的好处就能堵住他们的嘴的，我担心他们回到蚁巢后会大肆宣传，帮助笑面医生那些人妨碍我们的侵入者尸体收集。” 　　要放在以前，沈从也会很轻蔑地认为给几箱营养剂就能堵住蚁巢人的嘴，但是幸运者号上那些蚁巢人疯狂的统一的反击给了他很深刻的印象，蚁巢人对外很团结但并非铁板一块，所以他们能够收买和控制一些蚁巢人，但现在来到这里的蚁巢人里，有本就对他们把他们当成奴隶贩卖而充满愤怒的人，他们恐怕是收买和震慑不住这些人的。 　　楼明玉愣了下，“倒是忘了这个。即便是蚁巢内部，也有势力划分呢。”他叹了一口气，说：“那就没办法了，除了我们收买的那些人，其他人，全都处决吧。” 　　沈从一怔，“全都……那到时蚁巢里的人看到只回来这么些人……” 　　“这样如何？我们净化区为了补偿他们，允许他们留在净化区生活，于是他们全都留了下来，只剩下回去的那几个不愿意，所以带着净化区补偿给全蚁巢人的物资回去了。”他说完，突然感觉到怀里的人微微颤抖了起来，手隔着衣服也感觉到她的体温一下子降得很低，变得冰凉起来。 　　“念念？”楼明玉连忙低头看她。 　　念念？沈从有些敏感地立即看向她。却只见她一下子从楼明玉腿上跳下来，低着头捂着嘴快步跑了出去，她披散的长发将她的面孔遮了大半，他没能看到她长什么模样。只是看着她的背影，总觉得很像李今念。但是这怎么可能呢？李今念就算没有死，她也不可能出现在净化区，还变成了总统的宠物。 　　想着，沈从突然觉得有点儿难堪，暗恼着将李今念那该死的身影从脑子里丢出去。 　　李今念跑进洗手间，趴在马桶上剧烈地呕吐着，她感觉浑身冰冷，恶心反胃，血管里的血液先是猛地从四肢抽回来涌向心脏，然后一股脑地冲进了头脑里，难以置信和滔天的愤怒几乎将她烧起来，让她头晕目眩，脑袋仿佛要爆炸了。 　　不一会儿楼明玉过来了，看她吐得厉害，还以为她是生病了，立刻让管家联络曹博士。 　　楼明玉给她拍着背，一点儿也不在意空气里飘荡的呕吐物的气味，柔声温和地安慰她，然而李今念想到他和沈从说的话，只觉得恶心，用力地克制着自己才没有一把将他掀翻。 　　吐完了，李今念用力地漱口，擦着嘴唇，用力之大几乎要将嘴唇擦破皮，她低着头，镜子里没有倒映出她的面孔，只有光洁的洗手台倒映出她红红的眼眶内黑色的燃烧着什么的眼眸。 　　曹博士正是那天给李今念检查身体的男人，他带来了仪器，李今念趴在楼明玉怀里虚弱地抗拒他的接近，被哄了好一会儿才给那些线接到自己的身上。 　　曹博士看着李今念的眼神充满惊奇，毕竟上次见李今念的时候她还是人身蛇尾的怪物，现在却看起来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人了，混进人群里，根本没人能发现她不是人。心里不禁可惜，总统阁下不愿意将她纳为研究材料，要不然肯定对他们的研究有极大的帮助的，要是蚁巢那边能抓到活的侵入者就好了，可惜侵入者想要活捉太难了，蚁巢那边的人似乎没有那么听话，不愿意多费头脑和精力，所以一直以来只能给他们提供已经杀死的尸体。 　　检查结束后，曹博士看了看数据，说：“看起来是没有什么大碍，也许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他们也没有活的侵入者的相关数据，他只能根据上一次给李今念做的检查得出来的数据进行对比，没有差别的话就意味着身体状况跟之前相比是没有变化的。 　　管家就去查李今念中午吃的东西是不是有什么不对，李今念拉着楼明玉到花园里去，来到井边，哀求地看着他。 　　“你想下去玩？”楼明玉摸摸她泛红的眼角，悲悯的眼神无论何时看人都是充满了怜爱的，以至于很多时候根本分不清他到底是真的在怜爱你。 　　李今念依然静静地哀求地看着他。 　　楼明玉的手又落在了她的嘴唇上，“吻我。” 　　他已经说过很多次这样的话了，就算是狗也已经明白了这个指令的意思，之前她也许是不懂，也许是不愿意，但今天他们的感情似乎有了进一步的突破。 　　李今念凑过去吻他，仔仔细细地吻，缠缠绵绵地吻，唇齿相贴，口舌纠缠，两人的呼吸都有些不稳起来，唇瓣都变得殷红诱人。 　　他愉悦得还想再来一次，李今念却已经高高兴兴地转身爬上了井台，扑通一下跳进了井里。 　　楼明玉虽然觉得她不在自己怀里反而要自己去井里玩有些不开心，但今天她这么乖这么甜，总要给一点奖励的。她喜欢水，又不喜欢鱼缸，总统府内的泳池早就因为他无法游泳填掉做别的用处去了，所以她想在井里玩就在井里玩吧，不说水库是封闭的，井下还有一道栅栏呢。 　　他将自己推到井边，往下看，便看到下面一道朦胧而梦幻的白光在自由而欢快的游动，李今念从水面探出头来，调皮地拿水砸他，但因为井深口又窄，砸不上来，于是又一头栽到水面下去。 　　楼明玉见她那么开心，笑了一声，回屋去继续工作。 　　而他一走，李今念就游到了井底，来到了那道栅栏上，脸上哪里还有那纯净快乐的笑，她急切地用力地去扯那把锁，扯不掉，于是又用尾巴去撞，但这道栅栏本身就是为了防止有侵入者冲进水库通过这里爬进净化区而设置的，可见根本不是轻易就能用暴力弄开的，李今念只好放弃砸开它这个办法，又去找其他的突破口。 　　…… 　　沈从回家后一直有些心神不宁，脑子里总是出现李今念的身影，然后那个身影老是和总统的那个宠物重合在一起，他一面觉得自己是魔障了，一面又总忍不住去想。 　　沈鑫问他怎么回事，沈从说：“你知道总统阁下的宠物是个人吗？” 　　“有听到一点风声吧，不过据说不是人，是一只外来者。” 　　“外来者？活的外来者？哪来的？” 第43章 天梯（九） 　　“总统阁下的井连接着全区水库, 是开闸换水的时候刚好被冲进水库的。”沈鑫说, 当初总统挖那口井虽说起因是因为他想钓鱼, 但也有万一水库里有侵入者被冲进来他们也好很快发现, 然后抓捕进研究所的意图。之后确实出现过好几次一些小型外来生物被冲进水库，然后被成功抓获的案例，就是没想到有天总统会钓到一只宠物。 　　“可是她看起来是个人。” 　　“据说一开始不是，是蛇。” 　　沈从一愣，点点头, 没有再多问，仍旧有些神飞天外。 　　沈鑫看他这样，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从回来后你就不太对劲，已经那么多天了，再怎么样也该振作起来了，明天还有一件重大的事等着你指挥呢。” 　　确实如此，李今念那个该死的女人已经死了, 他也不该总记着那些屈辱了。沈从深呼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让自己别再想李今念和楼明玉的宠物了。 　　天空已经彻底变成了深蓝色, 楼明玉来到井边, 叫李今念上来。 　　李今念听到他的声音，焦急地看着这该死的怎么弄也弄不开的栅栏, 转身游了上去。 　　李今念抓着井壁上的绳梯, 在上面挂一会儿, 很快蛇尾就变成了双腿, 轻盈地爬了上去。 　　她穿的是裙子，此时裙子已经湿透，布料紧紧贴着她的躯体，勾勒出诱人的轮廓来。楼明玉拿着浴巾给她裹上，又将她抱进怀里，身后低头一眼不多看的警卫员将他们推回了屋内。 　　李今念今天的晚餐一看就是为了她疑似有些脆弱的肠胃特地制作的，她在中午第一次吃的羊肉被剔除了，只剩下她之前吃过多次的肉类和蔬菜，而且都煮得很烂。李今念现在可没心思挑剔食物，自然无所谓它好不好吃，反正能给她的身体提供能量。 　　楼明玉见她吃得比往常多比往常快，以为她玩得开心所以胃口好，伸手摸摸她的头，温柔地说：“你乖乖的，下次再让你去玩。” 　　李今念不知道听懂没有，含着食物抬头朝他可爱地笑了笑，又低头继续吃。 　　楼明玉也笑了，又宠爱地摸了摸她的头，觉得胃口也大了不少，比往常多吃了半碗饭。 　　管家立在一旁，一如既往的一副目不斜视的严肃模样，其实主人和主人的宠物的动静他都尽收眼底，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操着老父亲一样的心。他的主人看起来很开心，他毕竟跟了他那么多年，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自然能分得清他是真开心还是假开心。 　　无疑自从他身边多了这个外来者，他比以往要快乐很多，可也正是因此才让人担心，毕竟如果她是一只猫一条狗一尾鱼也就算了，可是偏偏她长得那么像人，拥有两条腿，难免让人怀疑她是不是真的能被另一个人所拥有。而他的主人对她的感情升温得太快了，因为觉得是他自己遇到的，自己抓来的，不是别人怀有目的送来的，所以毫无顾忌和克制地去喜爱她吗？ 　　唉，他只希望一切能如他所愿吧。 　　当底线被突破的时候，事情就很容易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当李今念第一次吻楼明玉的时候，第二次也就变得理所当然起来，第三次更是如此。人总是很容易越来越贪心。 　　宽敞的卧室内，舒适的大床上，李今念跨坐着楼明玉的大腿上，他抱着她的腰，她搂着他的脖子，湿热缠绵的吻持续了好一会儿了，白皙的面颊都染上了艳丽的红色，交融的呼吸滚烫暧昧。 　　楼明玉一开始只是想要一个吻，他喜欢李今念吻他，一点儿也不恶心，柔软甜美得让他痴迷念念不忘，几乎立刻就上瘾了。可是这个吻实在太舒服了，又是在卧室和床上这样的地方，他便不愿意让它停下来，于是事情的发展便渐渐的有些脱离了控制。 　　他一边心想自己真是个禽兽，不仅恩将仇报，还对她怀有这样肮脏的心思，一边毫不停顿的对自己可能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的宠物下手，双手从她的腰上滑到了她的臀上，将她更用力地压向自己，他的吻也变得很具有侵略性，长得再美丽平日里再温和，在此时也清晰无比地散发出男人的掠夺和霸道。 　　心理到生理的满足和释放，让楼明玉这一夜睡得格外的沉，好心情一直保持到了第二天，以至于李今念缠着他不让他出门他都没有丝毫不悦，反而拿她没有办法地无奈地说：“那你要乖乖的，就算无聊也是你自己找的，知道吗？” 　　李今念顿时露出开心的笑容来，紧紧抱着他。 　　管家看着楼明玉带着李今念出了门，心里的担忧更甚了一些，这才多少天，主人的底线就已经为了她一退再退，要知道以前他根本不可能把宠物带到国会大楼去，更何况这宠物看着还是一个人的模样，就算其他人知道她是外来生物，不是人类，但看着也难免不会在背后说些什么。 　　今天是蚁巢和净化区谈判的最后一天，中午结束后，下午就会立刻净化区回到蚁巢去，因此今天大街上特别热闹。 　　李今念和楼明玉坐在车内，趴在车窗往外看，她看到远处的高楼铁塔，摩天大厦上面的广告牌正在播放一个当红女星拍摄的炫酷的广告片，看到鳞次栉比的房屋，看到了一座繁华的在蓝天白云阳光普照下发展着的现代城市。 　　跟她以前生活的地方几乎没有区别，是她做梦都想要回到的一个现代的、文明的、有规则的、有法律的城市。 　　然而越是靠近国会大楼，就看到越多的人在马路两边过道上举着高高的大大小小的牌子在抗议，抗议的内容正是李今念在报纸上看到的那些，他们要求政府拿起武器派出军队以强硬的手段让蚁巢人道歉和赔偿，不接受什么所谓的和平谈判，显然在不明真相的净化区人眼里他们的政府在处理这件事上太过软弱，蚁巢人杀了他们那么多同胞，他们怎么可以居然只通过谈判来解决事情，有什么可谈的？要谈也是先打了，打到蚁巢人怕了求饶了之后再谈！这才是一个强大的国家应有的姿态！ 　　“不接受和平谈判，蚁巢人必须付出血的代价！！” 　　“不接受和平谈判，蚁巢人必须付出血的代价！！” 　　“不接受和平谈判，蚁巢人必须付出血的代价！！” 　　整齐的吼声像一把火一样点燃起李今念。她想这些人知道了他们所期望的会实现的时候，他们会怎么样？是会欢呼雀跃，把酒狂欢，宛若打了一场胜仗，还是看到那血流成河的场面也能有一点恻隐之心？可那点恻隐之心又有什么用？ 　　李今念抓着窗台的手越发紧了，直到车子驶进底下停车场，她的肩上落下一只手，她身上绷紧的肌肉猛然放松，转头去看他，眼中满满都是他的影子。 　　楼明玉喜欢看到这双眼睛里倒映出他的模样，“下车了。” 　　李今念跟着楼明玉下了车，上了电梯，到达总统办公楼层，倒也没有遇到多少人，遇到的人看到她惊讶了一下，但也没有表现得很失礼。 　　中午他们就要对数千名蚁巢人展开一场屠杀，但楼明玉和大多官员仍然是一副今天没什么大事的姿态，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 　　楼明玉刚到办公室，研究所那边就来了紧急电话，他听到曹博士焦急的声音：“总统阁下，我们的侵入者尸体全都不见了，还处于第二阶段的实验体也有多名被杀！” 　　侵入者实验关乎净化区人类的未来，是现阶段最为重要的研究，一早去工作的研究人员一看到满地的狼藉和尸体，当下吓得几乎晕厥，曹博士也当即被吓醒，看到现场差点哭出来，连忙致电总统。 　　楼明玉一听，面色瞬间严肃起来，他让李今念到一边玩去。 　　李今念刚刚还在楼明玉身边，因此隐约听到了曹博士的声音，她没空去想这事如何，因为她现在只想找个机会离开这个办公室这座大楼，赶到博文度假酒店去，在那场大屠杀开始前通知莫铎，早做准备。 　　但要在楼明玉眼前消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还要小心不能露出马脚，让楼明玉察觉到不对。 　　而此时，沈从和沈鑫已经开始在为今天中午的大事做准备，此时蚁巢人居住的博文度假酒店内，所有工作人员都已经悄悄撤离，只剩下了持枪的士兵将这里把守得密不透风，为酒店客人准备的可容纳几千人的剧场将成为今天中午的主场地，此时每一扇窗户都紧闭着，一丝光线都透不过来的黑色遮光帘将整个剧院笼罩在一片漆黑之中，黑压压的透出一丝诡异和凝重出来。 　　然而此时酒店内的蚁巢人却对即将降临在他们头上的命运一无所知，他们照例在自助餐厅吃得砰砰作响，狼吞虎咽，嘈杂喧哗，发现今天没有那些碍眼的服务员在也不是很在意，不在正好，他们的眼神看得他们很烦。 　　“唉，下午就要离开这里了，我可得多吃点。” 　　“这里真的是天堂，我这辈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睡一次那种软绵绵的床，再吃饱一次肚子。” 　　“妈的，住在这里的人也太幸福了。” 　　“可是凭什么就能把我们蚁巢人当奴隶？我们是穷，但欠他们了？” 　　“我都不知道原来有这么大的侵入者，他们还抓来关在笼子里欣赏……” 　　“这一趟够我吹嘘一辈子了……” 　　“……” 　　这近一周的时间里，蚁巢人受到了净化区的款待，看到了前所未有的美景，吃到了吃不完的食物，虽然眼睛被光灼得不舒服，但不妨碍他们对这样与蚁巢截然不同的生活世界感到羡慕，但大多数人想到他们把蚁巢人当奴隶，就打消了对净化区的向往，只是心底轻轻地冒出了一点点的疑惑：净化区和蚁巢为什么相差那么大呢？ 　　在这些纷杂的声音里，李拜和一个人撞在了一起，那人非但没有道歉，反而看着李拜怪异的笑了笑，李拜还注意到有几双古怪的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他们身上，不由得微微眯起眼睛。 　　“好像有哪里不对，雷龙那些人，最近对我们好像越来越不敬了。”李拜回到莫铎身边说。 　　莫铎嚼着半生不熟的牛肉，琥珀色的虎目扫过雷龙那些人，看似漫不经心，但每个人都被其中的威慑力震慑了一下，浑身僵住，再不敢随便乱瞟了。 　　“大概是净化区私下给了他们什么好处。”莫铎又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阴沉沉地说：“一帮蠢货，被利用了也不会知道，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莫铎猜测净化区对他的不听话忍耐到了极限了，估计是想让雷龙取代他，大约是给了他们武器吧，可能在回蚁巢的路上就会动手。李拜也想到了这个去了，心想真是找死，他们老大因为李今念的死心情不爽很多天了，他们还敢上来挑衅，那就只能提前为他们哀悼了。 　　漫长的早餐时间结束，将整个餐厅扫荡一空几乎连香蕉皮都没留下的蚁巢人挺着圆滚滚的肚子，满足地休息了一会儿后，开始缓缓地向谈判剧院转移去了。净化区说最终谈判蚁巢人都可以参加，只要有一个蚁巢人不满都可以追加赔偿，直到所有人都满意为止。 　　指挥室内，沈从看着鱼涌而入渐渐将剧场的座位填满的蚁巢人，心头跳了跳，他虽然曾经下令4号站杀死幸运者号上的所有蚁巢人，但那时候蚁巢奴隶的数量远比现在这些要少，一次性要杀死那么多人，即便是他也感觉到有些压力。 　　尤其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想到了李今念的情况下，他想到了李今念在幸运者号上她一边落泪一边燃烧的眼睛，那么清晰地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就好像她就在眼前这样看着他一样。 　　他甩了下头，心想莫名其妙。站起身对沈鑫说：“我出去走走，一会儿回来。” 　　“行，你注意时间。” 　　…… 　　李今念心里的时钟跟着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转着，她心里焦急，面上却没有显露一丝一毫，她已经在楼明玉的办公室里呆了快三个小时了，她先是去纠缠楼明玉，楼明玉没空陪她玩，她只好从这个角落走到那个角落，从这个沙发躺到那个沙发，一副无聊到快要爆炸的样子，然后楼明玉叹了一口气，让人拿了一台平板电脑给她玩。 　　李今念先是兴致勃勃地玩了一会儿，然后又厌弃地丢到一边，似乎已经忍无可忍了，开始发脾气，楼明玉很忙，只好派人把她送回总统府。 　　送总统的宠物回总统府的阵势当然不可能和总统外出的阵势一样，就一台防弹车和一位年轻士兵司机以及一位穿着黑色西装的特工。 　　李今念和特工一起坐在后座，司机在前面开车，在警卫处确认身份后，车子彻底离开了国会大楼，驶入了川流不息的公路。 　　车厢内很安静，李今念身边的特工板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腰板挺直，看起来很不好惹，司机也是静静地开着车。李今念缓缓地调整着呼吸，将鞋子脱下来，在隔壁特工先生的盯视下，跪坐在椅子上。 　　见李今念只是调整坐姿，虽然基本没有女人会在这种情况下跪坐，但也没什么好在意的，特工先生收回了目光，目视前方，只留着耳朵注意着李今念的动静。 　　不一会儿，他就看到李今念突然间身体往前一倾，整个人都要栽到座位下面去。 　　他立即伸手去扶，前面的司机也看向了后视镜，这位毕竟是总统阁下的特殊关系人，他们作为护送者当然会担心她在他们的护送期间出现什么问题。 　　“还好吗？”特工问。 　　李今念在干呕，撕心裂肺的样子，前面的司机有些紧张地问：“需不需要停——”他突然眼睛大睁，仿若见了鬼。 　　而这时特工先生突然觉得自己的后背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那力之大就好像一根石柱子砸在了他的身上一样，使得他整个人往下一栽，脊椎都被震到痛了一痛，紧接着后脑勺就遭到重击，以至于他没能再爬起来。 　　而前面的司机则仍旧惊恐地看着那一条车厢内舞动的巨大的蛇尾，从未遇见过这么可怕的灾难片场景，他吓呆了。 　　而解决完特工的李今念把目光对向了他。 　　这辆正在马路上行驶的车子出现了短暂的失控，差点造成车祸，好在很快就被控制住了，只是在交叉路口的时候，它转进了另一个方向，与总统府背道而驰。 第44章 天梯（十） 　　李今念控制着方向盘, 用蛇尾将驾驶座上昏迷的司机推到副驾驶座上, 然后蛇尾变回人腿, 落座在座位上, 踩下油门加速前进。 　　她这几天一直在研究人腿和蛇尾之间的转换，发现并不一定有水才能变成蛇尾，她想变就能变，她之前一直到落了水才变成蛇尾，可能有身体的变异还未完全的缘故，但更多的是她没有这个意识, 当时她不知道自己的腿还能变成蛇尾。 　　能够自由转换下半身的形态很好, 只有一点很麻烦, 如果她穿的是裤子会很不方便，因为蛇尾会把裤子撑坏掉, 然后她从蛇尾变成人腿后，下身就是裸的，所以李今念觉得不到万不得已她绝对不会在人前进行这种转变的。还好楼明玉给她准备的都是各种各样的裙子, 所以除了第一次之外她还没裸奔过。 　　她的驾车技术不太好，拿了驾照后很少开车，但好在也还记得大概怎么开。她目视前方, 心里着急，神态紧迫，心里都在默念快点快点快点。 　　繁华城市的道路多得让人头昏, 新手很容易迷路, 好在李今念在拿到楼明玉给的平板后就偷偷上网查了查从国会大楼到博文度假酒店的路线, 这个城市的俯瞰地图，以及博文度假酒店的整体俯瞰图。 　　楼明玉一直以为她是一只来自其他世界的类似美人鱼的生物，以为给她一台电脑她只会在上面玩个弱智小游戏，哪里想到虽然这个世界比李今念的原世界科技要先进很多，但上网工具的使用方法基本大同小异，她又看得懂字，使用搜索引擎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了。 　　现在已经快十一点半了，正午12点就会开始那场大屠杀，李今念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但她有近半小时的车程要走，还要想办法越过酒店外的封锁圈，还要在几栋楼内找到莫铎，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时车子被红灯拦截了下来，李今念不敢闯，怕引来交警，到时候还没赶到酒店就被抓走。但这一路的红灯实在太浪费时间了。她用力思考，满头大汗地去寻找更近更便捷的路线，但她毕竟不是什么天才，脑子里能那么清晰地记住一条从未走过的路线已经是极限了，任她怎么想，脑子里浮现的地图都是模糊的…… 　　但，她找到了一条人工大江！人工大江跃腾江穿过整个净化区，将各个城市都串在一起，而刚好，这条净化区唯一的江经过博文度假酒店。临江而立，是这个酒店的广告标语之一。 　　李今念立刻调转车头，拐进另一个方向。 　　楼明玉预估李今念已经被送回总统府了，便照常打开另一台电脑。电脑屏幕上很快出现卧室、书房、大厅、花园等她常去的几个地点的监控，监控基本没有死角，所以一般只要打开，李今念身在何处就无所遁形。然而这一次他没有看到那道让他喜爱之极的身影。 　　还没到？他皱了皱眉，明明很忙，但仍旧暂时停下手上的事，联络护送李今念的特工。然而那头的通讯信号响了很久，也没有人接。他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又联络了开车的司机。 　　李今念听到通讯器滴滴滴的声音了，猜想到可能是楼明玉打来的，她抿紧了嘴唇，眼中闪过怒火，车子一路没停地来到了跃腾江。 　　跃腾江边人很多，有人散步，有人坐在座椅上吃盒饭，有人在树荫下午睡……看起来一派祥和安宁。 　　李今念的到来打破了这个祥和安宁，她从车上飞快跑下来，一路没停，跑到栏杆前，双手一按一跃，整个人扑通一下，投入了深深的江水里。 　　看到这一幕的人立刻叫起来：“有人跳江啦！” 　　人们纷纷赶到江边低头往下看，只见深深江水波浪轻翻，些许浮萍随波飘荡，根本不见人影，就好像刚刚只是错觉，根本没有人跳江一样。想要跳下去救人的人都愣住了动作，一时不知道要不要跳下去。 　　可那跳江的姑娘开的车还在，几个胆大的男人靠过去，因为是政府的车，防弹单向玻璃让他们看不到内部，有人试着拉了一下车门，发现车门没锁，一开，吓得嚯一声猛的往后退，死人啊！ 　　哦，没死呢，还有气呢。 　　昏迷的人身上的通讯设备在响，胆大的男人伸手摸出来，接听了起来，里面传来的声音好听得叫大老爷们粗声粗气的声音都细化了一些。 　　因为认为通讯器那头的人是认识这受害者的人，他便将刚刚发生的一切都说了，什么车上的两个人都昏迷不醒，其中一个好像重伤了，一脑袋的血，还有一个姑娘冲出来跳江不见了…… 　　楼明玉听着那边的话，美丽的面孔上的担忧焦急缓缓褪去，悲悯的眼中深处的愉悦也渐渐消失了。他终于明白，这几天的顺从乖巧只是谎言，让他放下戒心的谎言，他的鹰没有被驯服，被驯服的是他。 　　很好，他突然露出了笑容，一瞬间整个世界仿佛都开满了花，可那双天生悲悯的眼中却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翻涌着。他拿起坐机的话筒，对那边的人说：“有侵入者进入了跃腾江，驱散周边市民，江上的船全都撤回码头，封锁跃腾江，捕捞队准备……” 　　…… 　　李今念摆动蛇尾，在江底快速前进，朦胧的白光引来了很多鱼，转眼就聚起了一群，追着她跑。可惜这奇异的景象无人观赏得到。 　　她游得很快，又一路畅通无阻，不到十分钟就到达了她的目的地。 　　她从远处浮上水面，两岸已经见不到普通市民的身影，她看到了封锁线，军队、警车、狙击手，他们严阵以待，仿佛这座度假酒店内藏着什么穷凶极恶的罪犯。 　　李今念抿紧了嘴唇，扎进水底，继续往前，悄无声息地越过了封锁线，进入了酒店内部区域。 　　她靠近堤坝，蛇尾变成腿，抓着护栏爬了上去，看到里面的葱绿的草地，草地上有一些休闲的吊椅，再过去就看到了葱郁的树木间露出来的酒店楼房。这座酒店此时安安静静的，只有风吹动树木发出的沙沙声响，李今念却从这安静中嗅到了一丝紧迫的硝烟味。 　　这里是酒店的背面，一条又宽又深的江拦路，往这边跑的人根本无处可逃，因此这里的警戒薄弱。 　　李今念爬上来，立刻紧张地往前跑，跑过草地钻进茂盛的树木间。 　　时间上有些来不及了，李今念刚跑进酒店内部，看着空荡荡的走廊和数不尽的房间，突然觉得就要爆炸，她上哪儿找莫铎去？紧接着，李今念猛地想起来这座酒店内好像还有剧院，她觉得这个剧院在此时特别像一个可容纳几千人的屠宰场，最终谈判很大可能会被安排在那里。 　　李今念便想赶到剧院去，然而却瞬间感觉糟糕了，因为俯瞰图和酒店内部结构是不相干的，她一进来就迷了路，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不过是走了两条走廊拐了两个弯，重新跑出去再看，已经不知道这是酒店的哪个位置了。 　　糟糕，糟糕糟糕糟糕…… 　　李今念在空荡荡的酒店内奔跑，跑到酒店大堂，看到墙上挂着的白色大钟在滴滴答答地走，现在是上午11点53分，距离大屠杀还有7分钟。 　　剧院内。 　　基本脸色苍白，大多衣着古怪，看起来邋遢又贫穷的蚁巢人已经将舞台正前方的座位全部坐满，嘈杂声充斥满整个看起来恢弘大气的剧院，穹顶垂挂的华丽的水晶灯将每个角落都照得透亮，而两边墙壁凸出的包厢内，分别都站着两个净化区军人。 　　李拜看了看他们，眉头皱了皱，心想这种被包围的感觉很不爽，让人感觉有些不安。 　　“老大，我觉得好像有些不对劲，雷龙他们没有来。”李拜凑到莫铎身边说。 　　无需李拜说，莫铎也察觉到了，从小就生活在生死一线之中，他对危险的敏锐度非常高，当下就站了起身，冲着其中一个包厢内的军人开口，沉沉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带着让人心悸的说一不二的威慑力：“喂，让你们的负责人马上出来，否则这场谈判到此结束了。” 　　莫铎一出声，其他蚁巢人也都闭上了嘴巴，很快剧院内就安静下来，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莫铎。他们很多人都认为莫铎是个白眼狼，杀了对他有恩的上任区长抢了区长的位置，但他们也知晓莫铎是4区最强的男人，在异国他乡，在此时此刻，他的存在是他们的行动的指标，心里再不服，也会下意识地以他为中心。 　　被对话的军人没有动。 　　其实根本不用报告，剧院内蚁巢人的一举一动他们都能通过监控看到。 　　莫铎见此，当机立断，立刻站起身：“走。” 　　所有人纷纷站起身，跟着莫铎往门口走，然而大门已经被封闭，且有一排军人守在那里，见他们靠过来，立即整齐地举起了枪支对准了他们，同时举起枪支的还有那些包厢内的军人。 　　黑压压的枪口从四面八方对准了他们，那整齐清脆的上膛声，让人感到心惊肉跳。 　　蚁巢人已经见识过净化区这些武器的威力，即便是莫铎那强壮的躯体，可能也抵挡不住一枚子弹。蚁巢人的脚步都停住了，他们看着这些对准了他们的枪口，立刻意识到了什么，眼神顿时变得凶狠起来。 　　宽敞的大剧院内，温度骤然降到零度，硝烟瞬间弥漫。 　　指挥室内，沈鑫看着僵持住的画面，再看看手腕上的手表，给沈从打电话。看来得提早几分钟开始了，沈从这家伙，时间观念强得很，基本不会迟到也不会早到，但这次可不能踩着最后一分钟才回来了，这些蚁巢人都是疯子，不知道能被震慑住多久，万一马上就发疯，不管不顾地冲出来，没有他们的命令军人们不知道要不要开枪的。 　　沈从见时间差不多了，正在往回走，指挥室就在剧院三楼，而他正在剧院后面散步。 　　他走着，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奔跑声，脚步一顿，敏锐地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现在这座酒店内只有两类人：净化区军人和蚁巢人。军人都布置在剧场内外，被收买的蚁巢雷龙他们也被安排在剧场的包厢内观看这场即将开始的大屠杀，所以酒店内是不应该有任何人存在的，所以这声音……难道是没有到剧场内的蚁巢漏网之鱼？ 　　听着那声音越来越近，沈从拿出了枪。他现在的枪是沈鑫给的，很普通的MG-T12，不像他曾经的那一把，是武器大师赠送的特别定制款，无论是外形还是内核设计都很独特，而那把枪被该死的李今念抢走了。 　　该死，那女人简直阴魂不散！ 　　发现自己居然又想起了李今念，沈从就有一种难堪又愤怒的感觉，因此表情也越发的冷了下来，他冷冷地看着前方拐角，心里默数那人距离出现还剩下多久，同时将李今念从脑子里赶出去，然而下一秒，刚刚被赶出他的大脑的李今念猝不及防地冲进了他的视网膜里。 　　李今念才找到剧院的方向，心急如焚地赶来，万万没想到突然就撞见了沈从，他还举着枪等着她。 　　一瞬间两人齐齐一惊。 　　李今念猛地停下脚步，甚至差点滑倒，很是识时务和怕死地举起双手做投降状。 　　沈从握枪的手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镜片下冷厉的凤眼瞪大，清晰地倒映出李今念那张可恨的脸。 第45章 天梯（十一） 　　有一瞬间沈从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人了, 但他立刻就确定不是。眼前的李今念浑身湿透, 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落汤鸡, 跟在幸运者号上时一样狼狈，那双眼睛也是一样又柔软又坚韧，充满恐惧却又有着无与伦比的坚定, 矛盾得有一种很独特的味道。这个人是李今念，他一眼就能确定。但也正是因此才更加震惊, 她不是被推下火车死了吗？不仅没死, 还在净化区？ 　　李今念举着手, 咽了一口口水，紧张地看着沈从和他手上的枪。她想她和沈从真有缘, 两次遇到都是他举着枪迎接她。 　　“李今念？”沈从咬牙切齿地喊她。心里冒出一丝狂喜来，没死, 很好，很好！ 　　“好、好久不见。”李今念僵硬地朝他扯出一个笑来。 　　这时沈从的通讯器响了起来, 他一边用枪警惕地指着李今念, 一边接起来, 那边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应了一句：“就来。” 　　李今念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她知道这场屠杀是交给沈从来指挥的，刚刚她看钟的时候就只剩下七分钟，现在……也就是说, 时间就要到了。现在怎么办？蚁巢人一定已经都被关在了剧院里, 按照她对净化区人的了解, 他们恐怕一句废话也懒得跟莫铎他们说，时间到了就会开始进行无差别扫射，她来得太晚，现在怎么做才能替蚁巢人争取到一线生机？ 　　“别想耍花样，李今念。”沈从收起通讯器，对李今念说。 　　李今念不安颤动的瞳孔一定，缓缓地定格在沈从身上，一抹金色幻觉一样在李今念的眼瞳中出现，并且缓缓地成形。 　　沈从脑子里已经冒出了十万八千种料理李今念的方法，只等这次任务结束后一一亲自动手，他正要叫人来把李今念压下去，却见李今念突然疯了一样朝他冲了过来，他应该立刻开枪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扣在扳机上的手指犹豫了一下，以至于一下子就错过了最佳时机。那就算了，他才不给李今念一个痛快呢。 　　沈从从小在军队长大，拳脚功夫自然也是不错的，斯文的外壳下是分布均匀的肌肉，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类型，上次会着了李今念的道完全是因为他轻视这个对手太过大意导致的，现在他已经不轻视李今念了，李今念要想在这上面讨到便宜就是做梦。 　　李今念原本是拼着中个一两弹的危险冲上去的，她觉得她至少能躲开致命处，因为已经没有时间了，沈从在她手上吃过亏，不可能再掉以轻心给她可乘之机，所以只能来硬的，沈从没开枪她也意外了一下。 　　李今念根本没打算跟沈从硬碰硬，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所以她在扑到沈从身上以前猛地往地上一扑，明明是不光滑的水泥地面，她身体却泥鳅一样滑不溜秋地一下子从沈从腿边滑过去，雪白的双腿眨眼间面条一样糊在一起，变软，拉长，瞬间就变成了又粗又长的蛇尾。 　　沈从一低头看到这种人变蛇的可怕画面，受到了惊吓，才终于要开枪了。然而他已经错过了开枪的最佳时机，在他将手抬起来的瞬间，那蛇尾就鞭子一样灵活的甩了过来，沈从手腕立刻遭到重击，不仅几乎骨折，枪也飞出去了。 　　紧接着那蛇尾竟是一下子缠上了他的双脚，并且立刻将他整个下半身呈螺旋状缠住，力气很大，沈从就像被巨蟒缠住一样动弹不得，然后背后贴上来一道湿热的体温，她浑身湿透，又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裙子，贴在他身上，柔软的身体轮廓无需用眼看都能在脑子里自动浮现。 　　沈从瞬间头皮发麻。 　　李今念下半身紧紧缠着沈从，上半身贴着他的后背，一手按着他的肩膀，一手拿着从特工先生身上搜来的枪，指着他的太阳穴。 　　她在他耳边说：“你要乖，要不然这次我真的要杀掉你了。” 　　沈从没想到转眼他又落到了之前在幸运者号上的境地之中，内心满是不敢置信和愤怒，这一次他已经没有轻视李今念了，可他万万没想到她会变成这种怪物！他隐隐觉得要崩溃。 　　李今念也猛地松了一口气，心里再次感谢笑面医生，虽然平心而论她也觉得人身蛇尾什么的恐怖了一点，毕竟她自己第一次见的时候都把自己吓得呛了水以至昏厥，但在这样的世界里，这条蛇尾却成为了她又一个保命的关键，吓人是吓人，但很有用，和恶婆婆的人首狗身相比，笑面医生是真的对她好太多了。 　　这时沈从的通讯器又响起来了，沈鑫见他还没回去，又打过来催了。 　　李今念的蛇尾从沈从的下半身缠到他的上半身，拖着他在地上爬行，一边左右寻找着什么，一边接起了通讯器。 　　“时间到了，沈从，你怎么回事？人呢？”沈鑫有些生气的话传了过来。 　　李今念说：“他在我手上。” 　　通讯器那头的人瞬间沉默了下来，下一秒口气骤然沉了下去，“你是谁？” 　　“李今念。” 　　李今念这个名字在净化区的管理层已经传开，每个人都有所耳闻，沈鑫是直接接触蚁巢的人，自然还没忘记李今念是谁。 　　当下他的脸色变幻，“李今念，又是你！你想怎么样？” 　　“让蚁巢人从剧院里出来，只要让他们出来就可以。”李今念也知道这次他们执行的任务非同小可，一旦失败就是净化区跟蚁巢彻底的决裂，一个沈从的分量不太够让这件事发生，但至少能让蚁巢人从无处可逃的剧场内脱身，搏上一搏吧。 　　那边沈鑫好一会儿后，沉沉地应了一声：“好。” 　　李今念一愣，觉得好像太简单了一点，这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嘲笑。李今念转头，却只看到沈从的后脑勺。 　　她想着沈从那声嘲笑的含义，然后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骤变。 　　指挥室内，沈鑫挂上通讯器，双手按着桌面，沉痛地闭上了双眼，再睁开时，他看着监控画面内的蚁巢人，下达命令：“杀。” 　　时间太紧迫，李今念来不及想太多，她只来得及想到沈从是沈鑫的亲弟弟，他的重量至少能够让他把剧院大门打开，却没时间想到因为幸运者号的事，沈从已经成为沈家的政敌们紧盯的拉倒沈家的突破口，今天沈鑫只要因为沈从打开这扇门，哪怕蚁巢人一个不漏的被杀死了，明天沈家也会被同僚攻击到元气大伤，总统阁下恐怕对沈家的印象也会变差，不会再委以重任。所以为了整个家族，沈鑫再疼爱沈从，此时也只能选择将他舍弃，而不是冒险保下他。 　　而沈从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 　　李今念这时也想到了，脑袋猛地一片空白，她惊慌失措地环顾四周，视线从一扇门上扫过，一顿，又猛地回到那扇门上，那扇门上用黄色的油漆写着显眼的三个字：电井房。 　　找到了！ 　　李今念急忙冲过去，手上的枪打烂了门锁，她冲进去，来不及看那些电闸分别对应着哪里，统统全部拉了下来。 　　“砰砰砰砰……” 　　在命令刚刚下达，第一轮射击才刚刚开始，封闭的剧院内灯光骤然一灭，黑暗瞬间笼罩下来，被夺取了视力的军人们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只能停下了射击，而这时愤怒的蚁巢人抓住机会，动了。 　　蚁巢人和净化区人不同，黑暗在他们眼中毫无威胁，他们能在黑暗中视物。 　　“怎么回事？！”指挥室内的灯光同样砰一声暗下来了，好在监控系统的电和整个剧院电路的电的控制处不同，所以监控还在继续，且自动转换成夜视模式，沈鑫便看到那些守在大门前的军人轻而易举地被那些蚁巢人围攻倒下，莫铎握起拳头，一下就将门锁打烂，蚁巢人打开屠宰场的门，要冲出去了。 　　沈鑫急忙给守在外面的军队下达命令，外面守着的士兵立刻举起了枪对着那扇门。 　　莫铎是个聪明人，在把门锁打烂试图打开门的时候，他想到外面肯定守着人，而且门一打开光会进来，那些包厢上的军人也能看到他们了，于是停止了动作，转头对其他人说：“上楼。”眼神危险至极，“清场。” 　　沈鑫看着蚁巢人从两边楼梯冲上来，脸色微变，糟了！ 第46章 天梯（十二） 　　谁也没有想到, 一场看起来如此简单的单方面碾压的屠杀会演变成现在的局面。 　　楼明玉还因为他的宠物的欺骗和逃离而心情不佳，秘书接到酒店那边的来电，将电话转进总统的办公室。 　　“沈上校和剧院内二十八名士兵被蚁巢人劫持了。” 　　听到这个消息，心情本就糟糕的楼明玉只觉得难以置信, 一股火气冲上了大脑。试想想，这是何等的笑话？幸运者号事件就算了，可这里是净化区, 净化区的武器多先进, 蚁巢人连一把最烂的枪都没有，他们还策划了好几天, 要将蚁巢那群瓮中之鳖处理掉，现在居然有人跟他说，负责料理他们的上校和数名士兵反被劫持了！ 　　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只有楼明玉想知道怎么回事, 其他知晓了这个消息的军部大佬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种不可思议的感觉甚至盖过了他们想要嘲笑沈家人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的冲动。 　　沈鑫的被抓，导致现在局面僵持住了, 因为他不仅是一名校级军官, 还是沈家的长男和继承人, 沈家常年不露面的老人都出来了, 还有沈家的支持者们也不会看着沈鑫出事。 　　“沈家这对兄弟可真有趣, 弟弟被劫持完轮到哥哥了。”赶过来看戏的人摇着头说。 　　“这你就错了, 沈从也被劫持着呢。” 　　“对, 对, 真是难兄难弟, 他们沈家今年是走霉运吧？” 　　他们话没说错，沈从也被劫持着，但不是他们以为的在剧院里和兄长一起，而是在剧院外。 　　李今念拖着沈从躲进了剧院边上的药浴馆，药浴馆内有一个水面飘满了药材的泳池一样的大水池，因此空气中飘满了中药的香气。 　　李今念来到窗边，看到那边整个剧院已经被重重包围住了，她听不到那边在说什么，但看动静也知道莫铎他们一定抓住机会，劫持了重要人物。接下来要干什么？谈判吗？不可能的，事到如今，净化区怎么样也不可能放蚁巢人离开，就算利用人质离开了这个剧院，也出不去净化区，他们是入了虎口的羊，他们是被猫赶到死路的老鼠，根本无处可逃。 　　李今念看着，心里仿佛被堵了一团棉花一样难受，以至于眼眶又开始发热发红，她不懂蚁巢人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对待，凭什么？她不是蚁巢人，也不是净化区人，甚至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可是她没办法冷眼旁观，蚁巢人的遭遇让她痛心，净化区这种莫名其妙高傲的态度让她愤怒。 　　“你原本已经是总统阁下的人，轻易不会被戳穿，可以在净化区里享受这里的一切，何必多管闲事。”被她绑住扔在一边的沈从突然出声道。他已经猜到李今念就是楼明玉的那个宠物了，他猜想她是被推下火车后因为某些原因通过那条与水库相连的河水进来的，想到这个，想到她坐在总统的大腿上的场景，他的心里便一阵古怪，愤怒又轻视，但他仍然摆着一张冷静骄傲的模样。 　　李今念一听这话，气得走过去就甩他一巴掌，扯着他的衣襟说：“因为我是个人！不是你们这种禽兽。” 　　脸颊一阵发麻，眼镜都飞了出去，意识到自己遭遇了什么，沈从转过头瞪着她，如果眼光能杀人，李今念已经被他杀死几百次了。从小到大他没被人打过脸，李今念是唯一一个，且已经不止一次了。 　　“我问你，离开净化区的方法只有搭乘火车吗？有没有别的出口？” 　　沈从冷冷地瞪着她，一脸你觉得我可能告诉你吗？ 　　李今念现在心头有戾气，见他这样，一脚将他踢进了水池里，被绑住手脚的沈从连挣扎都做不到，溺水的痛苦让他表情挣扎，却又无可奈何。李今念等了一会儿，将他扯起来，沈从狼狈地咳嗽起来。 　　“说！” 　　沈从还是不说，李今念又把他扔下去，如此反复，沈从终于熬不住，咬牙切齿地说：“除了火车，还有轮船。” 　　离开净化区有三个方法可以走，一是搭乘幸运者号，这个可以直达蚁巢，是最方便的，另一个是坐船，在跃腾江的最下游是另一个出入净化区的大门，连接着大海，没办法直达蚁巢，且大海里也危险重重。最后一个则是搭乘飞艇。 　　飞艇显然是必须排除在外的，首先他们没有人会操作，而且如果被动了手脚他们也不知道，在天空的出行工具，一旦失事，上面的人基本没有存活的可能性。幸运者号太远，跃腾江就在边上，搭船离开似乎是最适合的，现在也根本没有功夫去害怕大海里的危险。说实话其实三个方法对于蚁巢人来说都很渺茫，只能说三害之中取其轻。 　　但当务之急是先从这个屠宰场里离开。 　　“你们根本不可能成功，就算能离开净化区，也回不到蚁巢。”沈从给她泼冷水。 　　得到了答案，李今念不想再听沈从说话了，也担心他出声招来麻烦，于是随手找了块布塞进他嘴里，来到窗边继续关注情况，心想该怎么突围。 　　而被利用完就丢的沈从愤恨至极地瞪着李今念，胸膛起伏得仿佛要爆炸了，他仿佛这辈子所有的愤怒都集中在了这段时间内，而引燃这些的就是这个该死的李今念。他瞪着她紧绷的侧面线条和抿紧的红唇，心想总有一天一定要报仇，他受的屈辱统统会还给她。 　　此时剧院外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被包围了，而被包围的蚁巢人的愤怒几乎要将这座剧院燃烧起来。 　　“他们凭什么……凭什么……” 　　“叛徒！” 　　“区长！杀了他们！” 　　“没错！杀了他们！” 　　他们指的不是沈鑫这些人，再傻也知道沈鑫他们是重要的人质，杀了他们那他们也完了，他们说的是被抓住的雷龙一伙，这些叛徒带给他们的愤怒比净化区人带给他们的更多。 　　莫铎无所谓，雷龙他们活着没有价值，他们想要泄愤就泄吧。 　　雷龙他们拼命求饶，他们算是蚁巢各区内的高手，但比起莫铎还是差远了，被莫铎亲自抓住，没有被杀死也是断了手断了腿，此时根本毫无反击之力，他们再也没有先前的得意，见其他人要将怒火发泄在他们身上，向莫铎苦苦哀求，但毫无用处，还是就被杀掉了，尸体从窗户里丢出去，砸在了包围他们的人面前，吓了他们一跳，更不敢轻举妄动。 　　“穷山恶水出刁民，他们连自己人都杀，沈鑫和沈从怕是危险。” 　　“沈家最出色的两个年轻人要是都出事，沈家也差不多该没落了。” 　　“现在到底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先哄着咯。” 　　他们就开始哄着了，谈判专家出场了。 　　李今念猜想莫铎也从沈鑫他们那里逼问出了离开净化区的办法，她看到包围圈一退再退，想必是莫铎要求的，因为退到药浴馆外面了，谈判专家刚好距离她窗户不远处，李今念侧耳倾听，听到莫铎要求他们给他们一艘船。而他们同意了。 　　“他们想要一艘船，却不知道只要我们不打开门，他们把船撞烂了也不可能出得去。” 　　“我们一颗鱼-雷就可以送他们上路。” 　　“垂死挣扎罢了。” 　　“总统阁下已经下达命令，蚁巢人是绝对不能活着离开净化区的，为了净化区的未来，屡次三番被蚁巢人抓住的没用的沈家兄弟，被舍弃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李今念的拳头握紧，心中焦急却又想不到现在的局面该如何改变，她不得不承认，似乎没有错，他们只是在垂死挣扎。 　　…… 　　净化区并没有一开始就将未来完全交给蚁巢，他们自己也有派人去废弃三区抓那些从地底下爬出来的侵入者。只是很多侵入者在爬出地底之前就因为找不到食物而饿死，或者窒息死，或者被其他的侵入者吃掉，最终能爬到地面来的都是些强悍的生物。而这些生物他们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抓到，却只有极少的一部分是能够使人体发生变异的生物，所以他们才必须依赖生活在地下蚁巢人。蚁巢人能及时抓到的种类比他们多得多。 　　而被他们抓到的侵入者中，那些没有用处的，有些被用于科研研究，有些被动物园购买饲养，园里有这些从其他世界来的怪物的动物园生意都很火爆，但其中最火爆的要数拥有大型侵入者的动物园。 　　每个买票进来观看的人，仰起脖子，看着巨大鸟笼内翅膀燃烧着的大鸟、水族馆内的长着好几张人脸的章鱼、发出小孩哭声的七彩梦幻大水母，还有他们历史书上的恐龙和猛犸，都忍不住产生恐惧和震撼，就好像见到了奇迹一样。 　　王都内最大的动物园也是整个净化区内最大的动物园，其中饲养的动物全都是危险的侵入者，大型和小型都有，丑陋的有，美丽的也有，每一样都在挑战人类的想象力，每天都有众多游客前来观赏，让老板赚得盆满钵满。 　　一个戴着微笑面具身材瘦削高挑的男人随着人流进入了园内，来到了大型侵入者观赏区。他仰着头看着这头巨大的两个后肢都被固定在地上的怪兽，似有一声轻笑从面具后面飘出来。 　　很快，愤怒的恐怖的巨兽的吼叫，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响了起来。 　　建筑被撞烂了，有人被吃掉了，汽车被踢飞了，整个王都都乱了。 　　楼明玉又接到了紧急电话：“总统阁下，动物园饲养的侵入者，被、被放出来了！” 第47章 天梯（十三） 　　这个世界的人赋予“侵入者”的意思, 简单来说, 就是威胁到本地人类食物链顶端的位置的意思。 　　而现在, 一群侵入者被从笼子里放出来，会造成什么后果可想而知。 　　那巨大的怪兽, 在楼宇间穿行, 每一步都让地面震动，每一步都有财产和生命被踩碎，小型的也不容小觑, 被咬住腿拖着走的大胖子惊恐得鼻涕眼泪横流, 哭嚎求救，拼命挣扎, 却仍然像被狮子咬住的肥羊一样挣脱不开，整个城市陷入了极度的恐慌之中, 尖叫声无处不在，人们像鸟兽一样飞快奔逃。 　　国会大楼内。 　　“这个，这个戴着面具的男人, 肯定是蚁巢的笑面医生！”动物园的监控录像被传过来后, 他们很快从录像中找到了一个非常可疑的男人，那男人戴着一张白色的微笑面具, 穿着白袍，身影出现在每一个被放出的侵入者的笼子外面, 特征和他们所了解到的蚁巢笑面医生完全一致。 　　楼明玉看着画面上定格的身影, 眉宇微蹙, “之前没有任何消息说笑面医生上了幸运者号, 来了净化区。” 　　来报告的人是军情八处的负责人，他们有特务潜入蚁巢，并且获得了一些区的最高管理层的信任，很多有价值的情报都是他们传递给净化区的。而这次他们却没有发现他们的头号通缉对象笑面医生也上了幸运者号来到了净化区，无疑是他们的失职。被那双天生悲悯的美眸看着，即便总统阁下没有责备他们的失职，他也羞愧得低下了头。 　　楼明玉扶额沉思，现在责怪他们的失职毫无用处，很显然，笑面医生一开始就没有和其他蚁巢人为伍，那趟火车上，恐怕根本没有人发现笑面医生也上车了，这一周里他也是自己一个人在其他地方行动。楼明玉突然想到研究院失踪的侵入者研究材料和被杀的第二阶段实验体，是谁为之，答案很明显了。 　　笑面医生放出的侵入者，全都是行动敏捷、皮糙肉厚、威胁力很高的陆地或两栖类生物，很明显是为了制造混乱，让他们不得不将注意力和大部分火力转向其他方向，无暇跟酒店里那些蚁巢人周旋，好让那些蚁巢人有机会突围。 　　然而他到底只是一个蚁巢人，对净化区的了解远远不够，那些侵入者确实看起来很可怕，但净化区的武器更加可怕，一只霸王龙他们一枚导-弹也足以将它炸得粉碎，一发激光网就能将它全身切割，现在的混乱不过是因为事情太突然，他们的军队还没有来得及出马而已。 　　这时军情八处负责人又说：“总统阁下，L发来密报，莫铎准备兵分两路，牺牲小部分人，保全大部分人，准备派出部分人上船，吸引火力，剩下的人则潜入城市，等待机会攻占车站。” 　　L是他们安插在蚁巢4区的间谍之一，已经潜伏多年，看上去完完全全就是一个蚁巢人了，一直以来都没有被人发现马脚。 　　楼明玉有些厌烦现在的混乱局面，虽然不过是蚂蚁垂死挣扎，但久了也挺烦的，“速战速决吧。另外，”他又出声提醒，“注意江里的情况，不要伤到她。” 　　跃腾江已经封锁了，捕捞队正在从下游往上捕捞，他的念念是不可能跑的出去的，现在一定还躲在江里，既然有一部分蚁巢人要到江上去，那么他们自然不会让他们有机会再下船，他有点担心战火会波及到她。虽然他很想惩罚她，但不是这种没轻没重的。 　　市中心的喧嚣暂时还未蔓延到远在郊区的博文度假酒店。 　　他们已经按照莫铎的要求，准备了一艘船，就在那边跃腾江内。 　　蚁巢人常年生活在黑暗、狭窄又充满了危险，连肚子都填不饱的地底，他们对生活充满麻木，活着仿佛也是一种行尸走肉一样的本能，大部分人都没有所谓的梦想和对未来的期待，在那种地方又有什么可期待的？但也或许是因为他们拥有的太少太少，所以仅有的东西他们都非常珍惜，拿命去珍惜，比如他们爱的人、自己的生命，和自由。 　　因为这样珍惜，所以宁愿自己身处地狱也要将爱的人送上通往天堂的火车，因为珍惜，所以知晓被骗后才这样愤怒和绝望，也是因为这样的珍惜，所以发现他们处在相当被动的位置上，想要保全所有人是不可能的，必须有一部分人牺牲的时候，没有经过怎么激烈的争吵和推辞，有人自动站出来，愿意牺牲小我保全大我。 　　因为必须有人把消息带回蚁巢，就算只有一个人活着回到蚁巢将消息带回去也好。净化区凭什么掌控他们的生死？他们是他们的奴隶吗？是从属国吗？给他们足够多的好处了吗？他们甚至都没让他们全部人填饱肚子，营养剂还是用他们辛辛苦苦挖出来的矿石换来的！我当你是公平交易往来的合作对象，你却当我是可以随意捏死的蝼蚁！ 　　太过可恨了！ 　　等船来后，按照一开始的计划，兵分两路，一半人去搭船，转移他们的注意力，这一半的人是自认为没有什么能力，只会拖后腿的人，而剩下的一半强者则伺机冲出重围，只要进入市区，他们就能藏进人群里，他们想抓人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的计划已经被内奸告知净化区，外面早已经做好了准备等他们自投罗网。 　　但净化区这边也没想到，他们这里也有一个“内奸”。 　　李今念仍旧躲在药浴馆内，压着身子躲在窗后，因为现场指挥官与她只有一扇玻璃窗和一排观赏灌木的距离，所以她听到了莫铎和他的对话，也听到了他们的计划，知晓了莫铎身边居然有净化区的内奸，脸色一变，心中焦急万分。 　　莫铎的计划谈不上高明，但他们处在这种境地，本来就没有什么可操作的余地，一半人送人头转移注意力，一半人强攻突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以小保大，是不得为之的办法，也是让她觉得悲壮的计划，她相信那些蚁巢人是自愿送死的。可是现在计划已经被知晓，送人头的那些人全都等于是白白送死，而莫铎他们也无法突围。 　　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白白送死，可是该怎么办？她紧张焦急得呼吸急促，拼了命地思考，参加高考时她做题都不曾这样拼命思考过，以至于急得都要哭出来了。 　　她发红的眼睛落在了沈从身上，突然一顿，露出想到了什么一般的眼神，沈从看她这样，心头一跳，警惕地看着她。 　　然而李今念这次却没有拿他怎么样，她怕弄出声音，下半身直接变成蛇在地面快速又无声无息地游走，迅速离开了药浴馆，在药浴馆后面的树林间寻找沈从的通讯器。她记得之前她跟沈鑫通话时就是在这附近，当时太着急，说完后，她似乎随手就将它扔掉了。如果他们现在认为沈从和沈鑫一起都在莫铎手上，那意味着他们没有发现沈从的通讯器！ 　　找到了！李今念在水沟里找到了通讯器，捡起来，又悄悄地回到药浴馆内，有士兵刚好看过来，却只看到一条蛇尾，只嘀咕一句居然有这么大一条白蟒蛇，没有放在心上。 　　沈从又在试图把自己挪到窗边引起外面人的注意，李今念冲过来凶狠地敲他的狗头，在他的怒瞪下把他踢到一边。 　　这时莫铎他们已经拖着沈鑫他们从楼上下来了，正要打开剧院的大门，却不想沈鑫身上突然响起了请求通讯的声音。 　　动作一顿，所有人都惊讶地看向沈鑫，沈鑫自己也是吃了一惊。 　　太可疑了，莫铎伸手从沈鑫身上摸出了通讯器，他看不懂字，不知道上面显示的是谁的名字，但他会用。琥珀色的虎目微微眯起，他按下了接听键。 　　没想到接起后，听到一道压低的女声说：“是莫铎吗？是我。” 　　莫铎一愣，原本懒散的姿态瞬间立起，虎目一凛，有些难以置信，“李今念？” 　　“什么？今念小姐？” 　　“是今念小姐？她还活着！” 　　“……” 　　迅速嘈杂的声音又迅速消了下去，所有人都巴望着莫铎和他手上的通讯器。也有人一边目光紧紧盯着莫铎，一边手插在口袋里，手指悄悄的操作着。 　　“是我，我在——”李今念蓦地一顿，脑中有灵光一闪而过，她猛地抓住了，于是原本的话也一变，“莫铎，你们先别出去，你们的情况我都看到了，我已经做好了安排——” 　　李今念说着，看到窗外的人似乎果然立刻收到了信息，似乎也正因为李今念这号人物居然不仅还活着，且还就在净化区内而惊讶不已，然后露出慎重的神态，李今念都惊讶自己看起来似乎比莫铎还受他们重视一些。想想也是，她是给净化区造成现在的麻烦的罪魁祸首。 　　她忍着紧张和说谎的心虚，让自己的口气听起来又冷静又有说服力，说：“我现在在这个酒店的2号楼顶层——” 　　窗外的指挥官手一动，现场的一批军队立刻往二号楼的方向赶过去了。 　　“——我在距离你们最近的3号楼5层201号房内，设置了能够反杀净化区的武器——” 　　于是窗外又有一小支队伍赶往了3号楼。 　　“——等你们逃脱后，我会直接用这个武器进行无差别的轰炸，给你们争取逃跑的时间……” 　　莫铎皱起眉头，觉得有些不对劲，“李今念……” 　　李今念没让莫铎插嘴，继续说：“在剧院的地下，有一条排水通道，通往外面那条江，你们从那里出来，我在水下安排了潜水艇接你们，净化区的人不会知道这些，一定以为你们还傻乎乎的等着坐他们的船离开……” 　　李今念的口气实在太冷静太有说服力，言之凿凿的，再加上她这话是对莫铎他们说的，很难让人怀疑她是在骗人，于是指挥官不得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地迅速派人到江那边去查看水底，于是又两队士兵被支走了。 　　而亲眼看着李今念一脸紧张害怕的满嘴跑火车的沈从，听着外面往各个方向去的脚步声，堪称绝望地闭上眼睛。 　　而此时，守在外面的军队只剩下原来的三分之一了，相信去查李今念的通讯信号来源处的人也马上要查出李今念其实就在这个药浴馆里了。 　　李今念深呼吸一口气，对莫铎说：“我刚刚说的话都是假的，因为你身边有净化区的间谍，现在他们人已经被我支开了你们原本要支开的数量，快出来！” 第48章 天梯（十四） 　　莫铎眼中厉光一闪, 几乎没有犹豫就将未来堵在了李今念的这句话上, 当机立断地打开剧院大门，冲了出去，而他身后的蚁巢人也毫不犹豫地跟着冲了出去。 　　“杀啊啊啊啊啊——！！！”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他们都没想到会中计, 剩下的军队都顾不上沈鑫在莫铎手上, 立刻冲着那群手无寸铁只凭一腔怒意和恨意冲出来的蚁巢人开枪。激烈的枪响像一连串点燃的鞭炮一样，有人立刻倒下，但他们踏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冲上来。这时从军队后方忽然横扫来一条鞭子一样柔韧有力的蛇尾，将一排的人全都抽飞了，其他人受惊转头, 只看到一条警车顶上迅速滑下去的蛇尾。 　　蚁巢的人数比现场的士兵要多, 就算手持武器, 在这样的不要命的疯狂的前仆后继中也很快落在了下风，踏着些许同伴的尸体和鲜血，蚁巢人短暂的突围成功, 这时被李今念支开的几支队伍已经在往回赶了，子弹也从各个方向飞了过来。 　　“快, 快走！”李今念在一辆车后冲着莫铎喊。 　　莫铎原本是拎着沈鑫的, 但是沈鑫在途中被他提起来挡子弹, 已经身中两弹，看起来奄奄一息, 看到沈从, 莫铎把沈鑫一丢, 拎起他就跟着李今念往前跑，其他人自觉地跟在他们身后。 　　全然不知道事情的发展转眼间已经有了巨大的变化，国会大楼中，楼明玉刚刚得知李今念还没死的事，不仅没死，她还就在净化区里。 　　“李今念是怎么进来的？”比起笑面医生，楼明玉更在意李今念是如何进来净化区的，毕竟他们已经明确知晓她被推下了幸运者号，莫铎他们返回去找都没有找到，那她是怎么进来悄无声息地潜进净化区的？ 　　“会不会是故意的？”现在坐在楼明玉对面的人已经又换了一个，“她跟笑面医生或许已经成为了一伙，他们故意做了一场戏，让我们和其他蚁巢人都以为李今念掉下火车死了，但其实她并没有掉下去，只是障眼法，目的就是等现在这一刻。”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猜经过这一次后，如果能回到蚁巢，她在蚁巢将威望大盛，可以自立为王。”楼明玉说，口气几分欣赏又有几分遗憾的味道，欣赏的是这个女人聪明又勇敢，且做出了成绩，比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男女都要出色，遗憾的是她不可能能活着离开。如果他们不是立场不同，他一定希望能够跟她成为朋友，也一定会对她委以重任，可惜的是她是蚁巢那一边的人，那么尽管她再出色，他也不能让这种会妨碍净化区未来发展的人活着。 　　这时，他们终于知晓了酒店那边的最新消息：蚁巢人突围成功了，刚刚李今念说的那些全都是假话，他们中计了！他们都没有想到，他们安插在蚁巢内给他们传递情报的间谍，居然成为李今念反击他们的存在！ 　　如果楼明玉能够站起来，那么此时他一定已经站起身来了，他震惊，又几乎想要为李今念喝彩。 　　“现在呢？” 　　“他们开车往市中心去了！” 　　现场最多的车就是警车，李今念一开始想让蚁巢人开车，但是想到他们都不会开，也没有时间教他们自动驾驶，想靠两条腿跑的，哪想到莫铎一把扯住她，直接就扔到一台越野车里去了。 　　“什么？你们会开车？”李今念惊了，她看到其他人也纷纷找了车上去。 　　“这得多谢这几天他们的款待了。”莫铎把沈从丢到后座上说。 　　大约是男性天生就对车子有好感，他们来到净化区后看到满大街的车，很有兴趣，净化区那时对他们的态度几乎是有求必应，或许也是觉得车子不是武器，他们学会了也没什么用，毕竟蚁巢什么都没有，就送了一些车过来酒店给他们玩，因为很容易，又没有别的好玩的，天天玩车子，大家很快就都学会了。 　　当然学会和学好是两码事，但至少在此时他们能够拼上一拼。 　　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李今念一手抓着车顶的扶手，一手捏着安全带，看着眼前快速拉近的风景和左右迅速变换的视角，屏住呼吸和想要尖叫的冲动。而被随意扔在后座的沈从，被摔来摔去中。 　　整条公路上都是开得很快却又乱七八糟的车子，活像一群喝醉酒的人在不要命的飙车，有车子一头栽进了路边的排水沟，有车子撞在了一起，没有人停下等他们，因为这不是游戏，确实是在玩命，后面有车子追过来了，且在开枪射击，虽然大部分警车已经都被他们开走了，但是还是有剩下少少几辆的，而且李今念很担心马上会有直升机开过来。 　　有李今念指挥方向，莫铎开车，后面的车子紧随其后，一路有人掉队，但大部分还是跟上来的进入了市区，这时直升机终于来了。 　　然而他们已经来到了市区。 　　现在市区内一片混乱，大型侵略者是活靶子，已经被击倒了，但小型侵略者跑得快攻击力强，造成的恐慌还在继续，且大型侵略者造成的车祸、大楼的倒塌、道路的毁坏，还有众多的伤亡，大街上身上有血哭嚎着求救的人有不少，友善护住的也有很多，医院的救护车、消防车、警车来来回回混乱不堪，天空中直升机和战斗机也结伴出现，且并不都是政府的，还有受伤或者赶着从堵塞的道路赶去公司上班的有钱人打的飞的，仿佛连空路都要堵塞了。 　　在这样的混乱中，蚁巢人开的警车混入其中根本不知道哪辆车内坐着蚁巢人，净化区这边也不适合闹出太大动静给本就处于恐慌中的市民造成更严重的恐慌，要知道对于蚁巢人来说，这周围到处都是人质。 　　一进入这里，蚁巢人就仿佛进入了一把暂时具有保护作用的保护伞内，他们小心翼翼地坐在车内，等待着莫铎或者李今念的命令。 　　然后他们就听到他们的车头传来了李今念的声音，“互相看看身边的人，有没有中了枪没流血还活着的。”李今念想内奸没有像雷龙那些人一样被蚁巢人杀死，也就是说内奸没有和雷龙他们一样早早地就躲到一边，没有引起怀疑，那么除非他一开始就要和他们一起死，否则身上肯定穿了防弹衣。 　　必须尽快把人揪出来，否则他一直跟着他们，泄露他们的行踪，他们根本藏无可藏。 　　其他人也听到先前李今念说的那句话，知道他们里面有内奸，当下充满愤怒地互相看向身边和后座的人。 　　李今念只是突然想到这个，所以才提了一嘴，内奸不一定中了枪的。 　　但是那个内奸确实中枪了，而且还中了不止一两枪，身上还穿着白色的衣服，枪洞轻而易举的就能看到，因此他感到了紧张和心慌，他很清楚被发现自己的下场是什么，因此在身边的人都开始观察身边的人，也有目光落在他身上时，他拳头一握，立即就想要开打开车门冲出去逃走，但坐在他边上的人是李拜，他比他更快，在他一只脚刚落地的时候，猛地伸手把他扯了回来，制住了。 　　竟是莫铎手下里一个沉默寡言但办事可靠的男人，在莫铎还没当上区长的时候就跟着他了。 　　莫铎没有留情，他眉毛都没有动一下，琥珀色的眼中平静且冷酷，李拜同样没有丝毫留情，让这个叛徒，不，应该说是净化区间谍付出了代价。 　　没有了内奸的通风报信，他们又坐在警车内躲在这么混乱的车来车往区域，有些监控设备还被撞烂了，画面都呈雪花屏，以至于他们跟丢了那些蚁巢人。 　　楼明玉揉了揉太阳穴，在此时此刻终于明白笑面医生把那些侵入者放出来是不是就是为了这一刻，他不得不怀疑李今念是不是确实已经跟笑面医生成为一伙，两人才能做出这样的配合。 　　“他们总要离开的，守好车站和出口码头。”楼明玉说。现在只能守株待兔了，蚁巢人最终目的是要离开净化区，但是出口只有三个，飞艇站他们是别想了，车站和码头重兵把守，不信他们能出的去，拖越久对他们越无益，所以他们很可能会选择强攻。 　　“L那边发来了一张李今念的照片，您想看看吗？”军情八处那边收到了特务L死前最后为净化区获取到的信息——一张从剧院冲出来时偷拍到的李今念的照片。因为看得出总统阁下很欣赏李今念，希望能讨他欢心的负责人才问了这么一句。 　　之前以为李今念死了，楼明玉自然就对她没了兴趣，现在李今念还没死，他就有点儿好奇她的长相了，便叫他发了过来。 　　由于现在这片区域内的混乱情况，空中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堆，网络堵塞，信号混乱，一般人的设备早就无法联网了，多亏了国会大楼有另外的紧急备用设施才能正常使用，只是慢了一些，楼明玉靠在椅背上，静静地等待屏幕上的照片传输完成。 　　当一座高山成功翻越后，另一座更高的高山又拦在了眼前。 　　他们要去码头还是去车站？又该怎么突破那里的铁甲重兵？想也知道净化区肯定会在那里守株待兔，可是出口只有这么两个，在这里磨蹭越久对他们也越无益。可是无论怎么想，都不可能突破他们的防守。 　　莫铎他们已经做好了强攻的准备，在他们看来，只要有一个人成功离开净化区，回到蚁巢，将净化区是怎么对待他们的真相告知蚁巢众人，那么他们就算死得其所，愿意为了这个而付出生命。 　　可李今念不想这样，她想要活下去，也希望大家都可以尽可能地活下去。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李今念失神地看着车头的时间，秒数一点一点地跳过去，时间一分一秒的就过去了，12:49:32…… 　　12:49:33…… 　　12:49:34…… 　　12:49:35…… 　　12:49:36…… 　　李今念像是在梦中猛然惊醒一般，反应很大，一下子抓住莫铎的胳膊，黑漆漆的目光略显疯狂般的盯着他。 　　莫铎眉心跳了一下，跟着猛跳的是他的心脏，她的手抓着他的胳膊，叫他有一种心脏也给她抓住了的感觉。 　　“我知道怎么出去了……我们不去车站，也不去码头……我们，去总统府。” 　　李今念之前为了逃出去特地了解过，净化区的全区水库一周换一次水，每次都是中午时间，具体时间是正午12点开闸开始换，下午1点钟结束关闸，今天正好是第七天，换水日，所以，他们还有10分钟！ 　　而此时，楼明玉电脑上的李今念的照片仍然在磨磨蹭蹭的传输中，已经传输到了一半，终于看到他欣赏的这位蚁巢女勇士的脑袋尖了。 第49章 天梯（十五） 　　然而他只是刚刚看到她的眉毛, 秘书便提醒他有一个紧急视频要接, 公务要紧, 他只好将眼睛已经露出来但因为有些模糊他现在没空仔细看的照片放到一边。 　　现在净化区的王都由于笑面医生的杰作正处于混乱的状态中, 又要安抚恐慌的市民、抢救还困在倒塌楼房内的人、抓捕还在流蹿吃人伤人的小型侵入者, 还要在码头和车站守株待兔等待蚁巢人, 王都内的警力严重不足。 　　从其他城市内调来的警力还在路上, 总统府的守卫想必临时被调遣了部分过来使用了，毕竟现在总统在国会大楼, 总统府内又没有重要人物需要保护。 　　也就是说相比各处, 总统府的警力, 可能反而是最薄弱的，而且他们想破了脑袋，也绝对不会想到, 这群蚁巢人居然会往总统府跑。正如此时一脸震惊不敢置信地瞪着李今念的沈从。 　　莫铎现在没工夫问李今念为什么会知道净化区最高负责人的府邸内会有出口, 就像他没空问她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还在净化区一样, 问题很多，但他信任李今念，这个女人的眼睛不会骗人，所以当即听她的，带着蚁巢人往李今念指挥的方向驶去。 　　经过一段绝境求生的疯狂飙车，大家的车技肉眼可见的提高了，因此在混乱的街区行驶也没有撞到人, 没有引起怀疑, 等上了公路, 他们便一路畅通地往总统府快速驶去了。 　　国王街区离国会大楼不远，他们还一路闯红灯，因为闯红灯的警车已经有很多了，交警见怪不怪，所以也没有被拦下，不过几分钟就已经到达国王街区。然而李今念却急得不行，他们本来就只有十分钟，现在又过了七分钟，只剩下三分钟了！ 　　时间太紧急，他们没有理会上来拦车的总统府外围警卫，直接冲到了总统府门前，打开门就冲进去。 　　察觉到不对的警卫们立刻开枪攻击，但他们此时的人数太少，很快就自愿牺牲的扑上去的蚁巢人被打倒。莫铎拎着沈从，一拳就将总统府大门打烂，他在前面开路，后面的人火速跟上。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花园井边，此时井内不像之前几天那样漆黑，能看到底下从左右两边打开的阀门外落进来的光，而且水位已经降到栅栏下面，还能听到瀑布一样的巨大的水流落差声。 　　莫铎拎着沈从跳进井内，哐当一声落在了栅栏上，他举起拳头用力砸了两下，李今念怎么用蛇尾抽都抽不烂的栅栏就这么给他打坏掉了，他也一下子掉进去，差点被往外流淌的水流冲走，但他抓住了栅栏边边，让李今念下去。 　　李今念正要抬脚往井台上爬，突然眼角被一道蓝光刺了一下，心下一惊，脚又缩了回来，整个人往地上一趴，同时喊：“蹲下！” 　　反应敏捷的蚁巢人立刻跟着蹲下了，反应不敏捷的仍然站在原地，一道蓝色的光线从他们的脖子上扫过，一愣，眼神瞬间涣散，脑袋从脖子上缓缓地滑了下来，切口整齐的脖子上血咕噜咕噜地喷出来，尸体啪嗒一下，终于倒落在地。 　　李今念咬着牙转头看向攻击袭来的方向，金色的竖瞳在眼眶中拉起，她看到屋子那边廊下拿着武器的管家。 　　很显然，管家不打算让他们通过这口井离开，尤其是李今念。 　　时间紧迫，李今念趴在地上，双腿化成蛇尾，她招呼蚁巢人往下跳，自己飞快地朝着管家的方向游去。 　　管家大概非常气愤李今念背叛和戏耍他的主人这件事，没有再理会那些蚁巢人，对朝他飞速游走而来的李今念进行攻击，手上的激光枪每一枚子弹射出去都会弹出一条能将人体轻易切开的光线，花园里的花草树木瞬间被进行各种角度的整齐腰斩。 　　好在李今念的蛇尾异常灵活，蛇形走位和竖瞳帮助她躲过每一发激光弹，很快她就窜到了管家面前，双手按在地上，一个旋身蛇尾抽了过去，年过半百的管家被掀翻在地，李今念再给他一击，让他倒地不起。 　　李今念转头看着挂在墙上的钟，还有两分钟。她正要往井那边跑，结果屋内又冒出来几个佣人，他们有人拿着麻醉枪，有人拿着渔网枪。渔网枪一射过来，在接近李今念的时候立刻弹开，猛地就将她包围缠住。 　　而此时，国会大楼那边，有人正压抑着激流涌动的情绪下达命令：“关上水库闸门，立刻！” 　　楼明玉一手抓着话筒，一手抓着轮椅扶手，双手都抓得很紧，青筋暴起，他的目光落在电脑上那张照片中。照片是在运动中拍摄的，有些模糊，但也足以让他一眼就认出来那张脸，不会有错，那是他的念念的脸。 　　L潜伏在蚁巢内，一定亲眼见过李今念，所以他不可能会认错李今念。李今念，念念，很好，合情合理，被推下火车的李今念由于某种原因掉进河里，然后被冲进水库，进入了净化区，来到了他的身边…… 　　紧接着，脑袋被怒火充满的他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如果念念就是李今念，那么，那么她就多了一个逃生选择，总统府的水井，显然比车站和码头更好攻克！ 　　他立刻让秘书联络水库管理办，然后没一会儿就收到了总统府那边传来的消息，总统府果然被攻陷了！ 　　很好，很好！李今念……李今念！ 　　“关上水库闸门，立刻！” 　　总统阁下亲自下达的命令，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水库管理办哪敢怠慢，谁还管时间到没到，立刻就按下了闸门开关。 　　那边蚁巢人就像下饺子一样一个个飞快往井里跳，蚁巢人大多会水，因为蚁巢有地下河，游泳是他们极少数的几样娱乐项目之一，更何况这种时候，也没有人敢犹豫浪费哪怕零点一秒。 　　然而这时，仍然抓着栅栏边边看着蚁巢人一个个跳下来，却迟迟不见李今念的莫铎正心焦着，突然发现那两道大闸门发出了吱呀的声音，正在缓缓地往下沉——它正在关闭！比预计的时间要早！ 　　“李今念！”莫铎把差点砸在他脸上的蚁巢人推开，那人立刻被河水冲走，冲过闸门，离开了水库。莫铎抬头喊李今念，但还有太多蚁巢人没下来了，他们一个接一个几乎连在一起的往下跳，莫铎从井下往井口看，也只能看到一个个爬上井台往下跳的蚁巢人。 　　听到莫铎的吼声，一些蚁巢人转头去找李今念，才发现她被抓住了，立刻冲过去帮忙。 　　“李今念！闸门要关了，快下来！”眼看着那两道门压得越来越低，水库内越来越暗，莫铎放开手，身体随着水流冲到闸门处，他伸手抓住闸门，试图把它打烂，但它和那道栅栏不同，即便是大型侵入者也别想把它撞烂，所以莫铎的拳头都打出血了，也没能打烂它一丝一毫。 　　闸门原本远在水面之上，此时已经压过了水面，很快距离水库底部只剩下一米多的距离，莫铎都得趴下身才能过得去。 　　李今念在冲过来帮忙的蚁巢人的帮助下脱身，但因为被打了麻醉药力气在渐渐丧失，她被扶着跑过来，还在上面的蚁巢人自愿让开，先让他们将李今念扔进井内，见到又有净化区的士兵冲过来了，咬着牙转头迎着他们冲了上去，有人立刻被击倒在地，剩下的人却仍然没有停下脚步，为已经进到井内的同伴争取逃生的时间。 　　而井内，因为闸门剩下的缝隙太小，水流已经带不动人，蚁巢人用力游向那眼见着就要关闭的只剩下窄窄一条缝隙的闸门。李今念也用力支撑着自己，咬着牙拼命游过去，但使不上多少力的尾巴，让她前进的速度比几个蚁巢人要慢得多，他们都已经穿过那道缝隙了，她却仍然触碰不到闸门。 　　整个暗下来的水库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更糟糕的是，这时井口又有人跳下来了，但那穿着潜水服拿着枪支的身影，绝对不可能是蚁巢人。 　　李今念心里很慌很怕，朝着那道缝隙伸长了手臂，可却好像置身在一个梦境里一样，拼命想要前进，却似乎一动不动的，反倒是那个穿着黑色潜水服的身影越来越近了，眼见着就要伸手抓住她的尾巴了。 　　好在就在这时，一只粗壮的手臂突然从那道缝隙外伸了过来，一把抓住了她努力伸长的手，将她猛地拖了过去。 　　李今念的尾巴尖刚刚彻底从那道缝隙穿过，闸门底部便和水库底部紧紧贴合在了一起。 　　眼前瞬间天光大盛，李今念眯起眼睛，模糊中看到莫铎那张充满野性的面孔，沉重的眼皮落了下来，遮住了她的眼，她被一个结实而温暖的怀抱紧紧抱住，她感觉到他们仿佛被激流冲走，然后身体猛地感到一阵失重感，像是落入了瀑布，很快又重重地砸进了水面。 　　“喵！！！”意识彻底沉睡过去之前，她仿佛听到了一声超级凶的猫叫。 　　与此同时，净化区内，楼明玉又接到了一个坏消息。 　　“不知道为什么，幸运者号突然开起来了！”因为已经知晓蚁巢人另辟蹊径不会来车站了，军队刚刚撤出要赶往城中心，却没想到安安静静的火车居然发动了，等他们赶来，却是已经追不上了。 　　而突然开起来的幸运者号上，空荡荡的火车之中，车头内的驾驶座上坐着的，是一个身穿白袍，戴着白色的微笑面具，身形颀长瘦削的男人。 第50章 天梯（十六） 　　“砰！”桌面上的水杯猛然飞起砸落在地, 办公室内的人无不战战兢兢, 不敢喘一下大气。 　　楼明玉双手紧紧抓着轮椅扶手, 怒火烧得他头痛欲裂，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如此简单的一件事，会发酵成现在这个样子。他深呼吸了好几下，才稍微缓解了一些，说：“派出我们最优秀的海陆战队精英完成针对这群蚁巢人的狙杀任务, 笑面医生不用管了, 以他在蚁巢的名声, 他说的话没有人会相信的。” 　　“总统阁下, 沈老希望能让沈家军团出马，将功补过。”秘书将沈家老爷子的申请书递上来。 　　沈鑫正在医院抢救，沈从不知所踪很有可能被蚁巢人带走了, 家族最出色的两个嫡系继承人身陷险境, 但沈家却没有为此悲伤难过的时间, 因为四周盯着沈家那块肥肉的豺狼虎豹太多了。原本因为幸运者号事件, 就已经使沈家在民众心中的公信力降得很低，一旦再彻底失去总统阁下的信任, 他们就将正式走向下坡路了。 　　而且如果沈从真的被蚁巢人带走了，他们自己家的军队还有可能把他救回来，要是其他的势力的军队出马, 那么他们根本不会在乎沈从的死活。 　　沈家老爷子和其他军阀世家的老头一样, 都是退休的军界大佬, 即便已经退休，依然有着很大的影响力，但他们轻易不会出马插手家族的事宜，因为即便是楼明玉，也会给他们几分薄面，但这是有限的，用一次少一分，所以都会攒着在关键时刻才用，比如现在。 　　楼明玉果然给了沈家老爷子几分薄面，同意让他们去将功补过。 　　“安格斯网络的辐射影响，使得大部分需要用到卫星网络的高科技机器都无法使用，所以空军无法出马，只能靠陆军，好在沈家陆战队很擅长越野作战，相信这一次他们能在保全自己不被废弃三区的侵入者伤害的情况下，完成狙杀蚁巢人的任务。”楼明玉说。说完他想到了什么，“李今念……算了，没什么。”他嘴巴张了张，天生悲悯的眼中有什么黑暗的东西涌动，他想起了李今念救他时的场景，想起她还是念念时对他露出的笑容，甜甜的撒娇和亲吻……他想，真是孽缘。他用力握了握拳，青筋都爆了起来，但终究还是被他压了下去，什么也没有说。 　　他原本想说活捉，但话头一转，又变成能活捉尽量活捉，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他不是沈从，他是楼明玉，净化区的总统，他要为净化区的现在和未来负责，他的责任比他自身的欲望更重要，他这样的一句话可能导致去完成任务的士兵心存犹疑，以至于任务失败，所以他不能说。李今念是站在净化区对立面的人，他怀有私情地去看待她，容易犯错。 　　他又致电军情八处，“让蚁巢各区车站联络各条暗线，给蚁巢搞点事，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另外做好狙击幸运者号的准备。” 　　做好后续的安排，他还有很多事要做，要去安抚受惊的群众，慰问受伤的患者，几个紧急会议要参加……忙得吃饭的时间都没有，说起来，午饭都还没吃呢。 　　等一切忙完，夜幕已经浓黑，城市都黯淡了下来。 　　楼明玉回到总统府内，管家因为没有大碍，所以没有被送去医院，他甚至都没有停止他的工作，脑袋缠了一圈绷带，指挥其他佣人把花园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楼明玉慰问了他几句，让他早点去休息，他的眼里充满了交谈的欲望，但最终还是没有越界，默默地退下去了。 　　偌大的客厅里，很快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静静地坐在轮椅上，感受着似乎变得有些陌生的寂静，心想人有时候真的是一种很麻烦的生物，太过容易习惯和适应陌生的事物，但要戒掉这种习惯和适应却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轮椅上的微型电脑突然响了起来，他按了一下扶手上的按钮，眼前便弹出来一块半透明的电子光屏，一张严肃的中年男人的面孔出现在了上面。 　　“我听说今天发生的事了，说实话我很失望，即便是因为下属无能导致的，但作为领导人仍然要负大部分的责任。” 　　“我知道……父亲。” 　　“你原本只是贫民窟里的一个孤儿，被丢在了我们车旁。我们楼家将你收养，给你最好的教育，从小就将你作为一个国家的领导人进行培养，倾其所有拼尽全力将你推到这个位置上，是为了重现楼家曾经一连出过四位总统，管理净化区100年的辉煌。你觉得如果没有我们楼家在背后拿大把的钱进行各种运作，你能跟那些底蕴丰厚的军政世家子弟竞争这个位置？你为了救一个平民小鬼让自己变成残疾这件事已经让我非常失望，这一次更是。我希望你不会只是连任一次，甚至还未任满这一次就被赶下台。” 　　楼明玉垂下眼睑，没有说话。楼家确实付出了很多，要竞选总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除了获得人民的选票，背后还需要多方面的运作，楼家确实功不可没。 　　…… 　　净化区的水库在郝兰大坝上，因此蚁巢人从水库冲出来后又被湍急的水流冲出了很远，即便是会水的蚁巢人都仍然有那么几个淹死了。等终于抵达水流比较不那么急的河段，他们才终于能相继划着水爬上了岸。 　　莫铎揽着李今念爬上岸，对面那只跟了他们一路的小煤球一样的小黑猫还在凶巴巴地叫，也不知道什么毛病。 　　“老大，沈从呢？”李拜也爬上了岸，问道。 　　莫铎不知道，也不在乎。沈从一开始就被他拎着跳了井，栅栏砸烂后，莫铎根本没管他，沈从就掉下去被水冲走了，他被绑着，大概淹死了吧。 　　担心净化区的人追杀，因此他们没有停下，转身往森林里走，后面的猫叫得堪称凄厉，莫铎觉得烦得很，要是它在这边，肯定抓来吃掉，现在它好运，区长大人他没空理会它。 　　茂盛的丛林内，一群行进的人踩得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小动物们迅速蹿走躲藏，这证明这里的侵入者很少，也就是说他们可以稍微放松一点，不用担心突然冒出什么可怕的侵入者吃掉他们。 　　李拜见莫铎抱了李今念一路，可他手臂上中了一弹，正淌着血呢，便说：“老大，要不要我来？” 　　“不用。” 　　“那您扛着呗，扛着轻松点。” 　　莫铎抱着被麻醉昏迷的李今念，就算手上中了弹淌着血，也好像根本没有受伤没有流血一样，轻松得像一个孩子抱着一只洋娃娃，见李拜瞎操心，琥珀色的虎目淡淡地扫他一眼，说：“啰嗦。” 　　李拜就闭上了嘴巴。他才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莫铎用自己的衣服把李今念包住了。他能感觉到李今念在莫铎心里的地位变了，但是想来有这样的变化是正常的，今天他们能够逃出来那么多人，多亏了李今念，想必一开始灯会那么巧的在那种紧要关头突然熄灭也是因为李今念，因为净化区人不可能会帮助他们，老天更不可能会帮他们，它对蚁巢人从来没有友好过。虽然不知道她明明被推下了火车，为什么会在净化区里，但李今念救了他们，这是毋庸置疑的，她是个可敬的女人，得到了他老大的尊重也是正常的。 　　莫铎确实对李今念有所改观，他抱着对他来说轻得好像一只猫的李今念，看着她苍白的面孔，内心的感触很复杂。一开始他看上这个女人，只是因为她的眼睛和蚁巢人的眼睛不一样，是一种真正的活着的眼睛，他不喜欢蚁巢那些女人的眼睛，她不一样，所以他愿意让她做他的女人。 　　后来她带着蚁巢人开着幸运者号回来，他觉得她是个疯子，做了他一直想做却不能做的事，疯狂、勇敢又聪明，蚁巢里疯狂的女人那么多，但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明明怕得要死，却又比谁都勇敢坚定，他的心就像烧干的锅里突然被泼了一碗冷水下去，瞬间就沸腾起来，他觉得她合该是他的女人。 　　不过那时他虽然听到那些蚁巢人说，却没有亲眼见过，而现在，他亲眼见到了她的勇敢智慧和疯狂，才知晓她真正的魅力。他觉得身体深处有什么沸腾起来，疯狂叫嚣着她就该是他的女人，他必须拥有她。可却又有什么东西限制了他的行为，让他克制了自己。 　　很显然，她是需要被尊重的，所以他得先求爱，获得她的许可后，才能拥有她。 　　这时，李今念的蛇尾干了，自动变回了人腿，莫铎看着，也不觉得吃惊。想必这是笑面医生的杰作了。 　　“我听到水声了，老大，在前面休息怎么样？”李拜动了动耳朵，说道。又累又饿，需要补充了。 　　他们就过去了，结果一过去，莫铎又看到了那只烦人的小黑猫在河对岸凶巴巴地喵喵叫。 　　莫铎：“……”逮来吃吧。 第51章 天梯（十七） 　　夜幕已经降临, 星河在清澈的天空流淌，火堆里传出柴火燃烧的噼里啪啦的声响。 　　李今念的意识渐渐凝结,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跳跃的火焰，等眼睛渐渐对焦，看到的是一个大火堆和一条正被烤着的大鱼。 　　这鱼看起来很眼熟, 仔细一看, 不正是一星期以前害她掉进河里的, 有着大白鲨的杀手气质的那条怪鱼？此时这怪鱼脑袋凹陷了一块进去, 眼珠子都凸出来了，一副倒霉相。李今念想到莫铎那一拳一只怪的画面，心想这鱼肯定是不长眼去惹莫铎了, 然后……就上锅了。 　　感觉浑身酸软，挣扎着要坐起身，发现被一件大大的衣服裹成了春卷。在她的挣扎中, 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轻而易举地将她拎小鸡似的拎了起来，让她靠着树坐。 　　李今念抬眼, 便看到坐在她身边的莫铎, 他正拿着一把刀子往自己的手臂上比划。她一开始以为自己是看错了, 直到那把匕首真的插-进了他的胳膊里，并且很快切了一道口子出来, 匕身还在肉里搅了搅, 血哗啦啦的流出来, 整个人顿时触电般清醒，还吓得个头皮发麻目瞪口呆。 　　“等……” 　　轻微的一声落地声，一枚带血的子弹被挑了出来，落在了地面，与此同时还有手臂上滋滋冒出来的血。 　　“怎么？” 　　李今念去看莫铎的脸，就见这人冷汗都没有冒出来一滴，眉头也没有动一下，好像手臂麻醉了他一点儿都不痛一样。 　　“你……有麻醉吗？”她不禁问道。 　　“这点小伤，需要什么麻醉。”莫铎说着，起身到河边去洗一手的血。 　　李今念一愣，想起来蚁巢的强者都是在鲜血中洗礼出来的，不仅有别人的鲜血，也有自己的鲜血。莫铎作为4区最强的那个，从小到大吃的苦头恐怕也比别人要多的多。 　　等莫铎回来，她见他好像连包扎一下的意思都没有，眉头一皱，说：“没有药就算了，不包扎一下很容易感染的。” 　　“不用，马上就好了。我的身体和你的身体一样，有些特殊。”他拨了一下短短的发茬儿，坐在她边上像一头吃饱喝足懒洋洋趴在地上晒太阳的雄狮。 　　那是莫铎十七八岁时候的事了，那时候他还在帮上任区长做事。上一任4区区长是个虚伪的家伙，表面上善良仁慈，背地里卑劣恶极，是个不容许有人与他意见相左的心眼比针小的人，经常驱使他去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比如暗杀某些他看不顺眼的人，并且也不会去想他能不能打得过。因此有一次他任务失败，被打得断了几根肋骨后丢进一只侵入者的巢穴里。 　　他跟那只侵入者对峙了四天四夜，最终以一条胳膊一条腿的代价取得了胜利，然后他生吃了那只侵入者，虽然难吃得堪比泥巴，还可能有毒，但反正也要死了，也省得自己当个饿死鬼。吃完后他就在侵入者的巢穴里等死，结果奇迹就出现了——他的手和胳膊居然重新长了出来，自愈能力变得非常强。现在除非一击将他的脑袋或者心脏打烂，否则以他的这种自愈能力，是堪称不死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猜到了笑面医生和净化区为什么要争抢侵入者，见到李今念下半身变成蛇尾也丝毫不觉得惊惧。 　　李今念没想到莫铎原来也是被外来的能量或者血脉改变过身体的，但是想想又好像也正常，毕竟一拳一个怪这种事，正常人真做不到的。但话是这么说，痛感并不会因为身体的变异而减弱，莫铎居然这样生生把子弹从血肉里挖出来却连眉头也不皱一下，显然与他的身体素质无关，与他的意志有关。 　　李今念的喜好就是很man的类型，因此对他有了一些好感。于是念在他们也算是过命的交情，建立起了革命同志的友谊，从裙摆撕下一条布，把他的胳膊拉过来，给他包扎。 　　那微凉的手碰着自己的肌肉，让莫铎愣了一下，盯着她在火光下温柔明艳的侧面，她的手一手抬着他的胳膊，一手拿着布给他缠上，动作小心温柔。回过神来，那虎目中有精光闪过，他舔了舔大牙，像正在对一块肥美的肉垂涎欲滴的恶虎，说：“李今念。” 　　“什么事？” 　　“你做我的女人怎么样？” 　　李今念动作一僵，蓦地想起两人那种没有关系的暧昧关系。 　　“我是4区最强的男人，有权有势，身体强壮，正值壮年，身边也没有其他女人，能满足你任何一方面的需求，我认为跟我一起生活是一件不亏的事。而你长得不错，身材也不错，最重要的是你聪明又勇敢，是个可敬的女人，只有最强的男人能配得上你，我刚好是最强的那一个，你觉得呢？”莫铎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低沉的声音非常笃定，显得格外的臭不要脸。 　　四周很安静，蚁巢众人三三两两地在各个位置休息，只有火堆啪啪地燃烧着的声音。然而其实大家都没有睡着，在李今念和区长开始说话的时候就把耳朵竖起来了，此时更是燃烧着熊熊八卦之火偷听着。如果不是此时他们对莫铎这个白眼狼区长已经有所改观，对李今念又心存敬意，这会儿早就你一言我一句瞎起哄调侃起两人了。 　　蚁巢人对男女这种事是没多少羞耻心，看上了就一起搭伙过日子，不喜欢了就拜拜，不需要登记结婚，也没有地方登记离婚，更没有维护婚姻的法律。当然，大部分的女人都没有选择权，她们被强者占有，然后被更强者占有，就算喜欢上一个男人，她看上的男人不够强，她也会被强行占有，蚁巢就是这么一个弱肉强食的残酷世界。 　　而以莫铎的权利和能力，他想占有哪个女人都行，没人会说他，但他居然询问李今念的意见，已经可以看出他的尊重。毕竟她虽然可以算是蚁巢中极少数的可以有些选择权的女人之一，但比起莫铎还是弱的。 　　李今念被莫铎那种热情的不知羞耻的眼神看得脸色涨红，她那时候跟他回山洞，一是因为她无处可去，二是因为没有自保能力，无法拒绝一位位高权重的区长。可是现在她已经有了自保能力，相信也能有自己的住所，不需要再依靠区长的保护了，而且经历过那么多事，她的心态有了变化，已经不怕莫铎了。 　　可是她没有立刻拒绝，她心里有些犹豫，说实话她仍然有一些迷茫。虽然她选择回蚁巢，但那是因为净化区是更垃圾的地方，而除了蚁巢和净化区之外，没有其他地方有活人，她不想一个人生活在野外，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分享心情，渐渐变成一个话都忘记怎么说的野人，孤孤单单地过完余生，所以只能选择和他们一起回蚁巢。 　　可是本质上蚁巢还是一个让她不喜欢的世界，她不喜欢那狭窄漆黑的地道，不喜欢山洞，不喜欢那里将人肉视成廉价猪肉的习以为常，不喜欢没有法律没有道德的完全的丛林法则弱肉强食的生活方式…… 　　那么她的余生该怎么度过呢？是融入这个怪诞的社会，还是一直将自己当成一个外来者，和他们格格不入地活着，又或者……改变这个社会？ 　　前者基本没可能，她不可能融入蚁巢，她甚至害怕融入蚁巢；中间需要她足够强大，强大到能够和大多数蚁巢人对立，也能够忍受内心的孤独寂寞；后者需要足够的强大和权势。而蚁巢最强的男人、4区最高权力者，是莫铎。 　　莫铎喜欢她，她刚好也喜欢莫铎这种类型的男人，那么如果她尝试着喜欢他，和他在一起生活，她的内心肯定会好过很多。而且她可以试着改变他，改变蚁巢的生存方式，她不相信没有净化区，他们不能活得有尊严，不能有正常的东西吃。 　　这样想着，她突然觉得很不可思议，看看她在想什么，她居然有这样的想法，还想要改变一个世界！两个月以前，她还是一个自觉怀才不遇人生无知己整天郁郁寡欢丧气满满的最普通的人，连个男朋友都没有，不知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长相性格工作什么都很普通平凡，可是现在她居然想着和一个位高权重的长得又高又man合自己胃口的男人搭伙过日子，最不可思议的是她还想着改变一个世界！ 　　真是疯狂，大概这就是人努力活着最大的意义吧，为了等到那未知的下一秒可能会发生的奇迹。 　　她给莫铎的手臂上绑上一个蝴蝶结，说：“我需要一些时间考虑，回4区后再告诉你答案。” 　　没能立刻听到答案，偷听的蚁巢人都挺失望的，莫铎却不，他对这个答案早有心理准备，毕竟他看上的女人与众不同。而且他很自信，没有比他和她更般配的男人。 　　这时，李今念突然听到了熟悉的超凶的猫叫，李今念转头一看，河对面正站着一只金色-猫眼通体黑毛的小猫咪，也不知道是不是火堆上的这只鱼刺激到了它，还是她刺激到了它，正冲着她超级凶地叫着，还相当急躁地抬脚想要渡河，但爪子一碰到水就跟触电似的缩回去，只能一边叫一边原地踱步。它的一只爪子好像受伤了，走得一瘸一瘸的。 　　李今念很意外，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天还能再见到这只超凶的小猫，而且她睡过去前似乎听到了它的声音，不禁想到它不会是那天追了她一路，见她被冲进水库后就在原地等了那么多天吧？这么一想，她简直想把它抱过来好好揉搓一番了，只是要是这样的话，她的脸绝对会被挠花的吧。 　　“你认识它？”莫铎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 　　李今念说：“算是吧。” 　　莫铎顿时产生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心虚。这猫在河对岸跟了他们一路，一路超级凶的叫，吵得要死，他之前就想逮来吃掉算了，后来要渡河逮它的时候撞见了这头大怪鱼，有了这大鱼就对那没他拳头大的猫没兴趣了，也就懒得过去抓。 　　就是嫌弃它太吵，就随手捡块石头捡根木头扔它，它倒是反应灵活，几乎每次都躲了过去，而且一般动物被这样早就吓跑了，偏偏它不，还越来越凶，非得被砸晕了过去才安静。万万没想到这会儿又追了过来，看来前肢也受了点伤。 　　敢情原来是认识李今念的，该不会以为他们把她怎么了，所以才跟了一路的吧？