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恶龙的她又穿回来了》 作者:地日草 文案: 叶菲穿成了一头龙。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又穿回来了! 【论一头西幻世界的古龙要如何在现代社会活下去】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穿越时空 现代架空 爽文 主角:叶菲(兰瑞莎) ┃ 配角:东方龙,神官,九尾狐等 作品简评: 叶菲穿成了一头龙。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又穿回来了!本以为自己作为一只西方龙在现代社会会活得艰难,没想到原来这个社会上还存在不少妖怪,而且这些妖怪还有专门的官方组织,说好的建国以后不许成精呢?你们一个个龙啊凤啊穷奇啊是怎么回事?原来我生活的世界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科学吗?!本文通过一头西方幼龙的视角去认识各种东方妖怪。西方魔法和东方法术的碰撞,西方龙和东方