幸好它不会说话，要不然岂不是要告状？ 　　李拜默默地看着自己的老大悄悄摸了摸鼻子的心虚样，觉得要糟，这都还没成为他的女人呢，他就一副怕被母狮一巴掌抽过来的怂狮样，这要是真成了他的女人，他威武雄壮的老大怕不是要被她骑在脑袋上？ 第52章 天梯（十八） 　　小黑猫叫得很凶, 又因为瘸着一只腿莫名的还有一点儿小可怜的感觉。 　　李今念想到之前丢给它鱼吃，它狼吞虎咽的样子。它虽然凶得很, 但看体型也就是一只未成年的小猫咪，搞不好正是因为这样才初生牛犊不怕虎，对什么都那么凶，于是想了下, 看向莫铎, 对莫铎说：“你叉只鱼给它吃呗。” 　　被使唤的莫铎眉梢一挑。李今念有意想要和莫铎变得更熟悉相处更自然看看才使唤他的, 但毕竟还是脸皮薄的人, 在那双充满威慑力的琥珀色眼睛灼灼的注视下，脸色又涨红了好几分。好在莫铎也不是个傻子，很快就站起身去叉鱼了。 　　在左右手李拜幽怨的注视下, 莫铎不仅去听话地去叉了鱼丢过去，还被小黑猫嫌弃了，只见那鱼刚丢过去, 小黑猫竟然一爪子把鱼给拍回河里，叫得更凶了，背都弓了起来, 好像那鱼不是两脚兽乖乖供上给陛下的美餐, 而是侮辱一样。 　　李今念吓一跳, 都担心它会不会把嗓子叫坏。 　　“不识好歹。”莫铎没再理会。 　　李今念奇怪，见它冲着自己叫, 想了想, 拿过莫铎手上的树枝, 扶着树站起身，花了好不容易恢复的一些力气去叉了一只扔过去。 　　小黑猫又气冲冲地喵了两声，爪子狠狠地拍了两下鱼头，然后一边凶一边低头狼吞虎咽起来。 　　“……”哦，这还是一只超级骄傲的小野猫，不是任何人的投喂都吃的。凶倒是对每个人都好凶。 　　李今念又给它叉了两条鱼，它贪心得很，一边啃着一条，两只脚分别踩着两条，一副“全都是我的”的霸道模样。 　　然后它突然听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来，金色的猫眼警惕地看着某一处。李今念顺着它的视线看过去，却看不到什么不对，待金色的竖瞳取代了黑眸，那一处的景物猛然拉近放大，李今念看到了朝着这边悄悄靠近的身穿迷彩服的特种兵。 　　放松的神经再次绷紧，糟了，净化区的人追来了！ 　　李今念看向莫铎，莫铎也察觉到了不对。他和李拜对视了一眼，李拜抓下那条烤了半天也烤不熟的鱼，三两下把火打熄灭。 　　但很显然他们有备而来，在高科技武器配备下，黑暗已经无法为蚁巢人作掩护，一场暗夜逃亡正式拉开序幕。 　　漆黑的茂密的森林里，枪击声和硝烟味惊扰了原住民，惊得它们四处乱窜，空气中弥漫起来的血腥味也让某些猎食者们蠢蠢欲动，整片森林陷入危机四伏，强者为王的恐怖状态之中。 　　李今念和蚁巢人逃跑得非常快速，全然忘记了对面那只猫，小黑猫凶凶的叫唤，一边叫一边试图去追，却不仅河不敢过，左前肢还不敢用力，走起路来一瘸一瘸，且嘴上还贪心的拖着比它身体还大一些的鱼，在河对岸跑得跌跌撞撞慌慌张张，很是狼狈。 　　“喵！喵！” 　　李今念已经全然忘记了那只凶巴巴的小黑猫，她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子弹总是从各个让人防不胜防的方向射过来，她也有那么一两次险些中弹，全靠莫铎反应迅速用身体给她挡着，最后她被莫铎拎到他身前去跑，给她当人肉护盾。其他人却没有她的好待遇，一路上一个蚁巢人接一个蚁巢人地倒下，他们想要停下来反击都做不到，因为有备而来的净化区特种部队精英带来的武器根本不是他们的拳头和肉体能够抗衡的。 　　“散开，到地下去，天亮后在3区的车站汇合！”莫铎向身边的人下达命令，命令通过身边的人一个个越传越远，蚁巢人纷纷散开各自奔逃。 　　李今念和莫铎和李拜一起，她是不懂路的，也不知道该怎么找到废弃1区的地下入口，但是蚁巢人不知道是莫铎他们以前来过还是蚁巢人天生知道怎么找蚁巢的路，他们一下子来到了一个牵牛花丛，他们将那丛牵牛花一撕，就露出一个黑魆魆的洞口来。 　　他们就像地鼠一样，飞快地钻进这个洞里去。进入地下就意味着他们又占了上风，蚁巢人有自己的一套在地底认路认方向的办法，知道在地道里要怎么走，但是净化区的人却不，他们会像进入迷宫一样头昏目眩，追不上他们，而如果他们要在地上追赶他们，不仅有很长的路要走，且进入大型侵入者的领地，就算不会面临灭顶之灾，也会有伤亡和耽搁。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蚁巢人在地道里就安全了。 　　莫铎一拳将猛地从拐角里张大嘴巴蹿出来的巨鳄一样的侵入者打进墙里去，拉着李今念踏过它的躯体继续跑。 　　一路上各种各样的小型侵入者层出不穷，一开始李今念习惯性地等着莫铎来将其打死，后来遇到了一窝群居性的侵入者，她和李拜不得不出手，她才发现自己的拳头变得有些硬了起来，砸过去的时候很疼，却足以将试图咬她的怪物打蒙圈，跳起来从墙上踏过的腿鞭子一样抽过去也能将其狠狠砸在墙上，发现这些吓得她脸色苍白的怪物竟是比那些弱小的却持着热武器的净化区人更好对付。 　　于是为了锻炼自己，让自己的拳头更硬，腿脚更有力，反应更敏捷，虽然内心依然感到恐惧，她还是跑前面开路去了。她想既然决定了要在蚁巢里度过余生，还想要改变一个世界，那么她必须习惯这些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里冒出来的侵入者，必须拥有足够灵敏的反应能力，必须强大。 　　莫铎就在后面欣赏他看上的女人矫健勇敢的英姿，指点下她该怎么出拳更好，出现李今念还对付不了的及时上前处理，出声告诉她接下去左拐还是右拐……李拜默默地吊在最后面，觉得好像没自己什么事。 　　在地下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他们也不知道已经走了多远，李今念突然听到了河水涌动的声音，最不可思议的是，她又听到了那很凶的奶猫叫声。 　　别说李今念了，莫铎和李拜也惊讶了，循着声音走过去，拐过拐角，一条潺潺涌动的河底有着奇异梦幻的蓝光游动的地下河便映入眼帘，河对岸一只气冲冲的黑□□咪正超级凶地冲着他们叫着。准确来说，应该是冲着李今念。 　　这…… 　　李今念又震惊又好笑，“你是赖上我了是吧？” 　　“喵！” 　　李今念以前没养过宠物，并不是讨厌，而是因为没有时间养也养不起，每当想养的时候都要想想它们娇弱的身体进口的猫粮狗粮，更可怕的是它们寿命到了离开的时候，每当这么一想，升起的养宠的念头就会消散掉。 　　她原本也没有想要养这只小黑猫的念头的，可是它都追到这儿来了，不理它总觉得不忍心，再一想它这么个小东西，在危机四伏的森林里和地下都能安然无恙，而且比它大的生鱼也啃得津津有味，可见不是他们那个世界里普通的猫，是足够坚强能够应对这个可怕的世界的……坚强的猫！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自恋了，所以李今念蹲在河边对对岸的猫说：“你想跟我走就过来。” 　　“喵！”很凶的用猫爪拍了一下地面。 　　“不过来就是不想跟我走了，那我走了。”李今念站起身。 　　“喵！！”整只猫又凶又暴躁地在河边一瘸一瘸踱步，见那个愚蠢的有幸被它看中却不知道感恩戴德的铲屎官竟然真的转身要走，气呼呼急匆匆地伸出猫爪碰了碰河面，顿时缩回来，大凶：“喵！！！” 　　“连个河都不敢过的废物，要来干什么。”这时莫铎说。 　　“喵！！！”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莫铎刺激到了，整只猫竟然扑通一下跳进河里，它那么小，河那么大，一下子就被冲走了。 　　而且前面突然冒出一张大鱼嘴，等着猫入鱼口。不过它没等到猫，一只手在它的嘴前将猫捞走了，同时还有一条鞭子一样的蛇尾抽过来，将它抽出了大老远。 　　李今念终于摸到了这只凶巴巴的小猫，它被水淹得蔫巴巴的，原本精神挺立的猫耳朵都耷拉了下来，凶凶地冲着李今念叫了两声，伸爪子气呼呼地拍她，也没有先前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了。 　　“没事了没事了，乖猫咪。”李今念把它放肩上去，游回岸边。 　　莫铎把李今念拉上来，见李今念要养这只小东西，勉强接受它作为未来家庭的一员，见它蔫巴巴地趴在李今念肩上，爱屋及乌主动伸出友好之手想去揉一把，结果还没摸到，瞬间炸毛，他被狠狠挠了一下。 　　按理说这种小东西的爪子是不可能抓得破莫铎带着厚茧子的手的，然而莫铎的手掌却无比清晰地被撕开了三道口子，他看它的眼神就变了。这怕不是一只凶兽幼崽，搞不好是从其他世界过来的侵入者。 　　带了猫，继续启程，踏过2区区境线的时候，地面传来一阵震动，这频率，李今念一下子就想起了那只追着她跑差点没把她吓死的霸王龙，而除了霸王龙的脚步声，似乎还有其他的声音。 　　他们偷摸摸找到一个最近的洞口探出头，阳光映入眼睛，灰色的世界瞬间变得五彩缤纷。 　　李今念看到了满地的狼藉，被制服的用巨大的网缠住倒在地上怎么都挣扎不出来的恐龙、地上的特种兵尸体、被掀翻的越野车，但还有更多的净化区特种兵站着，甚至还有两台坦克和不知道是什么的重武器，然而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李今念居然又看到了沈从！ 　　沈从不知道走了什么好运，并没有被淹死，也没有被河里潜藏的怪物吃掉，反而被救起来了。 　　李今念听到他在说话：“……炸掉三区的轨道，逼迫笑面医生停下来，赶不上就不管他。没有铁轨，安格斯网络下，蚁巢人无法在地面继续行进，地底……” 　　李今念瞬间就火了，这家伙真是不知道消停！她动不了楼明玉，还动不了你吗？ 　　这时又有一只大型侵入者被霸王龙的吼声和空气里的血腥味吸引来了，冲着人群跑了过来。他们虽然不怕武器充足很牛逼不怕它，但面对这种巨型怪兽还是不免被打散了队形，保护沈从的人一下子锐减。 　　李今念眼中一沉。 　　等其他人发现，沈从已经被拖进蚁巢地道里了。 　　被掳走几乎是短短一瞬间的事，又一下子被拖进黑暗中，沈从看不到李今念，直到被狠狠抽了一巴掌，那熟悉的触感和熟悉的巴掌，让沈从在黑暗中露出近乎崩溃的难以置信的眼神。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非要闯。沈从，又见面。” 　　沈从再次被劫持了，实际上他已经没有多少当人质的价值了，但是李今念看他很不爽，觉得他是真的长不了记性，放他回去最后危害的也是蚁巢，所以还是劫持了他。 　　其实按照莫铎的说法，劫持多麻烦，直接杀了就好了。李今念没让他杀，万一还有用呢？ 　　他们带着沈从继续在地道里前行，中途开始遇到莫铎的其他手下和其他蚁巢人，渐渐汇合，一路有惊无险地抵达三区，悄摸摸出来，惊讶的发现，幸运者号竟然停在铁轨上！ 　　笑面医生弯着腰倚靠着外廊围栏，手上端着一杯咖啡，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第53章 天梯（十九） 　　除了李今念之外，没有人知道笑面医生竟然也搭上了幸运者号去了净化区, 但李今念先前都没工夫想他为什么不在队伍里, 因此此时突然看到幸运者号, 突然看到他，也是一脸的惊讶。 　　“那是笑面医生没错吧？” 　　“是那个杀人魔医生, 他也出来了？” 　　“他为什么会在幸运者号上？” 　　“他会不会也是净化区的内奸？” 　　“他会让我们上车吗？” 　　“……” 　　人们小声议论起来，有脾气比较莽撞的人立刻就冲着笑面医生喊：“喂！笑面！快把梯子放下来让我们上去！” 　　笑面医生闻言, 微微歪了歪脑袋, 戴着白色手套的手将面具往上推，露出轮廓优美的下巴和薄唇, 他轻抿一口苦涩的咖啡，他又换了个姿势, 背靠着围栏, 很是闲散地往下看。 　　“喂！笑面！” 　　“我为什么要把梯子放下去让你们上来？”他说，声音很轻，却完全地递到了他们的耳边。 　　“什么？”听到这声音的人先是一愣, 然后愤怒了，“你说什么？！” 　　“你是不是蚁巢人？！” 　　“大家都是蚁巢人这种时候就该互相帮助！” 　　对外特别团结的蚁巢人在此时格外的愤怒，在经历过其他人为了大概率的让同伴回到蚁巢揭露真相，甘愿赴死的伟大牺牲后, 笑面医生这一句话出来就显得像一个叛徒一样，让人格外难以接受。 　　然而对于下方此起彼伏的骂声, 笑面医生依然闲适淡定, 声音口气一如既往的散漫温柔, “谁规定蚁巢人就要互相帮助？所谓的互相帮助是建立在彼此都有困难，有共同的利益的前提上的，所以我们无法达成‘互相帮助’的条件。” 　　“那你在那里干什么？！”李拜忍不住出声，难道不是一个人没办法长时间开动这列火车所以停下来的吗？ 　　“看戏。” 　　我艹！ 　　笑面医生可谓是三言两语就把仇恨赚透了，虽然他本来在蚁巢就已经是臭名昭著人人喊打，这会儿大概已经到了所有人都要联手弄死他的地步了。 　　李今念眉头皱了起来，说实话在这种生死攸关且关乎国家尊严的时候遇上这种同胞是真的很让人讨厌，不仅不伸出援手，还特意停下来落井下石。可李今念总觉得笑面医生不是这样的人。 　　“你想怎么样？”莫铎终于出声了，他一出声，其他人便都停了下来。他们并不一定要搭火车才能回到蚁巢，可以通过3区和4区相连的地下河，只是渡河麻烦且危险，毕竟在水里活动不像在地面那样方便，遇上潜伏在水里的侵入者会损失巨大，而且回4区的方向和地下河的流动方向是相反的，因此也会慢很多。 　　笑面医生正要说什么，这时窝在李今念肩膀上的猫一下子抬起头来，看着右方发出了凶巴巴的叫声，李今念警戒地转头看去，眨眼的功夫金色的竖瞳取代黑眸，将景物猛地后拉，她看到了好几台净化区的装甲车坦克！ 　　净化区的人追过来了！ 　　李今念猛然转回头，仰起头对笑面医生说：“净化区的人来了，没时间了，医生，快把梯子放下来！” 　　“念小姐，他不会放的！这种魔鬼才不会在乎我们是死是活！” 　　“我们还是回地下吧……” 　　然而李今念就像没听到一样，还是在喊：“医生，快！” 　　面具下的眼眸微微眯起，笑面医生看着下面那个似乎认为他一定会放梯子的女人，没有动。 　　“这个人不可靠，走了。”莫铎眉头一皱，拉着李今念就要往地道里走。 　　然而这时笑面医生脚下一动，将两坨东西从外廊上踢下来，两条绳梯瞬间展开，在地面与空中竖起两条桥梁。 　　李今念眼睛一亮，脸上露出一丝笑来，立刻招呼蚁巢人，“快，净化区的人追来了！” 　　李今念率先爬上去，其他人虽然很震惊笑面医生真的放梯子给他们上去，但也没有瞻前顾后浪费时间，立刻跑过来跟上。 　　而那边，净化区的车子渐渐出现在了视界之内，他们有人拿着望远镜一看，便看到一群蚂蚁一样正在往幸运者号上爬的蚁巢人，立刻举起枪支，射击。 　　“砰！砰！砰！……” 　　有人中枪，从绳梯掉了下去，其他人只能忍着愤怒，更快更坚定地往上爬。上车就安全了，上车就能平安地回到蚁巢了，他们一定要将净化区是怎么对他们的告知蚁巢内的每一个同胞，他们休想再愚弄他们！ 　　快要爬到顶的时候，一枚子弹从李今念的脑袋后面擦过去，吓得她一个激灵，一只微凉的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了上来。李今念看着笑面医生说：“谢谢。” 　　莫铎从另一个绳梯上上来，充满威慑力的虎目盯着他，冷酷而警惕，他将沈从丢到一边，走过去，插-到李今念和他之间，对他说：“我们可以接着谈。” 　　莫铎和笑面医生走进了包厢。 　　李今念没空理会他们，她对爬上来的人说：“到动力室去把动力炉烧起来，快！”以她对净化区那些人的了解，总觉得他们会无所不用其极，没那么容易就能松一口气，赶紧回到他们的大本营才算到了能松口气的地方。 　　“是。” 　　“快快快！” 　　在明确的指挥下，又有来时在动力室干活的经验，蚁巢人火速行动，火车的烟囱开始冒烟，车轮开始缓缓地转动起来。 　　而这时，近在咫尺的铁轨下面突然一阵爆炸声响，李今念感觉突然一阵地震般的晃动，扶着护栏往下一看，才发现下面的净化区军队果真是没完没了，开始轰炸空中铁轨！为了把他们的命留下，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这时火车已经开起来了，只是因为是倒退着走，所以比较慢，在此时此刻更是显得慢吞吞的，李今念看着那一颗颗落在轨道下面砸开的炸-弹火光，听着那一块块落下去的水泥块，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这要是承受不住塌下去，火车从五十米的高空摔下去，他们不可能存活，会车毁人亡的！ 　　这时，李今念发现后面的车厢里传来了打架的震动声，这感觉好比在一个摇摇欲坠的电梯里还有个熊孩子在蹦蹦跳跳，李今念简直要窒息，当即走进车厢内。此时这节头等舱内已经一片狼藉，沙发翻倒在一旁，沈从的书和文件落了满地，椅子粉碎，玻璃碎片染血，床上莫铎正掐着笑面医生的脖子。 　　莫铎残酷的顶级猎食者般的眼眸盯着笑面医生，里面的冷冷的杀意。笑面医生的存在无疑是危险的，他是和他们一起搭乘这列火车出来的？他竟然毫无所察，这列火车上那么多人，一个发现他存在的人都没有？是没有人发现，还是没有人说？又或者现在他带的这群人里，有多少是笑面医生的人？ 　　放在以前，莫铎并不是很在意笑面医生是什么人，偷偷摸摸地在做什么事，一是因为莫铎讨厌沈从和净化区，笑面医生做的事让净化区不痛快，所以他乐得笑面医生给他们找不痛快，没有认真的想要找出笑面医生的老巢把他弄死； 　　二是因为莫铎并不是很在意笑面医生会不会威胁到他的区长之位和生命安全，他从小在4区最烂的暴力街区长大，没有人保护他，没有人告诉他该怎么活下去，他自己摸爬滚打走到今天，多少次正面面对死神，打骨子里认可强者为尊，笑面医生要有能力比他更强然后杀了他，那是他的命，自己技不如人，在蚁巢，弱小就是原罪。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要有一个女人了，他在意自己的女人会不会被别人抢走，万一他们以后还有孩子，他还得注意不能让自己的孩子成为别人的腹中肉，否则算什么男人？那么笑面医生的存在无疑就是一个隐患，可能会威胁到他的权势地位和头顶的颜色。趁现在杀了他吧。 　　想着，莫铎就要捏断笑面医生的脖子了，这时肩膀猛地被狠狠拍了一下，李今念气冲冲地把他拉开，骂了起来，“你们在搞什么？！知道现在什么时候吗？！猪吗你们，打架也看看时间好吗？！” 　　头等舱内瞬间陷入一阵沉默。 　　于是火车行驶的轰隆声和下方轰炸的声音异常的清晰明显了，更可怕的是，李今念突然听到了一声仿佛铁轨快要支撑不住了的吱呀声，吓得浑身僵硬不敢动。 　　被骂了的莫铎和笑面医生也不敢动。 　　吱呀—— 　　吱呀—— 　　吱呀—— 　　我快撑不住啦—— 　　最后顽强坚持着的铁轨因为失去了身下的支撑点，终于断掉了，头等舱内猛然一个巨震，半个车厢从被轰穿的洞里掉了下去。但因为有前面和最后一节车头拉着，所以没有掉得很厉害。李今念还是一个站不稳往后摔，她身后是没有关上的车厢门，从门后可以看到下面高高的地面。 　　莫铎眼疾手快，将她拉住，她肩上的猫扒着李今念的脑袋，叫得很凶，好像在气李今念太笨，站都站不好，气呼呼地跳了开，因为一只脚不敢用力，颇有些不够优雅。 　　火车还在往前走，因为大部分的车厢都在完好的轨道上，所以头等舱很快又被拉了上去，车头也从被轰断的位置踉跄了一下，但还是被拉上去了。 　　这条高空铁轨已经被轰出了一个断口，幸运者号再也无法通过这里驶向净化区，但对这一趟将蚁巢人送回家毫无影响。 　　火车离开了3区的区境线，净化区的军队无法继续追赶，看着那列渐渐远去的火车，他们露出了挫败的神情。 第54章 天梯（二十） 　　此时此刻, 李今念才敢稍微松一口气, 至少在他们回4区的这两三天不会再有危险了，可算是能好好吃顿饭睡个觉了。 　　幸运者号上装满了各种物资, 是净化区为了那几个被他们收买的蚁巢人准备的, 用来安抚不明真相的各区蚁巢人。莫铎得去主持大局, 所以没有在头等舱里多待, 他让李今念跟他一起去看看, 李今念就跟着去看了看, 几百箱的营养剂看得她感觉十分刺目，净化区是真的毫无歉意，他们对待蚁巢人的态度是如此的理所当然，让她感到震惊和愤怒, 用一句话来表达内心, 大概就是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吧。 　　于是她又退了出来，回到了头等舱内。 　　才靠近, 她就听到了一阵凶巴巴的猫叫声，走进去一看，意外地看到她的小黑猫站在地上, 受伤的前肢正抬着放在一只戴着白色手套修长的男人手中, 戴着微笑面具的男人蹲在它面前, 手上的动作利落又温柔，三两下就把一边接受着他的服务一边又凶巴巴地朝他喵喵叫, 好像在呵斥“大胆刁民”的猫大爷的爪子包扎好。 　　包扎好后, 他的手趁机将它从头摸到了尾, 它抬起爪子转头就要挠，却突然被抓着后颈肉拎了起来。一瞬间就好像被按住了什么奇怪的穴位，瞬间爪子抬不起来，想凶也凶不起来了，耳朵一下子往前耷拉，金色的眼睛突然显得有些无辜可怜。 　　笑面医生把它拎到面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揉了揉它的脑袋，“骨折了呀，真可怜，给你包扎好了，这几天要安分一点。” 　　“喵~”小黑猫不理他，看向李今念叫了一声，李今念难得听到它这么无助的颤巍巍的叫声。 　　笑面医生跟着转头看过来，看到李今念，顿了下，站起身，把猫递过去。 　　李今念两只手接住她的猫，一被放开那块神奇的后颈肉，它就又神气的凶起来了，李今念没好气，“你这么凶，要不然就叫‘凶凶’好了。” 　　“喵！” 　　“好了，凶凶，乖啦。”李今念摸摸它，给它揉头揉下颚，大爷它可算是稍微安静了一些，乖乖趴在了李今念怀里。 　　李今念看看它被包扎固定好的小爪子，看向笑面医生，认真道谢：“谢谢你。” 　　“一声谢谢并没有什么价值。”他的嗓音和说话的口气总是散漫而温柔，让人联想到一个很美好的形象，可就像他掳人做实验一样，他的话也总是显得不怀好意，充满了利用的市侩味道，和人们脑中想出来的美好形象背道而驰。 　　李今念：“那你想要什么？” 　　笑面医生：“先欠着好了。” 　　李今念抱着她的猫，看着眼前这个身形瘦削颀长戴着诡异面具的男人，心里忽然一动，她脱口而出：“你总是要把你的善意用市侩和冷血包裹起来吗？” 　　“什么？” 　　“我刚刚去动力室看过，这列火车燃料充足，你可以一个人把火车开到这里来，也能一个人开回4区去，特意停在这里，说是为了和区长谈条件，你在这种情况下逼迫他许下的承诺，他就算反悔也没有人会说他的不是，而且你根本打不过莫铎。最后净化区的人一追来，你还不是什么条件都没提就把梯子放下去了吗？” 　　头等舱内一片沉默，只有火车轰隆前行的声音，李今念怀里的猫张开嘴巴打了个哈欠，趴在她手臂上金色的猫眼懒洋洋地看着两人。 　　笑面医生看着李今念好一会儿，面具下面忽然飘出来一声轻笑，仿佛是被逗笑了一样，李今念瞬间感觉有些羞耻，耳朵立刻就红了起来。好、好像有点太自以为是了，自顾自的就分析起人来，真是…… 　　“你又让我惊讶了，李今念。”他说，那散漫温柔的嗓音里带着笑意：“原来我在你心里是一个好人吗？” 　　“……不能是吗？” 　　“你难道没有听到蚁巢人是怎么评价我的？臭名昭著的恶魔医生，经常掳人做实验，残忍无情，别人杀人是为了填饱肚子，我杀人只是为了满足杀生之欲，找我看病的人都有来无回……” 　　“我不能判断别人说的话是真是假是对是错，我只能根据我自己所看到的所感受到的来判断。一开始也认为你很可怕——实际上那时候对我来说，蚁巢的每一个人都很可怕。可是现在我已经不那么怕了，因为我有了自保的能力，不再是蚁巢里的随便一个人可能都能杀死我折磨我的弱小的人。但我之所以变得强大，根本源头，是因为你。”她的目光诚挚，口气真挚不做作，是完全发自内心的剖白。 　　她不得不承认，随着她对自己身体潜能的开发，笑面医生在她心里已经有了一定的地位，对他的印象也在一点点的发生改变，又或许是因为她已经渐渐强大，所以过往让她感觉到恐怖的场面已经变得不那么恐怖起来，所以对笑面医生的恐惧也在渐渐变淡，转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怀疑——她想笑面医生不是传言中那样片面的人。 　　笑面医生：“你就没有想过，我是为了利用你？” 　　“请问那时候我有什么可利用之处吗？” 　　他行事诡秘，来去无影，别人说的她无从证实，但她初来乍到与他毫不相识的时候他帮她换了腿，虽然没有问过她的意见，过程也把她吓到昏倒心理阴影巨大。但无论如何，这样一双腿无疑是很珍贵的，他却给了她。说他心怀不轨对她别有用心吗？那时候的李今念，平凡无奇，随便一个蚁巢人都可能杀死她，她有什么值得他心怀不轨别有用心的地方？至今她也没发现他有什么利用她的地方，反倒是自己因为这双腿得以活到现在。 　　笑面医生真的是传言中那样的人吗？虽然看起来像是，但真的是吗？ 　　笑面医生看着她，没有说话，那张面具的遮挡下，谁也无法看到他的模样他的表情和他的内心。 　　“念小姐。”李拜出现在头等舱门口，“老大让你过去一趟。” 　　“好。”李今念应了一声，朝笑面医生点点头，抱着猫走了出去。 　　李拜警惕地看了笑面医生一眼，跟着离开了。 　　包厢内只剩下了他一个——似乎只剩下了他一个。 　　“少主。”凭空出现了一道沙哑的男声，只见头等舱仓顶，隐约有一个男人竟像壁虎一样地趴在上面，可仔细一看，却并没有，直到他从上面落下来，落在笑面医生面前，身体像变色龙一样从与仓顶一样转变颜色，头发变黑，衣服变黑……完全的显现出一个人来。 　　“您没事吧？”他关切地问，之前说是李今念救了笑面医生，不如说是李今念救了莫铎，要不是她出现得及时，他就要把那个竟敢掐他们少主脖子的区长杀掉了。 　　“没事。”笑面医生说。 　　“他们没有发现它们。”他指的是他们从净化区的研究所里偷走的那些侵入者尸体，还有一部分从净化区的实验体身上弄下来的东西。 　　“好。”他说完，站在原地，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在出神，那张白色的微笑面具在此时显得越发高深莫测，让人捉摸不透。 　　男人见他久久没有新的命令，于是又走到墙角站立，他身上的颜色又渐渐消失了，和墙角融为了一体一样，整个头等舱内似乎又只剩下了笑面医生一个人。 　　莫铎其实没有叫李今念，是李拜见李今念和笑面医生单独呆在一起，为了守护老大的尊严，所以擅自把人叫出来的。不过厨房已经在开伙，逃亡了那么久，都饿得不行了，莫铎也正要让人去叫李今念。 　　吃过饭，李今念才想起了沈从。 　　沈从被丢到之前他被关的那个房间，不同的是那时候他没有被绑，门也没有锁，这一次门锁上了，他的人也被绑上了。李今念刚走近，突然听到门内传来两道声音。 　　“我让你们再嚣张！不把我们当人是吧？你们自己又是什么东西？” 　　“长得倒是不错，死之前让我先……” 　　里面的话越说越不堪入耳，还有在撕扯衣服的声音，李今念脸色越变越难看，一下子把门拉开。 　　里面的人立刻转头看过来，看到是李今念，连忙把裤拉链拉好，“念小姐。”他们脸上并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撞破的心虚，在他们眼里沈从是仇人，是死人，对他怎么样都可以，凭什么不可以？ 　　“出去。” 　　“呃……是。” 　　出于对李今念的敬重，两人立刻出去了。 　　沈从非常狼狈，脸上青紫，被扯开的衬衫里也是青紫交加，眼镜早就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薄唇屈辱地紧抿着，那双凤眼仇恨的冷冷地看着李今念。 　　李今念想想，这个人放在她以前的那个世界里，大概就是那种军政家族子弟，生在四九城，从小到大都在金字塔顶端长大，受尽追捧，初中高中大学社会，无论哪个时期都可以胜任言情小说男主角的那种人，却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确实挺惨的。 　　然而李今念柔软的心只是动摇了一下，她走过去，蹲在他面前，迎着他的目光，皱着眉伸手扯了扯他的衬衫，给他把被拉开的扣子扣起来。 　　沈从咬牙切齿：“现在才来假惺惺？” 　　李今念动作一顿，扬起手又是一巴掌抽下去，“我给你脸了是不是，沈从？” 　　李今念不是打假的，沈从被打得脸都歪了，巴掌印都出现了。沈从几乎已经被李今念打习惯了，早就已经生不起什么难以置信的情绪了，他恨恨地转过头来，瞪着李今念。李今念是他的仇人，他落到今天这种地步完全拜她所赐，如果只是他也就算了，可是他已经能够想到沈家的结局，沈家的军队没能拦截下这些蚁巢人，沈家一次又一次失败，失去了公众的信任也失去了总统的信任，大厦倾塌之日已经不远，而他是导致这一切的罪人。李今念让他变成了家族罪人。 　　然而李今念的心里有火，眼里也有火，她看着他的眼睛，冷笑：“你们净化区人是我见过的最厚颜无耻的人，我告诉你，就算我今天没有刚好遇见，你被怎么折磨，那也是你罪有应得。从你对这列火车上发生的奴役事件视若无睹的时候，你就注定该有这种下场。 　　“那些孩子们被折磨死的时候，比你差点要经历的痛上多少倍？他们被当成奴隶驱使的时候，又受过多少次殴打，受过多少折磨？蚁巢和净化区原本就是两个世界，是你们自己先来招惹他们，得了便宜还卖乖，贪心不足蛇吞象，活该你现在的下场。你的家族也是，活该。 　　“你觉得他们垃圾吗？是，挺垃圾的，但你们更垃圾。”她说，一只手紧紧揪着沈从的衣领将他扯到面前。 　　两双眼睛近距离地对视着，沈从看着那里面燃烧的火焰，是对他们的极度的厌恶和鄙视，突然觉得心脏像是被一滴岩浆滴上，猛地瑟缩了一下，又烫又痛。 　　“如果你始终无法站在别人的角度来想想你们净化区有多可恶的话，没关系，你会感受到他们所经历的的。”李今念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了几支营养剂，扔在他脚边，“眼熟吗？这是你这几天的口粮，要是想死，你可以不吃。” 第55章 天梯（二十一） 　　李今念起身离开, 她的共情能力很强，之前又被车厢内那几百箱的蟑螂汁营养剂又把她刺激到了, 这会儿这么一气便把自己气红了眼眶。 　　她出来，看到莫铎正站在门口, 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她脚步一顿, 擦擦眼睛, 看着他说：“我们谈谈。” 　　她的眼神莫铎在蚁巢内从来没有见过，在净化区那一星期也没在净化区的人眼眶里看到过, 柔软又坚定，清澈又灼灼, 让他心也变得柔软起来。 　　莫铎就跟她谈谈。 　　莫铎很高很强壮，气场也很强大，李今念站在他面前觉得有些羞耻, 脸颊都涨红了起来, 但她还是鼓起勇气说：“如果我跟你在一起, 我要插手4区的管理，你会让我插手吗？” 　　莫铎看着她，压抑着心底的喜悦，好一会儿说：“我本来就没有怎么管理4区，你要是想管都给你管也行。” 　　李今念一愣, 随后脸上便露出了笑, 眼睛还湿湿的, 眼眶还红红的, 破涕为笑的样子，一瞬间像一朵娇羞的玫瑰倏然绽放。 　　莫铎想他大概是着了魔，这时才会冒出这种从来都不曾出现在他脑子里的念头：不止4区，他也给她管。 　　不过莫铎想起了之前李拜跟他说的话，便问了一句：“你想跟我在一起，主要的目的是想要权力和地位？” 　　李拜说李今念不像是因为喜欢他而考虑当他女人的样子，让他要注意一点，李今念看起来很无害，可是从她至今的种种行为来看，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甚至在危急关头展现出了很不得了的领袖魅力。 　　李拜知道莫铎喜欢她，他也觉得李今念当他的区长夫人是够资格，但是又担心老大会被李今念骑在头上。男女这种事嘛，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莫铎要是被吃得死死的，那迟早也会被她玩弄在手掌心吧。 　　然而莫铎是不在意这个的，他才不管李今念是因为什么跟他在一起，反正他就是想要她当他的女人，其他的风险，他莫铎又不是承担不起，问这么一句，不过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冒出一丝不甘心，他难道就没有一点儿吸引她的地方吗？ 　　“有一部分是这样的，但是……这是建立在……建立在你刚好是我喜欢的那种类型的男人上。”李今念非常不好意思，“就像相亲……你不懂相亲是什么意思吧？相亲就是两个以前不认识的两个人，通过别人的介绍，以结婚为前提的认识和交往的意思。在家世背景学历社会地位彼此都认可之后，两个人首先通过外表来确定要不要继续往后接触，接触一段时间后，确定对方的性格和人品后，觉得可以搭伙过日子，就可以结婚了……” 　　李今念以前相过不少次亲，尤其是每年过年跟父母一起回老家的时候，因为她稍微打扮精神一点就挺漂亮，年龄也正合适，一大群媒婆几乎要踏破门槛般的来。相亲对象倒也不都是歪瓜裂枣，有些青年才俊，可她不是觉得男方不够高就是太瘦甚至皮肤太白。 　　她不是外貌协会，觉得男人丑一点没关系，但气质一定要男人，身高一定要高，身上一定要有些肉，否则万一遇到点什么事，一个弱鸡都保护不了她。她喜欢高大的强壮的man一点的男人，最好是古天乐那种的，皮肤古铜色，黑成巧克力也无所谓。 　　可是这种男人算是挺稀有的，或许也是因为她身处南方的缘故，反正大街上放眼看去是找不出一两个的。且就算长得很普通，因为荷尔蒙的缘故，也是不是早就有了女朋友就是不缺倒追的女性，哪里需要相亲，根本轮不到她，所以她才会一直是一条单身狗。 　　莫铎倒是完全符合了她的审美，一米九多的身高和她现在一米七左右的身高很搭，八块腹肌和人鱼线简直完美，连肤色都比大部分苍白的蚁巢人要深，往她面前一站，风都吹不到她，又很强，分分钟安全感爆棚。而且他长得也不丑，脸上的伤疤丝毫不影响他的帅气，反而平添几分狂野，像极了强壮又威严的雄狮。 　　如果是在她的那个世界里，遇到这样的相亲对象，光这外表就能俘获李今念。只是换到这个世界，她一开始就受尽惊吓，被迫从一个普通的平凡的女人变成一个斗士，根本没有空去想男女的事。 　　可是现在一想，莫铎的外形是她的菜，他的权势地位又是加分项，他又喜欢她，不介意她一穷二白，没有强有力的娘家可以支持，那么这场相亲已经过了家世背景和外貌这两关，剩下的只要处处看，觉得合适就可以开始准备订婚结婚了。 　　反之，如果莫铎不是刚好外形和性格都是她的菜，那么就算他是区长，她再想要改造这个世界，她也不会考虑和他在一起。 　　“我明白了。”莫铎此时穿着一条黑衬衫，因为嫌热扣子都没有扣，大大咧咧地敞着上半身，李今念都不太敢往他脖子以下瞄。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倒三角的腰，没入裤腰的人鱼线，下面黑色裤子包裹着的结实的大长腿，脸上露出了嚣张的笑，“你看上了我的肉体。” 　　李今念脸色爆红，这么说……其实也没错。不过食色性也嘛，大家都是这样的啦。 　　莫铎狂野又慵懒帅气的脸上表情要多得意有多得意，“行，我不介意你觊觎我的肉体，这几天你就好好观察我，看看还有哪不满意，没什么不满的话，回4区我们就那什么……你刚刚说的什么？结婚是吧，对，结婚。” 　　经过那一番谈谈，李今念和莫铎的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不少，所有人都发现，莫铎和李今念之间的氛围发生了变化，说话更随意了，眼神交流变多了，小动作也有了。用一句简单的话来说明他们现在的状态，就是以结婚为前提在相处。 　　他们彼此试探，试探对方和自己所能接受对方的程度，当然更多的还是李今念在试探，因为莫铎根本不介意她对他怎么碰怎么摸。 　　李今念观察莫铎，莫铎也给她观察，他挺坦荡的，但是该克制的时候也挺克制。他知道李今念不是蚁巢里的女人，不是能随随便便对待的女人，他也不会随随便便对待她。到什么程度能说什么话，他不是很清楚，因为也没经验，但一个男人只要内心对一个女人有足够的尊重，一般就不会在不合适的时候说不合适的话，做不合适的动作。 　　不得不说对此李今念很意外，她是比较慢热的人，所以很反感只见过一两次面的相亲对象对她动手动脚或者言语间冒出那种情侣间才会出现的黏糊的话，那种猴急的样子她感觉很恶心，就算外表这关过去了，通常也会因此被pass掉。可是莫铎却没有，他看起来就是那种东北粗糙大老爷们，却表露出了细腻的尊重她的感受的一面，因此好感度简直跟坐电梯一样直升。 　　不过是短短两三天，李今念就已经有恋爱的感觉了，愿意跟他牵手，也不排斥跟他拥抱和亲吻。 　　明天晚上他们就会抵达4区，于是这晚幸运者号上开起了派对。有那么点厨艺的人在厨房忙碌，前面车厢内蚁巢人吃肉喝酒敬莫铎。他们心里对莫铎的芥蒂已经消失，李拜又趁机跟他们说了上任4区区长的真面目，因此对莫铎是他们区长这件事心里已经是认可了。 　　所以得知莫铎就要抱得美人归了，这个美人还和普通的美人不同，他们觉得她完全有资格当他们的区长夫人，于是就有了一个开派对的理由，火车上就热闹了起来。 　　李今念抱着凶凶坐在一边看莫铎豪爽地喝酒样，怀里的喵王子因为好奇地偷喝酒已经晕了，软趴趴地趴在她手臂上，时不时地发出软绵绵的喵叫，引得李今念忍不住邪念地把它抱起来趁机非礼——亲它一脸。 　　“喵~”凶凶小王子软软地挣扎，毛茸茸的猫爪子软软地拍她的脸，被李今念往桌上一放，双手邪恶地拉开前肢，同时按在它的胸口揉了揉，就像一个对良家妇女伸出邪恶之手的淫-魔。 　　“乖凶凶，你就从了我吧，我会好好对你的~”李今念邪恶地说。说完突然听到身边飘来一声轻笑，顿时呛到自己，“咳咳……” 　　李今念有些羞耻地转头，看到笑面医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身边。这挺难得的，他不合群，其他人也不欢迎他，所以这几天她都很少看到他，虽然主要是她忙着跟她的“相亲对象”交流感情，也没去找他。 　　“医生，你怎么出来了？” 　　“听说了一些事，有些在意。”他说。 　　“什么事啊？” 　　“你要嫁给莫铎？” 　　李今念一愣，没想到他是问这个，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是吧。”她觉得这几天相处下来，她是可以接受和莫铎一起共度余生的，再过一段时间她就会爱上他了。 　　笑面医生看着她，一直没有说话，李今念的表情都快僵掉的时候，才又问：“为什么？你看上莫铎什么？” 　　如果是其他人来问这种问题，李今念觉得自己没有回答的必要，也懒得回答，但是笑面医生可以算是给她新生的人，她心里也觉得他可能是个好人，这会儿反正人都去闹莫铎了，她闲着没事干，愿意与他交谈。 　　“我喜欢他的身材外貌性格，还有他的权势地位，总的来说，他从头到脚都合我的胃口。”她笑着说，脸上还有一些不好意思。 　　笑面医生打量莫铎，莫铎刚好看过来，视线在空中交汇。 　　身材外貌性格……原来李今念喜欢这种类型的男人…… 　　他正想说什么，突然又听到李今念说：“我想要一个家。” 　　笑面医生咽喉里的声音蓦地消失。 　　李今念看着她醉酒的猫，目光有些悠远起来，“我是外来者，这个世界与我无关，无论我在这里有多少朋友做过什么事，我都觉得自己像是没有根的浮萍，随波逐流，被水波晃来晃去。每天睡觉醒来，我都感到内心空虚，就像置身在一个虚幻的出不去的梦中。 　　“我立下想要改变这个世界的志愿，却偶尔会冒出一种我根本没有资格做这样的事的不自信感，觉得自己好像在做一个天方夜谭的白日梦。在蚁巢，我似乎也是无处可去。但是我想如果我有一个家，有家人的支持，我会感觉好很多，做什么都很有力，做什么都充满信心。你觉得呢？” 　　李今念期盼地看向笑面医生，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 　　莫铎已经走了过来，看了笑面医生一眼，朝李今念伸出手。 　　李今念把手放进他的手心，莫铎的手大了李今念两个号，将她握得严严实实的。李今念抱着她的小醉猫，被他牵着往那边吹口哨起哄的人群去。 　　笑面医生看着两人的背影，好一会儿，起身离去。 　　第二天晚上，幸运者号抵达4区车站。抵达车站前，李今念又看到了那个突兀的立在火车轨道边上的鸟巢形状的信箱，信箱的小门仍然被一把锁锁着，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李今念好奇地想伸手去摸，但火车一下子带着她远去了。 　　留守在4区内代管理区内事物的是莫铎的另一个左右手蔺超，他领着手下在车站等待多时，同时等着的还有不少翘首以盼的蚁巢人。 　　原本按照净化区的意思，这个车站是要被从其他车站调过来的净化区人接手的，但是4区区长对净化区从不言听计从已经众所周知，蔺超作为心腹脾气也是随了老大的，在没确定蚁巢这边已经跟净化区和解之前，车站是别想要回去了，所以那些净化区人连4区的区境线都没能过来。 　　因为车站和幸运者号的联络是用净化区的一种密码，火车上没人懂，所以他们没有办法把消息先一步传递到车站，这会儿火车入站，人们迎上前，却震惊地发现，去时满满一列火车的蚁巢人，却只回来了不足十分之三，以至于很多节车厢都是空荡荡的。 　　怎么会呢？他们一开始还想着回来的时候人会更多，特意留出了一节车厢，因为会把被卖去做奴隶的同胞带回来啊。 　　很快，他们就知道为什么了。 　　在归来的蚁巢人的倾诉下，消息就像长了翅膀，再一次飞向4区的每个角落，掀起了海啸，4区人们愤怒难当。 　　这列火车上，还有来自其他区的蚁巢人，他们通过4区划出来的直达通道想要返回各自的区，却不想在5区的区境线处被拦截了下来，因此同时被拦截下来的，还有他们想要带回各自区域的关于净化区卑劣无耻的行径的消息。 　　“凭什么不给我过去，我是5区的人，这是我的身份证明！” 　　“区政府内出现刺杀区长事件，现在正在调查内奸，5区暂时封闭，区民全体不许出也不许进。” 　　“我是6区区民，快让我进去！” 　　“6区暂时封闭，全体区民不许出也不许进，硬闯者当间谍处置，格杀勿论。” 　　“……” 　　并不仅仅是5区6区，还有其他的区，全都处于封闭状态，以至于幸运者号上下来的其他区的区民们都停滞在了4区无法回家。 　　莫铎问蔺超怎么回事，蔺超说：“这几天各区都出现了乱子，7区、9区、13区的区长被暗杀，现在区内陷入各方势力争夺区长之位的内战中，其他区内也有各种程度的混乱，为了防止其他区的人趁机加入摸鱼，所以都封锁起来了。”蔺超说着，目光实在无法不注意的落在了莫铎身边的李今念身上——以及自家老大横在人家细腰上的那条胳膊。 　　李今念说：“我明白了，又是净化区搞的鬼。” 　　真是没完没了，他们是用这样的方法，把对净化区不利的消息封锁在4区，这显然是他们的缓兵之计。实际上蚁巢又能对净化区做什么？他们能做的只是跟他们彻底断绝往来，不再进行交易，从此各过各的井水不犯河水而已。因此可见净化区有多重视侵入者实验，非要和蚁巢进行交易不可，从这一点来看，处于弱势和被动的一方其实是净化区。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区长的家门口，蔺超眼睁睁地看着莫铎和李今念一起进了屋，关上了门，他拧着眉头，一张方正冷酷的脸上写满了疑惑不解，他问李拜：“老大和李今念好像不大对？”就算再迟钝的人，也能感觉到前后两者的不一样。 　　李拜叹了一口气，手按在兄弟的肩上，说：“还不明白吗？老大已经被这个女人俘虏了。”说完，把手上看起来失魂落魄放弃了一般的沈从塞给他，转身就走。 　　“你去哪？” 　　“找人研究一下婚礼怎么搞啊。” 　　沈从蓦地抬头。 　　“婚礼？婚礼是什么东西？”蔺超是懵逼的。 　　李拜却已经摆摆手远去了，没有解释太多的意思。 　　蔺超不知道抓这个沈从是要干嘛，但既然没说要杀，就把他拎到食物储藏间去丢着。 　　李今念进了屋想起来跟莫铎说：“以后你不准吃人肉，也不准喝那个营养剂。” 　　“还没过门呢，你就管起老子了。” 　　“那你听不听？”黑眸斜斜扫过去。 　　“……听，听。”莫铎想他自小就挺能屈能伸的，要不然也不可能活到现在，现在也要能屈能伸。 　　李今念再进入这个“酒店创意山洞豪华套房”，因为莫铎在她这边身份的变化，自己的感觉也完全不同了，从一个陌生人的让人感觉别扭的住所，变成了有那么一点儿归属感的未来的家，当然，这个家里还有很多她不满意的地方，比如…… 　　“墙上那些人头……你要么扔掉，要么我住别的地方去。” 　　蔺超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怀里多了好几颗人头。这些人头还保留着被杀时的惊恐表情，莫铎夸赞过好几回他们这表情很不错，毕竟他看上任区长那伪善的表情看得很厌烦了，现在这种惊恐的表情，大概要挂在墙上欣赏个十年八年才会厌，结果这会儿…… 　　莫铎扔完人头又想碰李今念，被她躲开，“洗干净再来。” 　　莫铎去浴室洗澡，一边洗一边骂李今念这女人真是麻烦，越来越蹬鼻子上脸，然后仔仔细细洗完，对着镜子照了照身材，琥珀色的眼睛里露出了狂妄得意的神色。 第56章 天梯（二十二） 　　蚁巢其他区内正处于混乱之中, 4区也暂时封闭了区境线，以防其他区的纷乱蔓延到这边来，因为他们区长大人要结婚了。 　　结婚是什么意思？蚁巢内并没有嫁娶的概念，但解释一下结婚就是两个人一起生活一辈子，不去找别的女人别的男人，一起生儿育女, 他们就明白结婚是什么意思了, 蚁巢内还是有一些人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地过的。 　　虽然仓促了点，才从回来不到三天, 但婚礼在蚁巢里算是比较盛大的，虽然没有很大的酒席，但是4区的每个居民都获得了一支营养剂算是喜糖了。收获了“喜糖”，他们也开始为区长结婚这件事祝贺。所有人都知道莫铎和李今念今天喜结连理, 李今念成为他们的区长夫人。 　　爱丽丝拿着刚刚收到的营养剂回到山洞, 敲响了笑面医生的实验室大门，“医生医生，今念姐姐和区长在一起了！” 　　里面好一会儿才传出笑面医生的声音，“知道了。” 　　“外面正在发营养剂, 每个人都可以领取一支呢，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 区长和今念姐姐结婚真是太好了！”爱丽丝高兴地说。现在区长已经不四处搜寻他们不抓他们了, 在外面走都不用担心被发现身份后被抓, 爱丽丝就对莫铎他们没有意见了。再加上莫铎这个区长已经被大多数4区区民接受, 李今念又已经在4区人民心中有了一定地位, 两人在一起在很多人看来都是天造地设的。爱丽丝很单纯，觉得爱情很美好，李今念和莫铎就是爱情啊，因为莫铎刚刚当众宣布他这辈子只会有李今念一个女人~ 　　笑面医生没再理她。 　　爱丽丝自己开心了一会儿，给他做好了饭，又兴高采烈地出门玩去了。 　　笑面医生看着手中的手术刀好一会儿，最终还是稳稳地落在了手下的皮肤上，精准而缓慢地将它缓缓切开…… 　　连沈从这个阶下囚也获得了婚礼的“喜糖”，他原本被关在食物储藏间，李今念发现后，担心他哪天被莫铎的哪个饿过头的手下当成食物拖去料理掉，让人把他拖到专门关押囚犯的监牢里去。监牢当然仍然是挖出来的一口洞，没有灯，黑漆漆的，对于净化区人来说，在蚁巢就跟瞎子一样，根本寸步难行。 　　今天他的洞口很热闹，前两天他就已经听说了，李今念和莫铎的事。 　　“你的眼光可真够让我大开眼界，竟然看上莫铎那种人。”明知道自己已经够狼狈，最好闭上嘴巴别再招惹她，但不知道为什么，被押着从她面前经过时，他还是忍不住嘲讽道。 　　“我不看上莫铎那种人，难不成看上你这种垃圾？”她反唇相讥。 　　于是他倏然失语，看着她充满轻蔑和鄙夷的眼睛，心脏突然往下坠。 　　他的心脏坠啊坠，像是坠落到了深深的谷底，落在荒芜的满是荆棘的土地上，至今都没起来。 　　然后那么快，就到了今天的日子。 　　李今念本来以为自己不会太紧张的，因为这场婚礼对于她这个来自异世的人来说，怎么看都不像是婚礼，她没有亲朋好友，没有父母在场，应该是体会不到开始建立小家，从父母身边真正的长大和离开的感伤和兴奋，但实际上她还挺紧张的，或许结婚这回事对于女人来说就是不同的吧。 　　就像一个房子，不是你的的时候怎么住都没有归属感都不太自在，可一旦盖章确定是你的，那么归属感和自在感便来了。蚁巢就这样随着这场婚礼变成了她的第二个故乡，莫铎是她的丈夫，她的男人，他的一切都与她有关，4区的未来和发展也成了她无法不关注的事。 　　婚礼非常顺利，按照李今念的讲述，莫铎还跟她进行了一次敬酒活动，坚决给她一个她老家嫁人的仪式感。身上穿的还是他以前丢在衣柜里不穿的西装，真是人靠衣装，莫铎平日里整天皮衣皮裤，很是杀马特都很帅，这会儿讨好者特地为他量身定制的黑色高级西装往身上一套，整个人精气神瞬间都不一样了，又高又帅，充满了野性的美，叫李今念眼前一亮，和穿着红裙子的自己站在一起，自己往镜子里一看，都觉得他们是真的挺般配的。 　　当然，他的耐心也是到极限了，人模人样不过几分钟，几杯酒下肚，杯子一扔，突然就把李今念往肩上一扛，在一阵豪迈的哄笑和打趣中，土匪抢压寨夫人似的把人扛走了。 　　李今念简直羞死，打了他一路，回到卧室里又跟他在床上打了一架。嗯，这一架打得挺凶挺久的，毕竟衣服都撕碎了，身上也很快青青紫紫，还三天都没从房间里出来，凶凶在门外气得把门都要挠坏了。 　　李拜和蔺超默默接手之后的一些工作，也不让人去打扰他们老大的新婚之夜。 　　李今念觉得自己就算身体变异了，也快给他弄死了，废了很大的劲才把这头不知餍足的牲口从房间里踹出去，也亏得李今念踹得早，否则慢了一秒冲进来的凶凶指不定要挠他哪里。 　　莫铎就好像卸了身体里几百年的货一样，整个人神清气爽身轻如燕，一从家里出来，属下们看过来就觉得老大简直如获新生，那气色，那由内到外散发的愉悦气息，是以前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不禁感慨，这有了女人的男人就是不一样啊，不对，那个怎么说来着？老什么？对，有了老婆的男人就是不一样啊！ 　　李拜自从知道莫铎喜欢上李今念后，就觉得有一点不安，事实证明，他的预感是对的，他的老大很快就不是他的老大了，他威严神武的老大成了一个为老婆的话马首是瞻老婆眼睛一瞪就怂的妻管严QAQ 　　婚后生活总体来说非常和谐，无论是床上还是床下，莫铎给李今念的都超乎了她曾经所期待和幻想过的，虽然依然是在地下这个让她感到不喜的世界，但因为有了这样一个可靠又称心的丈夫，李今念便觉得未来可期，充满了动力和信心。 　　莫铎带着李今念巡视4区，跟她讲4区的区境线在哪，巡视矿洞，在所有人面前露脸，向所有人表明她的身份地位等同于他。等李今念把4区的现状和基本运作了解后，她开始制定4区改造计划。虽然她是想要改变整个蚁巢，但是这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蚁巢各区都有各自的区政府管理，基本互不干扰，李今念就算有心邀请其他区的区长过来一起开会，由于现在其他区仍然处于封闭状态，也做不到。 　　“你觉得怎么样？”李今念给莫铎讲了自己的初步计划后，问他。 　　结果这牲口一下子把她抱到腿上，在她脖子后面亲亲亲，手也臭不要脸地摸到她前面揉揉揉，李今念正在做正事，被他这么一搞，生气，伸手往后一摸，摸到他的致命处，用力捏住，莫铎立刻倒抽一口气，“老婆老婆……放放……” 　　李今念捏着不放，口气十分危险，“你有没有认真听我讲？” 　　“嘶……听了听了，放手放手，你怎么舍得这么对它？它没让你爽——我草！老子——我错了我错了……” 　　“我刚刚说了什么？” 　　“开会嘛，开、开开！” 　　“既然有听到刚刚怎么不回答？”李今念这才放开了手上那硬邦邦的东西，又羞又恼地想痛着还能起来，禽兽，整天脑子不知道想些什么。 　　莫铎把人往怀里压，抱得满怀，又去亲她脸，说：“你认真的样子看起来太美，我忍不住想把你压着干……” 　　“莫铎！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想老子的女人不行吗？”说着已经把李今念背上的拉链拉下来了。 　　“……” 　　关于4区的未来发展计划，李今念已经制定完毕，和莫铎李拜蔺超他们商议过后，确认没有问题就准备颁发公告了。 　　由于4区已经不再打算和净化区继续交易，这段时间区民都在议论之后该怎么办。 　　“净化区那些挨千刀的，他们对我们做这种事，我们却没办法反击，真是……” 　　“但是不跟他们进行交易，我们吃什么呀？” 　　“是啊，想想因为净化区不再提供物资已经灭亡的1区2区3区，我们4区难道……” 　　“喂，你们的意思是还想继续跟净化区交易是吧？” 　　“怎么可能！只是……” 　　有史以来一直都困扰着蚁巢人民的温饱问题，就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一直都悬在人们的头顶。和净化区的合作，使得他们很多人都获得了工作，可以用体力换取营养剂，不跟净化区合作了，那么以后还用去挖矿吗？还用去发电厂吗？还有营养剂吗？ 　　忧心着这个问题，这个时候，他们翘首以盼了很久的管理层的对应策略下来了。 　　公告一通过全区广播传送到各个居民耳中，整个4区都沸腾了起来。 　　——各位区民请注意，4区将迁移到废弃3区，请各位区民做好准备，收拾好行李，五天后，我们将使用幸运者号，分批将4区居民送往新4区重新开始生活。 第57章 天梯（二十三） 　　将4去迁移到废弃3区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长久以来, 由于地底不长食物, 蚁巢人又无法到地面上去, 所以蚁巢各区都是依靠着净化区的物资来维持运转。 　　但如果他们迁移到废弃三区就没有这样的烦恼了，因为在废弃三区他们是可以到地面去的，没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会杀死他们。虽然地面有大型侵入者, 但是数量有限, 蚁巢又高手如云，完全可以将它们当成猎物来捕杀——恐龙肉搞不好还挺好吃的。 　　一旦能够离开地底，就能找到无数种食物, 甚至可以自己种植食物，他们完全不需要依赖净化区。 　　当然这是一项大工程, 四十多万人的迁移不是说说那么简单，很多蚁巢人都没想过要离开故乡，但大多数人为了活下去，还是会跟着大部队走的，只是仍然有很多问题需要提前做好准备。迁移只是初步计划, 之后还需要制定法律、建立军队……要建立一个文明的社会，显然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但她会当成毕生的事业去完成, 至于找净化区报仇, 只能说弱者没有报仇的权利, 至少现在没有。 　　对于李今念想要进行的蚁巢世界大改造这种野心, 莫铎全程都是行行行, 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反正他有势力，他的拳头很硬，命也很硬，其他几个区他不敢说，4区一定是她说了算。 　　李今念第一次享受这种权势滔天下被各种纵容的感觉，非常感动也非常安心，她觉得自己找了一个非常好的丈夫，连在蚁巢里她都感受到了幸福，洗澡照镜子都觉得镜子里的女人美丽了很多，对此莫铎很凑不要脸地挤进来欣赏了一番，表示认可同时说都是他辛勤浇灌的结果。 　　对这种臭不要脸的话，李今念跳起来就跟他热烈地打一架，再给他浇灌几次，咳。 　　第二天，李今念睁开眼睛，转头刚要跟莫铎说话，却发现男人埋在她颈后睡得很沉。她还挺高兴的，因为这是莫铎对她对她越来越不设防的证明，并不是说之前他不信任她，而是像莫铎这种从小在蚁巢里踩着钢丝活到现在的人，身体本能就不会对任何人放松戒备，身边有一点儿的风吹草动都不会错漏，之前李今念和他睡一张床上，翻个身他都能睁开眼，而现在，这家伙还睡得昏天暗地呢。 　　第一次见他睡着的样子，李今念转过头饶有兴致地打量他，那双琥珀色的哪怕是睡眼惺忪之时都散发着一股兽中之王的威慑力的眼睛闭上了，他这样侧着睡，脸上的伤疤刚好被遮住了，于是露出的这一个侧脸棱角分明，如刀削斧刻，下巴上经过一夜长出了短短的胡茬，哪哪儿都散发着成熟又霸气的男人魅力，真的是帅啊。李今念撑着脑袋欣赏老公的帅脸，伸手去抚摸他高挺的鼻梁，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甜蜜的笑来。 　　她对这样的婚姻生活很满意，她想她就算在她原来的世界里，哪怕再相一百次亲，也不会遇到这样一个男人，拥有这样的婚后生活。就算遇到了，那个浑身丧气平凡又普通的李今念也可能并不会被瞧入眼中。莫铎很好，直接、坦诚、热情，她很喜欢，她会专心地爱他，和他一起经营一个家，他们会互相扶持，共度余生。 　　李今念都动手了，莫铎不可能不醒，他也没睁眼，一把抓住她的手，再伸手把人一压，压到脑袋下来，蹭蹭蹭。 　　李今念有种被一头大狮子压在身下蹭的窒息感，又有点想笑，推他脑袋，“起来啦。” 　　今天莫铎会带上蔺超和一批下属先去废弃三区，毕竟废弃三区已经多年无人居住，地道里藏着很多小型侵入者，需要先清理一番才能让居民们住进去，同时地图也需要绘制，还得选择中心城，也就是以区长住的地方为圆心扩散开的区中心。要进行初步的地域划分，还有区境线要设置……这些李今念不太擅长，自然就交给莫铎了，夫妻搭配干活不累。 　　李今念则留在4区主持大局。 　　莫铎他们是通过地下河前往新4区的，地下河通道和幸运者号的铁轨路线长度其实差不多，只是火车比人腿快，也安全很多。由于幸运者号的燃料有限，得省着点用，地下河内也有一些侵入者要料理，毕竟幸运者号的燃料不够来回多趟，总有一批蚁巢人要通过地下河通道迁移的，所以莫铎他们这一趟就干脆通过地下河通道，一路清扫过去。 　　李今念送他们出发，走之前莫铎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跟她热吻一次，被她羞恼地狠狠瞪了一眼，还被李今念怀里的凶凶也狠狠挠了一下。他一脸大爷得意的嚣张狂妄嘴脸带着众手下出发了。 　　手下们：……默默咽下这碗冰冷的狗粮。 　　见他们远去，李今念和李拜等人也回去了。 　　路上遇到不少人，见是李今念，纷纷凑近问：“念小姐，我们真的要迁到废弃三区去吗？” 　　“净化区那些人那么可恨，我们不反击吗？” 　　“废弃三区都灭亡了，我们要搬到那里去住，感觉有点吓人啊……” 　　“……” 　　昨天全区广播公告后，4区人民就在为这事议论纷纷，大约分成三个重点：迁区后他们就能解决食物问题了吗？离开故乡迁到其他地方去好吗？他们被净化区那样欺负，难道就当个孙子咽下那口气？ 　　和莫铎的煞神气质不同，李今念现在在很多蚁巢人看来是正义、勇敢、善良的化身，是和他们无比贴近的亲切人物，因此也敢围过来问她问题。李今念也耐心地一一解答，安抚他们的不安。 　　穿着白袍，身材瘦削颀长，戴着微笑面具的男人双手插兜，远远站在人群之外，看着那个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女人。距离他最后一次和李今念见面，已经是半个月以前的幸运者号上，而现在不过是过去了15天，李今念身上已经发生了很大的转变：身份上她从外来者李今念转变成了蚁巢4区区长夫人、蚁巢第一高手莫铎的妻子；外形上她似乎变得更成熟娇艳，由内而外的散发出一股迷人的芳香。 　　红裙如火，乌发如墨，眼睛清澈明媚，并不花枝招展，站在那里像死寂的黑暗世界里开出了一朵含蓄的红玫瑰。 　　“啊……今念姐姐好像……好像女神哦。”站在笑面医生身边同样戴着面具的爱丽丝赞叹又艳羡地出声：“看起来又温柔又高贵，好像全身都在发光，她变了好多啊。”而且这样的变化不是因为外表好不好看，而是由内而外散发的迷人魅力，爱丽丝有一种也好想要过去跟她说话的感觉。 　　那边李今念已经跟围上来的人讲完，走了过来，看到笑面医生，李拜他们立刻警惕起来。 　　“没事。”李今念对他们说，然后看向笑面医生，“医生，有空聊一聊吗？” 　　笑面医生没有拒绝。 　　因为侵入者尸体的价值，原本莫铎他们这一趟，李今念是想找笑面医生，看他派不派人跟他们一起去废弃三区的，因为既然不跟净化区合作了，某些侵入者又有这么大的价值，而这些价值只有笑面医生能将它们最大限度地利用，那么将这些宝贵的东西给他好了。 　　她的意思是要和笑面医生交好，她认为他的实验对蚁巢的未来会起到很关键的作用，如果他们不强大，净化区哪天就会再来折辱他们。但是莫铎对笑面医生有敌意，他不信任他，李今念也不好跟他为别的男人争吵，只能慢慢来，所以这一趟去的都是莫铎和他的手下。 　　这会儿难得遇到了笑面医生，她就想跟他聊一聊了。 　　“你觉得怎么样？”让手下们离远一点，李今念和笑面医生一边走一边便轻声聊了起来。 　　“你是区长夫人，却准备支持我的实验，不怕被人诟病影响人气吗？”他的声音和语气一如既往的散漫温柔，好像做什么说什么都有些漫不经心，没什么能够让他凸出一点棱角来。 　　“我不是说过我对你的看法吗？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李今念说。她不认为他真的随便掳人做实验，谣言有时候和事实真相相差十万八千里。 　　“一个领导者，不应该太感情用事，随随便便相信一个陌生人，你的信任没有足够的证据支撑呢。”笑面医生淡淡地说，目光落在她怀里的猫上。小黑猫还大概还记恨着他的拎后颈之仇，从刚刚他出现开始，就嘴巴微张，露出尖尖的牙来，咽喉里正发出威胁的声音，金色的眼睛也直勾勾地盯着他，表情看起来凶凶的，但是又莫名的有一种蠢蠢的感觉。 　　笑面医生从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一条金色的小鱼干来，凶凶的眼珠子立刻转移到他手上的小鱼干上，发出凶凶的喵叫来。 　　李今念意外笑面医生口袋里为什么会有鱼，想到莫铎屡次喂食都被喵大爷它一爪子掀翻的画面，对笑面医生说：“小心你的手……” 　　凶凶居然没有一爪子拍飞小鱼干！探头一个凶狠的一咬，仿佛蜥蜴瞬间弹出又缩回的舌头一样，就把小鱼干咬走吧唧吧唧，医生顺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它都慢半拍才来伸爪子想挠。 　　“你这个小暴君。”李今念笑着用力揉揉它的脑袋，她发现她的猫似乎有一种自己是这个世界的老大的错觉，认为全世界的鱼都是属于它的，不管是鱼还是长得像鱼的怪物，所以看谁手上有鱼就要发火，好像看到了偷它东西的贼一样。 　　“喵！” 　　“你那是什么鱼？”李今念抬起头问笑面医生，脸上还带着笑。凶凶基本上只接受她的投喂，笑面医生给的鱼它为什么会吃，应该是因为鱼。金色的小鱼干，看起来很贵，贵的东西一般都挺稀罕的，再加上凶凶还吃，肯定是稀罕的了。问清楚了跟莫铎说，让莫铎弄来喂凶凶，要不然老这么凶她老公也不好啊，在家一天到晚吵架也很烦，总得培养一下感情。 　　他说：“只是地下井里随便捞到的。” 　　言下之意就是不知道了啊。 　　跳过这个小插曲，李今念没有追问之前的问题，笑面医生大概就像莫铎对他的戒心一样，对他们也有戒心吧，而且他身上的谜团很多，确实不是她三言两语就能让他对她敞开心扉的。 　　“你觉得迁区的主意如何？” 　　“很正确的选择。” 　　“这么说你支持我？” 　　她这么问，脸上带着笑，熟稔亲昵的态度就好像他们已经是老朋友了一样，明亮的眼里有一种坦荡的狡猾。他的回答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话：“看来你的选择没有错。” 　　李今念一时没听懂什么意思，“？” 　　“没什么，你想要做什么尽管去做吧。” 　　李今念歪了歪脑袋，笑面医生没有正面回答，但侧面也不错了。于是侧面得到笑面医生的支持的李今念有一种抱上了一条金大腿的感觉，脸上的笑容更明媚了几分。 　　并没有交谈很久，走了两条街后，笑面医生就带着爱丽丝走了。 　　他走得很快，腿又长，爱丽丝得小跑着才能跟上他。好一会儿，他脚步一顿，前面出现一个人影，声音轻的像一阵耳语，“少主，虫老来了。” 　　…… 　　蚁巢4区居民在为迁区做准备，其他的几个封闭区内，因为探子的密信，各管理层内也听到了这个消息，一时间暗涌翻滚。 　　“什么？4区要迁区？” 　　“4区要迁到废弃3区去？怎么迁？” 　　“迁区啊……” 　　“莫铎已经带人从地下河通道过去做准备了，下个月4区就没人住了……” 　　“……” 　　“……” 　　这个消息很快被捕捉，送到地面的车站，车站将信息发送到净化区的军情八处，专家将密码破译，于是蚁巢4区这段时间内发生的事都呈报给了总统阁下。 　　经过半个多月的时间，净化区虽然元气大伤，但总算平静了下来，仍然有不少人在网络上仇恨和辱骂蚁巢人，拒绝净化区和蚁巢再有往来，但这些等时间一过也会渐渐平息。 　　楼明玉正坐在书房的窗口，书房并没有开灯，或许是因为距离天空近，所以月亮才那么明亮，明亮得仿若白昼。 　　窗外能看到他的花园，他的目光落在那口井上，皎洁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让他悲悯的眼眸越发悲悯，仿若天神即将为这罪恶的人间垂泪，他露出的美丽面孔也在月光下越发的完美无瑕，教堂的穹顶浮雕中的上帝就应该是他这样的模样，哪怕再不虔诚的人都会凝望着他落泪，变成最虔诚的信徒。 　　然而他的眼睛并没有过多的湿润，他的内心也没有过多的悲悯，他只是很普通地凝望着一样东西而已。 　　“咚咚咚。”书房门被轻轻敲响。 　　已经恢复健康回到岗位的管家带来了军情八处的负责人。他见主人在看花园，内心有些不是滋味，但他不动声色，礼节完美，好像一点儿也没有在心里嫌弃这位最虔诚的信徒之一，只要找到点儿理由就往他的主人面前跑的狗腿样。 　　“总统阁下，鹦鹉蓝发来了蚁巢最新情报。”因为4号站已经被4区的蚁巢人占领了，所以间谍们只能用其他的几个车站传递信息，只是4区封闭起来，出入困难，所以到现在才发来这么一则，“4区准备迁区，迁到废弃三区。” 　　“他们现在有幸运者号，又知晓在废弃三区可以到地面去，还有一个聪明勇敢的军师，迁区是理所当然的。”楼明玉并不是很意外。军师指的自然是李今念了，他不认为莫铎会有迁区的念头，无论蚁巢的哪个区，管理层都是用武力上位的，大多只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思考，根本不会管区民死活，毕竟不能指望一群流氓土匪能有什么远大的理想，真的愿意且能为几十万的区民思考未来，他们大多连字都不认识一个，而且蚁巢人都是生活在地底的井底之蛙，根本看不清这个世界，又能做出什么改变。 　　然而这时，军情八处负责人说：“还有一个消息，总统阁下，李今念……和莫铎结婚了。在半个月前。” 　　楼明玉倏地转头看他。 　　…… 　　李今念不知道莫铎他们在新4区准备得怎么样了，4区内有一些通讯器，但这通讯器和对讲机有一点点类似，不能进行远距离沟通，只能在一定范围内才行。莫铎很强，又带着那么多手下，区区一拳就能被他打死的小型侵入者根本不足为惧，而净化区的人就算知道了他们迁区的事，他们也没有办法，因为他们就是无法在地底安全的活动才必须依靠蚁巢人来抓捕小型侵入者提供研究材料给他们的，就不用说到地底下去狙击莫铎他们了。 　　所以照理说，他们这一趟是没什么危险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第四天晚上，她突然一阵心悸。 　　她捂着胸口，呼吸有些急促，她突然感到一阵不安。或许是因为跟莫铎在一起后她的心太安定了，所以这一阵突如其来的不安才显得这样明显，让她感到一阵恐慌。 　　会不会是莫铎有什么危险？ 　　她捂着嘴，抱着胸，穿着刚刚洗完澡穿上的睡衣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她一面理智地告诉自己可能是这几天太忙了，压力太大了，一面又感性地担心起来，因为电视上经常出现重要的人出事的时候，家人能够感受到的情节。她突然想起来自己过去的失败，每一次信心满满觉得自己能够成功的时候，现实就会狠狠打她一巴掌。让她不由得担心起来，这段时间是不是过得太幸福太安心了，所以会有乐极生悲的事情发生？ 　　这么一想，立刻吓到自己，手都颤抖了起来。 　　她立刻找来李拜，“我感觉有些担心，去一趟新4区看看，这边交给你。” 　　“什么？你怎么去？” 　　“我去地下河，地下河的侵入者应该已经被莫铎他们清理干净了，没什么阻碍，我能很快游过去的。……不用派人跟着我，跟不上跟着我也没用。” 　　李今念非要自己过去看看才能安心，李拜拿她没办法，送她去地下河通道，看着她跳入水中，那抹摇曳的白光闪电一样朝着水流方向快速游走，正要返回，发现一道黑漆漆的小影子凶巴巴地叫着追了过去。 　　“诶，凶……！” 　　…… 　　李今念的蛇尾有力而快速地摆动，像一条丝带一样轻盈曼妙，行进的速度却非常地快，再加上是水流的方向，更快了。 　　一只藏在水底的很大的癞蛤蟆长着大嘴朝她袭来，被她鞭子一样的蛇尾狠狠一抽，昏了过去。莫铎他们虽然清理了一路，但很显然只能清理掉那些看到岸上有人跳出来吃人的，一些比较胆小不敢冒出来的都藏在水里，但这些弱小的怪物对李今念也没有多大的威胁。 　　不知道游了多久，李今念隐约听到了一声猫叫，她先是以为是错觉，后来又听到了，连忙从水底游到水面上来，但并没有在两岸看到她的凶凶，而是在水面上。 　　她还看到了爱丽丝。 　　不可思议的是爱丽丝正坐在一只很大的乌龟背上，旁边站着一只前肢一跳一跳，好像有些要控制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了的黑毛金眸一脸我超凶的小奶猫。 　　“喵！喵！！喵！！！” 　　李今念觉得凶凶在骂她，不过算了，她都被骂习惯了。 　　大乌龟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停了下来，爱丽丝朝她伸出手，“姐姐，你上来吧，它比较快。” 　　他们是后面追来的，追上了，可见确实是比较快。李今念没有时间浪费，伸手抓住爱丽丝的手，被她拉了上去，坐在他身边。 　　凶凶立刻就从爱丽丝身边爬到李今念腿上，爪子生气地拍她。真是只又凶又粘人的小暴君。 　　李今念寻求安全感般的抱住它。 　　爱丽丝心想她肯定都没有发现自己在抖，此时她头发湿透，垂头丧气地耷拉在身上，脸色有些发白，上次见她时眼角眉梢弥漫的甜蜜和幸福已经消失了，从神情到外貌，都透着一股狼狈不安。可仍然非常惹人怜惜，就算是她都忍不住想要抱抱她呢，也难怪莫铎和那么多人都爱她呀，她好像会发光！ 　　“姐姐，没事的，你不要着急。” 　　“……爱丽丝，你怎么在这里？”李今念后知后觉地发问。 　　“我跟医生本来在岸上抓捕侵入者，看到你的猫跑过来，医生就让我带它来找你。” 　　医生……李今念点点头，解释合情合理。又看着身下这只大得好像千年神龟的乌龟，手指轻轻摩挲粗糙又光滑的龟壳，“这个……” 　　“它跟我一样。” 　　李今念便想到爱丽丝从人变成黑豹（姑且称之为黑豹吧）的场景，点了点头。 　　李今念不太有说话的兴致，一路寂静，粘人的小暴君已经趴在她怀里睡得打起了呼噜。 　　遇上这么一只巨型乌龟，普通侵入者根本不敢来打扰，故水路一路通畅，走两岸和火车要两三天的路程压缩在几个小时内就完成了。 　　李今念却不知道上哪儿找莫铎，鬼使神差下，把凶凶叫醒，放地上，跟它说：“快嗅嗅你爸爸的味道。” 　　凶凶果然发火了，李今念也觉得自己真是昏了头，竟然叫一只猫当狗，且不说猫，就算是狗，这么小的狗嗅觉系统也还没发育完善，根本不可能带她找到莫铎。正想把猫抱起来，却不想凶凶竟然真的一边凶一边给她带起了路。 　　“？？？”我的猫长了狗鼻子？ 　　凶凶不止像狗一样给李今念带路，它的小短腿还跑得非常快，像一头小猎犬一样。李今念和笑面医生跟在凶凶后面跑。 　　不知道是不是李今念的错觉，越往深处跑，李今念感到空气中飘散的血腥味越浓重，渐渐的她看到了尸体，不是侵入者的尸体，是莫铎的手下。 　　心脏咯噔了一下，她往墙上看，发现了很多小孔，孔的形状大小基本一致……是弹孔？ 　　枪！净化区！ 　　“莫铎！莫铎！”混乱的局面中，莫铎突然就听到了李今念的声音，他猛然回头，看到李今念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过来了，一脸惊恐地朝他冲了过来，身后有一只侵入者在追她。 　　没有时间思考，他立即迎上去将她拉到身边护住。 　　“莫铎！”李今念跟着猫从拐角跑出来，眼睛瞬间睁大，震惊地看着那边的莫铎和“李今念”。 　　莫铎看了过来，但“李今念”的手已经如同世界上最快最锋利的刀一样，插进了他的胸口，扯出来一颗热气腾腾还在跳动的心脏。 　　李今念的表情一瞬间凝固住了。 第58章 天梯（二十四） 　　“老大！”蔺超目眦欲裂。而原本那几个跟他们纠缠的人立刻趁机钻进一条地道里逃走了。 　　莫铎的心脏都已经被掏了出来, 可是他却只是很普通地遭受了一次重击一样, 仍然站立着，并且猛然伸出手握住“李今念”的脖子。她没有想到莫铎竟然还有攻击力，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同时那双如刀剑一样的手又要向他的身体捅去。莫铎像扔麻袋一样将她扔了出去, 她重重地砸在墙壁上，却仍然紧紧握着那颗心脏。 　　蔺超愤怒地冲了过去, 然而“李今念”已经爬了起来, 动作奇快，宛如鬼魅, 抓着那颗跳动的心脏闪躲了几下，蔺超连她的衣角都没有碰到，她就钻进一条道，不见了踪影。 　　蔺超满目血光地追了过去。 　　爱丽丝脸上一急，急忙看向悄无声息好像不存在一样跟在他身后的戴着面具的龟壳少年。龟壳少年立刻追了过去。 　　莫铎往后踉跄退了两步, 靠着墙站立着, 一只手捂着胸口往外哗哗冒血的大洞，琥珀色的眼眸看向睁大着双眼凝固在原地的李今念。 　　李今念卡住的大脑破了冰, 惊恐地跑到莫铎面前, 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瞳孔恐惧地颤动着，她听到了爱丽丝磕磕碰碰的说话声, 然后听到了笑面医生的声音, 猛地转头, 看到爱丽丝手上拿着一个古怪的，通讯器一样的东西，笑面医生的声音正从那边传来。 　　顾不得想其他，李今念一把抢过那东西，“医生……医生……怎么办？救救他……救救他……”她惊恐到声音都几乎要发不出来，虽然还没有掉眼泪，但整个人都在哆嗦，看起来好像随时会散架一样。 　　“我没事。”莫铎伸手把李今念拉进怀里，怕胸口的血吓着她，虚虚地抱着，“这点小伤算什么……” 　　这点小伤？心脏都被掏出来了叫小伤！而且他的声音变得有些虚弱起来，分明是在强撑。李今念不管他，仍然努力扭头看向笑面医生。 　　笑面医生的声音仍旧冷静，透过话筒传了过来，“冷静一点，爱丽丝，去看看他的伤情。” 　　“是。” 　　爱丽丝立刻走过来，莫铎捂着胸口的手被李今念拉了下来，李今念却不敢看，她觉得那是她此生见过的最恐怖的一个洞，就像刚刚那一幕是她此生见过的最恐怖的一幕一样。 　　快速地给他检查了一下伤口，爱丽丝用一种颇为专业口吻简洁明了地跟笑面医生报告，李今念便听到笑面医生说：“别着急，他不是普通人，还能坚持一段时间，他们已经去追她了，把心脏抢回来就行，我现在赶过去，给他重新装上。” 　　他说得那么轻松，口吻冷静而笃定，就好像这让李今念惊恐到在崩溃边缘摇摇欲坠的伤没有什么了不起一样，李今念一下子稍稍有些安心了起来。 　　“听到没，老子没事。”莫铎说，却已经有些站不住。 　　“闭嘴，不要逞强。”李今念连忙扶着他靠墙坐下来。 　　凶凶似乎也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乖乖地坐在李今念边上，一只爪子还搭在了莫铎的手臂上。 　　李今念不知道笑面医生说的坚持一段时间是多久，她紧张不安慌张地时不时扭头看着这几个洞口，期盼着蔺超或者那个很厉害的龟壳少年能带着莫铎的心脏回来。 　　可是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她还没有听到脚步声，倒是莫铎捂着胸口的手已经被他的血染得通红，唇色也渐渐变得苍白起来，他像是预感到了什么，突然出声：“老婆……你别哭……” 　　李今念一愣，对上他的眼，只觉得此时此刻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有千言万语千万种柔情，他这样看着她，李今念的眼泪倏地掉下来，“没事的！莫铎，没事，蔺超会把你的心脏带回来的，没事没事……”就像要说服自己，李今念不停地对莫铎这样说， 　　终于出现了脚步声，李今念立刻充满希望地转头，却见是风当归扶着蔺超回来了。两人两手空空，不见心脏。 　　“……心、心脏呢？” 　　风当归看了爱丽丝一眼，对李今念摇了摇头。 　　蔺超眼眶通红地扑到莫铎身边，平日里一脸方正冷酷的男人眼泪哗哗的。脚步声响起，他们转头，却见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笑面医生居然已经到了。 　　蔺超顾不上跟笑面医生的那些恩怨，转头冲着说：“把我的心脏给他！我的心脏换给他行不行？” 　　笑面医生走到莫铎身边蹲下，“不是随便什么心脏就能承受得住他的躯体的，你的心脏换给他，他不一定能活，你一定会死。” 　　“我不……” 　　“闭嘴。” 　　“老大！” 　　莫铎已经感觉到死神的镰刀搁在了他的脖颈上，从小到大他与它遇见过不知道多少次，每一次他都以为自己要死了，他相信它也以为他要死了，可最后都与它擦身而过，他对它一点儿都不陌生了，他甚至一丁点儿都不怕它。不，大约半个月前开始，他就对它产生恐惧了，他开始怕死，他有了想要长长久久活下去的理由。 　　他已经不太说得出话，蔺超连忙凑到他的嘴边，也不知道讲了什么，蔺超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李今念已经愣住了，她感觉到握住自己的手越来越冷，越来越松，直到握不住，她连忙将他反握住，却再也汲取不到一丝一毫的温暖了。 　　她终于确定了自己失去了什么，巨大的悲伤一瞬间将她席卷了，一同席卷她的，还有对净化区无尽的恨意…… 　　…… 　　笑面医生回到4区，回到住所内，回到实验室里，风当归和爱丽丝战战兢兢地跟在他的身后，却见一路一直都没什么异样的他猛地一抬手，将台上的托盘掀飞，里面的手术用具铿铿锵锵乒乒乓乓落了一地。 　　风当归和爱丽丝抖了一下，将脑袋压得越低了。 　　…… 　　净化区内，军情八处收到了蚁巢内反馈来的最新消息，负责人立刻将这个喜讯传给楼明玉。 　　…… 　　因为当时亲眼看到莫铎死的属下有很多，所以回来后就算有意封锁，这个消息还是很快传播开来，4区内一片哗然，不敢置信。 　　怎么会这么突然呢？那可是莫铎，蚁巢的最强者啊！然后他们又把目光转到了李今念身上，区长死了，那区长夫人接下去的命运呢？比起莫铎，他们更在意李今念要怎么办，一个女人，一个漂亮的女人，还顶着莫铎女人的头衔，盯上她的人肯定有很多。 　　而在莫铎死讯传开之后，4区内的各个势力都开始蠢蠢欲动，觊觎区长位置的人不知几何，以前有莫铎和他的庞大追随者们坐镇，他们不敢试其锋芒，现在莫铎死了，凝聚力没了，群龙无首，正是他们下手的好机会！ 　　蔺超走进来，正在照顾李今念的女仆立刻起身恭敬地站在一边，“她还没醒？” 　　“夫人一直没醒。” 　　大约是受到的刺激太大，李今念那天晕过去，到现在已经三天了都还没醒来。凶凶正趴在她的枕头边上，因为三天没进食无精打采的。 　　他叹了一口气转身出去了。他刚出去，就被手下拉进了他们的公共休息室。 　　“超哥，当年我们都是倾慕老大而来，现在老大死了，我们都很伤心，但是日子还要继续过，我们总不能一直这样群龙无首，区长之位，你来坐吧！” 　　而李拜，同样也从自己的手下手中听到了这样的话：“超哥很好，可是我们更想让你继承老大的位置……” 　　因为失去了定海神针，4区内人心浮动，暗流涌动，而普通居民们已经经历过多次权力的变更，已经预感到接下去会发生的事，说话做事都小心翼翼，几乎要闭门不出。他们向来不会太在意管理层到底是谁，因为对他们来说都是差不多的，不过是换了一波威逼他们接受管理的人而已，说到底他们的存活主要还是要靠他们自己，不能指望只顾着自己的那些权力者，所以他们自然不会去维护和支持哪一方势力，反正他们的战争也只是他们的战争，基本牵连不到他们身上。 　　“就是不知道念小姐会怎么样，真担心啊……” 　　“担心又有什么用……” 　　“所以我们还迁区吗？” 　　“谁知道……” 　　“……” 　　然而他们所有人都没想到，最先朝4区区长之位伸出手的不是4区内的任何人，而是5区区长鬼愁。 　　鬼愁带着一群手下一路畅通无阻地越过了4区的区境线，进入了4区内，所过之处，平民们纷纷避让，于是他们来到了中心区。 　　与此同时，有人来到了沈从的牢房门口。 　　沈从已经注意到外面似乎发生了什么事，他猜测肯定是什么大事发生了，所以守牢的人都分了心，都没有尽忠职守，屡屡从岗位上消失。 　　牢门打开，那人从黑暗里走来，走到他身边，低声说：“沈从外交官，我是军情八处鹦鹉蓝，现在带你离开。”间谍们都做过眼睛手术，在大脑里植入了某种芯片，让他们能够在黑暗中看到东西，当然这种视物和真正的蚁巢人不同，但只要足够小心谨慎，就不会露出马脚。 　　“怎么回事？你怎么能进来？”沈从立刻问，他心里有一丝焦躁，4区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 　　“4区区长莫铎，已经被杀死了，现在4区内忧外患，没人有工夫注意一个囚犯的去留。” 　　然而沈从在意的却不是这个，黑暗中他神色变幻，莫铎死了，4区陷入内忧外患，那……李今念呢？ 第59章 独立（一） 　　鬼愁虽然进入了中心区, 但没能直捣黄龙，因为李拜和蔺超带人拦在鬼愁面前。对于他们这种居然敢横冲直撞进来他们地盘撒野的行为, 两人显然都十分火大，脸上皆有被冒犯的怒意，“鬼愁，你什么意思？” 　　鬼愁带了不少人, 人数之多让谁都会感觉到危险。他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脑袋，半张狰狞文身的脸上露出狰狞的笑来, “我能有什么意思？莫铎和我鬼愁算是老朋友了，现在他出事，4区里肯定有人不安分, 我不能见死不救, 所以决定过来帮他稳定4区的朝局。” 　　真他妈放屁, 带着那么多人堂而皇之登堂入室,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还好意思说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也不嫌羞耻。 　　李拜说：“就不劳你费心了, 4区的事, 怎么都轮不到你5区的人来管，请回。” 　　鬼愁说：“我就要管你又能怎么样？” 　　鬼愁说完，他身后的手下都露出了嗜血的笑, 手上都掏出了锋利的刀。探着头偷偷看的普通居民们立刻吓得缩回了脑袋, 紧闭了家门。 　　4区本来就是蚁巢各区里最肥的那块肉, 最多的矿产资源, 最多的鼠道，更别说他们现在还有幸运者号和幸运者号上的巨多物资，最后还有他们的迁区计划让他们意识到，4区隔壁的废弃三区都是大肥肉。跟肥的流油的4区相比，其他几个区简直穷得要死。所以莫铎一死，其他区的大小头目们就蠢蠢欲动，想要吞掉这块肥肉了，鬼愁今天带着人来，就没打算无功而返。 　　其他区的势力还在观望，毕竟莫铎死了，但是他的势力仍然还没彻底散开，4区内也有势力盯着区长之位，现在还不是出手的时机，怎么着也要等到4区的各方势力斗得两败俱伤的时候再出手。但鬼愁却要走先下手为强的路子。 　　李拜脸色难看，现在情况确实很糟，老大一死，群龙无首，他们的手下立刻就分成了两拨，一拨想让李拜当区长，一拨想让蔺超当区长，两拨之间短短时间内就已经出现了□□味，哪怕他和蔺超再安抚，那股凝聚力也已经消失了。更勿论他们的手下里也有野心勃勃之辈，正在四处撺掇，原本的整个震慑各方的莫铎势力瓦解成一盘散沙只是时间问题，并且时间已经不远。 　　他们原本想还能再支撑两天，等李今念醒来，万万没想到鬼愁居然不按套路出牌，比其他人都抢先一步出手了。 　　“你以为我4区会让外来来插手区内的事务吗？”李拜说：“还是那句话，4区怎么闹都是4区的事，你要敢插手，别怪我们4区人以多欺少。” 　　李拜的目光看向仍然在或远或近的地方围观的人，他们还敢站在那里，证明不是普通区民，而是4区内颇有些势力的头目的手下，李拜还看到了跛脚刘的心腹。鬼愁还是太着急了一点，4区都还没打起来，怎么轮得到他这个5区人。 　　李拜的意思傻子都懂，然而他却露出了古怪的笑来，仿佛在嘲笑李拜的一无所知。李拜故作轻松镇定的脸上表情一变，什么意思？难道4区内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很有可能，这几天人心浮动，有人被收买，有人自动投靠某些人，有人带着人出走自立为王，混乱不堪。因此有人在眼皮子底下偷偷搞事他们确实很难知晓，在这种糟糕的情况下，再假设4区内的其他势力都不会出手帮他们对付鬼愁，那么……就糟糕了。 　　围观着这场一触即发的战争的各方势力围观者将信息及时传送给各自的老大。 　　毕芬街。 　　跛脚刘仍然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坐在摇椅上闭目养神，闻言睁开那双精光四射的眼睛，说：“5区鬼愁真是欺人太甚，我4区还轮不到他来做主……不过让他先当个马前卒，把莫铎的残党们扫个七七八八，老刘我再登场，才是最划算的。” 　　暴力街区。 　　拳霸王也收到了消息，他有些犹豫：“为这么点好处，就让外人来我们的地盘上撒野……” 　　他的手下立刻劝道：“老大，没事，只是让他们先把莫铎的势力干一干，然后我们再去干剩下的那个，莫铎是我们暴力街区出去的，他的位置由你来接收天经地义！” 　　骷髅花园。 　　“妈妈妈妈，要开始打了！”一个中年男人冲进来兴奋地说道。 　　被他喊妈妈的女人却是一个看起来和他同年龄的女人。白骨妈妈正在贴面膜，闻言露出高兴的笑来，声音是和她的面貌完全不相符的甜美的少女音，用一种天真的语气说：“可算是开始了，等他们打完就轮到我了，我要把阻碍者都杀个精光，等我当了区长，我要继续跟净化区合作，我什么都不要，就要数不尽的面膜护肤品，还要杀了4区所有长得好看的女人，我才是蚁巢里最美的女人……” 　　…… 　　…… 　　所有人觊觎区长之位的人都忘记了李今念的存在，在他们看来，李今念只是莫铎的附属品，哪怕在和莫铎结婚之前有过让人震惊的一面，但那又怎么样？她孤身一人，无权无势，毫无竞争力可言。 　　鬼愁不打算继续跟李拜废话了，抬手就要让手下开始大开杀戒，李拜和蔺超同样握紧拳头要带着手下迎战。 　　一声很凶的猫叫在这时突然响起，让剑跋扈张一触即发的局面骤然一顿。 　　紧随着猫叫响起的，是一道略显温和又略显慵懒的女声：“到底是谁，在我地盘上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将我吵醒？” 　　李拜和蔺超立即转头看去。所有人都转头往声源处看去，只见人群渐渐分开一条道，一个穿着红裙一头黑发的女人抱着一只黑猫缓缓地走了过来。 　　人们看着她，无声议论着，没了他们曾经攀附的莫铎老大那座不可逾越的高山，这朵奇特的高岭之花似乎也落到了尘埃里，于是他们的目光或爱慕或垂涎或邪恶，内心的想法遮掩不住。 　　正在角落里的沈从脑袋蓦地一动，李今念？！愚蠢！她不应该出来，莫铎死之前难道没有帮她安排一下后路吗？他应该让他可信任的心腹在第一时间就将她转移藏起，否则等待她的将是怎么样的命运傻子都能想象得出来！ 　　李今念穿过人群，走到李拜和蔺超之间，看着眼前这个长得像个恶鬼一样的男人。 　　鬼愁看着李今念，放肆地用视线将她从头到尾舔了一遍，嘴上还发出恶心的“嘶”声，“莫铎的女人，大名鼎鼎的念小姐。难怪莫铎会看上你。不过你要是以为莫铎死了，你在4区还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太可爱了——不不不，也不对，等我做了4区区长，你做我的女人，我保证你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哈哈哈哈……” 　　他的手下也发出一阵意有所指的恶心哄笑。 　　李拜和蔺超脸色铁青。 　　李今念却是神色不变，只是突然抬起手，将什么一下子抵在了鬼愁的脑门上。 　　鬼愁显然知道那是什么，所以他的笑戛然而止。 　　但李今念什么话也没说，一下子扣下了扳机，只听见一声刺耳且巨大的枪响，鬼愁那让人恐惧的狰狞面孔上眼睛还大睁着，那让人恐怖的拳头也没能抬起一下，整个人缓缓的，扑通一下，倒落在地，脑门上的枪孔瞬间咕噜噜地争先恐后地涌出鲜血来。 　　静默。 　　静默。 　　所有人都无法控制地震惊地瞪大双眼，看着死不瞑目的鬼愁，看着他对面抱着猫的女人。包括李拜和蔺超，都一脸震惊，震惊到发不出声来，他们……他们完全没想到，李今念一出场就杀人，这么干脆利落一句废话也没有的，就一枪崩了5区区长鬼愁！ 　　李今念的目光淡淡地从扫过浑身僵硬的鬼愁手下，手上的枪发出可怕的机械声：“现在，你们是回去争5区的区长之位，还是要在4区跟他一起死？” 　　她的话说完，怀里的凶凶发出了堪称凶到凄厉的猫叫，在此时此刻，显得格外阴森和杀气腾腾。 　　5区的人瞬间往后退了一步。 　　净化区的武器对蚁巢人一直有一种可怕的威慑力，因为蚁巢做不出那种可怕的东西，再强壮的身躯也抵挡不住一发子弹，可是此时此刻，他们却有一种感觉——眼前这个女人比她手上的枪更让人心底发毛！ 　　鬼愁的行事作风和人格魅力显然都比不上莫铎，不足以让他的手下在他死后还为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们看看李今念，再看看鬼愁的尸体，最后想想5区突然空悬的区长之位，越退越后，终于转身跑起来。 　　堂而皇之地来的一群人，狼狈地奔逃离开。 　　围观的各方势力又连忙急匆匆地将消息传递了回去。 　　沈从被鹦鹉蓝拉着往障碍物后藏，他有些分神，他听出来了，刚刚那声枪响……是他的那把枪。 第60章 独立（二） 　　毕芬街内，跛脚刘猛然从椅子上站起身, “什么？不可能！他们不可能有枪！净化区从来不卖给蚁巢人武器！” 　　“可是李今念确实用枪杀了鬼愁啊。” 　　“那就是她一个人有枪, 或者极少数人在净化区的时候拿到了枪！”跛脚刘的眼睛充满精明的算计, 骨碌碌转动, 他看向手下, “你去骷髅花园和暴力街区打探一下消息，看看白骨妈妈和拳霸王的动静，如果他们没有动静……跟他们说我邀请他们来聚一聚。” 　　“是。” 　　现在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好不容易莫铎死了, 4区这块大肥肉能给别人咬一口的机会, 他们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放弃。鬼愁是个没用的东西，估计其他区那些胆小鬼知道鬼愁居然被一枪击杀后，更会像个龟孙子一样缩头缩脑观望战局。但是李今念已经表明她要4区了, 那么就不能再拖时间了，虽然照理说莫铎的手下肯定有很多不会愿意转头支持莫铎的女人当区长，但李今念那个女人邪的很, 连净化区的火车都敢且能劫持，给她时间搞不好他们都没出手的机会了。 　　中心区内，鬼愁的尸体仍然躺在地上, 血已经淌了一地，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 凶凶打了一下喷嚏, 从李今念的怀里爬到她的肩膀上。 　　李今念转身往回走, 其他人就像之前那样, 快速地分出一条路来，看着她拖曳着裙摆渐渐走远。 　　直到她消失，他们的脑袋似乎才终于重新运转了起来。 　　“超哥，刚刚她那话是什么意思？她想当区长？”有人打破了安静，出声问道。 　　“现在是什么情况啊……” 　　“念小姐，夫人她……” 　　蔺超沉着一张方正严肃的脸，说：“夫人作为老大最爱的女人，他的妻子，继承他的区长位置，有什么不对吗？” 　　他的手下们蓦地噤了声。 　　李拜那边的手下也期期艾艾地看向李拜，李拜说：“我认为没什么毛病。” 　　男人死了女人继承他的位置？而且这个位置还是区长之位，这在蚁巢几乎是前所未闻的事，可是蔺超和李拜都这样说，也就是说他们都不打算竞争区长之位，要向李今念臣服，那他们呢？跟着他们一起？ 　　这时，人群中有人眼睛一转，出声了：“她凭什么当区长？就因为她是莫铎老大的女人，我们就要臣服于她吗？” 　　立刻有人附和：“没错！李今念还是外来者，根本不是蚁巢人！” 　　“我们原本是要追随李哥和超哥的，既然你们都不当区长，那么我也没必要继续待在这里了。”又有人说道。 　　这些人大多都不像蔺超和李拜那样和莫铎有着真正的羁绊，对莫铎极尽忠诚，他们大多都是倾慕他的强大或者来依附他生存的人，所以莫铎一死，他们都没空真情实感地伤心，就必须为了自己的生存另觅它路，提前站队，留下来的基本上不是选择了蔺超就是选择了李拜的人，这会儿见蔺超和李拜要扶持李今念当区长，他们本来还在犹豫和纠结不知道该怎么办，突然间被这几个心怀不轨的搅屎棍这么一搅合，有不少脑子不知不觉就被他们拐带走了。 　　是啊，李今念凭什么让他们臣服，为她出生入死？她一个女人又能带给他们什么？蚁巢13区，就没听说过有过一任女性区长的。 　　有人即刻转身就走了，有人还在原地迟疑，说：“既然超哥和李哥都觉得可以追随她……除非她证明她有那个能力，我才愿意留下来。” 　　李今念虽然曾经带幸运者号上的蚁巢奴隶劫持了幸运者号，但毕竟亲身经历这些事的都是那些蚁巢奴隶，现在那些人不是回到了各自的区就是死了相当一部分，人数比占得很少，是莫铎的手下的更是基本没有，所以自然无从支持她这一说。至于在净化区那一段，同样亲身经历过那事的人也只有极少一部分，他们虽然愿意支持李今念，但相比那些发出异议的人的声音还是小了很多。 　　莫铎势力的内乱，让已经商议好要联手将他们一锅端的跛脚刘等人觉得是个好时机，就要趁现在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要他们说，之前鬼愁就是话太多所以才死了的，他们就不一样了，他们什么都不打算说，扛上刀就要将他们砍得七零八落，一举占领中心区，然后向全区广播通知现在4区由他们接手了，不信李今念能有什么反击之力！ 　　这么商议着，他们也就这么做了，一大波人带着刀捏着砂锅大的拳头杀气腾腾地朝着中心区赶了过来。 　　鹦鹉蓝见情报搜集得差不多了，拉着沈从就要将他带走，“沈从外交官，趁现在，我们赶紧走。” 　　沈从也知道他们最好赶紧走，免得等一下被殃及，但他还是说：“再等等……再等等。” 　　等什么？ 　　“蚁巢4区居民，我是李今念。”全区广播在这时突然响起来了，整个4区的任何一个角落都能听到她的声音，无论是正杀气腾腾朝中心区赶来的杀手们，还是紧闭着家门躲在山洞里等着新一轮权力变更结束的人，还是藏在更深的地底的人，还是李拜等人，都不由得抬起头来，侧耳倾听。 　　她的声音很平静，就好像不知道现在的情况有多紧急，她自己又陷入了怎么样的危险境地之中，就像只是很普通地在跟他们说话，她说：“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我想你们很清楚，你们正在等待你们新的统治者诞生，我想你们心中已经有一些猜测：你们新的区长，有可能是贪得无厌的跛脚刘，有可能是残暴无脑的暴力街区拳霸王，有可能是为了让自己永葆青春无所不用其极的骷髅花园白骨妈妈，有可能是河东区将婴儿当成大补之物的老狗……你们很清楚你们接下去的命运——在一如既往的绝望中重复你们之前的每一天。 　　“甚至更糟糕。因为比起他们，莫铎已经算是一个很好的区长了。至少他不会为了当蚁巢最美的女人把你们的女人、女儿、姐妹，统统杀掉；至少他不会压榨光你们的每一滴血还吝啬的不给一支营养剂，并且跟你们说吃自己去吧；至少他会在你们被当奴隶贩卖的时候为你们去净化区讨说法；至少他会因为你们的尊严而选择跟净化区不再进行交易……但他们呢？你们很清楚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所以你们知道自己之后的命运。 　　“但是你们没得选择，一直以来，你们都没得选择，因为你们太饿了，太累了，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了，跟他们相比，就像矮人和巨人，他们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你们，所以你们只能麻木着接受着这一切——” 　　躲在一个个或大或小破破烂烂的山洞里的人们听着李今念的话，不由得抱住了自己的脑袋，抱住了自己的孩子，抱住了自己的爱人，眼中都是麻木和漆黑的绝望。 　　李拜和蔺超互看了一眼，不明白李今念到底什么意思，她想要做什么。 　　而跛脚刘他们的人仍然在向中心区涌来。 　　“——但是真的是这样吗？”李今念却是峰回一转，平静的口气骤然转得凌厉且笃定，“幸运者号上被当成奴隶奴役的蚁巢人是怎么成功劫持幸运者号，回到蚁巢来的？是因为净化区的人良心发现吗？是因为老天派了人下来施了魔法吗？不是！他们拿起了武器，团结起来，拼了命的战斗！——当然，还因为我领导了他们。” 　　所有人均是一愣。 　　“所以，你们现在有了另外一个选择——拥戴我，让我成为你们的新的领导者，让我带你们离开这个让人绝望的鬼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4区居民们，是时候为自己的未来做主了。是选择继续躲在家里听天由命，还是勇敢地站起来，拿起你们屋里能找到的武器，打开家门走出来，做出你们的选择！” 　　他们总算明白了李今念的用意。 　　广播结束了，蚁巢人仍然躲在自己的山洞里，保持着他们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他们感觉到脊背在发麻，头皮在发麻，有什么东西点燃了他们的血液，使得他们的瞳孔微微发颤。 　　那是李今念，他们都认识她，他们知道她做过什么，他们知道她勇敢、聪明又善良，她会微笑着温柔地跟他们说话，是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的金字塔顶端的人。可是……她真的能够保护他们吗？她真的能带他们开始新的生活吗？他们已经知道，上一任区长是个伪善的家伙，背着他们都干了什么事，那么李今念呢？她真的表里如一吗？还是只是利用他们来获得区长的位置？ 　　无数的疑问在脑子里冒了出来，可是他们也感受到了时间的紧迫，他们知道跛脚刘他们冲向中心区了，而莫铎留下的势力已经人心浮动犹如散沙，他们赢不了跛脚刘他们，而李今念也会遭遇不幸。 　　本来他们可以无视这个的，蚁巢内死亡太常见了。可是李今念却对他们说了这样的话，让他们无法控制地去思考，无法控制地去做选择——因为这样的选择题，无形中就他们心里种下了一颗希望的种子，而这颗种子逼迫他们去做选择。 　　于是在静默的山洞里，有人脸色涨得通红，蓦地站起身，但下一秒立刻被家里人拉住了，“冷静一点！别做傻事！我们能做什么？会被杀死的！” 　　“爸爸！不要去，我害怕……” 　　“我们要不要出去？” 　　“会被杀掉的……” 　　“……” 　　“……” 　　每一个山洞里，每一个人都在挣扎。 　　跛脚刘脸上露出了笑，“小姑娘胆子不小啊，居然将自己的命运交付在这些没用的平民手里？” 　　“太愚蠢了，我听说她长得挺漂亮的，我要把她的皮剥下来，用她的血泡澡，还要吃她的肉，脑子就不要了，太蠢。”白骨妈妈甜甜地说，平凡甚至扁平得丑陋的中年妇女的五官和她甜美的少女音形成非常诡异的气场，说完还咯咯笑了两下。 　　李拜和蔺超眉头皱了起来，他们下意识地去看那些空荡荡的地道里，那一扇扇仍然紧闭的门，心想果然如此，他们这些人，根本不—— 　　有一扇门打开了，出来了一个拿着一片碎瓷片的小男孩。 　　他们转过头，惊讶地看着他。而他也静默地望着他们。 　　然后，就好像是一个信号，一扇又一扇的门打开了，整个蚁巢4区内紧闭的每一扇门内，几乎都有人走了出来。 第61章 独立（三） 　　他们或许瘦骨如柴, 手上拿着不算武器的武器, 和那些整天吃香喝辣长得肥硕高大的势力者们相比弱小得像一阵风都能吹倒, 但他们胜在人多势众，上十万的人，堵在了一条一条的地道里。 　　每一具瘦弱的身体都贴在一起，哪怕内心再恐惧, 看到这么多的同胞与他们一起战斗，内心燃烧得更加旺盛, 这火之中, 又突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动, 感受到一种从未感受过的温暖，这份感动和温暖，又让他们更加的无所畏惧，勇往直前。 　　爱丽丝偷偷打开一条缝隙, 看着都堵到了这边来的人群, 眼睛睁得大大的。有人发现她, 但很快把视线转了开, 并不是只有一个两个没有出来, 还有很多人仍然躲在自己的山洞里，抱着头, 掩耳盗铃一般地，静默着等待事件结束。 　　爱丽丝重新合上门, 紧张兮兮地跑到笑面医生身边, “医生, 好多人，好多人，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人！” 　　然而笑面医生似乎正在出神，她顺着笑面医生脑袋的方向，望了一眼墙角的全区广播的节点小喇叭，又喊了他两声，笑面医生才转回了脑袋，他说：“4区记录在案的人口约有45万人，平时都分散在各个工作点，也没有什么大型集会，你当然没有机会看到这么多人。” 　　爱丽丝并不知道45万人是什么概念，蚁巢内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这个数字是什么概念，爱丽丝想，反正就是很多人的意思。 　　“他们都因为今念姐姐的话出去了，好厉害，我也好想出去。”爱丽丝说着，期待地看着他。她觉得这是一个很激动人心很好玩的事，反正本来她也是要在那些人过来的时候将他们截杀的，现在区民们在做的事跟她要做的事是一样的，她应该可以出去凑趣吧！ 　　笑面医生果然摆摆手：“去吧。” 　　爱丽丝立刻兴致勃勃地在厨房里找了一根棍子，打开门挤进了本就拥挤的人群里。 　　室内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地在桌面上点着，目光又转回到墙角那个小的几乎看不见的小喇叭，好一会儿后，一声轻笑忽的从面具内溢出。 　　太聪明了，李今念，真是聪明的女人，换个人一定不敢打这个赌，将自己的生命交付到一群并不一定能够被激起的人手上。但李今念看清楚了这样的一件事——受过太多苦一直处于绝望之中的人，一旦有人给他们一丁点儿希望，哪怕只是一个虚假的大饼，他们也愿意为此去拼搏，就像明明只是有人跟他们说净化区是天堂，没有人亲眼见过，他们就拼了命想去一样。 　　不是为了谁，而是为了他们自己。反正如果被骗了，那么最差的结果，就是重复以前的日子，可一旦李今念确实跟其他人不同，那他们的未来就会迎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 　　正在往中心区赶的杀手们被拦了下来，他们看着这前后堵得密不透风的地道，震惊得都说不出话来，被那一双双阴沉的眼睛看着，最后甚至还产生了恐惧。 　　“都他妈让开，否则砍死你们！”有人色厉内荏地吼道，脚却做出后退的动作。和这些普通区民来说，他们的人数少得太过可怜了，他们从来不知道，当这些平日里毫不起眼的蝼蚁们聚集起来团结起来的时候，会这样可怕。 　　没有人让开，反而越发气势汹汹地盯着他们，大有他们敢轻举妄动一下，就疯了一样不顾一切前仆后继上来砍死他们的意思。 　　于是他们惊惧地看着他们，咽了咽口水，心里自己算了算这么多人，他们能砍死几个，又会被怎么样砍死，终于后退，后退，后退，转身跑走了。 　　想要争夺区长之位的人，最终连中心区边缘都没有踏足。 　　跛脚刘看着无功而返的手下们，脸色铁青；白骨妈妈破口大骂，口沫横飞；拳霸王不服气地撸起袖子想自己去干翻居民们，被手下冷汗涔涔及时拦住…… 　　无论他们再如何不信，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他们干不过李今念，她已经拥有了最强最庞大的一支军队。 　　而中心区内，李拜抱着胳膊，他不动声色地咽了一口口水，心想幸好李今念是他们家夫人啊，这要是她没有嫁给莫铎，反而像跛脚刘他们一样要来跟莫铎抢区长位置，他们恐怕也是干不过的啊，老大真厉害，老大不愧是老大，看上的女人都这么牛逼…… 　　想着，他若无其事的笑眯眯地转头，对那些之前还在质疑李今念凭什么当区长的人说：“想走的赶紧走。” 　　“……” 　　“……” 　　没人动，事实已经证明，李今念根本不需要他们，相反的，他们很需要她，这个时候谁走谁傻逼，那些已经走了的，现在恐怕毁得肠子都青了，现在恐怕正屁滚尿流地往回赶吧。 　　“我们愿意跟随夫人！” 　　“我们支持夫人当区长！” 　　“夫人！夫人！夫人！夫人！” 　　“夫人！夫人！夫人！夫人！” 　　“……” 　　听着那边那整齐划一震耳欲聋的吼叫，即便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到，沈从也明白发生了什么，这明显对于净化区来说不是一件好事，李今念正是他们所忌惮的那种不可掌控且试图改变蚁巢的人，可是他心里却隐隐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这意味着李今念成功活下来了，他想，活下来好，李今念要是就这样死了就太便宜她了，她对他极尽羞辱，无论如何，他都要亲自报复回去才能一解心头只恨。 　　“沈从外交官，快。”鹦鹉蓝低声道，他的口气焦急，显然也被这件事震惊到了，他几乎急不可耐地想要赶紧将这个重要情报传送给净化区。 　　沈从就跟着鹦鹉蓝走了，然而现在的情况很复杂，他们错过了之前的好时机，现在为了表明自己的尽忠职守，不被新主赶出去，小马仔们都迅速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区境线也回到了之前莫铎在世时的严防死守，他们根本无法从4区离开。只好先找一个山洞，杀死山洞内的主人，暂时躲在里面，再寻找机会离开。 　　李今念还坐在广播室里，隐隐能听到外面那整齐划一的呼号，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交握的双手抵着额头，缓缓地松了一口气。 　　求生是人的本能，所以哪怕蚁巢几百年来都是这样让人绝望的环境，蚁巢人还是一代一代地繁衍下来，生存到了现在，但幸运者号事件让她知道，他们仍然是人，情感没有麻木到已经变成木头。上任区长虚情假意给一点小恩小惠下他们都能念他那么多年，心里一直不认可莫铎这个区长，那么她一直以来真情实意的对待，哪怕时间不长，他们也该感受到更多。 　　他们对她是有感情的，哪怕这感情不足以让已经习惯了失去的蚁巢人为她站起来豁出性命，但只要同时牵涉到他们自身的存活，让其中一个选项变得既能让她活下去，他们自己又可能在她的领导下开始不一样的生活，那么这个赌，就有人愿意豁出命去赌。 　　今天这件事，但凡发起人不是李今念，就不会是这个结果。 　　她赌赢了。 　　门被轻轻敲响，李拜和蔺超走了进来。 　　他们对李今念说：“老大死前嘱托我们支持你做区长，保护好你。老大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我们都欠他一条命，所以今后我们会像对待老大一样对你忠诚，我们对你没有其他要求，只希望你好好活着，还有……记住老大。” 　　十年前，莫铎被上任区长命令去暗杀某位强者，莫铎不敌，被扔进侵入者巢穴内，那只侵入者是那个强者所养，他时常会丢人下去给它吃喂养它，李拜正是被当成食物扔下去的人之一。不过他当时年纪小，又瘦弱，像只猴子一样躲进了巢穴墙壁内的一个小洞里。莫铎被扔下来的时候，那只侵入者正在那个小洞外伸着带着刺的舌头将他往洞外拖，看到有了新的食物，才暂时放过了他。 　　他就在洞内看着莫铎和那只侵入者对峙和缠斗数天，看着他从每一次濒临死亡到胜利，看着他生吃了那只侵入者，他的内心充满了震撼。后来莫铎重新长出了手脚，离开的时候顺手将他也扔了上去，他跟在他身后不走，死活要当他的小弟，要依附他生存，莫铎最终同意了。 　　半年后，他身后又跟了一个跟当时的李拜一样狼狈的蔺超。 　　哪怕一开始有些心思不纯，这十年来也已经变成了真正的羁绊和崇拜，他将李今念托付给他们，那么他们就不会让他失望。 　　莫铎跟李今念说过李拜和蔺超的事，所以李今念相信他们的忠诚。 　　略过心尖上的疼痛，李今念看着他们说：“我知道了。接下来我有事要吩咐你们。” 　　攘外安内，李今念要改变4区，那么有些毒瘤就必须先铲除，否则只会节外生枝，后患无穷。 　　于是这一天，毕芬街的跛脚刘、暴力街区的拳霸王、东河区的老狗、骷髅花园的白骨妈妈等等，甚至是笑面医生，4区内的比较有势力的小头目都收到了一封邀请函，邀请他们到中心区一聚。 第62章 独立（四） 　　邀请函的内容是邀请他们参加关于4区未来发展计划的会议, 看起来非常正式, 其实这是正常流程，新区长上位后，总会给区内的其他势力一点好处，稍微拉拢，好维持表面上的和平，有需要的时候才能找来他们当帮手。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 这一次的这一封区长邀请函，却让他们感觉到有几分凶险。 　　其他人还都在跛脚刘这里没走, 此刻便商议起来。 　　“去不去？” 　　“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不要去比较好吧……” 　　“万一她是想要拉拢我们呢？” 　　“也或许是想要敲打我们……” 　　“……” 　　一番商议下来, 他们还是谨慎得很, 虽然按照以往的经验和对自己地位的自信, 不认为李今念敢把他们怎么样, 但内心又有一些压力和警戒，但如果不去赴约，就不能趁机从她身上讨些好处了。 　　他们又想去赴约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又有些无法下定决心，最后他们把目光放在了笑面医生上。要说臭名昭著的程度，笑面医生可是和他们平分秋色的，而且众所周知, 莫铎看笑面医生很不顺眼, 曾经还亲手去将笑面医生抓到过, 只不过笑面医生太狡猾, 最后还是给他逃走了。 　　所以他们决定先悄悄观望，看看笑面医生有没有去赴约，如果他去了他们再去。 　　于是等邻近会议时间，直到手下传来消息，说笑面医生率先抵达了中心区，进入了李今念的大本营，他们才接连到场，只是走到半路，仍然有几个小头目退缩了，返回去了。被跛脚刘等几个抢夺区长之位的主力们嘲笑胆小如鼠，活该只能当个小头目。 　　递上邀请函，确认身份，手下们留在了洞外，进入山洞内，一张大长桌铺开，数十张椅子围绕，各自入座。 　　等了没一会儿，李今念就进来了。她还是之前的打扮，一身红裙，抱着黑猫。 　　在场的这十来位各个看起来都挺气势不凡，神秘莫测的。或年轻或年迈，或一脸严肃，或一脸无害地坐在各自的位置上，看不出心之所想地看着李今念，而李今念神态自若，平静无波，慢慢地走向了主位。她不像他们奇装异服，发型或者面庞都奇形怪状，看起来普通得很。 　　可是就是这个除了漂亮点之外，看起来和普通人没两样的女人，居然是4区的区长，甚至号召了全区那些以往毫不起眼毫无威胁力的区民拿起武器站了起来，让他们连出拳的机会都没有。 　　李今念走到主位上，黑眸扫过全场，说：“各位已经知道今天邀请各位来到这里的目的，接下来4区将会进行一系列的改革变化，或许会产生一些动荡，影响少部分人的利益。但没关系，都是向好的方向发展，只是未免动荡太久，影响4区的安定，在此之前我希望能够得到各位的支持。” 　　果然如此，就是想要拉拢他们，正所谓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就算他们之前试图杀了她争夺区长之位又如何？这在蚁巢都是常态，就像莫铎当上区长之前他们也试图跟他抢区长之位，尘埃落定后，莫铎当区长，他们就回到各自的大本营里蛰伏着继续过日子，这次也一样。 　　反正他们只是争最大的那块蛋糕，争不到就回去吃自己的小蛋糕，拿到大蛋糕的人也不会劳师动众损兵折将地去抢他们手上那点无关紧要的小蛋糕，甚至还得主动分出一点汤给他们喝。 　　最为贪心的跛脚刘立刻抚着白胡子笑眯眯地说：“区长大人既然发话了，那我们当然要支持你的工作了。哎呀，想当初莫铎区长找我给你治疗的时候，我一看见你就觉得你不是普通人，果然一验，连体内的血都不是普通人的血型……” 　　河东区的老狗年纪跟跛脚刘差不多，不过他没有跛脚刘那副仙风道骨的虚伪样，上唇两边留着两条长长的胡须，神情姿态看起来都颇像一个老顽童。他斜倚在椅子上，手指捻着自己的一条胡须把玩着，打断了跛脚刘的话说：“老刘，我记得最后你也没派上用场，是笑面医生出手的吧？笑面医生说什么了吗？” 　　跛脚刘看了他一眼，心想好个老狗，这个时候还不忘讨好和拉拢笑面医生。 　　而被拉拢讨好的笑面医生仍然坐在位置上，把玩着桌上的杯子，不置一词，谁也不知道他的面具下是一张什么样的脸，有着什么样的表情。 　　跛脚刘仍然笑眯眯的，“我学艺不精，是很遗憾，否则帮区长大人治疗过，够老刘吹嘘完后面的二十年了。” 　　“废话少说。”白骨妈妈看李今念长得漂亮，心情不爽得很，这会儿那肥厚的手一拍桌面，甜甜的少女音变得刁蛮起来：“想要我们给你做事，就摆出你能给的好处来，我们上上下下一张嘴都是要吃饭的，可没有白做工的道理。” 　　白骨妈妈虽然粗暴了一点，不过好歹也说出了他们的心之所想，其他人便都安静下来，等着李今念分他们小蛋糕。 　　李今念静静地看着他们，手轻轻地将趴在桌上的猫从头到脚一遍遍地抚摸，大约是因为已经有了一些安全感了，所以它也不再看到人就要凶凶地喵叫，虽然粘人还是一样粘人，一旦叫起来还是一副小暴君的模样。 　　“你们的意思我明白了。”李今念点点头，缓缓地说，“不过我需要的支持，可能和你们想的不太一样。” 　　李今念说完，就见大门打开了，李拜和蔺超带着一群人走了出来，很快就将他们包围了起来。 　　他们脸色一变，猛然瞪向李今念，“李今念，你什么意思？！” 　　李今念说：“我说了，需要你们的支持。”她说着，微微抬起手来，他们一见，当然不可能束手就擒，立刻就动起手来。 　　在场的大小头目们能当上头目，自然都是有一些能力的，只是他们都没想到李今念居然敢对他们这么多个势力头目下手，一时被打得有些措手不及，有些几乎全然没有出手的机会就被制伏了。但也有些反应非常迅速，只可惜李拜和蔺超带来的人也都是个中高手，且人数比他们更多，因此也很快落了下风。也有那么一两个拳脚功夫很是了得的，过了重重关卡，一下子便逼近到了李今念面前来。 　　“区长！” 　　“夫人！” 　　李今念在和侵入者的搏斗以及莫铎的指导下，已经不是毫无还手之力的李今念了，不过要和这个高手一决胜负，似乎还是有些为时过早，竟也被逼退了两步，眼见着那手就要朝她的脑袋掐去，一只戴着白色手套的手从后方伸来，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扯了过去，转瞬之间，一支针筒扎进他的脖颈，他眼睛一瞪，终究扑通一下倒了地。 　　李今念轻轻吐了一口气，看着笑面医生，“你又救了我一次。” 　　他似乎轻笑了一声，声音仍旧散漫又温柔，“记得报答。” 　　场面一度混乱，但又很快安静下来，他们被压制在地上，跛脚刘喘的气将地面的泥土都薄薄吹开，撕开了仙风道骨的虚伪皮子，怒骂道：“好你个心思歹毒的女人，你想抓我们威胁我们的手下为你所用是吧？我呸，做梦去吧！我的手下们会把你撕碎！” 　　“老娘要把你的皮剥下来，喝你的血吃你的肉，我的孩子们都不是好惹的，贱货唔唔——” 　　李拜正抓着她的头发，把她的脸往地面压。 　　老狗看着笑面医生说：“好哇，你跟她是一伙的！” 　　李今念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杯红酒，笑面医生手上也有一杯，她隔空朝他举杯，他也回应了她。 　　李今念一口将杯子里的酒喝掉，没什么血色的脸上立刻浮起两抹红晕，但那双眼睛却越发的漆黑坚定起来。 　　她看了这些个4区内的大小势力的头目一眼，没有理会他们嘴里的咒骂，率先走了出去，其他人压着犯人们，跟着走了出去。 　　这时他们才发现，他们留在洞外的手下们都已经被制伏了，不仅被制伏了，整条地道里还站满了李今念的人，他们早早就被包围了。 　　中心区的区民们便看到那些往日里让他们心惊胆战的臭名昭著的大人物们被绑着押了过来。这里是连接着多条地道的节点，是蚁巢内比较宽敞的地方，像一个小广场，正是之前鬼愁和他们差点交战的场所。 　　区民们不明所以，很快聚集了过来，同时还有其他没有来赴约的小头目们的眼线。他们震惊地看着狼狈的被堵着嘴巴按跪在地上的这些人，急匆匆地赶去通知他们的老大。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这时，全区广播又开始了，李今念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跛脚刘，一开始自称为医生，实际上是为了骗取无知的区民主动贡献出身体供他研究，不顾病患意愿，长年累月强迫向他求助的病患做为实验体，进行医学研究，一手医术以无数的蚁巢人的生命为代价习得，之后却以高昂的医疗费用胁迫他人卖身与他，可谓贪得无厌，毫无良心……杀。” 　　李今念说完，一把大刀猛然抬起落下，跛脚刘的脑袋就和身体分离了。 　　全场瞬间静默，所有人都张着嘴震惊地看着身首分离的跛脚刘，他的脸上眼睛还大睁着，似乎没有想到自己就这么死了。而他身边一字排开，原本还满眼恶毒的其他头目们也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李今念居然真的就这样杀了跛脚刘！ 　　这时李今念的声音又响起来了：“白骨妈妈，为了美貌无所不用其极，经常派人四处掳来风华正茂的少女采血剥皮，看到美丽的女性都要将其以残忍的方法杀死，同时四处抢夺她认为相貌丑陋的孩子回来，将他们当成野兽养大，为她驱使，逼迫他人骨肉分离……杀。” 　　那个刽子手又抬起了那把刀，一挥，白骨妈妈的脑袋和身体也分离了。 　　“河东区老狗，每星期都要吃一个婴儿……杀。” 　　“拳霸王……杀。” 　　“……杀。” 　　“……杀。” 　　“……” 　　随着李今念平静的话语一字一句的落下，这里的血腥味也越来越重，几颗臭名昭彰的脑袋骨碌碌地接连滚落在地，再也没有活着的时候的嚣张狠毒，毫无反抗之力。他们的手下在人群外围，或者潜藏在人群里，却浑身僵冷，不敢动弹一下。更别说那些还被绑着的小头目，吓得浑身哆嗦，鼻涕眼泪横流，要不是嘴巴被堵住，恐怕已经出声求饶。 　　然而李今念却没有继续念他们的名字和罪行。 　　人们听着李今念的话，看着这一幕，像是终于回过了神，有人瞬间嚎啕大哭出声，紧接着嚎啕大哭的人多了一个又一个，并不是被吓的，而是狂喜过度，只有眼泪才能发泄他们内心的激动。 　　他们的孩子、家人，甚至是自己都曾经遭受过这些人的毒手，可是无论他们如何恶毒地诅咒，他们仍然吃香喝辣过得好好的，公道是什么？谁会为他们主持公道？谁会帮助他们报仇雪恨？没有！可是现在，他们都死了，这些可恶可憎的人都死了！ 　　他们终于发现，他们先前鼓起的勇气得到了回报，他们因为那一丝侥幸的站立是多么的正确，他们狂喜着，也因为这一幕，李今念曾经亲切柔软的形象中，多出了一丝威严，让他们打从心里产生了敬畏。 　　李今念说：“4区的居民们，我是李今念，你们的新的领导者。从今天开始，4区的每一条生命都贵若珍宝，没有人可以轻视，没有人可以践踏，如发现再有草菅人命者，我手中的刀将施以最严酷的惩罚。” 第63章 独立（五）抓虫 　　——从今天开始, 4区的每一条生命都贵若珍宝，没有人可以轻视, 没有人可以践踏，如发现再有草菅人命者，我手中的刀将施以最严酷的惩罚。 　　所有人都怔怔的，脑子里回响着李今念的这句话，回味着这句话，然后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 前所未有的激动和感动席卷了他们。李今念这个名字深深地烙印在了他们的心上, 没错, 李今念，他们现在的领导人, 他们蚁巢中点亮的第一盏灯塔，她会给他们一个全新的未来！ 　　李拜和蔺超都感觉到, 一瞬间似有什么炙热的东西从每一具身体里飘了出来，让他们为之一振，或许这就是叫信念或者信仰的东西。 　　经此一事, 整个4区都有了新的精神面貌, 那一双双曾经满是麻木绝望的黑暗的双眼里, 都有了闪亮的希望。他们议论纷纷，内心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而4区内那些因为胆子不大而没有去赴约而侥幸逃过一劫的小头目们则惊出了一身冷汗, 脑子里不约而同的出现了一个念头：幸好他们没有去赴约！ 　　可是…… 　　“这位新区长明显要走和以前的每一任区长都不一样的路子, 以后我们都不能轻举妄动了。” 　　“这还是小事, 我担心的是, 我们虽然逃过一劫，但……但她会放过我们吗？” 　　这言论一出来，他们就想到了跛脚刘那些大头目们和身躯分离的脑袋，顿时如坐针毡，惶惶不安。李今念要是想收拾他们，他们能怎么办？她现在一声令下，就有无数区民呼应，轻易就能将他们弄死！今天以前，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会眨眼落到这种境地，从在4区金字塔上层，落到了最底层，还要担心自己的项上人头。 　　“等等，你们别忘了，她只杀了跛脚刘那些人，老韩他们都没杀！”有人说。 　　其他人连忙说：“说的是，老韩差点儿都尿裤子了，下一个就轮到他了，没想到最后逃过了一劫！” 　　“我猜既然没在那个时候杀，她就不会杀他们。” 　　“为什么？”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 　　最聪明的那个人握了握拳，眼中有了决断，还有一抹野心。 　　李今念听说那些没来赴约的小头目带着人来请罪和投诚的时候并不意外，这个时候，聪明人都明白了未来可能的走向，都会明白与她做对就是在与全体4区的居民作对，是在自寻死路，越早投诚，越有好处。她留着那些人没杀就是为了这个，如果立威太过，他们就会逃走或者躲藏起来，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有些能力的人都要物尽其用比较好。 　　倒不是说因为这个，所以她就要将他们犯的罪一笔勾销，而是他们原本做的事就不像跛脚刘白骨妈妈他们那样过火，按照蚁巢的标准来说，是还算可以原谅的程度。 　　立威和杀鸡儆猴用最罪无可赦的那几个就够了，如果杀过人的都要追究责任的话，那蚁巢内的大部分人都要被判刑。为了活下去，他们才杀人，才吃人，在蚁巢来说，这是常态，她不能什么都以她的标准来做决定。李今念今天就在过去和未来划了一条线，告诉4区的区民们，过去的是过去，之后的是全新的未来，在这个未来里，所有人都有必须遵守的律法，并且决不允许触犯。 　　而这些投诚者他们还带来了一个消息：争夺区长之位的前两天，有自称是净化区的人找来，许诺了好处，让他们支持5区的鬼愁当区长，所以鬼愁带着人来的时候，他们都没有出手。但他们毕竟是老奸巨猾的蚁巢大人物，都不是什么听话和好收买的人，不出手是因为要让鬼愁当马前卒，他们自己要当区长，只是没想到李今念横空出世，没他们什么事。 　　李今念在听到“净化区”的瞬间，心里就涌起了一股恨意和愤怒，随同这股恨意和愤怒而来的是仿佛心脏裂开了一道口子一样的疼痛，她的拳头攥起，将这股情绪狠狠压下去，只是眼眶仍然泛红。她转过身不让下属看到，却忘了笑面医生还在，这一转，便突然面对着他。 　　好在笑面医生在她心目中亦师亦友，也不知道看过她多少次狼狈的模样了，所以也无所谓。 　　她深呼吸了一次，让声音和口气变得正常，微微侧头对后面的人说：“这么说，净化区已经从5区的人口中知晓了4区内发生的事，我们4区内也有他们的间谍存在。很好，在开始进行迁区事宜之前，区境线必须严防死守，不准出不准入。我们要先把内奸抓干净，同时做一次人口普查。” 　　笑面医生这时出声了：“既然要人口普查和抓内奸一起进行，那就很简单了。” 　　李今念看向他。 　　“净化区的人不能在黑暗中视物，他们的间谍做了眼睛手术，在大脑内植入了某种芯片，能在黑暗中看到一些东西，但无法分辨颜色，所以拿上一块色板，人口普查的时候一个个地让他们辨认颜色。虽然可能会误抓到色盲，先抓起来到时候再进行确认就好了。” 　　李今念便转头吩咐下去，手下人便动作迅速地开始工作了。毕竟新官上任三把火，李今念之前烧的火太旺盛，他们都还战战兢兢着，丝毫不敢怠慢。 　　而全区广播通知过后，区民们也很配合地呆在自己的家里，等待人来记录他们的信息。他们当然没说要抓间谍的事，免得打草惊蛇，所以区民们也不知道区内竟然出现了间谍。 　　李今念坐到笑面医生对面的沙发上，看着他，她的眼眶还是红的，眼眶里还有一丝泪意，有些情绪一旦涌上来，要将它压回去努力去淡忘就很不容易，但她仍然压抑着内心涌动的情绪努力地坚强地看着他。 　　“医生。”她说，看着他的目光诚挚又恳切，“你会支持我的，对不对？” 　　“所以我今天来赴约了啊。” 　　如果不是因为笑面医生来赴约了，其他人会不会上钩就很难说了。 　　“以后也会支持我的，对不对？”她又问，身子甚至往前倾了一些，就好像一个急于得到老师支持和认可，才能得到一些安全感的学生，像是打开了先前杀伐果决的伪装，露出了真正柔软的内心的河蚌，“请你帮我好吗？” 　　笑面医生看着她，看着她那双乌黑清澈又柔软的眼睛，心想她还是那个柔软又坚韧的李今念，只是那颗柔软的心脏长出了坚硬的盔甲。 　　在这样的眼神下，他几乎无法摇头，只是几乎，可他仍然没有摇头。 　　他把玩了两下杯子，问李今念：“今时不同往日，你想让我以后也支持你，你明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吗？你要我为你所驱使，我的势力为你所用。那么，你能给我什么呢？” 　　“你想要什么？”她仍然充满信任地堪称天真地看着他。 　　“我要的你都给？” 　　“如果我给得起。” 　　笑面医生却说：“我想要什么，现在还没想到呢，但一定会要，这样你还想得到我的帮助的话，我就给你帮助。但是当我想到我要什么的时候，我可不会在乎你给不给得起，只在乎你有没有。也就是说，以后也随时可能因为想要的得不到满足而反咬你一口呢，你怕吗？”他这样说，温柔散漫的口气便显得有一点霸道起来。 　　然而李今念露出了笑，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重重地握了握，“我不怕，我相信你，请你来帮我。” 　　被握住的手微微蜷缩了一下。 　　随后，他轻笑了一声。 　　笑面医生离开中心区往回走，所过之处都能听到区民的议论声，对今天这事的兴奋、对未来的期待、对李今念的期待都溢于言表。看到他的时候声音减下，但也不像往常那样惊恐得屁滚尿流地躲回山洞内，就像撞见了瘟神一样。 　　“念小姐没抓他也没杀他，他是好人吧其实……” 　　“我觉得应该是……” 　　“说起来是谁说他四处掳人做实验的？你们有人看到过他掳人吗？” 　　“这么一说是没有耶……” 　　“……” 　　他听到他们小声地说。他什么话也没说，也没人特意帮他澄清，没想到就因为李今念没抓他，他们就觉得他可能是个好人了。 　　真是……一群愚昧又天真的人。 　　李今念也是天真，不过她的天真并不愚蠢，她确实相信他，但定然是依据于她自己的思考和判断上，而非单纯的感情用事。 　　她很清楚自己未来要面对什么，所以她需要强有力的支持和靠山，她一定想到他以前不当区长，这次也不插手区长之位争抢的事，是对当区长并无兴趣，既然如此，那至少现在不是敌人，至于他的神秘，他的目的，她之后可以徐徐图之，慢慢搞清楚。 　　然而—— 　　他想她一定不知道自己那种眼神有多大的杀伤力。 　　唉。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真麻烦啊……” 　　…… 　　净化区。 　　因为李今念成为4区区长之事而召开了一场会议，因为她的所作所为，她在4区进行的号令和改革的意图，正是他们所忌惮和不允许的。 　　“我们绝对不能容许这个女人成功，她对净化区有敌意，一定会想方设法同我们作对！当她成功将4区带往新的未来，蚁巢的其他区区民就一定会骚动，会想要加入他们，到时候蚁巢会天翻地覆，我们净化区可能也会天翻地覆！” 第64章 独立（六） 　　鹦鹉蓝离开了，离开前他抓了一只山洞里的老鼠（可能是老鼠）给他当食物, 很显然在这个世界潜伏了七八年的鹦鹉蓝已经完全融入了这个世界, 都将这种东西当成难得的美餐留给了他, 并且觉得已经仁至义尽，然后将他抛下离开了。 　　其实沈从也能理解鹦鹉蓝，他定然是受了沈家所托才来救他，沈从知道政府一定已经将他放弃，只有自己的家里人还没有。沈家现在因为他在净化区的日子肯定不好过，能给的好处也不多, 鹦鹉蓝愿意冒险将他救出来，已经算是一点温暖的人情, 而现在4区犹如铜墙铁壁，并且开始进行人口普查，鹦鹉蓝有自己的本职工作，带着他这个犹如瞎子一样的人，无疑是累赘。 　　所以接下去要自食其力了。 　　可是他一个在蚁巢内的瞎子，到底该如何生存？饶是聪明如沈从, 都不知道该怎么在这种鬼地方生活下去。 　　他坐在这个山洞里，这个山洞很小，原本住着一个单身汉，单身汉被鹦鹉蓝杀掉了, 鹦鹉蓝离开的时候将尸体带走了, 也就是说, 如果单身汉的邻居们对原来的主人不熟, 来这边做人口普查的人又刚好不认识他的话，那么他可以鸠占鹊巢。 　　但哪有这么刚好的事，不久前还有邻居来敲门，可见原主人不是宅在家里不出门连邻居姓甚名谁都不知道的人。 　　沈从感到胃部一阵抽搐，强烈的饥饿感袭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他原本一天有一支营养剂，这点量只够让一个人不会饿死，但谈不上填饱肚子，因此胃部一直都处于渴望食物的状态中。而自从莫铎死的消息传回4区，李今念昏迷的那三天，原本的一支营养剂也没了，沈从，净化区的天之骄子，算是真真正正的体会到了饥饿的滋味。 　　并且在此时此刻，他明白了饥饿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可怕到让一个正常人，都能做出曾经不会做的疯狂的事。 　　他靠着墙坐，在黑暗中将鹦鹉蓝留给他的那只可能是老鼠的动物尸体抓起来，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了，他发现这具尸体居然还有温度，那小小的爪子甚至开始挣扎了起来——它还没死。他意识到这个，但他的动作没有停，他抓着它，将它举到嘴边，唇瓣都触碰到它身上粗糙的短毛，他张开嘴，用力的毫不迟疑地咬了下去，它剧烈挣扎起来，但没有丝毫用处，他一口一口地撕咬下它的肉，它温热的血液灌入了他火烧一样干旱的咽喉，滑过他的食道，进入了他抽搐的胃，抚平了它痛苦的嚎叫…… 　　丝毫没有感觉到恶心，沈从觉得如果有灯，如果有一面镜子，他就能看到自己是吃得多么的津津有味狼吞虎咽，满嘴是血，仿佛一个可怕的精神病患者，就像……就像一个蚁巢人一样。 　　那副紧闭的铁石心肠，在这一瞬间忽然隐隐有些松动。但刚刚感受到满足的胃，突然剧烈的绞痛起来。 　　“啊……” 　　沈从捂着胃部倒在地上，整个身体蜷缩在一起，痛到脸色惨白虚汗不断，果然，他可没有蚁巢人长年累月训练甚至从基因里就已经遗传下来的铜肠铁胃，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肠胃便受不了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凌迟，就像有人拿着一片刀片，在他的胃部一下下地刮着胃壁一样。沈从痛到在地上翻滚，几次痛到昏迷，又痛到清醒，从山洞的这一头，到另一头，简直生不如死。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或许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尸体一样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的沈从，眉头微微动了动，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黑白色的布景缓缓地映入了他的眼帘。 　　沈从愣了一下，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被抓住了，屋里开了灯，但很快他意识到，这里是他之前呆的山洞，地面还有很多他挣扎时留下的痕迹。他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睛，看了看自己的手，看了看这个家徒四壁的山洞，他能看到了？为什么？ 　　他陡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查看墙角，找到了那只被他吃掉的动物的残骸，头和尾巴还在，他捡起来，那张和老鼠长得完全不一样的毛茸茸的脸映入了眼帘——它根本不是老鼠！ 　　这是一只异世来客，也许是侵入者，也许是外来者。总之就是倒霉地被鹦鹉蓝抓到，以为是老鼠，然后丢给了沈从，最后被沈从吃掉了。 　　它改变了他的身体？沈从想到研究所里的那几个珍贵的实验体，那些被他们认为可能将成为超级士兵或者未来人类的实验进化体……他们研究了那么久，都没有得出太大的进展，他就这么随便的吃了一只，居然就得到了进化？ 　　看来他注定还得活着。 　　沈从很快接受了这个改变，得到了视力，他很自信自己能在蚁巢里活下去，并且找到机会离开4区，只要进了其他区，他就能找机会到上面的车站去，然后再想办法回到净化区。 　　等等，他不能这样两手空空的回去，他必须得带上有价值的东西才能回去，他必须要想办法弥补他的家族。 　　这么想着，他走到门边，侧耳倾听，没有听到有人声，于是打开门，快速地离开了这个山洞。 　　他得谢谢李今念，因为她之前烧的火，现在4区安全得很，不再像以前那样危机四伏，随时可能会被一些饿到疯掉的人拉进山洞里杀掉吃掉，现在人手都有几支营养剂，足够支撑到他们迁到新区。 　　他浑身脏兮兮的，脸上也脏头上也脏，眼镜也没了，谁也看不出他是净化区的人，更别说发现他是外交官沈从。 　　这些蚁巢人都在等人口普查的人，所以很多只倚在自己的山洞门口和邻居聊天，沈从从他们之间经过，还被人叮嘱赶紧回家去配合新区长的工作。沈从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这些蚁巢人变了，还是一样贫穷落伍的打扮，但精气神不一样了——一个人心里只要有希望，就能活得很好。 　　【人口普查听起来好棒啊，念小姐成为区长真是太好了！】 　　沈从正盯着那人看呢，脑子里忽然冒出了这样一句话。他猛然一顿，定定地站在原地。 　　【干什么？这小子干嘛盯着我看？】 　　沈从脑子里又出现了这道声音，而被他盯着看的人并没有张嘴，只是露出了和这句话非常搭的表情，并且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不高兴地骂起来：“看什么看？！” 　　沈从转开目光，落到了他对面的女人身上。 　　【幸好没人知道我那时候其实没敢出来，要不然我的夏小花的名声就不保了……】 　　沈从又看向第三人。 　　【这个人谁啊，好像有点古怪，要不要报告给街长，搞不好是鬼愁的人……】 　　沈从转头继续走，心中惊涛骇浪。 　　他不仅能在黑暗中视物，还能接收到被他盯视的人的脑电波，并且在大脑中翻译出来？ 　　突然，他听到前方拐角后的地道里传来一阵打斗吼叫声，他快速靠过去。 　　“鬼愁的人，好哇，躲在这儿呢！” 　　“快抓住他！抓住！” 　　“啊！” 　　沈从探头去看，发现几个人正在围攻一个人，但被围攻的男人个子小却非常灵活彪悍，手上拿着两把小刀，时不时带起一片血雾，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还是很快落败。 　　“三儿，没事吧？” 　　被唤三儿的男人眼睛搞不好都划瞎了一只，一脸的血，看起来十分恐怖。 　　【我、我没事，我自己去看医生，你们继续干活吧，不要耽搁了，去吧去吧。】他看起来年纪不大，却是非常勇敢的样子，只可惜似乎是个哑巴，说不出话来，只是摆着手啊啊啊的尽力表达着自己的意思。 　　而蚁巢人连死亡都习惯了，瞎一只眼毁个容这种事自然也不会太在意，一群人虽然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终究是没有要因为他停下工作的意思，因此很快就摆摆手带着人走了，而被留下的年轻人站起身，就要走。 　　沈从注意到，他的身形居然和自己有一些像，眼眸微微一眯，他起身走了出去。 　　一个出色的外交官无疑是很擅长语言的艺术的，即便这是一个警惕的蚁巢人，也很快被消除了戒心。沈从不算困难地将他带回了原来的那个山洞，等再出来的时候，他穿着他的衣服，脸上缠着布，缠得非常严密，只露出了一只眼睛，剩下那只眼睛甚至也没露全，几乎像一个木乃伊。 　　他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同伴”，被嘲笑了一番，他啊啊啊手舞足蹈地辩解，但仍然什么被好一阵嘲笑，然后才带着他继续工作。 　　沈从一边听着他们的心声，调整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只要他们有人内心出现一点儿疑虑，他就立即更正过来，因此他们最终没有起疑，他成功混入了李今念的势力之中。 　　他们正在进行这个街区内的人口普查，记录完山洞序号和山洞内的人口数量以及相对应的名字，并且跟左邻右舍确认过后，就拿出了一块色板开始问颜色，沈从一看便知道他们是在搜查净化区的间谍。期间抓到一两个不知道是间谍还是色盲的人，然后就来到了那个山洞。那个山洞自然是叫不来主人开门的，左邻右舍说他好多天没出门了，他们就强行闯入，就看到一个穿着脏兮兮的衣裤，面容被毁的男子的尸体。 　　没有人认出这具尸体是三儿，这让沈从松了一口气，也是因为现在一切初始，还有很多地方是李今念有心无力的，所以像人口普查发现山洞内有死人的事，基本也就记录上一句“XXX街XX号内住有一人，名XXX，已死亡”这样的字样，然后就让人帮忙扛着尸体走了。而这一路，发现的尸体不止这么一具，混在一起，更不可能被发现他的真实身份，可以说神不知鬼不觉。 　　沈从跟着他们走了很久，主要的工作是当后勤，等终于把这个街区记录完，他们坐上代步的板车，六七个人几乎挤成肉饼地蹬蹬蹬往中心区去了。 　　沈从以为，像这种底层工作人员，想要接触到李今念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却万万没想到，他们一进中心区就看到了李今念。 　　她正蹲在一个瘦得可怕的小姑娘面前，神情温柔怜悯，他一怔，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瞬间的心神涣散，但因为李今念在这里，板车停了下来，他被推了一下，于是回过了神。他便习惯性地对她嗤之以鼻，心想真会装模作样，下一秒就听到李今念的声音在脑子里响了起来： 　　【太可怜了，我都不知道一个人可以瘦到这种地步，我都要哭出来了，但是要忍住，不可以哭，我已经不是想哭就能哭的李今念了。】 　　他又是一怔，不知道为什么，心脏突然像是被扯了一下，一阵短促的疼痛一闪而过。 　　他身边的同伴们激动又紧张地纠结了好一会儿后，终于决定趁机上前去和他们的新老大说话，他们也不是傻子，知道以后要接触她会越来越困难，因此趁现在能刷刷眼熟就刷刷，就算没啥用，近距离的接触一下说几句话，也够他们吹好久的牛逼了。 　　沈从就跟在他们后面走了过去。 　　虽然在外围就被拦了下来，但李今念的注意力还是转了过去。 　　“怎么回事？” 　　李拜说：“去福来街区做人口普查的分队。” 　　分队队长立刻趁机说：“夫人，我们抓到了五个分不出颜色的人！每一个山洞都按照要求检查完毕了！” 　　李今念见一个粗壮莽汉一脸邀功求称赞的表情，便笑着夸奖了一句：“做得好。” 　　分队队长被这么一夸，突然把沈从拉了过来，“我们还抓到了一个鬼愁的手下，三儿还被戳瞎了一只眼睛，都毁容了。” 　　李今念的眼睛落在了沈从身上，深入敌营却从容不迫的沈从瞬间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她会不会认出他？ 　　然而李今念却是眉头皱了起来，走了过来，一直走到了他面前。心想蚁巢人真的是……连眼睛被戳瞎这种事都说得好像只是手指划破了一道口子那么轻松。 　　“包成这样，看来是伤得很严重，去找笑面医生看看吧，他会给你治疗的。”李今念对他说。 　　“三儿”紧张又无措地点头又摇头摆着手，也不知道在表达什么，队长找到了插话的当口儿，立刻把他是哑巴这事说了一遍，又担心李今念会觉得一个哑巴没什么用，就把他夸了一遍，什么在队里很多年了，打架很厉害，不怕死，忠心耿耿，死脑筋，认准了一个老大就是老大，还认识字balabalabala…… 　　“认识字吗？”李今念抓到了重点。 　　“三儿”还没说话，队长就急着点头。 　　李今念说：“那行，等你们的工作交接完，你去医生那里治疗后，过来找我。” 　　蚁巢里识字的人很少，尤其是普通人阶层，李今念正筹划着等迁区后要赶紧弄个学校出来教他们认字。李拜和蔺超和比较高层的人倒是懂一些，莫铎当区长后因为要和净化区的人签合同要看物资单之类的，所以特地找人来教过的。但他们是大将，不能大材小用，她需要一个可以给她端茶倒水又能帮忙做点琐事的秘书，这个“有文化”的小哑巴可以试用一下，看看能不能行。 　　沈从听了李今念内心的想法，知道了她的意图，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她带着人越走越远。 　　他被重重推了下，“好小子，走大运了你，早知道我也跟着你学……啊呸，你个小哑巴，我能跟你学什么？走大运了你，走大运了。” 　　是，走大运了。沈从缓缓回过神来，心想，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李今念竟然主动将他留在身边，很好，想想，如果把李今念的脑袋带回净化区，他的家族一定能重回荣光之位，或者……呆在李今念身边，他能做的太多了，李今念甚至无法对他保留秘密，他什么都能窥探到，她的内心，她的想法，她的计策……虽然危险，但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高风险，高回报，很好。 　　他的心激动得微微颤抖，有一种难言的激动和快乐，他想这一定是因为他很快就能给予李今念重重的回击的缘故，总之，他已经迫不及待了，到李今念的身边去。 第65章 独立（七） 　　李今念是去找笑面医生的, 她跟笑面医生有约, 途中遇到了一个小姑娘，巴巴地送上来一朵她在上面的垃圾坑里找到的开出来的小野花, 让她很感动, 也有一些愧疚。 　　其实一开始她并没有那么伟大的想法, 她虽然有想要改变这个世界的念头, 却还没有足够的用自己的肩膀担起这些蚁巢人的未来的勇气和自信, 曾经有莫铎, 在他的支持下她觉得自己可以慢慢来, 一步一步踏踏实实稳稳地做好，可是莫铎突然就被杀死了。 　　她只是因为莫铎的死而充满了愤怒和恨意和戾气，可以说一开始是私心比较重，是在一逞意气。净化区杀了她的爱人，还是用她的模样去诱骗了他，否则以莫铎的实力根本不可能会被杀死, 她怎么可能不恨？ 　　因为内心的那股火, 鬼愁那些人刚好撞上门来，就成了她发泄的出气筒。 　　那些因为她的话而从山洞里勇敢地走出来的人，等她冷静下来, 反而成为了她的感动和勇气所在，让她不沉溺于失去和悲伤之中，让她必须往前看往前走, 否则那个普通人李今念, 又怎么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收拾好自己。她说出了那样的大话, 让他们对她有了期望，她怎么能忍心看着他们眼里的希望熄灭。哪怕是为了他们，她也必须将这条路好好地走下去，同净化区的仇，也会等待时机慢慢报。 　　好在她拼了命的思考，总算是想出了一点在黑暗中前进的办法。 　　李今念肩上趴着她粘人的小暴君，远远就看到笑面医生的身影，他本倚靠在墙上看着自己的手，听到声音转过头，看着她步步走近，缓缓地站直了身躯。 　　李今念笑着说：“虽然你的面具一直没有摘下来，但我肯定你一定是个帅哥。” 　　笑面医生正拿口袋里的金色小鱼干喂凶巴巴的小黑猫，闻言微微一愣，问：“怎么说？” 　　“正所谓美人在骨不在皮嘛，医生刚刚那样站着，我远远地看着都觉得跟一幅画似的。” 　　笑面医生轻笑了一声：“是吗？我以为你比较喜欢壮硕一点的。” 　　“但不妨碍我欣赏瘦削的美人啊。” 　　李拜这时笑眯眯地插嘴了：“笑面医生一直都这么神秘，不止一张脸不知道长什么模样，连姓甚名谁都没有人知道，今天好不容易能窥见这神秘的冰山一角，我非常期待哦。” 　　这只蚁巢有名的笑面狐狸，莫铎身边的军师这话说得颇有些阴阳怪气，并不掩饰他对笑面医生的不喜。主要还是因为李拜觉得笑面医生太过神秘以至于无法不防备，还有就是因为莫铎不喜欢笑面医生，他自然就跟着不喜欢了。不过现在他们需要他，也只好忍一忍，他会好好盯着这个不敢见人的家伙，一旦发现他心怀鬼胎图谋不轨，绝对不会放过他。 　　因为笑面医生已经同意支持李今念当区长以及她要做的事，基本上就是默认成为李今念可支配的一部分，他当然就不能继续保持神秘下去了。 　　笑面医生却是看也没看李拜一眼，直接带着他们走进了旁边的山洞里，堪称轻蔑的无视比冷眼反驳更让人愤怒，李拜脸色一下就不太好了。 　　山洞内没有人，看起来是一个很普通的一眼就能看尽的山洞，然而等笑面医生带他们走进一个地下室，李今念看着墙上那扇破碎的窗户，蓦地一愣，其实仔细想一下，时间并没有过去很多，才几个月而已，然而回想起来，竟然已经恍如隔世——这里是她最开始遇见恶婆婆的那个地方。 　　这个地下室比外面的房间小上很多，等笑面医生从墙上再打开一扇近乎隐形的门时，李今念才突然意识到这个地下室并不是地下室，它只是一个被伪装成一间地下室的楼道口，更不可思议的是，那扇门打开后，她看到了水泥墙、瓷砖和不锈钢的楼梯护栏，探头望下去，看到了一层层的楼层。 　　这分明是一座埋在地下的楼！原来如此，难怪那个地下室里会多此一举地安装一扇窗户。 　　“这座楼也是从其他世界来的‘外来者’。最初发现的时候，楼里有不少身体携带病毒的人类，不，应该说已经不是人类了，他们无疑是‘侵入者’。所以我们将他们都清理干净，可能也有一些漏网之鱼，但看蚁巢内没有出事，应该是没有。让人惊喜的是，这座楼是一座研究楼，里面有非常高价值的医疗仪器、药品、资料和书籍。我猜测这座楼原本所在的世界科技水平应该比净化区至少还要高上几百年。”一边往楼下走，笑面医生一边说。 　　李今念恍然大悟，“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你可以给人换脑袋换心脏的缘故？” 　　笑面医生点点头，有这些高科技产品的支持，才可能完成这种不可思议的手术，“因为觉得仿佛是在创造神迹，我从小沉迷于此。” 　　李拜不可思议又有些敌意地说：“藏得可真深啊。”他没想到，所谓的冰山一角竟然这么惊人，因为这座楼，李拜突然有一种这个蚁巢和他一直以来认识的蚁巢有些不一样，比他所认知的蚁巢更加高深莫测的感觉。 　　4区内部藏了这样的一座楼，外围全是曲曲绕绕的地道和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山洞，然而却没有人发现一丁点儿端倪——不，不可能！李拜立刻意识到： 　　笑面医生的人把附近的可能窥探到这座楼的任何一角的山洞都占领了！也就是说，从他们进来这个区域开始，就已经进入了笑面医生的大本营，被他的人包围了，万一笑面医生现在有不轨的举动，他们就危险了！ 　　“不是藏得深，是你们没有去发现。蚁巢是一座宝藏，所以连净化区也觊觎，只可惜他们一开始不要，现在想要也只能依赖他人。”笑面医生淡淡地说，嗓音温柔得轻飘飘的，像鹅毛在空气里飘荡一样，在寂静的楼道里有一点儿回音，显得有些空灵，莫名有一种神圣感，温柔又冷酷，仿佛有一种审判的味道。 　　“我一直想详细的知晓，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其他世界的来客，净化区、蚁巢，还有地表那些城市废墟……”李今念问过莫铎的，但是莫铎不知道，她也问过李拜蔺超和其他人，结果蚁巢人几乎都对这些一无所知，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住在地下，不知道过去发生过什么，就好像、就好像他们没有历史一样，可这怎么可能呢？然后她就想问笑面医生，可惜一直都没找到机会问，她觉得，他应该是知晓的。 　　笑面医生果然是知晓的，他说：“大约在五百年前，这颗星球因为附近的两颗行星爆炸而受到波及，微微脱离了原来的运行轨道。当时因为没有检测出什么不对劲，科学家们以为并无大碍。直到地底突然爬出来一些奇怪的生物，给世界带来了巨大的灾难。那些生物越来越多，而且有些长得非常快，考古队甚至挖出了活的恐龙，大海也变得很不安全。 　　“科学家们认为是那次意外导致这个世界的地心磁场出现了异常，经常能够和其他空间重叠在一起，让其他世界的生物错位穿越到这个世界来。没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杀完一批又来一批，除非离开这颗星球，否则人类根本难以存活。 　　“但以当时的科学技术，人类想要进行太空旅行还早得很，自然无从谈起离开这颗星球迁移到新的星球建立新家园。所以当时的人类选择离开地表，高高建起一座空中象牙塔，但也有一批人类反其道而行，迁移到了地底，建立了蚁巢。” 　　李今念听得目瞪口呆，李拜眉头一皱，“真的假的？你瞎编的吧？你怎么知道这些？”他说的简直闻所未闻，这么说的话，他们蚁巢人和净化区人几百年前还是一家？“照你这么说，当年选择不去净化区而是扎根到地下的人脑子是不是有毛病？” 　　“或许是人类里面，总有喜欢走不寻常路的怪胎吧。”笑面医生轻笑了一声，那总是温柔得无波无澜的声音里终于有了明显的嘲弄。 　　“可是历史出现了断层。”李今念捕捉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嗯，因为中间出了一些问题。”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下面几层来了，打开安全出口的门，一条明亮的走廊就出现在了眼前，左右两边是一扇扇紧闭的门，走廊上有不少穿着白袍一副科研人员模样的人，有人正在走动，有人正在小声交谈…… 　　李今念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离开了蚁巢，进入了现代城市里的一座研究楼里。可是这里确实是地底没有错。 　　笑面医生……真是不得了，如果他愿意，4区根本轮不到他们来做主，可是他显然对区长之位并没有兴趣，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呢？他想要什么呢？真是让人看不透啊。 　　他们看到笑面医生和李今念他们，走廊里静了下来。 　　笑面医生对他们说：“你们都知道了，这位是我们的新区长，以后我们就是为她做事。” 　　笑面医生应该是提前打过招呼的，所以他们并没有怎么意外，立刻就跟李今念打起了招呼，全都很整齐地称呼她为区长。李今念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整齐的称呼，一直以来有人喊她“区长”，有人喊她“夫人”，也有人喊她“念小姐”，人一多经常听起来就感觉乱七八糟的，好像是在叫几个人。 　　打完招呼，他们又回到各自的岗位上继续工作。 　　笑面医生带李今念和李拜几人去参观各实验室。 　　于是李今念就看到了一只只被关在大大的“玻璃罐头”里的大大小小的古怪生物，有些丑陋异常，有些美轮美奂，也有一些是尸体，被大卸八块，还有一个个躺在椭圆形的舱内的实验体。 　　他们有些手连着一只动物的爪子，有些整个脑袋缝在一具青色的好像外星人一样的躯体上，有些下半身整个没有了……看起来挺惊悚的，但笑面医生说这些都是成功的实验体，再过一些时间就会和新的躯干融合，成为改造人。 　　李今念有一种踏入了科幻小说里描写的那种未来世界的感觉——真不愧是一座来自更高文明的研究楼！ 　　“他们需要那么长时间吗？我怎么一晚上就融合了？”李今念终于想起了自己的身体。 　　“这跟新躯体强弱有关，有些侵入者很强大，所以细胞融合的速度很快，有些比较弱，或者比较特殊，就会比较慢。” 　　“看来医生果然对我很厚爱。你给我换上的是什么生物的腿？” 　　“不知道，检测结果，那具躯体的基因里发现了蛇、蜥蜴、鸟类和鱼类和一种无法分辨的遗传物质。反正长得挺丑。” 　　就在笑面医生不远处的一个科研人员表情蓦地崩了一下，心想少主这话说的也太——直男了！虽然当时它最先是蛇形的，但那绝对是一条非常美的蛇，尽管一个人一口吞的画面是可怕凶残了点，连派出去抓它的改造人也折损了好几个，强大得挺吓人。所以才需要少主亲自出马。 　　但可能是因为少主的品种跟它有些相近，它嗅到了某种气味，所以就变成了人形，且还是一个绝世美女！他发誓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人，而且这个美人还是赤身裸体，身材火爆到他当场喷了鼻血。他发誓任何一个男人见到她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被魅惑得心神俱晃是理所当然的！ 　　然而少主干了啥？哦，毫不留情地一刀捅了她，然后拖回研究所大卸八块，放到储藏室保存着。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家少主真的很可怕啊。而且他居然顺口就说出长得挺丑这样的话，可见是内心真的这样觉得，要不然怎么会说出这么一句多余的话，人家李今念又没问它长得怎么样。 　　这时风当归和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凶凶一看到风当归就叫了起来，要不是她及时把它抓下来抱着，它都要飞出去扑到他的脑袋上了。李今念现在已经能从它的叫声里分辨出它大概是什么意思了，这分明就是“朕的鱼！朕的鱼！”这样的意思。虽然风当归不是鱼，但是她家小暴君就是这样霸道无理的，只要是水里的生物它都觉得是它的。 　　和风当归一起进来的，是一个看起来也是科研人员的剪着短发看起来十分干练的年轻女性，看到笑面医生脸上就露出了笑，大概是因为发自内心的喜悦，所以这个笑让她一下子变得娇俏起来，“少主。”喊完医生，她顿了顿，看向李今念，口气生疏很多，“区长。” 　　“这是秦玫朵，第三实验室的负责人。”笑面医生给李今念介绍。 　　李今念便和她握了握手，两只手生疏的礼节性地握了下，然后分开。李今念把注意力放在风当归身上，朝他招了招手。 　　背着龟壳的少年像是刚睡醒一样，一头黑发乱糟糟的，刚刚张开嘴巴在打哈欠，被李今念一招手，懵了一下，茫然又警惕地走了过来。 　　李今念让他伸手，他看了笑面医生一眼，迟疑地伸了手，李今念往他手掌心里放了一根棒棒糖，“小乌龟，请你吃。” 　　糖在蚁巢也是很稀罕的，是只有蚁巢各区的高层才能享用的奢侈品，他肯定没有吃过糖，或者就算吃过也是很稀少的一点点。他们之前去净化区一趟，带回来的物资里都没有多少糖。 　　上次见到他的时候，她就想起来劫持幸运者号回来后救她一命的龟壳少年，不过当时只顾着莫铎，也没空理会他。现在回想一下，他身手打架的时候帅呆了，变成大乌龟的时候，那两只大眼睛乌溜溜的，整个躯体憨憨的，驮着他们走的样子，又可爱得很。 　　猝不及防被赠了糖，还被温温柔柔地喊了一声“小乌龟”的少年愣住了，脸上渐渐露出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李今念，然后以一种让李今念讶异不已的肉眼可见的速度，那和所有蚁巢人一样苍白的皮肤从脖子到耳朵都涨红了，转身被鬼追似的……跑了。 　　李今念：“……” 　　笑面医生：“真偏心啊，明明是我派他出去的，为什么我没有糖呢？” 　　秦玫朵蓦地抬头看着笑面医生。 　　李今念觉得他是在调侃她，那带笑的口气听起来不要太欠揍。但还是默默地从口袋里掏了掏，又掏出了一根给他。 　　参观完这座神秘的地底研究楼，笑面医生还给了李拜一张4区地图，上面标示了几个能够进入到这座研究楼的密道，看得出李拜因此对他稍稍放松了一些戒备，但仍然还是很戒备。 　　李今念走了一步，想到了什么，转头问他：“他们叫你少主？” 　　他说：“最先发现这座研究楼的人，是我家几代前的长辈。” 　　李今念说：“那你就该有姓名，可是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之前已经坦白了那么多，又似乎是什么都不是很在乎的人，问到他的名字他却迟疑了起来，李今念等了他好一会儿，才听到他说：“就叫我笑面就可以了。” 　　李今念一愣，没想到要知晓他的名字竟然比要知晓他背后的神秘势力还要困难。但她看着他那张微笑面具脸，心下微动，没有继续追问，也阻拦了李拜趁机又想刺他两句的话。 　　李今念想到了来之前的路上遇到的小哑巴，跟笑面医生说晚点应该会有人来找他看病，让他尽量医治，然后带着李拜走了。 　　…… 　　沈从当然不会去找笑面医生，那不是自找死路吗？不过笑面医生居然向李今念投诚，加入了他们一伙，让沈从忍不住心里冷笑。以前莫铎当区长的时候，他可不是这样的，现在区长换成李今念，他倒是巴巴地来了，想必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他跟队长几人一起去交接完工作，队长逢人就说三儿好运气要被提拔到区长身边做事，惹得好一番羡慕嫉妒，他的胸口被趁机锤了好几拳，差点儿内伤。幸好他不是真的文弱书生，单薄得不堪一击，要不然搞不好在蚁巢里活不过三天。 　　蔺超那边已经拿到了“三儿”这几年的工作记录，履历没有可疑之处，也是知根知底，之前开始人口普查和排查间谍的时候，也已经测过了，是蚁巢人没错。于是他只是眼神冷酷锐利地打量了他几眼，让他在一旁等着。 　　沈从就乖乖在一旁等着，等了近三个小时，才看到李今念和李拜回来了。 　　…… 　　笑面医生目送李今念他们离开，转身回到研究所里，在楼道口遇到了秦玫朵，“少主，虫师找你呢。” 　　“嗯。” 　　一路向下走，秦玫朵一直在找话题，他的反应平淡，惜字如金。她本已经习惯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来之前他跟李今念一起时，她问一句他回答一句并且还主动调侃她的场景。 　　虽然他总是这样对谁都又漫不经心又温柔的口气，但女人的直觉总是很敏锐的，在感情的事上更是敏感得很，更别说她一直很在意一件事——他在才刚认识李今念的时候，把那么珍贵的一双腿给了她，难不成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看出她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了吗？ 　　她咬了咬唇，忍不住说：“少主，我记得‘蛇神’的躯体还有一部分可以使用，我想用，行吗？” 　　“蛇神”，正是他们给李今念的那双腿的原主人——那只侵入者的名称。通常情况下，无论是腿还是手或者是内脏，只要这只神奇的生物本就有改造人体的功能，那么无论将躯体的哪一部分植入到人体上，就会发生相同的进化。 第66章 独立（八） 　　然而笑面医生想都没想, “不行。” 　　“为什么？”秦玫朵立即追问：“‘蛇神’的双手、内脏甚至是脑袋都能够使用，还能再造出至少三名像李今念那样人首蛇身的的改造者, 为什么不能使用？我们需要改造者士兵, 越多越好不是吗？” 　　“从净化区那边偷来的可用材料不少, 她将废弃三区的清扫任务交给我们来完成, 以后4区内抓到的侵入者也会全数交给我们, 现在不缺材料, 你需要尽管去库房取。” 　　“可是我就想要‘蛇神’的！” 　　笑面医生下楼梯的脚步一顿, 转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秦玫朵呼吸一滞，意识到刚刚那句太过任性刁蛮, 一不小心耍了小性子。他什么都没有说，转头继续下楼。 　　秦玫朵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 他什么都没说，可她却仿佛能感觉到他面具下, 那双透彻的眼睛冷淡疏离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里面没有丝毫感情。 　　于是她的脸色渐渐难堪地涨红起来, 心里又难受又不甘，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他们小时候玩得很好的…… 　　笑面医生没有再理会她, 他一直下到了研究所的最底层, 这里是他没有带李今念来参观过的。这一层楼很黑, 一盏灯也没有开, 不仅仅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甚至像黑色的浓稠的东西将这里都覆盖住了，连呼吸都非常艰难。 　　这浓稠的黑中也很静，一丝一毫的声音也没有，以至于他的脚步声在黑暗中如此清脆响亮，产生了一点点回音，悠远地散开向四周，叫人不由得产生心慌惊恐的感觉。 　　他在黑暗中走了好一会儿，推开了一扇门，走了进去。 　　那门内依旧一丝光亮也没有，却隐隐响起了说话声，一道温柔的年轻声音，一道阴森的年迈声音： 　　“时间差不多了，这一次，您不要再让我失望了，总统阁下……” 　　“……” 　　笑面医生垂下眼睑，在黑暗中恍惚的，仿佛听到了从那座“冰棺”里传出来的，一阵令人心悸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扑通…… 　　…… 　　李今念坐在办公椅上，桌子上趴着她的眯着眼睡觉的猫，对面站着脸上缠得跟个木乃伊，连露出的那只眼睛都看不清的她的即将走马上任的小秘书。她的手上正翻阅着他的资料： 　　小秘书叫李律，家中排行老三，20岁，父亲是上上任那位伪善区长的手下，职位不低，因此识字。然而那个伪善的前前任区长却突然丧心病狂地看上了手下的老婆，为了把手下的老婆占为己有，居然把人弄死了（幸好不是派莫铎去弄死的），他成功把人占为己有，结果尝了两口新鲜劲头过去后，又怕他们的三个孩子记恨他，就准备把人剩下的一家三口都灭了。 　　李律当时正好在外面，所以逃过了一劫，但或许是因为目睹了母亲和兄姐的死，变成了哑巴。莫铎杀了他的上司，成为了新区长后，他就立刻加入了他，到现在已经在组织内工作8年，行为记录良好，工作很拼，看起来是把莫铎当成了帮他报仇的恩人。 　　他当时才12岁，李今念想到他悲惨的身世和小小年纪工作拼命又默默报恩，虽然在蚁巢很多人都是这么惨，比他更惨的人也有，但懂得感恩的人却是少的。又加上她本来就有一个小自己六岁的亲生弟弟，现在刚刚好是李律这个年纪，因此李今念就忍不住对他心里有些怜爱了。 　　“来，把这份文件看一遍，不认识的字圈出来。”李今念递给他一份过期文件，温和地说。准备先测测他大约认识多少字。 　　沈从接过这份文件，一看，正是他在任期间和4区签订的一份交易文件，文件最后还有他的签名。 　　李今念想测他懂多少字，但他现在是“三儿”，一个12岁的孩子虽然被父母教了一些字，但肯定不多，三儿是个好学的孩子，在工作这8年肯定也自学了一些，他现在还是试用期，不能表露得太多露出破绽，但也不能懂得太少显得无用，导致过不了试用期。心里一想，大概有了把握。 　　李今念见他站着，笨拙着拿着笔看着文件的辛苦样，让他搬张椅子到对面桌后坐着，心想让他去找笑面医生看看眼睛和脸，一副抗拒的样子，大概是跟李拜一样，因为莫铎讨厌笑面医生，所以他也不想跟笑面医生接触吧。 　　想到莫铎，心脏蓦地就是一阵痛楚，紧随而来的又是一阵恨意，她将这股情绪压抑住，努力转移注意力。于是她想起了回来的路上李拜说的话： 　　“夫人，难道你看到他手底下那些人、那座楼，一点危机感都没有产生吗？” 　　“你要是一直戴有有色眼镜看他，那他怎么样你都是觉得不对的。” 　　“无论如何，他的势力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我不相信他们真的能够完全被你掌控，肯定是笑面医生愿意的时候，他们才能算是你的，不愿意的时候，他们就只是他的。就算不铲除，也要进行最严格的管控。我的建议是，选出我们可靠的下属进入那座研究所进行监控、参与管辖。还有我们也要派出一些人去接受手术，获得改造。” 　　虽然他们4区平均每隔个两三天时间就会出现一只危险侵入者，期间还有一些无害的比较难发现的外来者，但并不代表获得改造就那么容易。 　　他和蔺超曾经也冒着危险像莫铎那样去吃那些神奇的外来生物，结果不是被难吃到呕吐就是险些中毒身亡——这是为什么连垃圾都吃的蚁巢人几乎不会去吃侵入者的原因，大多不仅难吃还有毒，是蚁巢人这种满是细菌的身体都抵抗不住的毒。 　　渐渐他和蔺超都放弃不敢吃了，毕竟在缺少药品的蚁巢一旦生病中毒就很危险了。他们冒死吃了那么多次都没中一次奖，也没见到4区内有其他被改造者，而笑面医生手下却有那么多个，真叫人忌惮。 　　李拜极度不信任笑面医生，她也是理解的。但她不会去插手那座研究所的管辖，她认为如果他们不愿意，就算派人去插手也没什么用，他们只能看到他们给看的，何必做无用功。李拜是不知道科学的力量有多霸道才觉得插手有用。另一方面她与其说将笑面医生当成手下，不如说当成一个暂时互相帮助的合作对象，一个她很想要与他交换真心的朋友。 　　所以她没办法凌驾于笑面医生之上。 　　派人去接受改造，这倒是李今念一开始就有的想法，也早就跟医生说过了，马上就会进行第一批去接受改造的人的选拔，之后还会有第二批、第三批，他们都将是他们未来和净化区斗争的蚁巢的勇士、护盾和武器。 　　未来要解决的事情有很多，无论笑面医生是不是值得推心置腹交付信任的人，至少在现阶段她都必须信任他。 　　沈从盯着李今念，心里充满了震惊，笑面医生手下竟然有上百名进化者？净化区平均每一百具外来生物的尸体中才能找到一具是能够改变人体的，而且能利用的部分有限，最后改造失败的例子远比成功的要多得多，至今不过十来个成功案例。 　　虽然笑面医生一直在跟他们抢侵入者，他们猜到他也是知道有些侵入者能够改造人体，但打死他也没想到，他居然改造成功了那么多人，毕竟蚁巢内的一切精密仪器都是他们提供的，他们几乎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生产力，一个医生再天才，没有手术刀的时候又能怎么办？ 　　来自其他世界的高科技研究楼……他们居然一直没有想到，既然人、动物都会不小心因为空间重叠而穿越过来，那么建筑物为什么不可以？难怪，他们还当蚁巢内什么都没有，没有吃没有喝近乎原始，没想到笑面医生手上掌握的却是净化区远远掌握不了的科技。 　　之前笑面医生偷偷摸摸下进行实验得出来的，而现在李今念明显是要支持他的，那么，之后又该增加多少个？这对于净化区来说，是极大的威胁，必须要想办法通知那边才可以。 　　而李今念，他心想真是天真，这么容易相信别人，到时候别被卖了还帮别人数钱，试问从古至今，那个王权者会容许身边有这样神秘又强大的人存在？一山不容二虎，卧榻之侧怎容他人安眠，这女人，聪明的时候是真聪明，傻的时候也是真傻，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和自信想要改变世界。 　　正想着，李今念抬头看了过来，见他盯着她看，说：“这么快就看完了吗？” 　　沈从收回发散的思绪，点了点头。 　　李今念伸手接过，翻了翻，发现圈了不少字，但也确实圈到了最后一页，而且他不懂的一些字经常有重复，但他只圈了一次，可见又聪明又细心，是个可教化之才。 　　“来，我教你这些字是什么。”李今念让他走到身边来。 　　沈从迟疑了一下，绕过桌子，走到了李今念身边，李今念又让他把腰弯下去一些，他便弯下腰去。一瞬间便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蚁巢里无处不在的土腥气似乎消失了，他的鼻腔里都是她的味道。他靠近李今念的那半边身体突然有些僵硬起来，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突然间都消失殆尽，只剩下了鼻尖那抹香气。 　　而小暴君鼻子动了动，睁开了金色的猫眼，疑惑又警惕地打量着沈从，被主人伸手摸了两下，凶凶地呵斥地喵了一声，却是又软了身子，像水一样摊了开，只是眼睛还盯着沈从看。 　　李今念觉得教一个聪明的孩子几个字花不了几分钟，便耐心地告诉他这些字叫什么，怎么拼，教着教着，明明口气还温和地教着书，沈从却突然听到李今念心里骂道： 　　【该死的沈从，他叫什么沈从，他应该叫沈虫！臭虫的虫！净化区真是没一个好东西！让人恶心！想起都觉得恶心！】 　　他浑身一僵，鼻腔内的香气仿佛呛到了他。发现是李今念看着看着，发现了一条藏着陷阱的条款。 　　不知道心里骂的人就在身边，李今念教完抬头，温柔地问他懂了没有。 　　沈从看着李今念的眼睛，脸色难看咬牙切齿地点头。 　　然后李今念就让他在纸的背面写了一遍，沈从重重地压着笔头，像个幼儿园的小学生，咬牙切齿地写。 　　等写完，李今念带他出了门，去了牢房。因为那份文件，她突然想起了沈从还在牢房里，心里不爽，于是决定去问上几句话，顺便打他一顿泄泄火。 　　跟在李今念身后的沈从：“……”忍！ 　　然而守牢的人看到李今念过来，却是战战兢兢。李今念去牢房一看，才发现牢房内居然空无一人。这时牢头才一脸慌张恐惧地说出实情，原来他那天擅离职守，回来后也没有发现沈从不见了，直到前两天想起来很久没给沈从扔营养剂了，不知道他饿死没有，才赶紧去看看，这才发现沈从居然不见了。 　　他心里就慌了，如果是李今念上任那天就发现了沈从不见了，那赶紧去报告还好，毕竟那天局面混乱，沈从趁机跑了他们也不会被怎么怪罪，偏偏他居然几天后才发现，这、这……于是就害怕着，纠结着，迟疑着，没想到结果等来了他的新区长大驾光临。 　　“呵，沈从……早知道就应该杀了。”李今念提到沈从，那对任何人都挺温和的声音都变得冷酷刻薄起来，她心里是对他没有丝毫好感，甚至因为沈从的身份而觉得他是净化区的代表人物，自然对他冷酷无情。 　　沈从悄悄握紧了拳头，他早就知道李今念讨厌他，她理应讨厌他，就像他讨厌她一样。却不知道为什么在亲耳听到她这样心口如一的说和想的时候，觉得心脏堵得慌，那么的不痛快。 　　处理了这个没有职业素养的手下，李今念又带着她的新秘书“三儿”走了，自然要下令查找沈从，李今念对他三番两次锲而不舍地追杀蚁巢人的行为记忆深刻，谁知道他会搞出什么幺蛾子，不过他是净化区人，在蚁巢里根本看不到，应该也搅不出什么水花，他肯定还躲在4区的某个角落里。 　　沈从阴冷冷地盯着李今念的背，心想我在你后面呢。 　　大概是因为关于沈从的记忆苏醒，李今念这一天在心里骂了他好多回，于是在这等对比之下，李今念原本就对蚁巢人的温柔和怜悯就显得越发温柔可亲，而对他则冷酷无情刻薄残忍得很。 　　沈从……忍到青筋暴起。 　　等着吧，李今念。他瞪着李今念，恨恨地想到，总有一天他一定会还击！ 　　这样想着，他将李今念要的咖啡泡好，端给她。 　　…… 　　笑面医生派出了一部分改造者去收拾废弃三区的外来生物，李今念这边也派出了人去进行之前莫铎他们未完成的工作，迁区事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区民们以前的挖矿或者发电厂的工作还在进行着，用来换取营养剂，不过他们的新区长显然不会像以前的区长们那样吝啬，无法工作的老弱病残们也能申请到每日一支的救济。 　　净化区给的蟑螂汁营养剂吃完了也不要紧，他们已经有了营养剂制造机，能够用无毒的侵入者进行制作新的营养剂，比以蟑螂为原料的营养更丰富蛋白质更多。 　　同时李今念心里也算着时间，觉得差不多快到了。 　　误差近乎为零，5区派人到4区的区境线，守境人员将消息传递了过来，说是净化区想要跟4区的新区长进行最后一次商谈，如果不愿意，那么净化区也将收回向4区伸出的橄榄枝。很显然5区经过几天的混乱后，最终成为区长的人，已经被净化区收买了。 　　净化区这话说得可谓无耻和傲慢，他们显然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现在不过是先礼后兵，也没指望李今念会服软。 　　然而出乎净化区意料的是，他们竟然很快收到了回信：4区那位太过骄傲天真自以为可以改变世界的新区长愿意跟他们谈谈——但要他们的总统阁下亲自跟她谈。 第67章 独立（九） 　　一早在关于蚁巢4区的处理上, 激进派和保守派就争论不休，激进派自然是认为武力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保守派却认为区区一个蚁巢4区根本没必要大举出兵，时间自然会消灭他们。一群躲在地底的蝼蚁, 最善于躲藏, 派出多少军队都要消耗大量时间和精力都不一定能彻底根除, 确保没有漏网之鱼，让大量军人去做眼睛手术也是很不划算的一件事。 　　最终保守派获得了胜利，为了一个区区蚁巢4区劳心劳力，大动干戈，倒是显得没有了大国风范。不过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蚁巢那些人都是擅长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的人，只要让他们觉得净化区有一点宽容, 他们就会趁机再索要更多。 　　但万万没想到最后关头又峰回路转, 李今念愿意跟他们谈谈。 　　“真是大言不惭, 区区一个蚁巢女人，以为当了区长就多么了不起, 竟然以为可以跟总统阁下平起平坐！谈谈？！凭什么跟她谈？！”军情八处的负责人最先炸了，但紧接着, 他收到了下属发来的5区车站发来的新一串密码。 　　——李今念说他们有来自其他世界的先进医疗设备，领先净化区几百年，随随便便就能制造一名进化者。 　　什么？！ 　　“怎么可能？是不是破译有误？”不敢置信, 抢过密码条亲自确认一遍, 然后赶紧上报给他的直属上司总统阁下。 　　国会大楼再次召开了一次紧急会议, 针对他们一直以来忽略掉的一件事：并不是仅仅只有活物会被穿越到这边来！如果有其他世界的神奇生物进入这个世界，那么也可能有神奇的植物和楼房等物品能过来，只是它们不像活物一样会挣扎爬入人们的视线，它们可能就静静地埋在哪里，却没有人知道它们比那些神奇生物更高价值！ 　　李今念提出来了，十有八九不会是骗人的，他们之前已经放弃了蚁巢4区，因为它非但不能再给他们带来益处反而会带来麻烦，但现在…… 　　完美得像冰晶玉骨的手轻轻地摩擦着轮椅的扶手，楼明玉天神般悲悯的眼神微微的出着神，柔顺的长发软软的服帖在他的背后，露出饱满的额头一整张美丽的面孔，然而却鲜少有人因为他过于出色的容貌而轻视了他的手腕。 　　“我跟她谈。”他最终做出决定，“另外，原本打算重新开启的蚁巢废弃三区上的安格斯网络系统，暂时不要开。” 　　国会大楼外巡逻的军人看起来威严正气，长腿裹在绿色的长裤中，每一步都踢出令人震颤的声响。 　　一辆街边的防弹车已经停了两个小时，坐在车内的是一位拄着拐杖脊背挺拔的老人，身边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男人。 　　好一会儿后，有一位警卫员从国会大楼内走出，来到车边，一扇车窗滑下来，警卫员朝老人摇了摇头。 　　“已经散会了，但还有重要事务要处理，没时间见我……哼，总统阁下就是不愿意见我。”老人说，握紧了拐杖，重重地一敲，“说什么让你好好休养，军团暂时交由其他人代管，之后再继续为国效力，我看就是趁机想将我们沈家的军团吞并掉！” 　　他身边的男人正是沈鑫，他叹了一口气：“总统阁下对我非常失望。” 　　“失望是有，趁机想整治我沈家也有。他既然不愿意见我，那行，我找别人去。” 　　他让司机掉头去北郊。 　　沈鑫问：“北郊？爷爷，这是……” 　　“他既然不愿意听我讲话，那我就让他不得不听的人跟他讲。” 　　“您是说……楼家？可是楼家凭什么帮我们？总统阁下是一个非常合格的总统，我不认为他会听楼家的话行事。” 　　他们都知道楼明玉是楼家的养子，并非楼家亲生，也是因为这样他最终才能走上仕途，最终还成为了总统，否则以净化区对楼家血脉的厌恶和质疑，他一开始连一个城市的市长都当不起，更何况是总统。 　　“楼明玉会不会听不关我的事，反正让他们不得不插手是老夫要做的事。”曾经的军部大佬之一，哪怕已经垂垂老矣，那双眼睛仍然充满杀伐果决的霸道之气。 　　“您想怎么做？” 　　“楼家深知以他们几百年前犯下的罪，不可能再有血脉能够从政，所以一直在收养孤儿进行培养，总算是培养出了一个楼明玉。他们想要恢复楼家以前的荣光，定然对楼明玉寄予了很高的期望，对他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紧握不放，所以也一定会对他的工作指手画脚。他们敏感得很，只要有一丁点儿影响楼明玉坐稳总统之位的危险，就一定会歇斯底里，他们教了楼明玉那么多年，定然有让他稍微让步的方法。” 　　提到这个，沈鑫就忍不住想到历史书上楼家人统治净化区一百年的传奇。虽然最终他们几乎全族被杀的杀，入狱的入狱，剩下的也几乎差点儿被驱赶出净化区，犯下的罪行也永被历史铭记，但对于一个家族来说，这无疑是极度辉煌的一段家族史。否则现在也不会有一些年轻人对楼家那么崇拜，还让楼明玉身上多了一层传奇的色彩。 　　沈鑫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然而老人却不屑地说：“要不是他们趁机卑鄙地除掉了宿敌，哪能有他们被载入史册的机会。” 　　沈鑫一听这个，刚正的脸上有了一丝无奈，道：“爷爷，您又说这个，又不将五百年前的事告诉我，就不要提起让我好奇。” 　　“这些你们小辈不用知道。” 　　“那您的爷爷还将这些告诉了您呢。” 　　“哼。他也没有全部告诉我。” 　　“……” 　　净化区的某些历史学家一直在追究一件事——五百年前净化区曾经有过一次毁书禁言行动，正是当时的总统楼淮中下达的命令。 　　可是时间已经过去几个世纪，一直没人知道那个行动想要消灭掉的东西是什么，网络、书籍、人言都找不到丝毫痕迹，几乎被消灭得非常彻底。不说那次行动要销毁的内容是什么，光是在网络已经那么发达，人们自由言论的年代，还能让某些东西消失得几乎无影无踪就已经足够让人惊讶了。 　　历史学家们在不断查找那段历史的真相，像沈鑫这些世家子弟也很好奇，可是家中长辈不是不知道，就是让他们别瞎好奇，过去的事没什么好好奇的。 　　而现代社会新鲜的事那么多，久而久之他们也就将这事抛之脑后了。 　　…… 　　沈从没想到李今念居然自己将他们手上有更高文明的东西的事告知了净化区，但随后他就明白了，她不仅要暂时跟净化区化干戈为玉帛，还要从净化区手中牟取利益，自然要首先将自己跟人家谈判的资格摆出来。 　　还真是高明，她知道净化区想要什么，所以直截了当直中要害的将自己有的摆出来，而他肯定她想要牟取的也比以前蚁巢人要的更疯狂，或许是武器？ 　　他想要知道，于是抬头看着李今念。 　　她正一脸认真严肃，想必正在算计之后的事。 　　【好想吃糖醋鱼啊……】 　　沈从：……因为已经快到吃饭时间了，所以已经开始开小差在想等下吃什么了吗？ 　　【好想吃糖醋鱼啊……】 　　沈从：…… 　　【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糖醋鱼糖醋鱼糖醋鱼糖醋鱼……】 　　大概实在是太想吃了，她的心声陷入了无限碎碎念之中。 　　沈从：…… 　　沈从走到了厨房，在厨师的注视下，从库房里找到了一罐番茄酱，然后拎下挂在钩子上的一条地下河捞来的怪鱼递给厨师。厨师懵逼地接过，开始在区长秘书沉默无语但莫名让人不敢多言和拒绝的气势下，被指导着做了一条糖醋鱼。 　　其实李今念之前曾经跟厨师说过番茄酱和糖可以用来做鱼的，但是厨师他好像没记住，她又身为区长，为了吃去找厨师好像显得太不稳重了，而且蚁巢环境那么差，已经过过苦日子的李今念觉得有肉有菜吃不错了，所以也不好去跟厨师要求太多。 　　沈从看着厨师做出来的一看就不是很好吃的鱼，突然对自己的行为感到莫名其妙，还有一股熟悉的莫名的难堪感，他在干什么？他堂堂净化区的外交官大人，跑来教一个厨师做菜？李今念念叨太久，他被暗示了？看着这盘鱼，他阴沉着脸，心想吃吃吃，毒死你得了。 　　而晚上看到晚餐居然有一条糖醋鱼的李今念简直惊喜，虽然显然是厨师的试水之作，看上去好像不太好吃，尤其是那只怪鱼死不瞑目的样子……但至少比之前每天重复吃的几样多了新鲜啊，她今天才突然想吃，没想到晚上就有了，这种一个小愿望突然被满足的感觉，怎么不叫人惊喜？ 　　食物能带给人幸福感，李今念的眉眼也不由得舒展了开。 　　因为厨师很担心这道古怪的菜能不能让区长喜欢，所以多做了一道他擅长的，三道菜李今念是吃不完的，李拜他们又已经去食堂吃了，于是还没走的沈从就被留了下来一起吃。 　　沈从就坐在她对面，一边埋头吃久违的米饭，他没去碰那盘鱼，也没怎么碰另一盘菜，毕竟他不能表现得太随意崩了三儿的人设，没想到却突然被李今念夹了一筷子菜进碗里。 　　“别光吃米饭，吃点菜。以后我们会有很多食物，别担心。”李今念鼓励地说，又给他夹了一筷子。并且一边吃一边跟他描绘起了未来。 　　沈从忍不住抬头看她，他没有听到她的心声，这只有一种可能，她说的正是她心里所想的。 　　心里突然闪过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他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紧。他最终在心里冷哼了一声，天真，净化区才不会让你们威胁到他们，而你甚至都不知道净化区的人就潜伏在你对面，如果他手上有一把枪，随时就能暗杀了你。 　　吃过晚饭后，5区那边传来了信息，净化区同意跟他们谈谈，地点就定在废弃三区铁轨断裂处。总统亲自跟她谈。 　　在空中进行，对哪一方都比较公平。 　　李今念同意了。 　　人口普查已经进入了最后的尾声，但间谍却还没有抓到一个，但没关系，他们想必已经被赶到了最后那个街区里，马上就要被扎堆抓到。 　　担心他们狗急跳墙，这几天李今念出门都有高手前后保护着，但没想到仍然还是有纰漏。 　　李今念去笑面医生的研究所跟他商量跟楼明玉谈判的事，路上突然有个小孩闯进来要给李今念一颗石头做礼物，李今念伸手去接的时候，他突然掏出了一把枪，朝李今念射击。 　　太猝不及防，谁也没想到一个孩子会攻击李今念，用的武器还是枪。李今念本只来得及稍微躲开一点，让子弹避开致命处。可远在他掏枪射击这个动作之前，她伸手之际，她的秘书就突然用力扯了她一下，让她差点摔倒，那枚子弹就这样完全与她擦身而过，击中了她身后的一位保镖。 　　小孩一击未中就想跑，但立刻被抓住了。李今念立刻让人把中枪的保镖先扛到笑面医生那里去救治。 　　这小孩用凶狠地眼神瞪着她，李今念看着手上这把枪，“为什么？” 　　小男孩没有说话，就是狠狠地瞪她。 　　“是不是你爸爸还是你妈妈让你来的？你知道他是净化区的人，净化区把蚁巢人抓去当奴隶，把蚁巢人当成玩具把控，不听话就杀死，他们是蚁巢的仇人。”李今念平静地说着，指尖却深陷入了掌心。 　　“他已经不是净化区人了！他跟我妈妈在一起，生下了我！他是蚁巢人！” 　　“那他为什么让你来杀我？” 　　“他没有叫我来杀你，我自己来的！我知道你们要抓他！”他凶巴巴地说完，眼泪哗一下滚了出来，又哀求起来，“我爸爸是好人，真的，我们邻居的孩子都喜欢他，他教他们写字读书，不是净化区的坏蛋，你放过他好不好……” 　　沈从却微微眯起眼睛，这孩子心里可不是这样想的，他显然从小就被父亲灌输了净化区才是他的家他只是在这里卧底的观念，因为有一个间谍父亲，演技还特别精湛。 　　他是故意来这一出，让那个间谍能逃过一劫的。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李今念似乎并没有因此动摇了，她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一股被狠狠压抑住的愤怒和恨意在躁动。 　　他突然意识到，李今念是真的痛恨净化区，否则以他一开始看出来的她的性格，她此时应该是会想一个间谍八年十年呆在蚁巢，遇到一个喜欢的女人，生儿育女，被改变似乎也是有可能的。而不是这样内心毫无波动的样子。 　　因为……莫铎吗？ 　　李今念最终对属下说：“去查查他爸爸是谁，先抓起来。” 　　小孩被抓走了。 　　“刚刚谢谢你了，小三，没看出来，反应很快，你一开始就看到他藏着枪了？”李今念这才有功夫跟沈从说话，口气比刚刚柔化了一些，又是平日里那个温柔又高贵不可侵犯的夫人了。 　　沈从挠了挠头，肢体配合着点动，就算没露脸，也能让人想到一张不好意思的憨厚表情。 　　继续出发，然后在门口看到了笑面医生，其他人留在了门口，李今念带着沈从跟笑面医生进去了。 　　笑面医生的目光落在沈从身上。沈从看不透这个戴着面具的男人，怕一不小心暴露自己，不敢盯着他看。他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审视地落在了自己身上，有一种仿佛要被看穿的感觉，他的心脏高高地提了起来。 　　他不由得心想为了看看这座来自其他世界的研究楼和他们的研究成果，来这里是不是太冒进了。 　　“这位，就是你的那位秘书吗？脸包成这样，想必受伤很严重，怎么不来找我看看呢？”笑面医生问道。 　　李今念说：“他觉得自己不严重，可以承受。”李今念本来也挺担心的，但看他工作学习都很利索好像没什么大碍的样子，就没管他了。 　　“是吗？” 　　沈从觉得他漫不经心随口一道的口气里仿佛藏着无数刀锋。 　　他脑中飞快转动，低着头，默默地往李今念身后躲了躲。 　　李今念因为他的那份履历一直对他很信任，又因为他实在是可造之材，年纪又比她小，也将他当弟弟一样教导。而沈从也跟着那份履历把三儿的人设立得很好，所以他做出这个动作，李今念便笑着对笑面医生说：“好了，走吧。” 　　笑面医生却好一会儿，才把目光收回去。 　　沈从跟在李今念身后，悄悄将视线落在笑面医生背上，想要挖取他内心的秘密，然而……他什么也没有听到。 　　沈从微微一惊，再次尝试，结果脑海中一片空白，他什么也没有听到！ 　　为什么？怎么会？这还是第一次，一个人就算发呆的时候，脑子里其实也是无意识地有画面在进行着，总会有那么一两句声音，哪怕是很莫名其妙的，只有脑袋空空的傻瓜才有可能让他什么都听不到吧。 　　然而笑面医生会是脑袋空空的傻瓜吗？显然不是。那么，他的能力为什么在他身上不起作用？ 　　笑面医生突然转过头，面具后面的双眼蓦地对上他的。沈从一惊，立刻垂下眼睛。 　　之前他一直没有和笑面医生接触过，这次是第一次，但他没想到这个人会给他这样危险的感觉，这还是第一个……不，第二个，他曾经也在楼明玉身上感受过这样的感觉，一种……被碾压感。是人遇到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不可能赢得了的人会产生的，不战而败的感觉。 　　笑面医生收回了视线，他跟李今念说：“不如让你的这位秘书留在外面吧。” 　　李今念愣了一下，“为什么？” 　　“看他不顺眼呢。”又是那种温柔散漫的语气说出这么霸道任性的话，就像她请求他支持那天他说的那番话时那样。 　　李今念：…… 　　李今念还是有些尴尬地让沈从到外面去了。 　　虽然遗憾，但沈从还是因此松了一口气。没关系，他从笑面医生身上听不到任何声音，但等哪天见到他的属下，他能从他的属下身上听到。 　　李今念又看到了那个叫秦玫朵的女性，这一次她很热情，在她要离开前还主动邀请她去她的花圃看看。李今念虽然知道她似乎醉翁之意不在酒，但并不介意，又实在也很想看看美丽的生命，还就去了。 　　笑面医生自然跟着去了，虽然双手插兜，一副有些兴致缺缺的样子。 　　在高科技产品的加持下，这座研究所里有一整层楼被弄成了菜园，还有一整层楼被弄成了果园，还养着家禽。植物在人造阳光下长得非常好，足以供整个研究所内的工作人员吃。 　　李今念第一次看的时候感觉不可思议极了，试想想，一座藏在地底的楼，楼里还有菜园和果园，很有一种奇妙感。然后就是……果然是科研改变世界，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而她这种学渣，只能靠拳头和毅力艰难求存了。 　　路上又遇到了风当归，不过这孩子一见到她立刻跟见了鬼似的脚底抹油跑了，跑太急，还差点摔倒。 　　李今念：…… 　　秦玫朵的花圃就在她的办公室里，一个小小的玻璃房，里面人造日光灯正开着，开得茂盛的玫瑰色泽如火，极其艳丽，刺也长得特别的长，每一朵都像一位冷艳佳人。而和这玫瑰一样引人注意的，却是秦玫朵办公室墙上挂的一张照片。 　　照片上面是两个手牵手的孩子，一个小女孩，一个小男孩。小女孩很好认，是秦玫朵；小男孩更好认，穿着小小的白袍，脸上还戴着一张微笑面具，有一种小大人的气质。 　　“这是……”李今念一愣，看向笑面医生。 　　笑面医生还没回答，秦玫朵便笑着说：“是少主和我了。我们一起长大的。” 　　李今念盯着那张照片看，秦玫朵又说：“少主是个天才，他父亲非常严厉，从很小的时候他就开始学习各种课程。很多孩子都因为他的身份不敢跟他玩。我那时候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主动跟他交了朋友。当然也没那么容易，废了很大的劲儿才敲开他的心门，这张照片都是我磨了好久他才跟我拍的呢……” 　　秦玫朵后面还说了什么，李今念却没有听全，也没有出声回应，那美丽的玫瑰突然也没了欣赏的心情。 　　笑面医生送李今念离开，走到山洞里的时候，问她为什么突然不置一词。 　　李今念脚步微顿，转头看着他的面孔。 　　他看到她的眼睛乌黑清澈，微微湿润，一如一开始看到的那样，柔软又坚韧。然后她缓缓地伸出手，落在了他的面具上。 　　他蓦地浑身僵硬。 　　“这张面具重不重？”她问道。 　　她不能想象，一个人从小戴着一张面具长大的感觉。是毁容了吗？还是这张脸有什么见不得人之处？又或者是他的父亲的一己之私？但她没问这么多，只问了这么一句。 第68章 独立（十） 　　那只手明明隔着一张面具, 笑面医生却有一种透过了那层面具落在了自己脸上的感觉。 　　但李今念并没有将手放在他的面具上太久, 仿佛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有些不合适, 于是很快就将手收了回去。 　　但她仍然静静地望着他, 想要得到一个回答。 　　他突然轻笑了一声, 说：“这张面具是用目前我们已知的最轻的材料制造, 只有一张A4纸重。” 　　他明知道她问的不是这个。李今念看着他, 好一会儿说：“虽然很轻，但脸上总是戴着面具也会有压抑感的吧, 其实就算你长得世界第一丑，我也不会介意的。我是你的朋友, 却不能让你开心一点，放松一点，真是太遗憾了。” 　　“我们不是朋友。”笑面医生说：“我不是无条件帮你的，也许以后我要的东西会是你承受不起的, 而就像我说的, 我不会管你给不给得起，只看你有没有。作为一个领导人, 太天真可不行啊。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可以绝对信任的。” 　　“我就相信你。”李今念却说。 　　笑面医生一愣。 　　“明天见。”李今念收回了看他的目光, 转身离开了。 　　笑面医生说的她当然明白，她身边的所有人都跟她说要防备笑面医生, 但她现在需要笑面医生, 需要他的能力他的势力他的研究所里的东西, 这一次跟净化区的谈判, 如果没有笑面医生的这些, 她并没有楼明玉谈判的资本。 　　她需要他是一回事，她也确实觉得笑面医生可以信任，她能感觉到他的善意，是比这个世界的任何人都更早给和更纯粹的。她想要跟他做朋友，在这样的世界里，一个人埋头前进或许会很容易迷路吧，她真的很怕会迷失掉自己。那么如何跟一个人交朋友？她不是很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人，所以现在也只会做一件事，那就是付出真诚和信任。 　　虽然仔细想想这样好像挺无赖的，但是无赖就无赖吧。 　　笑面医生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带着人消失在视线内，才垂下眼睑，缓缓地转身回到研究所内。 　　“医生，实验体A461号好像有动静了！”他刚进门，就看到一个激动的研究员迎面而来。 　　真是太不容易了，这个实验体是他们中稀有的未成年实验体。早就有数据证明给还未发育完全的孩子进行改造是吃力不讨好的事，不仅有原细胞可能会被完全侵蚀，让侵入者的遗传基因占据上风，以至于最后从人变成怪物，只能销毁，浪费掉一个宝贵的原材料的危险； 　　还可能因为忍受不住实验后可能造成的后遗症，比如间歇性疼痛、相貌变得丑陋、肢体变得奇怪而大吵大闹甚至怨恨主刀医生。所以研究所里根本没有人愿意给一个小孩做手术。 　　偏偏不久前笑面医生带回了一个孩子，还亲自挑选了原料给他做了手术。而这孩子在修复舱里呆了很久，毫无动静，他们一直以为实验可能失败了，没想到今天起反应了。 　　笑面医生脚步一顿，稍微加快了一些，赶往第一实验室。 　　…… 　　李今念回到中心区，最后一个街区的人口普查已经结束，至此蚁巢内的每一个洞都已经有了固定的拥有者和住宿人口，不再随随便便死人却无从查起。而间谍果然都扎堆到了那里，抓捕他们废了不少力气，最后还是在那个街区的居民们的帮助下，他们逃无可逃地被抓住了。 　　现在正被关在牢中，审问已经开始了。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当然就是那个跟蚁巢女人在一起还生下了孩子那个，审问间谍和处理间谍的事原本是交给蔺超的，以蔺超的性格，管他有没有孩子，间谍就是间谍，该怎么审问就怎么审问。但他们的区长毕竟不是纯粹的蚁巢人，心肠比较软，所以还是等着她回来看看怎么料理。 　　女人据说已经死了，两父子相依为命，现在眼前这两个抱在一起的父子看起来也确实是让人动容的相依为命的姿态。男人看起来很普通，相貌普通气质普通，看起来到哪都很容易淹没在人群之中，而这种看起来丝毫不突出的人，无疑是很适合当潜伏人员的。就连他的代号都是非常普通的“乌鸦”。 　　“夫人，求求你放过我爸爸，他已经不是净化区人了，真的，他是好人，我们邻居都可以作证……”小男孩抱着父亲的脖子，苦苦哀求，泪流满面，看起来可怜极了。 　　而父亲抱着儿子，一脸沉痛和无奈，似乎想说什么，但始终没有说，欲言又止的模样，可见他内心的挣扎。 　　沈从坐在李今念给他安排的墙边的秘书办公位上，看着对面表演的两父子，心想要不是心声是最诚实的声音，他都要被骗过去了。早就知道总统阁下直属的军情八处间谍全都是万里挑一的人才，现在看来确实是名副其实，这演技能拿大小影帝了。 　　然而，李今念仍然还是之前那样的平静，并没有插手的意思，没有理会哭泣哀求的孩子，她让蔺超该怎么审就怎么审。以蔺超的性格，这只乌鸦不死也得掉层皮。 　　沈从看着李今念的身影，心想对于净化区人，她是真的冷酷很多，并不仅仅是对他沈从一个而已。 　　沈从的工作时间是早上8点到晚上9点，因为现在要处理的事情比较多，所以上班时间比较长，李今念给他提供宵夜。实际上现在每个工作到很晚的人都有宵夜，虽然仅仅是一支营养剂。仅仅如此，蚁巢人就已经觉得日子变得好过很多，就算李今念承诺的那些都没有实现，她仅仅做到今天这种程度，他们就已经觉得很满足，都不能想象还能怎么再好了。 　　以前李今念在网络上看到这样的话：吃过很多苦的人要多少甜才能够被填满？答案是一点点。 　　或许只有上过云端然后再跌落的人，才会对自己的境遇感到不忿和仇恨，而一直生活在泥里的人，不会有这样的情绪。 　　沈从躺在自己的床上，看着住在同一个山洞（宿舍）里的蚁巢人拿着宵夜开开心心的模样，又想起李今念今天内心的波荡，他翻了个身，不去看任何一个人，让脑子清净下来，心情有些复杂地闭上了眼睛。 　　秘书已经下班了，但是李今念还在加班。只是她虽然努力加班，但效率却比白天要降低了很多，因为身边没有人的时候，克己的底线就会降低，有些情绪就很难压制。 　　尤其是在这样安静又熟悉的环境里，另一个主人的痕迹还没有完全消失，让人看到就想起他在身边时的种种，越甜越痛；可眼见着痕迹消失得越来越多，一种更彻骨的痛便袭上了心头。 　　李今念再也控制不住，她放下笔，捂着脸，肩膀颤抖。好一会儿后，像之前的每一晚一样，起身去浴室洗澡，睁着眼睛睡不着，直到地面上的天空就要泛起鱼肚白，才缓缓睡了过去。等两三个小时后，她依然是那个又温柔又高贵又威严的4区区长，面上带笑，言语轻松。 　　而那座埋藏在地底的研究楼内，干净整洁的卧房内，笑面医生站在浴室的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那个人影。里面的人戴着一张白色的面具，眼睛往下弯，嘴巴往上弯，于是形成了一张非常简洁的微笑脸。好看不到哪里去，在一些特定的场景里，还可能吓到人。 　　他伸出手，落在自己的面具上，但手指很快僵住了，他最终还是缓缓地放下手。 　　这张脸长什么模样？他竟然一点儿记忆也没有，也许确实长得丑得不能见人，也许长得一副奇怪的模样，但无所谓，反正……也不是他的脸。应该不是。 　　走到没有镜子的浴室更深处，宽阔的浴缸里水被挤出，水面激荡着，面具漂浮在水面上，随着水波晃荡。 　　在这一层楼楼下，漆黑的冒着冰冷的白雾的房间内，一具冰棺一样的东西静置其中，隐约可见，里面正躺着一个人。 　　…… 　　将区内事物都安排妥当，也做好了各项准备后，他们将用来交易的仪器小心地搬上幸运者号，李今念准备前往废弃三区了。 　　而净化区，幸运者号2.0也装载完毕，带上他们的总统阁下，从净化区出发了。 第69章 独立（十一） 　　火车穿过巍峨的高山, 从深深的峡谷之上轰隆驶过, 巉岩峭壁之间, 暴烈的瀑布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从火车上望下去，惊心动魄。 　　看着那些爬满青苔藤蔓的高楼大厦残垣废墟，李今念再想想笑面医生说的曾经的那些外来生物造成的人类末日的描述, 说实话她还真没想过人类末日会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而到来, 没有陨石雨，没有丧尸，没有巨大的足以掀翻一个国家的海啸…… 　　而是因为这些地底爬出来的生物, 人们一点点的失去正常的生活, 社会无法正常运转, 除了有人因为侵入者而失去生命, 还被那些虽然不吃人但也会弄出麻烦的其他生物烦得不胜其扰，最终不得不被从地表逼退到天上和地下去。 　　根据笑面医生的描述，这颗星球并不大, 至少肯定没有李今念的故乡地球大，国家和人口自然也就都没有地球那么多。当外来生物入侵后，这颗星球上的几个国家合力搭建起了净化区和蚁巢, 经过几百年的通婚，大家都长得差不多了, 因此也没那么容易从五官轮廓和肤色上看出是什么人种。不过这时候也算都是同一种人了。 　　不过建立净化区可以理解, 建立蚁巢也不是特别让人困惑, 为了获得像那座研究所一样来自其他世界、更高文明的, 这种无法用金钱衡量的关乎人类未来的资源，确实是很值得深入虎穴去冒险获取的，她敢说如果是在地球，除了政府还会有无数的商人对这地底内的这些宝物趋之若鹜，想方设法都会去偷上那么一两样，搞不好一个研究出来就赚翻了。 　　要说唯一让她感到困惑的，就是蚁巢的人口怎么会这么多了。不是一支军队或者科研团队，而是几百万人。这是五百年的时间里繁衍出来的吗？ 　　“我觉得那些建筑是现成的居住地点，等检测过后还坚固的话，清理一下就可以入住了。”李今念对沈从说。 　　她和沈从正站在头等舱外的“小阳台”上。李今念弯着腰靠在围栏上，风将她的发吹得飘起，她的脸上带着自在的笑容，在夕阳红艳的光辉下，她面若桃花，乌黑的眼眸里也有明艳的色彩。突然转头看来，回眸一笑，叫正有些出神的沈从蓦地心跳加速。 　　“虽然地面有大型侵入者，但现在有医生他们在，它们就全都是资源。可以改造人体的改造人体，无毒的可以吃的用来做营养剂，有些繁殖很快但不太危险的还可以畜养起来，有毒的也可以用来进行医疗研究，或许可以做药……清理得差不多了，蚁巢人就可以慢慢地搬到地面来生活，虽然现在眼睛有些无法适应光线，但慢慢适应就可以。我真担心有人会生下为了适应黑暗生活而完全丧失了视力的孩子。当然地下也不能就此不管……” 　　沈从听着她絮絮叨叨好像在自言自语一样地讲，一如既往地当个沉默的哑巴，静静注视着她的侧颜，心里难得的没有去泼她冷水，大概是因为分别在即了吧，心里竟然有一种颇为复杂有些惆怅和难言的情绪。 　　他当然会趁着这一次的谈判离开蚁巢，回到净化区，回到他的家人身边去。他不得不承认他在蚁巢那么久，见到了蚁巢人他不为所知的一面，对他们有了新的看法，也不像以前那样视他们如蝼蚁。 　　但那又如何，他是净化区人，始终是净化区人，当然要回去，当然不可能一直蒙着脸，假装一个哑巴，假装是三儿，给李今念当一辈子的秘书。 　　想着，他听到李今念说口渴了，于是很自然地转身给她倒水去。回想一下，现在的情景非常荒谬和奇幻；不久以前，这个头等舱是沈从外交官的卧室和书房，只有别人给他端茶倒水围着他转的时候，李今念从天窗下来的时候还十分狼狈，被他用枪指着。 　　而现在，他蒙着一张脸，站在她身后，看着她住这个头等舱，给她端茶倒水。 　　李今念接过杯子的时候露出一丝惊讶，沈从才惊了一下，意识到因为刚刚的出神，一时没注意，听到的其实是李今念的心声。 　　“你真是太贴心了，谢谢。”李今念笑着说。只觉得沈从是看她说太多话了所以给她倒水润润喉的。 　　沈从松了一口气，好在李今念对他很信任。不过想到这个，他又忍不住觉得这个女人实在是太笨，至今都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这样的智商，怎么跟楼明玉谈判？不吃亏是不可能的吧。 　　这时笑面医生从后面的车厢外走来了，沈从就离开了，笑面医生看他不顺眼，他也不想在他面前引起怀疑，尤其是在马上可以回净化区的重要关头，所以避开是最好的选择。 　　低着头与笑面医生擦身而过，再一次感觉到那双藏在面具下的眼睛落在了自己身上，充满审视，锐利得好像能穿透肉体看到灵魂，叫他提起心脏。好在仍然有惊无险，他扮演三儿已经扮演得炉火纯青了。 　　很快，他看到尾部的外廊上，走出来个女人望着李今念和笑面医生那边，沈从从她身上听到了不少东西，但几乎没什么价值，因为她的心声太多情情爱爱的，全都是关于笑面医生，要么回忆他们小时候玩得有多好，多亲密，长大后却这样疏远，然后李今念有什么好为什么对她特殊balabalabala…… 　　恶意不算大，就是很普通的一个女人爱上一个过于优秀的人后胡思乱想草木皆兵的心理。只是在他看来，一个据说颇有价值的研究人员，外表看起来也是个职业女性的模样，偏偏在这种时候还满脑子情情爱爱，实在是不讨喜。再说，和李今念对比之下，笑面医生不喜欢李今念而喜欢她才是不正常的，不过就算笑面医生喜欢李今念又怎么样，她才不喜欢他。 　　而且他还发现，或许是因为从小生活在研究所里过着不愁吃喝算是优渥的日子，她对那些真正的蚁巢人竟有几分傲慢瞧不起，当然不明显，因为他能听声才发现的，倒也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这样，这列火车上，十个研究人员里有五个是这样的。 　　他不禁想，人这种生物，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最肮脏的吧。 　　“你怎么离开了？区长让你离开的吗？她有什么事非要跟少主两个人说吗？”秦玫朵喊住他问道。 　　沈从没理她，径自进了车厢内。 　　秦玫朵眉头皱起来，一丝不悦浮上面孔，内心有一种尊严受损的感觉。 　　火车在第三天抵达了目的地，停在了废弃三区上的铁轨断裂处，而对面是另一列更新更高级的火车，两列火车车头对着车头。 　　废弃三区已经是4区的地盘，地表之下藏着许多蚁巢人，而这里又距离净化区比较近，所以谈判地点选在这里，对双方都很公平。 　　和幸运者号1.0相比，幸运者号2.0从车身到整体氛围都和蚁巢这边有着天差地别的不同，外廊上是穿着整齐如一的军装，肌肉结实抬头挺胸的神情肃穆的军人，车厢内没有任何杂声，安静得非常威严和有气势。蚁巢这边外廊上的人几乎个个面黄肌瘦，衣着落伍破烂，跟他们一对上，颇有难民火车遇上贵族火车的差别，仿佛马上就要上演一出势力贵族欺压难民的戏码。 　　然而谁想到，贵族火车上的总统阁下，是为了与这些人和平谈判而亲自来了。 　　“真是憋屈，我们净化区竟然要屈膝和蚁巢人谈判，还要总统阁下亲自来，太憋屈了！”车厢内，有偷偷探出头挤在军队之中偷看的人有些生气地小声抱怨。从他的衣着首饰就能看出是一位世家子弟，看面孔有些稚气，或许大学还未毕业。 　　他身边的另一个探头偷看者收回脑袋，用有些鄙夷的口气说：“要我说，一切的源头就是沈家，都怪沈家才会让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 　　他说着，胳膊被第三个人扯了一下，他看过去，就看到同伴用视线指了下不远处的沈豪。 　　然而他非但不收敛，反而拉高了分贝，“我又没有说错，要不是沈家没用，哪里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也不知道他们使了什么诡计，居然又得到了总统阁下的青眼，这一趟竟然也跟着来了。最要紧的是，他们还真敢来，脸皮太厚了。” 　　“……” 　　而此时，头对头中间隔着一个大窟窿遥遥相望的两列火车通上了话。净化区的工程师们显然特意让2.0能够和1.0进行对话而做了设计，因此1.0停下来没一会儿，车头的通讯功能便被远程操控着启动了。 　　李今念接了起来，视线穿过两层透明的鲨鱼头挡风玻璃，看到了对面的火车头上楼明玉的身影。他身后站着几个军界大佬和国务大臣，李今念背后就只有笑面医生和沈从了。 　　这时沈从发现了自己能力除了距离的限制之外，还必须没有任何阻隔的注视才能听到心声。因此此时此刻他听不到一点儿对面2.0上的人的心声。 　　李今念已经接起了话筒，可对面的楼明玉却没有立即出声，好一会儿才说：“你好，李今念。” 　　李今念脸上露出了冷笑，“好久不见，楼明玉。” 　　“既然已经决定跟净化区建交，就不要这么咬牙切齿了。” 　　“呵，只是交易而已，就不要说得这么好听了。” 　　“那就直奔主题吧，你说的东西呢？” 　　“你们把铁轨轰出的窟窿太大，我担心活动板不够长。”李今念讽刺道。 　　楼明玉仍然口气平和，就好像听不懂李今念这话里的意思，“够长。” 　　李今念也不想跟楼明玉多说废话，双方火车车头开启了活动板。只见两边车头底部一块五厘米左右厚度的铁板缓缓地伸了出来，折叠的部分层层展开，伸向对面，直到极限，两边的板子刚刚好触碰到一起，形成一道桥，将两列火车连接了起来。 　　活动板的设计正是为了像眼前这铁轨断裂的情况发生而设计的，为的是必要的时候能够让火车上的人通过这道活动板离开火车。 　　活动板很结实，又是各自一半，仍然很公平。 　　蚁巢这边有人将一台小小的只装得下一只猫的椭圆形的电饭煲一样的仪器搬了过去，走到中间，交给了等待在那边的净化区人。 　　净化区这边一把东西拿进车内，科学家们就按捺不住立即冲过去将它包围起来好一番研究检查，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从科技更发达的世界里来的。 　　“那是一个小型修复舱，将一只快要死掉的小白鼠扔进去，一个小时后就能活蹦乱跳的出来。”李今念那边说。他们当然不可能详细地给他们将那个东西怎么用，自己研究去吧。 　　“好，那试试。”楼明玉说。 　　他们已经弄来了一只奄奄一息的猫，骨头碎裂、伤口还在淌血，他们将它放进去，一群科学家就脑袋挤着脑袋盯着它一个小时，亲眼看着小猫的伤口肉眼可见的愈合、黯淡的皮毛渐渐有了光泽、它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好，一个小时后，它已经从躺着变成了站着。他们连忙把舱门打开，一个个神色兴奋地将小猫传递着翻来覆去地检查。 　　蚁巢最先拿出来的肯定是他们手中的东西里最不值一提的一件，可仅仅是如此不值一提的一件，对他们来说都是巨大的惊喜，会让他们的科学往前跨进一大步，肉体伤痛再也阻碍不了人类的时代或许就要来临了！ 　　没错，这绝对是更高文明来的物品，净化区都造不出这种东西，蚁巢又怎么可能！ 　　已经确认了蚁巢没有说谎，那么就到了真正谈判的时候了。这时候就不是再通过通讯器了，而是应该面对面坐下来好好谈了。 　　仍然是活动板上，一张桌子和一张椅子被搬到中间，两位首领面对面地坐在那里进行谈判，因为是阳光炙热的中午时间，所以还有手下为他们打着伞。如此简陋的一场露天谈判，对于净化区来说显然是从未有过的，以至于他们觉得这一幕看起来如此荒谬，他们上帝一样的总统阁下，竟然屈尊到了这种地步，不禁感到越发的憋屈。 　　活动板上不能站太多人，所以两位首领身后分别站着两个人。楼明玉身后是一位将军和一位年轻的外交官，李今念身后是笑面医生和沈从。但火车两边外廊甚至是火车顶上，双方人马都严阵以待，仿佛对方一对他们的首领有什么不轨之处，就会发动最冷酷的攻击。 　　楼明玉坐在轮椅上，被缓缓地推了过来。他穿着一身白色的军装，一头长发在脑后束了起来，一张完美的面孔在阳光下仿佛散发着光芒，那双悲天悯人的眼眸直直地落在李今念身上，看起来还是那样上帝般的悲悯，叫谁看一眼都会觉得他是打心底对被他注视的人充满了怜爱。 　　李今念则面无表情。 　　他们都知道这是建立在双方都有彼此想要的东西的前提下的一场交易，而非真正的建交，之间的血海深仇也没有必要惺惺作态浪费口舌和时间，所以直奔主题。 　　李今念将写好了自己要什么的单子递给楼明玉，楼明玉一边看一边提出异议，双方再进行一番辩驳，之后会开始敲定合同，再继续修正…… 　　沈从帮李今念撑着伞，一开始的目光就不由得落在了楼明玉身边的那位外交官上。 　　沈豪，父亲的那个私生子，年纪只跟他差了两个月。父母是政治联姻，因此貌合神离也正常，只是父亲坚称那只是一时错误，只爱他和沈鑫，绝对不会让私生子进门。私生子的母亲家境也是不错，只是比不上沈家，因此他受到的教育、完成的学业以及仕途其实都还不错，只是沈从沈鑫珠玉在前，沈豪身上的光芒自然就黯淡了。 　　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沈从一前一后降生的缘故，他一直默默将沈从当成竞争对手，沈从读哪个学校他就读哪个学校，读哪个专业他也读哪个专业，当外交官他也当外交官，哪怕沈从每一次都压上他一头，沈从也觉得膈应得很，毕竟一只苍蝇长期在眼前飞实在是非常讨厌。 　　而现在，沈豪出现在了总统的身边，显然是为了让他接手以后跟蚁巢的合作事宜，听他的心声，沈鑫也在火车上。不难猜到，他们虽然拜托鹦鹉蓝看看他还有没有一线生机，但其实内心已经不抱希望，并且将沈豪接回了沈家，接替他的位置。一个大家族，只靠一个沈鑫撑着太困难了，必须有一个人一起帮忙，几乎可以称为第二个沈从的沈豪，就是一个完美的替代品。而且他还没有沈从身上的污点。 　　沈家已经不需要沈从了。 　　沈从很冷静地做出正确的分析，他理解他们，这是保护沈家基业的最佳方式，但心脏却还是难免地往下沉了去，一股悲伤和愤怒攫住了他。 　　他转开视线，落在了楼明玉身上，猛地灌入脑海里的声音就像密密麻麻地针刺飞来刺进大脑一样，叫他险些眼睛一花，一头栽倒。 　　【忍耐忍耐忍耐忍耐忍耐忍耐忍耐忍耐忍耐忍耐忍耐……】 　　他立即控制住自己，让自己将楼明玉的心声屏蔽掉。内心满是震惊，甚至都忘记了自己被家人放弃和取代的悲痛愤怒。 　　刚刚那是什么？那样疯狂的声音，是眼前这位眼神悲悯口气温和的，应该被雕刻成教堂穹顶浮雕的，上帝一样的总统发出来的心声吗？等等，一定是错觉，他是总统，深不可测，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动声色是自然的，可是此时此刻也应该是关于这次谈判的种种，怎么会…… 　　他不敢相信，于是小心翼翼的，再次窃听楼明玉的声音，结果那一连串疯狂刺耳，仿佛有一个恶魔被他禁锢着在嘶吼的心声再一次疯狂地灌入了他的脑海中，他险些被击溃，就好像遭受了精神攻击一样。 　　而此时，初步的谈判已经到一段落，楼明玉的目光终于从李今念身上转移到了笑面医生身上，说：“这位，恐怕就是大名鼎鼎的笑面医生了。”完全无法从他的神情和口气中猜测出他的心情，“上次大驾光临我净化区的时候，你的壮举真是举世罕见了。” 　　“过奖，只是楼先生的人还需要更努力一点才可以。”笑面医生温柔地回道。 　　楼明玉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将目光又落在了李今念身上，说：“这是蚁巢的特色，还是你身边的人都是无法见人的角色？” 　　“何必五十步笑百步了。更何况有些人戴面具，只是因为脸上有伤，有些人戴面具，是因为心脏。” 　　双方转头回各自的火车内休息，只是走了两步，李今念脚步一顿，转头说：“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东西。” 　　楼明玉被推着转身看向李今念。 　　“把莫铎的心脏，还给我。” 第70章 独立（十二） 　　她几次下笔, 想到这句便心痛难忍，最终没有写下, 便只好口头跟他要了, 这么多人, 这么多敌人，她能忍住。 　　笑面医生和沈从都微微偏了偏头。 　　楼明玉眼中微不可查的, 一瞬间闪过一丝惊讶，眼底飞速闪过一丝疑惑，这些情绪转瞬消失，就好像从未出现过。 　　“莫铎的……心脏吗？我知道了。” 　　李今念攥紧了拳头，压抑着情绪, 转身离开。 　　双方老大回到了火车内，两边人马紧绷了两小时的神经总算可以短暂的稍稍放松了下来，他们都知道依照现在的谈判架势, 双方不可能会开火, 但彼此的敌意太大, 自然无法放松。 　　静静趴伏在铁轨上的两列火车内飘出阵阵食物香气, 厨房正在开火，吃过午饭后, 就开始休息, 度过让人精神不济容易犯困的午休时间。而两块活动板仍然接触在一起, 但始终没有人从中间走过。 　　李今念和笑面医生分析中午的谈判上楼明玉的话中是否暗藏有陷阱, 可以让步以及不可以让步的地方…… 　　沈从默默地拿着笔记录, 以他对净化区运作方式的了解, 很显然陷阱当然是有的，而且有很多，他一听就听出来了，李今念和笑面医生绝对发现不了，因为他们对净化区不够了解。 　　笑面医生正在说话，于是他的视线从李今念身上转到了他身上，然后让他意外的事情发生了，他第一次听到了笑面医生的心声： 　　【心脏……心脏……】 　　什么？ 　　沈从不明所以。却听不到更多了，就好像那只是笑面医生无意间泄露出来的情绪，但很快被他收敛再深深藏起。 　　而幸运者号2.0上，同样针对李今念提出的要求在进行商讨。 　　“我就知道他们这次肯定狮子大开口，果然如此！” 　　“狮子大开口就算了，他们还要人！” 　　“我们怎么可能把人才借给他们，帮助他们发展……” 　　“可是蚁巢现在不过是从原始社会开始发展，他们怎么追也不可能追得上我们，等我们拿到了那些东西……” 　　“……” 　　楼明玉身边一群人围着一张桌子在议论不休，他的眼神却没有落在任何一个人身上，他靠着椅背，望着前方，仿佛穿透了时间和空间的阻碍，落在了什么上面。 　　“总统阁下？”突然有些惊讶地出声。 　　所有声音都静了下来。 　　楼明玉回神，顺着那一双双讶异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抓着扶手的手上——手指在滴血，因为不知不觉中竟然把扶手头捏坏了，崩裂的塑料割伤了手指。 　　“没事，各位继续。”他温和地说，用手帕将手指包起来，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因为沈家的事，一直比较沉默的沈鑫站在人群后面，看着总统阁下那张完美的面孔，他们好不容易重新获得一次机会，他应该专心致志，不应该分神想些有的没的，但是见过那幅照片之后，他实在是无法不感到困惑。 　　他的思绪飘到了那天随同祖父一起到楼家去的日子。 　　楼家避世后一直住在杳无人烟的北郊，那是一座矗立在净化区边缘的城堡，灰色的，外围的树木长得张牙舞爪，显得有些荒凉寂寞。 　　但其实楼家并不贫苦，曾经统治净化区一个世纪，在人类还未从地面撤离的时候就已经是当时的政府要员。这个家族早就不知道累积了多少财富，哪怕后来被处决的处决，坐牢的坐牢，大多财产也被充公，但总有藏起来的部分宝藏无人知晓，只不过他们一直保持着这样一幅罪人的姿态，低调的生活着，免去一些可能会带来麻烦的可能。 　　有一个管家出来，然后进去通报，没一会儿他们就被请了进去。 　　走过灰青色的雕花大门，皮鞋踏在了红色的地毯上，低调而奢华的大厅内有女眷和孩子，女人相貌普通，却很有气质，两个孩子则长得仿若洋娃娃一样漂亮。他们相互的以陌生人礼貌而疏离的打了招呼。 　　管家引着他们上了楼。 　　沈鑫在楼梯墙壁上看到了一幅幅相框，相框内是人物照，全都是楼家历任的总理和总统。谁都会忍不住感到震撼，一个家族，竟然培养出了那么多位国家领导人，令人当然，最让人羡慕的，应该是楼家的基因吧。 　　据说楼家的每一个孩子都拥有很高的智商，这跟他们每一个儿媳妇也都会经过精挑细选，不看家世不看外表，只看智商高低有关，听起来有些不近人情，就好像是一个专门为了制造高智商的孩子的工厂。 　　他从一楼看到三楼，看到了最后一幅照片，然后脚步蓦地顿住了。 　　这张照片比前面的每一位楼家总统都要让人惊为天人，也比其他人更加年轻，大概只有二十岁出头的样子，一头长发全都捋到脑后，露出了整张面孔，饱满的天庭，挺直的鼻梁，殷红的薄唇，黑色的眼眸有一种悲天悯人的奇特气质，即便只是一张照片，都仿佛他在看着他，并且目光怜爱，像坐在王位上的上帝。 　　没错，这应该是楼明玉，但非常奇怪，沈鑫觉得这张照片里的人和楼明玉好像不太一样，虽然很像，从发型到眼神都近乎一样，他也相信像这样奇特的气质世界上不可能会有第二个人出现，但确实不太一样，甚至……照片里的人比楼明玉还要更加好看一些。 　　或许是因为照片修过？ 　　因为沈鑫停下了脚步，走在前面的祖父和管家回过头，祖父喊了他一声，沈鑫才回过神来，快步上楼。 　　“不好意思，那是总统阁下吧？”沈鑫鬼使神差地问了管家这么一句。 　　管家说：“不是，那是我们楼家一位已故的少爷。这边请。” 　　不是？沈鑫非常惊讶，不是楼明玉，却和楼明玉长得那么像？可楼明玉是养子啊，又没有楼家的基因，怎么会和一位已故的楼家少爷长得那么像？不过这个世界上有时候就是有这么巧合的事，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长得堪比双胞胎，甚至是不同性别的男女也有竟然意外长得很像的例子出现，只是巧合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只是这张照片和楼家历任名人挂在一起，可见应该是在楼家非常有地位的人，他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沈鑫有心打听，但毕竟跟楼家人不熟，恐怕也打听不出个什么来。回去后就上网查了查楼家的历史，楼家历史从净化区出现以前到现在，包括如何发家、历史上的各个名人介绍、在净化区的一百年统治到大厦倾塌，足足几百页。但尽管如此详细，毕竟是外人记载，所以没有到事无巨细没有遗漏的地步，竟然也没查到那位和楼明玉长得如此像的人的信息。 　　也是，要是有的话，从楼明玉出现在公众面前的时候，早就已经被网友扒出来了。就算没有楼明玉，以那张照片上的盛世美颜，也会被无数颜狗扒出来疯狂舔尸的。 　　如今，看着楼明玉，再想到那张照片，沈鑫想，越看两人越有一些差别，果然是两个人。 　　…… 　　…… 　　下午三点钟，他们开始第二场谈判。 　　谈判内容针对李今念提出来的要求以及蚁巢能给的东西进行再次讨价还价。由于李今念要的太多，而净化区也想要更多，所以仍然没有谈拢。 　　两个小时后再次暂停休息。 　　此时天边晚霞红艳，仿佛翻滚燃烧的火焰，然后渐渐化成灰烬，消失在沉静的灰暗的夜空里。但在缺少城市灯光污染的夜空中，不会缺少闪亮的星星。 　　净化区的人很少见到这样的星空，不少人都跑到外廊上爬到火车顶上去看星星，而蚁巢的人更是如此了，白天的光线让他们感觉眼睛十分不舒服，恨不能钻回黑暗的地底去，晚上就没事了，于是也出来看星星。双方人马一看，相看两相厌，各自扭头回车内，只有各自值班的人仍然在外廊上站岗。 　　沈从还在外面，他看着中间连接着两列火车的活动板，再看看车头和外廊上的站岗人员，慢慢地走着，心想怎么才能避开蚁巢人这边的耳目，到幸运者号2.0上去？不，不仅仅要避开蚁巢人，还要避开净化区的人，去找沈鑫。 　　沈从等了很久，车厢内很多人都睡下了，沈从还在等，他很有耐心，他想回家。 　　但他今晚还是没等到机会。不过没关系，这场谈判不可能这么快结束，他总能等到机会。 　　他想回自己的床铺睡觉，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了头等舱。头等舱的遮光帘拉着，看不到里面的人到底睡了没有，但他心里疑惑，于是走了过去，轻轻地敲了敲门。 　　“谁？”里面传来李今念的声音，很清醒，果然没有睡觉。 　　他又敲了几下，那是他的敲门节奏，李今念听出是他了，便让他进来。 　　沈从推开门，就看到李今念点着台灯，坐在他的办公桌后面，手上还拿着笔，桌面上有他的那些书，脸上有一些倦意，眼球里有血丝，眼眶也是红的。她揉了揉脸，有些勉强地朝他露出一丝笑来，“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觉？有什么事吗？” 　　沈从走过去，发现她居然在做笔记，桌面上有净化区的法律书、人文风俗书和历史书，根据这些书，她找到了两个净化区说谎的地方，并且准备明天予以还击。 　　沈从写下几个字：【请去休息。】 　　“我马上就去睡了。” 　　于是沈从就自顾自地给她收拾起桌面来。 　　“诶……”李今念无奈，“好吧好吧。”由于小蜜太霸道了，她只好起身往浴室走去，一边走一边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沈从看着这张被密密麻麻被划掉又重新补充的写满条款的纸，他一眼就找到了两条隐藏陷阱，手指动了动，差点拿起了桌面上的笔，但他连忙控制住了自己。他深呼吸了几口气，暗念他是净化区的人，这些不关他的事，而且以李今念这样的小心谨慎和努力，她也许会慢慢发现的。 　　这样想着，他将桌面收拾好，将李今念能用上的书抽出来放在显眼的位置上。这时浴室里传出了阵阵水声，磨砂玻璃内水雾弥漫，有一个影子若隐若现。他连忙加快速度，离开了头等舱，回到了自己的车厢内睡觉。 　　这一夜到现在还不睡的人有不少。 　　笑面医生住在第三节车厢，第三节车厢内有舒适的独立小房间，他听到住在对面的沈从回来了。微微侧了侧头，月光从窗户外面洒了进来，带来一方皎洁明亮，也将他象牙白的微笑面具上覆上一层柔光，也有些许洒进了眼眶里，落进了他的眼眸里，显得温柔得如同破碎的晶体一样。 　　第二天，谈判继续进行，有些条款双方已经谈拢了，有些还在讨价还价，有些坚决不允，僵持不下。 　　第三天，天气有些阴沉，风很大，仿佛随时要下起大雨。谈判在这样的天气中继续进行，在临近晚餐时间，他们只剩下最后几项还未完全谈拢，由于天上砸下来了一粒粒豆大的雨滴，被迫暂停。 　　这还是李今念在这个世界这么久以来见到的第一场雨，也可能是因为她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地底，所以地上有没有下雨也不知道。 　　这雨下得很大，雷声震天，砸在火车皮上，吵得很。它也下得很久，一夜过后仍有小雨。李今念从头等舱内走出来，便觉得迎面而来一阵凉风，空气十分凉爽，世界一片灰暗，好像天还没亮一样。 　　楼明玉就是在这种时候，邀请她到幸运者号2.0上进行剩下的两项条款商讨。 　　李今念也不想浪费时间，便同意了。 　　沈从作为记录的秘书，自然是跟过去了，他跟着李今念一步步地踏过中间的活动板，进入了装载满净化区人的列车，心想是时候了。他的心跳加速，却并不完全是惊喜，迎着他们审视警惕暗藏鄙夷的目光，他竟感觉到有几分陌生和不适。明明在场有不少人他都认识，还是朋友。 　　夜色降临的时候，蒙蒙细雨终于烟雾一样消散了，谈判也终于在此时结束，剩下只等打印合同，签上双方姓名。 　　“不如就在这里共进晚餐？我想既然选择了要合作，那么多了解一下对方会更好。”楼明玉邀请李今念留下吃饭。 　　李今念本想拒绝，但是还是忍住了，作为一个领导人，该应酬的时候还是得应酬，哪怕对方是个讨厌的人。 　　于是和李今念同行的人都留下来跟这些净化区高层一起吃晚餐了。 　　沈从就是在这个时候，找到机会悄悄脱离了李今念他们的视线。 　　但他不知道沈鑫在哪里，只能小心去寻找。 　　可是身在净化区的车厢里，他再小心也不可能完全避开净化区人，他刚刚走进一扇车厢门，就撞上了一个人。和他撞上的那人显然比他瘦弱，一下子往后退了两步。 　　“没长眼睛——”骂声戛然而止，被撞的年轻人瞪着他，显然认出了他是李今念的秘书，听说是个哑巴，一个蚁巢人，怎么会在他们车厢里？ 　　沈从意识到自己来错地方了，他居然忘了幸运者号越距离车头近的车型越高等。听到了眼前这位被宠坏的敌对家族公子内心的恶劣的心声，他立刻转身就要离开，却不想身后的人动作很快，一下子扯住他的衣服将他扯了回来，用力之大，他一个站不稳摔坐在了地上，还一下子关上了车厢门。 　　“喂，亚利，把他拉进来干什么？”他的同伴之一紧张地问，蚁巢人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是病菌啊！ 　　“我早就看这些人不爽了，区区蚁巢人，让我们这么憋屈，我动不了李今念，还动不了一个小秘书？” 　　“被发现了怎么办？拜托，现在这种时候，不要惹麻烦啦！” 　　“胆小鬼，他是哑巴，说不出去。就算被知道了又怎么样，他一个蚁巢人鬼鬼祟祟跑到这里来，搞不好是想暗杀我们，我们只是自卫。快过来！”眼见着他被推开，沈从就要逃走了，他立刻喊同伴。 　　同伴唯他马首是瞻惯了，尽管心里还有些怕，还是过来抓住沈从。 　　同个车厢里还有几个年轻人，年轻人年轻气盛，又都家世极好，很受长辈宠爱，否则也不能上这趟火车来看热闹。只是这几天看得他们觉得憋屈得很，见有人起了头，出了事出头鸟自然要负全责，当即就凑过来。 　　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在这样并不算宽敞的地方，根本无从发挥。沈从躺在地上，抱着头，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感觉拳脚雨滴一样密密麻麻地砸在身上。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罪魁祸首出声：“欸，等等，把他的手拉下来，我看看他是长什么丑样子脑袋包成这样。” 　　沈从猛然感到一阵彻骨的冰寒笼罩住了全身，他冷静的大脑突然感觉到一阵恐惧，如果脸上的布被扯下来会怎么样？他这张脸会暴露在这群人面前，他们立刻就会认出他，然后呢？然后他就成为了净化区的大笑话！ 　　就在这时，他突然看到了沈豪，沈豪正站在不远处，饶有兴致地望着他。 　　于是他用力地抱着自己的头，剧烈地抗拒，不让脑袋上的布被扯下来。可这么多只手脚，他哪里防御得过来，很快双手被拉开了，布头被扯住了，一圈又一圈地从脸上拉开，越来越薄……沈从的心脏往底部沉去。 　　他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冷静地接受任何事情，无论是被舍弃，还是被替代，他都觉得这很符合逻辑，是对家族来说最好的选择，可是现在他发现他并不如自己想的理智到冷血，至少他还很在乎自己的尊严，只有尊严绝对不能被践踏。 　　李今念践踏过他好几次，可比起李今念，更让他不能接受的是被净化区的人践踏，尤其是这些垃圾。 　　要在这些人，还有沈豪面前露出真面目了，在这样狼狈的时候。仔细想想他在净化区还有什么？现在连尊严都要没有了，如果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死在蚁巢！对，他此时脑子里升起了这样的念头，沈从，或许对于任何人来说，已经死在了蚁巢是最好的。 　　头顶部分已经完全露出来了，眼睛也露出来了，鼻子也快要露出来了，就在上半张脸快要完全露出来的时候，车厢门唰一下被打开了。 　　“住手！”一声严厉的呵斥，少年们猛然被吓得停了手。转头看去，吓得脸色都白了，他们的总统阁下和李今念都在门口啊！ 　　沈从慌忙胡乱地把布条往脑袋上缠。 　　李今念气得简直要炸了，她心里火越大，脸上越冷，她冷冷地看着楼明玉，“这就是你说的‘友好合作’？！” 　　楼明玉的脸色难看。他身后那几个这些少年的家长们脸色更加难看。 　　李今念从吓白了脸的贵族少爷们之间穿过，来到沈从身边，伸手从他手上把布头接过，仔细地给他缠上，扶着他站起身，冷着脸对楼明玉说：“看来我们的谈判还没完，有几个条款需要重新再商议一番才可以。” 　　李今念就带着沈从走了。留下氛围僵冷的净化区一群人。 　　沈从看着她紧握着他的手的手，感受到她柔软掌心的温暖，内心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感激，就好像在要快坠入地狱的时候被她一伸手拉了起来一样，情感之汹涌，让他心脏发颤。 　　但紧接着，紧张和焦虑取代了这些情绪，他该怎么跟李今念解释自己为什么跑到后面的车厢里来？ 　　然而，似乎并不需要他的解释了。 　　李今念一回到幸运者号1.0上，就放开了他的手，同时让人把他抓起来了。 　　“你真是吓到我了，”李今念看着他，缓缓地开口，“沈从。” 　　沈从看着她不再如以往那样温和的眼睛和上扬的唇角，有一种刚刚被从悬崖下拉起来，又被一手推了下去的感觉。 第71章 独立（十三） 　　如果让李今念回想沈从长什么模样, 她其实不太想得起来，但她唯一记得清楚的, 就是沈从的那双眼睛，他有一双能够被称赞为漂亮的丹凤眼。 　　当她蹲下身，帮沈从缠布头，不经意看到他的那双平时被布遮得无法看清轮廓的眼睛的时候, 便如同有一道闪电从她脑子里劈过。但她不动声色, 而沈从也心慌纷乱，没有空去窥视李今念的内心。 　　此时，他脸上的布条彻底被扯下来了, 于是李今念脑子里关于沈从那张面孔的记忆也清晰了, 没错, 是他。 　　脸上的布条被彻底解开了, 一直以来连睡觉他都谨慎的不敢解开的布料终于被解开了, 视线也豁然开朗，空气仿佛都清新了很多。他本该感到轻松, 可是并没有, 脸上的布料解开了, 他心脏的布条却收紧了。 　　李今念看着他, 怒火蹭蹭往上冒，点着头，“沈从……原来如此, 难怪把4区翻了个底朝天都找不到你, 你竟然躲在我身边, 佩服，实在是令我佩服！” 　　沈从被压制着几乎要跪趴在她面前，内心异常慌乱地看着地面。 　　“说说看，你都搜集了哪些有用的消息准备给楼明玉送去？”李今念气得唇瓣都发起抖来，想到这段时间她对“三儿”的好，结果那不过是沈从在假扮，就觉得付出的都喂了狗了，一腔信任完全被辜负。 　　“我没有准备出卖你，”沈从倏然抬头，对上李今念的眼睛。然后又倏然难堪地转开头，脸色难看，被扣在身后的手拳头紧紧攥起，难以启齿地说：“虽然一开始是这样打算。” 　　李今念冷笑：“这么说你良心发现了？” 　　对于沈从来说，让他直言他在蚁巢和在她身边那段时间心境的变化，无疑是完全失去了尊严和极度的难堪的，所以他抿紧了嘴唇，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确实早该杀了你了，就是一直没杀你，事情才一出接着一出。”李今念眼中有了杀意，她决心不再留着沈从这个定-时-炸-弹，他在她身边埋伏了那么久，几乎什么事情都知道，要是他回到净化区，那就不好了。 　　李今念让人把他拖下去，沈从在出门前突然出声：“等一下，”他转过头，说：“条款33和34项，楼明玉是骗人的，那是净化区绝对不可能会让步的事，他既然答应，想必是因为有可以蒙蔽你的办法。” 　　李今念蓦地一愣，两秒后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她警惕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沈从又说：“我劝你对笑面医生有些戒心。”一个防备到连这种超能力都无法听到他真实的一面的人，是最可怕的，他在蚁巢有着那么大的势力，却对区长之位没有兴趣，一直都随波逐流的懒散姿态，至今他也没看出来他到底有什么诉求。这样的人，要么是真的什么都不要，要么图谋的是举世震惊的东西，李今念……哪里控制得住这种心机如此深沉的人。 　　“笑面医生难道比你更不可信任吗？” 　　“哼，至少你能把我掌控在手中。”说罢转回了脑袋，颇有在生气的意思，而且还是在生他自己的气。 　　压着沈从的人不知所措地看着李今念，不知道这人还杀不杀。 　　李今念神色变幻，皱着眉难以置信又不可思议地看着沈从，最终说：“先关起来。” 　　沈从被押走了，李今念回到办公桌后面，把合同拿起来，看着沈从说的那两项。她扶着额头，觉得有些头疼。 　　沈从……医生…… 　　李今念放下纸，起身去后面车厢找笑面医生，却没有在第三节车厢内找到人。笑面医生原本是和她一起到净化区那边去谈判的，后来楼明玉留他们吃饭，笑面医生以戴面具不方便同他们吃饭为由，先回来了。 　　“区长。” 　　“笑面医生呢？” 　　“属下没有看到医生。” 　　“……” 　　李今念找了一圈，在外廊上遇到秦玫朵，便也顺口问了一句，秦玫朵说：“我没有看到少主。大概是躲哪里去休息了吧，少主他从小就是这样的，累了的时候也不喜欢跟外人倾诉，经常一个人躲起来。区长您不要太着急，也让他一个人稍微放松放松吧。” 　　秦玫朵都这么说了，李今念就往自己的头等舱去了，只是没走几步，又被秦玫朵喊住。 　　秦玫朵走到李今念面前，亲昵地握住李今念的手，笑着说：“区长，我们都是女人，我知道女人天性比较柔软脆弱，和男性不同，所以男人和女人才会阴阳互补，天生互相吸引。就像我无论如何还是想着少主，希望能和他组成一个家庭，一起承担一切一样。不过您既然选择了当区长，继承您亡夫的位置，也向区民放了话，我猜已经做好了一个人面对所有困难的心理准备，真是女中豪杰，辛苦你了。” 　　李今念猜她话那么多，绕那么多个弯子，应该就是在暗示自己不要老缠着笑面医生。她忙得很，哪有空跟一个满脑子情情爱爱的女人浪费口舌，于是将自己的手抽出来，转身就走了。 　　秦玫朵看着李今念的背影，脸上的笑渐渐消失，拿出湿纸巾给自己仔细地擦擦手。 　　进自己的车厢前，李今念突然看向了前面的车头，想了想，走了过去。 　　她打开门，门内的灯没有开，笑面医生正坐在驾驶椅上，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看着李今念。 　　李今念微微惊了一下，问：“医生？你在这里干什么？也不开灯。” 　　“一个人静静。你有事吗？”笑面医生说。 　　李今念就跟他说了沈从的事，笑面医生手背抵着下巴，“原来如此，难怪我总觉得看他不顺眼，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他似乎是……不想回净化区了。” 　　“这也不是不能理解的。净化区为了安抚愤怒的群众，把幸运者号事件的污水全都泼到他身上，让他为那件事全权负责，他就算九死一生地从蚁巢回到净化区，也仍然是个不受群众待见的人，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风光，也没有重要的职位能委任。如果我没猜错，那个叫沈豪的外交官，应该是沈家用来取代他的人。曾经的天之骄子，为国尽心尽力，却光明的前途和名声尽毁，至亲的家人为了维持家族的荣光找了替代他的人，再冷硬的心都会受伤。又被净化区的那些人殴打，他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境遇，或许觉得死在蚁巢也比回去尴尬地活着要好。” 　　李今念听着，好一会儿才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她转身要离开，只是脚步又忍不住顿了顿，转过身重新看向笑面医生，她似乎想问什么，但终究没有问，只说：“医生，早些休息，晚安。”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又将那扇门关上，笑面医生久久地看着那扇门，一声叹息从面具后面飘了出来。为什么不问，她应该问一句的。 　　他看向对面的2.0的车头，那上面同样没有开灯，黑漆漆的，距离也有些远，在被雨点覆盖上一层模糊的水渍后，即便是蚁巢人也看不到那里面有什么。 　　可是他知道。 　　楼明玉坐在那里。 　　在楼明玉和李今念谈判结束，与他们分别握手的时候，他就将一张小纸条传递进了他的手掌心。他回来后，就坐在这里等待。他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这个能够被楼家选中的男人，绝非等闲之辈，只要给他一个源头，他就能立刻扯出埋在地下的一连串的可能性，然后一击必中地抓到最正确的答案。 　　果然，他接起通讯器后，就听到楼明玉说：“念念跟我要莫铎的心脏，可是莫铎的心脏怎么会在我这里呢？你说是不是，笑面医生？” 　　笑面医生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对面车头内坐在轮椅上眼神悲悯宛若上帝一样高高在上的男人，他露着悲悯的眼神，却唇含嘲讽，口气温和，却暗藏杀机。 　　“如果我告诉她，莫铎的心脏不在我这里，我没有派人去杀莫铎并且还带走他的心脏——当然，倒不是不想杀，只是没赶上——我猜她会很快像我一样猜到，只可能是你下的手了，毕竟在蚁巢，莫铎是数一数二的强者，一般人可杀不了他。” 　　“蚁巢现在还有十个区，人口最多的区足有八十万，全部加起来几百万的人口，深藏不露的人和势力不知凡几，你又怎么确定，一定是我动的手？”他的口气仍旧一如既往，温柔得漫不经心，听不出他内心是否有丝毫波动。 　　“确实，可你在这里等我的讯号，而不是不回应，任由我告诉念念真相。这至少可以证明，你确实不想让她知道杀害莫铎的人，不是净化区。” 　　“楼明玉，告诉我，你想怎么样？” 　　“反正-念念已经很恨净化区很讨厌我了，所以再让她多恨多讨厌一点也无妨，我可以承认是我派人杀了莫铎，以后也可以弄一颗心脏谎称是莫铎的还给她，让她和莫铎彻底有一个结束。至于我想要什么，你应该清楚，笑面医生。别拿没用的东西糊弄我，给我真正的关乎净化区未来发展的东西。” 　　一声轻笑便从面具里溢了出来，“你真是位尽职的总统，净化区有你当领导人算是他们的福气了。不过……楼明玉，你还记得真正的自己吗？” 　　通讯器那头的声音骤然消失，他仿佛都能看到楼明玉变化的面孔。 　　这时，他听到了李今念的脚步声，立即将话筒按回去，然后门开了。 　　门又关上了。 　　黑暗中，只余下一声轻若幻觉的叹息。 　　…… 　　李今念思考到了深夜，最终起身来到了关押沈从的房间，非常巧合，这正是之前屡次关他的那个小包厢。 　　沈从没有被绑住手脚，他正靠坐在床头发呆，看到她开门进来，惊讶中隐约藏有两分热切和期许。 　　“你想为我工作吗？”李今念问。 　　“我可没有这么说过。”沈从冷哼。 　　“是吗？那看来是我理解错误了，你说的那句‘至少你能把我掌控在手中’的意思。” 　　沈从只觉得血液蓦地冲向大脑，脸色完全不受控制地涨红，他恼羞成怒：“少自作多情！” 　　李今念转身就要走，沈从立即出声：“想要我帮你做事也行，问题是，你敢用我？” 　　“既然都想要改变世界了，不至于连这一点用人的胆量都没有。”李今念转回身说，“当然，我不可能立刻就信任你，我会盯着你，蚁巢的无数双眼睛也会盯着你，一旦发现你有背叛行为，随时有人冒出来将你撕成碎片。这样，你还敢在蚁巢内生活吗？” 　　“我沈从敢作敢当，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问心无愧，有什么敢不敢。” 　　“行。” 　　沈从又立刻补充：“但别以为我会帮你对付净化区，我可以帮你和净化区获得一份最公平的合同，可以帮你发展蚁巢，帮你处理各种琐事，助你一臂之力，但你要是想让我帮你设下陷阱危害净化区，想都别想。” 　　李今念没说话，只是突然眼睛微微一眯，朝他走了过去。 　　看她越走越近，最后逼近到床边来，甚至还弯下腰来。沈从的背抵在墙上，耳朵里都是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李今念近距离地跟那双有些禁欲和古典气质的丹凤眼对视着，缓缓地出声：“沈从，你现在不用戴眼镜了啊，在蚁巢也能看见了。在蚁巢内，你应该是没有做眼睛手术的机会和条件的，所以……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东西，然后发生了什么变异？” 　　沈从看到，李今念那双黑瞳深处浮现一抹金色，金色越变越大，黑色越缩越小，直到黑色的瞳孔变成了细细的一条竖瞳，金色扩大到整个虹膜。由于距离太近，那变化就仿佛放慢了动作的高清片段，他甚至看到那层金色流金一样的虹彩，最外围一圈隐隐泛着清冽的绿色。这对眼睛灼烈神秘又冷酷。 　　沈从怔怔地看着，觉得丝毫无法动弹，因此他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被催眠了，总之他就是告诉了李今念自己吃了一只以为是老鼠的外来生物，然后就变异了，能在黑暗中视物，一开始只是黑白色，最近变得能看到颜色了，然后就是听心的能力。 　　沈从这变化跟李今念有些类似了，也许这种变异还跟人内心的强烈意愿有关，她和沈从受限于蚁巢不见天日的黑暗环境，迫切想要拥有视力这项攸关存活的基本工具，于是他们的眼睛就获得了改造，变得能在黑暗中视物了。 　　听心能力？李今念真是吓到了，看来沈从比想象中还要有用，也比想象中更危险。不过人类有史以来，锋利的武器都是双刃剑，有益也有害，就看主人怎么用它了。 　　李今念走之前，丢了一个面具给他。沈从拿起来一看，正是笑面医生那些人的面具，跟笑面医生的不太一样，不过都是象牙白底的。 　　“明天继续跟我去和楼明玉谈判。”她说。 　　…… 　　夜晚又下了一场很大的雨，整个世界都变得非常的潮湿，像是令人烦闷的梅雨季节，好在广阔的环境以及半空中，并不闷。只不过火车内到底不比在房子里，有屋檐和台阶，雨水落在火车顶上，从两边滑落，总会流淌进厢门的缝隙里，室内的空气也变得潮湿，车壁附着着无数的水珠，一摸，一手水。 　　很显然，这是1.0才有的问题，幸运者号2.0采用了更好的材料打造，车厢门一闭，半点儿水流不进来，而且内部还有除湿系统，整列火车内都干燥舒适又温暖，置身在里面，就跟置身在五星级酒店套房里一样。 　　这是李今念到2.0里后的第一感觉。 　　而楼明玉第一眼就看到了戴着面具的沈从，他敏锐的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对，他的脊背变得挺拔了，肩膀舒展开来，于是整个人的气场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变得挺拔而有气质，他差点都以为他是另一个人。但他握笔的姿势让他确定了他是“李律”。便关怀地问：“李秘书没事吧？需不需要我们的军医给他看看？” 　　“不用了，多给点医用物资就行。”李今念说。 　　“昨天那些不懂事的孩子我都已经惩罚过了，如果李秘书需要的话，我可以让他们来给你道歉。”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楼明玉看了李今念一眼，那双独特的无论如何都充满悲悯气息的眼睛看着她，仿佛有一些无奈。他让人去把那些贵族子弟喊来道歉。 　　那些少爷就青白着一张脸，一脸憋屈地来跟沈从道歉，李今念可不会因为这样就当没事了，她打定了主意要赔偿的，这些赔偿自然没有从国库里分拨的道理，分别落在了熊孩子们各自的家族里。 　　而后他们这才开始今天的正题。 　　楼明玉的感觉没错，李今念的秘书变了，他之前几天一直都只是默默地做记录，今天却一再出手指向某些条款，让李今念锐利地指出一项项问题，原本已经要敲定的合约，因为那几个不懂事的贵族少爷们和风格骤变的秘书，几乎有近一半要再进行些许修改，一些原本确实还能再退让一些的全都被逼着退让到了极限，真是一分便宜都没得占。 　　楼明玉怀疑蚁巢里有净化区的叛徒，这很有可能，根据4区现在铁桶一样的环境，安插在里面的间谍被抓住，然后被严刑逼供出各种信息，最后为了活命背叛净化区自然是很有可能的。 　　他不是没有想过沈从，但是沈从不可能还活着，应该一早就被杀死了，再说就算没死，以沈从的骄傲，还有他的家族扎根在净化区，他不会背叛净化区。 　　不过说到底，就算李今念狮子大开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比起这些，楼明玉现在有更在意的事。 　　夜幕降临的时候，合约终于敲定，打印出来后，楼明玉和李今念签上各自的姓名。 　　眼见着李今念起身就要走，楼明玉又留她下来吃晚饭，吃过晚饭后，李今念要走，他又连忙出声：“蚁巢从我出生之前就和净化区有交易往来，至今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但到现在我都没有亲眼见过蚁巢的样貌，现在既然到了这里，作为东道主，你不如带我逛逛蚁巢？下面正是你的新区不是吗？” 　　沈从又去听他的心声，不出意外，这幅温柔悲悯的上帝外皮下，内心依然在疯狂尖锐的咆哮着【忍耐忍耐忍耐忍耐忍耐忍耐忍耐……】 　　对于楼明玉突然提出的要到蚁巢里面看看的要求，别说李今念很惊讶，楼明玉身后的军界大佬国务大臣们都吃了一惊，几乎立即想要出声阻止，怎么能到蚁巢里面去呢？那可是危险的地底啊，还是蚁巢人的地盘！虽说他们才刚签订了交易合同，李今念不可能会突然反悔刺杀，要是遇到侵入者甚至会反过来保护他们，但是……但是蚁巢脏得很啊！ 第72章 独立（十四） 　　然而他们最终都没能出声，因为总统阁下根本没给他们机会出声, 他想要去蚁巢逛逛的意愿如此强烈, 根本不容他们阻拦。 　　李今念怀疑楼明玉突然提出要参观蚁巢是不是别有用心, 可是又想不到在现在什么都没有，又是蚁巢人的地盘的新4区里，他能耍上什么花招。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 他既然都不怕在她的地盘里出事, 她自然也不会怕他去参上一观。 　　要参观蚁巢, 显然是不能幸运者号1.0和幸运者号2.0上的人都进去的，只能挑选一部分陪同的人一起进去。 　　陪同楼明玉去参观蚁巢的人, 全部都是2.0上最出色的精英, 他们从头到脚全副武装, 带上手电筒和枪械, 从他们猎狗一样警惕敏锐的眼睛可以看到他们的神经也绷得很紧。他们知道一旦进入那个藏在地下的蚂蚁窝一样的世界里，他们就处于下风，就相当于是羊入虎口。虽然他们才刚谈判完, 签完合同, 各自回去后就要准备合同上的东西来进行交换，一般是不可能会突然反悔, 但这里面还有从其他世界来的怪物呢。 　　其实大部分侵入者都已经被先锋队收拾得很干净了，但李今念故意没告诉他们, 让他们怕去吧。 　　和净化区那些人的紧张不同, 李今念这边的人是回自己家, 自然轻松上很多。她也没带几个人, 就是几乎成固定搭配的沈从和笑面医生依然陪在她身边，秦玫朵和几个研究员也跟了下来，他们原本跟过来的目的，除了看守和保管几台先进仪器之外，就是为了来新4区看看先锋队这段时间在这里抓的外来生物都有些什么，有没有无法长时间保存必须立刻使用，或者有没有一旦腐烂就会把其他材料也腐蚀的东西。 　　雨又开始下了起来，但这阻止不了楼明玉想逛逛蚁巢的决心，所以绳梯分别从两列火车上方落下来，火车上的军人架起了枪支，警惕着四周，一旦出现侵入者就会开枪射击保护他们的国家领导人。 　　李今念从绳梯上爬下去，看到楼明玉被一个军人背下来，然后重放在轮椅上，另一个军人立刻为他打起伞，但他仍然被雨水打湿了一些，只是有些人大概太受老天眷顾，在这样潮湿的环境里，被笼罩在一点氤氲的湿气之中，他的美貌和威严仍然没有丝毫损伤。 　　见李今念在看他，他脸上倏然就露出了笑来，笑容有些含蓄，仿佛带着几分克制，但仍然像一朵雪莲绽开。 　　李今念愣了下，却立即想起他干的那些好事，还有莫铎的死，顿时面无表情地转开头，眼底有不加掩饰的厌恶。反正他们都清楚他们现在不过是各取所需，虚伪的建交，背地里其实都打着看谁发展得更快一步，然后返回头一榔头锤死对方的主意，所以也没必要惺惺作态到极致。 　　但楼明玉好像并没有很在意她的态度，如果不是沈从听到他的心声越发尖锐了的话。 　　“不是有句话叫面由心生吗？怎么楼明玉居然长着一张上帝的面孔？”李今念对笑面医生说。 　　“谁知道呢？也许是因为有些人的面孔本身就只是一张□□吧。” 　　沈从给李今念打着伞，闻言看了笑面医生一眼，心想你倒是明明白白地戴着一张真面具，可你的真面具下面还有无数张面具，连内心都盖得密不透风，谁更需要防备显而易见。 　　地面出现了人，果然立刻就有不知道潜伏了多久的怪物突然窜出来，冲着猎物来了，而且一来就是一双，看外貌显然是两公婆。但他们运气显然不太好，冲向楼明玉那边的那只很快就在净化区2.0上密密麻麻射过来的子弹雨中重重跌倒在地；而冲向李今念那边的那只，一下子就被一具从天而降的大龟壳给砸倒在地，脊背不知道被砸断了没有。两只重重落地，溅起满地的污泥，差点儿将他们泼了一身脏。 　　紧接着，是两列火车上双方互相警惕和防备的目光，2.0上架着枪的军人看着对面站在外廊护栏上看起来非常嚣张的戴着象牙白色面具的少年，少年收起投掷的姿势，也看了过去，空气中隐约有电光激闪。 　　此时地面的双方队伍到齐了，他们从一棵大树后找到一个洞穴，洞还算大，能容纳三四个人并肩走。看着那个黑魆魆的洞穴，净化区的人不免更紧张起来，就好像这个洞是通往吃人的怪物的巢穴一般。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不如返回去？”李今念看向身边的楼明玉说道。眼里有嘲讽。 　　“亲眼见过后才知道好不好看。”楼明玉说，打定了主意要进去看。 　　李今念眉头微微蹙了蹙，对他怀疑更甚，不再说话。 　　于是他们就进去了。 　　留守在幸运者号2.0上的净化区人只见队伍渐渐消失在了一棵树后，又紧张又担忧又好奇，想看看蚁巢到底长什么模样，但又嫌恶它的黑暗脏乱满是细菌。 　　因为下了两三天雨的缘故，刚进入便觉得空气有一些潮湿，有水渗透了厚厚的泥土，滴滴答答地落在了地上汇聚成了小水坑，他们不得不又将伞打起来。不过随着越往深处走，就没有了，虽然空气仍然似乎是有一些潮湿。 　　净化区人的手电筒将前路照得通亮，经过每一个洞穴他们都要停下来往里面瞅一瞅，就像一群标准的观光客。有了观光客，自然不可能缺少一个能言善道对这个地方的古今都了如指掌的导游。 　　当然不是李今念，让李今念惊讶的是，笑面医生主动开口了。 　　安静的只有脚步声的洞穴内，只有笑面医生温柔动听得像在讲情话的声音： 　　“大约五百年前左右，地底的人们发现了鼠道——一种来自其他世界的被我们命名为‘掘地鼠’的生物挖出来的通道。掘地鼠是一种会长时间处于睡眠状态的生物，最长可一觉睡两年，一旦醒来就会开始疯狂挖地道，它们的爪子和牙齿能够轻而易举地挖开和咬断钢筋水泥，金刚石也不在话下，跟着它们挖出来的地道找，通常能找到地底的很多资源，无论是水源还是矿源。并且挖出的洞都会有无数个分支通往地面，是非常标准的狡兔三窟，因此给地底带来了非常充足的空气。 　　“因此，掘地鼠是蚁巢内不仅不能伤害还要保护的动物——呵，好吧，其实主要还是因为掘地鼠的肉很毒，也没什么用，本身又不是侵入者，所以逃过了一劫——每出现一条鼠道，都会被蚁巢人视作是一份馈赠，会被人们拓宽用以行走，于是渐渐形成我们现在所走的地道。同时在地道两侧挖出一个个洞穴，当做住所，形成了现在各位所看到的蚂蚁窝一样的世界……” 　　这个故事听起来挺有趣，别说是净化区人，就连李今念都听得津津有味，原来蚁巢现在的面貌是这样形成的啊，她被埋在地下几天后，听到的那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就是掘地鼠挖地道的声音了，她爬了好几天的地道就是鼠道了，不过她至今也没见过掘地鼠，不知道它长什么模样，算来算去，那可算是她的救命恩人了。 　　然而和大部分人听得津津有味的人不同，楼明玉的神色暧昧不明，皱着眉疑惑又锐利地盯着笑面医生看，沈从听到他的心声终于不再是尖锐而疯狂的忍耐，而是更隐秘的声音。 　　【他是在暗示什么吗？他在威胁我吗？他知道那件事吗？可是他怎么会知道？他是那群人的遗孤？如果是的话，那就麻烦了……】 　　他不是很明白笑面医生刚刚那番话里有什么暗示或者威胁之意，他试图听到楼明玉内心更深的声音，搞明白他指的那件事到底是什么，可是他听不到更深了。 　　他想或许这就是上位者的深沉，他们内心有一个潘多拉盒，总有一些危险又邪恶的东西放在里面，不会轻易被窥视。楼明玉和笑面医生的区别，只是一个放得少，一个放得多。他的目光落在李今念身上，相比之下，李今念真是太干净了——呸，什么干净，分明是傻多了。他立刻纠正心里莫名其妙的形容词，心虚地转移开目光。 　　讲完后，他们也已经过了好几个分岔路口，似乎也走到比较深的地底来了，笑面医生和秦玫朵几位科研人员暂时跟他们分别，不再继续陪逛。 　　李今念也觉得也没什么好逛的地方了，蚁巢走来走去不是地道就是洞穴，便提出观光结束的话，但楼明玉却仍然还不想走。 　　“我还想看看你们的地下河呢，听说地底深处的河流里会有奇迹一样的，地面上绝对看不到的鱼是吗？” 　　李今念眼睛一眯，耐心告罄，“楼明玉，你到底想干什么？” 　　楼明玉说：“看一眼地下河，看完就上去了，行吗？”他问行吗，可却已经自己操作着轮椅继续往前走了，根本不容拒绝的样子。 　　行，我倒要看看你要干什么。李今念继续跟上去。 　　沈从也好奇，楼明玉到底想干什么，他听到他的心声又变成了那让他脑袋刺痛的尖锐的忍耐，他到底在忍耐什么？每次面对其他人都是正常的，一对上李今念就——等等！沈从猛然想到，李今念和楼明玉曾经有过一段主宠关系！楼明玉和李今念都表现得太自然太正常了，就好像他们曾经没有过那么一段暧昧的关系一样，以至于他这个知情人竟然也被他们如此自然镇定的表现影响得忘记了。 　　李今念会表现得那么自然和平静，是因为她对净化区对楼明玉的恨已经让她对他生不出丝毫旖旎的情绪，因此她跟楼明玉的那段轻易就被她抛到了脑后，看到他也不会浮上脑海，让她像个普通小女人一样感到尴尬或者羞耻，可是楼明玉呢？他表面如此镇定表现得毫无瑕疵，可内心在拼命地忍耐，他在忍耐的，难道是对李今念的感情吗？那么回想他签完合同后屡次挽留李今念的姿态，难道说……他在等待什么？ 　　沈从忽然头皮一阵发麻，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危险，试想想，被这样一个人盯上了，他的忍耐，定然是在准备一场可怕的爆发！ 　　地下河在很深的地下，所以他们虽然似乎在很平的地面走，其实一直在往下走，没了笑面医生的解说，一路就只剩下脚步声，没有人说话。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安静，所以那隐约的声音才会一下子传入耳中。 　　“什么声音？” 　　一群人脚步停了下来，李今念感觉到了风，有风是正常的，因为地下河就在不远处了，她闭上眼睛，侧耳倾听，那隐隐约约的声音更清晰了，汹涌的，澎湃的，仿佛是水流的声音，然后很快，她听到了藏在水流声中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警惕地睁开眼睛，却见前面的拐角处猛然冲出几个人来，净化区那边更是一下子举起了枪。 　　“区长！”那几人看到李今念，一边冲过来一边大喊出声：“快！快跑！” 　　“地下河……” 　　他们的声音淹没在了水浪重重拍打在山壁上的声音里，但无需他们多说，他们就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看着他们身后汹涌地追来的激流！ 　　这几天下了太大太久的雨，地下河也受到了冲击，水位暴涨，发洪水了。 　　那汹涌奔来，灌满了地道的水就像怪兽一样，李今念这辈子第一次亲身体会洪水到来的场面，且还是在地下，这恐怖的场面当下呼吸一滞，瞪大眼睛，然后和其他人一起，立即转身疯狂往回跑。 　　蚁巢人习惯了在地道里活动，跑得贼快，哗啦啦一下子超过了净化区人，净化区这边就不同了，楼明玉坐着轮椅，被推着跑，速度受到了限制，而其他人又要保护他，李今念回头一看，他们已经被洪水吞没。 　　李今念有一瞬间恨恨地想，楼明玉死了活该，他就该给莫铎偿命。但紧接着她又想到他们刚签订下的合约，一瞬间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楼明玉现在死了，净化区忙着竞选新总统，这份合约还履行不履行？新总统又会不会比楼明玉更讨厌？净化区人都淹死在这里，地面上的人相信同伴不是被他们谋杀的吗？最终她重重闭了闭眼，脚步一停。 　　沈从转头，只看到李今念身后的洪水一下子将她淹没了。 　　“李今念！！！” 第73章 独立（十五） 　　泛着淡淡的梦幻般荧光的蛇尾在水中曼妙甩动, 李今念低身躲开随着水流冲过来的各种杂物, 往前游着, 很快就看到了楼明玉。 　　在冲击力十足的洪水里，会游泳的人也没有用武之地，更何况他根本无法游泳, 此时正浮在水中, 闭着眼，似乎已经昏迷。 　　李今念心里暗骂着，却还是不得不快速游过去, 伸手将他抓住, 带着他快速往回游。 　　洪水将低处的几条地道全都淹没了，几乎变成了一条条装满了水的水管, 李今念不知道走哪条道, 因此拉着楼明玉随便蹿，快速游蹿了没一会儿总算游到了没有水的地方。在岸上不比在水里, 她咬着牙用力把楼明玉的上半身拖上岸, 拍他的脸, 按压他的肺部，“楼明玉，醒醒！楼明玉！” 　　楼明玉吐了一口水出来，咳了好几下, 总算是没有死。 　　李今念转头冲着空荡荡的地道喊了几声, 期望会有人刚好在这附近, 确实有脚步声从一个山洞里传了出来, 结果并不是人，而是一个正嚼着一具人体侵入者。 　　屋漏偏逢连夜雨。 　　李今念心里刚好有火，站起身冲着那只爬过来的侵入者一顿发泄，将它打死。 　　这下心情总算好一些了。李今念转头去看楼明玉，楼明玉的下半身还泡在水里，而李今念这一转头，蓦地看到水里有一道黑影鬼鬼祟祟地朝着他游了过来，连忙上前把楼明玉拖上来，他的皮鞋刚从水面上离开，一张猛然合上的大白鲨一样的大鱼嘴就窜了出来，李今念抓起边上一块石头就是一砸，砸掉它几颗牙，迅速缩回水里快速游走。 　　李今念喘了两口气，看着挣扎着支撑着自己坐起身，眼神在黑暗中四处摸索的楼明玉，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他虽然看不到，但似有所感，“念念？” 　　“闭嘴，谁准你叫这个名字？” 　　他刹那闭了嘴，垂下眼睑，将自己那双悲悯的眼中深处涌动的黑暗藏起来，压制在多年来的克制之下。 　　李今念看了看四周漆黑的地道，后面的水，前面横着一只怪物，楼明玉的轮椅又不见了，她总不能拖着他走来走去，他虽然不良于行，毕竟是个大男人，她刚刚把他从水里拖上来都废了老大劲，根本拖不了几步路，更别说从小山包一样的怪物身上越过去。丢下他自己找人去，她又担心他被从哪里冒出来的侵入者给吃掉，刚刚白救了，所以最终她选择先拖他到不远处的一个洞穴里，至少比这里干燥舒适一些，也许还有能用的东西，静静等人找过来。 　　李今念走到他身后，双手从他的手臂下穿过，她能感觉到他的肌肉变得紧绷僵硬，她一边把他拖着走，一边说：“要不是刚刚跟你们签订合约，不想白费了这几天的功夫，我巴不得你赶紧死。你知道吗？放在以前我绝对想象不到有一天自己会对一个人有这么恶毒的念头，你真是厉害。” 　　楼明玉没有说话，只是放松了身体。他仔细地感受，她手掌的温度透过他湿透的衣料滚烫，她弯曲的膝盖时而抵在他的后背，他很想看看她的面庞，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让他无法实现这一愿望。 　　李今念总算把他拖进了洞穴里，洞穴上有一道木门，隔绝了一些湿气，果然比外面干燥很多。她把楼明玉放到墙边让他靠着，自己在四周找了找。这个山洞是木门，在蚁巢拥有一扇木门是值得羡慕的事，可见山洞原主人应该是家境不错的人，果然她很快找到了一张毯子，不过也不知道是多少年没人用了，上面不仅积了厚厚的灰，还已经被虫蛀到烂了，一拿起来，居然就跟纸一样碎掉了。其他东西也是如此。 　　所以山洞里无任何东西可用，想必其他洞穴里也是如此光景。 　　算了。 　　李今念走到距离楼明玉最远的对面的墙角坐下。 　　黑暗中，这个不算宽敞的洞穴里，他们都没有说话，静得只能听到他们彼此的呼吸声与心跳声。 　　李今念看到楼明玉闭上了他那双奇特的悲悯的眼睛，全身上下都湿透，一头长发也有几缕黏在脸颊，没有了轮椅，只能坐在地上，看起来颇为狼狈，再没平日里风光的模样。可是他的嘴角却微微地勾了起来，仿佛有一种很真诚的愉悦，从他的身体里面散发了出来。 　　差一点儿被淹死，又差一点儿丧生鱼口，短短不到几分钟，他可以算是命运多舛了，然而他却一点儿都不觉得后怕似的，竟然还心情好吗？还是说是因为黑暗中根本看不到，所以也不知道刚刚有多惊险？ 　　李今念对他那可怕的心机印象深刻，见他这样便觉得警惕，“楼明玉，你很开心？” 　　他睁开了眼睛，在黑暗中望向了声源处，“遇到了开心的事，当然会开心。” 　　“有什么好开心的？你又在算计什么？” 　　他慢悠悠地回道：“既然是算计，那当然不能让你知道。” 　　李今念眉头皱了皱，盯着他不再说话，她脑子里有各种猜测，可是无论如何都觉得根据不够充分，因此想不到楼明玉到底在算计些什么，没关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以不变应万变。 　　洞穴里又重归寂静，时间在这样的寂静中流淌得很慢，渐渐便叫人失去了时间的概念。 　　不知道过了多久，楼明玉突然轻轻出声：“我从来没有……拥有过任何一件打心底渴望得到的东西。” 　　李今念不明白他这突然的话是什么意思，看向他，却蓦地对上了那双眼睛，他似乎已经确定她就坐在这个位置，仿佛穿透了黑暗，望进了她的眼里一样，让她蓦地怔了一下。 　　楼明玉的那双眼睛是有魔力的，不知道这个世界上为什么有人会拥有这样奇特的气质，哪怕是一朵花，被他望着，都会觉得自己被深深怜爱着，因此害羞地收拢起花瓣来，杀人犯也会在那双眼睛下痛哭流涕地忏悔自己的罪行。 　　而李今念，也在一瞬间觉得他是那样深情地望着自己，就好像有千言万语想要跟她诉说却不能说一样。 　　她避开他的眼睛，心想这种人就是传说中最顶级的骗子吧，什么都不用说，一个眼神就能让人神魂颠倒自己走入骗局，并且没有留下丝毫罪证。可想想他当初是怎么下命令让去净化区的蚁巢人全死在那里的，是如何追杀他们的，就会清醒过来，他是净化区人的上帝，只会垂怜那一方的人。对其他人是冷酷无情的。 　　李今念没有理会他，他也不再说话了。 　　时间一点点地流淌过去，楼明玉感觉眼皮越来越沉重，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或许是因为这样深的黑暗和寂静，也或许是因为包裹着身体的冰寒，也或许是因为笑面医生的那句话，太过猝不及防，以至于没来得及防备，就像一支利箭瞬间穿破空气，扎进了他心底最脆弱之处。 　　——你还记得真正的自己吗？ 　　真正的……自己吗？ 　　他恍惚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熟悉的楼梯上，正仰着头看一幅巨大的相片。相片里有一个男人，一头长发，面孔精美，眼神悲悯，仿佛在怜爱他，让他自惭形秽，心生感动。是还没十岁时的自己。 　　这时他的肩膀上出现了一只手，按在了他瘦弱的肩膀上，“感受到了吗？这种奇特的魔力。” 　　“他是谁？”他问道。 　　“他叫楼瀛，是我们楼家最出色的一位子嗣，长得最为美丽，气质最为独特，聪慧至极又心地善良，所有认识他的人都会喜欢他。如果不是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一定能够名留千史，创造我们楼家最辉煌的一笔。”他说着面露遗憾地摇头，看起来非常痛惜。 　　这是非常奇怪的事，因为据他所知的楼家历史以及净化区史看来，这个人一定死在人类从地面撤离之前，否则以这个人的出色程度，净化区历史中不可能没有一丝一毫他存在的痕迹。一个五百多年前就死掉的楼家少爷，五百年后的楼家后人提起他怎么也不可能一副遗憾得好像是自己的孩子死掉了一样，除非他真的优秀到让后人通过前人的笔录就能幻化出一个栩栩如生让人着迷的人物来。 　　“还没有开始就结束是什么意思？” 　　“唉，天意弄人。” 　　“因为生病吗？” 　　“不是生病……不过他确实心脏不好。好了，闲聊够了，该做正事了。你从那么多个孩子里脱颖而出，资质最为出色。可惜还不够。你要成为一个伟大的人，短时间内就能够大展宏图铸就辉煌谱写历史的人，还不够，除非你成为他。 　　“所以，从今天开始，你要学习这种眼神，模仿他的神态，还要接受面部改造，趁你的骨头还没变硬。拥有这样的脸，这样的眼神，拥有他那双眼睛的魔力，你会得到一切。” 　　“就是要我学他吗？”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我有选择的权利吗？” 　　“恐怕是没有。” 　　于是他闭上了嘴巴。 　　他以为只是模仿，但他没想到要成为另外一个人会这么痛。 　　他躺在按摩床上，有一个人在给他的脸做按摩，但不是那种美容的按摩，她的手在触摸他皮下的骨头，给他注入了什么液体之后，她的手一下一下地按着，一开始没什么感觉，但很快，渐渐的，痛得他浑身颤抖，眼泪直流，但他的手脚被铁扣扣住，无法挣扎。 　　“美人画皮难画骨，你是幸运的，还没长大，骨头还软着，再打一针让它更软一点，这样按着也不会裂开，所以我们可以控制你面部的每一块骨头，这样每天揉一揉，扯一扯，让它往我们想要的形状去长，让你长成更好的模样。要是长大了，可就得在脸上动刀子了，效果还没有这样好呢。不过眼睛就没办法了，等你成年了再看吧。”按摩师柔柔地说着，手却毫不留情，一下又一下地揉搓着他的下颌骨，他的鼻梁，他的额头…… 　　每一次都像在地狱里，夜里骨头疼得他睡不着觉。然后无时无刻地模仿照片里的那个人的神态，做每一个动作之前先想想是不是楼瀛会做出来的，一分一秒都不能松懈，无论是在学习还是在日常生活中，渐渐的，不知道过了多少年，等他回过神来，照片里的少年风度翩翩，宛如美玉，眼神温柔悲悯，唇角却是冰冷的嘲讽。 　　——你还记得真正的自己吗？ 　　完全……不记得了啊。怎么可能还会记得。 　　…… 　　李今念发现自己睡着了，于是慌忙醒来，看到楼明玉还坐在地面，且倒落在了地面，整个人微微颤抖着，脸色通红，整个人仿佛非常不安。 　　她一惊，连忙跑到他身边，“喂！”她伸手一摸，发现这人身上烫得要命。 　　她拍拍他的脸，“楼明玉！” 　　“疼……”楼明玉无意识地低喃。 　　李今念还以为自己拍他拍得太用力，连忙把手从他脸上缩回来，然后又贴到他额头上，吓了一跳，“免疫力也太差了，我一个喷嚏都没打你给我发烧！” 　　这温度，怕不是要烧成傻子，他要是烧傻了不会影响这份合同的有效力，不会让净化区人不把责任怪到蚁巢头上，那最好有多傻烧多傻，但很显然她赌不起。 　　好在这时，外面终于传来了脚步声，李今念跑出去踮起脚尖，看到笑面医生。 　　“医生！这里！” 　　笑面医生站在原地看了她两眼，然后慢悠悠地走了过来，轻而易举地几步从小山包一样的侵入者尸体身上跨过来。 　　“你看起来很健康。”他嗓音带笑地说。有时候李今念觉得他似乎是个很爱笑的人，可他的口气里又总是有一些漫不经心，显得不太认真。 　　“多亏你的福，我现在可是女超人了。你快来看看，他烧得很厉害。” 　　笑面医生跟着李今念进屋，蹲在他身边碰了碰他的面孔。 　　“疼……” 　　“真可怜。”他低低说了声。 　　李今念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得带他出去了。” 　　“嗯，辛苦你了。”李今念就要把楼明玉拉起来往笑面医生背上放。 　　“我不要。”笑面医生立刻避开。 　　“……” 　　“我请帮手来。” 　　只见笑面医生拿出了一个哨子一样的东西，可是他放在嘴里吹，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但没一会儿，外面一阵水声，似乎有什么从水里出来了，再一会儿，有一阵窸窸窣窣仿佛穿衣服的声音，然后他走了过来，正是背着龟壳的风当归少年。 　　风当归看起来有一副少年的纤瘦，但背起人来就像他战斗起来那样毫不含糊，稳稳地把楼明玉背起来，还走在了笑面医生和李今念前面。 　　李今念看着前面的人影，说：“我之前一直在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好端端的偏要逛什么蚁巢，还要看什么地下河，然后偏偏刚好又地下河暴涨发洪水，太过巧合，很难让人不怀疑他一开始是不是就算计好的。 　　“但现在看来好像是我多虑了。”她要是没回去救他，或者之后要是晚一步，他没死大概腿也没了，现在又发高烧，属下还死了，他有什么目的居然用这种他自己也不能掌控的方法来算计她，也不怕没算计到搞死他自己。 　　笑面医生没有回答，只是双手插在白袍衣兜里，默默地走着。 　　李今念以为他不会回答，没想到好一会儿他突然说： 　　“他带的人，大部分都活下来了。” 　　李今念一愣，大部分……怎么可能？根本不可能大部分都活着，除非……除非他们早就对这场洪水有所准备！ 第74章 独立（十六） 　　想到这个, 李今念的脸色就有些难看起来了。 　　“可是这是一场拙劣的算计，轻易就能看出来, 净化区非常想要获得其他文明的高科技, 好不容易签订合同, 以楼明玉的脑子, 不应该做出这种事情, 更何况我实在想不明白在这里他们又能算计什么？”李今念立刻又想到这个。 　　“谁知道呢？”笑面医生说。 　　怀着疑惑和不解, 他们在黑暗狭窄的地道里慢慢前行。 　　李今念正出着神, 身上忽然笼罩下来一层温暖，李今念低头，看到自己身上披着笑面医生的白袍，侧头看去, “医生，我不冷。” 　　“虽然不冷，不过身为区长, 注意一下形象比较好哦。” 　　李今念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自己身上湿哒哒的，穿着裙子布料往身上贴, 确实不太好看。 　　“谢谢。”李今念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衣领拢了拢，白袍便将自己包的更严实了。她有点儿意外，笑面医生看起来身形瘦削，可衣服全宽大到足以将她完全包裹, 而且也非常温暖, 淡淡的药材香气将她笼罩起来, 呼吸到鼻腔内，仿佛都暖和了不少。感觉……意外的温柔啊。 　　李今念一直有一种感觉，笑面医生其实是个温柔的男人。据她所知，笑面医生很早之前就已经不再亲自动手给人做手术，除了恶婆婆等少数几个被他抓到的大恶人，还有她之外。他的日常里有一部分时间是在研究所里的药园里。 　　李今念曾经看到他蹲在生长得翠绿动人的药草之中仔细地照顾它们，也许是动作太温柔，以至于让她产生了那张面具下的表情应该是温柔的，他应该神情温柔，唇角含笑的，像对待一个孩子一样地对待手下的那株药草。 　　或许女人天生就是感性生物，她对笑面医生的这种感觉，战胜了无论是李拜还是沈从说的应该要警惕笑面医生的话，所以她始终认为笑面医生是个好人，相信他对她的善意出自真心，相信他可以信任。 　　几束手电筒光射了过来。 　　“总统阁下！” 　　“区长！” 　　他们跟各自的手下汇合了。 　　净化区人立刻从风当归背上接走了楼明玉，一群人立刻返程回到地面。 　　此时夜已经颇深，天空还笼罩着厚厚的云，飘着朦胧细雨。 　　幸运者号2.0上火速的忙碌起来，李今念也回自己的头等舱洗澡换衣服，沈从跟在她身后念叨了好几句，总结一句话就是她太鲁莽了。被关在浴室门外后，见她桌子乱，习惯性地履行小蜜的职责给她收拾了起来。 　　收拾着，听到外面有个守卫说：“李秘书，净化区那边有个人说要找你。”蚁巢里见过沈从这个净化区外交官的人有一些，所以为了防止节外生枝，李今念让之前的手下闭了嘴，因此知道沈从不是李律的人很少。 　　沈从动作一顿，心里已有猜测，他心情有些复杂，他走到活动板上，果然在那头看到了沈鑫。 　　他一戴上面具，别人或许就认不出他来，但作为他的兄长，他的亲人，总能认出他的身形来的，哪怕他消瘦了不少。 　　沈鑫走了过来，他们就光明正大地站在活动板上交谈，对于两边火车上投来的目光丝毫不畏惧，因此反而看起来坦荡荡，叫人觉得他们应该不是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话。 　　但其实是真挺见不得人的，毕竟对于净化区来说，沈从是叛徒，对于蚁巢来说，沈从是不可信任的敌人。 　　“大哥，你就当我死了吧。你知道对于我，对于你，对于我们沈家来说，这是最好的，我不想做一个多余的人，在一个尴尬的位置上整日接受冷嘲热讽。你放心，我不会帮助蚁巢对付净化区。” 　　“大哥当然知道你不会当叛徒，只是你在这种地方，能获得幸福吗？” 　　沈从第一次听到沈鑫抛开责任后内心对于弟弟诚挚的希望和祝福，一时内心涌起一阵难言的感动。 　　只是，在蚁巢这个对于他来说的异国他乡里，他能获得幸福吗？谁知道呢？ 　　沈鑫最终满眼悲痛地转身离开了，他回到那边，却见沈豪不知道在外廊上站多久了。沈豪问：“大哥，怎么了？” 　　沈鑫心情很复杂，迎着他探究的目光，叹了一口气说：“问了沈从的事。” 　　沈豪立即问：“然后呢？” 　　沈鑫心中对他的司马昭之心充满厌恶，但还是不得不悲痛地说：“已经被他们杀掉了。” 　　“啊……真可惜。”沈豪是真心觉得可惜，沈从要还活着多好啊，他就可以看到他被他取代后痛苦的表情，以前沈家家宴都没有他沈豪的位置，他沈从在家宴中备受追捧，现在沈从要是还活着，想必根本没脸出来见人了，可惜看不到那让人爽快的场景了。 　　于是看到沈鑫去1.0的人也都收回了好奇心，原来是问沈从的事去了，虽然已经死了，但好歹得到了个确切答案，省得心里一直记挂着，理解。只是还挺可惜的，沈豪虽然也出色，不过比起沈从还是逊色了一筹啊，沈家想恢复之前的辉煌，还是难咯。 　　翌日，阳光终于破开了厚重的云层，将它们驱散开来，水洗过一样的蓝色天空终于重新出现，从高处放眼一望，整个世界焕然一新。 　　幸运者号2.0就是这样的清晨准备启程返回净化区，不过在启程之前，楼明玉又跟李今念见了一面。 　　还是那谈判的活动板上，楼明玉坐在新的轮椅上，吊了一夜的退烧针，他看起来好了很多。 　　“昨天谢谢你救我。”楼明玉面带微笑地说，双目直视着她。 　　“你是故意的。”李今念说：“你早就知道有洪水，你带下去的那些手下也早有准备，所以基本上全都活下来了。” 　　“我不是故意的。” 　　“那你为什么非要去看地下河？” 　　“我只是想看看鱼，我以为你知道我喜欢鱼。” 　　楼明玉不承认，李今念其实也不确定，只能说：“最好是这样，楼明玉，如果被我发现你在算计什么，合同会随时终止。” 　　楼明玉的眼睛依然直视着她，被这样的一双眼睛注视着，李今念心里也没有丝毫动摇，转身离开，又被他喊住。她转头，看到他说：“真是遗憾。” 　　“遗憾什么？” 　　“此生，我们不会有太多机会见面。” 　　2.0冒起了白烟，轰隆隆地开走了。 　　楼明玉坐在外廊上，看着1.0与他的距离渐渐拉远，李今念的身影也越来越远。 　　他脑子里浮现一条河流和一份报告，废弃三区的那条地下河与郝兰大坝下的那条郝兰河一脉相承，每当那条河水位暴涨，废弃三区的地下河也会跟着发洪水，这在曾经的废弃三区间谍报告中记载得非常清楚。这几天的降雨量在气象台那边已经有了准确的预报，大约足够造成郝兰河的水位涨到将附近的森林淹没，不出意外地下河也累积得差不多要发洪水了…… 　　他算得还挺准，李今念也预料中出手救他了，只是这种事情果然到头来无法算得面面俱准，就像他没想到自己会生病一样。不过因为莫铎的事，她本来也不愿意跟他多说一句话，所以其实也算达成目的了。 　　——你还记得你原来的样子吗？ 　　他完全不记得自己变成这样之前长什么模样了，是好看还是丑陋，他连现在自己的思想和性格，都不知道是本就是自己的思想和性格，还是在改造途中连内心也受到了影响，变成了楼瀛的思想和性格。 　　他的内心，偶尔会浮现这样的困惑：他到底是楼明玉，还是楼瀛？他做的每一件事，是楼瀛会做的，还是真正的他会做的？他的忍耐克制，是真的他的忍耐克制，还是是楼瀛的忍耐和克制？他的抱负，是真正的他的抱负，还是楼瀛的抱负？长时间的模仿一个人，连他自己都陷入了谜障，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只有李今念是不一样的，她的出现，完全出乎意料，梦幻至极，是楼瀛的所有资料中没有出现的可以提供参考的，因为他不曾遇到这样一个人，让他怦然心动，触动内心的那根弦，于是整个世界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突然间，他就将自己和楼瀛区分开来了，前所未有的清醒。非常微妙，就像迷失在大海上的人发现了一盏灯塔。 　　他确实是故意的，他只是有一点点控制不住自己的私心，想和她多呆一会儿。 　　毕竟，像这样面对面和平相处的机会，有生之年，或许不会有第二次了。 　　真是，让人难过啊…… 　　…… 　　和净化区的谈判结束后不久，在迎回他们的区长后，蚁巢4区开始了他们轰轰烈烈的迁区行动。他们最终选择步行从地下河通道前进，以往从地下河通道很危险是因为藏在水底的侵入者总让人有去无回，但现在有了强大的改造人当护卫，已经无需害怕这个。 　　不过与其说是迁区，不如说是扩张了，因为研究所在这里的缘故，所以李今念并不打算放弃这块地的所有权，这当然引来了其他区的不满，但他们不服暂时只能憋着。而迁走的只是大部分普通区民，但还有一部分留下来“看家”，且留下守卫4区各条区境线的都是改造人，他们一个就已经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更何况还有那么多个，他们就算之后想抢，也没那么容易。 　　对于这件已经准备了很久的事，终于到了这一天，4区居民们都非常兴奋，全都背上自己的行李带上家人，在他们信赖的区长的指引和管理层们的带领下，排着几列队，浩浩荡荡地前进了。 　　因为同伴就在身边的缘故，也不觉得寂寞害怕，反而一路有说有笑，跟春游一样别有一番趣味。这是他们从未体验过的，连孩子们都快乐得在大人之间穿来跑去。 　　这么多人，路途又比较远，自然也会有摩擦出现，但在强权的压制下，这种小摩擦也很快就会被抹去。 　　一路走走停停，五天后最前头的人抵达了新4区，先一步过来的人们立刻开始展开工作，他们已经根据一开始做好的人口普查，按照各个家庭的人口数量给他们分配了洞穴，同一个街区的人集齐了一部分人后再由工作人员带着他们出发…… 　　这个安静的空旷的已经沉寂了近百年的蚁巢废区，终于重新热闹了起来，但在李今念的计划里，这不过是最基本的第一步。 　　这个时候，净化区也送来了李今念要的物资和各个领域的人才。 　　李今念不知道净化区是怎么招到这批人的，他们有男有女又老有少，衣服也是各不相同，有人衣衫褴褛，有人西装革履，面部表情也是各不相同了，有人一脸菜色，看起来很绝望，有人满目兴奋，四处打量，有人面无表情，看不出内心所想。 　　一个穿着西装矮小的男人笑眯眯地跟李今念说：“他们都是您要的来自生物、建筑、农业、电工等各个领域的行家，全都通过招聘考核，且都身体健康，自愿来蚁巢工作。我叫魏庄，之后会留在蚁巢负责监督他们的工作和生命安全，请多指教啊。” 　　“还有，有一样东西，总统阁下命令我一定要妥善保管，不能有丝毫损失地交还给您。” 　　李今念心头猛地一跳，跳得她都感觉到疼痛。 　　笑面医生微微偏了偏头。 　　只见魏庄从身后的他的行李箱里拿出了一个白色的盒子，看起来沉甸甸的，递给李今念。 　　李今念一时不敢接，蔺超立刻上前一步伸手接过，然后火速打开。 　　一阵白色的冷气冒出来，只见盒子里满满的一块完整的冰，冰内有一颗心脏。 第75章 独立（十七） 　　蔺超眼睛瞬间满是血丝, 看向李今念。 　　李今念捧过盒子，有些颤抖地将它递给笑面医生，“医生, 你帮我检查一下, 是不是莫铎的。” 　　笑面医生看着它, 象牙白的微笑面具下的表情无人知晓，他缓缓地看向李今念，缓缓地问：“如果是呢？这颗心脏放到现在已经坏掉了，没用了, 它不是一块猪肉, 解了冻还能吃。就算还有一丝活力, 你指望一颗心脏能长出一个莫铎来吗？” 　　“我知道，我知道。”李今念说, 目光仍直直地看着他。 　　他能看到那双眼底凝聚起来的水光, 这颗心脏对于她来说是一道必须迈过去的坎儿，它是因为她被掏出来的, 她要是想和莫铎有个真正的结束，彻底的重新开始生活，甚至是在未来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这颗心脏就必须找回来。 　　“我知道了。”他说：“我带回研究所检查。” 　　李今念信任地点头。她深呼吸了好几下, 将情绪压下去, 继续工作。 　　清点过物资, 确认过这批人的身体健康, 第三天净化区的火车也带上了4区这边答应给的第一批物品缓缓开走了。 　　而被留下的那批净化区人, 或神色黯淡绝望，或麻木冷漠，少部分人异常兴奋。 　　极少的这一部分，是真的极少，李今念看到两个女性，她们衣着打扮都不错，眼神明亮，一个爽朗活泼，一个看起来很害羞，跟其他人身上或多或少的丧气相比，她们简直明亮得像一幅色彩斑斓的油画。 　　李今念便把她们叫来。 　　“你们看起来很期待在蚁巢的生活。”李今念打量着她们说。 　　“是的，区长小姐。”率先张口说话的女人穿着牛仔套装，戴着棒球帽，麦色的肌肤看起来非常健康，笑起来一口白牙，非常爽朗，“区长小姐，我叫苏慧，是建筑师。这位是我的好友，叫苏菲娜，她是一名野生动物学家，尤其擅长应付肉食猛兽，驯养家畜这种事交给她轻而易举哦。” 　　李今念便看向苏菲娜，苏菲娜飞快与她对视一眼就垂下眼睛，睫毛颤颤，仿佛展翅欲飞的蝴蝶，耳朵一下子通红。她还有一头美丽的金发，穿着白色的长裙，羞怯怯的样子，很难让人相信她居然是一名野生动物学家，还很擅长应付肉食猛兽。 　　不过净化区既然敢把人送来，想必至少他们的工作能力是过关的。 　　“那么，驯养家畜的工作就交给你了，没问题吧，苏菲娜？” 　　苏菲娜点了点头，声音轻轻细细，十分害羞地说：“请、请务必交给我。” 　　李今念看向苏慧，“你就先去把附近的几座建筑物检查看看还能不能使用。” 　　“没问题！”苏慧爽朗地应着，然后兴奋地搓着手，“哇，五百多年前的建筑，随便让我研究，不小心弄坏了也不用赔……” 　　苏慧这种态度显得蚁巢很没有威慑力，让蔺超看得很是不顺眼，于是他就拧起了眉头说：“喂，注意你的态度！让你来干活的，不是来玩的！” 　　“对我来说，我的工作就是玩，玩就是工作，你有什么意见？”苏慧竟是一点儿也不怕他，眉梢一挑，相当自信洒脱。 　　蔺超愣了一下，眉头皱得更紧了。 　　李今念见苏菲娜恨不能把脑袋埋进胸口里那对与人相处不知所措的样子，还挺相信她在野生动物的研究上能力出众的，毕竟很多另类的天才总是不擅长和现实世界接轨，却在各自的领域里遨游星际。那让谁来带她就需要好好考虑一下了。 　　这些净化区来人对于李今念和蚁巢来说都是巨大的财富，李今念当然会好好压榨他们也会好好对待他们，所以考虑到蚁巢人对净化区人的仇恨，个别会很极端，所以准备每个人暂时配备一个保镖。 　　脑子里蓦地闪过一个人影，李今念越想越觉得合适。 　　苏菲娜和苏慧后，李今念又一个个面见了其他人。 　　这位西装革履相貌帅气，浑身上下都是价值不菲的物件的，看起来前途风光的年轻人双目麻木，说话文绉绉，似乎是个文艺青年：“蚁巢？没错，这就是我的生命归宿之处。等我死后，我就能葬在青山绿水间，清风夜露常伴，躺看沧海桑田……哦，我叫徐清，我是化工行业里的天才，我什么都会，你想让我做什么？冶钢？制铁？还是炼金术？如果是炼金术的话，那需要鲜血祭奠……” 　　“……” 　　还有一个满头白发看起来十分沧桑的老人，那双麻木的双眼看着李今念，说：“别看我上了年纪，我的身体比你们年轻人还要健康，而且我签了生死自负的协议，所以你们可以尽情使唤我。” 　　生死自负的协议，即是他就算死在了蚁巢，蚁巢也不用负责。一般人都怕在蚁巢出事，魏庄也是为了确认净化区来人都安康而存在的，所以老人家这是不想活着回净化区了。 　　“老人家，在净化区你也应该退休了吧，不在家颐养天年，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老者神情麻木，没有回答。 　　李今念看了他一会儿，看了眼他的简历，老者叫曾从农，曾经是农业大学的教授，培育出过一种新型大米，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产量高得吓人。这很好，对于蚁巢人来说，填饱肚子是当务之急，味道不重要。 　　李今念还见了一位一脸中二气质的少年，他的眼中充满了愤怒和一种不知所措的茫然悲伤，叫利自飞，简历写着十九岁，新型工电能源研发者。 　　李今念问：“你怎么来这里的？” 　　利自飞：“看到政府的招聘广告来的。” 　　“我看你是离家出走吧？” 　　“要你管！” 　　李今念不得不说净化区果然是净化区，不可能完全老实，瞧瞧他们给招来的都是些什么人，超级害羞娇娇弱弱的野生动物学家、狂放的看起来粗枝大叶的建筑师、神神叨叨的炼金化工专家、不想活了的老年农业教授、离家出走的中二病少年…… 　　见完所有人，心里大概都有了谱。有些保镖需要向笑面医生借，李今念想到他迟迟没有给她答案，虽然她的内心也有意拖延，唯恐立刻听到答案，但是已经三天了，该做的心理建设已经做好，该面对的得面对了。 　　她亲自去了一趟旧4区。 　　…… 　　漆黑冰冷的房间内，桌上有两个盒子，一个是净化区送来的，里面冰封着一颗心脏，等冰融化后，这颗心脏也差不多就像一坨烂肉；而另一个说是盒子，其实更像是某种机器的立方体里，是一颗插着两条管道，正在诡异的扑通扑通跳动的心脏，它看起来强健有力，可见原主人必定身强力壮。 　　笑面医生站在它们面前，久久不动。直到他的随身护卫之一的无影通报他， “少主，区长来了。” 　　“……我知道了。” 　　李今念还在想刚刚无影突然现身在眼前，离开时身体又随着背景颜色在不停变幻融入背景中的奇景，心想这分明就是变色龙嘛，好有趣的能力。 　　于是等笑面医生来后，她就说：“你的那个叫无影的手下跟着吗？” 　　笑面医生不明白她的意思，“无影。” 　　无影便从一幅画前慢慢现身，那画面就仿佛是从画里拉扯出一个人来，场景相当奇幻和前卫了。 　　“很有趣的能力。”李今念说。但她轻松的表面下压着一个沉重的问题，所以很快就转移了注意力。 　　“告诉我吧，心脏是不是莫铎的？” 　　笑面医生的手指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看着她清澈坚定的黑眸，没有立刻回答。 　　“医生，给我一个了断。”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张开嘴，发出声音，竟是这样艰难的一件事。 　　但他还是开了口，语气也还是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没错，心脏是莫铎的。” 　　其实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但真正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眼眶还是瞬间红了，内心的激愤和悲伤将她充斥。但她不想在人前失态，所以立刻捂住脸转过身。 　　看着她微微颤动的肩膀，好一会儿，笑面医生慢慢地说：“不如这样，我把无影借给你玩玩？” 　　无影：“？！？！” 　　李今念瞬间破涕为笑了一下，捂着脸瓮声瓮气地说：“那就说定了。” 　　无影：“？！？！？！” 　　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玩我？ 　　不得不说，笑面医生这种假装无意又笨拙的安慰确实安慰到了李今念，从莫铎死的当天到现在，痛也痛过了，哭也哭够了，到现在剩下最多的便是仇恨，可现如今为了大局着想，这份仇恨也只能暂且先放下。她不需要长篇大论的心灵鸡汤，只需要实质的让能她想要做的事情得以实现的好处。 　　因此李今念不仅带走了无影，还带走了风当归，以及其他一批改造人。 　　秦玫朵看着李今念两手空空的来，浩浩荡荡地走，气急败坏，“迁区的时候要走了一批，现在又要一批，少主，她分明就是想趁机削弱我们研究所的实力，这是她的拙劣伎俩！您怎么能答应她的要求？她居然连您身边的两个得力手下都要走了，简直、简直——” 　　“行了。”他淡淡地说，却压得秦玫朵眼眶微红，说不出话来，“我的决定轮不到你来置喙，回实验室吧。” 　　“您到底为什么对她如此偏爱？她一个寡妇，根本配不上您的一分关——” 　　“如果你实在闭不上嘴，我就帮你闭上了。” 　　秦玫朵闭上了嘴，悲伤心碎地看着他。 　　然而笑面医生留给她的只是冷酷的背影。 　　…… 　　蚁巢人现如今对净化区充满了敌意，这批被净化区送来，堂而皇之地住进蚁巢的人确实让他们感觉非常警惕和不愉快。一双双眼睛落在他们身上的时候充满了敌意和排斥，他们实在不明白，他们的区长为什么特意跟净化区要来这些人，多换点食物物资不好吗？ 　　而蚁巢人对他们的仇恨，净化区的人们也清晰地体会到了，从那不知道从何处冲他们丢来的石头和污泥。 　　“区长为什么要这些净化区人过来？” 　　“可恶的人贩子！恶魔！” 　　“他们不配站在我们的土地上！” 　　“呸！” 　　“……” 　　极端分子还未出现，但从蚁巢人们的态度中不难猜到肯定有人会伺机而动，对这些净化区人动手，满足自己的一己私心。 　　将从笑面医生那里讨来的人分别派到各个净化区人身边当保镖，才让她松一口气。 　　然后就该开始开展工作了，开垦良田、冶炼工具、驯养家畜、还要建起一道结实的围墙，免得总是受到侵入者的影响。 　　鉴于曾从农对蚁巢的重要性，李今念除了改造者之外还多派了几个手下跟在他周围保护他，还有一名助手，这都可以理解，但让人费解的一点是，李今念还派了几个小孩子跟在他身后帮忙。 　　曾从农每走到一处就挖出一块土地，拿起来观察土壤颜色，还往试管里装一些带回去。那些小孩就跟在他后面，争抢着帮他拿东西。 　　曾从农六十岁，也是有孙子的年纪了，根本不能接受让这些小朋友帮他干活，又是搬土又是搬仪器还要走远路，尤其是在他们根本没鞋穿，光着脚的情况下。 　　他不要这些小孩子来给他干活，但当他们瘦得凹陷的脸颊上两只大大的眼睛期盼地看着他，说工作换营养液的时候，他又说不出话来，那双麻木的双眼也有了松动。 　　中午休息吃饭的时候，他们停在一棵树荫下，给他们送饭的人递给曾从农一个饭盒，打开后是冒着热气的一粒粒米饭和肉菜。这只是很普通的家常菜，也称不上非常好，曾从农拿出筷子便要吃的时候，就看到那些小孩乖巧地坐在另一棵树下，连渴望的眼神望过来的时候都显得小心翼翼，生怕被他发现一样。 　　曾从农顿时下不去筷了，他看向给他送午饭的人，“他们的饭呢？” 　　送饭人：“他们没有饭，晚上工作结束后才会给一支营养剂。” 　　“营养剂是什么东西做的？什么成分？能填饱肚子？” 　　“蛋白质和一点人体所需元素，这样子。”送饭人从口袋里拿出一支营养剂递给曾从农。 　　这营养剂只有曾从农一根食指粗，不足手掌长，就一口的东西，显然不可能填饱肚子。 　　“荒谬，这样一点东西，难道能满足一个孩子身体生长的需要？” 　　“曾先生有所不知，要不是李今念区长成为了我们的领导人，这些孩子们连一支营养液也不会有。” 　　曾从农没有去关心蚁巢的生活如何，也不关心他们为什么要他来种田，反正他只是不想呆在净化区那个让人伤心的地方，抱着一种很随便的态度，他们这几天也都住在车站里面，所以他万万没有想到，蚁巢的生活条件竟然这么恶劣。 　　将孩子们招过来，看着他们光脚丫上伤痕累累，茧积得简直像是穿了一双鞋一样厚，衣服也很薄，打着补丁，空荡荡的风一吹跟麻袋一样鼓起来，掀开之后，想必能看到被薄薄一层皮肤覆盖着的排排肋骨。 　　曾从农要一人分几口饭给他们吃，他们纷纷摇头，最大的那个孩子说：“这是大人们才能吃的珍贵粮食，我们不能吃。” 　　“没事，就几口。” 　　他们就不吃。 　　只见最大的那个弯下腰，捡起了曾从农身前的两粒掉到地上的米，将黏在上面的沙子捉掉，递还给他。 　　曾从农瞬间很心疼，麻木的眼中湿润起来，净化区生活很好，早就没有人会这样珍惜一粒米，“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古早的诗浮现在脑海中，他将两粒米接回来，泪意盈盈地看着他们说：“孩子，这是米，等秋天来了，你们也能吃上。” 　　“真的吗？爷爷你会种出来吗？” 　　“没错，爷爷会种出很多粮食，你们每个人都能吃饱。” 　　等他们勘查完土地回来，沈从便发现曾从农的精气神变得不一样了，刚来的时候，他沧桑的面孔上那双眼睛麻木，浑身散发着一种丧气，像是干旱到龟裂的土地，但现在，仿佛有从地底冒出来的水，蔓延浇灌了这龟裂的土地。 　　沈从走进李今念的办公室，说：“这就是你特地让那几个小鬼过去跟着他的缘故？” 　　李今念看了他一眼，说：“曾从农先生在净化区的时候，耗费毕生精力培育出一种名为‘增农米’的米，虽然产量高，好养活，但却并不受欢迎，因为难吃。只有贫民窟里的人才会买。可惜他们的消费能力并不足以让太多农民去种植增农米，所以他培育出来的增农米并没有带来与他付出的精力相等的回报和荣誉。事业上的打击，再加上家庭方面似乎也不太好——毕竟他有一个儿子和两个孙子，却跑到这里来，还签署了协议书——想必被伤透了心，一个老人便远走天涯。”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沈从手上也有一份曾从农的简历，简历上并没有介绍他的家庭情况。 　　“我问了魏庄。”李今念转了转笔，“给了他一颗钻石。” 　　沈从看着她，忍不住在心里给她竖起了一根大拇指，“所以你派出了几个孩子，让他直截了当的看到蚁巢的境况。他会去培育增农米，想必就是为了让不能吃上米饭的人吃上米饭。可惜商人逐利，不愿意薄利薄销，他的一腔苦心全都付诸东流。这些小孩那么可怜，一瞬间就击中了他那颗心脏，现在他肯定满腔热血，会全心全意地为你种地，而且心理健康会影响身体健康，想必他能比原来多活上不少年了。” 　　李今念眼睛一弯，心里有些小得意。 　　曾从农很快就找到一块他认为最合适的土地，用来种植他的增农米。找到土地后，李今念就让人将那块土地划分出来，蚁巢人便开始动了起来，砍树的砍树，锄草的锄草，开垦土地的开垦土地。 　　因为除了大米还要种一些土豆番薯等能够果腹的粮食，还要挖坑准备沤肥，方便日后的灌溉还要准备引流…… 　　由于眼睛的缺陷，好几队的人轮番上阵，此方干完彼方上，忙得热火朝天。 　　没有被分配到开垦土地这个工作的蚁巢人看着这一方的忙碌，议论纷纷，“挖地干什么？地下又没有食物。” 　　“听说是要种食物。还要种米呢。” 　　“米？那不是大人物才能吃的东西吗？能随便种出来吗还给我们吃。” 　　“区长是什么人，她说给我们吃肯定给我们吃。” 　　“问题是种得出来吗？净化区的人不可靠吧？” 　　“肯定是骗人的，米那种东西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吗，怎么会是土里长出来的？” 　　“……” 第76章 独立（十八） 　　曾从农老先生忙着带领蚁巢人种田的时候, 驯养家畜的工作也在进行中。 　　这附近没有猪牛羊这类李今念所熟知的牲畜，因为这里的侵入者太多，大概都被吃掉了，所以他们只能挑选外来生物进行驯养。 　　研究所那边已经给出了表格，从附近常见的外来生物中找到了无毒且营养价值高的三种生物。 　　其中一种被命名为“长牙兔”的生物，肉质似兔子, 鲜嫩可口，身形也像兔子，但体型有中型犬那样大，面孔也长得十分狰狞，长着一口外露的巨大獠牙，用来大口吃泡泡树的叶子，虽然不吃人, 但极凶, 群居, 繁殖力很强。 　　这种长牙兔在这片危险的土地上，大部分的侵入者都不敢招惹，一旦靠近它们的领地，就会被反扑啃个血肉模糊，落入它们窝里的人类百分之百也是有去无回。十分凶残。 　　综合来说, 长牙兔适合被驯养成为家畜。但将凶兽驯养成家畜，是一项技术活, 非专家不能胜任。 　　而现如今这位专家, 正面红耳赤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抓着大檐帽死死地遮住自己的面孔。 　　她的周围原本正在建围栏的人们在不远不近的距离，正打量着她，议论纷纷。 　　“她能驯兽？” 　　“看看那小胳膊，都拿不起一条鞭子吧？长牙兔凶得很，上次老子从兔子窝外面经过而已，就被一只小崽子咬掉一大块肉，幸好跑得快才没被咬死，这姑娘过去，怕是一只小崽子就能咬死她。” 　　“净化区派个小孩来糊弄我们！老子找区长去！” 　　“……” 　　风当归走过来，就看到那位要他保护的野生动物学家被看得一副恨不得把脑袋塞进土里的可怜兮兮的模样，想起李今念交代的事，当下眉头一皱，走过去，“都闪开点，围在这里干什么？围栏建起来了吗？偷什么懒？” 　　这些人被风当归这么一吼，立刻就散去继续建围栏，只是还是忍不住一边敲打木桩一边说：“被坑了被坑了……” 　　风当归走过去，又看了眼被派来保护苏菲娜的几个人，“你们怎么做事的？” 　　他们全都一脸懵逼，他们没干什么啊，这位小姐自己站着不动弹的啊。 　　风当归走过去，才听到这位看起来脑袋都要塞进地下的少女细若蚊吟的声音：“请……请不要、不要盯着我看……请……请不要……” 　　不止细若蚊吟，还颤抖着，听起来彷徨害怕无助极了。 　　风当归眉头皱了一下，说：“喂，他们已经走了。” 　　“请、请不要、不要盯着我……” 　　这怕不是发了病。 　　“喂！”风当归伸手一扯她的胳膊，没想到少女轻得很，一下子给他扯得转过了身，一阵风袭来，她头上的大檐帽被吹起，金色的长卷发瞬间铺散开来，如同金子一样流光连连，而蓬松的金发下，是一张小巧的面孔，可怜兮兮的下垂眼，蓝宝石一样的双眼，红彤彤的小鼻子和小嘴巴，此时那双眼睛也是红彤彤的，看着风当归满是惊吓彷徨。 　　活像一只被吓坏了的小动物。 　　风当归怔住了，大概过了两秒，才猛然放开她的胳膊，耳朵涨得红起来，凶巴巴地说：“搞什么？谁欺负你了吗？不能胜任这份工作就不要来占着个名额！” 　　苏菲娜被吓得眼睛更红了，但是她注意到那些盯着她看的人都已经散去了，那根绷紧的神经也一下子放松了不少，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咬了咬唇，有些倔强地声音发颤地说：“我、我可以胜任！你是谁？” 　　“哼，不幸被派来保护你的保镖。” 　　“我已经有他们了。”苏菲娜有些生气地指了指那几个保护她的人，只是她连生气都显得可怜兮兮，丝毫威力也没有。 　　“我和他们不一样。” 　　“哪、哪里不一样？”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苏菲娜小拳头一握，“我要工作了！你们、你们都呆在这里不准靠过来！” 　　苏菲娜说着，从一个保镖手上拿走一个装着泡泡树叶的篮子，转身就朝着前方树林里走去。这一大片已经被改造人清理过，只留下了一个兔子窝，并且正在建围栏圈养，理应是没有什么危险。但苏菲娜要做的事，本身就是一件危险的事。 　　风当归见她拎着个篮子就要去兔子窝，立刻追上去，“喂，你就这样就想驯服长牙兔？” 　　“嘘！”她却是突然竖起一根手指，让他噤声。那双蓝色的眼睛突然间就亮了很多倍，之前的脆弱和彷徨仿佛从未存在过。 　　风当归愣了愣，苏菲娜拎着篮子朝着一棵树缓缓走去了。 　　那里躲着一只长牙兔，那双绿眼睛正警惕地看着过于靠近它的两个人类。 　　“你好。” 　　风当归听到那轻轻柔柔的声音十分温柔地跟兔子打招呼，他看到她慢慢弯下身子，越来越靠近那只危险的兔子，然后在距离它半米左右的地方坐了下来，她拿出一片泡泡树硬邦邦的叶子，凑近对方。 　　长牙兔那张狰狞的面孔可怖凶恶，绿色的眼睛更是充满了邪恶的味道，直勾勾地盯着苏菲娜，看起来可怕极了。 　　“喂——”风当归立即伸手捂住开口的保镖。 　　那只可怕的大兔子身形已经完全露出，灰色的毛有些长，它耸动着皱巴巴的鼻子，伸长脖子嗅了嗅苏菲娜手上的叶子，眼睛还警惕地盯着她。 　　苏菲娜那双湛蓝的双眼仿佛具有魔力，连声音也具有魔力，兔子渐渐地张开了嘴巴，咔嚓一下，咬了一口树叶。 　　泡泡树的树叶表层很硬，但内里却藏着一层甘甜的胶质，清甜且富有营养，是长牙兔最爱的食物。人类要是想吃到这层胶质，非用牛刀去砍才行，可长牙兔只需要用那细密而长的尖牙就可以，并且还咬得咔嚓响，仿佛在吃某种十分清脆的蔬菜。 　　等一片树叶吃完，长牙兔已经距离苏菲娜的手不足几厘米远了，苏菲娜也没有收回手，毫不惧怕那排尖牙地任由兔子朝她靠近。 　　兔子在嗅她的味道，确认她是否无害。 　　苏菲娜从小就不擅长与人相处，只有和动物们在一起的时候她才能感觉到自在快乐，而且她偏爱肉食性的动物，因为它们往往具有攻击性，能够自卫，在她受到伤害的时候也能够为她提供保护，让人很有安全感。 　　她天生就是动物的朋友，是受动物们欢迎的宠儿，会咬人的狗从来不凶她，不理人的猫在她身边总是撒娇着要抱抱，连动物园里的老虎都会走到玻璃后面，坐着与她对视，她也在动物园里接触那些侵入者的时候，魔力依然存在。 　　而这只是一只具有攻击性的素食兔子…… 　　“小心！！”却不想，一个搬着一捆刀藤的男人从那边走来，看到这一幕，顿时大叫出声，这一声吓到了苏菲娜，也吓到了兔子。 　　受到惊吓的兔子猛然就张开嘴，冲着眼前的手指咬下去。那手指白皙纤细，轻易就能被它咬下来。 　　那是如此迅速且短暂的一件事，理应回天乏术无可挽回，却不想一道闪电一样的身影猛然窜过，瞬间捞起地上的女孩，兔子咬了个空，飞快蹿进灌木丛消失不见。 　　苏菲娜睁开吓得紧闭的眼睛，发现自己正趴在少年的怀中，抬头便看到他绷紧的下颔线条，他的手正牢牢地放在她的背上——自己正被他抱着。 　　少年气息清爽，叫她脸色瞬间涨得血红，头顶都冒起了水蒸气。 　　少年飞快把手放下，猛地后退，耳朵红得仿佛都要掉下来了。于是他转头看向刚刚出声那个人，凶巴巴骂起来…… 　　李今念听说了这件事，便命人以后苏菲娜驯兽时要清场，也不用其他人守在她身边了，苏菲娜明显有严重的社交障碍，那些人守着也没什么用，风当归一个就足够了。 　　两天后，围栏已经建好，工人全都离开，只剩下苏菲娜和风当归。 　　这一次没有人来打扰，苏菲娜的手成功地轻抚上长牙兔的脊背，手法得当的按摩让兔子舒服得后腿直瞪，邪恶的绿眼睛都舒服得眯了起来。 　　不到几天时间，大大的兔子窝里一只又一只的长牙兔冒了出来，大大小小，灰的白的黑的，全都挤在她身边。苏菲娜这只揉揉那只摸摸，蹭蹭捧在手上的小毛团，亲亲身边的大毛团，沉浸在毛绒绒的世界里，开心得眼眸弯弯。 　　风当归抱着胳膊站在不远处，盯着这边，突然见她抬眼看过来，刚好和他对上，瞬间又羞怯怯地快速低头，抱着兔子转了个身，背对着他。 　　“切。”少年一脸不耐，耳尖发红。 　　驯养家畜因为苏菲娜特殊的动物缘而进行得很顺利，田地也在不断耕耘之中，唯一一个比较困难的，便是利自飞和徐清的工作。 　　蚁巢唯一的一个发电厂就是那个巨大的位于旧4区、5区、6区之间的垃圾场发电站，利用垃圾焚烧来发电，供给全部各区蚁巢居民使用，是净化区帮忙建的，分别由各区人把手。 　　新4区要从那里拉电维持目前的工作，发电厂毕竟不是说建就能立刻建起来的，但目前那个发电厂的供电量太少，李今念准备让利自飞和徐清过去看看能不能改进一下，这就需要和其他区的管理者进行交涉。 　　还有他们也需要很多铁矿石，旧4区的矿大多数都是金刚石、宝石和翡翠原石这类的，铁矿银矿类很少，所以要从其他区进行购买，同样需要与其他区进行交涉。 　　所以决定后，李今念又带着人给其他区递了访问函。 　　其他区现如今的内乱已经结束，无论胜利与否，哪一方都是元气大伤，这个时候，李今念向他们发出了访问函，实在是让他们大吃一惊。毕竟他们原先以为4区迁走，就几乎等于是要从蚁巢分裂出去了，跟他们也不太会有什么交集了。 　　不过4区现在一系列的发展让他们都颇为好奇，也想看看他们想做什么，自然不会拒绝李今念。 　　与这些蚁巢人商谈合作，是沈从擅长的事，所以李今念都交给了沈从处理，不过她也没当甩手掌柜，她深知自己还要学习很多，所以就默默坐在一旁看。看沈从和这些或简单粗暴或老奸巨猾的蚁巢各区管理者你来我往，总算是见识到了他身为出色外交官的手腕和能力。 　　有沈从的手腕，还有他的听心能力，什么人也诓骗不了他，所以他们不可能吃得了亏。 　　这一趟出来，李今念带的人不多，但各个都是改造人，所以中途虽然遭遇过一些袭击，但全都被化解。 　　这也是李今念第一次到蚁巢其他区的地盘里去，却发现每个区都是一样的，并没有太大区别，一样的漆黑狭窄的地道，一样生活艰苦的人们，一样麻木绝望的双眼。 　　一个人快病死了，其他人便拿着碗筷和刀具巴巴地等待着他咽下最后一口气，然后冲进去分而食之，或者实在饿得受不了，主动去帮他咽下最后一口气，这些人，基本都是死者的朋友和邻居。因为即便是蚁巢内也有抱团，每个街区和每个街区都有规矩，陌生人来了会被排外，有“肉”吃也不分给他们。 　　但也不能说都一样，李今念曾经以为原来是4区已经很黑暗，但和其他区相比，在莫铎的管理下的旧4区其实比其他区要好很多，至少莫铎还不算太吝啬，可其他区，工作量比4区更大，工资却更少，很多工人最后都因为劳累过度或者饿得头昏眼花一个不慎操作失误死在了矿洞里。 　　现在她管理的新4区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未来十分可期，人们的双眼也已经不再麻木绝望，李今念毕竟亲身经历的不多，所以几乎都快要忘记以前他们过的都是什么日子，来到蚁巢的其他区，她才恍然想起来，也再一次明白当初她当初许下的承诺有多重。 　　“我知道了，她是……是4区的区长李今念！”被8区的人带往中心区的时候，突然有人认出了李今念。 　　一瞬间，一个个人从一个个洞穴里爬了出来，很快道路两边就都站满了人。全都是一些老弱病残，因为现在是上班时间，壮实的人都去工作赚营养剂养活自己了。这些人身上萦绕着一股死气，目光全都诡异的发亮，看着李今念，显得有些恐怖。 　　“李今念……” 　　“李今念……” 　　“是李今念……” 　　“……” 　　李今念惊了一下，守卫们立刻警惕起来，沈从都伸手将李今念拦在了身后。 　　“都干什么！滚回去！”8区的一个小高层立刻出声吼道。 　　然而出乎意料的，这些人竟然纷纷跪下来，哀求起来：“念小姐，您也救救我们吧，救救我们吧！” 　　“救救我们吧，求求您也救救我们吧！” 　　越来越多的人，越来越整齐的哀求，8区的人立刻冲过去对着他们一顿拳打脚踢，让他们闭嘴，但他们被打得满地打滚满嘴是血，也仍然在哀求李今念，朝她伸出手，希望她可以救救他们。 　　4区发生的事情他们已经都有所耳闻，让他们的内心也激荡出一丝想要抗争的活力，可是他们不是4区幸运的区民们，他们缺少李今念那样的脊梁骨，那样能让所有人都拧成一股绳的人存在，游兵散勇不成事，最终也只能认命地重复之前麻木绝望的每一天。 　　李今念看着那一只只朝她伸来的手，捂着嘴，心脏酸胀沉痛。他们向她求救，可是她的能力有限，根本救不了他们。 　　“快走吧。”沈从在她耳边催促道：“越拖越麻烦，他们也不是你的责任。” 　　其他区的管理者本来就对4区有些警惕和垂涎，见到这种场面，会更是忌惮，而他们现在还要追求互惠互利的双赢局面。当然，这双赢，大约是4区和其他区的管理者们的双赢，与大部分区民都毫无关系。 　　李今念知晓其中的利害，握了握拳头，狠下心带着人快步离开。 　　只是那一声声哀求的声音，那一只只求助的手，仍然萦绕在她的心头，沉甸甸的。 　　这些区原本所有的矿洞出产的矿物都是要用来和净化区交换物资的，李今念要他们把铁矿银矿这类矿石转卖给他们，就等于是在跟净化区抢东西了，不过由于新4区现在能给的东西有限，所以要的也不多，但积少成多，每个区都抠出一点来给新4区，也是够用了。 　　一番你来我往，一个月后，他们从蚁巢最边缘的13区乘船回4区。 　　而在这半个月时间里，又有两次李今念被认出来，然后他们用看救世主一样的眼神望着她渴求她的帮助的情况发生，以至于李今念至今都愁眉不展。 　　人家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李今念从不认为自己有多大的能力，迄今为止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拼了命努力思考寻求多方帮助的情况下达成的，没有幸运一说，她不是一个天才，没有很聪明，她曾经甚至在社会竞争中都处于弱势。 　　她并没有多大的能力，却背负上了那么多人的未来，甚至还妄想着背上更多。 　　沈从见她坐在甲板上愁眉不展，虽然李今念明令不允许他偷听她的心声，但这大概是不可能的。 　　说实话经历过那么多，他本以为李今念会被时间改变，变得冷酷果决，变成一个大众所认知的那种领袖。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李今念确实是变了一些，但又仿佛还是没有变，她还是那个因为为他人的遭遇感到愤怒和同情的李今念，还是那个为了他人劫持火车，一边怕得掉眼泪一边还在咬牙坚持的李今念。 　　勇敢又怯弱，理智也感性，冷酷且温暖，是一个不像英雄的英雄。 　　他才不会承认，越是相处，越觉得当年被她搞得身败名裂狼狈不堪，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因为他比她更弱小。 　　他端着咖啡，走过去，假装随口一提，“新4区那边要同时进行的事情太多，农业、畜牧业、化工业、纺织业同时发展，还要建造围墙、房屋，还有各种琐碎的事情要做，工人不太够用。” 　　李今念眼睛一亮，“向其他区招聘一些人工？” 　　这可以说是无论哪个世界都最最便宜的人工了，一支廉价的蟑螂营养剂就能够让他们努力工作一天，如果每餐一支他们就会感动到痛哭流涕。当然他们才不会像净化区那样拿这种东西羞辱他们。之前净化区的那些因为实在浪费不起，已经都免费发放给区民了，现在的营养剂都是使用动物和植物肉制作的，营养更丰富更全面。 　　“他们住哪？” 　　“旧4区啊！我们迁到新4区后，旧4区大部分洞穴都空着呢。” 　　沈从用不赞同的口气说：“其他区区长都对我们十分警惕，生怕我们想要将他们也吞并，想让他们允许区民到我们的地盘里来可不容易。” 　　“如果我们只要老弱病残呢？想必他们根本不会在乎那些老弱病残，我们可以出一小笔‘租借费’给他们，想必他们会乐意得很。而且我们也不完全是做慈善，我们有一些麻烦的手工活需要交给他们，比如编刀藤，刀藤枝条强韧叶片锋利如刀，在我们烧制出足够多的水泥和砖块之前，就靠它编好后披在围栏上阻拦侵入者屡次进犯了，这些东西琐碎又必须，交给他们如何？还有剥炸豆、织布等等等……” 　　李今念很兴奋，眉飞凤舞地说，先前的愁云惨淡已经消失无踪。 　　沈从看着她的面孔，微微出了神，但当李今念的眼睛看过来，他又飞快地收回神绪，只是脸颊微微有些发红。 　　“你是区长，随便你好了。”他淡淡地说，拿起咖啡呡了一口。 　　说做就做，于是他们返程的时候，又接着拜访了每个区。 　　对于他们去而复返的事，区长们都不解又警惕，直到他们发现竟然有个李今念的手下先一步跑来跟他们抱怨地说：“我们区长实在是妇人之仁，她说是想要给各位一笔租借费借来他们工作，其实只是烂好心，被他们求助一番就受不了了，一群又老又残的人有什么工作能给他们做？新区正在发展，又与各位定下了买卖合同，根本没有足够的粮食能够提供给他们，所以我们李秘书请各位千万千万不要同意这种事……” 　　说完，还塞了一包肉干给他们。 　　如果没有这番话，就算李今念给钱他们也不一定把人给他们，相反甚至还会更警惕，就像你有一颗破珠子，平时随便扔，可当有人给你钱说想要买走的时候，那你都要怀疑这珠子是不是其实是什么贵重珠宝了。 　　所以他们收了肉，转头李今念来要人的时候，生怕她后悔似的把人塞给她，给给给，都给你！一群什么也干不了的老弱病残，平日里也就是吃喝等死，现在能用来换一笔，还能给4区带来些麻烦，对他们来说有利无害啊！ 　　而在这件对于蚁巢来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之前，这些人们还不知道他们的命运即将就此发生改变。 　　他们饿得瘦骨嶙峋，通常五十岁出头看起来就已经垂垂老矣，孩子们出去拼了命的工作，赚回来的营养剂很多时候只能够勉强维持他们自己的身体机能。有些有孝心的孩子经常不舍得吃，巴巴地带回来给父母，然后因为饥饿和劳累，死在矿洞里。也有老人死也不吃，孩子们一边哭一边吃下去，然后老人慢慢饿死的情况。 　　这种事在蚁巢里稀疏平常，随处可见。只是管理者们为了有人可管理，会尽量拉长这种事情的到来的时间，还鼓励人们生孩子，前期可获得一些补贴，很多人就为了这些补贴而生孩子，然后在补贴期结束后将孩子抛弃，让他们自生自灭。 　　但更多的人还是最后舍不得将孩子抛弃，于是父母与孩子之间开始了悲剧的循环。蚁巢里如蝼蚁一样的生命，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延续下来的。 第77章 独立（十九） 　　老陆如今也快死了, 他儿子怕邻居吃了他爸爸, 今天特意没去上班留在了家里, 他哭得眼睛都要瞎了。 　　“爸, 我去借营养剂，你不会有事的，吃了营养剂你就好了！” 　　老陆虚弱地咳嗽了几声，气若游丝虚弱地说：“等我死后, 你……你就想办法，到新4区去，不能留在这里了，到那里去，那里才有希望啊……” 　　老陆本来不应该那么快的, 可是几天以前他认出了李今念，忍不住痛哭哀求, 结果被区长的人打了, 肋骨被踢断了, 他痛了很多天，什么也吃不下, 终于也快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了。 　　“爸, 你好起来, 我带着你去, 好不好？”儿子握着他的手, 哭得不能自已, 这个黑暗的世界里, 唯一的温暖就是家人，可是现在他要走了，那就只剩下他一个人面对这个可怕的世界了。有他在的时候，矿洞再危险工作再辛苦他也不怕，可是若是他不在了，他活着的意义是什么？还去什么新4区。 　　老陆看着儿子，亦是老泪纵横，其实4区那边的事情发生后消息渐渐传到其他区区民的耳中，有些远见的人都已经有了要想办法偷渡到4区去的想法，可是很多人最终都没有去，归根究底的原因，还是因为家里有老人不能丢下。 　　偷渡是一件异常危险和困难的事，被抓到后果很严重，一不小心倒霉遇上侵略者更是死路一条，身强力壮的年轻人都不一定能够偷渡成功，更何况带着腿脚不便的老人。 　　亲情，绊住了原本或许能有新未来的年轻人的脚步。 　　正沉浸在别离的悲伤和痛苦之中，两父子突然听到全区广播响了起来：“4区招聘工人，全区50岁以上的男女，无论残疾或者生病，都可到地下河区应聘。再通知一遍，4区招聘，全区50岁以上的男女或者人都可到地下河区应聘……” 　　小陆满心不敢置信，再听了几遍，确认了真的是4区在招聘，眼睛骤然亮起，看向老陆，“爸爸，是4区，4区！” 　　老陆灰暗的眼中也骤然有了光亮。 　　“爸爸，我带你过去！”无论4区的目的是什么，至少他们不会比现在更糟，或许这是他们的一线生机。 　　小陆立即小心翼翼的将父亲扶起来，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在一架拖车上，拖着他往地下河区去。一路上他们能看到很多相似的场景，儿女抬着父母，残疾人爬着也要朝地下河区去，眼中有着相同的堪称疯狂的渴望和期盼。 　　不会有地方比这里更糟了，不会了！反正都是等死，为什么不赌上一赌？4区的区长李今念，是个充满希望的人，早在原本可能走上奴隶的悲惨命运却因为李今念的指引成功返回的同乡口中，他们就知道了这些。 　　招聘处很快挤满了人，负责招聘的工作人员让他们排好队，本区区长也派人守着，不会放任何一个手脚完好看起来还能干活的人过去。他们很快抓到一个假扮老人的人，立刻就打断了他的腿，杀鸡儆猴，叫其他想要趁机偷渡到4区去的年轻人纷纷退散。 　　4区似乎充满了未知和希望，但要以失去保护自己的能力将命运完全压在他人身上，那可就不行了。 　　4区那边也安排了人给应聘者检查身体，有些看起来很虚弱的人通过了，有些人却被刷了下来，无论如何哀求，他们还是摇头。小陆很担心老陆能不能通过，轮到他们的时候满心忐忑。 　　只见那医生模样的人蹲下身用听诊器听了听他的内脏，又轻轻按压，还抽了一点血，滴在一种看起来像纸的东西上面，问了老陆几个问题后，他对边上记录的人说：“是肋骨断了，其他没什么问题，很健康。” 　　小陆紧张忐忑地看着他们。 　　“行，过了。” 　　小陆眼泪瞬间落下来，蹲下身紧握着他的手，“爸爸，你在4区那边要好好的，知道不知道？” 　　老陆也使尽全身力气，用力回握他的手，这是父子间的约定，只有他们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李今念想要尽力多帮助一些人，但毕竟能力有限，只能将机会尽可能留给生的可能性大一些的人，无论是老人还是残疾人，没有老到已经活不了几个星期，体内的病能够治愈的都能接收，但是实在太老，或者身上的病太严重无法治愈的，只能暂时先放弃了。 　　就这样，每个区都接收一拨人，船运送了一批又一批回去，李今念回归的日期又推迟了一天又一天。 　　旧4区研究所变得忙碌起来，一大半的研究人员都停下了手中的研究去医治李今念送回来的人，那些人将一个又一个洞穴占满，医生们忙得团团转，连笑面医生也出动了。 　　“太过分了，我们身上肩负着什么样的使命，怎么能把闲工夫放在一群老弱病残身上！李今念在搞什么？为什么把一群没有价值的人带回来？”秦玫朵看着这一船又一船，仿佛没完没了的老弱病残，简直忍无可忍。 　　笑面医生蹲在地上给一位正在不停□□，浑身肿胀的老人检查，“小腹内有异响，鼻腔和耳中流脓，浑身红肿，看来是寄生虫。小裴，给我一支营养剂和两颗杀虫药，杀米腺小袋螺旋虫的。” 　　“好的少主。”背着医药箱四处走动送药的一个男护士模样的人立刻小跑过来，从医药箱里翻出两颗药给笑面医生。 　　秦玫朵：“少主！” 　　笑面医生把病患轻轻扶起一些，丝毫不觉得他耳鼻流脓浑身红肿的样子恶心可怕，用纸巾将他鼻下的脓擦掉后，将营养剂和药一起给他喂了进去。 　　“少主！” 　　小裴小声地说：“秦博士，您要是很闲也去帮忙吧，病患太多了，大家都忙不过来。” 　　“怎么连你也这样不懂事？把时间花在这上面，不觉得在浪费活着的价值吗？！” 　　“怎么会，大家都很开心的。”小裴说。 　　他们的父母大多都是研究所里的工作人员，从小就降生在这里，整日埋首在工作台中，这还是第一次他们所学到的能够如此大面积的用在需要的人们身上，背负着先辈们的仇恨和期待，固然充满了使命感，可亲眼看到濒死的人们被他们拉回来，此间的成就感和愉悦感也无与伦比。每个人都忙得不亦乐乎。 　　秦玫朵被堵得脸色涨得通红，小裴已经又被另一个医生喊走了。她噎了半天，才终于憋出一句来：“你现在这么帮她，她心里对你再感激，等知道真相后，还不是会恨你！” 　　笑面医生动作微微顿了顿，起身走向下一位等待医治的病人。 　　秦玫朵跺了跺脚，跑回了研究所。 　　…… 　　在旧4区忙着接收其他区的老弱病残的时候，关系着这些老弱病残能否有充足的营养剂吃的家畜驯养计划和农业发展计划在循环渐进了一个月后，迎来了一个生物链循环小高潮。 　　苏菲娜在成功驯服长牙兔，让它们习惯了被饲养，并且允许其他饲养员靠近后，开始进入了第二种被挑选为家畜的生物驯服。 　　是一种被命名为“蝙蝠鸡”的生物，它们的肉质和鸡肉差不多，但体型比鸡要小一些，能飞一段距离，脚趾倒钩如鹰，又弯又锋利，夜晚睡觉的时候像蝙蝠一样倒挂在树枝上，并且也拥有蝙蝠一样的雷达系统，因此异常难抓。 　　它们的主要食物是藏于地底的蚯蚓，又长又弯曲又尖锐的喙能够挖开地面将蚯蚓从地里勾出来。 　　它们的主要筑巢地原本在稍远一些的地方，很不容易才抓到了几只，苏菲娜才开始驯服没两天，就死得只剩下一只了。本以为蝙蝠鸡的项目要暂时中止，不想由于曾从农在开始给土地增肥，让土地变得肥沃后，蚯蚓增多，引来了一大批蝙蝠鸡。 　　这些蝙蝠鸡自然有来无回，全都关进了为它们打造的刀藤饲养笼里，于是4区人们又获得了一份挖蚯蚓和饲养蚯蚓的工作。 　　刀藤编制的毯子往搭好的木架上一披，立刻就是一个绿色的方方正正的封闭大鸡舍，将里面遮得严严实实的。 　　因为蝙蝠鸡还没有被驯服，风当归不能跟进去。 　　这让风当归有些烦躁。他看不到里面的情景，又怎么能够在出现问题的时候第一时间保护她？他甚至还不能靠近，因为蝙蝠鸡的雷达会发现他，会躁动不安，反而会给苏菲娜带来危险。 　　这可怎么办？ 　　“我、我进去了。”苏菲娜两只手拎着一桶蚯蚓，小声地对风当归说。 　　“哦。”风当归双手枕在脑后，一脸无所谓。 　　“那我我去了，不要担心。” 　　“切，少自作多情。”风当归一脸不耐烦。 　　苏菲娜就拎着蚯蚓桶一步三回头地进去了鸡舍。 　　她刚进去，风当归脸上的表情就变了，他飞快把背上的龟壳往上一拉，整个人趴在地上，绿色的四肢和脑袋从龟壳里钻出来，舞动胖胖短短的四肢，背着个大龟壳飞快地跑到鸡舍外面。蝙蝠鸡虽然察觉到了他，但是乌龟的攻击性很低，跟蝙蝠鸡向来没什么仇没什么怨，它们也不怕他，所以没有多大反应。 　　风当归用嘴巴把锋利的刀藤叶子咬掉一小块，让视线能够通过缝隙看到里面的场景。 　　那些鸡正倒吊在顶部，翅膀将自己圈起来，一双双红色眼睛从翅膀里探出来，警惕地看着她。 　　苏菲娜就盘腿坐下，静静地等待着。 　　就这样，三个小时后，一只小蝙蝠鸡大概是饿得没力气，从顶上一不小心掉了下来。 　　它怕得挣扎着起身，瑟瑟发抖，用翅膀盖着自己，发出害怕的叫声。 　　苏菲娜轻柔地出声：“没事的，没事的，不会伤害你的，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苏菲娜一边安抚着，一边用夹子从桶里面夹出一条蚯蚓，轻手轻脚地放在它的不远处，也不去碰它。小蝙蝠鸡饿极了，终于还是没忍住，张嘴将蚯蚓咬住，三两下就将它全部吞进肚子里…… 　　五个小时后，苏菲娜拎着一个空桶从鸡舍里出来，她却没有看到她的保镖，于是脑袋左转右转，看到了趴在那里的大乌龟。 　　风当归心下一个咯噔，糟糕，他还没变回人身呢！ 　　“小龟？你怎么在这里啊？”苏菲娜脸上却露出了笑容，走到风当归面前蹲下，高兴地看着他。 　　风当归趴在地上，浑身僵硬。 　　“你的壳可真漂亮。”苏菲娜说着，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龟壳纹路，然后突然发现了什么，“啊……这个龟壳……” 　　风当归额头汗都要冒出来了。 　　却听到她小声嘟哝，“会不会是亲戚？” 　　风当归：“……”亲戚就亲戚，好过被她发现它是他，变身是乌龟什么的，以前他丝毫没觉得，能活着能强大已经很好了，现在突然觉得……太逊了，才不要被她发现。 　　苏菲娜就绕着大乌龟转了一圈，乌龟很大，她可以整个人趴在上面脚不落地，乌龟长这么大，少说也活了上百年了吧，是个值得尊敬的老者了。 　　“好了，让我来看看你的口腔，我就知道你是素食龟还是肉食龟还是杂食龟。”野生动物学家的本能使然，看到陌生的动物就要研究一下。苏菲娜坐在乌龟前面，轻轻捧着它的脑袋往自己的大腿上放，“放轻松，你的脖子硬得像跟木头啊小龟，放轻松放轻松哦~”抚摸着，透彻的蓝眼睛温柔的散发魔力似的对视着它黑色的大眼睛。 　　风当归实在受不了了，如果还是人身早就整张脸涨得通红甚至冒烟了，但他现在还是一只乌龟啊，所以他的反应是，猛然把脑袋和四肢都缩回龟壳里去，躲起来。 　　太、太过分了！不知羞！ 　　苏菲娜哄了好久，也没把这只害羞的大乌龟哄出来，但她的注意力没有在乌龟上很久，因为她的保镖少年一直没有出现，她有些担心也有些失落，所以就起身去附近找人了。 　　她刚找了没一会儿，就听到他在后面出声：“喂，说过让你一个人不要到处乱走，现在对你们心存恨意的蚁巢人可还多得是。” 　　她转头，就看到少年头发凌乱有些凶恶的脸上红红的。 　　她轻轻软软羞怯地说：“你去哪里啦？” 　　“睡觉。” 　　“哦，那、那我们回去吃晚饭吧。” 　　“……嗯。” 　　夕阳下，有着一头灿烂金发的美丽女孩和帅气别扭的少年并肩而行，阳光洒落在他们身上，落进他们的眼中，璀璨明亮而美好。 　　…… 　　李今念一早起来觉得浑身冰冷，将自己裹了一层又一层，沈从一看，不顾她警惕的目光伸手往她额头上一放，立刻让人整装出发。 　　意识到自己生病了，李今念往椅子上软软一坐，嘴里叼着根温度计，有气无力地看着沈从指挥。 　　沈从一直戴着面具，毕竟其他区的这些管理层很多曾经都见过他，被发现有可能会节外生枝，不过气质这种东西是比颜值更让人心动的存在，沈从即便戴着面具，他也是身姿挺拔，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优雅自信，贵公子的气息萦绕，不看脸，拜倒在他的西裤下的女性们都有不少。不久前就有一个女改造人向他求爱来着。 　　“无影啊，我生病了，你快出来变个让人心情好的颜色给我看看。”李今念趴在椅背上对着空气说。 　　无影作为变色龙，比起显现在人前更喜欢当影子，在笑面医生身边时是，在李今念身边时更是，他恨不得李今念忘记了他的存在，因为李今念实在是太喜欢“玩”他了，他的身体能根据需求变幻颜色，李今念拿他当画布，让他整天五颜六色的，实在是……太花哨太娘娘腔了，被风当归瞧见，被他狠狠嘲笑了一顿呢。 　　凭什么啊，都是少主的贴身护卫，怎么那小子可以给人继续当一个有尊严的保镖，自己只能当玩具啊！抗议抗议！ 　　抗议无效…… 　　就像在笑面医生身边时他出手的机会很少一样，在李今念身边他出手的机会也不多，区别在于笑面医生不会像李今念这么恶趣味！ 　　偏偏少主就是把他借给李今念……玩……的。 　　满怀屈辱，无影渐渐显形，身体开始彩虹一样变幻颜色，感受着旁边认识他的改造人嘲笑的目光，他……差点儿都要哭出来。 　　沈从从李今念嘴里把体温计拿下来，看了看，“39度，可是把脑子烧坏了，你居然感觉不到。” 　　“你脑子才烧坏了。”李今念瞪他一眼，接过水和退烧药。 　　等船在旧4区停靠，再次被玩弄了身体的无影立刻就逃走了。李今念所在沙发上昏昏欲睡，沈从伸手摸了下她的额头，一惊，眉头瞬间蹙起，怎么好像越来越烫了？ 　　她的唇色也变得十分苍白。 　　沈从突然想到这段时间他们接触了那么多病患，可别被传染了什么病毒，立刻弯腰想要把人抱起来。 　　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阻止了他的动作。 　　沈从转头，看到了戴着微笑面具身着白袍的男人。 　　“你在干什么？”散漫的听起来挺温柔的声音有些凉。 　　“没看到吗？她生病了。” 　　笑面医生立即挤开沈从，弯下腰查看了她的眼皮、口腔和手心，喃喃道：“是白曲线虫病毒。” 　　白曲线虫病毒是蚁巢内最致命的病毒之一，从发病到死亡只有短短八个小时，是一种对人畜都很危险的病毒，由于发病初期和普通的发烧很像，导致很多人因为误以为是发烧而错过了治疗时间，等发现的时候通常已经回天乏术。 　　如果不是李今念是改造人，恐怕已经回天乏术，但现在也已经很危险了。 　　他立即将李今念抱起，转身飞快下了船。沈从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一会儿，转身指挥船上的人把该干的活干了。 第78章 独立（二十） 　　笑面医生立即带了李今念回到研究所, 进入自己的实验室。其他人的实验室都是几个人一起用, 他的实验室是他自己一个人用的，哪怕是他不用也不会允许其他人擅自进来。 　　笑面医生将李今念放在病床上, 转身从药柜里翻找到药和针筒，将液体吸入针筒内, 打入李今念的静脉里。 　　白曲线虫病毒曾经是蚁巢内的绝症, 幸运的是它主要是靠血液、□□和入口食物传播, 因此不像瘟疫一样轻易就能传染, 但攻克它也耗费了研究所不少的人力物力。但即便已经有了能够治疗的药物，对于病患本身, 中了这种病毒是非常痛苦的一件事。 　　在这期间，李今念开始感到头痛腹痛，然后剧烈呕吐，仿佛要把心肝脾肺都呕出来，笑面医生一直在旁边照顾, 被吐了一身也丝毫不介意，一直在给她喂水喂药安抚她。 　　李今念模模糊糊中感觉到一只手在自己的额头上轻轻安抚着, 一道温柔的声音带来无限的安全感, 让她在不安的黑暗中感觉到了一丝安全和信心。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睁开眼睛, 看到沈从正在自己身边。 　　她挣扎着, 在沈从的帮助下半坐起身, 咽喉和胃的不舒服让她皱起了眉, 她下意识地在屋内环顾, 找寻一道身影。 　　但她没有找到。 　　“我怎么了？”李今念说，声音沙哑得过分。 　　“生病了。”沈从递给她一杯水。李今念喝了一口，甜的，是蜂蜜水。 　　“我昏迷很久了吗？”李今念小口小口很快将蜂蜜水喝完，嗓子也觉得舒服了很多。 　　“两天。”沈从接过杯子，又给李今念倒了半杯：“你需要吃点东西，这边有刚刚熬好的粥和一点小菜。” 　　“嗯。” 　　李今念这才感觉饥肠辘辘，胃饿得十分难受，等沈从把东西端到床上来，就迫不及待地低头吃起来。粥已经放了一会儿了，因此也不烫口，非常舒服。 　　埋头吃完，李今念想要问一下照顾她的人是不是笑面医生，但不知道为什么话到嘴边突然没问出来，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这明明不是一件什么值得不好意思或者见不得人的事。 　　吃完东西，李今念就觉得舒服了很多，沈从在边上尽职尽责地给她汇报这几天的工作情况：“其他区的所有人都已经安置妥当，总人数一万七千九百人，都安置在东边的街区。研究所这边派出了百分之七十的工作人员参与救治。三分之一的人都已经治愈，三分之二的人正在治愈过程之中，剩下的人在等待救治中。不过大多伤情不重，可以等待。但有一个问题，研究所里的药品几乎已经用尽。研究所内正在加急赶制新药。” 　　李今念点点头，“反正药品做了不用也会过期。” 　　研究所里什么药都有，但一直以来为了不暴露研究所的存在，制作出来后只有少部分流出蚁巢外面，治愈了少部分人，大多却都是白白放着过期，听到的时候李今念都觉得心肝疼。 　　“另外为了尽快物尽其用，第一批刀藤、炸豆、麻藤……都已经运送过来，已经治愈的人开始动手工作了。”沈从有些冷酷地说。 　　李今念点点头，手工活坐着也能做，和挖矿、倒腾垃圾相比简单很多，蚁巢人的身体素质完全没问题，新4区的发展和旧4区这边要尽快接轨，同时发展。 　　李今念不知道，沈从动作这么迅速冷酷的原因是因为不想他们把李今念当成冤大头，毕竟并不是每个受过苦的人都懂得感恩，这么多被救治的人中，总会有一些人心思阴暗，受到他人的善意相助却还在心里骂别人是傻逼。 　　不过这些人他一旦发现，就会将其赶走，李今念心太软，也没空把心思放在这上面太多，但他不止心硬，还喜欢管这事。 　　汇报完工作，李今念肚子也消化了一些，便去洗了个澡。 　　这是李今念在研究所里的房间，有衣服也有洗漱用品，物件齐全，挺方便。李今念把自己清理了一遍，感觉洗掉了一身病气，整个人神清气爽。 　　出来后就看到沈秘书已经把她的房间收拾了一遍，看起来干净整洁得很。 　　沈从给她收拾办公室已经不是四回五回了，毕竟这是秘书的工作，从他还绑着绷带假装自己是李律的时候开始，给她端茶倒水收拾办公室就是他的分内之事。 　　但沈从是个要面子的人，自从身份被揭露后，这些事都是趁着李今念不在的时候干的，久而久之李今念就发现了这一点，便觉得有些好笑，哪怕心里总是对他还有警惕，但还是会觉得他这种偷偷摸摸生怕被发现的打扫房间的行为还挺可爱的。 　　她也不揭穿他，给他保留几分颜面，要不然沈小蜜要是恼羞成怒影响了工作就不好了。 　　“出去视察一下吧。” 　　出去后，李今念就看到了研究所内工作人员忙碌的样子，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们这么忙的样子，走廊上没有了闲聊的研究人员，各个都行色匆匆，即便有聊，也是在商量某种药的成分定量如何效果最好、某种疑难杂症如何处理，他们虽然忙，但李今念却觉得还是第一次从他们眼中看到如此明亮的光芒。 　　想想以前初次见到他们时的感觉，每个都是冷静漠然矜持的模样，像个机器人一样，现在，却是活过来了。 　　或许是因为人总是需要社会价值感的，而他们现在总算有了这种感觉。 　　药园里的药已经被拔光了，新药的制作如火如荼，李今念就喜欢看这种热火朝天的场景，脸上都带上了笑，待看到药园角落里拿着锄头挖洞种药的笑面医生的时候，脸上的笑更明显了。 　　“医生。”李今念让沈从在这等着，自己套上鞋套，踏过泥土走了过去。 　　笑面医生看到她，说：“你可给我们带来了又麻烦又繁重的工作呢，药都采完了，你该怎么补偿我们的损失？” 　　李今念笑着说：“那你说怎么补偿？” 　　“你让我说，我可不会客气，毕竟我可从来不做亏本的生意。” 　　“那你说说看。” 　　笑面医生把一个坑挖好，将种子撒下去，而后才说：“倒也还没想到，先欠着好了。” 　　李今念望着他瞬间眼睛都笑弯了，拿起边上的一个小锄头，也跟着挖起了坑，种起了药草。笑面医生每次都装出一副市侩的嘴脸，说着从不做亏本生意的话，可次次都只是说说而已，从来没有真的要过什么。 　　“多久药草能长出来？” 　　“不久前研究出了强化剂，植物能长得很快，半个月后就能采来用了。” 　　“……” 　　沈从看着两人蹲在那边相谈甚欢的场景，心里对笑面医生充满了不信任，因为他始终无法窥视到他的内心，而和楼明玉谈判时听到的那寥寥数字的心声又让他觉得这个人更是深不可测，藏着什么东西。 　　可他对李今念的在意，却又不像是作假。李今念昏迷这两天，反应十分强烈，发烧呕吐，几乎无时无刻都离不得人，笑面医生亲自将她照顾，寸步不离，那个叫秦玫朵的为此都闹了几次脾气，女人的直觉很准，她又是研究所的人，她的反应或许侧面证明了笑面医生确实是过于在意李今念了。 　　同为男人，他却搞不明白笑面医生到底是在做戏还是真心，或许是因为他脸上的面具，将他遮得太严实了，所以他才丝毫看不到。 　　…… 　　“我去……”利自飞看着这巨大的垃圾坑，表情都扭曲了，“全世界的垃圾都堆到这里来了吧！” 　　徐清推了推眼镜，默默地拿出了一个造型夸张的防毒面具戴上，“准确地说，应该是净化区的垃圾全都堆到这里来了。” 　　这段时间他们已经知道了，有一根香蕉，蚁巢人会连香蕉皮也吃掉，就算是一颗榴莲，他们也会想方设法把榴莲皮也吃掉，在他们这里，任何一点食物都不会被浪费。而这些垃圾里，能够长蛆，证明是有一些营养的。 　　利自飞沉默了，作为一个从小不曾吃过苦的暴躁少年，在蚁巢这段时间已经让他变得有些沉默了。 　　因为李今念和其他区的区长都已经谈妥，所以徐清和利自飞来到发电厂准备看看有什么是他们能搞的，这是他们第一次来到蚁巢其他区域，见到其他区的人。 　　他们坐着一辆简陋的代步车，代步车装了履带，因此他们可以在高低起伏软硬不定的垃圾上前进，和这两位“娇贵”的净化区专家不同，他们的保镖们跟在他们身边步行着。 　　绵延厚重的垃圾山上，有一些小孩和老人在翻找食物，看到他们便好奇地看了过来，有一个离他们很近，利自飞一转头，就被吓了一跳。那个孩子瘦得只剩下一层皮！以至于脸居然像骷髅，凸出的双眼，凹陷的双颊，甚至是鼻子都因为没有肉而仿佛消失掉了，只留下两个鼻孔。 　　他们这段时间都住在新4区的车站宿舍里，因为还没有轮到他们工作，所以也没怎么出门，出了门遇到的一些蚁巢人，虽然看起来生活得很艰难，但是他们的生活比起蚁巢其他区要好很多，而且精气神也完全不同，因此他们不算直观地了解到他们身处一个怎么样的地狱，直到现在。 　　利自飞第一次见到瘦成这个鬼样子的小孩，想到家里那对白白胖胖的双胞胎，心中恻隐之心一动，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块小饼干，回头扔给他。 　　那孩子捡起来，确认是什么之后，居然尖叫了起来，利自飞瞪大眼睛，再次被吓了一跳。 　　之后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周围的孩子们听到那声尖叫就明白发生了什么，全都朝着这边跑了过来，他们全都长得和之前那个孩子一样，手脚细得可怕，改造人保镖和普通人保镖们围了一圈，将他们全都拦在外面，他们就亦步亦趋地跟着车子走，一双双眼睛全都看着利自飞。 　　利自飞心惊胆战，“这……” 　　“这些全都是其他区的孩子，看他们瘦成这样，应该是补贴期结束后被丢弃的孩子，虽然没有被吃掉，幸存了下来，但缺少食物的情况下，应该离死不远了。”一个保镖冷漠地说：“所以不要随便发善心，只会徒增你们这种从幸福的地方来的人的烦恼。” 　　“你怎么能随意说出这种话！”利自飞震惊不已，“这些全都是一条条活生生的生命，什么死……” 　　“在蚁巢，死亡是很平常的事。” 　　利自飞顿时说不出话来，讷讷的，好一会儿拳头一握，不再去看那些孩子，可是内心的震动却迟迟不去。在这样无声而惨烈的生死面前，他心里的那些家庭烦恼仿佛都变得渺小，渺小到近乎烟消云散。 　　他转头看向徐清，但在夸张的防毒面具遮挡下，他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 　　“徐先生……” 　　徐清只是摇了摇头，没出声。 　　利自飞没想到，还会见到更惨烈的画面。当他们的车靠近发电厂，看到那些光着膀子的男人女人推着一辆辆推车，装着满满的垃圾倒进焚化炉里，焚化炉特别原始，原始到一扇门也没有，能看到那烈火燃烧，岩浆流淌，他们推着推车走到那滚烫炽热的入口，迎着会灼伤呼吸道的热浪和少数溢出来的有毒气体，将垃圾倒进去。 　　有个人体力不支，差点儿就连车带人整个人往焚化炉里摔，利自飞吓得险些窒息，幸好那个冷漠的保镖动作敏捷迅速，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拉了回来，但那车垃圾还是掉进了焚化炉里。 　　这……这他妈是个什么世界？ 　　利自飞感到眼眶发热，心脏酸涩，怎么会有人生活在这种世界里，净化区的贫民窟生活都比这好上千万倍…… 　　…… 　　李今念去发电厂视察工作的时候，就听说利自飞工作特别拼命，正在和徐清一起在改造整个发电厂，当然因为材料有限，所以他们只能在有限的材料里进行有限的整改。 　　李今念看到利自飞的时候，他正戴着一个简易的防毒面具，是他自己临时做的，还戴着个头盔，正拿着纸笔蹲在一个小角落里写写画画，李今念探头一看，那密密麻麻的计算公式看得她头昏眼花。 　　天才就是天才，写出来的东西别人都是看不懂的。 　　他思考得很投入，都没有注意到李今念，李今念也不打扰他，默默打量了一会儿，觉得少年被晒黑了很多，五官仿佛也硬朗了不少。 　　她给了魏庄一些好处，魏庄便将他们的底细都告诉了李今念，毕竟净化区肯定是调查过一番他们的背景后才会放他们过来。 　　利自飞家境很好，虽然母亲早逝，但父亲给了他足够的爱。他有一个女朋友，感情一直很好，但不久前女友突然提出分手，并且失去了影踪，他寻找良久后，居然发现父亲的新情人就是他的前女友，当下崩溃了。 　　大闹特闹后，恶心了女友的哭泣道歉和那些情不自禁的恶心言辞，以及父亲的懊悔和道歉，他逃离了那个可怕的难以接受的漩涡，刚好政府在招聘去往蚁巢工作的人才，他便逃到了这个他们不可能找得到的地方。 　　然而这种曾经让他觉得崩溃的事，和在蚁巢他所看到的相比，不过是人生里的一点挫折和波澜，心境上的变化带来了外表上的改变，他整个人都成熟了不少。 　　任何人都会被蚁巢的黑暗所改变，因为曾经困扰他们的任何烦恼，在蚁巢人们的对比下都显得那样无足轻重。 　　李今念看到了大部分来蚁巢的人渐渐都发生了变化，但唯有徐清这个人，魏庄所知道的没有丝毫特殊之处，李今念也看不太懂。 　　李今念看到徐清的时候，首先被他脸上那个他自己从净化区带来的夸张的防毒面具吓了一跳。 　　他正蹲在熄灭的焚化炉外面用小铲子翻里面的灰烬，不知道在干什么。 　　“徐清。”李今念喊了他一声。 　　徐清立刻丢下小铲子，朝她走过来，在沈从的警惕目光下，伸手握住了李今念的手，“区长大人，很显然这个世界亟待改变，让我们来拯救世界吧！” 　　“……你把防毒面具摘下来我看看。” 　　徐清就把夸张的防毒面具摘下来，李今念看到他的眼睛异常之明亮……默默地看向沈从。 　　沈从点了点头，神情略微复杂。 　　李今念：“……” 　　我真傻，其实听到他说炼金术的时候，我就应该知道这是一个多么中二的男人。 　　“唉，我曾经找不到人活着的意义，现在看来，来蚁巢真是命运的指引，改变世界！这才是一个人活着的最大意义！”徐清的中二之魂熊熊燃烧，宛如热血漫主角团之一。 　　“……嗯，让我们来改变世界。首先，你先和小飞把发电厂改变了。” 　　…… 　　发电厂那边可以放心后，李今念就下到地底去，准备返回新4区了。 　　旧4区这边如今的面貌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仿佛变成了一个交易区一样，来自各区的人们汇聚在一起，忙碌着手上的工作，偶尔聊上几句话，死亡的阴影在短时间内就已经从他们的头顶散开，看到李今念，他们就立刻激动地放下手中的活儿，大呼区长、恩人。 　　李今念已经很擅长应对这些了，慰问了他们之后便朝着研究所走去。 　　看着李今念的背影，很多和老陆一样在他们各自的老家里有孩子的人都想：一定要让孩子们到4区里，在4区才有希望！ 　　李今念是来跟笑面医生道别的，离开新4区有差不多两个月时间了，她得回去了。 　　途中遇到了秦玫朵，她的脸色不好，以前见到她还会露出一张笑脸，假装风度和友善，这几天不知道怎么的，居然都不装了，要知道她可是区长，名义上来说研究所也是她的管辖范围之内的。 　　不过这一点她好歹知道，所以她只是臭着一张脸恨恨地瞪她，与她擦身而过，也没有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李今念以前都是无所谓的，她知道秦玫朵对她的恨意从何而来，她只觉得莫名其妙，她与笑面医生是亦师亦友的关系，她自己胡思乱想乱吃飞醋，真是莫名其妙了。但不知道怎么的，现在看她这样，心里竟然怪怪的。 　　但她没多想，因为她看到笑面医生了。 　　“我准备回新4区了，你要不要跟我过去看看？”李今念问道。 　　笑面医生说：“这边还有很多事，我就不过去了。” 　　“好吧，那我走了。”李今念转身离开，只是走了没几步，又忍不住停下来，转头对他说：“之前，谢谢你的照顾。” 　　“不用客气，反正是会索取回报的。” 　　李今念笑了起来，目光莹莹地看他，转身离开。 　　她那带笑的一眼，仿佛带有魔力，笑面医生心脏忽的就加速跳动起来。 　　…… 　　这些事情都处理完毕之后，李今念才带着人返回新4区。 　　当一个地方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一旦多出了什么，变化就会特别明显。李今念离开近两个月，回来后新4区的变化就已经非常大了。 　　为了让人们的眼睛慢慢适应光线，地底装了一些灯，已经不再到处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从地底出来后，便看到那一片片垦开的良田、搭建起的小木屋、正在搭建的将整个部落围起的护栏……不远处还有一只刚刚被改造人围攻死的大型侵入者。 　　菜园里的蔬菜长得很好，瓜果挂满了枝条，一群蚁巢人蹲在边缘惊奇地看着它们：“变大了变大了……” 　　“真的可以吃吗？” 　　“看起来好奇怪……” 　　“……” 　　那边的稻田里的秧苗也已经种好了，一眼望去，水光潋滟，绿苗随风舞动，曾从农正带着保镖挽着裤腿在田埂边上认真检查。 　　看起来真是充满生机。 　　但还不够。 　　李今念看看那些蔬菜，再看看那只还热腾腾的大型侵入者，决定办一场派对，让蚁巢人尝尝真正的食物的味道，知道营养剂和真正的食物的区别。 第79章 独立（二十一） 　　虽说他们现在仍然谈不上过上了好日子, 只能说勉强有了足够维持一日三餐的营养剂，还有旧4区那边的人要供养, 但李今念仍然认为很有必要开一次宴会, 知晓了他们正在做的事到底是什么，有了明确的目标，他们才会尽可能地放下对这些净化区专家们的芥蒂, 真正发自内心的充满热情的去努力奋斗，而不是充满怀疑和不信任。 　　她相信心态不同，做事效率也会不同。 　　那只大型侵入者的肉是无毒的，之前李今念吃过，有点儿像鸭肉，之所以暂时没有纳入家畜驯养项目里，是因为它体型太大又是肉食动物，目前他们还不能够冒险也没有能力饲养这种危险生物。 　　沈从对李今念的决定没说什么, 只是默默地记下，然后开始安排, 很快全区广播就传遍了蚁巢新4区的地下地上，"现在发布区长命令, 现在发布区长命令……" 　　一听说是区长命令，正在工作的人们立刻停下了手中的活儿、嘴里的话，一脸严肃地等待着命令。 　　"今晚下班后，所有人都带上家里最大的盛水工具, 到地面来。再通知一遍, 今晚下班后, 所有人都带上家里最大的盛水工具，到地面来……" 　　不知道所为何事，人们都一脸茫然，但出于对区长的信任，议论了两句后便又各自干活去了。 　　听到了区长的命令，厨师们顿时磨刀霍霍，他们好些个原本都是旧4区商业街美食店的厨师们，搬到这边来后，他们暂时也没了重新开店的时间和物资，这会儿终于能重新拿上菜刀锅铲，别提多开心。怀着满腔兴奋，几人合力，一只长宽5米左右的侵入者就被他们剥了皮，大卸八块，最后只剩下了一个骨架。 　　骨架也没被放过，劈成好几块，扔进去一起熬汤了。这一只侵入者肯定不够全区人分的，所以改造人们出去狩猎，又猎杀了两只可以吃的大型侵入者拖回来。 　　同时菜园里结的瓜果蔬菜采摘一空，负责种菜的人们已经习惯了被采摘，只以为又要拿去做营养剂了，也不在意，只是在他们采摘完后该重新种的重新种，该换种的换种…… 　　十几口大锅就架在高高的车站下方，柴火烧得旺盛，煮完一锅后倒进一个大大的木桶内再煮一锅。炊烟袅袅，很快便香气弥漫，被风一吹，北边正在干活的人们迎面就嗅到了这股不可思议的香味，纷纷侧头看去。 　　"好香啊……" 　　"这是什么味道？" 　　"咕噜……咕噜……" 　　忍受着这股越来越强烈的香气，肚子狂叫着继续工作干活。蚁巢人们一直以来都对强烈的饥饿感习以为常，即便是孩子们也能一边饿得肚子咕噜咕噜叫，一边工作，只是口水不停地分泌，以至于咽喉一直上下滚动，这就不是他们能控制的了。 　　李今念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就看到金眸黑猫蹲在她的椅子上，仿佛是一只猫老板。 　　"哟，小暴君，好久不见啊。" 　　黑猫顿时抬起一只前肢重重地拍在椅子上，"喵！" 　　李今念一点儿都不怕，走过去伸手把猫抱起来，一点儿也不理会它的挣扎地把它一顿亲亲抱抱举高高，小黑猫一开始还凶巴巴的叫，假装要咬她要挠她，很快凶也凶不起来，趴在她的腿上发出舒服的呼噜声，哪怕偶尔不服输地发出一声来，也是软绵绵的撒娇声。 　　李今念一边撸猫一边说："我听蔺超说你这段时间表现得非常出色，因为有你在，侵入者入侵的次数少了一大半，凶凶真棒。" 　　李今念已经发现凶凶不是普通的猫，它小小的爪子居然轻而易举就能把得用菜刀劈的侵入者表皮划破。想来也是正常，要知道一只普通的小猫咪怎么可能在这片险恶的都是异世界凶残生物的土地上生存，更别说它还一点儿都不低调，谁凑近它的自认为的领地就要对谁一番威胁。它应该也是来自异世界的生物吧，不过研究所那边并没有相关的记录。 　　所以李今念这一趟出门没带上它，特意把它留在新4区帮忙看着。小黑猫对于主人抛下它让它“管理”新4区这件事显然又嫌弃又自豪，按照蔺超的说法，每天它都要发一顿脾气，以显示对主人抛下它的愤怒，发完脾气后，早晚昂首挺胸地绕着他们新4区的"城墙"边缘走一圈，撒撒尿，宛若巡视领地的狮王，完了后就是坐在办公室里，他们要是每天不派个人过去对着它做一做工作报告，它还得再发一顿脾气，简直跟成了精似的。 　　李今念听得笑死，抱着猫好一顿亲热。 　　金红的阳光洒满了这片生机勃勃的土地，天边的红云翻滚，一群飞鸟的影子在其中穿插而过，天空的云从洁白变成灰蓝，月亮的影子已经出现。 　　挥洒了一天汗水的人们迎来了下班时间，还惦记着区长的命令，连忙回了家，带了盛水工具牵着孩子到地面来，李今念从五十米高的车站上往下看，便看到那黑压压的人头。 　　工作人员让他们在每一口大木桶面前排好队，负责分食物的人踩着梯子拿着长勺站在木桶边缘，一个人上来，就往他的碗里扣上一小勺。那小一勺里有熬得乳白的汤、有两三块小小的肉和一两条蔬菜，分量并不大，而且看起来很杂乱，但却是这些蚁巢人大多都不曾吃过的美味。 　　每个人分得一勺后，呆呆地走到一边，还不太敢相信。一直以来他们都已经觉得现在的生活已经是天堂了，每个人都有工作，一日三支的营养剂在他们以前想都不敢想，老人和残疾人也没有被抛下，不用再沉浸在等待死亡的绝望之中，孩子们也有了安全的保障，他们已经非常满足。 　　却没有想到，今天，李今念告诉他们，以后还会更好。 　　好一会儿后，他们才小心翼翼地喝一口汤，那热腾腾的鲜甜的汤汁一入口，味蕾就炸了开一般，他们狼吞虎咽，一碗很快吃完，眼睛里都流出了眼泪。 　　哪怕在未来他们能够吃到各种各样的山珍海味，这一天简单粗糙的一碗汤肉，也成为了他们心头永世难忘再难以品尝到的绝品珍馐。 　　下方蚁巢人的热烈感动影响到了50米高空上的车站里。 　　为净化区专家们隔离出来的小食堂里，他们也在享用这份特殊的料理。 　　苏菲娜红着脸，小心翼翼地把肉夹到了旁边的风当归的碗里。因为保镖要从早到晚都陪着自己的保护对象，吃饭时间自然也是跟着，不过他们吃的当然不一样，娇贵的净化区人不能靠营养剂度日，每次苏菲娜自己吃着奢侈的米饭蔬菜和肉，看到风当归在保镖桌叼着营养剂吸吸吸就觉得愧疚得不得了，可是把她的饭分给他吃他又不吃，这次总算能看到他吃真正的食物啦。 　　风当归看着碗里的肉，飞快看了苏菲娜一眼，说：“别把不吃的东西丢我碗里！” 　　“嗯。”苏菲娜小声地应道。 　　风当归埋头吃，把苏菲娜夹过来的肉吃掉了，脖子都红了。 　　“唉，青春啊青春。”与他们同桌的坐在对面的苏慧看着两人，感叹了两句，喝了一口汤，“啊，这味道很不错啊！”建筑师苏慧从一开始就没有净化区人的矜持，这会儿也是大口吃肉，吃完又起身去装了一碗，“让我想起了读书时代的食堂啊，食堂里的大锅饭大锅菜也是另有一种风味。” 　　“小风啊，我听说你以前是研究所所长笑面医生的保镖，这段时间一直跟在我们娜娜身边，是不是有些不放心啊？”苏慧一边吃一边随意搭话。 　　“少主身边强大的守护者多了去，他自己本身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缺我一个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我为什么要不放心？”风当归回道，他向来对谁都爱答不理，却会给苏慧几分薄面，只要不太啰嗦也是会回她几句，当然，他绝对不会承认这是看在苏菲娜的面子上。 　　“说来也是。你知道你们研究所成立多少年了吗？得有五百年了吧？” 　　“不知道，反正是上百年了。” 　　“哇，从异世界来的、已经有好几百年的房子！要是能看看构造设计和建筑材料就好了。小风，你们研究所给不给进去看看的？”苏慧眼睛发亮期待万分地看着风当归。现在蚁巢谁都知道苏慧对建筑的热情到了疯狂的地步。 　　“不知道，你问区长吧。” 　　“不用问，研究所不给净化区人进去。”冷酷的声音从门口响起。 　　不用转头，苏慧也知道是谁，顿时脸上眉飞色舞的神情就沉了下来，变得一脸无趣嫌弃，翻了个白眼，埋头吃。 　　其他人也收回视线，继续吃。 　　蔺超看着苏慧一碗接一碗，忍不住说：“真是饭桶。” 　　苏慧立即反唇相讥，“饭桶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 　　苏菲娜和风当归对视了一眼，又害羞地收回视线，继续吃。嗯，蔺超和苏慧互看不顺眼，也是4区人尽皆知的事了，苏菲娜一开始还很担心，到现在都习惯了。 　　这个食堂本就是从大食堂里隔出来的，李今念从自己的用餐食堂出来，经过门口的时候，就看到蔺超和苏慧又在吵架，眉梢挑了挑，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果然，不一会儿蔺超就眼冒火光地跑来告状了。很显然他已经战败，毕竟论嘴皮子利索程度，蔺超一个蚁巢文盲哪里比得上净化区的高材生呢。 　　“夫人，那个叫苏慧的女人绝对有问题！” 　　李今念撸猫，“蔺超啊，虽然苏慧热情爽朗喜欢交朋友，但你也不能因为这样就觉得她有问题啊。” 　　“她热情爽朗喜欢交朋友，我看只是假象，用来遮掩她的真正目的！她明显是有备而来，从第一天开始就有着明确的目标，见到谁都要上去聊上一两句，脸皮厚得不可思议，真的净化区人您看谁像她那样？我们对他们净化区人有多讨厌她心里没点数吗？一个人就算再没有脑子，也不可能连这种敌意都感觉不到！现在她可是随便见到一个人都能喊出对方的名字聊上几句！我看她是来交朋友的，不是来工作的，业务能力不行……” 　　“等等，蔺超，这我可得替苏慧打抱不平一句了。虽然让她去检查的那些建筑最后都因为年月太久缺少保养而无法使用，但她在我们有限的材料里为我们设计的房子不仅易建造，还结实通风。而且我们的城墙也是她帮忙设计的，虽然全是木制加上刀藤网，却能够承受至少霸王龙的五次撞击，这可是帮了大忙了。”李今念公正地说。 　　由此可见，苏慧能在蚁巢里交到朋友很正常，她热情爽朗不拘小节，看起来大大咧咧偏偏正事却从不马虎，谁不喜欢这样热情又可靠的朋友呢？ 　　“这只是她的表面功夫，用来遮掩她的真面目！”蔺超坚持道。 　　李今念慈祥地看着他，“既然你这么坚持，那你认为该怎么办呢？” 　　“得找人监控她。” 　　“可是我们安排了保镖，全天候跟着，也算是监控了啊。” 　　蔺超义正言辞：“他们不行，全都被她的假面目迷惑了，她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偷偷干些见不得人的事他们也不知道。” 　　“啊……”李今念沉吟道：“这么说来，得找一个能够不被苏慧那美丽热情又爽朗的外表迷惑的人去监控才行，怎么看这样的人选，就……只有你了。可是蔺超啊，李拜已经作为旧4区管理者被派往旧4区长期任职了，身为我身边仅剩的左右手，你每天的工作繁重，监控一个人这样的小事，对你来说恐怕……” 　　蔺超立即严酷地说：“抽空监视一个人的功夫我还是有的。” 　　“那就交给你了？” 　　“没问题，夫人。” 　　李今念看着蔺超离开，笑着摇头，想到风当归和苏菲娜，再想想蔺超从一开始就对苏慧一反常态的不顺眼，转了椅子看着窗外的天空，心想这就是所谓的爱情吧？ 　　…… 　　经过昨天的一场宴会后，蚁巢4区的人们有了很明显的变化，如果说之前只是因为区长的命令和营养剂而干活，那么今天他们就是为了他们自己而干活。他们对曾从农他们的态度也有了很大的转变，就像昨天吃完回去后队长们跟他们说的一样，净化区人对他们做了那样过分的事，不是一点物资就可以弥补的，他们就是要压榨光他们脑子里的每一分对他们有利的知识，以后他们要吃的自己种，要什么自己造，想吃肉就吃肉想吃菜就吃菜，再也不用吃营养剂，再也不用依靠净化区的施舍来过日子！ 　　区长把他们要来，不就是为了这个吗？他们之前太傻了，不明白区长的苦心，因为内心对他们的排斥一直都比较消极，白白浪费了学习的时间，好在现在亡羊补牢还来得及。 　　人们用心学习，曾从农他们因为内心对蚁巢人的怜悯也是倾囊相授。 　　他们辛勤地劳作，当夏天来临后，麦浪在金色的阳光下随风翻滚，沉甸甸的麦穗被饱满的硕果压弯了脊梁。在曾从农的带领下，他们用炼铁厂造出的镰刀在炙热的太阳下挥汗如雨地在第一场雨到来前抢收和晾晒这第一批增农米； 　　在研究所抽空研究出的强化肥的帮助下，种下的果树也挂满了饱满的果子，女人们背着旧4区那边的“外编人员”编制的结实的背篓，每天都能采摘下许多成熟的水果； 　　菜园里的蔬菜长得很壮硕，南瓜沉沉地趴在地上，黄瓜长长地垂在枝头，豆荚里的豆子饱满，鼓囊囊地凸出着，仿佛都要爆出来，被采了一茬儿接一茬儿； 　　家畜驯养场内，蝙蝠鸡窝里每天都有鸡蛋在下，已经习惯了饭来伸口的鸡儿们被养得爪子已经挂不住它们肥硕的身躯了，每天挤在一起懒洋洋地蹲在坑里，一副相当佛系的模样。长牙兔们对繁殖抱有十分强烈的热情，在察觉到不会因为缺少食物而养不活孩子后，它们每天都在繁衍，每天都有一只只小崽子落了地； 　　化工厂内的水泥和砖瓦等已经炼制出来，一座座水泥砖瓦房也开始魔术般的平地而起，其中最大的是正在建造中的他们的第一所学校； 　　各种简易但还算实用的生活工具、武器，也都被制作了出来…… 　　现在4区的人们已经能够一星期吃一顿真正的食物了，等增农米收割完毕，就能尝到米饭的滋味了。 　　一切都在他们共同的努力下变好。 　　李今念站在办公室上往下看，看到这样忙碌的丰收的美景的时候，就有一种难言的感动在心头流淌。 　　这样好的发展，引起了其他几个区区长的嫉妒，即便李今念也算分了一杯羹给他们，但是在他们眼中看来，那点利益和新4区整体的利益相差得实在太多了，因此他们暗中使了一些手段，但非常奇怪的是，他们的计划一直都没能成功，新4区这边总是先一步知晓。 　　李今念对此也非常意外，但每一次其他区的区长们想搞点事情，他们都会先一步接到神秘人的先一步告密。虽说以4区现在的实力根本不畏惧其他区的阴谋诡计，但是造成的麻烦还是会造成损失，因此因为神秘人的提前告知，他们节省了不少的精力和资源。 　　“这个神秘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无论是哪一个区的阴谋诡计或者是几个区联合起来的手段，他都能提前知道，然后告知我们。” 　　“不过这又有什么所谓，反正从现在看来，这个神秘人是我们这一方的。” 　　丰收的夏季和秋季过后，严酷的冬天即将来临，好在他们的营养剂库充足，旧4区那边也已经几个月前开始专心织布做衣，虽然现在还没有什么蚕丝棉花，但粗布麻衣也足够结实的蚁巢人们御寒了。 　　即便生活在地底下，不像地面上这样寒冷，但冬季仍然是蚁巢内死亡率最高的季节。李今念预计其他区的老弱病残们很大一部分会熬不过这个冬天，算了算他们准备的过冬的食物，于是又以招聘的名义从各区内都接收了一批。 　　之前的屡次计划失败使得那些区的管理层们对4区既不满又心虚，一直在搜索那个泄露他们的计划的神秘人是谁，听说李今念不打算与他们撕破脸皮，还要招聘一批廉价的劳工后，他们又再生一计：既然想要当好人，那就让她当个够，叫她知道被拖垮的滋味，好人可不是随便能当的！ 　　他们提高了租借价格，老弱病残们已经不是之前那样的廉价劳动力了，还冠冕堂皇地说：“别看他们各个都老弱病残不堪重用，但是4区的各位最清楚他们是怎么样的潜力股了，带回去，好好养一养，很快就身体健康，能给各位做很多活儿……” 　　负责这件事的李拜冷笑，他们这态度是把他们当成冤大头了，于是他只好一脸遗憾地说：“那算了吧，毕竟我们4区正处于发展的紧要关头，看似好得很，其实一分一毫都浪费不了，既然人工涨价了，我们也只好自己人辛苦辛苦，多做一点儿活，省下这份人工费了。” 　　说着，就带人离开了。 　　一开始管理层们还因为心里的那口气心想不要就不要，却不想这一下竟然捅了马蜂窝——原本已经准备好将老父亲、老母亲或者残疾的兄弟姐妹送去应聘的年轻人们愤怒了。 　　平日里怎么压榨他们都无所谓了，反正从小就生活在这种环境里已经习以为常，可是4区已经来招聘过一次了，他们已经知晓了那些被带到旧4区的人们不仅得到了免费的治疗还有工作有工资，比他们在自己的家乡都过得还好。而现在明明他们重要的亲人们有机会到4区去接受治疗并且获得工作活下来，管理层却不允许，这明显就是要让他们死啊！ 　　4区的存在已经成为了他们眼中唯一的希望，而人一旦有了希望就不会再轻易麻木认命，所以他们一开始听说4区还要来招聘时有多兴奋，现在就有多愤怒。 　　于是蚁巢5到13区内，爆发了大大小小的抗议，管理者们吓坏了，小小的体会到了当初4区全民爆发后那几个区长之位竞争者所感受到的恐怖——那种人数悬殊的碾压，即便抗议者各个都瘦弱不堪从未被他们放在眼中，集结在一起时产生的能量也叫他们明显地感觉到，他们根本赢不了！ 　　什么叫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们都知道了。能当上区长的，基本都是能屈能伸的，所以当即不敢耽搁，立刻服软，求着4区回来招人。但4区可不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所以这次他们给的价格比上一次招聘答应给他们的租借费更低，他们敢怒不敢言，只能接受。 　　于是各区的一批批年轻人再一次告别了亲爱的父母兄弟姐妹，但这一次的告别却是充满了希望的。由于招聘人数够了，没能上船的人们虽然失望，但也没有气馁。 　　“没有关系，4区一定还会来招人的，我们一定要熬过这个冬天，明年4区一定还会来招人的！” 　　“李今念区长还会向我们伸出援手的，她很好，是上天派来拯救我们的，我们要等她！” 　　“加油，加油！” 　　因为有着这样的信念，坚信熬过这个冬天就能等来新生，这一个比以往都要严酷的冬天里，原本应该熬不过去的很多人们，居然都奇迹般的熬过去了。 　　这个冬天下了雪，地面都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李今念以前生活在南方，从来未曾见过雪，这还是第一次，本应该是高兴的事，但她看到雪之后满脑子都是家畜们的笼子里要多盖上几层防风布多铺上一些稻草、孩子们要多穿上一些衣服、菜园里的菜可别冻死了…… 　　待到冰雪消融的时候，她才想起来到明年了啊，可是都没有过年呢，没有春节，没有除夕，蚁巢里也没有过节迎新年的概念，那怎么办呢？没想起来的时候没感觉，想起来后总觉得不做点什么，非常没有迎接新年的仪式感。 　　做什么好呢？李今念思考良久，眼前一亮，不适合大张旗鼓，那就发个红包吧！ 第80章 独立（二十二） 　　李今念准备给大家都发个新年红包, 不过纸对于他们来说还是比较珍贵的东西，造纸厂目前还只是一个小作坊，每一张纸都不能随便浪费, 所以没有红包纸了，李今念就想到用树叶代替。 　　他们这儿有一种不知道叫什么的树木, 一年四季都不怎么掉叶子, 且叶子的形状非常接近方形, 枝繁叶茂，仿佛一个毛发生长过盛过密的人。李今念看它春季的时候叶子是黄色的, 夏季的时候叶子颜色转深, 变成绿色, 秋季变成深绿，当红色从脉络一直蔓延向整片树叶, 冬季就来临了。 　　当皑皑白雪覆盖天地的时候, 这一树蓬勃的红色如同火焰一样，盛放在冰天雪地之中, 灼灼其华，美不胜收。 　　李今念很喜欢它，因为长得很独特，在她以前的世界里她没见过方形叶子的植物, 又因为狂风也很难将树叶吹掉，有一种非常顽强和执着的气质, 所以最近一直在思考给它取个什么名字来着。研究所那边认为这棵树可能也是从异世界来的, 被外来生物带着种子爬出了地底, 于是在此地生根发芽了。 　　李今念想，不如就简简单单地叫做回春树吧。当红色的叶子开始泛出黄色，就意味着凛冬过去了，春天到了。 　　说做就做，李今念就派人去采树叶了。按照新4区的人数，肯定至少得把两三棵树都撸秃了才行。然后命令厨师们把仓库里的两只做成腊肉火腿的大型鸯猪弄出来，开始片肉。 　　他们现在还没有到发行贸易货币的程度，所以当然没有钱了，对于蚁巢人来说，食物是最重要的东西，因此李今念想每一片肉都夹在一片回春叶子里，收到的人们就当讨个好彩头，有一个喜气的寓意。 　　最先收到这个红包的自然是在车站内工作的“政府人员”们，李今念亲自发的。在蚁巢从来没有任何过节的概念，试想连活着都是问题的时候，谁会有心情过什么节日？所以当他们排着队，一个个走到李今念面前，收到她亲手发放的一片夹在鲜红色的树叶里的腊肉片的时候，哪怕是从研究所那边来的改造人们，都是惊奇又惊喜。 　　“新年快乐，这是红包，祝你们来年顺利，心想事成，也要好好工作哦。” 　　“谢谢区长！” 　　风当归没有去排队，站在已经拿了红包满脸欣喜的人站在一起，很是别扭，又想要又不想要的模样。 　　李今念见到他便笑了，朝他招手，风当归这才红着耳朵别别扭扭地走过去。 　　“来，这是你的，又长大一岁了，是个男子汉了呢，今年也要继续保护好爱的人哦。”李今念把树叶递给他。 　　“你、你胡说什么！什、什么爱、爱的人，瞎说！”他瞬间整张脸都红了，一把抢走他的红包，转头就跑走了。 　　沈从作为秘书站在李今念的身边帮忙，看着李今念把一个个红包发放下去，随着排队的人数越来越少，他的心脏跳动越来越快。他在怀疑，忐忑地期待着，他也会有吗？李今念会给他吗？ 　　净化区是有新年节的，也有新年赠礼包红包的习俗。每年这个时间段，都是那些依附者和巴结者们可以光明正大登门送礼讨好他们的时间，各种名贵物品流水一样地涌入沈家。因为太过利益化，沈从从小对红包这种东西没有什么期待，那不过就是数字而已。可是现在，他竟然对一片小小的树叶包裹肉片这样的滑稽红包而充满期待，甚至忐忑的怀疑会不会有自己的那一份。 　　心里为自己这样的期待和忐忑感到有些羞耻和难堪，沈从万幸自己戴着面具，甚至不需要费力就能遮掩住这份显得他如此卑微的期待。 　　然而李今念并没有给他。连蔺超这位左右手都拿到了一份，但李今念并没有给他。 　　他感到很失落，他能感觉到面具下自己的脸涨得通红，甚至都不敢去窃听李今念的心声，生怕听到什么更让他难堪的话。毕竟曾经他还扮做李律潜伏在她身边时，她的心声里曾经如此清晰的表达了对他的厌恶。 　　他只好装作丝毫不在意地履行自己秘书的职责。 　　李今念发完了之后，剩下的就分级交给下头的人去发放，于是好几桶回春树叶和片好的肉片被抬了下去，沈从用广播通知了在地上地下的人来排队，区长要给他们发红包。 　　“红包是什么？” 　　“红包？” 　　怀着红包到底是什么的困惑，他们裹好衣服离开还算温暖地底来到地面，在已经排起来的几条队伍中排好队，待轮到了他们，一片薄薄的红色树叶和薄薄的肉片入手，听到给他们发红包的人说：“新年快乐，新一年我们会过得越来越好，区长大人对我们抱有很高的期待，我们要一起继续努力哦！”后，他们又惊又喜。 　　明明只是一片红色的树叶和一片薄薄的小肉片，明明只是一句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可不知道为什么，每个人却在收到后都觉得充满了欢喜，内心突然有了一种奇妙的滋味，这一个冬天突然就有了颜色，这一天突然就变得特殊了起来，和过往的每一个难捱的冬天有了天堑般区别。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明年继续努力！” 　　“新年快乐！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开始工作了！” 　　“……” 　　一时间蚁巢内充满了各种类似的声音，充满了喜气洋洋的味道。 　　这一天从此被定为新年日，是蚁巢最重要的节日也是第一个节日，在这一天亲朋好友间互赠用回春树叶包裹腊肉片的“红包”，成为了人们未来每年的习俗，象征着新年的祝福。这个习俗甚至将一直延续，或许直到某一天这颗星球上的人类再次出现巨大变革，才会渐渐消失在时间的洪流之中。 　　李今念意识到自己是区长，这一行为或许会影响许多年的时候，想到假设在未来这个世界的人们的红包里是不包钱而是包肉片，那么炫红包的人们可能就会变成炫肉片：“我爷爷给的红包里的肉片是X国进口的火腿肉片，鲜甜可口，唇齿留香，一片吃完还想再吃一片”“我叔叔太抠门了，居然就给我小区门口路边摊上卖的两块钱一片的猪肉脯”“我男朋友给的红包，爱你么么哒【X国进口火腿肉片】【N国进口XX肉腊肉片】【肉片肉片肉片】”…… 　　噗…… 　　这样一想，可真是一派和平友善的局面啊。 　　李今念想着就笑了，用树叶包了一条金绯鱼干给小黑猫：“这是你的，小暴君，新年快乐，来年也请多多指教哦。” 　　金绯鱼就是笑面医生一直喂凶凶吃的那种金色的小鱼干了，是地下井深处生存的远古鱼种，是的，珍贵的活化石。那金色不是它们的皮肤，而是因为在地底长期食用了某种物质而产生的色素，实际上它们的躯体是透明的，因为那种物质内脏、血管都变成金色，因此乍一看才会觉得这鱼是金色的。李今念听到的时候，都觉得心疼，这么珍贵的生物，就这么给笑面医生弄出来做成小鱼干投喂这只小凶猫了，难怪凶凶谁的面子都不给就给他的。 　　这会儿拿到红包的小黑猫一爪子按在红包上面，低头就开始吃起来。李今念看着伸出手指揉揉它的额头。 　　好一会儿后，沈从敲门进来，看到桌面上踩着回春树叶吃着小鱼干的猫，抿了抿唇，冷淡地说：“红包已经都发放完毕了，新4区的每个区民都有，一个没漏。” 　　说完，便要转身离开了。 　　“沈从，等一下。”李今念喊住他。 　　沈从转头，想看她还有什么吩咐，却不想李今念将一个红包递了过来。没错，是他之前一直期待着也能收到的，一片树叶抱着肉片的红包。只是这个红包看起来非常大，比沈从之前看到的都要大一些。 　　他怔住，面具下漂亮又古典的丹凤眼望着她。 　　李今念微笑着对他说：“我找了很久，可算给我找到几个超大的叶子了。新年快乐，沈从，欢迎你加入我们这个大家庭，来年也请多多关照。” 　　沈从指尖微微颤动，用力握了握，叫它平静一点，然后伸手将这个比其他的小红包要厚一些的大红包，哑声道：“谢谢。” 　　李今念一直都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人，过去那个净化区的外交官沈从确实让她无比厌恶，一直以来她也对沈秘书留有戒心，甚至现在也仍然是有两份戒备，可他这一年的付出她也看在眼里，她曾经只是一个普通人，一直都还在学习中，有很多事情她不懂，沈从不动声色地教她，她心知肚明，她若是能对此毫无感触，那她也不是李今念了。 　　她不会因此就把沈从过去所做一笔勾销，但给个大红包表示一下对他这一年工作的认可，也是可以的。 　　沈从离开李今念的办公室，低头看着手上的红包，鲜红色的树叶里夹着三片肉片，他看着看着，脸上倏地露出了笑来。 　　新4区这边的管理人员都有了红包，可旧4区那边还没有呢，当然不能厚此薄彼，李今念就带着肉和树叶上了船。 　　他们的船在这一年里也做了一些改造，速度越来越快了，两边来往越发便捷，除了水路方便之外，地下河左右两边也安装了铁轨，铁轨上面是长长运货小火车，靠人力发电，几个人在车头踩踏踏板，后面是长长的放置货物的板块。 　　李今念在船上，就看到左边的一列小火车拉着满满的待处理的物品赶往旧4区，右边一列小火车拉着满满的已经处理好的物品赶往新4区；车头的车厢内，司机们努力踩踏着，带着货物们赶往目的地。等到了换班时间，便同在后面看管物品的工作人员交换位置。 　　地下河隧道内也安装了一些灯，曾经黑暗的连光都不知道为何物的蚁巢，至少在4区，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模样了。 　　新4区和旧4区之间可用各自上方的车站联络，所以李今念一出发，旧4区那边已经知道了。 　　李今念远远就看到有道颀长瘦削的身影站在码头上，地下河的寒风吹得他的衣摆猎猎，他双手插在兜里，面具下的双眼仿佛与她遥遥相望。 　　李今念心头忽然一跳，一种难言的欣喜涌上心头，她脸上便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 　　连她自己都意外，为何只是见到一个人，就会从心底涌起如此的快乐喜悦。 　　笑面医生望着她的笑容，兜里的手指微微颤了颤。 第81章 独立（二十三） 　　李今念带来了红包, 发给了在旧4区工作的4区区民们，当然也包括了研究所的工作人员们。 　　研究所的科研人员们虽然过的是有菜吃偶尔有肉吃的好日子，但除此之外日子也是过得乏善可陈，直到李今念带来的其他区的老弱病残们才给他们的生命注入了新活力，她带来的红包也是他们前所未见的东西。 　　和新4区的人一样, 这东西似乎有着奇特的魔力, 以至于拿到红包的人也都变得喜气洋洋起来。 　　“秦博士, 你没拿到红包啊？快去拿啊。”刚拿到红包的女研究员笑容满面地看着手里的树叶, 见秦玫朵站在门口脸色不虞, 两手空空，便招呼她去排队拿红包。 　　然而秦玫朵却冷冷地说：“不就是一片树叶一片肉片, 有什么好稀奇的，无聊。” 　　女研究员撇了撇嘴, 不再同她说话，越过她离开了。谁还不知道呢，秦玫朵对李今念心怀嫉妒，可嫉妒又怎么样，少主就是不喜欢你, 李今念就是比你更优秀更善良更讨人喜欢, 遇到比之不及的敌人，不去让自己变得更优秀，光会嫉妒人有什么用。 　　秦玫朵抿紧唇瓣, 看着李今念把研究所的工作人员笼络, 再看李今念不远处靠在椅子上喝咖啡的笑面医生, 内心有一头野兽在咆哮。她想起了李今念生病那次的事，他亲自去照顾她已经让她嫉妒得发狂，她忙完手上的实验后，匆忙赶去想要替代他，结果她看到了什么？她真恨不得那是她忙昏了头出现的错觉，当时她也确实瞬间头晕目眩了。 　　她看到笑面医生低下了头，隔着那张面具，轻轻地吻在了她的额头，看起来是那么珍视，那么小心翼翼。 　　她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了，笑面医生是真的，对李今念怀抱有特殊的感情，而不是为了他们共同的使命而与她逢场作戏！ 　　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 　　她咬牙切齿，转身离开了这个喜气洋洋的房间。 　　她走进电梯，按下了最底层，电梯向下，一直到负一楼。打开后，深浓的黑暗便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她的目光所及之处，再也没有光明。 　　她走出电梯，一脚踏入黑暗之中，往前往前再往前，她的脚步声在漆黑寂静之中踏踏响起，带一点冰冷的回音，好一会儿后，终于停止了。 　　“什么事？”黑暗中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 　　“虫老，李今念又来了，她的心机实在太深沉了，她一直在蛊惑和收买我们的人。之前已经借着新4区人手不够的借口借走了我们大半的改造人，至今也没有还回来，之前又趁机将我们的药品全都挥霍一空，耽误我们的宝贵时间做一些无用的事，就是想削弱我们的实力。自从她当上区长之后，我们的研究所变得越来越不像样了，每个人都变得浮躁起来，工作效率严重下降，在这样下去，我们如何才能完成我们的使命？”秦玫朵克制着自己的语气，不让虫老感觉到自己过于义愤填膺，私心过重。 　　虫老没有回答，黑暗中响起了一阵古怪的绵密的哒哒哒的声响，“我们有多少改造人了？” 　　“原来的，加上今年改造的，有四千多个了。” 　　“还不够，还不够……”他低喃着，有气无力，显得很虚弱。 　　秦玫朵连忙说：“今年应该可以增加两千个，六千个应该足够了。可是虫老，少主那边您一定要多加□□，李今念手段实在太多了，我担心少主也会被她迷惑。” 　　“□□？你让我□□总统阁下？”那声音陡然拔高，呼吸喷到了秦玫朵的脸上。 　　秦玫朵一惊，浑身僵硬：“不不，是、是引导，引导！” 　　“……” 　　…… 　　旧4区这边要发的红包比新4区那边少很多，所以不到两个小时就发完了。她注意到秦玫朵没来，也不觉得意外，秦玫朵把她当情敌，她已经知晓，之前她才后知后觉发现那次秦玫朵带她到她办公室看她和笑面医生小时候的合照时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呢。 　　不要就不要，她可不会热脸贴冷屁股。 　　“真过分啊，没有我的份吗？”李今念站起身伸懒腰的时候，就听到边上默默喝着咖啡还稍稍给她端茶倒水两次的笑面医生不满地说。 　　“你要啊？” 　　“很奇怪吗？” 　　“好吧好吧，我本来另外准备了一份新年礼物给你的，既然你只要红包，那就给你红包吧。”李今念一脸遗憾地说，随手拿起了一片树叶包了片肉片给他。 　　笑面医生不接了。 　　“不要了？” 　　笑面医生不说话。 　　李今念叹了口气，“你怎么这么难伺候啊？” 　　笑面医生默默地看着她。 　　李今念很快憋不住，露出了笑来，笑眼弯弯地看着他，把座位后面自己的包包拿起来，拿出了一个被好几片回春树叶礼盒纸包裹起来的盒子，递给笑面医生，“新年快乐。” 　　笑面医生接过来，“我可以现在拆开吗？” 　　李今念点头，期待地看着他，“你拆你拆。” 　　笑面医生就将盒子拆开，他今天没戴手套，露出的双手非常好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每一个指甲都修剪得整整齐齐，在红色的映衬下更是艺术品一样漂亮，绝对是让手控们看得想要狂舔的一双手。李今念一时看得有些移不开眼睛。 　　他的动作很轻柔，小心地不将叶子撕坏地将它们打开，然后露出了里面的薄薄的木盒，盒子打开后，便看到了里面的放置在防震的小碎干花上的礼物。他微微怔住了。 　　那是一个象牙白的面具，和他脸上这个一样简洁光滑没有丝毫多余的花纹，唯一的区别是，他脸上的面具是笑着的，眼睛弯弯嘴巴弯起，笑眯眯的；李今念送的这个却是相反的，它的嘴角向下拉，弯出一个不开心的弧度，眼睛也是平直的两个洞。 　　“怎么样？这是我亲手做的，用的材料没有你脸上的好，但也挺轻薄结实，韧性也还行。”李今念说：“总是戴个笑脸面具都戴腻了吧，本来也没有哪个人永远都开心，换一个表情换一种心情。你快戴上我看看。” 　　笑面医生就转过身背对着李今念，将脸上的面具摘下来，戴上了李今念做的那个。这张面具戴上的瞬间，他的内心突然有洪水冲破了堤坝，奔涌地将他的心脏淹没了，他感觉到自己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下拉，仿佛拉成了和面具上往下拉的嘴角一样的弧度。 　　他转过头，看着李今念。 　　李今念不知道他的表情，只觉得他戴着一张不开心的面具十分新鲜，毕竟那笑眯眯的面具看那么久都看腻了。 　　“很可爱。你戴着感觉怎么样？会不会不舒服？” 　　“很好，谢谢。”他若无其事，一如既往的带着一点散漫的笑意，仿佛也觉得戴上这样的不开心面具很有趣。 　　“嗯，我要去视察一下旧4区各个街区，你就戴着新面具陪我吧。” 　　他对她的霸道很无奈，“是是。” 　　他这种口气显得对她十分纵容，李今念心里有些开心，仔细回想起来，笑面医生拒绝她的次数几乎为零，以前她没有注意，如今一想，内心竟然像是开了花一样欣喜。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每一次见到笑面医生都觉得很开心，偶尔想起他来也会觉得十分想念，仿佛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她想或许是因为他是她唯一一个，从她出现在这个世界的时候开始就陪伴她到现在的人吧，他给予了她很多，帮助了她很多，她能走到今天，笑面医生功不可没。如果每一个平凡的人都需要一个命中注定的贵人来让他变得不平凡起来，笑面医生无疑就是她的贵人。 　　入冬前接来的一批其他区的人们又填满了两个街区，原本因为迁区而空荡荡的旧4区变得热闹了起来，见到李今念，每个人都激动万分，不敢靠过来冒犯她，只敢站在原地满含感激热泪盈眶地看着她。那些不知道感恩的人在露出端倪之后就迅速被踢回老家了，所以剩下的都是一些知道感激或者至少有脑子的，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的人。 　　负责管理除了研究所以外的整个旧4区的李拜也跟在李今念身边，给她做一些讲解。在这个过程中，他敏感地察觉到了李今念和笑面医生之间有什么在悄然改变，那张笑面狐狸脸上的笑有些凉意，“夫人，我们老大的忌日快到了，老大生前爱喝酒，您那边有材料的话，是不是给他酿上两瓶，到时候送下去给他？他那么爱你，收到这份礼物肯定会很开心。” 　　时间冲淡了当初撕心裂肺的疼痛，但一根刺仍然留在心口，被轻轻一动就会痛一下。诚然她和莫铎那场短暂的婚姻并非是因为爱情而开始的，可他的热情、她对婚姻的忠诚以及她想爱一个人的心，都让这场婚姻渐入佳境变得甜蜜起来，先婚后爱说的或许就是如此。 　　只是它还在发酵之中，便戛然而止，且还是因为李今念他才会死，因此内疚感一直在啃噬着她，或许一辈子也不会被时间冲淡。 　　李今念平日里要忙的事很多，已经很少会主动去想起莫铎，如今猝不及防地被李拜这么一提，那根刺便扯到了肉，内疚和悲伤冲淡了喜悦，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下来。 　　笑面医生看向李拜，眼神微凉。 　　李今念说：“我知道了，我回去就弄。” 　　“那真是太好了。您等一会儿顺便去看看他，跟他说说话吧，这么久了，我想他很寂寞。” 　　“好。” 　　看着李今念和笑面医生之间那种似有若无的东西消失了，李拜脸上的笑才稍微有了一些温度。他想，莫铎是因为李今念才会死的，她的出现让他有了软肋，所以在蚁巢内堪称无敌的第一强者才会这样就死去。而他甚至死之前都还记挂着她以后的日子，嘱咐蔺超和他要守护好她。他为李今念付出那么多，李今念却忙着当区长，忙着发善心当好人，仿佛忘记了莫铎的仇，已经让他颇为不满，现在更是如此。 　　她可以不一辈子为他守寡，但也不可以这么快这么轻易就爱上别人，更不允许那个人是笑面医生，莫铎最讨厌的人就是笑面医生，她挑谁都不可以挑上笑面医生。 　　…… 　　李今念离开旧4区之前去看了莫铎。 　　因为怕他的尸体被挖出来吃掉，所以他是火化后才被埋起来的，就埋在骷髅花园里。那里是旧4区原本的势力之一的骷髅妈妈的地盘，是她的经营点，也是旧4区里唯一一个安全的埋尸之所，是公认的坟场。 　　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让自己的家人被分食掉，所以骷髅妈妈那里提供火化和守坟的服务，当然要付出高昂的费用，付不起的人和跛脚李一样，留在骷髅花园为她工作，这是她积累势力的手段之一。 　　骷髅妈妈的势力被瓦解后，这个坟场就落入了李今念的手中，现在仍然提供火化和守坟服务，且都是免费的。 　　骷髅花园里没有安装灯，一片漆黑，巨大的溶洞里有垂下的钟乳石柱支撑着，其之大甚至分出了好几层，中间的天井深不可测，叫人望之眩目，双腿发软。滴滴答答的滴水声不知道从哪个位置传来，李今念经过一块块简陋的泥土地，看到里面一块块大小不一材质不同的墓碑一样的石头们紧挨着，有些上面刻着死者的名字，更多的是没有字的，有些墓碑前面放着花和草，似乎有家人来探望过。 　　李今念在溶洞第三层找到了莫铎的墓碑，她静静地看着，过往的记忆便从深藏的盒子里飞出，在她眼前重放，那些爱和恨沉沉地压在她的心口，叫她眼眶发红，难受得紧闭上双眼，许久都睁不开。 　　“对不起，我现在还不能给你报仇，但总有一天，当我们足够强大，我一定会亲手杀了楼明玉。对不起……” 　　…… 　　研究所负一层，这个永远黑暗的楼层中，苍老的声音缓慢地响起：“总统阁下，最迟明年，我只能等到明年了。” 　　“……” 　　“您该给自己换上那颗心脏了。” 第82章 独立（二十四） 　　李今念离开骷髅花园便返回新4区了，她因为心情低落, 便也没有当面跟笑面医生道别, 直接上了船便走了。 　　她回到车站里自己的宿舍，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她打开窗户，刚好能够看到下方的往前延绵而去的铁轨。 　　它通向净化区。 　　黑色的眼瞳缓缓拉长竖起变成一条紧绷的线, 金色将它包围着，李今念顺着铁轨望过去，试图看看能否看到净化区，但很显然看不到那么远的地方, 视线在废弃2区的车站处就已经戛然而止了。 　　将其收回的时候，李今念突然看到了什么, 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她又看过去。 　　——延绵而去的铁轨上, 原蚁巢废弃3区和废弃2区之间，一个立在铁轨旁边的信箱。 　　信箱是小房子的造型，一根细细的杆子支撑着它。 　　这是什么东西，有些眼熟。李今念皱着眉想了想，好像在哪里看到过，是之前去净化区的时候看到过吗？ 　　思考着，可脑子里现在有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李今念无法思考，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在哪里看到过这个东西, 还脑仁疼, 最后暂时放弃, 准备睡醒再想。 　　…… 　　当回春树的红叶透出黄色，被撸秃了的枝干上重新长出小小的黄色嫩芽，预示着严酷寒冬地离开，万物复苏的春天到来了。 　　长居地底的蚁巢人们也如同出洞的兔子一样，一个个从洞里出来了，拿上工具，带着积攒了一个冬天的力气和火热的希望，开始热火朝天地忙碌起来。 　　今年净化区专家们和4区居民仿佛更融洽了一些，苏菲娜仍然对人的视线十分敏感，但有风当归在身边，已经好了很多；曾从农最忙，每天都有无数的新晋农民们带上问题找他，也获得了很多孩子们的喜爱，他也很有精神，虽然已经一把年纪，但定期体检结果都非常健康，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徐清依然说不到两句话就要冒出一句拯救世界的咏叹调，中二依旧，但能力出众；利自飞一下子成长了很多，已经看不到去年初见时那种少年意气，有了成年男人冷峻的轮廓，已经有小姑娘偷偷追求；还有…… 　　唯一一个几乎没有变化的，就是苏慧了。她一如既往的热情爽朗喜好交朋友，因此在一群净化区专家中在4区人气最高，跟车站工作人员们都相处很好，可以说唯一一个看她不顺眼的就是蔺超了。不过从蔺超因为获得了李今念的许可有了理由光明正大盯着她开始，两人从一天到晚互怼到现在，隐隐已经有了某种化学变化。 　　李今念觉得搞不好好事将近，她悄悄跟凶凶打赌到底是苏菲娜和风当归先，还是苏慧和蔺超先来着。 　　李今念也在思忖过后制定了今年上半年的4区工作计划： 　　首先要驯养的家畜又多了两种，是去年就已经选定的，比之前的长牙兔、蝙蝠鸡以及鸯猪更危险更大型，差不多有成年野马这么大，苏菲娜那纤细瘦小的小身板在它们面前看起来如此脆弱，一脚就能踩死。因为体型大，长期关在笼子里饲养显然是不行的，得每天放出去吃草，所以驯养的难度要比去年那三种难上很多。但有风当归在苏菲娜身边分毫不放松的时刻守护，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其次城墙的建造也不能放松，可以开始用上石头和水泥慢慢重新建起，彻底隔绝侵入者的危害。虽然之前的城墙由于苏慧独特的构造设计非常顽强，但到底只是木头制造，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被撞出一个窟窿，造成房屋的倒塌、良田的损害甚至踩死了人，所以这是区民人身安全和财产的重要防线，是重中之重； 　　然后去年还是发生了几起杀人吃人事件，蚁巢人以前吃人肉习以为常，是因为没有食物，为了生存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吃的，但在现在已经不缺乏食物的情况下杀人吃人的人很明显就是心理已经出现了问题。这些人被抓获后都是按照她之前的手段当众杀掉的，但是一个文明的社会不能长期使用这种手段，所以也法律、警力和惩罚机构也要开始着手准备了； 　　还有蚁巢内的交通仍然要继续改进； 　　以及农业方面…… 　　…… 　　…… 　　几经修改和补充，李今念还不耻下问地咨询了一下沈从，确认基本上没有问题后，就开始按照计划有条不紊地带领着区民们继续努力了。 　　努力的方向很正确，大家都能看到付出换来的回报，尽管中途也是总会出现一些大大小小出乎意料的问题，但最后在齐心协力之下总能得到解决。 　　埋头忙碌着，万物复苏的春季很快便过去了，天气开始转热。 　　大约是由于上次李拜的话，李今念在这个春季都没有再去旧4区，也没有怎么跟笑面医生联系。 　　这天有人送来了一件东西，说是旧4区那边笑面医生让每天往返于新旧两地的运货小火车捎来给李今念的。 　　小木盒上挂着一个小小的密码锁，李今念想了想，迟疑着输入了自己的生日，锁便打开了。她也不太意外，蚁巢人基本上是不过生日的，他们连一本日历都没有，因此也不记生日。而李今念只向莫铎和笑面医生提起过自己的生日数字，因此恐怕蚁巢里没有第三个人能破解这个密码锁。 　　只是没想到笑面医生还记得。 　　这么郑重的带锁盒子，里面想必是什么重要东西吧？这么想着，打开盒子，却看到盒子里的防震枯草上，躺着一块椭圆形的灰色石头，石头旁边还有一张折叠起来的纸。石头入手坚硬，质感粗糙，似乎就是一块普通石头。心中奇怪，李今念将旁边的纸条拿起来，打开： 　　近日发现一种稀奇的石中花，研究过后发现其虽然确实有生命但毫无营养价值，不过花期极长，洒点水就会开放，水干后会闭合，可玩。 　　祝安康 　　——笑面。 　　李今念蓦地就笑出来，可玩？所以是送来给她玩？她可是一个区长啊，甚至都要变成城主了，又不是需要玩具的小朋友，说起来去年送无影给她玩那件事，想想笑面医生也是皮得很啊。至于为什么突然给她送东西，到底是普通的向区长进贡，还是回赠新年礼物呢？ 　　有些时间未放晴的面孔上露出了愉快的笑容，李今念翻来覆去打量一会儿，发现石头上有一条细微的纵向裂痕，仿佛这块石头是可以打开的。她便小心翼翼将其打开，宛如打开了一个扭蛋，然后，李今念就看到了里面生长的花。 　　李今念愣住了。 　　她以为石头里的花应该也长得像石头一样，石头的颜色，石头的硬度，却不想打开之后，一朵近乎透明的小花苞映入了眼帘。它细细的根茎也是近乎透明的，连接着地下的石头，也不知道是从石头里吸取了什么养分，或者它并不是石头，只是长得像石头而已。 　　她往里面小心翼翼地倒了一些水，那朵花苞很快便懒洋洋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展开了娇嫩的花瓣，层层叠叠的透明花瓣舒展开来，形成饱满的一颗小球的形状，仿佛一颗晶莹剔透的缩小版的乒乓菊。 　　李今念被惊艳到了，她看着这朵美丽的小花，再看看将它包裹的石头一样的外壳，不由得想，这是一种保护吧，越美丽越脆弱的东西，就需要越坚硬的东西来保护。 　　李今念一下子就迷上了石中花，将它摆在办公室里放着水让它一直开着，光是欣赏它的美颜她就能看上两小时。巡视完领地回来的凶凶看到桌面上有新东西，好奇地伸爪子去碰，李今念怕一下子给它碰折了，连忙把它抓回来。 　　“不准去碰它知道不知道？” 　　“喵！” 　　“要是把它弄坏了，你的小鱼干我就全吃了。”其实李今念早就想尝一下了，只是每次想到这是多么珍贵的活化石，又是凶凶的零食，就不太好意思下嘴，因为凶凶肯定能从她嘴里闻到她偷吃它的小鱼干这件事的，这就有点儿没面子了。 　　“喵喵喵喵！！” 　　“……” 　　跟猫吵了一架，李今念想起来要给笑面医生回个信，本来想去通讯处给旧4区的车站传信的，但是想到笑面医生这个盒子还在这里，总得把盒子还回去，毕竟也不是普通的礼品盒。 　　于是她也写了一张纸条，然后将纸条放进盒子里，想了想空荡荡的仿佛不太好，于是去楼下捡了两块小石头扔进去。 　　等笑面医生收到回信，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的两块石头，倏然失笑。 　　石中花我很喜欢，正如你所说，好玩。谢谢。 　　我这边没有石中花，石头就是很普通的石头，你瞧瞧。 　　祝安康 　　——李今念。 　　一周后，这个盒子又被笑面医生送来到了李今念面前。这次里面是一条小小的毛毛虫，虽然是毛毛虫，却是浑身半透明如同水晶一样漂亮的虫子，没有可怕的绿色皮肤和看着就起鸡皮疙瘩的刺，它浑身光洁晶莹，趴在那里一动不动，看起来毫无攻击性，甚至漂亮得都叫人担心一不小心会当成水果糖吃掉。 　　这是石中花的半生虫，石中花的授粉和传播均由它来实现，石中花中分泌的淡蓝色微粒子是它的食物。将它放在石中花旁，一个月后会成茧，再半个月后会破茧成蝶，终生陪伴在石中花身边。 　　注：千万不要把它当成糖吃掉，这是虫。 　　——笑面。 　　我又不是小孩子，才不会当成糖吃掉。 　　——李今念 　　李今念开始了每天休息时间盯着花和虫看的娱乐。这只毛毛虫果然在一个月后成茧了，在李今念的期待下，半个月后，变成黄褐色的茧开始有了动静，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蠕动，然后破开了一个小口子，一只半透明的虫子从里面挣扎着钻了出来。 　　它趴在那里，不停地动着，不一会儿头部慢慢冒出了两根触须；背部颤动，然后一双半透明的翅膀在李今念面前倏然展开。那对翅膀如此梦幻，脉络间在光线下有莹莹的蓝色若隐若现，两边翅膀尾部还有一对用来吓唬敌人的孔雀羽毛形状和颜色的假眼，色泽如此多彩绚丽。 　　极小的极美丽的一只蝴蝶，扇动着翅膀慢慢地飞了起来，然后停落在了那颗美丽的石中花花苞上。 　　李今念高兴极了，这只幻梦一样的小蝴蝶瞬间成为了她的新宠，为此她还立刻写了一封信装盒子送去给笑面医生，叫他多送几棵石中花来，只有一朵花实在太寂寞了，哪里够小蝴蝶吃和玩呢。当然，还要多送一只半生虫来跟它作伴才最完美。 　　这个盒子很快成为了李今念每周最期待的惊喜。笑面医生每周都会将它送来，里面的小东西每次都让李今念觉得惊奇又惊喜。在这个什么娱乐项目也没有的蚁巢里，李今念每天就是工作工作视察视察。虽然看着4区变得越来越好，人们身上的两排肋骨不再清晰可见，很有成就感很高兴，但也有疲惫和无聊的时候。而笑面医生的盒子就成了她疲惫后放松的消遣。 　　很快她的办公室里就多出了不少新奇有趣的小东西。 　　而李今念总要将盒子还给他，便直接写信放盒子里一起叫人带回去给他。 　　渐渐的，这个盒子就成为了李今念和笑面医生交流的工具，盒子里的纸也从小纸条变成了一张完整的纸，又从一张纸变成了两张三张。从一开始的只是与盒子里的东西相关的只言片语，变成告知对方这边的新进展、遇到了些什么事等等等。 　　次数多了，沈从想不注意都不行，更何况很多时候这个盒子是经由他的手送到李今念桌面上的。每次那个盒子临近送来的日子，她便开始期待，一送来，李今念便满面高兴。但她似乎并不清楚自己是在期待笑面医生的信，还是在期待盒子里的东西。 　　当局者迷。沈从想，丹凤眼冷淡地看着手上新送来的盒子，他没有提醒，李今念最好一直迷惑下去。 　　…… 　　回春树叶已经从浅翠的绿色变成深深的绿色，闷热的夏季已经到来。李今念又从其他区招聘来了一批老弱病残，这一次除了发善心，还因为他们确实需要更多的人手了。有了去年的经验，新晋农民们已经度过了新手阶段，所以今年的各种收成都翻了倍，需要交给旧4区的人们处理的繁琐工作变得多了起来，所以他们需要更多的人手。 　　而这一次各区区长们没有再有丝毫阻拦，很显然每天坚强地咬着牙活下去、殷殷切盼了4区的船好几个月的区民们根本容不得他们拒绝。管理层们都已经隐隐察觉到，这些以往任打任骂毫无反击之力的最底层的蝼蚁们，有些不一样了，掌控他们，仿佛变得有些费力了起来。 　　事实上如果在上一次区民抗议的时候，他们敢采取强力镇压的手段将他们压下去，蝼蚁们就还会是蝼蚁，毕竟他们缺少一个主心骨。可是他们露了怯，让了步。 　　所以那一次的胜利，即便蚁巢人们脑子里还没有察觉到意味着什么，他们的潜意识里也已经有了“那是我们自己争取来的一次胜利，这些管理者们会害怕团结起来的我们”这样的意识。 　　或者说他们在一开始就不应该将老弱病残们“租借”给4区，这样一来4区就不会变成一个巨大的希望，诱惑着他们，让他们感觉到蚁巢已经不再前后无路和黑暗，他们就都还能麻木地行尸走肉一样地活着。 　　这些种种，组合在一起，渐渐发酵，碰撞，总有一天，这片已经种下了希望的种子的黑暗世界，会掀起飓风海啸。 第83章 独立（二十五） 　　燥热的夏季来临, 农田里的麦穗变得金黄, 风一吹金色的麦浪便翻滚起来。新4区的区民们早就已经不再是曾经蚁巢人标配的苍白色皮肤了, 在烈日的灼晒下，他们的皮肤变得黝黑, 汗流浃背也丝毫不觉得辛苦, 弯着腰挥舞着镰刀争抢着在第一场雨来临前将它们收割晾晒。 　　李今念正在地下看厨师们做面包。增农米一年能收两季, 这第一季的收成如此之好，粮仓渐渐都要满了, 小麦的库存也是喜人, 自然要好好犒劳辛勤的劳动人民们，争取下半年也能再有一季好收成。 　　现在肉、菜、米大家都已经吃过了，家家户户里也都有一些，每周他们自己能做上一两顿吃得饱饱的，已经无需餐餐吃营养剂。 　　刚好他们现在已经有了酵母粉, 面粉也充足, 作为奢侈品的糖也从甜菜和甘蔗中产出了不少，综合一下, 蓬松甜软的面包制作简单，且一点材料就能做不少, 很适合当奖品分发给大家。 　　李今念也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面包了, 仔细想想还颇为想念。做好了还可以往盒子里装一些, 送去给笑面医生。 　　蚁巢的厨师们都非常能干, 李今念大概说了后, 他们就摩拳擦掌, 在咨询过几个净化区人后，没几天时间就将地底的一个小洞穴改造成一个天然烤箱，一次性能烤好几百个枕头面包，可以说是非常厉害了。 　　厨师和他们的助手们忙活了两天，烧了不知道多少柴火，总算做得差不多了。 　　赶在前面最先做好的面包坏掉之前，将一个个大面包送到地面上去，嚷嚷着人们来排队。 　　人们现如今一听说排队，就兴奋得仿佛过年，在田埂上休息的、树荫下睡觉的、地下巢穴里看孩子的，立刻跳起来拖着孩子带着老婆，连滚带爬狂奔而来。李今念从高处看，便觉得人头组成的浪潮从四面八方呼啸涌来，然后汇聚成片，几乎心里忍不住给他们加上地动山摇的特效了。 　　他们固定的几个排队点上很快就大排长龙，几乎快要将城墙内的空地挤得满满。 　　负责发面包片的人用刀子切下一片片来，手法老练精准，每个人都能领上两厘米厚的一片，一口咬下去，这香甜绵软的口感是他们前所未见的，每个人都一脸开心幸福。 　　李今念在车站上看，脸上也带了笑。 　　她正看着，突然看到什么，刚移开的视线又倏然移回去，八卦之心促使她眼瞳立刻拉长成竖线，金色的冰冷的蛇瞳瞬间将距离拉近，于是她清晰地看到了牧场护栏上并肩而坐的两个如画一样的小情侣。 　　女孩有金子一样灿烂的长发，天空一样澄澈的惹人怜爱的下垂眼；少年一头黑发被风吹得凌乱，表情有些凶，仿佛一个不良少年，只是他别扭的表情和发红的耳朵，泄露了他的情感。 　　牧场是专门开辟出来放牧的，在新4区最边缘的地带了，就靠着城墙。这半年来苏菲娜很好地完成了两种大型家畜的驯养计划，不过放牧这活儿目前还只能交给她来干，因为还不足够稳定，得过段时间才能交给别人。 　　风当归作为她的保镖，每天跟着她放牧，日升而出日落而归，似乎年纪轻轻就过上了老年人的生活。 　　但显然这只是看上去而已，他们还都年轻着呢，年轻人的心总是敏感又脆弱。 　　“我看到刘先生和贝博小姐身边的保镖已经离开了。”苏菲娜低着头小声地说。 　　“哦。”风当归没能察觉到女孩口气里的情绪，他盯着地上一朵特殊的不知道为什么孤零零地开着的紫色花，心里觉得它和苏菲娜很搭，非常想要将它摘下来送给她，但是又感觉十分的难为情，耳朵都红了。 　　苏菲娜没了声音，突然，一声轻轻的啜泣声传来。 　　风当归一下子转过头来，看到苏菲娜低着头正在哭，晶莹剔透的泪水颗颗从天空蓝的眼睛里滚落出来，大颗大颗的。 　　风当归一下子从围栏上跳下来，惊慌失措，语无伦次，“喂，喂，你……你哪里不舒服？是虫子吗？有虫子咬到你了？” 　　苏菲娜转了个身，背着他继续掉眼泪。 　　风当归急得头都要秃了，刚准备把人抱起来冲去看医生，便看到她转回了身，泪汪汪地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带着哭腔小声问：“你是不是也快要离开了？” 　　“没、没有，我没有收到这个命令……”风当归愣了愣，脸颊涨红，解释：“刘先生和贝博小姐的工作基本都是室内进行，很少出去接触人，身边不需要改造人保镖，所以才撤走的。你的工作老是要在外面走动，比较危险，我、我、我……会一直守着你。” 　　“真的吗？” 　　“……啰嗦，说到做到！” 　　女孩瞬间破涕为笑，一下子从围栏上扑了过去，落进他的怀中，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少年抱着她，别扭害羞的脸上双眼明亮。 　　女孩害羞胆怯得很，在爱情上却充满了勇气，仰起头来，强忍着羞涩，主动地贴在了他的唇上…… 　　哟哟哟哟哟哟！！ 　　李今念内心激动得很，但还是克制住了自己，非礼勿视地连忙把视线转开。然而这一转不得了，李今念居然看到了那边小树林里蔺超和苏慧正在激吻……苏慧抱着蔺超脖子，一双小麦色修长性感的长腿夹着他的腰，蔺超将她压在粗壮的树干上…… 　　和那边的纯情少年少女完全不同的成年男女狂野风格啊。 　　李今念再次非礼勿视地把眼睛转开，刚刚还以为苏菲娜和风当归赢了呢，原来蔺超和苏慧还是后来居上了啊。 　　作为一个区长，默默啃了两口下属的狗粮，心情竟然颇为不错。 　　只是当她的视线环顾四周，越过那条延伸向净化区的铁轨的时候，她的注意力再一次在那个突兀的信箱上顿住了，几个月前浮起的疑惑再一次出现了。 　　那是什么东西？ 　　那晚她脑子很乱，莫铎、净化区、爱和恨全部充斥在大脑里，所以头昏脑胀，根本无法思考，便放到了一边，结果第二天事情一忙，就忘了个精光。 　　这会儿再看到，她豁然开朗，仿佛是许久以前的记忆浮了起来……她想起来曾经在哪里看到过这个东西了，是旧4区，当时她还疑惑那是什么东西。 　　可是……她眉头拧起，“之前这边有吗？” 　　她闭上眼睛，翻找脑中的记忆，可当时都没有注意这种东西，一时竟也找不到一个答案。有吗？好像没有，又好像是有……不，没有！ 　　李今念睁开眼睛，紧紧地盯着那个立在铁轨旁的信箱，它有一点儿掉漆和生锈，证明它立在那里经历了一段时间的风吹雨淋，但和旧4区的那个斑驳的覆盖着一层厚厚灰尘的相比，它显然太过崭新了。 　　那是什么东西？不是蚁巢人安装的，那就是净化区安装的，信号传送设备？还是卫星信号接收器？又或者是什么东西？问题是，净化区人什么时候安装的？是他们迁区过来之前还是之后？ 　　由于对净化区的不信任，一点儿搞不明白的东西李今念都要阴谋化一下，这些疑惑一浮上来就下不去了。李今念就走到铁轨上，朝着那个东西走去，去探究一下那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有一段距离，李今念走了半个多小时才走到。 　　夕阳半沉，五十米的高空铁轨上，黑发红裙的女人盯着立在铁轨外面的信箱打量。 　　看起来是信箱，但并没有投递口，但有一扇小小的门，门上挂着一把锁，所以要打开门看看里面是乾坤，得先把锁弄开。要是以前李今念肯定对这个锁束手无策，或者只能找块石头拼命砸开，不过现如今不同了，她是一个改造人，破坏这样一把小小的锁轻而易举。 　　抓住它猛地一个用力，锁便被扯坏了。将它扔到一边，李今念把那扇门打开，结果里面竟然还有一扇门，且门上还装着一个密码锁，看起来特别高级，叫这个东西一下子变得神秘起来。 　　李今念觉得如果乱按密码或者直接破坏那个锁可能会引起警报，她不想轻举妄动，叫自己一下子落入被动的位置，所以没去动那个密码锁。她研究了一下，发现这个“信箱”表面看很普通，还会掉漆生锈，可内层却用了一看就很高级的材料，至少防水防雷抗热，否则它如何能立在这高空中。 　　“回去问一下沈从和魏庄。”李今念决定先回去了。 　　李今念回去后，就看到沈从快步迎了过来，似乎找了她有一会儿了，口气隐约有些担忧地责备：“你是区长，怎么可以一个人乱跑？” 　　李今念出门一般身边都要跟好几个改造人保镖以及几个由秘书长沈从管理的助手跟随。 　　“发现了个奇怪的东西，过去看看。出什么事了吗？” 　　发现了个奇怪的东西……沈从神情微变，从茫然到如梦初醒的慌张和心虚，他的眼睑垂下来，说：“旧4区那边有些疑问想要咨询你该怎么处理。” 　　“什么疑问？” 　　“其他区的管理者们认为‘租期’不宜过长，要求我们把最先来旧4区的人还回去。” 　　“这种事我们之前不是已经讨论过并且确定了应对措施吗？”李今念奇怪地看着他，这种事情明明是沈从最擅长处理的事，更别说已经商定好对策，根本无需她亲自去处理，还急急忙忙来找她。 　　“是……”沈从找不到理由了。 　　李今念眉头皱了皱，说：“我刚好想要问问你呢，前面有一个看起来像信箱的东西，就在原废弃3区和原废弃2区之间，旧4区的铁轨上也有一个，还装了双重锁，那是什么？有什么作用？” 　　“我不知道。” 　　回答太快。李今念已经对沈从有一些了解了，因此他的异常她也很快就察觉到了。这样一来，她反而确定，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去处理旧4区发过来的问题吧。”她看了沈从一眼，越过他回到办公室，同时让人去把魏庄找来。 　　魏庄还是初次见时那样普通，矮矮胖胖，脸上挂着温和的笑，看起来很好相处，然而李今念看到他的脸的那一刻，便有些迟疑起来。 　　魏庄显然是楼明玉派来监视新4区的，是净化区的人，她这头问他，转眼净化区那边就要知道了。根据沈从的反应，那个信箱模样的东西定然与蚁巢息息相关，且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转念一想，现在净化区和蚁巢的合作中，净化区是比较被动的，所以给他知道又如何？这是她的领地，他们本该明白他们没有资格在她的地盘上搞小动作。 　　这样想着，但李今念还是谨慎地说：“没什么，晚些时候再跟你说，你现在先回去吧。” 　　魏庄没有多问，笑容满面地跟她打了两句官腔就离开了。走出李今念的办公室后，他脚步微顿，转回头看了一眼，满是精光的眼睛微微眯起，眼中满是怀疑。 　　魏庄一离开，李今念就给笑面医生写信，跟他说了这件事。 　　等待回信的时间里，李今念又多次去探究那个古怪的东西，也准备去看看旧4区的那个，她总觉得自己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但是旧4区和新4区的地面距离颇远，步行太慢，跑着去也不太方便，所以她准备坐幸运者号过去。 　　然而她才整装待发，突然有一件事发生了。 　　“快、快来人啊！！救命啊！！！”一声凄厉的叫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人们飞快地朝他聚集而去，将他和他背上的人围得水泄不通。 　　“怎么会这样？” 　　“太可怕了……” 　　“快去请韩大夫！” 　　“这不是陈家的吗？你们去哪了，怎么搞成这样？哎哟……” 　　“……” 　　李今念带着人赶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接受治疗。出事的人是一对父子，父亲正值壮年，儿子正是少年，十五六岁的模样。此时父亲浑身皮肤皲裂，整个人几乎是个血人，被他抱回来的儿子则同样如此，甚至更严重，已经断气了。 　　现在父亲抱着儿子的尸体嚎啕大哭，“都是爸爸的错，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儿子，爸爸对不起你……” 　　这种场面总是让李今念十分难受，她问：“怎么回事？” 　　丧子之痛锥心刺骨，可李今念的恩情也比天大，所以男人虽然几乎理智全无，听到李今念的声音还是稍微克制了下来，哭着跟李今念讲清了缘由。 　　“孩子他妈生下孩子后不见了，前段时间她托人给我带了信，跟我们说当年被劫持到6区的事。她生了很严重的病，前段时间已经被区长大人派去的船接到了旧4区，她想要过来跟我们一起生活，让我想办法把她接过来。我知道我们区现在不接收外人，就想着也许可以从地面偷偷把人接过来……孩子很激动，跑得比我快，没想到刚踏入旧4区的地界就出事了……我为了救孩子，也冲了进去，没想到……都是我的错，区长，是我的错……” 　　李今念怔住了，脑中倏然闪过一道光影，仿佛有一只手蓦地将迷雾拨开，瞬间豁然开朗，一个被她遗忘已久的画面突然在脑中回放—— 　　那是回想起来非常非常久远一般的事了，久远到她回想起来都觉得恍然如梦。 　　她和爱丽丝从厚厚的垃圾堆中的通道钻出来，阳光倏然洒满她的全身，她对蚁巢充满排斥，一心想要逃离这个可怕的世界，然后爱丽丝跟她说：“不行的不行的，不可以上去，会死的！” 　　“为什么？” 　　“不知道，总之不可以上去的，上去的人都会死掉，蚁巢也有规定不能去上面的。” 　　不，仔细回想，并不仅仅是爱丽丝，有很多人，她听很多人说过，不可以到地面上去，会死。可是她并未切实体会过到地面上去要受到的惩罚、要付出的代价。她搭乘幸运者号第一次离开蚁巢，享受到了阳光，并没有死；成为区长后一直在地底忙碌，通过车站去跟楼明玉谈判，同样没有受到任何伤害；谈判结束后很快搬到新4区，也肆意地生活在地面上，同样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人不痛过，没有亲身体会过的事情，是不可能深刻记住的。所以浅层记忆很快被其他更重要的记忆挤到最偏僻的角落，她几乎完全忘记了这件事！ 　　蚁巢人不可以到地面上去，会死——原来是真的。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蚁巢人到地面上去会死？幸运者号也不断穿行于地面甚至高空，不也没有事吗？他们新4区不也没事吗？旧4区为什么会有事？ 　　李今念眼神放空，大脑飞速思考，旧4区和新4区唯一的区别在于，新4区的前身是废弃的蚁巢3区，蚁巢3区已经有上百年没有人居住……等等，那个信箱！ 　　李今念心中一凛，她很确定一开始他们几次从废弃三区经过，都没有在途中遇到过那个信箱模样的东西，她只在旧4区看到过。心中隐约有了一个答案，这个答案让李今念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但李今念还不能确定，她还需要再确认一下。 　　李今念有些心急地想笑面医生为什么还没有给她回信，然后才恍然发觉自己应该直接给旧4区的车站发信息，让人去找医生更简单一点，都怪她已经习惯了与他写信交流，竟然一时忘了这个。 　　立刻让车站的通讯处给旧4区的车站通讯处发信息，让人去查查其他区的铁轨上是否有那个古怪的信箱。 　　而与此同时，魏庄快步回到了他的宿舍里。 　　他打开衣柜，拎出他的行李箱，行李箱上挂的密码锁，如果李今念看到，一眼就会认出与她在信箱里看到的那个一模一样。或者说如果当初她派人偷偷搜查他的宿舍时亲自去了，就会看到这个让改造人也束手无策的密码锁，然后她在铁轨上看到时就会发现它和这个长得一模一样。 　　此时，这个让改造人都束手无策的密码锁在他的手指下轻轻松松地打开了，行李箱打开，露出了里面一台黑色的仪器。他灵活快速地将复杂的线路连接，很快红色的启动灯光亮起，他在纯黑色的只有一些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纹路的键盘上敲敲打打，一则消息，就如同往日一样，被他快速传送给了净化区。 　　…… 　　净化区。 　　军情八处的负责人安伦带着最新得到的情报，匆匆忙忙地赶到了总统办公室。一进入办公室，他即将脱口而出的话便卡在了咽喉里，匆忙的脚步也变得慢下来，这个地方似乎被施下了一种无形的魔法，有一种威严和宁静感，再狂妄自大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变得规矩老实起来。 　　那个人身上穿着整洁的没有丝毫折痕的白色西装，长度没有丝毫变化的长发束在了脑后，他静静地坐在轮椅上，看着眼前的比人还要高一些的大鱼缸。 　　鱼缸里，一尾美人鱼正在趴在玻璃上，与他对视着。她有一双黑色的漂亮眼睛，正痴迷地看着他。 第84章 独立（二十六） 　　他的眼睛与她对视着, 那双奇特的眼睛神情悲悯, 被他望着的人总是会有一种被他深深怜爱着的错觉，以至于轻易就一脚踏空, 落入万丈深渊之中。 　　美人鱼痴迷地望着他，几乎无法移开视线。 　　而他听到声音，毫不迟疑地便转开了视线, 看向了他人。美人鱼的眉头瞬间蹙起, 紧张地越发贴近玻璃, 迫切地想要追求他的目光, 又怨恨地瞪着抢走他的注意力的人。 　　“总统阁下。” 　　“是蚁巢的粮食又翻了几倍了吗？安伦。”楼明玉微笑着看着他说，这温和的模样与往日无异, 可眼底流露出来的几分笑意却是真实的。 　　这近两年的时间里, 魏庄传来的情报大多都是蚁巢种了什么粮食，收成多少，李今念又颁布了什么法令, 做了什么举措。没有什么价值, 他却觉得十分有趣, 仿佛看到了李今念那认真努力又有些小神气的模样。 　　新4区这缓慢的发展, 和净化区相比是拍马不及的，所以高层们监视了一段时间后, 渐渐就放松了对蚁巢的警惕，专心将注意力投入到自家的发展之中, 也只有楼明玉自己仍旧时常关注着。 　　然而这一次军情八处的负责人安伦, 却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阁下，魏庄说，李今念发现了‘按钮’。” 　　楼明玉眼中的笑意缓缓收敛起来。 　　他拿起内线电话，跟秘书说：“通知各位官员来开会。” 　　国会大楼会议大厅内再一次聚集了军界大佬和国务大臣们，只是听说是关于蚁巢的事，大多似乎都觉得有些不耐烦和小题大做了。 　　“几百年前的事，现在根本没有人会知道，我认为我们现在根本不必把注意力放在蚁巢上。” 　　“没错，假设他们确实隐藏有我们不知道的实力，但跟我们净化区相比仍然是一个天一个地，他们连最基础的饱腹问题都还未完全解决。我们与其把时间浪费在他们上面，不如投入更多的力量去发展，相信十年时间，我们就可以进入宇宙时代了。我们会离开这里，而蚁巢人则还在从原始社会向文明社会过渡。” 　　从两年前开始，科学界就迎来了他们的盛宴，任何一位有些成绩的科学家都赶到了研究中心，投入没日没夜的研究之中。他们得到了很多灵感，每天都沉浸在恍然大悟和豁然开朗的情绪之中，无数的黑科技一项接一项的面世，让全国居民们大呼不可思议。 　　也因为这些仪器，他们的改造人计划相比以前取得了极大的进步，成功率也大大提高，使得他们的信心和野心倍增。 　　至于蚁巢，以前蚁巢人都生活的地底下，总是有那么几分神秘，因此虽然一边鄙夷着他们，一边还是有对于未知的警惕。可新4区搬到地面来生活后，将一切都摊开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失去了神秘感，反而叫他们觉得不过如此，他们这么多年来一直以来的警戒倒是显得可笑了一些。 　　事情已经过去了几百年，这期间他们也采取了措施让一切都消失，根本不会有什么复仇者出现，就算出现又如何？他们和净化区斗只是以卵击石，他们一根手指头都能将他们碾死。 　　“我们还需要蚁巢提供我们那些高科技机器，不宜与对方再起争执。” 　　“既然李今念已经发现了‘按钮’的存在，想必安格斯网络系统她也会发现，与其等她自己发现，不如我们自己提前告知并且将其关闭？” 　　“……” 　　同样参与会议的沈鑫满心疑惑地看着说话的几位大佬，他有些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什么几百年前的事？只有他一个人听不明白？并不是。沈鑫打量四周，发现和他同样年轻的，除了楼明玉之外，大多和他一样有些茫然，可他们是小辈，说话的人都是长辈，比他们更高军衔更重分量，他们不方便插嘴，只能心里默默疑惑着。 　　除了少数几个保守派之外，大部分人都同意将安格斯网络关闭，楼明玉那小小的私心里也想要将安格斯网络关闭，看看李今念能走到哪一步。但他是总统，私人感情和国家的安宁以及未来相比算得了什么，所以他没有立即做决定。 　　“这件事关系着净化区和蚁巢之间几百年的牵扯，我认为各位和我都回去多加思忖两天再做决定。” 　　散会。 　　…… 　　夜色渐深，一前一后的人刚进了屋，瞬间就点燃了空气。 　　苏慧猛地转身，热情地贴过去，蔺超将她接住，转了个身把她按在门板上，浓烈的爱意在房间内升腾，炙热的唇舌纠缠，浓稠湿热的呼吸交换，他们像是沙漠中快要渴死的人终于找到了水源，一直以来灵魂的缺失获得了填补，整个人变得比以前更加圆满了…… 　　几个小时的酣战，室内的温度犹如蒸拿房，洗过澡后，男女便以最亲密的姿势相拥而眠。 　　时间缓缓流淌着，大约过了一个小时，男人绵长的呼吸平稳，平日里冷酷的线条都变得温柔起来，被抱在怀中的苏慧睁开了双眼。 　　…… 　　旧4区，研究所。 　　在如此深夜，各个实验室内都已经没了人，走廊的灯光也已经全部熄灭。 　　一道如猫一样轻盈矫健的人影在黑暗中悄然前进，摸过一层楼又一层楼，潜入一间又一间的办公室内，嘴里咬着一个小手电筒，快速翻找着文件和书籍。 　　研究所最底层，比上面的每一层都更加漆黑和阴冷，就仿佛温暖从未抵达这里一样。 　　安全出口的门被悄悄地打开，那道纤细矫健的身影悄悄迈了进来，拿着小小的手电筒，她如猫儿一样无声无息地往前，听到前方某个房间里传来了说话的声音，她脚步一顿，立刻将手电筒熄灭。她迟疑地，悄悄地靠了过去，仔细倾听。 　　“楼家人一直在盯着我们，他们知道自己犯下了什么样的罪，所以寝食难安，做梦都怕我们去报仇，一旦冒出一点儿小苗头，他们就会拼命狂追猛打。多亏了李今念这个外来者的出现，完全吸引走了所有人的注意，没有人想到她和我们这些‘复仇者’是一伙的，她成了我们最好的挡箭牌。在她强烈的存在感下，躲在她的阴影下光明正大活动的我们已经有了足够多的改造军队，虽然现在看似全都是属于李今念的，但只要启动植入在他们大脑里的芯片，他们就会完全为我们所控制。” 　　“现在李今念已经发现了‘按钮’，她是个还算聪明的女人，很快就会想到安格斯网络系统的存在以及存在的作用。净化区一直盯着她，所以也会发现他们的最重要的一道防线已经被发现，李今念会要求关闭，可他们绝对不会同意，矛盾将起，是我们行动的时候了……” 　　苍老的声音疲惫而虚弱地说，隐隐却有一丝疯狂和神经质。 　　“时间已经到了，我快要死了，我感觉到我已经到极限了，我要活着看到你完成你的承诺，这是我活着的理由，总统阁下，请你……请你动手吧……” 　　总统阁下？？ 　　“不要忘了我跟你说的话，不要忘了我们的恨，不要忘了他们欠我们的！”那道苍老的声音骤然拔高，吓得她手上的手电筒差点儿掉地上，幸好及时抓稳了。她背靠着身后的门，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她继续屏息偷听。 　　“你必须动手，你不能让我失望……” 　　扑通……扑通……扑通…… 　　“你看着我……” 　　扑通……扑通……扑通…… 　　一开始，她以为是自己的心跳声，现在她突然意识到，不是。这道心跳声来自她的身后。这让她猛地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背后这扇门后有人？ 　　她吓得一动不敢动，听着那边诡异的苍老的好像自言自语一般的声音和身后的心跳声，她有一种自己好像误入了一个禁区的感觉，她觉得自己还是赶紧离开比较好。这样想着，她就想这样做了，却不想刚转身，肩膀轻轻碰了一下身后的门，它竟然缓缓地开了！ 　　惊吓到简直窒息，但是她立刻发现，没有人！她以为门后悄无声息地站着一个人，所以她才听到了心跳声，可是那扇门却缓缓的毫无阻碍地完全打开了，冷气扑面而来。 　　这时前方传来声音的那个房间里，有脚步声传来了，似乎有人走了出来。她连忙闪进这扇门里，将它关起来躲着。躲进来后她才想起这门内诡异的心跳声，连忙哆嗦着手把手电筒打开。 　　她才发现自己好像躲进了一个冷藏室里，整个房间空荡荡的，只有中间有一个冰棺一样的东西，心跳声好像就是从那里面传来的。 　　怀着恐惧和好奇，她缓缓地走了过去，才发现心跳声不是从冰棺里面传出来的，而是从旁边的一个小立方体里面传出来的。她打量了好一会儿，找到一个开关一样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打开它，手电筒往里一照，猛地倒抽一口冷气。 　　她居然看到了一颗心脏！一颗□□裸的在空气里跳动的心脏！！！不不不，也不能说是□□裸，心脏连着好几条机械“血管”，正在朝它输送养料，让它得以离开人体后存活。 　　幸好她在蚁巢这两年已经见过不少改造人和神奇生物，所以对这种超出科学解释范围的东西已经接受能力良好，所以很快镇定下来。她将盖子盖回去，目光又转向旁边的冰棺。 　　说是冰棺，但其实应该是一个高科技产品。她找了找周围，找到一个开关，然后按下去，盖子发出沉闷的声响，缓缓地滑开了。 　　她的眼睛倏然大睁，震惊而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于此同时，打开的还有这间房间的门。 　　她转过头，惊恐地看着缓缓打开的门，黑暗中仿佛看到一道瘦削而恐怖的身影，他白色的微笑面具，显得如此阴森可怖。 　　…… 　　李今念猛地从床上坐起，脱口而出刚刚突然浮现在脑海中的名词：“安格斯网络系统？” 　　对，又是一个被她遗忘的东西，她曾经觉得这个东西很重要，是需要她找出的答案的东西，但同样被忘记了。 　　而现在，突然间这个东西就和她之前猜想的某个东西连接了起来。她的脸色难看，唇瓣发白。她转头看向窗外，天光已经大亮，新的一天到来了，她从窗户往下看，已经看到勤劳的区民们在田地里浇菜干活，小孩们嬉笑打闹……她心里陡然升起一阵恐慌，立刻转身出去。 　　于是很快，整个新4区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广播急促地通知：“区长命令，现在所有人，立刻回到地底！区长命令，现在所有人，立刻回到地底！……” 　　警报声和广播引起了一阵恐慌，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正是这未知让人更加恐慌，立刻纷纷跑向各个蚁巢入口，拥挤着往里钻去，很快地面空无一人。地下人们从各个洞穴里出来，挤在过道上，忐忑着议论纷纷着。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好担心，是出什么事了吗？” 　　“……” 　　不说普通区民，管理层和净化区专家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纷纷从床上起身，在站台上聚集。 　　“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啊……” 　　“区长大人呢？” 　　“……” 　　苏菲娜担心地双手抱着风当归的胳膊，转头却左右找不到苏慧的人。 　　看着地面的人都平安地返回了地面，李今念慢慢地放松了下来，她抱着自己的头，胸口剧烈起伏着。 　　她走到站台，看着汇聚在一起的人们说：“刚刚发现了一个问题，可能会危及区民们的生命安全，但还不能够确定，为了以防万一，如非必要，你们暂时也不要到地面去。” 　　她说完，看到通讯处的人正站在沈从身边，手上拿着特制的回函封，应该旧4区那边发来的回函，看架势正准备交给沈从。李今念便冷冷地出声：“把那个直接给我，沈秘书也过来。” 　　沈从刚要接过回函的手指微微一颤，通讯处工作人员开心地进了李今念的办公室，跟区长亲自汇报。 　　人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面面相觑，看到相同的疑惑。 　　“这是打印出来的旧4区车站发来的回函，破译出来的意思是他们已经遵照您的吩咐去调查了其他区，发现确实每段铁轨上都有您说的那种东西。” 　　李今念看着纸上的密码和破译信息，缓缓地握紧了手指，但她面上仍然克制着，“我知道了。笑面医生还没有回信吗？” 　　“没有收到笑面医生发来的讯息。” 　　“嗯，下去吧。” 　　办公室内只剩下了李今念和沈从两人。李今念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冷冷地说：“安格斯网络系统，就是让蚁巢人无法离开地底的东西，是不是？” 　　果然，他就知道，这件事情她一旦开始探寻起来，答案很快就会被揭晓。 　　“是。”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大约猜到净化区之后会给出什么反应，也就是说其实知道反而更好，只是李今念心里对于净化区的厌恶只怕会更深了。 　　“你给我好好解释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李今念强压着怒火说。 　　“安格斯网络系统，全名叫‘安格斯天网攻击系统’，是专门为了杀死强大的侵入者而设计的，Q射线具有很强的穿透性和破坏性，会由内而外的杀死除了植物以外的任何活物的神经和细胞。净化区为了防止越来越多的侵入者从地底爬出来危害到国民安全，所以布下了它，任何出现在它的笼罩范围内的生物，都会被杀死……” 　　“所以，你们就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为了一个可能性，将蚁巢人牢牢的关在了黑暗的地底！你们凭什么这样做？你们是上帝吗？你们是皇帝吗？你们给过蚁巢人什么好处这样控制他们的生命？！”李今念堪称暴怒，唇瓣都在气到在发抖，每当她以为净化区无法再过分的时候，它就会一次次地刷新它的底线，让她大开眼界。 　　沈从几乎不敢去看李今念的眼神，惧怕她眼里的极度的厌恶将他刺伤，但净化区是他的老家，他不可能不为它辩解：“当时净化区并不知道地底下还有人在生存，如果知道，他们肯定不会布下这个攻击系统。” 　　“是吗？那我们迁区后他们偷偷安装上的那个东西是什么？！如果我没猜错，那个东西就是控制那个攻击网络的开关对吧！” 　　沈从哑然失声。 　　办公室划出来的石中花丛中，两只小小的蝴蝶结伴飞舞，从这一朵落到另外一朵，翅膀荧光闪烁，如梦般美丽。 　　这是废弃的三个区和其他十个区唯一的区别，她已经派人去2区和1区看过，这两个区的铁轨上都是没有那个古怪的信箱的，这就是为什么废弃三区的地界里人们可以在地上行走都没事，在其他区一旦从地底出来就会死掉的缘故了。 　　她确信当时如果不是她及时提出跟净化区谈判，用来自异世界的高科技产品诱惑他们的事，他们就会把这片区域的安格斯网络系统也打开，现在的新4区也会是一个地面不能有活物生存的地方。 　　他们用最廉价的蟑螂营养剂跟蚁巢换取大量钻石珠宝金银铁矿石，让快要饿死的人们为此付出生命，这是愚弄；他们把蚁巢人诱拐去净化区做奴隶，这是践踏；他们鄙视蚁巢人吃垃圾，肮脏又原始，老鼠一样活在地底见不得光，然而这一切都是他们逼迫的！这是什么？这是杀人犯在谋杀他人后嘲笑被谋杀者无用的冷血残忍！ 　　太过分了，实在是太过分了！ 　　“我以为事到如今，净化区是不可能对新4区动用这套攻击系统的。”沈从避开李今念瞪过来的目光，说：“你可以和净化区联络，他们一定也会愿意将其他区的系统关闭。”现在跟李今念撕破脸皮，是拣了芝麻丢了西瓜，沈从确信他们不可能这么蠢。 　　李今念重重地闭上眼，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忍耐得浑身发抖。是，再恨不得一巴掌将净化区拍得粉碎，也不可能做到，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必须委曲求全，必须为大局考虑，他们所有人，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好不容易才终于过上了比较好的日子，为了继续保有这样的美好，只能忍耐。 　　…… 　　蚁巢4区发来质问讯息并且要求关闭蚁巢上空的所有安格斯网络攻击系统的事，完全在净化区的预料之中。 　　而他们也已经做出了决定。 　　为了彰显诚意，在收到李今念的要求的那一刻，他们就立马发出了回复，承诺马上就会关闭系统，并且还告知了李今念如何将网络设置彻底毁掉，那个信箱里面装的东西是Q射线的接收和折射枢纽，将其毁掉即可使安格斯网络不再稳定，威力减半，再将主机毁掉就可以彻底摆脱。 　　李今念收到回信的时候，冷笑了一下，但内心也是微微松了一口气，她立刻起身去安排，准备让蔺超带人去把那些信箱，不对，是按钮拆了。 　　蔺超好一会儿才赶过来，李今念看他脸色和神情都有些不大对，问他：“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 　　蔺超人高马大又已经是改造人了，确实不像身体不舒服的样子，莫非…… 　　“跟苏慧吵架了？” 　　“不……您有什么事要吩咐我？” 　　哦，正事要紧。李今念就吩咐他，蔺超得了命令就转身出去了。 　　蔺超刚到站台处，手下们就纷纷赶了回来。 　　“老大，我没有找到苏小姐。” 　　“我也没有找到苏小姐。” 　　“老大，我调查到昨天深夜有人看到苏小姐在蚁巢里走动……” 　　“……” 　　蔺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撸了一把头发，烦躁地踱着步。一早起来他发现苏慧不见了，一开始他只以为她是起床工作了，可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人，连苏菲娜也不知道苏慧哪里去了。他一时不敢告诉李今念苏慧失踪的事，先派了人在地面和地下寻找，以防只是乌龙。 　　然而现在他听到属下这么说，他不由得担心起苏慧在蚁巢失踪，会不会是出现了什么意外，毕竟她一个净化区人在蚁巢里走动还是太危险了。 　　当然还有一个他不敢想的问题——苏慧深更半夜跑到蚁巢里去干什么？ 　　带着隐隐的不安，蔺超带着人来到了新4区边界处的那个信箱，搞不开那个密码锁，他们也没打算碰那个密码锁，直接就用强力将整个拆掉了。 　　将按钮拆掉了，同时也在发电室找到隐藏的另外一个主机，将它从墙上拆下来，李今念这才真的放松了下来，便通知区民们可以从地底出来继续工作，一切恢复正常了。 　　还好，算是虚惊了一场。 　　…… 　　楼慎知最近总觉得心神不宁，眼皮时不时地跳，他仔细回想家中的情况、最近做的事，没有一丝不妥，然后他想到了蚁巢，就联络了他的养子，他们净化区的总统阁下，然后他竟然得知了净化区要将覆盖在蚁巢上方的安格斯网络系统关闭！ 　　他的面部肌肉抽动着，以至于原本衣冠楚楚的人显得有些癫狂和神经质。 　　他骂了起来：“你简直愚蠢！楼家的祖训你已经忘记了，他们一定会卷土重来，一定就隐藏在某个角落里，等你一不注意，就来报仇了！未来，有个屁的未来！！”说着，他就关掉了视频。 　　楼明玉看着黑屏，眉头皱了皱，没理他，楼家做贼心虚，犯下的罪孽太大，以至于那种恐惧一代代地传承了下来，真可笑。 　　楼慎知全身都在抖，他想起了那个老旧u盘里的一切，巨大的恐惧将他席卷了，于是他走到了书房，打开了电脑。 　　这件事楼明玉不知道，是每一代楼家当家人快要死的时候才会告诉下一任当家的事情。所有人都以为安格斯网络系统这个现在最高杀伤力武器之一，运行密码和操控权只在最高领导人手中，却不知道当年安格斯博士设计出这套杀人于无形的武器的时候，楼家是净化区的最高统治者。 　　为了获得内心的安宁，那一点安全感，他们特地让他设计了第二套运行系统，这才是这个武器的主系统，现在的政府手中的不过是副系统。 　　也就是说，不需要政府那边大张旗鼓的搞，楼慎知这边只要敲敲键盘，输入几行代码几个密码，就能操纵蚁巢上空的那层看不见的网。 　　楼明玉那个愚蠢的白痴要将系统关闭没关系，他亲自将它重新打开！ 第85章 独立（二十七） 　　楼明玉接到了国防部长的电话, 他告知了楼明玉一件被他们遗忘的事：“阁下，当年蚁巢1、2、3区发现了安格斯网络系统的秘密, 找到主机并且企图将它们毁掉, 我们才意识到主机设置得不够复杂, 所以才增加了按钮, 将Q射线接收和折射装置与主机分开，使得他们若是要彻底摆脱系统的控制必须同时将主机和按钮一起摧毁, 否则只是将威力减半而已。 　　“我们在蚁巢10个区上都安装了此等装置, 但因为废弃的三个区已经没有人生存, 我们又希望侵入者能爬到地面来供我们抓捕, 所以这三个区都没有重新安装。两年前李今念预备迁区, 我们才派人去重新安装，但安装到一半由于谈判事件暂停了。也就是说，当时我们只是安装了按钮的壳, 但还没有将系统更新, 所以新4区的安格斯网络系统还是最原始的控制方法。” 　　也就是说, Q射线的接收和折射装置没有与主机分开，仍然是一体的, 而且主机藏在厚重的石头墙内，李今念把铁轨上的按钮摧毁和主机露在外面的那个外壳并没有用, 因为机器并没有遭到任何破坏，净化区这边将其远程控制重新开启后, 新4区仍然会处于安格斯网络的笼罩之下。 　　倒是其他区, 只要破坏了按钮, 再将主机的脑袋拔掉，安格斯网络就会从他们上空彻底消失。 　　这确实是一个疏漏，不过他们这边又不会把系统打开，所以应该也没有什么大碍。但楼明玉还是让人给新4区的车站重新发一条信息，告知李今念新4区要想彻底摆脱安格斯网络的威胁，需要做的是将藏在主机后面的大身体挖出来毁掉。 　　…… 　　新4区的人们因为区长命令紧张地躲在地底下一整天，议论纷纷焦心不已，担心他们新4区遭遇了什么，又担心地面的农作物一天没浇水捉虫会不会坏掉，还担心要伺候的家畜们没按时投喂会不会造反，想要冒出头看看，又不敢违背区长命令，当真是度秒如年，连到了午餐时间，香蕉皮都不会浪费的蚁巢人，愁得连饭都没有心情吃了。 　　好在这度日如年的时间并没有太长，下午时间，广播就通知他们可以从地底出来了。 　　危机解除，狂松口气，欢天喜地，人们汹涌地从地底下涌出来，冲向自己平日里的工作岗位，生怕晚上一秒自己的菜就要被虫吃掉，自己养的鸡就要飞了，自己还没拌的屎就要干了，肥料要没了…… 　　他们也不在意之前为啥不能出来，到底是出现了什么危机，反正他们信任他们的区长，她说要进地底下躲着他们就进去躲着，她要他们拿起工具战斗就拿起工具战斗，她说危机解除可以继续干活了他们就继续干活了，反正跟着她的指挥走就对了！ 　　在蚁巢里面憋了一个上午，但当时人们也没全闲着，他们一边忧心一边闲着没事干帮手上有活儿的人做点事，因此原本工作地点就在地下的人们早就没活干了，所以这会儿他们也出来，帮工作地点在地上的人做事，大家团结互助，共创更好的明天！ 　　所以此时在地面上的人，比往日里都要多得多。 　　旧4区那边已经有消息传来，说是他们已经可以从地面出来了，其他区也接连传来了信息，确认净化区确实履行了他们了承诺，将网络关闭了。 　　其他区的区长们听到4区传来的情报的时候蒙了个逼，不敢置信，纷纷想到地面上去看看是真是假。但是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他们才不会用自己的生命去开玩笑呢，所以他们把普通的区民赶上去了。等看到区民们懵逼地站在阳光底下，被从未见过的太阳刺得眼泪直流，顿时欢天喜地了。 　　他们早就嫉妒死了李今念，恨不能将新4区占为己有，可是奈何4区现在太强大了，他们想耍阴谋诡计都连连失败。可现在不同了，他们也可以到地上了，他们也可以仿照新4区开垦土地种粮食了！而且他们这里还没有满地跑的大型侵略者，比新4区强多了。 　　鸡血一打，仿佛美好的富得流油的好日子就在明天，立刻召集区民，把他们都赶到地面上去，都别闲着，先把草都拔了把土地掘上一遍，等他们找李今念要几个专家来教他们种地！他们可是慷慨地给了她那么多廉价劳工，现在她租给他们一些廉价劳工也是应该的吧？再说她不是大善人吗？他们这可是为了全体区民好，她能好意思不借人？ 　　什么？他们一直以来不能到地面去的原因是因为净化区？那又如何？他们能打得过净化区？趁机找净化区要点好处倒是可以，因此跟净化区闹翻对他们可没有利。 　　很快各区地面都站满了茫然的区民们，很多蚁巢人一辈子也没见过一次太阳、一次蚁巢外的风景，这咋一看，就是在这夏日阳光如此热烈的午后，刺激得各个眼睛极其难受，但还得在管理层的大声呵斥下低头拔草，用手掘地。 　　高高的车站内，净化区人们低头看着下面满地的人，脸色难看。 　　“为什么要关闭系统？这些蚁巢人最擅长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现在他们上到地面，以后就会爬到车站里来！”站长脸色难看眼底隐约有些恐惧地说。 　　“是啊，还吩咐我们去把铁轨上的按钮拆掉，这怎么可以？万一出事如何立刻制伏和逼退这些食人魔？” 　　“那些呆在净化区里，坐在开着空调舒舒服服的办公室里的人对蚁巢人的恐怖一无所知，所以才这样随便就说出这种话！” 　　“那我们还去不去拆？”拿着扳手的工作人员们期待地看着站长。 　　站长很想说不，但是又不敢违背命令，可他又确实很不情愿，所以说：“……明天再说。”推迟上一些时间，也不会怎么样。 　　不仅仅是5区的车站站长，其他区车站的工作人员们对这个命令也是不太高兴，远离安全的老家，在危机重重的蚁巢上方工作，安格斯网络是他们最后一道保命符，就算已经关闭了，放在那里看着也是很有安全感，要拆掉，那是仿佛将自己彻底置身在要命的危险之中。 　　所以他们几乎整齐划一地选择拖延个几天，等看看这些蚁巢人有没有什么异动再说，一旦有异动，他们好赶紧给净化区发信息，叫他们重新把攻击网打开。 　　蚁巢人穷凶极恶，可别想害他们。 　　…… 　　安格斯网络系统这件事，可以算是一件天大的事了，可是这件天大的事就这样解决了，虽说也是合情合理，净化区也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现在他们才是更怕跟她撕破脸皮的那一方，但李今念仔细想想，又莫名地觉得有些茫然。 　　她很想找个人说说话，商量商量，毕竟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可是她身边的左膀右臂，沈从是净化区人，会为老家说话，她又有点儿气他一开始的隐瞒，所以不想跟他说话；蔺超干完活后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再说他本身也非智囊型的手下，他和李拜，明显一个是军师一个是将军，所以找他说话也觉得不合适，就不耽误他工作了。 　　笑面医生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也没给她回信，想到这个，李今念又感到有些烦躁起来，莫名地感觉很生气，最终站起身，决定不在办公室里浪费时间，直接到去旧4区看看去。 　　“我把新4区交给你了小暴君，好好看家。”把凶凶抱起来狂亲一口，黑猫张开嘴巴露出小尖牙做出很凶的要咬人的表情。李今念却是一点儿都不怕它，还趁机伸出手玩了下它粉嫩嫩的可爱小舌头。 　　随从保镖们自动跟上，穿过农田，两边都是正在忙碌的人们，看到李今念，他们很多都停下手中的活儿，纷纷关心起来：“区长，您没事吧？” 　　“上午没啥大事吧？” 　　“没事。” 　　李今念烦躁的心情奇迹般地就被抚平了。她眼前所见的一切，触目所及的田园风光，人们和谐互助的模样，还有苏菲娜和风当归赶着一群牲畜去牧场吃草的场面，一群小朋友抱着一桶桶准备去喂蝙蝠鸡的蚯蚓好奇地看着，想靠近又不敢靠近……如此不可思议的生机勃勃的景象的出现，有一部分的功劳是属于她的。 　　这样一想，便更加不可思议了。 　　李今念，曾经那么平凡的名字，那么平凡的一个人，她的死亡对整个社会的运转没有丝毫影响，是死是活除了父母之外也没有人会在乎。然而现在，她做的事，改变了几十万人的生活，影响了上百万的人，甚至这一个世界，她的存在的意义已经与众不同。 　　看着他们的笑容和努力的样子，时至今日她仍然会为此感动，她想她会愿意倾其所有去守护这些笑容，就像她曾经在地道里爬着，想着只要能活下去愿意将自己的腿割掉一样坚定，守护他们，就是守护她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意义。 　　她爱他们，如同爱着自己。 　　心情颇为不错地进入了蚁巢，因为很大一部分人都到地面去了，所以蚁巢里面现在颇为安静。李今念乘上她的专属小车，使用专属通道前往地下河码头。 　　和蚁巢内所有交通工具一样，全都是人力发功，虽然快不到哪里去，但也比步行方便很多，而且很环保，当然主要是在地底也不适合使用煤之类的，倒是有想过使用电力，不过这些都得得徐徐图之，罗马不是一日建成的。 　　坐在这辆“敞篷方形木盆车”里，李今念思考着之后的事：既然一直以来妨碍着蚁巢人生存的最大阻碍已经解决，新4区的变化不会太大，旧4区也还好，就是其他区的区长肯定会搞大动作，有新4区作为参考，他们也许会来借人借种子。帮忙是肯定要帮的，否则最后苦的也只是那些无辜无助的区民，他们能帮的毕竟有限，更多的还得靠他们自己，但怎么帮就得看看了…… 　　地面上的4区居民们才收割完这一季的粮食，正忙着耕种下一季的秧苗。正值夏季，阳光炙烤着肌肤，但人们早就习惯了，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午没做事浑身不舒服，所以下午大家都内心火热，十分有冲劲，所以感觉比往常热很多。 　　“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怎么觉得越来越热了？”有人忍不住停下手上的活擦着汗说道。 　　“是啊，我也觉得。” 　　“唉，赶紧干活赶紧干活。” 　　只是热而已，又算得了什么呢？所以人们继续低头干活，他们要赶紧种上秧苗，希望下一季能收获更多的粮食。 　　蚁巢人受过的苦太多，因此一点儿也不娇气，他们像猫一样擅长忍耐疼痛，甚至对于疼痛都不太敏感，于是他们对空气中的某些变化毫无感觉，哪怕隐隐感觉到，也只觉得是错觉，没当回事。 　　直到埋头插秧的人们突然感到脑袋内部刺痛，看到从他们脸上滴落的不只是汗水而是鲜血，他们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但为时已晚，他们感到头昏眼花，浑身皮肤都在开裂，有人已经站立不稳，一下子坐到田地里，有人想要离开，也是跌跌撞撞，狼狈不堪地趴倒在地上…… 　　而于此同时，蚁巢5区、6区、7区、8区、9区、10区、11区、12区、13区地面，正被呼喝着拔草的人们也正遭遇着和新4区一样的灾难，甚至他们还比新4区更快更严重一点，连那挥舞着鞭子抽打着他们的小队长都没能幸免。 　　他看着自己的血，狂奔着想要逃回地底，腿脚却失去了控制一般，如同面条绵软，一下子跌倒在了地上，他意识到了什么，鼻涕眼泪横流，伸长着一只手乞求正惊愕畏惧地站在地道口看着他的同伴…… 　　有一种看不到的东西，在从内到外地将他们杀死，速度很快，且无情。 　　“救……救命啊……” 　　沈从猛地从位置上站起身，赶到窗口往下看，瞳孔猛地一缩，立刻拿起通讯器联络李今念身边的随从。 　　李今念行到半路，突然就接到了沈从的来电，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即刻转头返回。 　　司机们踩踏板都站起来踩，踩得仿佛都要飞起来，他们以所能的最快速度赶回地面，刚接近就听到一阵哀嚎和喧哗，“救命啊！” 　　“我的孩子！救命啊！” 　　“区长大人去哪里了？！” 　　“区长大人救命啊……” 　　“快让开！都让开！”保镖大声喝着，堵在前面的人群终于看到了李今念，一边哭一边喊着飞快让开了一条道，李今念脸色发白地快速通过，抵达地面。 　　然后当她看到地面上的场景，她的心口如同有一颗鱼-雷炸了开。 　　她看到了满目疮痍，到处都是尸体，男人的，女人的，孩子的；田里的水已经被血染红，原本整整齐齐的绿色秧苗已经东倒西歪；菜园里的菜已经被践踏得稀烂；原本整整齐齐的木屋倒塌、燃烧着；蝙蝠鸡、长牙兔、鸯猪等家畜尸体到处都是，看起来它们也经过了一番挣扎然后痛苦地死去了；有人在呻-吟，有人在挣扎，有人在嚎哭…… 　　明明太阳还挂在天边，可这空气中浓烈的血腥气，已经让这个不久前还欣欣向荣生机勃勃的世界阴云密布，沦为地狱。 　　地面的援救已经开始了，改造人们正飞快地从地上捡起一个又一个，距离地底入口近的就将人往地底入口送，守在那里的人们立刻把伤患接过来，距离车站近则朝着车站奔去，站在楼梯上的人们也飞快将人接过来。可是地面上的人数太多了，改造人再尽全力去抢救，也仍然显得心有余力不足，且改造人们虽然身体素质比普通人强很多，可此时他们露在外面的皮肤也已经清晰可见地露出了爆裂的伤口，鲜血也流了出来。 　　但他们仍然在咬牙坚持。 　　那边，一只小黑猫咬着一个孩子的衣襟拖着他跌跌撞撞地往车站的方向跑去，那双澄澈美丽的金色眼眸已经被血染红，四肢行动变得极不协调，似乎也在渐渐失控之中…… 　　李今念的眼泪瞬间落下来了。 第86章 独立（二十八） 　　李今念刚踏入地面, 就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看不到的东西洒落在自己身上，整个人仿佛被看不见的辐射包围, 皮肤先是感到一种发烧一样的热，然后是一阵刺痛的痒意，像是细细密密的小针在扎一样。 　　她没有时间去感受它，下身立即化作强壮有力的蛇尾，进入炼狱一样的土地之上，朝着车站的方向游去, 一路上像那些改造人士兵一样，一边前进一边捡起一个又一个还有气的人，包括那只已经快要爬不动的小黑猫。 　　还没有死透的人有不少, 可是她知道情况不容乐观, 沈从说过，Q射线会由内而外地杀死细胞和神经, 也就是说内脏会很快衰竭, 大脑也会受伤, 这些已经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的, 哪怕抢回一条命, 也会要么活不久要么变成傻子变成残疾。 　　越来越难受的热和隐约的针扎感越来越密, 李今念带着几个人飞快赶回车站，伤患立刻被接走，沈从立即急切地跟她说：“净化区发来了我们这边安格斯网络系统设置上的漏洞, 我已经派人去挖主机, 相信很快就可以把这个攻击网关掉；我也已经给净化区那边的通讯站发了质问信息, 相信很快就会得到答复，他们不会做这么互相矛盾的事，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今天这事，即便是沈从也被吓得面无血色，他亲眼看着李今念将新4区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知道这些区民对她有多重要，可是现在，突然间这些东西都被惨遭践踏，她所重视的生命消逝了那么多，最珍贵的东西被摧毁，他已经可以想象到她内心的愤怒和恨意有多么巨大，甚至光是想想都让他觉得恐慌。 　　然而出乎他意料，李今念却并没有在净化区上说一个字，反而立刻吩咐他：“马上通知旧4区，让笑面医生带着研究所的全体医生带上仪器过来救人，快！” 　　Q射线会对人体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可他们有最强大最不可思议的研究所和医疗团队，只要抢救及时，她相信人们不仅仅只是能活下来，还能重新拥有健康的身体。 　　沈从一愣，立刻点头，见她又要出去，连忙将她拉住：“你不要出去！废弃三区的系统常年不用，因此刚刚开启威力还尚弱，但它会逐渐增强，直到普通人一踏上地面就会被杀死的程度。可就算是这样的程度，就已经造成现在的局面，你也撑不了多久，这座车站和轨道以及火车用了珍贵的目前已知的唯一能吸收和阻拦Q射线的材料制造，还装有屏蔽系统，留在这里很安全，等净化区那边……” 　　“闭嘴！”李今念突然呵斥出声，发红的眼睛瞪着沈从，冷冷的，毫无感情，“别欺人太甚，你要么好好帮我，要么回净化区去。” 　　沈从如遭重击，抓着李今念手臂的手无力地落下，看着李今念义无反顾地冲入那无形的枪林弹雨之中，加入了援救之中。在Q射线之下，没有人能够身着盔甲。 　　他失魂落魄地转身，去通讯站。 　　…… 　　旧4区因为管理层那边没有命令，所以并没有人到地面上乱跑，大家有序的各司其职，所以算是整个蚁巢中最平静的一块区域。 　　接到新4区那边发来的紧急区长命令，通讯处的人头皮一紧，连忙往地下跑去。 　　按照规矩，先是去报告旧4区的管理者李拜，李拜对研究所全无好感，对笑面医生更是能不多看一眼就不多看，所以一如既往摆摆手，让对方直接去研究所找笑面医生。 　　传讯员就又吭哧吭哧赶到研究所。 　　“这是区长命令，笑面医生呢？” 　　区长命令是整个4区无论是谁都要最优先实行的命令，无论你手上有任何工作，在接收到区长命令的时候就必须放下手上的活优先完成区长的命令，因此传讯员通过身份检验后很快就一路畅行，几乎直达笑面医生的办公室。 　　“站住，干什么的？”一道女声陡然将他拦住了。 　　通讯员转头，看到了秦玫朵，说：“是区长命令。” 　　区长命令，说得可真神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有多牛逼呢。秦玫朵心中唾弃，面上却是不显，“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新4区的安格斯网络系统被打开，很多区民都身受重伤，区长命令你们全体出动，带上所有有用的工具过去救人。” 　　“这可不得了了。”秦玫朵露出凝重的表情，“交给我吧，少主正在做闭关做实验，外人不得入内。” 　　“这……” 　　“怎么？”秦玫朵看着他。 　　传讯员迟疑着，看着秦玫朵，但终究还是将手上的纸递给了秦玫朵，“那你要快点，这可是区长命令，耽搁不得的。” 　　“放心，我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秦玫朵看着传讯员消失在转角的背影，她走回了办公室。 　　坐到办公椅上，拉开抽屉，露出了里面的一个小木盒。看到这个木盒子，她就火大得很，少主和李今念频繁私下联络被她发现，她不知道木盒子里有过什么，是否有过李今念不要脸引诱少主的情书，是否有过两人交换的定情信物，想想她就嫉妒得发疯。 　　所以等他几天前因为那个潜入者被虫老关禁闭后，这个木盒再被送来的时候，她就迫不及待地截下来了，同时被她截下来的，当然还有这两天时间里新4区发过来的找笑面医生的信息。 　　只是这个木盒上有一个密码锁，她怎么也打不开，想到这是两人的小秘密，用此暗度陈仓，就气得恨不得将它砸得稀巴烂。只是研究所人多口杂，那天看到她从送货人手上接来这个盒子的人有不少，她是说了暂时帮少主保管这样的冠冕堂皇的理由的，所以她不能砸。 　　至于这个，秦玫朵低头看着纸上的密码和下面的翻译，冷笑着将纸缓缓揉成一团，这种严重事态，只要拖延个一两小时，新4区就完了，李今念估计也差不多要完了，毕竟他们研究所再厉害，那些机器再牛逼，也不可能活死人肉白骨啊。 　　她真是迫不及待想要看看李今念失去一切的狼狈样子了，那时候她还能神气得起来吗？ 　　她这样想着，本该只有她一个人的办公室内，一道人影突然缓缓地现身了。 　　秦玫朵吓了一跳，但很快又松了一口气，“无影，你干什么？” 　　“你太过了，少主嘱咐过一旦新4区有紧急情况就要立刻告知他。”无影戴着面罩，口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又有什么关系，少主非要留下那个潜入者的命，虫老说过除非他完成那项手术，否则不许出来，他现在还没有完成，怎么可以用这点小事去打扰他？无影，你难道想告密吗？”秦玫朵这样说着，眼神却笃定他不会去告密。 　　无影没有说话。 　　秦玫朵走过来，一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胸口，说：“别忘了是谁给了你新生的机会。就算少主喜欢李今念又怎么样？虫老不会允许他忘记大业，沉溺情爱，否则当初他为什么派人掏走莫铎的心脏，一石三鸟，既杀了难搞的莫铎，让4区换上一个引人注目又更好操控的区长，同时又让少主和她之间从此有一道杀夫之仇？这些少主心知肚明，可是少主说什么了吗？虫老是他的什么人？是他的父亲、母亲和老师，他为了他活了五百年，已经快死了，在少主心里，哪怕只算恩情，虫老也比李今念重上千万倍。你要是真的为少主好，就沉默，让李今念在这一次事件中死掉，少主以后就不会在李今念和虫老之间做痛苦的抉择。” 　　…… 　　净化区。 　　军情八处紧急将蚁巢的最新情报送来的时候，正在喂鱼的楼明玉一个失手，整盒的鱼饲料都掉进了水里，鱼儿们争先恐后抢食，噼里啪啦水面仿佛沸腾了起来。 　　楼明玉没空管它们，脸色变得铁青，“这是怎么回事？！” 　　“各区车站都传来了信息，蚁巢死伤无数，其中新4区恐怕是最严重的。他们已经发来了质问。”安伦脸色也很是不好：“这很奇怪，安格斯网络系统作为最高杀伤力武器之一，开关的权限只在当任总统手中，您根本没有动手。” 　　“去查。”楼明玉脸色极为难看，立刻联络国防部，他们这边要立即手动再将蚁巢的安格斯网络关闭，尽力挽回，给蚁巢，尤其是李今念一个交代，否则将蜂巢打翻，他们休想再采到蜜。 　　而且……李今念…… 　　“还有，救援部队做好准备，一旦抓住这次事件的源头，确保安格斯网络不会再被打开后，立刻使用飞艇将医疗物资和仪器送到蚁巢参与抢救。” 　　安格斯网络杀伤力太大，一旦在天空布下那层看不到的攻击网，就是无差别攻击，且影响力巨大，他们的所有飞机的系统都会紊乱，几乎所有需要用到卫星信号和网路的机器都会失灵，使得他们也大大的受到了限制。这也是明明净化区已经发达成这个样子，和蚁巢的交易还是得使用比较原始的方法才行的原因了。 　　…… 　　楼慎知眼冒血丝，神情有些疯狂地看着屏幕，屏幕上方有多个红点，红点正在一圈圈地释放白圈，这是系统正在运行的证明，就好像在绝望的末日里头顶打开了一把保护伞，叫楼慎知心中满是畅快和安全感。 　　对，就该这样，只有这样，他们超级名门楼家，才能有未来。 　　但很快，他突然看到屏幕上弹出来一块窗口，窗口显示系统已被关闭，上面的十一个红点已经停止运转了。 　　他就知道会这样！楼明玉那个蠢货！毕竟不是楼家的血脉，没有楼家优异的基因，会犯蠢也不是太难理解的事，只是翅膀硬了，不听话了，变成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了！也不想想，要没有楼家，他能有今天！ 　　他气了一会儿，又将系统打开。没关系，你关，他再开。他知道这样频繁的操作，很快就会暴露他的位置，但他怕什么？楼明玉那只白眼狼明面上还是他儿子，他敢对他老子做什么？没有楼家的支持，下一任总统竞选，他能斗得过那些家底丰厚的世家？ 　　…… 　　再将两人送到安全区后，李今念感觉到有些头昏脑胀，大约是控制手脚的脑神经被杀得差不多了，她的手脚也开始有一些不那么听话，使唤它们变得费力起来。她看到了风当归，风当归比她更严重，已经浑身上下都是个血人，苏菲娜站在安全区里都快要哭抽过去了。 　　在李今念脸颊上裂开了第一道伤痕好一会儿后，她后知后觉地感觉到那让她身体不适的将她浑身上下都笼罩着的东西消失了。 　　是沈从那边已经把主机挖出来摧毁了吗？ 　　其他人也感觉到了，车站里有人在大喊：“系统关闭了！” 　　这一声，就仿佛是解放的号角一样。 　　关闭了，就是说那个看不见的东西不会再杀人了，他们也可以加入援救大军了！李今念都来不及出声阻止，早就心急如焚泪流满面的安全区内的人们立即纷纷从安全区内跑出来，“我的孩子！” 　　“兄弟！” 　　他们两两成组，扶起一个个还有气的人起身往安全区内跑。 　　“区长，区长您快休息一下，交给我们了！” 　　“同志，给我们吧！” 　　他们接过改造人身上扛着的人，改造人们如雨下的汗和血混杂在一起，看起来极为狼狈，亲眼看着他们如何冒着自己的生命危险抢救人的人们哪里能不动容。 　　李今念喘着气，看着他们忙碌，经历过这样的事，她对这片土地上的安全失去了信心，因此感觉十分不安，很想把他们都赶回地下去，但他们的加入确实让更多人们生存的可能性变大了。 　　这样想着，那可怕的针刺感又倏然笼罩全身，李今念瞬间头皮一紧，汗毛直立，因为缺水而沙哑的声音声嘶力竭地大吼：“快退下！” 　　但刚刚开启过和久未开启的状态是不一样的，它顶多比刚刚结束的时候稍弱一些，很快就继续往上叠加增强，威力已经很强了。 　　还躺在地上的人渐渐气若游丝，一些人等不到救援，断了气，而刚刚加入的人们在区长的命令下慌忙如受惊鸟兽般往安全区奔去，却仍有不少人因为放不下肩上扛着的同伴而耽搁了时间，很快就再也没有逃脱之力，只能恐慌而无助地跪倒在地上，或者只跌跌撞撞跑了两步…… 　　李今念看着这一幕，眼中几乎要淌下血泪来。 　　改造人们不能休息，如果他们停下来，就真的全完了。 　　车站内，沈从目眦欲裂。他的身后，人们正拼了命地将岩石凿开，将主机从中挖出来，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个车站是为了免受侵入者侵扰和威胁建造的，从设计开始就是以坚固为中心，而他们缺少工具，因此进度不是那么快。 　　李今念身上的裂开的伤口越来越多，蛇尾的鳞片也在一次次地摩擦中翻起了很多，路面随处可见她带血的鳞片。期间她能感觉到系统几次关闭，几次又重启，他们没有再上当，只是那每一次开关，都让她眼中的恨意越深一层，心里的愤怒和戾气就越发燃烧得强烈。 　　她能感觉到五脏六腑都在受伤，神经也一根根地被杀死，她的五感在降低，视力渐渐模糊，脑袋几乎无法思考，她拖着一个人在前进，却渐渐无法使出力气，直到连抓也抓不住。她在一片惊叫之中，缓缓地倒地。 　　她没有跌进被鲜血泡得泥泞的土地，而是跌入一个怀抱之中，仅剩的一点儿感知力，李今念感觉到温暖、熟悉，带一点药草和消毒水的味道。 　　她像是抓到了什么，像是受尽委屈的孩子找到了家长，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她僵硬的手指拼尽全力饱含恨意的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服，“他们……欺人太甚，我绝不原谅……” 第87章 独立（二十九） 　　笑面医生看着这样的李今念，眼底的波澜越发汹涌, 他将她拥入怀中, 力气之大几乎要将她融入自己的身体里, 一直以来他面具下、漫不经心什么也无所谓下的, 所困惑的，迷茫的, 犹豫的, 全都消失不见了。 　　“好。”他说：“绝不原谅。” 　　蚁巢上空的攻击网再次关闭后没有再重新开启，他们也终于把主机全部挖出来，砸了个粉碎，笑面医生带来的医疗团队的抢救也立刻开始了。 　　研究所带来了他们所拥有的最高端的医疗仪器，但对比伤患人数仍然是严重不足。 　　车站内挤满了伤患, 医生们忙得如同陀螺一样转。 　　笑面医生把李今念抱到车站，立刻就有人想要来接手，被他躲了开：“不用，她我亲自来。去帮其他人。” 　　“好的。” 　　笑面医生将李今念抱到她的房间，车站内的很多房间都已经被改造成手术室和病房，包括李今念的。他将她放在床上，脱掉她身上满是鲜血的衣服，布料有些和伤口都黏在了一起，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将它弄开, 然后将她的身体擦干净。她的身上起码有几千个伤口, 几乎体无完肤。 　　为了她的区民们, 她几乎豁出了命去。 　　他第一次真切地明白原来人的心脏真的会在没有病没有受伤的时候那样痛, 仿佛都要碎掉了一样。 　　但比起外伤，内伤才是最重要的。他将她抱起来，打开修复舱，将她放入那珍贵的修复液中，同时将她的头固定在修复舱内的一个金属头罩中…… 　　这一场抢救一直持续到夜幕降临也没有停止，可伤患太多，医生太少，生命还是一条条地消失了。 　　即便是对于蚁巢没有特别深的感情的研究所人员们，看着这满目疮痍，想到不久前这是怎么样一番美好的田园风光，人们如何辛勤努力地为自己建造这样一个新家园，都心生悲痛，红了眼眶。 　　那些幸存的在地底下躲过一劫的人们，看着毁于一旦的家园、失去的家人朋友，甚至连他们的区长都重伤倒下，无不坐在地上哀嚎痛哭，起也起不来。即便在深夜，也有人游魂一样地在废墟之上游荡。 　　这一夜就像浓稠的黑泥裹在这片大地上，压得人们喘不过气来，无法呼吸。 　　哭声一直没有停止，响彻到了天明，当太阳升起，抢救依然在继续，生命也依然在流逝。 　　净化区的救援就是在这个时候到来的。 　　螺旋桨卷起的旋风和发动机发出的轰隆声响，让人们仰起头、探出窗口，便看到一艘椭圆形的巨大橄榄球一样的飞艇和在飞艇边上小得像蜻蜓一样的军绿色的直升飞机，它们在地面笼罩出巨大的阴影，缓缓地降落在这片破碎的土地上。 　　他们带来了一批医疗物资和罐头食品。 　　忙着抢救，地面上的那些已经断气的无论是人类的还是牲畜的尸体都还没有收拾，血腥气依然浓重，仿佛连风都吹不散，于是新4区的惨状完全的彻底的落入了他们的眼中。 　　只有披着人皮的魔鬼看到这种场面才会没有丝毫动容。 　　但如果说看到这种场面，他们内心产生了震惊和怜悯，那么当那些蚁巢人一个个从地底出来，渐渐朝他们围过来，一双双满布血丝的仇恨的眼睛像恶鬼一样盯着他们的时候，他们便觉得心惊胆战，军人们不由得握紧了枪，绷紧了神经。 　　“我们是来援救你们的，我们带了很多物资，这次事件也是误会，误会。”负责人沈鑫深呼吸了一口气，出声道。同时示意手下们，把武器放下。他们是奉命来和蚁巢解释和缓和关系的，要是跟他们动手，还完成个屁的任务。 　　但他话才说完，满心仇恨的人们就暴起了。他们不要命一般朝他们扑过去，手无寸铁却如同猛兽，撕拉狂咬，净化区人手中有枪，却不敢开枪，也不敢还手，只能防守。 　　沈从蔺超等人大步跑了过来：“大家冷静一下，无论如何，还有很多同伴还危在旦夕……”沈从还没说话，一块石头就飞了过来，砸在了他的额头上。 　　因为他戴着面具，所以这一下虽然有点儿痛但也没有大碍。沈从看过去，是一个小孩，那个小孩也露着一双仇恨的眼睛，没有丝毫孩子的天真无邪。 　　心脏咯噔了一下，沈从已然明白，这些4区居民，已经不可能为了生存和净化区虚与委蛇。无论他们做出何等的解释，事实就是因为净化区，他们被从天堂打入了地狱，得到过后再失去，足以叫人发狂，更何况是这些比普通人艰辛上千万倍才获得这种幸福的蚁巢人。他们宁愿饿死，宁愿现在就拖着哪怕一个净化区人一起死，也不会再屈从于他们的武力和食物。 　　但他们作为管理层，必须得顾全大局，不能像普通人那样随意发泄自己的愤怒，否则李今念之前的努力不就白费了吗？ 　　废了很大的劲儿，连自己都受了一点伤，他们才将发狂的蚁巢人们都拉开，将他们制住，让受伤的净化区人先躲到车站里去，其他人则开着他们的直升机和飞艇在天上徘徊。 　　车站内已经挤得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沈鑫脸色难看，他已经预料到他不可能完成这次的任务，任何人来，都不可能完成这次的任务。连沈从也说，不用浪费口水了。要不是怎么也得做出一个努力过的样子，不能立刻就带着人返回净化区，他们早就麻溜地滚回去，因为如果视线可以杀人，他们已经被挫骨扬灰，如果仇恨可以化作火焰，他们已经被烧成灰烬。 　　这些净化区人多多少少都受了一些伤，轻点的只是鼻子被打断流鼻血，严重的有人耳朵被咬掉，脖子被咬掉了一大块肉，或者肚子被用什么尖的东西捅穿了。没有人有空理会他们，他们自己自行处理，只有少数伤得很严重的，得到了一点儿人道主义的救治。 　　“交给我吧。”正要给一个净化区伤患打针的医生手上的针筒被拿走了，他愣了下，看到是笑面医生，说：“少主，这点小事……” 　　“没事，你去帮其他人。” 　　迟疑着，还是点了头：“是。” 　　这个伤患被伤得很严重，肚子被捅了个对穿，已经失血过多晕倒了。 　　笑面医生看着他，手指从脖子上勾出一条细绳，细绳上挂着一个小小的玻璃瓶，瓶子里装着黄色的液体。他将瓶盖捏开，针筒伸进去将那一点黄色液体吸进针筒，液体很快就和针筒里面透明的液体混合，消失不见。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床上的男人，将针管扎进他的静脉，液体缓缓地推了进去。 　　净化区，一直以来，无论虫老怎么说，他都在迟疑，在犹豫，因为并非所有人都有罪，迁怒于无辜者这种事，可能于他的本性来说是不太能够接受的事，可是现在，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她对他的影响已经到达这种地步。 　　爱会叫人改变，且这种改变是甘之如饴的。 　　她的恨和愤怒就是他的恨和愤怒，新仇旧恨，一并结算了吧。 　　这些净化区人在这个充满对他们的仇恨的环境里呆了不到三个小时，最终留下物资抬上伤员返回了净化区。 　　返回前，一些净化区专家请求沈鑫将他们也带回净化区。 　　这一次事件发生的时候，曾从农也在田间做事，虽然一开始进行援救的时候就优先将他带回了车站，然而他已经上了年纪，再经受这样的伤害，也算是受伤颇为严重，经过抢救，目前已经清醒；苏菲娜也在外面，但她身边有风当归，又不是皮糙肉厚的蚁巢人，很快就察觉到了不适，风当归第一时间将她送了回来，所以没有大碍；其他人要么不是在地底下，要么就是在车站或者房子里，所以受伤都不算严重，比起Q射线，现在蚁巢人对他们的敌意才是更可怕的。 　　虽然按照蚁巢和净化区一开始签署的合约，他们要在这里呆满三年，但看现在的情况，净化区人在这里就是一个靶子，恐怕设置再多保镖也不行。 　　沈鑫让人给净化区发了信息，告知了那边这边的情况，最终收到的回复是想要回来的就暂时带回来。 　　有人迫不及待地收拾好东西爬上了飞艇，有人却拒绝了。曾从农、苏菲娜、徐清和利自飞都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曾从农眼睛都是红的，“净化区里没有我的家，这里很需要我，我要留在这里。” 　　苏菲娜趴在风当归的修复舱上面，说：“我不回去。” 　　徐清：“不不不，蚁巢才是我的归属，只有在这里才能真正体会人活着的意义，我拯救世界的伟大使命还没有完成，才不要回净化区。” 　　利自飞：“不回。” 　　他们不回，沈鑫也没有强求，他只对沈从的态度上稍稍强硬：“你跟我一起回去，我看这些人都疯了，要是发现你是净化区人，你会死的。” 　　“你不用劝我，赶紧走吧，沈豪要起疑心了。”沈从说。他不可能跟他回净化区，他怎么可能现在离开这里，离开李今念。 　　沈鑫最终也没能带走沈从。 　　…… 　　旧4区。 　　研究所里的药品、仪器，甚至是人和食物，流水一样地涌向新4区，以至于整个研究所内几乎都空了下来。 　　秦玫朵冷眼看着这些，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无影居然还是告诉了笑面医生，那个忘恩负义的小人，要不是她跟父亲提了一句，他早就烂在垃圾堆里，哪有机会让少主给他做手术，让他成为改造人且有跟在他身边当护卫的荣幸！现在来跟她说什么忠诚，真的忠诚，就应该知道替主子分忧！ 　　好在，肯定有一个人比她更气，那就是虫老。 　　少主迟迟不愿意给身体做手术，虫老本就已经十分不满，现在他被关禁闭几天时间也还没做，就因为旧4区的事，他就跑出去了，如此的无视，对他给予了他全部生命的期望的虫老，怎么可能会不行动？ 　　上一次，他察觉到少主对李今念的特别的时候，他让人去把莫铎的心脏掏出来了，这一次呢？恐怕会直接弄死李今念了吧？ 　　她这样想着，虽然内心对虫老充满了排斥和恐惧，还是想到最底层去试探一下。 　　如她所想，虫老现在的心情也非常不好，她下去的时候，虫老正在跟“变形者”说话，她一看，就兴奋起来，变形者是虫老的心腹，一旦他出马，就不会有好事发生。当然，是对于别人来说。 　　然而就在这时，她的身边突然显现出一个人形来，正是那让她看到就火大的无影。 　　无影从她身边走过，站定在虫老面前，双手捧上一封信：“虫老，少主让我带了信回来。” 　　“他满心满眼都只有那个女人，哪还记得我这个为他付出所有的老不死。还有你这个叛徒，竟然敢出现在我面前，是想死吗？” 　　“虫老，请不要这样说，您先看看这封信。” 　　变形者将信接过，递给了虫老。 　　秦玫朵想，事到如今，他还能作何解释才能打消虫老对李今念的杀意？如果是求情的话，只会让虫老更加愤怒而已。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虫老突然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没想到啊哈哈哈哈哈……” 　　秦玫朵很着急，“虫老，可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没错，总统阁下他，终于动手了，净化区，楼家，欠了我们的，终于要还了！哈哈哈哈哈……” 第88章 独立（三十） 　　楼明玉收到沈鑫发来的信息的时候, 就知道他们去晚了一步, 最糟糕的是李今念受伤昏迷,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 那些平民如此暴动, 恐怕李今念身上受了重伤。 　　重伤……楼明玉拳头攥起，愤怒地看着对面被铐在座椅上的楼慎知。这一切都是这个白痴的错！他早就已经感受过楼家的疯狂, 但他没想到他们还能疯狂到让他叹为观止的地步，偏偏还刚刚好是这种关头！ 　　看着楼明玉那双悲悯又嘲讽的眼睛，楼慎知眼中同样燃起愤怒的火焰, “楼明玉, 别忘了你能走到今天靠的是谁，你竟敢这样对我。” 　　“当然靠的是我自己, 我拼命去学习一切，忍耐一切痛苦, 否则我怎么从你们收养的一群小机器人里脱颖而出？”楼明玉看着他缓缓地出声：“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愚蠢，看来是我现在性格里善良富有责任的一面让你产生了错觉, 一直以来念在你的养育之恩, 对你高傲的态度的忍让, 让你觉得你可以掌控我。” 　　楼慎知瞪着他。 　　“你被指控犯有危害国家安全罪, 并且证据确凿，同时严重伤害了我们的朋友, 必要时, 我们将会将你交出去平息他们的怒火。” 　　“你敢！”楼慎知浑身发起抖来。 　　回应他的是楼明玉悲悯如上帝的眼神, 和嘴角的嘲讽。 　　楼慎知大吼大叫着被拖了下去, 安伦走进来，“总统阁下，新4区伤亡惨重，根据我们沈少将反馈回来的信息，恐怕难以挽回，他们不会接受我们的补偿。从我们其他区的特工们发送来的消息我们已经知道，李今念两年时间内接收了其他区的很大一批老弱病残，旧4区人数充足，再加上研究所内到底都有多少好东西，我们一无所知，而现在，他们已经毁掉了安格斯网络系统，又掌握了农业、工业方面的技术，如果李今念和4区居民带着对我们的仇恨发展，虽然现在还看不出来，但假以时日，恐怕对我们十分不利。” 　　万万没想到他们又绕回了原点，净化区和蚁巢原本已经渐渐要形成平等合作的局面，因为楼慎知那根搅屎棍，双方又变成了敌对状态。 　　楼明玉没有说话，转身看着身后的鱼缸。鱼缸内，甘愿被他圈养的美人鱼趴在玻璃上，满目痴迷地看着他。 　　安伦又说：“我知道这对您来说是一个艰难的选择，但请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我们还有充足的时间让您去考虑。安格斯网络系统的解除对我们来说其实也是一种解放，一直以来因为它的存在我们的行动受到了很大的限制，解除后我们的战机、军队都能踏足蚁巢，在我们领先他们几千年的高科技之下，想必要彻底解决他们不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 　　很显然，事到如今，他们惹怒了蜜蜂，以至于它们拒绝他们采蜜，那么他们只能使用强硬的手段，直接把蜜蜂弄死了。 　　楼明玉一开始就做好了这种最坏的打算，毕竟在国家利益面前，私人感情算得了什么呢？他向来擅长忍耐疼痛的。 　　…… 　　飞艇上，沈鑫去探望了那些受伤的士兵们，进行了慰问，受伤最严重的那个还未苏醒，正躺在病床上接受看护，但从身体各项数据来看，没什么大碍，就差好好修养了，沈鑫想回去得给他放个长假，毕竟这孩子太倒霉了。 　　病房门关上，屋子重归宁静，只剩下年轻的士兵躺在病床上苍白着面孔，呼吸虚弱。 　　然后，突然间，他的眉头蹙起，额头开始冒汗，脑袋在枕头上轻微转动，看起来非常的不舒服。若是有人此时进来看一看，一定会受到严重的惊吓，因为他会看到他的血管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爬动，他的太阳穴部位也凸出了一片的青筋，他的肤色也在发生变化，从黄皮肤变成灰败的灰青色，像一朵花迅速枯萎了一样，整个人如同癫痫一样在床上抽搐着。 　　这时，门开了，一名医疗兵走进来看望他，一看他这状态，吓了一跳，立刻冲过去：“你怎么样？醒醒！”他一边按着他，一边按下床头的铃，呼唤军医过来。 　　而就在这时，年轻的士兵猛地睁开了眼睛，却露出了一双灰色的眼睛，瞳孔缩得极小，小到不是正常人应有的眼睛模样，他看着他的脖子，猛然张开嘴，一抬头咬了上去。 　　“啊！！”医疗兵发出惨叫，剧烈挣扎着，可是他灰青色的手力气如此之大，死死地压着他的肩膀。 　　两个军医赶过来，就看到这一幕，连忙和其他两名医疗兵一起过去阻止，即便如此，也是费了老大的劲儿才终于将两人分开，两个医疗兵死死按住病患的肩膀不让他动，一名医生立刻过去给他打镇定剂，检查他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样？怎么回事？”另一名医生看到医疗兵脖子淌出了大片的血浆，连忙给他做检查。 　　他按着自己脖子上的大口子，带着泪意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他……他在吸我的血……” 　　“你先给我看看你的伤口。他只是病了。”医生手脚利落地给他处理好了伤口，他的脖子被咬掉了一块肉，好在他们赶来的及时，所以没有危及生命。 　　待医生给他的脖子上缠好绷带，让他坐在椅子上好好休息，去看那个突然发疯的年轻士兵。 　　没有人发现，这位刚刚被咬了一口的士兵很快也变得不对劲起来。 　　…… 　　净化区这边给蚁巢人送救援的阵仗很大，以至于国民们都知道了蚁巢出事他们去进行人道主义援救的事，对此净化区内的人们呈现了三极分化。即便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年，但仍然有人还记得两年前蚁巢人如何忘恩负义的劫持幸运者号，无情的屠杀大半的车内乘客，所以这一批人是“仇蚁党”的，一直以来都在网络上抨击和谩骂蚁巢人，致力于传播蚁巢人的邪恶、变态、不值得怜悯；一部分就是“圣母党”了，他们认为大国要有大国的风范，不能见死不救，蚁巢人就是一群未开化的原始人，没有道德伦理不分是非对错，跟一群小孩一样，大人为什么要跟小孩斤斤计较？另外一部就是墙头党了，没有自己的想法，哪边有理站哪边。 　　舆论当然更多的还是倾向站在仇蚁党这边的，毕竟两年前蚁巢人劫持火车屠杀净化区同胞的罪证据确凿，在当年引起了轩然大波，虽然后来在政府的操作下，还是不了了之，但现在一提起来，那些旧事就都被翻了上来。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因此连楼明玉和整个政府都被仇蚁党骂了个狗血淋头，圣母、没有尊严、倒贴等等等等…… 　　在这样的骂声中，去蚁巢救援的部队却是早上出发，下午就回来了。 　　在飞艇降落之前，沈鑫就已经先一步通知了军部，有几个士兵发了疯，疑似狂犬病，逮着机会就咬人，所以救护车已经在机场等候。 　　“您没事吧？”警卫员看着沈鑫手上被咬出来的一道口子问道。 　　“能有什么事，等下就去打个疫苗就行了。”沈鑫说。 　　然后，飞艇落地了，几个发狂的人被铐在了病床上送去了医院，被咬伤的几个人也跟着去打疫苗。 　　记者拍到了这些画面，于是舆论越演越烈。 　　“看看，圣母党们，早上出发下午就回来，怕不是被赶回来的，人家茹毛饮血的蚁巢人才不稀罕你们的帮助！” 　　“一群圣母婊，看到没，不仅被赶回来，还被袭击了！” 　　“要善良要人道，怎么你们不亲自报名当义工到蚁巢去服务？” 　　“……” 　　网络上谩骂声不断，现实中该上课的仍然上课，该上班的仍然上班，这个社会看起来繁花似锦，每个人都忙碌异常，也非常和平。 　　他们不知道，一场灾难即将将他们席卷。 　　笑面医生站在窗口，看着这片苍茫的天空和狼藉的大地，心想，差不多了吧。 　　大约五百年前，那座研究所出现在地底，被人们发现的时候，里面到处都是看起来非常可怕的活死人，他们没有理智，屈从于饥饿感，人血的味道让他们疯狂。他们废了很大的劲儿，才将他们制住，并且在未来漫长的时光中，从他们身上找到了让他们发狂的原因，并且将其提取出来。 　　它们具有很强大的攻击性，一旦进入人体就几乎无法被杀死，传染性极强，只要一只，就足以将整个世界拉入地狱之中。 　　现在，终于，该让净化区也尝尝绝望的滋味了。 第89章 独立（三十一） 　　新4区遭到前所未有的重创, 要说最开心的莫过于其他区的区长了, 他们虽然也有伤亡, 可大多数是普通区民，所以他们缓过神后，当即兴奋起来，“此时不做，更待何时！要做大事, 就是得趁你病要你命, 现在的4区，好比失去了腿的蚂蚱，可蹦不动了！马上召集人马, 我们要去攻打4区！”4区那么多好东西，到手了净化区也会跟他们交易, 给他们莫大的好处！ 　　于是各区立刻躁动起来, 黑暗的地底下脚步凌快，带上他们的武器，准备浩浩荡荡地就要朝着新4区涌去。 　　然而, 他们还未离开中心区，只听到零零散散的开门声响起, 有一个个人从门后走了出来，挡在了路中间，一双双黑黝黝的眼睛盯着他们。 　　“干什么？找死吗？”被迫停下步伐的队伍中有人呵斥道。 　　然而那零零散散的开门声和脚步声如同流水一样, 一直也没停, 于是堵在路中的人, 也从零散变得拥挤，将整条路都堵得严严实实。 　　这下呵斥的人也有些惊到了，迟疑了两秒才再次呵斥出声：“还不快让开！” 　　“不允许你们打4区的主意。”普通区民中，有一个似乎是首领一样的年轻男子出声说：“跟4区作对，就是跟我们全体人员作对。”他说完，那些区民们纷纷抬起了手，露出手中各种各样的武器，一双双眼睛看过来，阴沉沉的，竟透着几分凶光。 　　什么？他们猛地倒抽一口冷气，纷纷看向区长。 　　“各位，4区区长李今念给了我们假消息，骗我们到地面上去，害死了我们众多兄弟，她表面上是好人，可说到底也是区长，扩张地盘，排除异己都是她会做的事，大家不要被她骗了。”区长说，试图将之前的伤亡的罪过都推到李今念身上。 　　然而他们忘了，现在的区民已经不是之前的区民了，牵绊着他们的脚步的家人已经被接到旧4区过上了好日子，他们没有了后顾之忧，新4区又给了他们希望，他们心脏不再麻木，有了思考的力气，有了过上好日子的欲望，已经不再是轻易就能被一点点营养剂牵着鼻子走的傻瓜。 　　领头羊看着被他们堵在前方，与他们人数相差悬殊的敌人，看向同伴们，大声说：“这两年来，我们受到李今念区长许多帮助，我们的家人被她接到旧4区，她免费给他们治病，给他们工作，让他们活了下来，她是真的需要人还是只是因为想让我们活下去，她是什么样的人，大家心里已经都有定数！现在新4区遭逢大难，我们难道能眼睁睁看着什么也不做吗？！” 　　“不行！” 　　领头羊说话的时候，区长一伙就又懵又惊，等到那整整齐齐的带着怒火和战意的回应几乎把地面都震了一震的时候，立刻就慌了。 　　然而为时已晚。 　　“打倒他们——！！！” 　　“啊！！！” 　　在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情况下，蚁巢除4区外剩余的9个区，几乎在同一时刻发生了暴动，管理层权利更迭，食物链中，比肉食动物多了百分之七十数量的草食动物联起手来围剿了这仅仅百分之三十的肉食动物，纵使有些伤亡，可他们的绵密不间断的铁蹄终是将他们全都踩踏而死。 　　狮子想要咬死羚羊都要忌惮它头顶的角，而他们是一群忘记羚羊也有能将他们的腹部捅伤的角的狮子。 　　那些想要趁机上位的小势力们见识到这份恐怖，纷纷缩回了脑袋，突然意识到，靠他们这么点人手，想要掌控这群已经觉醒的人简直是天方夜谭，这个地底世界，怕不再是随便一个人用拳头就能上位的了。 　　李今念并不知道，她无意中点燃的星星之火，已经可以燎原。 　　她刚刚在修复舱内睁开眼睛，修复液淹没她的眼球，她眨了眨眼睛，将口中的输氧嘴吐出来，伸手将修复舱打开，按着双壁站了起来。 　　站起身后，身体一凉，她才发现自己浑身□□，但很快，一条大浴巾将她包裹了起来。 　　李今念转头，看到熟悉的象牙白微笑面具，她张了张嘴，想出声，却觉得发声格外艰难。 　　“别着急，你现在很好，所有的神经都已经完全修复，你只是需要喝点水，放松心情。”笑面医生说。 　　李今念点点头。 　　她先进浴室去洗了个澡，镜子里倒映出女人无暇的身躯，先前的伤口已经找不到丝毫痕迹，让她忍不住想，之前发生的那可怕的事，是不是只是恶梦一场？可是如果只是一场恶梦，她为什么会躺在修复舱内？ 　　出来后就嗅到一股淡淡的食物香气，笑面医生递给她一杯加了蜂蜜的温水。 　　李今念一边喝，一边走到窗边，入目的仍然是让她心痛的满目疮痍，一具具尸体被搬到一起，堆成一个小山包，但仍然有许多具散落在各处，人们看起来失魂落魄，行走像游魂，搬东西也是有气无力，有人坐在地上，茫茫地看着某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两年的努力，毁于一旦。还赔上了那么多条活生生的命。 　　李今念的手颤抖了起来，愤怒、仇恨再一次涌上了心头，净化区……这一切都是净化区的错！但……她在愤怒和仇恨之中，挤出了一丝理智，正如同她让沈从叫笑面医生过来救人一样。 　　“救回来多少人了？”李今念无视那清粥小菜，问笑面医生。 　　“一半。其中三分之二由于某些神经无法治愈变为了残疾人，但至少活下来了。剩下三分之一恢复原样，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比起他们的身体，更需要被治愈的……是他们的心。”他的声音温柔，仿佛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又像温热的水将人轻轻包裹。 　　李今念红着眼睛看着他，张嘴吃下他递到唇边来的粥。 　　阳光洒落的窗边，女人坐在椅子上，寻求安全感般的抱住自己的双膝，对面身着白袍戴着面具的男人喂她吃下一口又一口食物。 　　沈从进来，看到的便是这样的画面，他的心中一痛，低下头去，“你醒了，知道你安然无恙，想必大家都会振作起来。刚刚旧4区那边传来消息，有一大批从蚁巢其他区过来的人想要穿过旧4区来到这边，被拦在地下河区境线了。” 　　“怎么？其他区的人想要趁机攻打新4区？”笑面医生问。 　　沈从没看他，看着李今念说：“据说是想要来新4区帮忙的，很多人的家人都在旧4区工作，那些人也跑出来恳求，让他们过来。他们承诺不需要他们后，他们立刻就会离开。” 　　李今念：“他们区长不管？怎么能通过层层关卡过来？” 　　“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其他区发生了□□，区长们试图趁机攻打4区，被区民们把管理层干翻了，就像你当初带领4区居民干翻区长竞争者一样。现在整个蚁巢除了4区之外，都是如过无人之境。” 　　李今念发散的视线终于有些聚焦，“什么？” 　　“据说，是为了向你报恩。谢谢你这两年来对他们的帮助，照顾他们的家人。”沈从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觉得十分的不可思议。 　　李今念一愣，随后眼睛湿润起来，沉到最底部的心脏，似乎又被一股力拉了上来。 　　这件事，除了对净化区的仇恨至外地，还让她产生了浓烈的自我厌弃感，为什么不够警觉？明明知道她不是一个幸运的人，越是想要得到的东西时常越是得不到，想得太美的东西到头来总是不尽如人意，她这样一个不走运的人，只是取得一点点成绩，竟敢只顾着沾沾自喜，还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可是在这件事情发生的时候，却拼尽了全力也拯救不了多少人…… 　　他们原本都习惯生活在安全的地底，是她把他们带出来，还信誓旦旦地承诺会给他们一个好未来，现在发生了这种事，她还有什么脸面当区长，当领导人？ 　　可是现在，沈从带来的这个消息，就像救赎一样，原来她真的有帮助到他人吗？她这两年里所做的一切，是有意义的吗？ 　　她失去的信心，又回来了一点。 　　而当她去到站台，看到打着地铺的满地的伤患，看到他们虽然消沉悲伤却在看到她的时候眼底又有了光的眼睛，她都差点儿要忍不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哭出来了。 　　无论如何，生活还要继续，他们已经跟净化区势不两立，还隔着血海深仇，不会再获得他们的帮助，他们也不屑于他们的施舍。而李今念知道，以净化区的尿性，他们一定会想要干脆将他们杀掉，以绝后患。 　　对此，笑面医生说：“我给他们送了点麻烦，他们没有空来找这边的麻烦。” 　　李今念很惊讶，“真的？” 　　“嗯。” 　　李今念很信任笑面医生，他说净化区那边没空来找麻烦，她便放下心来，专心做好眼前的事。在从其他区来的大批区民的帮助下，狼藉的地面很快被清理干净，所有的尸体都被焚烧殆尽，烧了整整三天。 　　田地被清理干净，重新种下的秧苗，菜园里的一些菜被抢救了回来……在新4区居民们伤筋动骨无法干活的时候，这些为了报恩而来的勤快的人们就在幸存者们的指挥和教导下，手脚麻利地干活，这片土地，以缓慢的速度在渐渐掩埋先前的悲痛，重新恢复生机。 　　而遥远的天空之国净化区内，阴云笼罩了大地。 　　路面上挤满了找不到主人的车子，再也没有车马如龙，高楼大厦内没有了忙碌的上班族，垃圾随风飞舞，偶尔出现的人确实灰败的青色皮肤，眼睛通孔只有针点大，咽喉里发出可怕的声响，更可怕的是，他们看起来十分机敏，脖子灵活地左右转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当他听到一声惊恐的尖叫，立即朝着声源方向一路狂奔——用一种比普通人更快的速度更矫健的身姿。 　　他一路狂奔，途中不断有与他同样不正常外表的人从四面八方窜进来，加入了他，很快他们汇聚起了一个队伍，而前方出现了一个更大的队伍，他们与他们融入在一起。 　　而当视线穿过这密密麻麻的一个个男男女女老人小孩的头，就会看到最前方，被追赶的是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女人。她狼狈不堪，惊恐不已，飞快地踩着自行车几乎要飞起来，她飞快低下身，躲过一个从侧面扑来的活死人，再一拐弯躲过一个迎面扑来的活死人，一边跑一边绝望地哭泣着。 　　这时天空飞来一架直升机，朝着她的方向来了，她眼中爆发出一阵光芒，发出颤抖的声音：“救、救命！” 　　直升机往下飞，在楼房间垂下一条绳梯来，同时直升机内的士兵举枪射击她前后左右快要将她追上的活死人。 　　女人正要伸手抓住那根晃来晃去的绳梯，却不想就在这时，从大厦的玻璃窗内窜出来一个活死人，一下子蹿进了直升机内，很快那台直升机越飞越不稳，差点撞上楼，好在那具活死人的尸体很快被丢了出来。 　　女人在就要被后面追来的活死人淹没的瞬间抓住了绳梯，身体从自行车上离开，她的脚险险被他们抓住。她紧紧抓着绳梯，脸上露出了得救了的表情，转头大笑了起来，冲着那群活死人竖起中指。 　　下一秒，她被一个从她身后不远处的楼里蹿出来的活死人抱住，落入了活死人群中，转眼被淹没。 第90章 独立（三十二） 　　第一幸存者基地是净化区最大的幸存者基地, 拥挤地住着整个净化区仅存的三分之一的人口, 剩下的三分之二分散在各个城市的各个或政府或平民自己组建的幸存者基地之中。 　　一直以来，谁都觉得净化区繁花似锦科技发达捏烂蚁巢就像捏烂一块饼干一样轻易，即便他们对蚁巢做了再过分的事, 蚁巢想要报复, 也找不到报复的办法。然而转眼时间，比普通人更快更强大的活死人的横行，却使得让蚁巢望尘莫及的净化区几乎迎来了末日。 　　他们费劲寻求出路，却终究无果，越是寻求, 越是绝望。 　　“研究院那边还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吗？” 　　“没有。” 　　“再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 即便食物还尚充足, 但人心已经在被腐蚀, 人们越来越绝望, 会发生什么事情谁也不知道。” 　　“我们必须找到新的出路，否则文明将被摧毁！” 　　会议大厅内, 官员们你一言我一语，楼明玉坐在最前方, 扶着头陷入沉思。 　　“事到如今，我们也许该采取最后的办法了。”最终，一位军部大佬说道。他话音一落, 会议室内寂静无声, 楼明玉也抬起眼看他。 　　他们最后的办法, 自然是抛弃净化区, 将整个国家迁移到其他地方去，就像几个世纪以前他们从地面离开，建立起这座天空之城一样。 　　“可是，那些活死人只是病了，研究院已经确认他们全都还有生命体征，全都还活着！”有人打破了寂静，反驳道：“我们不仅要抛下部分方舟载不下的幸存者，还要将所有生病的人们抛弃，让他们在这里自生自灭吗？！” 　　“可以治愈，但研究院对解药的研究毫无头绪！我们离开这里，仍然可以继续研究解药，等研究出来再回来才是正确的选择！” 　　“留在这里，等着全军覆没，离开，或许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呵，离开再回来吗？就像五百年前那样？可结局是什么？是不是要假装没听你们老子说过？” 　　“现在说的是当下的事，几百年前的老黄历就不要搬出来说了！我们跟他们不一样！” 　　“……” 　　会议大厅内吵了起来。 　　楼明玉被他们吵得头昏脑胀，“行了，都别吵了。” 　　会议室渐渐静下来，都看着他。 　　“净化区原本的人口，如今大半都中了活死人病毒，失去这一大半的人口，再失去这个我们赖以生存的家园，对净化区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损失。要重新再建立起一个国度，中间需要花费的时间和金钱大家心里算算都知道有多么庞大。所以我们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放弃他们。”楼明玉深吸了一口气，“这一切必定和蚁巢有关，我们要向蚁巢寻求答案。” 　　一直以来被这突如其来的席卷了整个国家的病毒困恼得焦头烂额，而当研究院竟然发现这些完全失去了理智以活人血肉为食，看起来已经不是人了的活死人并不是活死人，而是活人的时候，更是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难题。 　　毕竟他们如果已经是死人，那么用枪射击他们的脑袋或者把他们聚在一起一把火一把火的烧个精光就完了，他们有无数的办法能够把这些源头清理干净。可是他们既然全都活着，那他们怎么能够随随便便地去杀死一群只是生病的人？即便他们下得了命令，军人们也下不了手，知道这些的幸存者们也无法接受。 　　而在得知他们只是生病并非死亡后，他们不仅仅要应对活死人，还要应对一些认为活死人体内有让人类进化的东西，结果却研究出来更可怕的东西的疯狂商人和科研人员，他们全都在无形中给这个世界造成更大的混乱。 　　今天早上起来，楼明玉突然想到最先发病的人，似乎是派去蚁巢的士兵，病原体是被他们的飞艇带回来的，那么，这一切是不是跟蚁巢有关？会不会是李今念的报复？不……李今念不是这样的人。 　　“蚁巢对我们恨之入骨，若真的是蚁巢所为，那岂不是更糟？” 　　楼明玉：“至少……我们有了一个方向。” 　　净化区给蚁巢的各个车站发信息，但各个车站的人已经全部被俘虏，他们曾经向净化区求助，可惜当时净化区根本没空理会他们，于是他们最终只能束手就擒。于是净化区也得不到任何回音。 　　现如今这个屡遭重创的地下世界已经在人们的齐心协力下在渐渐恢复生机，不仅仅只是4区，其他区也与4区一起拧成了一股绳，人多力量大，从新4区开始，一座座新房重新建了起来，田地也在重新开垦……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们组建了一开始并没有特别认真组建的军队，武器也在用现有的材料进行最大程度的研发，为了与卷土重来的敌人有拼死一搏的能力。 　　曾从农和苏菲娜等人由于在其他急忙跑回净化区的专家的衬托下，显得重情重义善良真诚，因此虽然是净化区人，却获得了蚁巢人的友谊，竟是比事情发生之前在蚁巢获得的欢迎度更高。 　　由于Q射线的伤害而成为残疾人的人们李今念也尽量给他们安排了工作，不让他们感觉太失落，人一忙起来，就什么没空去想乱七八糟的事了。 　　他们一直在防备净化区来剿灭4区，却非常意外的，净化区的军队一直没有出现，也没有任何信息传来。 　　苏菲娜红着眼睛从办公室出去了，李今念皱着眉头，见笑面医生进来。笑面医生双手插兜里，一副懒散没力气的模样，“小朋友又来找好朋友？” 　　“苏菲娜发誓苏慧在净化区的救援来之前就失踪了，她也不可能一句话也不跟她说就搭乘飞艇离开蚁巢。可是我们把地上地下都翻遍了，也没有找到苏慧。主持这次行动的是蔺超，蔺超和苏慧是什么关系，他肯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角落，这都找不到，她恐怕是凶多吉少。”李今念没想到苏慧会出事，之前事情太多，她一直没有注意到苏慧去哪了，直到苏菲娜跑来跟她说苏慧失踪了她才注意到。 　　“不过，我看苏菲娜欲言又止，似乎隐瞒了什么。之前蔺超说苏慧失踪之前曾经在地下出现过，三更半夜，她一个净化区女性，跑到地下去干什么也是让人十分疑惑的事呢。” 　　“以苏菲娜和苏慧的关系，她既然欲言又止，证明她想说的应该和苏慧的去向没有太大关系吧。”笑面医生说。 　　“那倒也是。”李今念说着，站起身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桌面上的黑猫也大大地拉伸了身体伸了个懒腰，主宠神同步地伸完懒腰，又神同步地坐了回去。 　　李今念说：“肩膀好酸，你快过来给我按按。” 　　笑面医生眉梢挑了挑，走了过去，“你还真不知道客气。” 　　“我为什么要跟你客气？”李今念说，看他走过来，眼底有被宠爱放纵的甜蜜和愉悦。 　　这段时间笑面医生一直都留在这里没有回研究所，虽然他没有明确表现出来，但李今念知道他是为了她留下来的，他给她开解，让她不要有那么大的压力，不用因为一次失败就瞻前顾后，帮她调理身体，让她渐渐恢复，无论是心理还是身体的健康。 　　一直都朦胧的情感在这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渐渐清晰，她明白为何看到他便觉得安心和喜悦，并不仅仅是因为对他的依赖和信任。 　　只是她还有顾虑，她不知道笑面医生对她是否也是一样的情感，他的面具让她看不到他的眼睛，不能确定他的眼中是否闪烁着她一样的快乐。还有就是李拜，他在旧4区，时常发来慰问，总是提及莫铎，让她内心充满愧疚，迟迟无法坦诚说出自己的内心的情感。 　　但笑面医生真的什么都没有察觉到吗？李今念想，她至少有一点女人的直觉，她觉得笑面医生是知道的，他的内心也是有所触动的。 　　他的手落到自己肩膀上的时候，身体无法抑制地僵了僵，她紧张得不能放松。 　　“放松一点，你的肌肉太僵硬了。” 　　“……就是因为僵硬才让你给我按按的。”李今念深呼吸，尽量放松下来。 　　她白皙细长的脖子天鹅一样低下去，肌肤在手掌下慢慢变得滚烫，心跳声传递到了他的掌心，扑通扑通，分不清到底是他的还是她的。 　　原来，爱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 　　办公室的门被敲了敲，抬眼望去，原来竟是苏菲娜去而复返。 　　“怎么了？”李今念问道。 　　苏菲娜咬了咬唇，怯怯地说：“有一件事，我觉得说出来或许比较好，也许对找到小慧有帮助，”她飞快地看了笑面医生一眼，“虽然不太可能。” 　　李今念示意她说。 　　“小慧她……其实并不是建筑学家，她是……是历史学家。为了寻找历史的真相，才和我一起来蚁巢的。” 　　李今念的脑袋上冒出一个大问号，不明白历史和蚁巢有什么关系。 　　“在净化区历史上，曾经有过一次毁书禁言行动，但具体是为什么现在无人知晓，追寻历史的真相是每个历史学家的毕生追求，小慧也一样，她发誓要找到历史真相，因为在净化区找不到，所以才决定另辟蹊径来蚁巢找找。小慧她曾经跟我说过……想要去旧4区的研究所找找看。” 　　“研究所是异世界来的建筑，她去那边能找到什么？”笑面医生抱着胸，靠在墙上问道。 　　“研究所是外来的，研究所里的人不是外来的啊。”苏菲娜紧张地捏着衣角，“小慧说，根据她搜集到的各种信息来看，研究所存在了几百年，像你们这种生长在蚁巢里的高知识分子，至少有一部分是接受了长辈或者家族的传承才获得的知识。也就是说，你们中肯定有人是几百年的大家族的后代，几百年的大家族传承给后代的，必然不仅仅只是知识，还有历史，所以你们中可能会有人知道一些她想知道的事。” 　　被这么一说，还真是非常合理，没错，如果没有先辈一代代的传承下来，那么研究所里那些科研人员怎么能够成为科研人员这种高知识分子呢？ 　　笑面医生：“所以你的意思是，希望蔺超带人去研究所搜查一遍，看看能不能找到苏慧？” 　　苏菲娜连连摆手，表情又慌张又纠结，红红的大眼睛下意识地求助地看向办公室外面的风当归，但又想到风当归是笑面医生的属下，自己这样不是在给他带来麻烦吗？可是苏慧怎么办呢？这段时间以来，也正是这样的问题困扰着她，她知道以笑面医生和李今念的关系，苏慧是不可能会在研究所里的，可不说她又觉得在寻找好友这件事上没有竭尽全力有所保留，对不起苏慧。 　　“没关系，如果这样会比较安心的话，就带人去搜一搜好了。”笑面医生漫不经心地说。 　　李今念必然不会怀疑笑面医生的，再说苏慧要查历史，跟研究所把苏慧藏起来又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好了，苏慧不可能在研究所的，苏菲娜你放心，蔺超还没有放弃，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时沈从来了，他行色匆匆，看起来有些焦虑。 　　看到笑面医生站在李今念身后，那种距离显然已经超过了普通男女关系的安全距离，他的眼神一黯，说：“净化区来消息了。” 　　净化区来消息了，李今念本想看看他们还有多厚的脸皮能说出多不要脸的话，未曾想却看到楼明玉向她告饶，说是净化区活死人横行，死伤无数，他们固然有错，但平民是无辜的，希望她能高抬贵手放过那些无辜的老百姓…… 　　李今念惊讶地看向笑面医生，“你说你给净化区找了点麻烦……是这个吗？” 　　“没错。这样，他们就抽不出身来找蚁巢的麻烦了。” 　　李今念很震惊，“可是这个……” 　　“中病毒的人并没有死，只要给他们吃下解药就可以逆转程序，会恢复的。” 　　“你不要说得那么轻松！在这个过程中，仍然会死很多人啊！”李今念可以想象那种场景，毕竟她曾经很迷生化危机，无论那些身中病毒的人到底是不是丧尸，没有中病毒的人为了保护自己都会出手攻击对方，哪怕知道对方只是一个病人也一样，因为他们不想被传染！ 　　笑面医生沉默了几秒，说：“可净化区对蚁巢出手的时候，没有想过普通区民的无辜。” 　　李今念一愣，沉默了下来，是，当初最恨的时候她想过拉整个净化区陪葬，如果有能力一定要让他们尝尝以牙还牙的绝望滋味。可是事情过去了几个月，她也稍稍冷静了下来，即便是仍然恨着，她也还有一些理智去思考。 　　“是，但我们不是楼明玉那群人。我们不像他们那样没有良心的畜生。狗如果咬了我，我不会去反咬它，只会打到它以后看到我就夹紧尾巴逃走。所以，停止这种报复好吗？” 　　“要给他们解药吗？” 　　李今念点点头，抓着他的手，“对，给，但不是随便给，既然都已经做了，那么也不能让净化区的区民白白受罪，楼明玉那些人却毫发无损不是吗？让我们来想一想，怎么利用这一次事件把楼明玉那些人打倒，而不是通过折磨那些对真相一无所知的普通人民来报复他们。痛在别人身上，他们不可能会真的感到后悔。” 　　要说完全不开心也不是不可能的，她一直以为要向净化区报仇只能徐徐图之，甚至可能要花上十年二十年不止，却没有想到笑面医生直接把机会递到了她面前！ 　　笑面医生看着她紧握着他的手的手，嘴角微微勾起，“好吧，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李今念脸上露出了笑来。她心中微动，眼睛晶亮，有些克制不住地说，“你晚上来找我，我有话跟你说。” 　　隐隐猜到李今念要说的是什么，他的心一下子如同气球一样鼓胀了起来，他在酸涩的滋味中感受到了一丝甘甜。 　　门后，一道身影悄悄离开，他离开车站，进入地底，黑暗中，他的脸非常诡异的在变动，好像一张□□下面有什么东西在涌动一样，然后，他的眼睛变了，鼻子变了，嘴巴变了，整个人变成另外一种模样，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 　　苏菲娜垂头丧气地离开李今念的办公室，一脑袋轻轻撞入风当归的怀中，抱住他的腰。 　　风当归红着耳朵，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带着她离开。 　　“我有没有给你惹麻烦？”她轻轻地问。 　　“少主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怪罪人的。” 　　“那、那你因不因为我怀疑研究所和笑面医生而生我的气？”苏菲娜抓紧他的手问道。 　　风当归正要说话，就听到身后传来蔺超的声音，“什么？研究所和笑面医生跟苏慧失踪有关吗？” 　　蔺超胡子拉碴，眼睛发红，眼底一圈的黑，整个人看起来阴郁了很多。 　　苏菲娜看了风当归一眼，说：“没、没什么……” 　　“不要瞒我，我听到你刚刚说的话了，苏慧失踪和研究所以及笑面医生有关？” 　　这误会可大了。苏菲娜慌张地摆手：“不、不是的！”连忙把之前在办公室说的话重复一遍。 　　蔺超沉默了下来，然后转身就走。 第91章 独立（三十三） 　　他把自己的衣服都搬出来, 却懊恼的发现并没有什么可挑选的，他是如此的乏味, 以至于所有的衣服都大同小异, 但他却还在这大同小异的衣服里挑挑选选, 试图找到一件穿起来最好看的。 　　时间就这样很快过去了，等他反应过来, 两个小时就这样过去了。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面具下发出了一声无奈的笑, 看看他都在做什么, 像个初次约会的女孩一样急于打扮, 生怕有一丝不完美。 　　他不能否认内心的悸动，那种苦涩味道下的甘甜, 卑鄙地感到了幸福。 　　没有关系，哪怕只剩下一点儿回忆, 她曾经亲口说过喜欢他，就已经足够。 　　距离约定时间还有一个小时那么多, 但他已经有些忍不住，他深呼吸, 压了压衣领, 从房间里走出去，刚刚经过站台, 被从幸运者号上下来的值班士兵喊住了：“医生！” 　　笑面医生看过去, 看到值班士兵面上有些惊慌, 像是遇到了不可思议的事：“医生, 有、有人找你。” 　　什么？ 　　“车头，刚刚响起了一阵古怪的声音，我、我就随便按了一个按钮，就响起了一个声音，说是要找你。” 　　幸运者号车头有通讯装置，这是车站的通讯站所没有的，那么谁会打电话过来呢？心中隐隐有了答案，笑面医生脚步一转，上了车，“我去处理，不用告诉区长了，这点小事无需她费神。” 　　“啊？是。” 　　车头通讯装置上的绿灯亮着，证明正在通话状态中，笑面医生还没出声，里面便传出来一道熟悉的声音：“笑面医生。” 　　“楼明玉。” 　　楼明玉比想象中更着急一些，李今念还没想到要怎么他们，他就先找上他了。 　　李今念紧张得有些坐不住，她甚至都有点儿后悔一时冲动约笑面医生晚上见，可又感觉到一些期待。感觉太过复杂，酸甜苦辣都漫上心头，爱情就是这样的东西吗？她想。 　　要不就先去约定的地点等他吧。 　　李今念想着，起身离开了房间。 　　火车站台是整个车站的中心，无论是下去还是上来的人都要经过站台，李今念正准备下去，突然看到火车车头似有一丝光在闪烁。 　　嗯？错觉吗？李今念盯着看了一会儿，却发现那一点闪烁依然存在，并且隐约似乎还可看到了一道人影。 　　于是她走了过去。 　　楼明玉坐在轮椅上，悲悯的眼睛幽幽地看着无尽的黑夜，空气中带着一点儿腐朽的味道，他仿佛听到了基地外那些活死人饥饿的吼叫和基地内人们绝望的哭泣声音。 　　“不得不说，你真的让我感到很惊讶，笑面医生，我没想到你手上会有这种杀伤力的武器。” 　　“虚伪的赞美就算了吧，比起你们的安格斯网络系统，活死人病毒又算得了什么呢？” 　　“把解药给我。” 　　“凭什么？” 　　楼明玉的眼中冰冷了下来，“如果我告诉李今念，莫铎是你害死的，你说她会怎么样？” 　　对他的威胁没有丝毫意外，笑面医生发出轻笑：“你又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这个？” 　　然而楼明玉早有准备，“这个如何？” 　　笑面医生一愣，他听到了那边传来他和楼明玉的对话声。 　　——“念念跟我要莫铎的心脏，可是莫铎的心脏怎么会在我这里呢？你说是不是，笑面医生？” 　　——“如果我告诉她，莫铎的心脏不在我这里，我没有派人去杀莫铎并且还带走他的心脏……” 　　…… 　　…… 　　——“楼明玉，告诉我，你想怎么样？” 　　——“反正-念念已经很恨净化区很讨厌我了，所以再让她多恨多讨厌一点也无妨，我可以承认是我派人杀了莫铎，以后也可以弄一颗心脏谎称是莫铎的还给她……” 　　笑面医生脸上一片冰寒。 　　楼明玉脸上露出笑容，温和地说：“我是个谨慎的人，一开始就为了以防万一而录了音，所以你要是以为你交给我的那颗假心脏已经骗过了李今念，把莫铎那件事彻底嫁祸给了净化区，就太愚蠢了。” 　　突然，笑面医生蓦地转头，李今念正站在门口一脸空白地盯着他。 　　他只觉得脑子嗡的一下，整个空了。 　　“笑面医生？”寂静无声的火车头内，只剩下楼明玉听不到回音发出的疑惑。 　　然后很快，他的声音也消失了。 　　李今念很平静，她感觉到内心不可思议的平静，像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夕。她也不知道之后到底会发生什么。 　　“你是谁？”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地问。然后不等他回答，自己兀自自言自语般分析了起来：“你杀了莫铎，莫铎死后最重要的利益关节是4区的区长之位就空了出来，可是你没有去争，反而帮我坐上了区长之位……为什么？是因为你要的不是区长之位？是因为我对你的依赖？我比较好控制？我成为区长后，支持你们进行改造人手术，为4区打造了一支改造人军队，同时在和净化区的合作中，4区发展得非常好，虽说偶尔还是会出点问题，但……我早该有所怀疑的，可是我一直没有怀疑……” 　　“念念……” 　　“你们的目的是什么？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是不是挡箭牌？在我这个挡箭牌的遮掩下，你们在悄悄进行着什么计划？” 　　“念念……你冷静一点。”笑面医生小心翼翼地伸手，试图触碰她。 　　李今念却猛地将他的手打开，脑子里猛然灌入一吨的岩浆一样，烧到她没了理智，“我冷静一点？你让我怎么冷静！骗子！你杀了莫铎，还假惺惺地做出一副拯救者的嘴脸！我把你当成家人一样信赖，你都对我做了什么！你杀了我的丈夫……你杀了我的丈夫……这件事没完，这件事我们没完。” 　　李今念转身，飞快跑了出去， 　　笑面医生看着李今念，只觉得置身在一个冰天雪地之中，内心破了一个大洞，寒风夹着冰雪拼了命地往里灌。即便老早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不……”他想阻止，想要解释，却突然感到心口传来一阵锥心的痛感，让他一下子半跪在了地上。 　　他感到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拉扯着他的灵魂，似要将他从这具身体里拉扯出去一样，这种感觉很熟悉，熟悉到让他产生一阵恐慌和不安，可他的脑袋也痛了起来，再也支撑不住地倒落在了地上。 　　李今念刚跑了没几步，李拜突然出现在了眼中。 　　面对李拜，李今念总有一种心虚感，因为他总是提起莫铎，所以此时一见到李拜，李今念立刻就将内心的涌动全都压到了心底，努力不泄露出一丝的情绪。 　　而他也好像没有看到她发红的眼眶，对她说：“有一件事想跟你说，去你办公室说吧。” 　　“好。” 　　沈从迎面走来，看到李今念失神落魄的样子，正想说话，就看到了李拜，有些疑惑李拜不在旧4区突然跑这边来干什么，站在原地，看着两人从面前走过。 　　脑袋一片混沌和沉重，李今念跟着李拜来到了她的办公室，紧接着，她遭到了袭击。 　　“李拜”看着倒在地上的女人，脸上露出了笑，他伸手扯了扯衣领，面孔突然诡异地扭曲了起来，很快那双眼睛变成了一双女人的眼睛，高挺又小巧的鼻子，殷红的薄唇，微深的轮廓，甚至是平坦的胸部都隆起了弧度。除了身上的衣服之外，他没有一处和地上的李今念不同。 　　车站屋顶，一只骨龙张开了巨大的双翼，带走了笑面医生和李今念。 　　…… 　　旧4区，研究所。 　　秦玫朵放下了手术刀，看着手术台上美丽的男人，脸上露出了痴迷的神色。 　　“哒哒哒”的声响在耳边响起，她抬起头，恭敬地说：“虫老。” 　　“手术完成得不错。” 　　“这种程度的手术对我来说不算难题。只是您对少主太过看重，不舍得他有哪怕仅仅百万分之一的生命危险，所以才一直希望由少主亲自给他自己做手术，才耽搁到了现在。您用心良苦，少主一定会对您感激不尽的。” 　　“哼！对他再好又有什么用，李今念的一句话就让他忘了我，忘了我对他的期待，忘了我们的仇恨！竟然想要给净化区解药！要不是我早早派变形者监视着他们咳咳咳……”苍老的声音激动起来，发出了一连串的咳嗽声。 　　“那是因为少主离开原来的身体后失去了记忆，等他回到身体里，醒来后就会回想起一切，李今念的影响对他来说就都不算什么了。您要保重身体啊。” 　　这时，一个沉默的黑影蔓延了过来，拖着一个人，秦玫朵一看，讶异，可不正是李今念的左膀右臂之一蔺超吗？怎么会在这里？ 　　“虫老，抓到了一只鬼鬼祟祟的小老鼠。” 　　蔺超仇恨地看着他们，“你们研究所果然有问题，苏慧是不是在你们手上？你们想干什么？！” 　　虫老疑惑地看向秦玫朵，秦玫朵立刻跟他解释起来：“这是李今念的手下，他说的苏慧，就是之前潜入研究所被抓到那个女人。” 　　那就只是一个不值一提地小虫子了，虫老挥挥手，本想说杀掉算了，但想到可能会有点儿用处，于是就让手下把他丢到牢房里去。不是要找他女人吗？去牢房团聚吧。 　　待到骨龙将笑面医生和李今念带回，李今念被关起来，笑面医生被放到了一台有着左右两张床的机器上，他有些醒过来，微微掀开眼睑，看着朦胧的机器自带的光线，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倏然完全清醒过来。 　　“不……”他挣扎起来，却发现自己被好几道皮扣完全扣住。 　　一道阴影笼罩了下来，虫老苍老的面孔出现在他的头顶，“你该回去了总统阁下，时间已经太久了，我快要死了，我得看着你完成我们的复仇大业，才能死得瞑目……” 　　“不、不……” 　　“几百年以来，无论为你换了多少具身体，我都让你戴着面具，不让你有名字，因为那些对你来说都没有意义，你只有一个名字，只有一张脸，只有这个名字和那张脸是有意义的。可是你的灵魂虽然被放到别的身体里，记忆却没有跟着一起带走，所以我知道你的困惑和不解还有那一点不乐意别人告诉你你是谁的不甘。等我把这个按钮按下去，你回到自己的身体里，这些就会全都消失了，你会明白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他说完，一把按下了按钮，躺在机器两边床上的人被升起来的玻璃罩住了，床往内缩，笑面医生的挣扎很快无力了下来，里面的麻醉气体将他麻醉，他睁开的双眼再次缓缓闭上。 　　连接着他的头部的金色管道，就像怪物的触手一样，似乎从他的身体里吸出了什么来，缓缓的，缓缓的，将这东西，注入了另一边的沉睡多年的男人体内。 　　秦玫朵满眼狂热的爱意，小时候她和笑面医生曾经是好朋友，可是突然有一天他却将她拒之门外，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直到长大后，知道了更多，她才明白为什么。 　　她不经意的一句话，泄露了她将他当成另外一个人看的真相，虽说他本来就是那另外一个人，可是对于当时的他来说，他只是一个新生的孩子，没有记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明明有着自己的身体，却被告知那不是他的身体，不是他的脸，他不是他，而是别人，孩子敏感内心的别扭、不甘和不忿，导致了他们关系走向冰点，长大后也无法修复。 　　可是等他恢复记忆，他就会明白她不过是无心之失，并非是不可原谅的错误。 　　…… 　　仿佛跌入了黑色的深海之中，耳边只有寂静的水声在晃动，一个似乎已经困惑了他很久很久很久，久到已经持续了几百年的问题浮上了心头。 　　——我是谁？ 　　——我是白时英？凌央？秦商？付申？李斐？…… 　　无数的名字在脑子里浮现，又被一个个地否定了，直到那个名字浮了起来： 　　——楼瀛。 　　啊，没错，是这个。我的名字，叫楼瀛。 第92章 成王（一） 　　苍茫的荒漠之中, 考古队的帐篷扎了好几顶，一副被挖出了轮廓的恐龙骨骼化石正躺在地面，接下去已经无法用机器去挖掘, 一位考古学家正小心翼翼地趴在地面用小刷子小铲子去将它一点点地挖出，这是个大工程, 需要好几天才能完成。 　　“小风, 先过来吃饭了。” 　　“好的。”趴在地上的年轻人才爬起身, 将浑身的砂砾拍掉, 朝着其中一顶帐篷走去。 　　帐篷里已经聚了一群人, 都是考古队的成员们, 正一边吃着这个地界的特色烤全羊，一边聊起了最近上流社会里的八卦。 　　“话说那楼瀛，当真是钟灵琉秀，举世难见的美男子, 我曾经在宴会上有幸见过一面, 与他对视了一眼，一时间心脏加速，血液沸腾……” 　　“糟糕, 心动的感觉！”旁人捂着胸口打岔。 　　“去，还要不要听了？” 　　“听听听，你讲你讲。” 　　“我一时间心脏加速，血液沸腾, 我一个大老爷们, 差点儿都要给他跪下了, 当时我还以为见到了上帝。这可不是我夸张，虽然我以前也觉得传言颇为夸张，什么见过楼瀛的人都会喜欢他，那不是杰克苏吗？直到我亲眼所见！不说楼瀛的外貌怎样出色和气质如何独特，他虽然看起来颇为羸弱，可却是个切切实实的天才，那大脑堪比核武器。 　　“11岁被全球顶尖学府录取，据说当时与他同班的全都是从世界各地来的高智商儿童少年。15岁获得物理、化学双博士学位，第二年又拿下医学硕士学位，并且在国际顶尖权威杂志发表论文，引起科学家们的多方探讨和引用…… 　　“他还擅长小提琴、钢琴等乐器，无论是科学还是艺术，都取得了很高的造诣，年纪轻轻就已经取得常人一生都难以企及的成就。长得叫人惊为天人，智商更是叫人望尘莫及，家世也很好，要说唯一让人觉得上帝是公平的的地方，就是楼瀛由于早产，心脏比普通人更脆弱，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换心，楼家很早就为他的换心手术做准备，偏偏找了十几年，找不到一颗跟他能匹配的心脏……” 　　“这种大家都知道的事就不要再说了，你快说大楼家和小楼家怎么因为楼瀛闹起来了？听说还闹到要打官司的地步了？” 　　“我不正要说到吗？楼瀛的出色非常引人注目对吧？我们都知道我们国家有两个楼家，大楼家和小楼家是同宗同源，简单的说就是一个村子里出来的，所以都姓楼。大楼家曾经是村子里的首富，小楼家则是泥潭里爬到高位的穷小子。 　　“大楼家娶妻生子从来不看家世和外貌，只看智商高低，所以人们给他们取了个外号叫‘高智商机器人制造商’，缺了点人情味，但高智商的人虽然大多心高气傲，但确实比普通人能做到的事情更多，所以大楼家依旧步步高升，成为我们国家说一不二的大家族之一； 　　“小楼家就不同了，小楼家广交好友，与人为善，公益善事那是从来没有间断过，因此人脉广阔，群众支持率极高，所以也逐渐成为能够与大楼家对抗的大家族。大体是因为这样，所以大楼家和小楼家一直都不对盘。 　　“这两家人在二十几年前发生了一件奇妙的事，当时大楼家和小楼家的少当家，分别娶了一对异卵双胞胎姐妹，不用说，大楼家娶的肯定是聪明绝顶声名远扬的姐姐，小楼家则娶的是笨拙的生活在姐姐阴影下的妹妹。两姐妹同时嫁了楼家，同时怀孕，又同时早产进入国内最好的妇产医院，同时生下了一个男孩，不得不说有时候双胞胎的那种一魂双体的羁绊感真是奇妙极了，虽然不见得每对双胞胎关系都很好。 　　“在这种缘分下，两个孩子自然备受关注，姐姐生下的男孩叫楼罙，虽然也是早产，但在医院住了几天后就能够出院回家，身体十分壮实健康，大家都在猜测这孩子的智商会有多高；妹妹生下的就叫楼瀛了，却是心脏不好，跳动得微弱又费劲，在医院住了两个月才能够出院，之后的日子里更是小病小灾不断，等长大到五六岁才好一些。 　　“但是之后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不被期待的楼瀛越来越出色，备受期待的楼罙却是普通得很，越长大越泯然众人矣，网友们对比过两人后都忍不住说楼瀛的脑子和楼罙是不是对换了。网友们当然只是戏言，毕竟就算双方都是高智商的人也不一定生不出一头蠢猪，鸡窝里也可能生出金凤凰来，更何况这对男孩的母亲还是双胞胎这种奇妙的血缘关系。 　　“但偏偏楼罙的母亲发了疯，听信了网上的这些戏言，死活认为楼瀛才是她儿子，非要拉着人去做亲子鉴定，把小楼瀛刺激得进了一趟医院。小楼家能让她这样胡闹？凭什么，对吧？大楼家也丢不起这个人，偏偏她还一直闹，吓得小楼瀛是整日整夜睡不好觉，小楼家因此都不得不把楼瀛送出国去念书，家里人去了一半陪读，才没叫小楼瀛给这疯婆娘吓得英年早逝。 　　“然后，重点来了，不久前，还真证实，楼瀛真的是大楼家的子嗣，楼罙才是小楼家的孩子！” 　　什么？听众们哗然，递到嘴边的羊肉都忘记吃了，对这种八卦没兴趣只惦记着外面的化石的人都不由得看了过去。 　　“怎么回事？这大楼家和小楼家可是我国顶尖名门，百年钟鼎之家说的就是他们了，怎么他们还能让自己的子嗣被调换？” 　　“可不就是，一般来说，确实是不可能的，可问题就出在哪呢？就出在当年做这事的是几个孩子，还是大楼家的亲戚中的几个孩子。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可能就是熊孩子一时兴起的主意，总之他们就是趁着大人不在的时候偷偷把两个孩子给对换了，你说谁会防着孩子呢？这还是孩子‘皇亲国戚’。 　　“过去如何暂且不说，重点是，真相出来后，姐姐就被从疯人院里接回了大楼家，大楼家迫不及待地想把两个错位的孩子对换回来。但事情没有那么容易，小楼家不同意，楼瀛也不愿意，大楼家死活要把孩子抢回来……闹到现在都没掰扯清楚。 　　“至于说闹上法庭嘛，那应该是不会的，毕竟两个孩子虽然还未成年，但也快了，回不回去怎么说其实都是孩子自己做决定。要说追究罪魁祸首的责任，那当年他们做事的时候还是个孩子，又是亲戚，名门大家百年权贵，法庭上的法官指不定都是自家的人或者对家的人……” 　　因为这件事，上流社会现在谁聚个会都要聊上一两句，感叹世上真是无奇不有，居然还有这种事情，同时也要感叹一句妈的，给熊孩子一根杠杆，他能毁灭世界。 　　“那最可怜的不就是那个楼罙了吗？小时候母亲嫌弃他不够聪明，死活认为别人才是她儿子，好不容易长大了，居然还真是别人家的儿子，立刻踢足球一样被踢回去，可他亲生父母那边却抱着养子舍不得放手……这也太惨了吧。”有人忍不住为楼罙打抱不平。 　　“话也不能这么说，两个孩子都是无辜的，谁又会知道这些呢？不过楼罙也确实是倒霉，他虽然不是大楼家的高智商商品，但也不笨，之前不也收到了国内的顶级学府的录取通知书了吗？这放在其他豪门里也是被宠着的少爷了，放在普通人家更是宝贝蛋，偏偏他进了大楼家，17岁才考上大学，对他们来说就是该受鄙视的单细胞生物了。” 　　对这些八卦了若指掌的考古队投资商很满意自己讲的故事引起了这些整天围着骨头转的考古者们的议论兴趣，慢悠悠地吃了几口羊肉，说：“我从这件事中最深刻体会到的，就是家庭对一个人人格的形成的决定性作用。我之前说过，在宴会上见过楼瀛一次，惊为天人对吧，你们是没见过，他那种独特的气质，那种眼神，简直……简直就是上帝一样的悲天悯人，好像他看我一眼，就知道我的苦痛，并且与我感同身受地怜爱着我一样。 　　“这话说得我自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但我以我90分的语文水平告诉你们，我觉得自己形容得非常贴切。那一瞬间我确实是这样的感觉，甚至现在回想起那双眼睛，也是这样的感觉。听说智商太高的人在人格上总是会有一些缺陷，譬如大楼家那些人，他们各个都聪明得很，可这么聪明的人却做不到让很多人喜欢他们，正是因为他们性格里的某些缺陷导致的，很多人甚至因为智商太高而出现反社会人格，变成危害社会的人。 　　“按理说，楼瀛这种身体羸弱智商却极高的孩子，也是应该会有一些问题的，可是他却学业优秀性格良善，能够对任何人都露出那样的眼神，仿佛能站在任何人的角度去理解对方的悲痛和心碎，可见小楼家倾注了多少爱在他身上，才让他变成现在这样优秀的模样。假设两个孩子没有被调换，楼瀛从小在大楼家长大，接受他们高等却冷冰冰的教育，恐怕就是另外一个模样了。” 　　大家深以为意，只是他将楼瀛讲得这般好，叫人忍不住心生好奇，忍不住也想要见见那双奇特的眼睛，只可惜他们可不是投资商这种上流社会的人士，怕是见不到大名鼎鼎的楼瀛。 　　唉，所以还是赶紧吃午饭，然后继续挖坟……不，是挖化石！ 　　一群人砸吧着嘴巴回味着肉香和名门大家的八卦重新投入了考古大业中，趴在地上小心翼翼地人工手挖，生怕一不小心把那一部分给掘坏了。 　　从目前显露出来的爪子和头骨来看，这应该是一只还未成年的霸王龙，这是多么神奇的一件事，考古的魅力就在于此了，你所触碰的，是人类诞生以前的世界的霸主，是几千万年前的怪兽，仿佛是一场跨越了时空的约会，极富浪漫，同时又证明了这种不可思议生物曾经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又灭绝了。 　　内心充满了感动，此时什么大楼家小楼家的八卦都从他们的脑中远去了，只剩下这幅骨头让他们心醉沉迷。 　　小风动作突然一顿，猛然抬起头来，“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 　　“啥？” 　　“……应该是风吧。”小风低下头，继续工作。 　　但很快，他又抬起了头，同时他对面的女考古学家也抬起了头，两人对视：“你是不是也听到了？” 　　“你们听到什么了？”耳朵比较重的人奇怪地问道。 　　“我好像听到地底有声音。”小风说。 　　“我也听到了。” 　　两人齐齐趴到地上去，其他人有样学样，跟着趴到地上去听。 　　一开始是无声的，但很快，他们隐约听到了一阵兽类咽喉里发出的声音般的声音，非常痛苦，非常虚弱。 　　“不会有什么动物被埋在下面了吧？” 　　“可是我们在这里那么多天了，也没有地震啊，之前也没听到这声音。” 　　很快把生命探测仪拿过来，果然发现地下亮起来一个小红点，真的有一条生命被埋在下面。 　　想到地下埋着一只快要死去的动物，恻隐之心便动了，于是人们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化石，开始投入紧张的抢救之中。 　　那动物被埋得说深不深，说浅也不浅，也就地下两三米之处。挖土机小心翼翼地掘开地面，快要到的时候又开始人工挖掘，他们已经做好了挖出一只狮子老虎这类的大动物了，万万没想到，这动物比他们想象中还要打，而且最先入目的是一大块皮肤，无毛，不是哺乳类，有鳞片，体型还这么大，莫不是大型爬行动物？譬如蜥蜴？ 　　没时间细想，只能继续挖挖挖，他们争取先把它的脑袋挖出来，让它呼吸，但随着时间过去，他们确实先把它的脑袋挖出来了，只是到底动作太慢，它已经窒息死亡。 　　考古队惊呆了。 　　他们退到一边，所有人都用一脸见到了不可思议生物的不可思议表情看着那颗被他们挖出了半颗的大脑袋。 　　“这他妈是什么东西？”投资商睡个午觉起来，从帐篷里出来，突然看到他们挖了个新洞出来，走到洞边一看，被那里面的半颗怪物一样的脑袋吓了一跳。 　　“……恐龙。” 　　“什么？又找到了一具化石？……不过这看起来怎么不太像骨头，反倒是……” 　　“活的。”小风低声说。 　　考古队和投资人都觉得这似乎太荒谬了，搞不好只是什么恶作剧，或者只是什么引起他们的误会东西而已，所以他们平静下来后，决定继续挖。然而他们挖开的洞越来越大了，大到横向就有近十米，一具巨大的带着鳞片，后肢强壮，前肢短小的生物出现在了他们的眼中，竟是和隔壁那个小洞里的化石近乎一致，只是一个是化石，一个是…… 　　“疯了……”整个考古队，脑子里此时都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不仅是他们觉得自己疯了，接到他们电话的相关闭门也觉得他们疯了，这说的是什么笑话，一支小小的私人考古队，能发现一具化石就已经很不错了，居然还说什么挖出了活恐龙，怕不是喝了假酒。 　　所以他们毫不留情地挂了电话，没理会这天方夜谭之言。 　　而这时，冷静下来的投资商也一把抢过了小风手里的电话，目光疯狂地看着他的这支小考古队，“一开始我只是想要一具化石，但是现在老天给了我们意外之喜，看过《地底两万里》吗？看过《地心冒险记》吗？看过《莱利的奇妙之旅》吗？地底深处，藏着另外一个人类不为所知的世界！” 　　“等等，那只是冒险小说家的幻想！” 　　“不！看，这就是证明！这只恐龙，没错，我们刚刚已经用刀子试过了，有血有肉！刚刚生命探测仪还测出了它是活的，虽然现在死了！就算不是恐龙，它也是目前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的新物种！如果它不是从地底爬出来的，那它从哪来？它总不能凭空出现在土里对吧？看看这个大家伙！如果这个世界被我们发现，你们知道它能给我们带来多少财富？还有你们，你们这些不名一文的考古学家，也会扬名立万！” 　　投资商最终说服了他的考古队员们，人生在世，谁不想要有名有利？更何况他们也很清楚，这件事如果上报给政府，那接下来就没他们什么事了，他们只能和所有普通人一样，等待着政府漏出一点儿消息给他们，可是他们已经亲眼看过这只让人震撼的大家伙，又怎么甘心就这样收手？ 　　就这样，投资商迅速拟定了计划，他被未来的商机刺激得头脑发昏，但他口袋里的钱让他不得不清醒，是的，这是一项大工程，他的公司无法支撑这件事全部的开支，他必须寻找合作者， 　　于是他从他的生意伙伴中挑选了几个可靠的商人，带着他们来看这个神奇的大家伙，甚至都不需要他费太多口舌，他们就同意加入他。 　　经过几个月的准备，钱、工具、人，全部到位，他们在全球选定的五个人迹罕至同时海拔最低的地点开始行动，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要挖石油，哪里知道他们是在寻找新世界。 　　他们的机器在地面钻出了一个大口，越钻越深，越钻越深，越钻越深，然后不可思议的，他们在途中发现了一具又一具尸体，各种各样，不仅仅是恐龙，还有很多根本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生物，似乎也一直没有被发现的生物，不可思议的是，他们有些还没腐烂，有些半腐烂，但骨头都还很“新鲜”，不是化石！ 　　商人们越发坚定了，于是投入了更多，但正所谓一个秘密如果被第二个人知道，那么就不再是秘密，更何况这里有那么多人知道，到底是谁传出去的也没有人知道，总之不仅仅是越来越多商人知道，并且加入了开采新世界的队伍中企图分一杯羹，连各国政府也知道了这件事。 　　独享的野心化作了泡影，但好歹能抢个先机，这么多人想要做的事，政府拦也拦不住，更何况他们自己还懵逼着呢。 　　政府确实都很懵逼，一时间对这种事情都没能商量好合适的措施来，科学家们都闻风而动，纷纷调查起这异象来，这些生物到底从哪儿来，难道地底真的还有个世界吗？就像冒险小说家写的那种世界？ 　　心存这样的疑虑，人类在地底挖出了越来越多的“通道”。 　　“对于未知，人类最好心存敬畏，不要轻易触碰。否则，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面对家里的妹妹兴奋地让他陪着去看那只恐龙的请求的楼瀛，看着夕阳发出了这样担忧又不安的声音。 第93章 成王（二） 　　比起去看那只从地底下挖出来的恐龙肉体，楼瀛有更在意的事。他低下头, 看着手上这份文件。 　　这份文件来自海洋研究中心, 他最近对大海和深海鱼颇感兴趣, 所以在里面担任了一个职位, 研究中心对他的加入非常愉快, 因为负责人是小楼家的一位至交好友。 　　文件上头说从海洋深处发现了不明生物的尸骸，同时发现了一些深海鱼类发生了变异，探测潜艇每天都监控到它们一天变了一个样, 最近更是遭到了它们袭击。 　　楼瀛看着夹在文件中的照片，里面被监控的是一条深海鮟鱇鱼, 它的体型一天比一天更大，本就丑的样貌越变越丑，最诡异的是它居然长出了脚, 那脚宛如青蛙的两条后肢。 　　将这只鱼的照片翻过，就看到了拍到的沉在海底的尸骸, 这些尸骸已经被啃食得看不清原样, 但隐约能看到有些身上还有羽毛和没有蹼的爪子，从这些特征都能看出这些绝对不是会游泳的生物, 哪怕是某种水鸟, 也不可能跑到深海中去…… 　　那么…… 　　他的手指轻轻摩擦薄唇，联想到最近发生的在世界各地地底下发现的各种尸体，他完全有理由怀疑, 海底也同地底一样出现了类似的变化, 那些生物是凭空出现在海底的, 或者说是从更深的海底的地底爬出来，然后直接被深海的水压压死，被深海里的鱼当成食物吃掉，所以连浮到浅海地带的机会也没有。 　　这样说来，这只鮟鱇鱼和其他变异的深海鱼，有可能是吃了这些尸体，导致发生的变异。 　　也就是说，这些不知道那何而来的生物，即便已经是尸体，却还有致使活体细胞发生变异的能力吗？是全部都有，还是只有少数品种有？ 　　“哥哥，你陪我去看看嘛，你都不对另一个世界感到好奇吗？”楼茜趴在他的腿上撒娇道。 　　楼瀛温柔地注视着她，伸手轻轻抚摸她的额头，眉宇间充满了忧虑，“你看，人就是喜欢好高骛远的生物，所以总是要自食其果。假设真的有另一个世界，人类这样兴致勃勃地将通往这个世界的大门打开，却没有考虑过，这个世界真的是现在的人类可以去探究的吗？那个世界的生物，是人类可以掌控的吗？在食物链顶层呆得太久，都不记得一条狗也能将人咬死了。” 　　10岁的楼茜不像哥哥那么聪明，听不懂他的意思，但她很喜欢被哥哥注视的感觉，所以也不吵着要哥哥带她出去了，就趴在他腿上不动弹。 　　“那哥哥在看什么啊？” 　　“在看一种可能性。”楼瀛说。这种可能性需要从一个大胆的假设开始，“你知道吗？大自然总会为生命留出一条可能性，无论是那些不知道从哪来出现在地底的生物，还是不断自掘坟墓的人类。除非它已经认定这颗星球需要一次彻底的清洗。” 　　不一会儿徐叔进来了，“少爷，您该休息了。小姐，夫人正找你呢。” 　　徐叔是楼瀛的贴身管家，是小楼家收养的孩子，念的是管家学校，毕业后回来照顾刚刚两岁的楼瀛，已经为楼家工作十几年，是照顾着楼瀛长大的人之一。 　　“知道了，徐叔。” 　　…… 　　当第一只侵入者挣扎着从那些由人类挖出的通道中爬出来，并且吃了基地内近一半的工作人员的时候，就已经是一种警报，只是接收到这警报的只有极少数人，直到从地底爬出来的生物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从人迹罕至的地方，侵入到大批人类生活的城市。 　　事情就这样一步步地走向不可挽回的地步。原本那些生物出现在地下，被厚重的土地压着，很快就会因为窒息而死亡，而人类却在地底挖出了深井，挖出大洞，挖出地道，提高了他们的存活率，最可怕的是，它们并非全都是没有智商的动物。于是人类食物链顶端霸主的地位开始受到严重的挑战。 　　首先是外出已经不再安全，人们出趟门都战战兢兢，因为随时会冒出一只怪物将你咬伤、吃掉，各公司给出了很多福利翻倍了工资才让员工继续上班，维持社会的运转，但等大型侵入者和那种神奇的魔法世界里才存在的普通人类根本奈何不了的生物出现的时候，高楼也不再安全了，于是整个社会渐渐开始停摆。 　　已经有城市变成了废墟。这个时候人类才恍然意识到，这不正是末日的模样吗？没有电影里的山崩海啸火山爆发，没有火星撞地球，没有外星人入侵屠杀，就是这样，不知不觉中再也无法控制的时候，人类在食物链竞争中节节败退，于是迎来了末日。 　　但政府已经预料到可能会有这一天，所以为了这一天早早地做了准备。 　　国会大楼国际会议厅内，连线了处于各个国家基地中的领导人，他们的形象由虚拟影像生成，坐在各个座位上与彼此展开议论。 　　“五年前，我们的科学家给我们的解释是我们的星球，受到了那两颗爆炸的小行星的影响，导致地心磁场出现了异常，以至于时常和其他空间重叠在一起，让其他世界的生物错位穿越到这个世界来。事实证明，我们现在没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异世来客杀完一批又来一批。我们脚下踩的这片土地，成为了‘恶魔’的摇篮。” 　　“现在全世界我们已知的所有的坑都已经填埋完毕，但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人类所能掌控的范围，人类的生存土地被不断侵占，城市也一座座变成废墟，我们的幸存者基地内的食物最多只能再支撑全基地幸存者们三年。” 　　“值得庆幸的是，五年前我们为了国家和全人类的发展，秘密签订了一份合约，共同携手打造了一个新家园，现在已经竣工，我们可以转移进去。等我们离开地表，才有夺回家园的机会。” 　　“我们一致决定，将它命名为‘净化区’。在那里，没有这些该死的异世来客，人类的生命不会再受到威胁。地点位于郝兰大坝上，那是科学家检测出的唯一一个距离地心磁场覆盖范围最弱的地方，地底十分干净，几乎没有侵入者的尸骸；用全世界最坚固最强韧的材料打造，一万只霸王龙也撞不掉一块边边角角，龙卷风也撼动不了它丝毫；距离地面超过300英尺，完完全全的一座空中之城。” 　　负责这一项工程的人的介绍让各位领导人的面色稍霁。 　　“但，有一个问题，”工程师峰回一转，脸色沉重地说：“我们的材料有限，所以净化区的可承载的人口有限，而现如今幸存的人类数目，超过了净化区的最大可承载范围。” 　　会议大厅瞬间议论起来。只有一部分人可以进入净化区，意味着剩下的一部分要被暂时留在原地。事已至此，再讨论又能如何？净化区这个安全之所已经在那里，难不成放弃？要是有一个国家放弃的话，那反而倒是有利了其他国家，他们放弃的那部分空间刚好能让他们把人都带走，可谁又会做这种损己利人的事？ 　　他们的最终决定是先把能送过去的送过去，剩下的之后再打算。 　　之后再打算，这在这种时候听起来颇为敷衍，让人如此没有安全感。所以通过各个渠道听到这个消息的富豪们开始用金钱用人情去疏通各个渠道，争取获得第一批“登陆”的资格。 　　“等大部分人都进入净化区后，所有的资源都会开始向净化区倾斜，被留在地上的人不可能会受到公平的对待。” 　　“还有，用来打造净化区的材料非常稀有且珍贵，全世界发现的都送来建净化区了，鬼知道要攒齐扩建的材料得攒个几十年，还留在地上的人在这种情况下能活多久？必须要跟随大部队进入净化区！” 　　“……” 　　所有有权有势的人都行动了，想方设法唯恐慢了一步，大撒钱币，为自己为家人为宠物获得最先登陆的资格，政府官员们也不例外，只有社会底层的人民对此一无所知。 　　小楼家对此感到非常无可奈何，吃饭的时候作为家主的楼诚频繁叹气，女主人时可佳用筷子敲了敲他的罐头，“你够了啊，快点吃，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改变世界啊。”即便是他们小楼家，在如今这个时候，也只有罐头可吃了。 　　“妈说的对。情感上确实有些难以接受，但理智上我们都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越多人留在这里，越多人面临死亡，先将部分人送往净化区，是尽可能保留人类文明和种子。被留下的，只要还有像您这样记挂着他们的人，他们就不是被舍弃，总有一天也会被接到净化区里去的。”楼瀛也说。 　　被儿子的话安慰到，楼诚重振精神，关心下儿子的工作：“你最近的实验可有突破了？”其实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实验，反正儿子做的事不会有错的。 　　楼瀛：“有些眉目了。” 　　以往最喜欢插嘴的楼茜却戳着碗，一脸失魂落魄，于是引起了桌上人的关注。 　　“宝贝你怎么了？”时可佳立刻关心地问。 　　楼茜回过神，本想说没事，可是又忍不住，于是咬着唇看了楼瀛一眼，说：“我今天看到……看到楼罙了。” 　　气氛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和低迷。 　　楼罙这个人对于小楼家来说自然是特殊的存在，是楼诚和时可佳的亲生儿子，当年真相爆发，他们对楼瀛感情太深，不愿意将孩子对换回去，但想到楼罙是亲生孩子在大楼家过得那么艰难又满心愧疚，取舍两难。两个楼家还未争出个结果，楼罙却先一步离家出走。他们派人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人，后来世界乱了，也没有人再有功夫放在这种私事上了。 　　现在整个国家的大部分幸存者都在这个基地里，大楼家在，楼罙也在。基地虽大，但时常走动还是会遇到，只是楼罙看起来对他们心里有怨恨，一直以来都冷脸相待，楼诚和时可佳有心想要补偿他也没有发挥的余地。 　　结束一家人的晚饭时间，楼瀛在徐叔的陪伴下离开了分配给他们家的家庭套间。这个幸存者基底从外面看，是金字塔的形状，用钢筋制成，里面也是一层一层又一层，国家领导人住在最顶层，然后是仅次于总统的最高职位的国家管理层，如此再一层层往下。 　　小楼家和大楼家都住在第二层，但最顶层住着的人也是大楼家的人，上一任领导人在去年生病去世了，新的总统是大楼家的长子，也就是楼瀛血缘上的大伯。 　　所以两家人经常碰面，楼瀛刚出来，就看到了时可珍。 　　时可珍是个美丽又优雅的女人，因为是异卵，所以和时可佳长得并不像，平时几乎看不出她的疯狂，只能看到她冷漠的一面。 　　她看到楼瀛，那张冷漠的面上立刻就露出了充满母性光辉的笑容，“儿子！” 　　虽然她对楼罙十分无情，对自己的好或许也只是源自他的优秀，但到底是亲生母亲，虽说小时候被她给吓得有些心理阴影，但毕竟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楼瀛也能坦然地接受她和她的这些缺陷，他像包容所有人一样包容她。 　　“您吃过了吗？”楼瀛问道。 　　“吃了吃了。你去散步吗？妈妈跟你一起好不好？” 　　“好。” 　　时可珍就挽着楼瀛散步，他们沿着楼梯一圈圈地转下去，从中间的天井望下去，可以看到下方打着地铺拥挤的人头。时可珍紧紧握着楼瀛的手，说：“儿子，明天晚上，你跟我一起走吧。” 　　“我们应该都是同一批去那边的人。”楼瀛温和地说，言外之意就是小楼家大楼家都是一起过去的，跟不跟她一起又有什么关系？ 　　时可珍眼底却有些紧张起来，她嗔怪道：“妈妈想跟儿子多呆一段时间不行吗？现在我们在一个基地里很方便，等到了净化区，不知道又分别住到哪里去，除非你答应每个月回家来住一段时间。” 　　楼瀛面露难色，“我考虑一下好吗？” 　　“不考虑了，明天妈妈来接你！”时可珍立刻说道，生怕他后悔了一样。 　　散步结束后，楼瀛和时可珍分开，楼瀛去了第四层研究室去继续工作，和那些致力于研究出如何杀死那些可怕的外来生物的杀虫药、如何离开这颗星球、如何制造末日新能源等等的研究者不同，楼瀛在做的是一直以来都被世界各国所禁止的研究实验——生化研究。 　　以他的家世背景要遮掩他所做的研究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到现在同一个研究室内的人都还以为他是在研究的课题是“如何把鱼皮移植到人体成为新皮肤”。实际上他研究的是如何让异世来客的基因病毒改变人体。 　　从几年前那只鮟鱇鱼的时候开始他就对此有怀疑，后来抓到的一些生物的体内他发现有一种具有很强的感染性、刺激性，在生命体死亡后，还能活跃地存活3到10个小时的寿命很长的黄色细胞，不是血小板也不是红细胞白细胞，是人体没有的一种黄色细胞。比起细胞，他更喜欢称呼它为基因病毒，它就是把那只鮟鱇鱼变成那个鬼样子的罪魁祸首，但他认为只要操作得当，这种东西或许会成为一种新的出路。 　　如果翻看他的研究日记，会发现翻开后看到的第一句话就是：“假设把世界的现状看做是一场进化，毫无变化的人类无疑是停滞不前，人类需要进化。” 　　两个小时后，他仔细地收拾自己的东西，等在门口的徐叔过来帮忙。 　　“这个很重要，小心一点拿。”楼瀛将装着几管好不容易提取成功的，来自异世来客身上的基因病毒交给贴身管家。 　　他们回了家。母亲已经帮他把衣服和重要物品都收拾好，他跟她说明天可能跟时可珍一起走的事，母亲露出一点儿不高兴的眼神，但很快在他的注视下举手投降。 　　第二天，部分转移行动要开始了。 　　楼瀛坐在椅子上让时可佳给他编辫子，一边跟她说话，一边听总统阁下的演讲。 　　“我们耗时6年，终于将我们的‘亚特兰蒂斯’造出……” 　　“这头发是不是有点儿太长了，做事也不太方便……” 　　“不行，你半个月前才剪了一点点！”时可佳立刻一脸严肃地说。 　　虽然很想说母亲你太迷信了，一个人活不活得长跟头发长短有什么关系？不过既然她觉得这样安心的话，那他也只好顺着她的意了，小心一点儿就是了。楼瀛一脸无奈温柔的笑，任由母亲给他的长发编辫子。 　　总统阁下的岩浆当然不会提及净化区位置不够的事，因为这绝对会引起恐慌，人们会争先恐后地挤进母舰去，或许还会引发暴动，所以只说了让大家都排好队，一个个上。人们就排好了队，熙熙攘攘间充满了对新未来的期待，对离开这个鬼世界的激动。 　　“她来了，你去吧。”一家人刚刚出了家门，就看到了大楼家几个人，楼诚对楼瀛说。时可珍正在朝他招手。 　　楼瀛转头看他们，“你们也一起现在过去？” 　　“你们先去吧，我得去把一些事情安排了。”楼诚说。他们家的士兵们、一些忠诚的手下们会被留下来，楼诚心里怎能不内疚，他哪里能现在就上母舰，定然要先去安抚鼓励他们一番才能稍稍减轻一点罪恶感。 　　“儿子，走吧。”时可珍过来，挽住楼瀛的手，将他往大楼家的方向拖。 　　楼瀛就只好带着徐叔跟父母道别，先行一步。 　　时可珍转头看着时可佳，成熟美丽又冷漠的面孔上露出一丝恶毒的胜利的笑。 　　大楼家的人对楼瀛的态度不冷不热，显然他之前拒绝返回大楼家伤到了这些傲慢的贵族的自尊，排斥到也没有，交谈起来还是颇为愉快的。大家都是高智商的人，你一句我一句，从古典文学到现代艺术，从阿基米德到银河系，谁说上一句都能接上茬，一群男男女女聊起天来简直就像神仙聊天一样，智商为正常人值的旁观者目瞪口呆，一脸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的懵逼。 　　大楼家和总统阁下是一起进入母舰的，后面官员们陆续上来，母舰非常大，一次性就能将能去净化区的人数装过去，他们在VIP室聊天，侍应端着水果红酒在人群间走来走去，时可珍一直呆在楼瀛身边，挽着他的胳膊，任何人都能看出她对这个儿子有多么在意。 　　在意到让人不能够辨明她到底是真的因为血缘这种奇妙的东西所以对楼瀛这般在意，对楼罙那样冷酷，还是因为楼瀛的优秀符合她内心对儿子的期待，而楼罙的普通让她厌恶所以才有如此大的区别对待。 　　楼瀛起身去洗手间，时可珍才舍得放开他。感应器哗啦啦地放出水来，楼瀛搓着手，抬起头，看到楼罙正站在他身后。 　　镜子里出现了两个同样年纪，却看起来天差地别的年轻人。 　　一个一头长发，面容美丽，神情悲悯，宛如王座上怜悯世人的上帝；一个短发，神情阴鸷，明明是姣好的五官，却因为那阴郁的气质而变得刻薄起来。 　　楼罙看着楼瀛，心中充满了恨，这个人夺走了他的一切，竟还敢用这样怜悯的眼神看他！如果不是他，他又怎么会落到这种悲惨的境地！无家可归，一无所有！ 　　“见到你很高兴，楼罙。”楼瀛温和地说。 　　“不用跟我假惺惺，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得意的很。但没关系，你也得意不了太久，你以为大楼家是什么好地方吗？等你回去后，你就会知道那地方像监狱一样冰冷。” 　　“你误会了，我并没有要回大楼家，我也欢迎你回到小楼家，母亲和父亲都非常希望你能回来。” 　　可是他们早就已经被你抢走了！！楼罙在心里咆哮着，面上露出狠辣的笑意：“回？你以后再也回不了小楼家了，因为很快就没有小楼家了。” 　　楼瀛温和的面色微微收敛，“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吗？大楼家准备趁着这次机会，将小楼家这个速度铲除哦，他们不会有上到母舰来的机会。” 　　…… 　　楼瀛从洗手间出来，来找他的徐叔看到他脸色不好，立刻跟上，“少爷，出什么事了？” 　　“去找爸妈。”楼瀛大步往母舰出口走去，在向内涌来的人群里，他是唯一的逆流者。 第94章 成王（三） 　　他一边走一边给父母打电话, 那边接了起来, 但声音实在太吵, 无论说多大声那边都听不到，最后干脆挂断了, 于是他准备直接给他们发信息。 　　但他还没打几个字, 手就被拉住了。 　　“儿子, 你干什么去？！”时可珍眼神紧张地看着他，双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胳膊。 　　楼瀛没有说话，只是有些悲哀地看着她, 用力地将她的手一点点掰开。 　　时可珍并不是笨蛋, 她明白了。她摇着头，美眸中泪光闪烁，有一种疯狂的渴求, “不，不, 儿子，我是为了你好，跟我回去, 那边不是你的家……” 　　“抱歉, 您回去吧。”楼瀛终于将她的手拉开, 转头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儿子！儿子！”时可珍被大楼家的人拉住，人们见这样, 只当是时可珍病又发了, 关于两个楼家的这些纠葛, 时可珍当年甚至因此进了精神病院，大家都已经知晓，因此也是见怪不怪了。 　　楼瀛将信息发了出去，带着徐叔飞快往外走，过了警戒线，他一路找过去，问过去，都没有人看到楼诚三人，唯一一个知道的，说：“将军应该在队伍后面吧。” 　　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那拥挤的排队人群中似乎出现了什么骚动，人们纷纷仰着脖子往后看，议论着什么，主要骚动是从队伍最末尾传来的。 　　楼瀛脸色一变，快步跑过去，徐叔在后面看得心惊胆战，“少爷，您慢点，您的心脏……” 　　越靠近，楼瀛就渐渐听到一个男人在大声说：“你敢保证我们都能上母舰吗？！我分明听到他们说净化区能承载的人口有限，有一批人只能留下！留下！各位兄弟姐妹们，我们排在最末尾，很显然被留下来的人就是我们！他们去安全的地方过好日子，我们呢？我们被抛弃了！” 　　楼诚的声音响起来：“不是抛弃，怎么会是抛弃！我们……” 　　“我不管，反正我要到前面去！万一是真的呢！在后面的人被丢下了也只能坐着等死了！”楼诚的声音立刻被淹没了。 　　在这种时候，人心本就敏感脆弱，被这样一撺掇，怀着以防万一的念头，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往前挤，而前面也听到这话的人也争先恐后往前挤，生怕被挤到后面去，再前面的人不愿意被人插队，大家闹哄哄起来。原本虽然拥挤但还算井井有条的排队大厅内立刻像是烧开的沸水一样 　　楼瀛和徐叔一下子淹没在人群里，前后左右都被钳制着，只能跟着人潮前进后退，声音也淹没在人潮之中，所有人都想要往母舰上挤，挤到最后一个人也进不了。秩序崩溃了。 　　直到一声响彻天空的枪响响起，混乱的现场才渐渐安静了下来。 　　“全都排好队！排不好队，这扇门就不会再打开，谁也别想去净化区了！”暴脾气的上将如此吼道。 　　被镇住的人们紧张地站在原地看着他。 　　“你发誓我们都能去净化区？！”有人高声质问。 　　上将深呼吸一口气说：“能去。不过得一批一批去，母舰载不下你们那么多人。” 　　这一下又有些骚动起来，“你们这些大官全都走了，我们怎么确定你们会回来？” 　　“那你们想怎么样？” 　　楼瀛转头一看，终于看到了父母，然而他们被人民抓住了。 　　“他们不准走，这是大名鼎鼎的小楼家，想必他们在的话，你们就一定会回来，他们就和被留下来的兄弟姐妹们等下一班再走！” 　　楼瀛看着那个看起来气愤填膺气势汹汹的汉子，明白了，他刚刚一直在想大楼家能怎么样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宿敌，现在他明白了，没办法神不知鬼不觉，他们就直接在大庭广众之下做了，以人民的名义，把小楼家强行留在这里，即便他们不死，也无法再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指手画脚了。 　　那个汉子的提议获得了大多数平民的认可，在死亡的威胁下，他们才不管小楼家曾经为他们做过什么，反正他们现在就是想要活下去，活过明天，活过后天，他们把楼诚时可佳楼茜都当成了人质，坚信只要他们在，这艘母舰飞走后总会再飞回来。 　　在被煽动的民众的注视下，楼诚他们终究是被留下当人质了，楼瀛也没能幸免，被发现后也被一并抓了起来。 　　留下一个重量级官员，飞去的母舰这真的会再飞回来吗？ 　　母舰起飞，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涌入了净化区，各国领导人再次聚首在他们的新国会大楼中，开始了一场会议。 　　“现在，我们完成了计划的上半程，现在可以开始商议进行下半程了。” 　　“什么？” 　　“下半程？” 　　“没错，各位，净化区的建造，只是我们的新未来计划中的一部分，还有一部分需要完成。诸位难道以为建造起这一座铜墙铁壁一样的天空之城，就意味着从此高枕无忧了吗？不，只要还有源源不断的从地底爬出来的未知生物，我们的安全就永远在受到威胁，因为我们不知道那些怪物到底能长多大，爬出来的会不会是某种比我们想象中更可怕的东西。而那时，净化区也将面临灭顶之灾。但只要我们完成下半程的布置，我们就将彻底安全无虞。” 　　“跟各位介绍一个人，这位是安格斯博士，他设计了一个能够确保我们的安全的宝贝……” 　　“……” 　　世界各地的幸存者基地内，被留下的人们在夜幕降临的时候，充分感受到了一种无助的寂寥感，偌大的基地，变得如此之空，再也没有先前被他们嫌弃的拥挤，走到哪都是人人人，却反而叫他们感到惴惴不安，充满了怀疑，他们真的会回来接他们吗？为什么高官们走得那么干净，只剩下一些无名小卒来管理他们？ 　　明日基地内倒是因为小楼家的留下而获得了安全感，这一夜睡得香甜，只有楼诚一家知道，他们这辈子基本上都没有可能去净化区。 　　“真是好计策，我打死也没有想到，他们会在这种时候动手，借着人民动手！”楼诚难得愤怒地道。 　　楼茜哭得脸都花了，“这怎么办，我们被留下来了，怎么办啊……”直到母舰离开到现在，她都觉得很不真实，怎么会被留下来？他们可是小楼家，是名门望族，留下谁都不可能会留下他们的，可是，可是…… 　　时可佳都面色不佳，这件事的打击对她也很大。 　　只有楼瀛的面色是正常的，有时间在这里难以置信，他已经在思考之后要怎么办了，正如一开始所想那样，之后这个基地内的所有人都会生存得很艰难，他们没有军队只有少量的武器，可是这点武器对于外面铺天盖地的外来生物根本不算什么威胁，但他们必须得要出去，否则只能留在这个基地内，整天等着净化区那边吃剩的一点东西，明明是被丢下的一方，还要被迫成为乞讨的那一方，太没有尊严了。 　　父亲被击倒的时候，儿子站起来支撑住了摇摇欲坠的天空。 　　小楼家成为基地内剩余人类的领导者，楼瀛从剩余的人中挑选了一些人，加入了研究室。他甚至都不需要他们有个太聪明的脑袋，只要动手能力强就可以。毕竟他的脑子已经完全足够，无论是物理还是化学，甚至是医学都是他最擅长的领域，若是他不曾涉及的，给他一个晚上捧着书进补一番即可。 　　他们留下来的武器获得了改良，同时也设计了一些能用现有的材料制造的武器，而楼诚也在训练剩余的人们，在这个时候，每个人都必须站起来，因为他们已经没有退路，再也没有可以指望的人，而他们还有妻子和孩子要保护。 　　在一天天时间过去，母舰没有再飞回来，基地内的食物越来越少，直升机送来的物资也越来越少，日子越来越艰难，人们也终于意识到他们真的被抛弃了，哭过恨过之后，还得继续活着，好在还有小楼家的人在，他们对他们充满了抱歉，却也庆幸把他们留了下来，如果没有他们，他们真的不知道会怎么样。 　　无论处于怎么样的境地，只要一群人中还有一个领导人在，他头脑清晰地告诉人们之后要怎么走，鼓励着他们，就算是悬崖上的独木桥，人们很多时候也能走过去。 　　他们已经渐渐敢出去狩猎，齐心协力地将侵入者杀死，拖回来，检测出来无毒后，即便难吃得要死，厨师们也能想方设法做得好吃一点，也能开个庆祝的派对，在艰苦的生活中体会到快乐。 　　然而生活总是给予会在不经意间给你一次暴击，这天阳光灿烂，晴空万里，狩猎队扛着武器刚出了门，一声爆炸般的巨响响了起来。然后天地颤抖，地面像纸一样被撕裂开，露出了深深的沟壑，像一只怪兽张开了嘴巴，一切都在往里掉，无论是人，还是外来生物，它的无情，针对每一个物种。 　　地震过后，幸存者基地完全坍塌，并且沉入了地底，从地面上消失了，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残垣断壁，仿佛刚刚经历过世界末日，全是死气和荒凉。 　　净化区的救援队在五天后才到，经过一番搜寻，没有发现生命迹象，被留下的所有人都死在了这场地震里。 　　“不，我们的探测器探得不够深……” 　　“就算是我们探测器的缘故，但是被埋在那么深的地底那么多天，你觉得有生还的可能性吗？” 　　“本来在地震中，这种整个楼沉入地下的人基本都没有生还的可能，就算我们的基地很坚固，能够不被彻底压扁，在缺少氧气的情况下，也是……” 　　“……” 　　坚持了三天后，救援队认为不可能还有生还者，返回了净化区。 　　而地底深处，却有幸存下来的人们在不知道被什么生物挖出来的窄小的地道中艰难地爬行着。 　　楼瀛也在爬，他在寻找楼诚时可佳和楼茜以及徐叔，地震发生的时候，他正在实验室，只来及躲进一个坚固的角落，等醒来，就发现已经深处在逼仄的黑暗之中，实验室已经完全坍塌，他很幸运没有被砸死，被他选中的坚固角落非常坚固。 　　但他不能确定父母和妹妹以及他的管家是否像他一样幸运，在古怪的声音带来的小地道出现后，他就带上了随身携带的一支枪上了路，他祈祷家人平安无事，虽然他知道祈祷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用的东西。 　　他确信这个地道一定通往地面，并且一定连接着多个出口，否则氧气不可能源源不断地送进地底来，根据地质，和土地里的东西，完全可以辨别出方向，只要有足够的耐性，就能自救成功。 　　他努力爬着，一边跑一边出声呼唤他人，渐渐有幸存者回以微弱的回应，于是他身边也渐渐多了一些人，基本没有人毫发未损，有人腿断了，有人手断了，有人半个身子都不能动，绝望地哭着，可前方还有路，人们就无法控制地往前爬，谁都想要活下去。 　　他们跟着楼瀛，楼瀛为了让大家不死在半路，不得不带着他们时常改道前往有水的地方先补充水分，然后再返回原来的路径上。不知道是什么生物，在地底挖出了这样多的蜘蛛网一样的地道，给了他们一线生机。 　　在这样爬爬停停之中，不知道时间已经过了多久，或许只有四五天，或许已经七八天，总之谢天谢地，在楼瀛快要绝望的时候，他在地道里遇到了徐叔。 　　那些全心全意爱他的家人，让他性格里的某种反人类的缺陷得到控制，他能够时刻忍耐克制，全都是因为他们，他还没有做好一下子失去他们的心理准备。 　　在这样狭窄的地底爬行非常累，进度也十分缓慢，在黑暗中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他们中途还遇到了侵入者，好在能钻到这狭小的地道里来的侵入者也很小只，楼瀛手上的枪和其他人手上的那一两把足够对付，虽然仍然有人在死去。 　　在这样的黑暗和绝望中，如同挣扎的虫子一样爬行着，他们终于在精疲力竭的时候，看到了光，空气也越来越好，所有人都知道，出口就在眼前了。 　　在楼瀛宣布先休息等眼睛稍稍适应光线再出去的时候，精疲力竭的人们都奇迹般的生出了力气，越过他不顾眼睛的刺痛冲入了光明之中，然后……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 　　净化区已经布下了安格斯网络系统。离开地底就会死去，他们又被逼回了地底。 　　仇恨，便是在这个时候到达了顶点。 　　被抛弃的人们被迫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底挣扎求存，这是非常艰难的事情，看不到，没有食物，没有水，大部分人都已经放弃，瘫在地道里等待死亡的降临。然而他们有楼瀛。 　　他心里仿佛没有一丝仇恨，一直都这样悲悯善良又冷静温柔，上天给了他们这样残酷的考验，似乎也不能让他有一丝惊慌失措。 　　楼瀛趴在地穴入口观察了好几天，发现每当过了凌晨1点，地面就会有一些生物活动的声音，于是他发现了这个攻击系统的弱点。它才刚刚被研发出来不久就迫不及待地被使用，可见并非是完美的，它每天凌晨1点到2点之间会自动关机进行一些系统修复。这是个机会，他们可以趁机到地面上去寻找一些食物，去河里捞到被杀死的鱼，储蓄一些水。 　　他冷静有序的指挥，用那双美丽又温柔的眼睛注视着他们，所有人心底都会忍不住涌起一阵想要掉眼泪的情绪，想起来他也失去了父母，只剩下一个管家陪在他的身边，可是他却还坚强的努力地为他们寻找出路，大家都一样悲惨，除了一起依靠着活下去还能怎么样？ 　　“随着时间发展，这个攻击网也会越来越强，弱点会渐渐消失，所以我们必须化被动为主动。”楼瀛说。 　　于是他们齐心协力将一条条地道拓宽，挖出一个个地洞，于是他们有了一个稍微宽敞舒适的家，不用再所有人挤在一起；当他们挖出地下水，水源的问题便得到了彻底的解决，不用再花一个小时来回时间去河里装水。地道的拓宽，氧气也越来越充足，他们点起火把，地道里的黑暗问题也暂时得到了解决，当然随之而来的是因此而获得了一线生机的外来生物，但这是一场博弈，要么他们被吃，要么他们吃它们。 　　正如楼瀛所料，随着净化区的安格斯网络攻击系统越来越完善，攻击性越来越强，他们渐渐难以再到地面上去，生活越来越艰难，越艰难，他们对净化区的仇恨便越深。 　　而怀着这样的一腔仇恨，他们艰难地活了一年一年又一年，很快同其他国家的幸存者们接轨，他们和他们不同，不是因为地震，而是被安格斯网络系统逼到地底的。 　　攻击网布下后没有人能够再到外面寻找食物，可净化区那边提供的越来越少，孩子们都饿得晚上睡不着觉，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们把基地里的水泥地给掀了，想挖土里死去的外来生物尸体吃，越挖越深，然后发现了地道，他们以为是动物的巢穴，于是顺着挖起来，没想到越挖越远。 　　共同的仇恨让不同国家的幸存者们成为了朋友，这个地底世界不知不觉中已经变得很大，人口也越来越多，也变得混乱起来。为了让它有秩序，楼瀛划分了区域，于是管理者们也一个个的就位，而他以超人的智慧和卓越的贡献，被推选为第一任总统。 　　“如果要把这个地底世界建成一个国家，那么首先它要有一个名字呢。”楼瀛说。 　　徐叔说：“那您觉得叫什么好？” 　　“在这里，每个人都活得像只蚂蚁一样努力又渺小，这些通道，也像蚂蚁的巢穴，不如就叫‘蚁巢’吧。” 　　偶尔楼瀛也会感到惊讶，人类被逼到这种绝境中，仍然还是能够存活下来。 　　大自然总会给生命留出路，只是有时候找到这个出路，需要一些恒心和努力。随着他们发现研究所，蚁巢人们的生活又有了新的指望，也终于渐渐走向一个有光明的未来。 　　而这个时候，净化区终于发现了他们的存在。 　　他们一定感到非常不可思议，当初那群被他们抛弃的人居然至今还活着，已经十年了啊！此时的净化区经过这么多年不停地扩建，已经有了足够的空间将他们带回，然而这些蚁巢人对净化区所表露出来的仇恨却让他们深深的忌惮了。 　　“社会好不容易走上正轨，开始慢慢运转起来，若是把他们带回，怕不是要引发各种恐怖袭击事件？” 　　“我们当初已经竭尽全力，可是他们却偏执地认为我们将他们抛弃了！” 　　“他们的领导人，是那位天才楼瀛。他们有地下河发电站、化工厂、武器制造厂、代步工具、武器……开采各种珍贵矿石，俨然发展成了一个地底社会。如果不是间谍进去打探，谁会想到那平坦无奇的土地下面，竟然存在这个的国度？这一切全都是因为楼瀛，虽然现在不太合适，但不得不说，总统阁下，你们楼家人就没有一个是不出色的。” 　　“真是见了鬼了，我记得楼瀛心脏不好，怎么还能活那么久？” 　　“以他们对净化区的仇恨，等某一天他们壮大起来，恐怕一定会与我们为敌。” 第95章 成王（四） 　　出于对人才的重视, 楼家先派出人去找楼瀛, 给他机会离开蚁巢到净化区生活，甚至还带了一封他的亲生母亲时可珍写的信。 　　楼瀛看着这封似乎带有泪痕的信, 没有立刻拒绝, “我考虑一下。” 　　他转头就开始布局, 他知道净化区要动手了。但他的时间也不多, 因为大楼家早就已经预料到他的答案是拒绝, 所以在他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反而说要考虑一下的时候，就预料到他应该是要拖延时间, 于是也开始动手了。 　　所以他们没有选择重新接纳那些被抛下的人们, 而是派出间谍进入蚁巢，使用各种卑劣的伎俩让各区区长开始骚动，产生了内斗。 　　他们本不能轻易成功的, 但楼瀛的心脏确实已经负荷不住，到达了极限。可在这个环境下，缺少了各种手术器材，研究所里的很多字大家都还没破译是什么意思, 东西也不太会用, 哪怕手下们愿意奉献出自己的心脏来，也没有办法给楼瀛换上。 　　可他们怎么能失去楼瀛呢？楼瀛是他们的神, 是他们的精神支柱, 他的存在才让他们觉得什么困难都不是困难, 他们不能失去楼瀛。于是不顾楼瀛的反对中, 追随者们将他放进休眠仓内让他的时间在那时彻底凝固了。 　　而失去了楼瀛，蚁巢在净化区的引导下四分五裂，怀着满腔的仇恨，忠诚的追随者们带着仅有少数蚁巢人知道的研究所悄悄蛰伏了起来。 　　净化区见他们已经四分五裂，笃定他们很快就会自己消亡，便不再理会。 　　但并非每个人都是楼家这样冷酷的机器，这件事被当时一位致力于慈善事业的贵族知晓了，她收集了证据，通过自己家的网站、报纸和电台揭发了这次事件。 　　“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年，但相信大家还没有忘记十年前我们是如何从幸存者基地、从地面迁移到天空的：我们，是踩着被遗留在地面的同胞的身体而来到了这里。政府曾经向我们以及被遗留在地面的同胞承诺，等净化区扩建，一定会将他们接过来，但现在我们却看到一个残酷的阴谋，一场冷酷的谋杀！” 　　“对流浪的猫狗，我们尚且能说出一句可以不爱但不要伤害，可是对于我们的同胞，那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却因为忌惮他们而痛下杀手！不仅亲自毁了当初的诺言，还要将他们好不容易建起的家园搅得天翻地覆！同伴们，你们扪心自问，那些被留下的人们是不是我们一样的有血有肉的人，他们中，是否有你们分散多年的朋友、亲戚、兄弟姐妹？他们被抛弃，苦苦挣扎10年，难道还不能有一点怨一点恨？我们不能对他们有一些宽容和歉意，用爱和温暖来消融这层隔阂？而是要用武力？他们难道是我们的敌人吗？！” 　　这件事就像一道平地惊雷，在净化区内响起，太过敏感，引起了巨大的轰动，人们纷纷出动、抗议，要政府给个说法。这些已公布的证据真真切切，其中一张无人机俯拍到的照片更是让他们心底触动，那是安格斯网络系统布下之后，满地的外来生物的尸体，有些已经化作巨大的骨头，有些正在腐烂，而一个深深的洞穴里，一个衣衫褴褛瘦如骷髅的人，正小心翼翼地将脑袋探出地面。 　　楼家在一一击败其他家族成为净化区的最高负责人后，遭遇了第一次也是最大一次的政治危机。 　　他们在事情爆发三天后召开了面向全国的记者大会。几乎整个净化区的记者都来了，每个电视台都在播放这则新闻，每个人都在家中关注这个新闻。 　　新任的净化区总统面向镜头，以一种坚定的毫不心虚和示弱的目光看着镜头，“三天前，某些天真烂漫，以为世界和平那么容易实现的人，没有考虑过后果地发表了一份不负责任的演讲，以其富有煽动性、煽情性的言语掀起了一场暴动。她似乎忘记了十年前在来到净化区前，人们处在一种怎么样的危机下，是谁建立了这个净化区，为你们撑开了一个保护伞？是她吗？还是当时的各国政府？所以她凭什么站在这个保护伞下面，将自己渲染成高尚的正义人士，将支开这个保护伞的政府打成反派角色？ 　　“现在让我们来看看，民众们在她的煽动下都提出了什么要求，关闭安格斯网络系统？是的，关闭安格斯网络系统确实能让他们从地底出来了，那么同时从地底出来的还有什么？请你们回想一下，十年前是什么导致我们人类人口骤减，建立起幸存者基地，最后甚至要逃到这里来的。你们想说大家齐心协力就能战胜他们？十年前我们战胜了吗？所以为什么我们现在就能战胜？ 　　“Q射线，是安格斯博士团队发现的人类史上最伟大的射线之一，它的存在，能够杀死任何从地底下钻出来的有血有肉的生物，它的存在，确保我们永远不会在某天睡觉的时候被飞上来的巨大怪物再一次逼向绝境，你们的孩子，我的孩子，都能平安长大。或许你们会想，把人接上来再重新打开，提前说明，我不是悲观主义者，但我是一名总统，我要为整个净化区的全体人类负责，所以我必须把一切都考虑到，你们可以看看我是不是想得太多。 　　“有心之人说让我们用爱和温暖来消除他们的恨，真的吗？爱和温暖那么轻易就能化解仇恨？好吧，我相信爱的力量确实有那么伟大，但是这个过程至少也要几年时间。那么让我们来算算这几年时间里，那些因为当年没能好运地在前排上母舰来到净化区的人们中，觉得自己被背叛了的极端分子可能引发的恐怖袭击事件能有多少起，这场爱化解恨的过程会建立在多少人的死亡之上。请你们仔细想想，是否愿意拿自己的、家人的生命去冒这个险。 　　“既然大家觉得我们的决定太过独断冷酷，那么经过国会多场会议后，我们决定将这个决定权交给全体民众。两天后，我们将在政府官网开启投票通道，愿意奉献出自己和家人的安全去冒险的人们可以点击愿意冒险，不愿意的点击不愿意，每个区民只允许投票一次，全程匿名，少数听从多数。一星期后，我们会根据投票数量的多少来行动。 　　“我们不会举办第二次投票，只要大多数民众都愿意冒险，我们就会开始进行接收蚁巢居民进净化区的行动。政府仍然会尽全力去保护每一个人的生命财产安全，但我们不可能面面俱到，这即便在当年的和平年代也不可能做到，希望大家都心里有数。所以若是在将来因为这些仇恨而出现一些危机而政府无法及时赶到，请大家想想你们投票时的心之所想。你们的决定也不可能重新被推翻，因为人一旦进来，不可能再把他们赶出去。” 　　这一番演讲可谓是相当不客气，引起的争议也非常大，人心就是这么容易动摇，如果能够什么责任也不用负，动动嘴皮子当个无私的正气凛然的英雄谁不能做？可一旦被提及关于自身的利益，并且还涉及到家人的利益，就不再能够脑子一热什么话都说出来了。 　　人们一边骂着政府是什么意思，居然威胁他们？一边在投票开通后，在“是否愿意拿自身安危去冒险让政府将蚁巢内的同胞接近净化区”这个选择题上犹豫不决。 　　这一次无论善良的贵族斗士如何演讲，人们的内心都始终犹豫着。 　　“被留在地面的人很可怜，可万一他们真的那么偏执呢？他们要是拿把刀随便在路上砍人，被砍死的人多可怜多冤枉啊。” 　　“历史上有很多好心喂出白眼狼的故事啊。” 　　“真担心，你们决定怎么做？” 　　“……” 　　投票的匿名的，这减轻了许多人的心理负担，没人能知道自己到底投出的是愿意还是不愿意，这样就没人知道他们是不是自私的人。 　　他们都没有发现，楼家就这样简单地将他们背叛承诺的事揭了过去，将这道选择题以一种充满暗示的方式递到了人们面前，让人们觉得未来一定会发生某种悲剧，而这种悲剧是他们天真的善良导致的。人的天性下，哪有那么多人能够舍己为人，并且还是舍了全家为了他人呢？ 　　“我要投不愿意，如果最后结果出来，愿意的人更多，就证明是我太自私了，而我对那个结果也会很开心。”有人这样想着，投出了不愿意的一票。 　　“我投愿意吧，要是最后投不愿意的人还是比较多，那我就遵从大多数人的意愿，要是投愿意的比较多，我们就一起承受未来的风险。”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在人们紧张地等待中，终于等来了最后的结果。 　　结果是，不愿意的人比愿意的人多。并且多很多。 　　喧闹的民众沉默了。 　　“结果已经出来了，少数服从多数，那么，我们将不会接收蚁巢人民归来，但请不要太过悲伤，虽然我们不接收他们，但国会已经决定开通和蚁巢的贸易渠道，我们可以用这种方法，接济他们，既不会危及我们自身，也让他们能够活得更好。” 　　政府的这一番话，让低落的人们总算有了一些精神。 　　“而为了消除蚁巢对净化区的仇恨，让两者能够和平相处，我们接下来将进行一项措施，也请大家配合。从今往后，不要再在网络或者书籍中提及我们与蚁巢的关系，也不要告诉我们的后代这些事，因为蚁巢的人们会忘记他们曾经被抛下，虽然我们知道那只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只要忘记，仇恨就会随着时间消失，就能够和平相处……” 　　然后，政府清除了网络上的任何关于蚁巢和这次事件的文章、言论，所有的痕迹都消失得一干二净，被发现有相关记载的书籍也全都禁止销售和印发，而人们心中有罪恶感，罪恶感让他们闭上嘴巴，逃避起来，就好像他们什么也不说，这件在蚁巢人们不知不觉中发生的左右着他们的人生的事就会消失。 　　而善良的贵族斗士，以危害国家安全罪，被逮捕入狱了。 　　由于想要蚁巢内的各种矿石，净化区开始着手研究如何与蚁巢建立起联系并且将其掌控的事，并且买通了蚁巢各区区长，利益驱使下，各区管理者们销毁了蚁巢内的所有书籍，不允许大人们给孩子讲述过去的事，一旦发现就会严重处置。 　　方式简单粗暴却很有效，很多人也不觉得他们会有报仇的一天，于是闭上了嘴巴。 　　没有了小楼家这个宿敌，大楼家在净化区一家独大，渐渐一手遮天，不再满足于当总统，而是想当皇帝。 　　一百年后楼家被多个家族联手掀翻，昭告国民的罪行足有上百条，大厦倾塌。 　　同时，空中铁轨和初代幸运者号终于建成。 第96章 成王（五） 　　初代幸运者号和高空铁轨耗时多年才终于完成, 耗费了巨资, 但当它开始启动，第一趟回来所带回来的满满十几节车厢的各种矿石, 所以对这有微词的人都闭上了嘴。他们终于相信，占据了地底的蚁巢人拥有着多大的一笔财富, 而且他们只需要用少少一点施舍, 就能换取来。 　　于是他们开始扩建车站，原本他们只建了一个车站，后来在每个区上都建了起来，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将最新的安格斯网络系统控制主机安装在了车站内。原本的攻击网是直接由天上的几个卫星发射出Q射线，相连接成为一道攻击网, 全球覆盖，这也是楼瀛也拿这玩意儿没办法，只能带着人生活在地底的原因。 　　这样一来，也就是说，净化区也在覆盖范围内，只是由于净化区内安装有阻拦装置才没有出事。 　　但虽然有阻拦装置，生活在这种危险的攻击网下还是让人感觉到十分没有安全感, 万一阻拦系统哪天一不小心出了问题呢？被不小心关掉了呢？怎么想都觉得好像头顶悬着一把剑一样，不知道的普通区民睡得倒是安稳, 知道的国家高层人员却是忧心忡忡。 　　所以他们一直在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现在总算搞定了，主机安装上去后, 卫星发射下来的Q射线通过主机内的折射系统，与蚁巢的各个车站内的相连接，在空中展开攻击网，效果只会更好，而净化区头上的剑也取下来了。 　　但他们没有想到，他们的这一步早就在楼瀛的算计之中，所以当他们把车站建立，将主机装入，就意味着一直以来这道威胁着压制着蚁巢的发展的攻击网终于实体化在了他们的眼前。 　　蚁巢1区内，2区3区的区长和管理层高层们正聚在一起进行会议。 　　“总统阁下留下来的预言没有错，净化区那群恶人，一边怕得拿刀子抵在我们的脖子上，一边又觊觎我们手上的财富，还说出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来，把我们都当成了傻子！” 　　“用金刚石、翡翠毛料、铁矿石、金矿石换取他们手上的营养剂，真敢说！” 　　“大家，我已经在与他们商谈的时候观察过，没有错，开关一定就藏在车站里，把它找出来，关掉那个该死的攻击网，然后劫持火车！我们复仇的时间终于来临了！” 　　“虫老，您说呢？”信徒们狂热的视线看向角落里整个身体蜷缩在一起的老人。 　　老人的身体缓缓地伸展开，无数只的足在空中张开，他看着他们，缓缓地说：“这一次行动，仅限于1区2区3区的人出动，其他区的，继续隐藏。” 　　“可是虫老，这是来之不易的机会，我们应该杀净化区一个措手不及！” 　　“不行！不能孤注一掷，否则要是失败，总统阁下怎么办！”虫老坚决不同意倾巢而动，“我绝对不允许总统阁下的安全受到一丝一毫的威胁！这一次的行动，目的在于在净化区内安进我们的人！明白吗？只要有一个蚁巢人成功潜入净化区并且活下来，就有可能成为我们未来击败净化区的火种！这就是我们这一次进攻的目的！” 　　商议结束后，一群脑残粉的话题终究又转移到了楼瀛身上。 　　“虫老，听说研究所那边发现了一个神奇的机器，能够把人的精神体从身体里抽出来？” 　　“没错，现在还在实验中，不知道安不安全。” 　　“真是太好了，如果证明安全，我们就可以直接为总统阁下换一具健康的身体，让他醒过来了！在这之前，一定要为夺取净化区做好一切准备，作为礼物，恭迎他的归来！” 　　这句话让在场的人都兴奋了起来，恨不能捶起桌子来。 　　净化区采取让蚁巢人失去知识，从文明人退化成原始人的方法，想要让蚁巢人对净化区的仇恨消失掉，同时掌控住他们，而他们也有他们的方法来保存和传承下去这份仇恨和历史。 　　于是，在暗无天日的地底，蚁巢唯一的一位总统阁下的信徒们开始在各条地道内走动起来，他们像是蚂蚁，飞快地行动，接触，触角相碰，交换信息素，一个传给一个，一个传给一个，很快蚁巢的三个区内有一半的人都处于了神经紧绷的状态中，即便是对一切一无所知的人们，都感觉到了一种不安，仿佛山雨欲来。 　　在那列火车轰隆隆地载着近乎满车的货物从4区朝着3区来的时候，3区的复仇者们已经准备完毕，埋伏等待着。 　　他们的计划很简单，等火车停下，车站上的楼梯放下，净化区人同他们开始交换货物的时候，杀死车站上的净化区人，夺取车站和幸运者号，然后载满战士，前往净化区。 　　先锋队是绝对忠诚的战士，继承了他们长辈的仇恨。然而并非每一个人都能理解先辈的仇恨，也不认为他们这样做是对的。 　　“太可笑了，你们不觉得很可笑吗？区区我们这么点人，就想要打倒净化区？他们的武器有多可怕，难道你们忘记了吗？！”女孩拦住自己的哥哥，紧张又愤怒地说：“你们这是去送死！我不准你去送死！” 　　“先锋队清除车站和火车上的人完全足够，我们还有两个和虫老一样喝下了总统阁下的‘神药’的‘狂战士’，等我们结束后，三个区的军队都会出动，我们的人数不少。” 　　“哥哥，冤冤相报何时了？我们都是无辜的啊，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一定要为了长辈的仇恨而战斗？我真的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对于妹妹的这份不明白和愤怒，兄长也很愤怒，“闭嘴！你说的是什么话？我们秦家怎么会有这种自私的后代，我们的先辈是如何被抛弃，然后在这个黑暗的地底下苦苦求生，然后又是如何被净化区逼到绝境的？我们从小就听着这些故事长大，他们的仇恨就是我们的仇恨，打倒净化区重回蓝天下是我们的使命！冤冤相报？净化区冤在哪里？！你马上回你的房间好好思过，想不明白就别出来！” 　　被呵斥的女孩哭着被推到一边，她转头眼睛通红地瞪着兄长的背影，心想他们都疯了，她的兄长，她的丈夫，全都被洗脑了，长辈的仇恨是长辈的仇恨，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凭什么他们生下来就要被强迫去恨谁，就要为了他们的仇恨而活！凭什么！ 　　秦山离开家，想到妹妹刚刚的那些话，有些不放心，于是找到正准备返回4区的虫老，对他说：“虫老，我妹妹孕后抑郁，精神一直不太好，她呆在这边我有些没办法集中精神，我想请您把她带到4区行吗？” 　　面对即将出战的战士的请求，虫老怎会拒绝？他同意了，于是秦山回到家中，将泪流不止满目怨恨的秦淼带出来，在虫老面前，秦淼立刻恐惧地如同收起了利爪的猫。 　　她被虫老带走了，走的是危险的地下河通道，原本任何人从这里走都是九死一生的，可是虫老不同，在他感觉到自己寿命将至的时候，他孤注一掷地喝下了楼瀛留下的几管还在研究当中的外来者提取物，他想的是如果死了就死了，反正也是将死之人，若是活下来了，就继续守在楼瀛身边，直到他们的仇恨得以报复之后，结果他活下来了。 　　他活下来了，虽然从此成为了一个怪物，但活下来了。地下河通道的侵入者一般也打不过他，所以他能从地下河通道往返于蚁巢的各个区。 　　在黑暗中，秦淼听着虫老那百来条足肢在地面上发出的哒哒哒的声音，感到头皮发麻，鸡皮疙瘩无法压下，太可怕了，这些人，实在太可怕了，他们将他们的仇恨灌输进下一代，仿佛是遗产一样逼迫后代接受，根本没有想过他们有他们自己的人生，凭什么要为了他们的仇恨而去送死？明明根本不可能赢得了！ 　　她想着，用力地握紧了拳头，不行，她要想办法，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哥哥和丈夫死掉，她肚子里还有孩子，要是他们都没了，她以后怎么办？ 　　抵达4区后，虫老将秦淼安置在一个手下家中，没有带她去研究所。研究所的存在是机密中的机密，只有极少数最忠诚的人知道，也只有最忠诚的人的后代能在里面接受教育和工作，秦淼还没有知道的资格。 　　他不知道，他前脚才离开，秦淼后脚就离开了，她偷偷摸摸来到了4区出口，疯狂摇摆着双手引起了车站内的人的注意。 　　“什么事？” 　　“我要告密。”秦淼小声地说。 　　秦淼被带到了车站，“我可以告诉你们全部的事，但是你们要保证我哥哥和丈夫的安全。同时，事情结束后，让我和我的哥哥以及丈夫到净化区生活！” 　　“好。” 　　“你发誓！” 　　“我发誓。” 　　“这就麻烦了。”净化区内，终于不再是姓楼的新任总统沉吟道：“也就是说，一直以来他们都在偷偷传承这份仇恨，现在蚁巢1区2区和3区有一大半的人准备对净化区发起攻击。我们必须有所行动了。” 　　当幸运者号在3区停靠，秦山等先锋队冲进车站将车站工作人员全都杀死，成功夺取了幸运者号，3区内的战士们上车，途经2区时也停下来接上2区的一批战士，抵达1区时同样如此。他们怀着必死的决心，在高空中朝着净化区而去。 　　“伙伴们，记住！我们这一趟的目的是潜入净化区，所有人在进入净化区后能不打架就不打架，立刻散开往各个方向跑去！躲起来，活下来，成为内应，成为我们蚁巢的绝密武器！记住了吗？” 　　“记住了！” 　　净化区车站内，站台已经被封闭成了一个狭窄的空间，空间外，戴着防毒面具手执枪械的军队层层叠叠。 　　当车子入站，蚁巢人从车内出来，迎接他们的是喷涌而出的毒气和无情的扫射。 　　“既然蚁巢1、2、3区大部分人都是反净化区的战士，那么我们就必须得采取一些措施了，否则今天这种事以后还会发生，如果没有蚁巢那个女人给我们通风报信，我们净化区内一定已经潜入了多名蚁巢人，他们躲在我们的人中，或许会发展成为一个大名人、大企业家，或者成为政府要员，或者成为……然后在某一天，导致净化区腹背受敌。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我们必须得采取一些措施。” 　　于是，幸运者号重新出发，返回蚁巢1区，一条粗大的长管从车内牵下来，塞进蚁巢的入口，青色的毒气疯狂地灌入其中，毒气在地道内翻滚着向前，灌入一个个洞穴内。 　　对一切一无所知的人们看着自己被烟包裹，先是无法呼吸，然后头昏脑胀，然后痛苦地吐出白沫，浑身抽搐，剧痛着扭曲着死去。 　　他们尖叫着逃跑，可到哪都有它。 　　1区的毒气灌了两个小时，或许不能把1区的人全部毒死，但也差不多了。然后这列带来死亡的火车又去了2区和3区。 　　这一天，蚁巢1区2区和3区在极致的喧嚣过后，迎来了永远的沉默。 　　毒气在地底下久久不散，侥幸活下来的人们也很快接二连三地生病死去。 　　当虫老久久没有听到这三区的回音，带着忐忑不安的秦淼回来，看到的就是这飘满地道的死气和满地的尸体，他们的表情是如此痛苦，肢体扭曲地摆成挣扎的姿态。 　　“这、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秦淼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些，她疯狂地想要冲进那迷雾中，被虫老抓住了。 　　虫老是从末日之前就活着的人，他一嗅到空气中的东西就明白是什么，立刻拖着秦淼后退离开。秦淼疯狂哭闹，挣扎着想要回去，声嘶力竭地吼着净化区，那一声声中充满了仇恨，字字句句简直呕心沥血。 　　秦淼是这三个区唯一的幸存者，也是忠诚的秦山的妹妹，且还怀有身孕，经历过这样的事，虫老认为可以让她进到研究所内受到好的照顾，安心产下这个孩子。 　　于此同时，他在调查为何会如此惨败收场，秦淼整个人精神已经不太对劲，知道虫老在调查后，更是战战兢兢，生下孩子后没多久便死去了。 　　孩子以烈士遗孤的身份在研究所接受抚养和教育，不出意外，以后他的孩子和孩子的孩子，也都会是研究所内的工作人员。 　　1区2区3区的消亡给蚁巢另外10个区造成了很大的冲击，不少信徒的信心开始溃败，恐惧在他们头顶盘绕，净化区的形象变得越发可怕，更可怕的是它显得如此如此的不可撼动。原本蛰伏的人们，蛰伏得更加深，深到彻底的将这份仇恨埋藏了起来，等待时间将它冲淡。 　　好在，在这样巨大的打击之下，并非没有好事发生。 　　当那个机器将那团闪耀的精神体从那个已经沉睡了百年之久的人体内抽出，缓缓地传送入另一具健康的身体内部后，所有人都紧张得无法呼吸，眼皮都无法眨动一下地看着他们的“总统阁下”。 　　“总统阁下”的眼睫毛缓缓地颤动了一下，睁开了眼睛。 　　“醒了醒了！” 　　“阁下！” 　　“阁下！” 　　“……” 　　“阁下……？”他皱着眉，紧张而不解地看着围着他的这一大圈人，被他们狂热的眼神有些吓到：“你们是谁？我……是谁？” 　　晴天霹雳。 　　楼瀛的灵魂在另外一具身体里醒过来了，可是记忆却没有一起带过去，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差错，明明前面的几次实验里都没有出现过这种问题。他的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知道，如同初生的孩童。别说指望他带领他们向前，他甚至无法对他们的仇恨感同身受，而且受到他现在这具身体的原本性格的影响，他有些不服从管教。 　　虫老是最不能接受这种事的人，楼瀛对他的重要性就好比他的儿子，不，比他的儿子更加重要，如果让他在亲生儿子和楼瀛之间做选择，他毫不犹豫地会选择楼瀛，对于他来说，这样的楼瀛根本不是他心目中的楼瀛。 　　是他现在的躯壳限制了他闪耀的灵魂。他这样认为，然后不断为他寻找新的身体，期望“真正的楼瀛”能够回来，在发现无望后，他开始寻找一枚最强大的也能够和楼瀛原本的身体配型的心脏。 　　…… 　　或许是灵魂一次次地从身体里被扯出来的次数太多了，楼瀛至今都还记得那种被撕扯开的剧痛，他痛苦地发出呻-吟，捂着胸口缓缓地睁开双眼。 　　一颗苍老的头在他的头顶，他看到他浑浊的眼睛里蓄满了泪，颤抖着发出声音：“少、少爷……” 　　他看着他，然后叹了一口气：“徐叔。” 第97章 成王（六） 　　大牢的门打开, 坐在角落的苏慧一下子抬起头来, 只是她不是蚁巢人，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到, 只能听到声音。 　　有人进来了，拖了个人, 她旁边的牢房被打开了, 被拖着的那个被扔了进去。然后狱卒又出去了。 　　“喂。”苏慧摸黑爬过去，隔着墙跟好不容易出现的狱友搭话，“喂喂，还活着吗？” 　　在苏慧的不胜其扰下，被打晕的蔺超终于悠悠转醒。 　　苏慧原本只是被关得快疯掉了，这里暗无天日, 寂静无声，她从害怕到麻木到现在啥也不怕，看到人就想搭话，哪怕随便说点什么都行，她对于能不能获救已经失去了信心，能救她的只有李今念，可是她很清楚李今念对笑面医生有多信任, 她失踪那么久，估计她是怎么也不可能怀疑笑研究所这边有猫腻的。 　　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 她的狱友居然会是蔺超！ 　　脸色蓦地一变, 刚刚还散漫的口气立刻就变了，她抓着栏杆脑袋使劲往间隙里挤：“蔺超？蔺超！蔺超是你吗？” 　　“苏慧？”蔺超彻底清醒过来, “苏慧！” 　　苏慧眼泪哗啦一下就下来了，一边哭一边说：“哇呜呜呜是我啊，你为什么也被抓了？他们有没有把你怎么样吧？区长大人和笑面医生终于闹掰了吗？” 　　蔺超为她揪了几个月的心总算放松了下来，一边安慰一边解释。 　　等苏慧听说自己的老家净化区现在被逼到了什么绝境的时候，顿时急得都哭不出来了。 　　“什么？怎么会？那我家里人怎么办？天啊！”苏慧急得团团转，生怕自己的亲人已经都因为活死人病毒死掉了。 　　“你放心，夫人不是那样的人，她会阻止笑面医生的……笑面医生也会停止的。”蔺超说，若是以前他一定不懂，可他开了窍，便渐渐发现了李今念和笑面医生之间的不对劲。如果他还是以前的蔺超，一定会像李拜一样感到不满，可他已经尝到了爱情的滋味，明白这种感觉本来也不是人自己可以控制的，李今念那么支持他和苏慧，他又怎么好意思去当棒打鸳鸯的人。 　　笑面医生从来没有真正拒绝过李今念，所以蔺超相信净化区很快就会得到解药。 　　然而苏慧却是想到了什么，缓缓地收起了笑容，“我看不一定……” 　　被关的这几个月，她什么也干不了，只能思考，她一直在思考那具冰棺，冰棺里长得和楼明玉几乎一模一样的人，还有她听到的虫老和笑面医生的那些对话，她想不出所以然，此时却突然将这些和净化区相连接了起来。 　　她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亮光，胸口因为剧烈起伏起来，她站起身，激动地走来走去，“我明白了，我突然明白了！楼瀛、蚁巢、摧毁、篡改、仇恨……先祖留下的文字游戏，突然间都连接起来了，我明白了！” 　　“苏慧？” 　　“蔺超，蔺超我跟你说，我是历史学家，我毕生要追求的就是历史的真相，但我为什么会想要到蚁巢来寻找真相，是因为我在我家族的祖屋的真空仓库里发现了一些东西。那些都是我们家已经过世的先辈留下来的，其中我发现了一本画本，是大约四百年前的一位先辈的。她曾经是一位生性善良的慈善家，族谱记录她是最勇敢的正义斗士，是家族的骄傲。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被送进了精神病院，一直到死后才被接回家中，她的遗物也被接回家中，其中一本就是那个画册。我本来只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去翻找，却在画册里看到了这些零散的词汇，我在里面看到了‘蚁巢’，所以才联想到可能和蚁巢有关，才过来的……” 　　蔺超能从苏慧的口气中感受到她的激动，虽然他听不懂，但不妨碍他静静聆听，因为她需要一个聆听者替她分担她的激动。 　　“蔺超，蔺超，我想见笑面医生，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帮帮我？” 　　…… 　　苏慧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笑面医生了。 　　“您还记得在之前的那具身体里时的记忆吗？”秦玫朵走在斜后方，小心翼翼地问着前方坐在轮椅上，被虫老推着走的楼瀛。 　　躯体躺了五百年，灵魂出窍四百年，现在回到原装的身体里，哪怕虫老将他精心保养，让他的肉体一直都保持着非常高的新鲜度，感觉上还是颇有些怪异。楼瀛感觉很疲惫，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听到秦玫朵这么问，他反问：“你这么问，是因为我在那具身体上时，有什么特殊的经历吗？” 　　秦玫朵立刻收到了虫老恶狠狠的瞪视。 　　看来是没有，否则他早就询问李今念的事了。秦玫朵松了一口气，心中满是快意，李今念，再也没有一个笑面医生能救你了。 　　“没有，我只是好奇。”秦玫朵说。 　　虫老不满地对她说：“行了，没你什么事了，去通知大伙集合吧。”还以为总统阁下是那些轻易可以被糊弄的普通人吗？ 　　“好的虫老。”秦玫朵说，反正这只臭虫也快死了，且再忍忍。不过她立刻想到被笑面医生藏在他的仓库里的宝贝，眼中充满了垂涎的光芒，脚步也越发显得迫不及待起来。 　　“少爷，我先带您四处逛逛。”虫老便推着楼瀛在研究所各层慢慢闲逛起来。 　　…… 　　李今念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实验台上，双手双脚都被铁铐扣住了。 　　她打量了四周，认出这是秦玫朵的实验室，整个研究所里有专属于自己的实验室的人，只有笑面医生和秦玫朵，她知道笑面医生的实验室是怎么样的，所以知道这是秦玫朵的。 　　什么意思？ 　　她回想晕倒前的事，被背叛的愤怒和悲伤的烈焰将她席卷，她奋力挣扎起来。这张实验台是针对外来生物的，绝对不是轻易就能被挣开的东西，然而她并没有因为她是区长而松懈，一直以来她都在努力开发自己的能力，训练自己，所以用这张床想要制住她，真的是小瞧她了。 　　秦玫朵就没有正视过她。 　　成功解困，李今念立即从实验台上下来，小心地行动起来。 　　在她看来，研究所的这种行为无疑已经背叛了整个4区，不知道他们要做的到底是什么事，总之对4区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她要小心地避开这些人，离开研究所。 　　…… 　　虫老带楼瀛把研究所逛了一遍后，因为楼瀛觉得已经躺得够久，虽然很疲惫但并不想再睡觉，于是没有把他送回卧房，而是送去了他的实验室。 　　然后虫老做事去了。 　　楼瀛操控者轮椅在实验室内走动了起来。这个实验室里到处都是使用过的痕迹，弄出这些痕迹的人还是他自己，但他却没有丝毫印象，这感觉很微妙。实验室里也有很多看起来不太明白是干什么用的东西，他伸手拿过来看看，隐约猜到了作用，又放了回去。 　　他看到了一颗很大的黑色的蛋，蛋壳表面凹凸不平，但光泽顺滑，有一层灰尘，可见这颗蛋已经放了很久了，但它放在孵蛋器上，可见是有生命的，只是这个生命很久都没有孵出来。 　　实验室的角落里有一个笼子，楼瀛过去看了看，发现笼子上面有羽毛和鳞片，有些好奇是什么，但在外面拿不到，所以他进到笼子里，弯下腰将羽毛和鳞片捡了起来，正打量着，突然听到门口传来声音，有一个人闯了进来。 　　他抬眼望去，那人也正好看过来。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让他都感到讶异，前所未有，明明是才刚换上的心脏，却突然酸酸涨涨又跳得紊乱起来。 　　李今念看到楼瀛的瞬间惊呆了，一瞬间感觉就像是时空错位了一样，但很快她转头看了门外一眼，快步走了过去。 　　“楼明玉，你怎么会在这里？”李今念小声地问道：“你也被抓了？” 　　长发、那张美丽的脸、那双美丽又悲悯的眼睛，还有轮椅，没错啊，怎么看都是楼明玉。可是楼明玉不是应该在净化区吗？怎么会被关在蚁巢的笼子里？李今念简直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楼明玉？楼瀛看着她，这种时候，什么都不要说比较好。 　　李今念也没太在意他为什么不回答，反正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和楼明玉都被抓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不可能和楼明玉做朋友，但在这短暂的时刻，他们作为被抓的两个人，暂时联盟一起做点什么是可以考虑的。 　　李今念走到笼子门前，却发现笼子并没有锁，她看到楼瀛手上的羽毛和鳞片，只当他是自己把锁给撬了，她严肃地跟他说：“听着，楼明玉，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抓你，总之肯定没好事，你也想——” 　　不，不对啊。李今念突然皱起眉头，盯着眼前的“楼明玉”看，她被搞得十分懵逼，怎么想楼明玉都不应该会在这样，然后她就想起来研究所里有一个会变形的人，他曾经变成她的模样杀死了莫铎，然后又变成李拜的模样袭击了她。 　　这么想着，她瞬间警惕了起来，“你不是楼明玉……” 　　楼瀛感觉颇为有趣地看着她。 　　李今念更懵逼，这眼神也不像是那个变形人的眼神，“你到底是不是楼明玉？” 　　“你觉得呢？”楼瀛反问。他刚饶有兴致地问完，脸颊肉突然被捏起来，他一愣，另一边的脸颊肉又被扯起来了。 　　李今念的动作一点儿也不客气，他是楼明玉她没必要跟他客气温柔，他是变形人她更是做好了杀了他给莫铎报仇的准备，所以她就使劲地把楼瀛的脸揉搓狂捏了一番。这个人既没有攻击她，脸也没有变形，可见是真的原装货。 　　李今念放开他，“楼明玉，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思开玩笑，是不是又有什么阴谋？” 　　在楼瀛的记忆中，他还是第一次被这样“欺负”，他从小身体不好，父母亲戚各个都是把他当成眼珠子小心翼翼护着，连熊孩子在他面前大点声说话都会被呵斥，更别说这样好一顿捏了。他伸手揉了下脸颊，觉得好痛啊。不由得有些懵地看着李今念，她绝对是伺机报复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今念觉得“楼明玉”这眼神好像有点儿委屈的样子。研究所怕不是对他的脑子做了什么吧？ 　　这时，突然听到门外有脚步声传来，李今念脸色一变，立刻从笼子里出来，跑到一张桌子后面躲起来，朝着“楼明玉”使眼色。 　　楼瀛接收到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转头看向进门来的虫老，眼底满是笑意。 　　虫老看到楼瀛心情很好的样子，脸上也跟着开朗了起来。 　　李今念躲在桌子底下，只听到一阵古怪的“哒哒哒”声越来越近，不像人的脚步声，可是她又明确地知道有个人进来了。难道是改造人？ 　　哒哒声不是朝着自己来的，于是李今念小心翼翼地探头去看，看到的景象叫她睁大了双眼，头皮瞬间一阵发麻。 　　原来那阵“哒哒哒”的声音竟是蜈蚣数百只脚接连落地发出的声响，眼前她所看到的哪来是一个人，分明是一只长着一颗人头和一双人手的大型蜈蚣，趴在地上的高度就有她的人那么高，要是直立着站起来起码得有三四米。 　　李今念觉得突然看到这样一个改造人已经够可怕了，然而比起这个更可怕的是，她听到这只蜈蚣开口了，他喊“楼明玉”：“少爷。” 　　什、什么？ 　　“楼明玉”微微歪头，看向她，朝她露出了一个温柔至极的笑。 第98章 成王（七） 　　楼瀛控制着轮椅, 在李今念面前转来转去, 那张美丽的面孔上，笑意盈盈,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开心，可能是因为看了她这么一场笑话吧。 　　李今念被锁在椅子上, 瞪着楼瀛, 又是恼火又是懵逼。 　　“我不是你口中的楼明玉，我叫楼瀛。”他终于面带微笑着说。 　　“少爷，没必要跟她浪费口舌，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虫老不太愉快地对楼瀛劝道，他不喜欢李今念，她影响笑面医生太多, 笑面医生又是楼瀛的灵魂，虽然因为脱离肉身的缘故，现在没了记忆，但保不齐还有什么影响。 　　此时秦玫朵发现了李今念的逃跑，也急匆匆地跑来了，看到李今念和楼瀛见面，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她心里暗恨着，快步走过来, “少主, 这种无关紧要的人交给属下处理就可以了，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就不要为这种小事分神了吧……” 　　“这个人由我来看押。”楼瀛却打断了秦玫朵的话，温和的口气，却叫人感到一种不敢置喙的威慑力。 　　秦玫朵着急地看向虫老，虫老说：“少爷，您有大事要做，怎么有空看押她？” 　　“就……把她关在我身边好了。”楼瀛说着，心脏便跳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了李今念，感觉有些热起来。 　　楼瀛的决定，向来不是他人能够左右得了的，所以即便虫老再不满，也只好闭上嘴巴，而且对于还想再出口的秦玫朵投以斥责的目光，对她居然敢在他的少爷面前屡次开口妄图争辩很是不满。 　　秦玫朵对虫老的愚忠感到很无语，但想到她小时候就屡次见到研究所和组织内几乎已经是皇帝一样的虫老，弯下他那高高的脊背，深深地低下头来，帮那时还是小孩子的笑面医生系鞋带，就已经可以看出他对楼瀛有多么的爱重和崇拜，等楼瀛醒后，更是一副仆人的模样，可见已经疯狂。 　　除了对楼瀛的忠诚的疯狂，对于向净化区复仇这件事，他也非常疯狂。 　　被绑在楼瀛身边的李今念，就听到虫老开始跟楼瀛讲起他们这几百年来都做了些什么事，现在又怎么样了，接下来他们准备要怎么做。 　　李今念才知道，新4区那边发生了什么。 　　新4区。 　　天一亮，区长就进行了全区广播，将所有想要睡懒觉的人都惊醒了。所有人都侧着脑袋，认真地听着她的话。 　　然后他们从“李今念”口中得知了一直以来他们所不知道的蚁巢的历史，他们为什么会生来就是蚁巢人，为什么不能离开地面，必须在地底下像蝼蚁一样挣扎着求生，为了掌控蚁巢，净化区都对他们做了什么，那一场五百年前的巨大的背叛和谋杀，以及之后连续不断的持续欺骗和嘲弄……每个蚁巢人，从听不懂到震惊到愤怒，眼眶发红，浑身颤抖。 　　“我们的先辈，被他们抛弃，被他们背叛，他们却毫无悔过之心，假装一切也没有发生，对作为后代的我们作为施舍垂怜的一方残忍地嘲弄着我们！还记得半年前净化区对我们做了什么吗？我们的亲人，朋友，再一次被他们残忍的杀害，我们为了一个美好的未来所做出的努力，也全都化为乌有，我绝不会善罢甘休，一定要让净化区付出代价！眼下，我们有一个复仇的好机会，研究所已经向净化区投下了一颗病毒，这就是为什么净化区这半年时间里都没有再出现在眼前的缘故，他们已经到达垂死挣扎的地步，正是我们行动的最佳时机……” 　　沈从脸色难看，快步走进广播室，就看到“李今念”坐在椅子上，对于他的到来，她只是冷淡地看了一眼，转头继续说。 　　“请大家做好准备，我们很快将启程前往净化区，为我们和我们的先辈，讨回公道！” 　　地下发出了愤怒和兴奋的咆哮，显然对自己区长的话深信不疑，立刻在自己的洞穴里翻找起了工具，随时准备出发攻打净化区。 　　沈从快步上前，一下子将广播关闭掉，震惊又愤怒地看着“李今念”：“你疯了吗？为什么突然这样？！”沈从才刚起床，鞋子都没穿好就赶过来了，此时脚下还穿着一双拖鞋，可见他来得有多着急。 　　而很快，广播室门口也陆陆续续来了苏菲娜和曾从农等净化区人，着急又不知所措的模样。 　　“李今念”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们一眼，看向沈从，微微眯眼：“你在质问我吗？” 　　“昨天李拜跟你说了什么？或者对你做了什么？”沈从紧盯着她，试图听到她的心声，然而他什么也听不到。他想不到其他可能性，肯定是李拜对她做了什么，她根本不是这样的人，假设真的要趁此机会去对付净化区，她也不可能带上普通区民，更不可能去针对那些普通的净化区民众，这不是李今念会做出来的事。 　　“看来你对我的决定很不满，”“李今念”慢慢地站起身，“也是，你是净化区人，没有受过蚁巢人的苦，也没有受过任何不公平的待遇，你在这边呆得再长，也不是真正的蚁巢人，所以看到我们要向你的老家复仇，当然会觉得不满。多亏你提醒我，否则我都忘了，要是放着你不管，搞不好会给净化区偷偷发信息告密呢。来人。” 　　门口立刻进来两个人，将沈从抓住了。沈从越发不敢置信地看着李今念。 　　“关起来。”“李今念”说完，又看向门口的苏菲娜几人，“把他们也抓起来。” 　　什么？ 　　负责给他们当保镖的改造人也蒙了逼，但既然是区长下令，他们自然是不可能保护他们违抗她的。苏菲娜紧张地握紧了风当归的手，害怕地往他身后躲，风当归也拦住了想要抓苏菲娜的人，看向“李今念”：“你……” 　　在与她的眼睛对上的瞬间，风当归就猛然发现了什么，脸色瞬间就白了。 　　他保护不了苏菲娜，只能任由她被带了下去。等人都走了，他才带着几分试探地出声：“千变？” 　　“李今念”坐回椅子，交叠起双腿，“是我。同是少主身边的护卫，你虽然年纪小，但比无影要聪明一点，昨天晚上竟敢妨碍我们执行虫老的命令，现在正在受处罚呢。” 　　“变形人”千变是虫老的人，无论是地位还是能力都在他们之上。风当归警惕地看着他，拳头在大腿边攥起，唇瓣有些发白，“李今念是不是已经被……” 　　“没有哦，好歹是给我们当了那么久的挡箭牌的人，总不能这么随随便便就杀掉吧。” 　　风当归微微松了一口气，“那苏菲娜他们……要怎么处置？” 　　“知道你喜欢那个金发女人，放心吧，你好歹尽忠职守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至于连想要个女人都不行，先关着，等战争结束后再还给你。”千变微笑着看着他说。 　　他虽然现在是李今念的模样，但是却完全没有李今念的那种高贵又不失温和亲切的感觉，这个女人看起来阴鸷、冰冷，即便笑着，也是皮笑肉不笑的虚假感。 　　风当归点了点头。然后听到一声非常凶的猫叫，转头，就看到凶凶正站在门口，浑身炸毛地看着“李今念”，利爪已经伸了出来，眼神也十分的凶狠，眼见着就要扑上去咬他了。 　　无关紧要的人先关着，一只敢露爪的猫千变可能就要吃掉了。风当归立刻转身不顾自己一下子被它的爪子划出的伤口，强硬地将它抓住按在怀里，“我去把它也关起来。”然后火速带走了。 　　千变看着他的背影，脸上露出冰冷的笑来，净化区的人全都有罪，全都该死，而枉顾先辈的仇恨，爱上仇人的孩子，同样有罪，同样该死。等战争结束，这些人全部都要死。 　　李今念上半身被绑成了个木乃伊，被楼瀛的轮椅上的一根绳子牵着，他在哪她就被拖到哪，李今念火大得不行，但虫老在这，还有好几个一看就强得要命的改造人护卫在，她看着是没有轻易逃脱的机会。但这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一天下来，她听到的那些信息已经让她把情况摸得七七八八了。 　　也知道变成自己的变形人已经召集了军队，不日就要前往净化区，剿灭那些净化区人。 　　“活死人病毒在人体内控制人体，不但不会杀死细胞，反而会让细胞更加活跃，因此他们即便不吃不喝也能活很久，所以不能指望他们能自己死掉，只能派人进行清剿。”虫老解释道。 　　李今念着急地说：“就算真的要这么做，派出改造人就足够了，何必让普通区民去！那些身中病毒的人，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算是改造人，普通人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派过去也只是增加无意义的伤亡……” 　　“闭嘴，你懂什么，老夫快死了！死前、死前老夫一定要亲眼看着净化区覆灭！”虫老立刻吼道，然后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身体都压到了地面上去，那颗苍老的头颅上满头梳得整齐的白发也有些凌乱了起来。 　　李今念震惊地看着他，明白了，仇恨已经将他的大脑腐蚀了，他满脑子都只有对净化区的仇恨，对于蚁巢人们的死活并不在乎。她立即看向楼瀛。 　　楼瀛叹了一口气，伸出手轻轻地拍着虫老那可怕的蜈蚣背脊。 　　“少爷……少爷你不要忘记，他们是怎么对我们的，老爷和夫人、茜小姐……” 　　“我知道，我知道。” 　　楼瀛被推回房间，李今念也被牵回了他的房间，那是李今念熟悉的空间，在楼瀛还是笑面医生的时候，他曾经带李今念来过，她还在这张床上午睡过，在她实在疲惫得不行的时候。 　　但李今念很快从这种事情上收回注意力，跟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相比，儿女私情甚至是私人仇恨又算得了什么呢？如果她不是一个区长，大可以只顾着自己的感受行事，可是她不是，她曾经向他们承诺会给他们一个光明的未来，可是现在却有人假冒自己让他们去送死！ 　　“楼瀛，楼瀛，你应该阻止虫……虫老，他已经疯了，只为了早点让净化区覆灭就让无辜的人去送死，这简直是可笑，他没有想过被咬后他们会反过来攻击他们吗？” 　　“不会，会提前给战士们的体内注入解药，所以，只会死，不会被传染哦。”楼瀛将从抽屉里找到的一封信拿出来阅读着，漫不经心的温柔的口气，在此时显得格外的冷酷，让李今念倏然汗毛直立，突然觉得他是一个根本没有情感的怪物。 　　他在这时又转头对她说：“徐叔是我们家园丁的儿子，他父亲生病死后我们家收留了他，供他上学给他饭吃，多年下来已经是家人一样的存在，他也很懂得感恩，能够独立后也没有选择离开，而是回到了我们身边，尽心尽力地照顾我长大，即便末日来临也没有离开。他本来就很恨大楼家算计我们，逼迫我们留在了幸存者基地，那场地震我父母和妹妹的死对他的打击巨大，因此直接恨上了净化区的所有人，甚至也恨蚁巢的很多人，当初如果不是他们抓住了我的父母试图逼迫净化区把他们也带走，我们也不会留在了地面，最后进入了地底。 　　“仇恨是比爱更深刻的东西，爱会一天天淡化，仇恨却会一天天加深。徐叔是现如今唯一一个亲身经历过所有事情的人，在这个地狱里孤独地活了五百多年，没有家人也没有爱，所以仇恨让他变得疯狂偏执，我想你应该是可以理解的，他是一个可怜的人。 　　“在这个地底世界生存的人，每个人都很可怜，但最可怜的是继承了先辈仇恨的那些人，他们从小生活在仇恨里，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等待复仇的那一天，你要剥夺他们存在的意义，他们不是很可怜吗？那些人被背叛，被辜负，被欺辱……他们需要公道，我是那个时代的人，是他们的领导者，之前我在沉睡，现在我醒来了，我就必须为那些已逝的人讨回公道，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一个了结，了结了，你想要守护的这个世界，才能真正的彻底的重新开始。” 　　李今念看着他，总算将他和楼明玉彻底剥分开来，他比楼明玉更冷酷，却也比楼明玉更温柔，他眼中的悲悯是真的，他真的能够站在别人的角度去看待事物，因此完全能够理解对方内心的委屈和悲痛，可是不是也正是因此，他是没有自己的感情的，他是真的没有感情的怪物。 　　“啊，被你发现了吗？”楼瀛微微歪了歪脑袋，看着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连心理医生都看不出来，和大部分高智商人群一样，这颗IQ高达近两百的大脑里存在某种缺陷，也很符合我血缘家族的遗传史，我没有主动爱人的能力。” 　　没有主动爱人的能力，但他想要当一个善良的人，因此只能选择另外一种途径来感知感情是什么东西，感知到了，才能知道如何去付出。虽说是有意而为，但收获的比他想象的要更多，他获得了一种意外的愉悦感。他本来应该和所有大楼家的人一样，都是冰冷的机器，只是由于他的无血缘关系的亲人对自己从小到大的百般疼爱，才造成了这样的奇迹。 　　爱确实是能够创造奇迹的东西。 　　而现在，似乎又有了另外的奇迹。楼瀛看着李今念，翻看着脑海中缓缓冒出来的，关于“他”和她的记忆，还有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所以，为了那些已逝之人，要牺牲现在还活着的人吗？”李今念将话题拉回来。 　　“那是下策，但我刚醒来，还没有想到上策。”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上策，以他和虫老的关系，他对那些已逝之人的责任，他会顺着虫老的意，以战争的方式，让一切终结。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道仿佛快要被吓哭的男性的声音。 　　“求……求你们了，我就跟阁下说一句话，就一句……” 　　声音很耳熟，正是研究所里的男护士小裴。 　　小裴快吓死了，研究所里都知道他们的少主回到原来的身体里了，虽然说是同一个灵魂，可是让人感觉还是很不一样，那是从小在研究所里长大，跟他们日夜相对的科研人员，现在这个却是研究所的传说和灵魂，蚁巢唯一的总统啊！ 　　他本也不会跑这里来的，只是不久前他因为监狱里的蔺超突然发了疯被喊下去给他看看，结果被蔺超和苏慧恳求帮他们传信，小裴心太软，这两年里和蔺超又颇有交情，因此虽然害怕，仍有心想帮忙，就硬着头皮来了。幸好虫老不在，要不然他都要尿出来了。 　　楼瀛牵着李今念出来了，听到小裴的话，李今念才知道蔺超和苏慧都在这儿。 　　“既然都是认识的人，那不妨下去听听他们想说什么吧。”楼瀛看了她一眼说道。 　　他们就去楼下监狱了。 　　此时，净化区内，军队已经整装待发，各种武器已经整装完毕，楼明玉已经意识到蚁巢不会交出解药，准备直接用武力来夺取了。 　　蚁巢的改造人再多，血再厚，蚁巢藏得再深，一枚枚炸-弹应该也足以把蚁后轰出来吧！大不了两败俱伤！ 　　对于把他们的世界变得乱七八糟的蚁巢人，净化区的幸存者们充满了仇恨。 　　“别用什么□□，用核-弹吧！把他们全部杀光！” 　　“我的家人，因为可恨的蚁巢人全都没有了！！” 　　“忘恩负义，白眼狼，他们有难，我们派出救援部队，他们不仅不识好歹还反过来加害我们，太可恨了，恶魔就是他们了！” 　　“蚁巢人根本不值得怜悯，穷乡僻壤出刁民说的就是他们！” 　　“……” 　　自从政府把活死人病毒是蚁巢故意给他们放的后，幸存者们就开始了每天咒骂蚁巢千万遍的日常，对于出击蚁巢这件事，更是没有人反对。 　　拉着他们下地狱吧！所有人都绝望地这样想道。 　　而他们没有想到，已经荒废的总统府内，花园里的那口井内，爬出了一个人。 　　正是苏慧。 　　紧接着又爬出了两个人。 　　“我们去那边，那边是中央电视台大楼。”苏慧目光坚定地说：“是时候了，我要把那段被刻意抹灭的历史，还有那场巨大的骗局，昭告天下。” 第99章 成王（八） 　　总统府内也有活死人, 更何况现在正是活死人最活跃的夜间, 苏慧几人一出来立刻就遭到了围攻，好在保护苏慧的人都是强大的改造人, 就算对付不了这么多，逃跑也足够。 　　净化区此时已经不再灯火通明, 高楼大厦已经没有了霓虹, LED广告牌上再也没有当红明星的广告，马路上是乱七八糟挤在一起的车辆，废报纸被风吹得在地面盘旋，只有一群“活力过剩”的人们在散步般游荡着，嘴里发出古怪的低吼声，然后他们突然奔跑起来, 嘴里的吼声也越发大，他们在路面上奔跑，在车顶跳跃，在寂静的世界里发出刺耳的声响…… 　　苏慧被改造人抱着在墙壁上奔跑，看着这些场景，心痛难忍，她在净化区里出生、长大、学习、交友、工作, 这是她的家，眼看着曾经繁花似锦的家园变成这个样子, 她怎能不心痛？ 　　可是她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 所以她把眼泪憋回去，转头目光坚定地看着他们前进的方向。 　　在苏慧赶往电视台的时候, 楼明玉已经点兵完毕了，他们正在往战舰上搬运武器和物资，楼明玉准备亲自去一趟蚁巢。 　　对此自有人反对，但楼明玉心意已决，且事到如今，他们看着净化区这荒凉的模样，也已经失去了大半信心，对于总统要去冒险一事也觉得没什么特别大不了了。 　　楼明玉穿上了防弹衣，目光看向远方没有聚焦。他之所以要亲自去一趟，除了对蚁巢已经忍无可忍之外，还因为他怀疑李今念出事了，否则以她的个性，不可能会一言不发，任由净化区无辜的平民遭受这样的灾难。 　　想到这个，他便感觉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紧紧捏住一般，内心的焦急和不安让他必须亲自去一趟才能平息。 　　“我同前锋队一起出发。”楼明玉一刻也不能再等了。操纵着轮椅往前方的一台直升飞机上去，谁也阻止不了他。 　　没有必要等人到齐了再出发，蚁巢说到底实在太弱小，要不是他们用病毒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他们哪里会给他们逼成现在的局面。 　　楼明玉刚刚坐上直升机，螺旋桨刚刚转起来。 　　基地内抱着膝盖瑟瑟发抖完全无法入眠的人们，依然数落着咒骂着蚁巢的恶毒无耻和卑劣，巨大的仇恨卡在他们的心中，让他们光是想想都觉得疼。 　　一道颇为刺激的短促的声音一下子从他们的耳边窜过，正是广播正式响起前的那种忙音，被吓了一跳的人们微微抬起头。 　　那声音是从各个广播塔内响起来的，净化区内的每个城市都有一个广播塔，因此整个净化区的各个城市各个角落都听到了这个声音。 　　中央电视台是政府直属的电视台，里面有一个功能和蚁巢的全区广播类似，但不像蚁巢的全区广播那样简单粗暴，是在紧急事件发生时才会使用的功能。苏慧的一位关系很好的表哥正是中央电视台的主持人，因此苏慧对中央电视台的事情知道不少，也亲身来过。 　　好不容易在活死人的围追堵截中赶到中央电视台，又在电视台内的活死人的穷追不舍下终于赶到了广播室，非常不容易。 　　保镖将门窗用一切他们能找到的东西牢牢堵上，活死人撞门的声音叫苏慧心惊胆战，她冒着冷汗，进行了好一番的摸索操作才终于开启了全国演讲模式。 　　她的咽喉微动，声音很艰难地才终于发出：“净化区的各位同胞，我是历史学家苏慧，在此，我要揭发一场五百年前的阴谋，一场关于为什么我们的家园会变成这样的阴谋，那一直被他们刻意隐瞒的导致这一切发生的根源！” 　　所有幸存者基地的人们都抬起了头，不明所以地看着前方，看着彼此。 　　楼明玉搭乘的直升机已经起飞。总理立即派出两架直升机赶往中央电视台，准备将这突然冒出来的枝节消灭。 　　“事情要从五百年前的人类末日期开始说起……” 　　被关在幸存者基地的监狱内的楼慎知猛然抬起头来，瞪大着双眼看向那小小的窗口，声音是从窗外传来的。完了，这一刻他的脑子里想的是，他们楼家真的要完了！ 　　…… 　　楼瀛在三更半夜的时候被虫老推着从地底下出来，此时万籁俱寂，蚁巢内和车站内的人们都已经陷入了沉睡之中，已经入冬的风很凉，落在衣着不够厚的躯体上，立刻就让人忍不住抖了一抖。 　　在楼瀛的记忆中，嗅到这样清新的空气、看到这样清澈的夜空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不过他还没欣赏一会儿，注意力就被一个喷嚏给带走了。 　　他转头，看向李今念。 　　李今念脸上被盖了一张面具，也被牵了上来。她自然不像他，有虫老前后细心伺候，楼瀛也被虫老伺候习惯了，倒也没有注意到李今念身上的衣服不够厚。 　　此时见她冻到，下意识地就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要给李今念，虫老一见，立刻阻止：“少爷，您刚醒，身体脆弱得很，可不能着凉。” 　　“没那么脆弱。李今念，你过来。” 　　李今念才不给自己找罪受，在这种紧要关头，要是生病了反而更麻烦，立刻就过去蹲下。 　　楼瀛便把衣服披在李今念身上，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他那张美丽的脸上泛起了比星空还要美丽的笑来。 　　李今念微微怔住，她已经知道楼瀛就是笑面医生，虽然身体不同，性格也有一些不同，可灵魂是同一个，分辨一个人的，到底是性格还是记忆还是肉体还是灵魂？亦或者全部结合才算是？她不知道，但她曾经一直想过笑面医生的面具下是怎么样的一张面孔，她从不曾把楼明玉那张脸尝试性地放上去，可如今她却突然觉得，那张面具下面确实应该是这样一张脸，且他不是楼明玉。 　　虫老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心底涌起一阵怒火。 　　“少爷，恕我直问，您到底为什么对这个女人如此厚待？她已经没有用处！” 　　楼瀛看向虫老，面上的笑容微微收敛起来：“徐叔，一个人存在的价值是无限的，现在没有用处也没有必要置之死地。” 　　“可是这个女人曾经让您的分-身笑面医生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施行我们一开始的计划！他甚至还因为这个女人而想把解药给净化区，弃我们多年的仇恨和努力于不顾！”虫老激动地说。 　　李今念默默把自己往衣领里缩，心里纳闷地想虫老这话说的，仿佛她是什么祸国妖姬似的。 　　虫老激动地说完，忽然露出又惊又恍然大悟的表情，“您放那个名叫苏慧的净化区人离开，是不是也是因为存着给他们一次机会的心？” 　　“徐叔，冷静一点。” 　　“您太让我失望了！”虫老瞳孔颤抖，整个长长的蜈蚣身体抽搐般的扭曲了好几下，看起来十分癫狂：“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徐叔！” 　　“太让我失望了太让我失望了太让我失望了太让我失望了……” 　　李今念吃惊地看到，虫老的脑袋在蜈蚣身体上左右180度地转动，整个人十分的不正常，头顶开始冒出两条触须一样的东西，不，那分明就是蜈蚣的触角！徐叔这样，就像是要彻底化作了一只蜈蚣一样！虽然改造人也可以在人形和原型之间转变，可虫老明显不一样。 　　“徐叔，冷静下来，你不想亲眼看着净化区覆灭了吗？”楼瀛一点儿也没有被吓到的样子，仍然很冷静地说。 　　亲眼看着净化区覆灭是虫老的执念，他终于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这种‘人体进化’方式说到底就是人类细胞和其他生物细胞之间的一场博弈，现在的改造人一般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因为都是先把原生物杀掉再通过移植部分肢体来达到融合和改变的目的，而且也不是随随便便就给一个人进行移植和改造的，在人为帮助下达到了平衡，所以一般不会出现被吞噬的情况。徐叔不一样，他喝下的是当时我从活的生物体内提取出来的最活跃的部分，而以当时徐叔的身体也不适合进行这种改造，所以他被吞噬得只剩下一个头和一双手，身体则完全变成了那只生物。”楼瀛看着缓缓蜷缩起来的虫老，跟李今念说。 　　李今念一下子明白了，她之前一直以为虫老说的死是那种死，现在看来原来不是，是他要被自己的身体吞噬了，完完全全的，要变成一只蜈蚣怪物了。 　　虫老渐渐冷静下来，身体再次缓缓地舒展开来，十分虚弱地说：“我失态了，少爷……” 　　“没关系。” 　　“我们回去吧。” 　　他们正要返回地底，突然听到了一阵隐隐约约从远处传来的声音，他们转回头，看到远方的天空上有好几点灯光闪烁着，朝着这边越来越靠近了。 　　很显然，净化区的人来了。 　　那些直升机和战机越来越近，很快远远打下来一束强光，将他们笼罩住，而当他们看到楼瀛的时候，震惊到连直升机仿佛都有了瞬间的失控。 　　楼明玉看着楼瀛，一瞬间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他仿佛失聪了一般，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 　　那是什么？蚁巢的改造人？改造人的能力？不……不……这种眼神，这种眼神……是他，没有错，一定是他！ 　　楼明玉短暂时间内失去了思考的能力，那颗聪明的大脑有了短暂的混乱，他从小到大模仿的对象出现了。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成为了楼瀛，楼瀛是蚁巢独一无二史无前例的伟大的总统，所以他也得成为净化区史无前例独一无二的总统，可是楼瀛出现了！他脑子里近乎认命的认知瞬间被粉碎了，他不是楼瀛，楼瀛在那呢。 　　这种感觉该如何形容？羞耻？愤怒？怨恨？嫉妒？还是困惑？ 　　但他并没有多少时间去想这些。 　　“阁下！总统阁下！” 　　楼明玉回过神，以最快的速度冷静下来，“按照计划进行。” 　　计划就是，先不废话了，来几颗炸-弹让他们全都醒醒吧。 　　于是，一枚枚炸-弹从飞行战机上落了下来。 　　“轰轰轰”的好几声巨响，响彻夜空。车站内很快亮起了灯光，睡在距离地面近的洞穴内的人们感到一阵地动山摇，尘土漱漱落下，他们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与此同时，遭到攻击的还有新4区。 　　“李今念”从睡梦中惊醒，看到这一幕，表情骤然阴沉。 　　“很好，净化区率先开始了，了结时间到了。” 　　新4区的全区广播开始了，改造人们也行动了。一个人从车站内奔跑而出，奋力一跳，身体蓦地爆炸般的展开，变成了一头巨大的骨龙，它比这些战机都大得多，凶悍地冲向其中一架战机，被迎面一连串的攻击弹药击中，跌落之前它仍奋力用翅膀一抓，将战机拍得和另外一架撞在一起，落在地面。 　　爆炸和烈焰再次出现了。 　　愤怒的蚁巢人从地底下冲出来，待改造人军队合力将天空的另外两架战机击落，他们蜂拥着挤上了幸运者号。 　　“李今念”说：“蚁巢的各位，是可忍孰不可忍，如果不将净化区毁掉，我们就永无宁日！就让我们跟他们有个彻底的了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人们发出愤怒地吼声，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此刻都燃烧着仇恨的火焰，只有用他们世代的仇人的鲜血才能浇灭。 　　幸运者号轰隆隆地载着满眼杀气的蚁巢人，以最快速朝着净化区开去了。 　　远处的侦察机给旧4区的楼明玉发了信息，楼明玉说：“没事，增援部队会在途中将他们全体歼灭。” 　　…… 　　苏慧给净化区的人们讲了一个似乎很长又似乎很短的故事，既遥远又近在咫尺，云淡风轻又残酷悲壮，她的声音微微颤抖，他们的眼泪从震惊和不敢置信的眼中滚出。 　　“砰砰砰砰砰砰……” 　　两架直升机对着电视台大楼进行扫射。 　　苏慧躲在桌子底下，感觉到似有弹药贴着自己的头皮过去，手上仍然抓着话筒不放。 　　“这么多年来，我们所歧视的蚁巢人，背负着被我们净化区抛弃和背叛的仇恨，比我们现在对他们的仇恨还要深得多。我们每个人的先辈，或许在那时都投出了反对票，将本就是我们同胞的他们拒之门外，擅自为他们选择了一条悲惨绝望的路。蚁巢人们在地底挣扎的每一天，每一条因此而逝去的生命，我们都要背负上责任，这是我们的罪！现在的净化区，就是对我们的惩罚，可是，我看到政府已经出兵想要用武力解决这件事，各位，武力真的能够解决吗？把蚁巢人杀光，这件事就算了结了吗？问问自己，你能接受这样的事吗？！” 　　“还没有杀掉吗！” 　　“里面有改造人，不知道用的什么能力……” 　　“那就把广播塔毁掉！” 　　“可是广播塔全国有十几个……” 　　“该死！算了，别管她了，准备好了就出发！” 　　苏慧在这种关头出现，谁有空去处理她，更何况她讲的实在是有理有据，极有说服力，连他们自己人都被震惊到了，根本组织不出更好的言语来反驳她。反正现在当务之急是拿到解药，人都是自私的，这一点从五百年前那场投票就已经能够看出，在那时人们都能投出那种结果，在现在这种时候，就更不可能有另外一种结果了。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人民还没反应，自己的兵先有了意见。 　　军人也是人，这段时间也同样备受煎熬，尤其是有些人在活死人中发现了自己的亲人，却还必须为了救正常人将其射杀，忠诚和亲情，未来希望的渺茫，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精神压力，此时听到苏慧讲的这些话，有人就再也承受不住的爆发了。 　　“我不去！你们还有良心吗？这一切都是你们导致的！为什么不弥补！这些事情本来可以不发生的，很多人原本不用死的！我的父母、很多人的父母，原本都不用死的！” 　　“他疯了，把他带下去！”一名长官立刻说。 　　但即便是没有发疯的人，也能看到他们的士气低迷，他们困惑、迷茫、良心受到谴责，对着蚁巢人开枪的时候不再能够理直气壮。 　　…… 　　李今念楼瀛和虫老立刻躲回了蚁巢内，虫老气得眼睛通红，“可恨！实在是太可恨了！” 　　然后，他就发了狂一般，竟然抛下了楼瀛和李今念，自己狂奔着离开了。 　　李今念有些震惊和不解，但此时不逃更待何时？当即起身想要把绑着自己双手绳子解开，但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绳子绑得很刁钻，使不上力，也是专门用来绑大型侵入者的，所以她挣扎了半天也没挣开。 　　就在这时，一只修长的男性的美丽的手伸了过来，李今念抬头，看向楼瀛。 　　楼瀛很快就把绳子解了开，然后对她说：“徐叔去毁解药了。” 第100章 成王（九） 　　什么？！ 　　李今念脸色一变, 想要拔腿去追虫老, 但又顾忌地面上的楼明玉，一时有些犹豫不决。 　　“他们交给我就行了。”楼瀛温和地说, 仿佛是在安慰她。 　　“你相信苏慧说的话？” 　　楼瀛说：“不太相信，但事到如今, 别无选择。” 　　是啊, 别无选择了。 　　李今念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又从他的胸口上扫过，感觉心尖微微刺痛，“别让我失望。” 　　李今念转头追虫老去了。 　　旧4区内乱成了一片，人们如沸腾的水一样奔涌着往外滚，楼明玉原是想先震慑之后再说, 但他没想到的是蚁巢的人们已经知道了历史的真相，对净化区恨之入骨，新仇旧恨，足够让他们豁出一切跟他们拼了，根本没办法对他们威逼利诱。 　　他们和改造人军队战作一团。 　　楼明玉在高空中与地面的楼瀛对上，两双悲天悯人的双眸遥遥对视，楼明玉心神俱震, 无需一句对话，只是望着对方的眼睛, 便有一种落败之感, 他意识到差距是如此之大，以至于让他前所未有的恼羞成怒, 几乎无法冷静下来。 　　必须冷静，就算他的存在几乎等于否决了他的存在，也必须冷静下来…… 　　这样想着，在守护他的军人震惊的目光下，楼明玉却缓缓地站了起来，他的双腿已经好了，得益于从蚁巢来的高科技仪器，在改造人技术成熟后，他秘密接受了一场手术。之所以不对外透露，是因为五年任期马上就要到了，国民看到他坐在轮椅上就会想起他为什么会变得残疾，虽说当年他救人时并没有想到这个，但事到如今该利用的还是得利用。 　　不过事到如今，选举已经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了。 　　楼明玉打开舱门，面无表情地看着楼瀛。 　　寒风凛冽，他向来悲天悯人的眼神终于发生了变化，而地面的人，却仍然用一种悲悯的眼神望着他，就好像在他眼里，他确实可怜得很一样。 　　真是……让人火大啊！ 　　…… 　　蚁巢的每个地道都是人，就像排水管道里往一个方向涌去的水，李今念就像一粒尘埃，逆流而上。 　　一路被不停碰撞，几次三番差点儿被拥挤的人群带着往地面涌去，好不容易才抵达最近的一个研究所入口，连忙开门进去，才总算是能喘一口气。 　　但根本没有功夫喘气，李今念快步打开隐藏门，进入安全出口，快速往笑面医生的实验室跑去。 　　此时研究所内也已经空了，所有人都预感到最后的时刻到来了，因此都到地面去了。 　　虫老已经抵达笑面医生的实验室，他的神情癫狂，已经全无理智，因为李今念，他已经不信任楼瀛了，所以他要将净化区的解药和逆转程序全都毁掉，那些罪人都该死，全部都该死！ 　　他将柜台上的药品全部扫落在地，然后来到电脑前，把解毒剂毁掉是不够的，还要把电脑里的备份也毁掉，这样就没有人再知道活死人病毒的扭转方程式，等到他们重新研究出来，净化区人肯定已经死绝了！他将电脑打开，却卡在了密码这一层。 　　密码……密码…… 　　他虽然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可他脑子里却仍有一些清晰的记忆，比如楼瀛的生日，他父母的生日，楼茜的生日……可是他一串串地尝试过去，却全都错了。 　　眼见着就要到笑面医生的实验室，李今念眼角蓦地看到了什么，身体强行一扭，整个人一个转身，躲开了袭击，一记猛烈的风刮过她的脸颊，那东西宛如利箭一样重重地扎进了墙体内，引发出爆炸般的声响。 　　烟尘飞舞。 　　待它渐渐散开，李今念看清眼前横亘着的粗大的蛇尾，眼睛倏然睁大，金色竖瞳取代黑眸。那蛇尾再次动了，鞭子一样朝她抽了过来，李今念下身也化作了蛇尾，两条蛇尾碰撞，震出的余波如同强风，将她们的头发都掀起。 　　李今念震惊地看着秦玫朵。没错，是秦玫朵，虽然她的脸变了，轮廓就像当初的她一样变得深了一些，但她明显变得比她更多，她的轮廓深到阴影浓烈，唇瓣的颜色都是黑的，脸颊上还有蛇鳞，且嘴巴内露出了两颗蛇的尖牙，冰冷的金色竖瞳完全就是冷血动物的眼睛，蛇尾也比她粗了一圈，颜色也是更不善的黑色。 　　简直……就是杜美莎的感觉。 　　“你……这是对自己做了什么？”这也太可怕了，虽然改造人都挺像妖怪的，但她这妖气格外重啊。 　　李今念的话让秦玫朵的恨意更甚了，她做了什么？显而易见，她去笑面医生的仓库里拿了他不准她用的“蛇神”的剩下的躯体给自己做了手术，双腿已经在李今念身上，秦玫朵就选择了双手。虽然她清楚地知道改造后的效果并不是看接上的肢体有多大，但她知道效果还是有受接哪部分的影响的，她嫉妒李今念，想要超过她，比她变得更好看更强大，所以她只要想到李今念的那双美腿，就觉得手不够，于是她把“蛇神”的心脏也挖出来，换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效果很明显，她能感觉到体内升起的那股强大的力量，她明明已经计算过，确认这在自己的承受范围之内，也确实在她的承受范围之内，但她没想到她会长出了蛇牙，脸上也有鳞片，且不是像李今念那样美丽梦幻的淡金色！ 　　效果和她想的差距太大，丑到了她自己，于是秦玫朵更恨李今念了，将错归咎到了她的身上，认为都是她的错。 　　现在她还敢用这种眼神看她，她要杀了她！ 　　秦玫朵的愤怒让她的躯体再次暴涨了一圈，比李今念的大了很多，整个走廊都被她给占满了。李今念感觉到一股压迫力从她身上一下子盖在了自己身上，可是她不能逃，虫老正在前面实验室内毁掉净化区所有无辜之人的生命。 　　“砰！” 　　“轰！” 　　整层楼几乎尽毁，李今念砸在墙壁上，一口血猛地吐了出来，她总算明白什么叫吐血，以及内脏仿佛被震碎的感觉。 　　秦玫朵见她这样，总算有种没有白费功夫的感觉，她盘踞在废墟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在地面的李今念，张开嘴，尖牙内开始分泌毒素。 　　“咔……咔咔……”什么坚硬的东西裂开了的声音在实验室内突然响起，虫老一下转头，看到了那颗被放置在孵蛋器上的黑色巨蛋。 　　他想起来了，这颗蛋，正是三年前笑面医生带回来的那个小男孩化成的。未发育完全的孩子和外来细胞的融合会出现各种问题，很容易使一个人类完全变成一只没有理智的动物，所以给小孩做改造手术基本上就是浪费时间，可笑面医生却执意要给他做。 　　果然如他所料，那孩子做完不到几天，就蜷缩着表面长出了一块块硬壳，直到变成一颗蛋，两三年了都还孵不出来，孵出来估计也是需要被杀死躯体回收利用的侵入者。 　　他没想到，这蛋会在这个时候孵出来。 　　那黑厚的蛋壳裂缝越来越多，越来越多，虫老也警惕起来，他头上的触角在动，正准备在它出来之前先下手为强弄死它，那壳就炸开了，一片碎片落在他身上，烫得他立刻将碎片拍掉，他还没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它就已经跌跌撞撞地飞出了实验室。 　　秦玫朵双手压在李今念的肩膀上，两条蛇尾死死纠缠在一起，正僵持着，她张开嘴巴，冲着李今念白皙纤细的脖颈咬去，却不想一只刚刚破壳的连飞都飞不稳的小火龙扑在了她的脑袋上，利爪刺破了她的头皮，龙牙一口咬在了她的鼻子上，秦玫朵瞬间吃痛地放开李今念直起身体来，小龙落到了李今念身上，然后扬起细细的脖子，张大嘴巴冲着秦玫朵近在咫尺的脸喷出了它龙生以来的第一道火焰。 　　“啊！！”秦玫朵惨叫着捂着脸往后摔去，她的头发都着了火，整个人在地上翻滚起来。 　　李今念很惊讶地看着挂在身上的小龙，它的爪子抓着她的衣服，长着刺的尾巴晃来晃去，一张丑兮兮的龙脸好奇地看着她。 　　李今念觉得它仿佛是要把她当妈的节奏。 　　没时间多想，李今念爬起来越过挣扎的秦玫朵往实验室赶去，秦玫朵试图拦她，那龙爬到李今念肩膀上，冲着她再次喷出一道比先前更大的火焰来。 　　“虫老！”李今念打开实验室。 　　虫老拿着笑面医生的笔记本，看着里面的一串数字，输入进去，要求输入密码的页面终于消失了。 　　可他的愤怒也达到了顶端，因为那串数字旁边的备注是：李今念小姐的生日。 　　他的足肢太多，身体太长，足够他一边对付李今念一边操作电脑，最麻烦的是秦玫朵又不依不挠地追了过来。 　　好在有这只突然冒出来的小火龙帮她，否则今天怕是要二对一把小命搭在这里了。 　　小火龙喷火烧坏了秦玫朵的脸，尾巴上的刺戳瞎了她的眼睛，飞来飞去让她把自己的蛇尾打了个结……对于秦玫朵的下场，李今念内心没有波动，可她却对虫老下不了死手，于是最终遍体鳞伤地将他绑了起来，关进了那个笼子里。 　　李今念找到一个U盘一样的东西，将电脑里的所有文件都拷贝了一份以防万一，然后才带着这只小火龙离开蚁巢，到地面上去。 　　此时地面已经一片火光，空气中都是烧焦的味道，死了一些人，但似乎已经停止了，天上没有净化区的战斗机了，地面有残骸，应该是被打下来了，可楼明玉和楼瀛都不见了踪影。 　　看到李今念，旧4区区民们很惊讶，“区长，您怎么在这里？” 　　“楼瀛和楼明玉呢？” 　　“他们打着打着飞远了。” 　　飞……楼瀛和楼明玉都是改造人？ 　　李拜从车站内下来，看到李今念，眉头拧起来：“你不是带人杀去净化区了吗？” 　　“什么？！” 　　李今念不顾地下河的冰冷，以最快速度赶回新4区的时候，新4区内只剩下一些行动不便的老弱病残，要知道他们是把整辆幸运者号的车内车顶都塞了个爆满。 　　留下的人看到她，无一不震惊至极。 　　“区长？” 　　“区长？！” 　　“您怎么……？？” 　　风当归还在车站内，苏菲娜被关在牢里，他不可能会离开，看到真正的李今念归来，他立刻就去把沈从他们给放了出来。 　　沈从在牢里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看到李今念平安无事，松了一口气。 　　“幸运者号已经出发四个小时，除非我们会飞，否则赶不上他们的。”沈从说。 　　然而现在，他们这里的改造人只剩下李今念、风当归和沈从，没有一个人是会飞行的，这只一直粘着她的小火龙倒是会飞，不过它才刚破壳，小小一只，不能指望。 　　“不能通过车站给净化区发信息，否则火车上的人都会被歼灭。”李今念说，她是不想让无辜的人枉死，可人心是偏的，她必须要在保全自己的人的前提下才能分出精力去保全别人的生命。 　　“只能从地下河赶过去了。小风的速度很快，也许能赶上呢？” 　　已经进入黎明黑暗的前夕，火车在黑暗的夜空下冒烟前行，载着满腔仇恨的人们，前往敌人的巢穴。 　　蚁巢地下河内，李今念和沈从在风当归的搭载下快速向前。 　　净化区内，由于士兵的暴乱，导致军舰迟迟无法起飞，而与总统的失联也让他们的信心遭受了巨大的打击，整个净化区内处于极度的低迷之中。 　　他们不知道，一列携带死亡的列车正在朝他们驶来。 第101章 完结 　　地下河内, 小火龙张着翅膀在隧道内飞着, 偶尔发出清脆的叫声，李今念抬头看它, 觉得它就是她脑袋里那种西方龙的长相，但它到底是完全变成了动物的改造人, 还是就是纯粹的外来生物？ 　　察觉到李今念在看它, 它似乎颇为高兴地叫唤了一声，然后飞到了李今念的肩膀上，用它丑萌的脑袋蹭了蹭李今念的脸。 　　李今念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它从李今念的左肩爬到右肩，然后又爬到了她的腿上坐着。 　　“你……”李今念摸了摸它的翅膀，心里感觉有些奇怪。她就是一个很普通的人, 不会莫名其妙招小动物讨厌，也没有受到它们的青睐，不像苏菲娜那样天生就很有动物缘，连恐龙都会对她稍稍口下留情，所以这只小龙，为什么会对她如此亲近呢？它是不是认识她？ 　　“看来是那个小鬼没错了。”风当归伸长了他的脑袋看了好久，才终于确认地说。 　　“小鬼？你认识它？” 　　“你应该也认识他的吧？那个叫……叫什么来着？”风当归绞尽脑汁, 想了半天，没想起来他叫什么名字, “就是那个当年和你一起从火车上下来的小男孩, 就你三年前劫持幸运者号那一次。” 　　事情已经过去三年了，中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 李今念皱着眉头回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她很惊愕，低头看着已经爬到龟背边缘，眼珠子盯着水里直勾勾看着的小火龙，“穆多？” 　　“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穆多，李今念早就忘记他了，当年她只以为穆多并不想跟她一起生活所以离开了，之后一直没有再见到他，渐渐也就将他遗忘了，万万没想到，再次见面，会是这样的局面。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她看到穆多脖子一伸，冲进水里，再抬起头来，咬住了一只鱼，三两下吞到了肚子里，转头发现李今念盯着它看，歪了歪脑袋，又把鱼吐出来，往她面前推了推，清澈的大眼睛颇为期待地盯着她。 　　“因为他还太小啊。少主当年跟他说过他这个年纪做改造人手术，保不准是变成改造人还是变成动物。我们一般不给这种年纪的孩子做手术的，但他在八年后再做手术和冒险立刻做手术间选择了冒险。结果变成了一颗蛋，一直都孵不出来，我还以为变成一枚死蛋了，没想到竟然孵出来了。那个小鬼对变强的欲望非常强烈，也很有自信。他想要和你一起生活。” 　　李今念还能有什么不明白，她很震惊，伸手抚摸它的脑袋，低声问：“那它还能变成人吗？” 　　“不知道。不过少主说过，它体内有人类的基因，也许哪天人类基因战胜动物基因了，它或许就能变成人了。” 　　那么，看来要好好养护才行了。 　　沈从看着李今念，心想还真是受欢迎。 　　第一缕光线穿破云层，天地被阳光照亮，又一天到来了。 　　混乱了一夜的净化区终于彻底的安静了下来，没有直升机螺旋桨卷起的气流声，也没有了突突突个不停的声音，活死人狂奔猛追的脚步声也消失了。 　　一夜未睡的人们疲惫而茫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不知道未来到底在哪里。 　　这时，外面值班守城的人突然发出了警报，惊恐地告知所有人：“他们突然全部聚集了过来，攻城了！” 　　“他们”指的是身中病毒的活死人了。 　　大概是昨天闹出的动静太大，刺激到了他们，一直以来都在城内四处晃荡一旦发现健康人就去追的活死人，突然间朝着同一个方向潮水般的涌来了，很快就将整个幸存者基地围得水泄不通。 　　然而他们的军舰不久前才离开，去蚁巢继续他们的计划，此时基地内的士兵少得可怜。 　　他们在撞墙，将灰尘撞得簌簌往下落，整个基地仿佛都在颤抖，摇摇欲坠，似乎很快就会塌下来了。 　　小孩哭了起来，大人也哭了起来，完了，完了，没有希望了，这就是终点了。 　　而苏慧，此时正在国会大楼内的资料库内翻找那多到让人崩溃的文件资料，已经是冬天，她却忙得满头大汗，两个改造人保镖正守在门窗处，防止有活死人破门而入。 　　不是这个……不是…… 　　苏慧又累又饿，头晕目眩，可是她不能停下来，想到她和楼瀛的那个约定，她就不能停下来，必须找到那个证据，必须！ 　　不，等等！苏慧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幻，然后跟她的保镖说：“错了，我们，我们去楼家。” 　　时间一点点过去，幸运者号已经抵达蚁巢2区，紧接着抵达1区，然后进入了净化区所在地区的最边缘地带。 　　从火车上低头，就能看到那条连接蚁巢地下河和郝兰大坝的河流弯曲地卧在地面上，慵懒又壮丽。 　　“李今念”坐在车头，眼中满是阴鸷。 　　他拿起话筒，对全车的人们说：“各位，我们终于马上就要抵达净化区了！我们的仇，终于可以报了！” 　　“吼！！”车内的男人女人们无一不气势汹汹发出吼声。 　　而地底深处，李今念握紧了拳头，赶上赶上，一定要赶上！不能再增加无辜的伤亡了！ 　　铁轨的坡度开始升高了，远远的已经能够看到那座空中之城。 　　此时的净化区已经顾不上是否还有外敌入侵了，所以也没有人看到那列火车直直朝着净化区而来，带着满满的仇恨，两位改造人将车站大门破开了，于是火车进入了净化区的车站内。 　　正在遭受活死人围城的幸存者们对此一无所知。 　　而从火车内下来的人们，对于眼前看到的景象也有些呆住了，因为眼前他们所看到的是比他们蚁巢还要荒凉的世界，高楼大厦、废弃车辆、腐烂的尸体、漫天的乌鸦……宛若一座废城，毫无人气。 　　“李今念”眼珠子发红，兴奋到颤抖地告诉他们：“这都是我们伟大的总统阁下的杰作！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才有机会报仇！这就是他们应得的下场，这就是他们的报应！但还不够，还不够！！” 　　“人都在那边！”拥有很强的跳跃能力的改造人跳到高处，看到了幸存者基地那边密密麻麻的人，指着方向说道。 　　“李今念”就带着蚁巢人朝着那个方向杀了过去。 　　李今念和沈从从地下河内出来，仰头看着那巨大的水库，互看了一眼，很显然，他们要抄近路。 　　水库前后的两扇门此时大喇喇地开着，水从中贯穿又落入河流中，他们爬到上游，然后跃进水中，便被冲进了水库中，这不难，难的是不被冲出去。 　　幸运的是，由于苏慧他们先一步从这里通过，所以从井口上垂下来了一条绳索，这大大的方便了李今念他们。 　　成功从井内出来，抵达总统府。 　　没空去欣赏昔日美丽且重兵把守的总统府的落败模样，他们先登到高处是看看，李今念本以为最糟糕的情况就是蚁巢人比他们先一步到了和净化区人打起来了，但她没想到会看到这样可怕的一幕。 　　那边的幸存者基地就像一块被蚂蚁爬满的方糖。她很确定那不是蚁巢人，那些全都是净化区人，可是他们仿佛都疯了一样，像是僵尸，但又比僵尸可怕很多。 　　“他们在那边。”沈从出声，李今念转头，就看到正在往幸存者基地冲去的蚁巢人。蛇瞳竖起，场景拉近，李今念看到了为首的那个“李今念”，唇瓣一下子抿紧。这个就是那个改造人，变成她的模样，杀死了莫铎，现在又变成她的模样，撺掇她的区民去送死！ 　　不可原谅。 　　沈从说：“我们得把他们拦下来。”这种情况，他们赶到那边去就是两败俱伤。 　　他们就朝着正朝那边赶去的蚁巢人的方向赶去了。 　　“李今念”一马当先，区民们在她的带领下紧随其后，但她刚拐过拐角，就突然遭到了袭击，一时不察，整个人一下子从原地消失，然后五米外发生爆炸般的声音，人们惊骇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李今念”正躺在被她砸出的小片废墟上。 　　他们还没来得及将口中紧张关切的“区长”喊出来，就发现了更让他们惊骇的事——李今念正站在那里！ 　　怎么会……怎么会有两个李今念？！ 　　李今念看着对面的区民们，说：“各位，他是改造人千变，你们被他骗了，我才是你们的区长李今念。” 　　“呵呵……”千变捂着胸口从地上爬起来，“各位，还等什么？他们是净化区的改造人，为了阻止我们才变成我的样子试图迷惑你们，快攻击她！” 　　李今念没想到事到如今千变竟然还不打算放弃，而懵逼的区民们相比于突然出现的李今念，自然更偏向于和他们一起从幸运者号上出来的“李今念”，一时警惕的目光看着她，脚步也微微向前，做出了要攻击的预备动作。 　　“呵，连自己的区长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吗？”沈从冷冷地出声，“想想那个人之前都对你们说了什么话，带你们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被沈从这么一说，他们被仇恨和愤怒冲昏了的脑袋才终于有了一丝思考的能力，但千变立刻又出声了。 　　“净化区，你们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恶心，事到如今还想挑拨离间是吧？我说了什么，我不过是告诉了所有人事情的真相，带他们来讨回一个公道，变成我的模样，说些这种话，就想击溃我们，把我们当成傻子吗？！” 　　随着那厉声呵斥落下，千变朝着李今念袭击过来，其他人也被感染着冲了上去，风当归一下子上前，大龟壳转眼变大，像一个护盾一样将他们挡在外面。 　　李今念和千变纠缠着，千变不是战斗系的，李今念又有小火龙时不时地偷袭敌方帮忙，很快他就落败了。 　　风当归刚把龟壳收回原来大小，“李今念”砸在了人们脚前，低头一看，他已经维持不住，渐渐变回了原来的面孔和身躯，从李今念变回了一个看起来有些瘦弱阴郁的男人。 　　他们惊了，这个区长真的是假的！ 　　李今念走过去，扯起他的衣领，一拳一拳地砸在他的脸上，目光前所未有的冷酷愤怒，“是你把莫铎的心脏掏出来的！你还想让我的区民们去送死！” 　　千变奄奄一息，李今念的拳头也打得破了皮，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滴落。 　　现场寂静无声。 　　李今念终于累了，缓缓地直起身子，闭上眼睛挡住眼底的泪意。 　　“难道……我做错了吗？”千变躺在地上，虚弱地倔强地出声：“历史……难道不是这样吗？我们蚁巢，不正是被净化区逼着出现的吗？我们……难道没有被抛弃，被背叛，被羞辱？！我们不应该讨回公道？！你是喜欢发善心的人，还想对净化区人发善心对吧？可净化区有谁对我们发善心了吗！” 　　一双双眼睛，随着千变的质问，静静地落在了李今念身上。 　　李今念知道他们的心之所想，知道那些事后，没有一个人能够内心毫无波澜，能够轻易释怀，仇恨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是……”李今念看着他们说：“很多事情并不是表面上看那么简单，当年的投票结果，也许是被篡改过的！” 　　“篡改？我凭什么相信你？”楼瀛看着牢里的苏慧缓缓地问道。李今念也紧张地盯着她，等她说出个所以然来。 　　苏慧说：“我没有证据，我的先辈正是当年揭发政府的阴谋的贵族女斗士，她被关进精神病院，进行最严密的监管，无法与外界联系，也留不下什么信息，她只能留下一些旁人看不懂的只言片语，她是我们家族的骄傲的斗士，她到死都不会屈服，我相信她不会留下没用的东西！” 　　“所以你就觉得她的‘篡改’，是政府篡改了人民的投票结果？” 　　“没错！” 　　“你觉得人性经得起考验？” 　　“人性经不起考验，但人心却有进退的余地，我相信好人比坏人多。” 　　“很好，那我就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能找到证明你说的话的证据，净化区和蚁巢的仇恨自然会和平终结。” 　　苏慧能找到证据吗？几百年前的那场投票，真的是被篡改的吗？李今念不知道，但是她希望这是真的，每个人都有人天性中丑陋的一面，自私自利，嫉妒成性，胆小怕事，可正如苏慧所说，好人比坏人多，人性里也有美好的一面，结果或许不是真如他们所想那样的糟糕。 　　“你以为，光凭嘴皮子动动，就能抹消他们的罪吗？篡改，证据呢？” 　　“区长小姐！” 　　所有人朝着声源处望去，只见高楼上，苏慧被一个改造人背着在半空中跳跃，极速而来，很快就落在了李今念身边。 　　苏慧喘着气，脸色苍白，浑身湿透，但眼睛里满是兴奋，手上拿着一份文件和光碟，对李今念说：“找到了，证、证据！” 　　那场投票结果，让向来无波无澜如同机器人一样的楼家人。 　　他们笃定了人性经不起考验，自私是人的天性，一旦涉及自身利益，就会变得谨慎多虑起来。所以这场投票结果毋庸置疑。 　　然而，投票结果62：38，愿意冒险的人超过了不愿意的人。 　　“所以才不能把人类的未来交给他们，所谓民主，愚蠢得很。” 　　“真是愚蠢。” 　　“现在怎么办？” 　　“把结果改了吧。” 　　于是，这项决定着整个世界存活的人们未来命运的投票结果，就这样被轻描淡写地修改了。 　　“所以，他们是无辜的，有罪的是他们的政府，那些楼家人，他们不仅仅欺骗了我们，还欺骗了当时的所有净化区人们。所以，该结束了，这场漫长的复仇，该结束了。” 　　…… 　　牢固的基地在活死人们的不懈努力下，门窗终于被掰开了一条缝隙。 　　基地内的人们拥抱在一起，无论彼此认识不认识，绝望地等待着最后的到来。 　　但就在这个时候，外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活死人们发出了怒吼，摇摇欲坠的基地有了一丝喘息的余地。 　　是军队回来了吗？ 　　他们这样想着，好一会儿，大门打开了。 　　李今念出现在了他们面前，“我是蚁巢4区区长李今念，我们接你们去地面。” 　　最终，这趟本该是带来死亡的列车，变成了希望的列车。 　　在活死人被改造人军队引到其他地方去的时候，净化区的幸存者们在蚁巢人们的帮助下，登上了列车，被带出了这个他们从未离开过的天空之城。 　　当夜幕降临，李今念搭乘净化区的直升机，在3区与4区之间的山谷内找到了楼瀛和楼明玉。 　　楼明玉已经死了。 　　楼瀛正坐在他身边出着神，他听到胸腔内的那颗心脏在跳动，想起来笑面医生给他留的那封信，信的内容只有一句话，因为很显然是他预感到了什么，很匆忙写下的。 　　上面写的是莫铎的原始形态。 　　他那时还不明白自己给自己留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因为他的记忆还没有完全复苏，还有很多还朦朦胧胧，直到楼明玉朝他袭来的那一刻。 　　因为他被装入了一颗改造人的心脏，所以他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变成改造人，按理说如果变成改造人，也应该是和这颗心脏的原主人一样，可是他却发现，他的原始形态不是莫铎那样的。 　　也就是说，他胸腔里的那颗心脏，不是莫铎的。 　　那天晚上，笑面医生将莫铎的心脏交给了楼明玉。 　　“改造人的心脏和普通人的心脏不一样，这颗给你，你改日再把它让人送过来，说是莫铎的心脏吧。”笑面医生对楼明玉说。 　　他想把这颗心脏还给李今念，他不想要莫铎的心脏，从来就不想要。 　　初见李今念，他看到她的眼睛充满了对生的渴望，明明怕得浑身发抖，却仍然明亮如同燃烧着火焰，是他在蚁巢内没有见过的风景，于是他产生了想要帮她一把的冲动，替她换了腿，给了她一个落脚地。他从未对她有过任何期待，要说有，那就是希望她能活着。 　　但他没想到她能活得那么让他惊艳，远超他的想象。 　　所以爱上她是理所当然的事。 　　因为爱，所以自私，他想，如果用了莫铎的心脏，那么他以后该以什么样的身份与她见面呢？她同他说的每一句话，是对莫铎说的还是对他说的呢？虽然在李今念和莫铎结婚后他就已经完全放弃了莫铎的心脏，但想到这个，便觉得莫铎的心脏是一颗烫手山芋，绝对不能让它放进自己的胸膛里。 　　于是，于是就这样了。 　　他把莫铎的心脏还给李今念，让一切归于完整，无论是莫铎，还是他自己。 　　他听到直升机的动静，他抬起头来，与空中的李今念对上了视线，那张美丽的面孔上，缓缓地露出了极美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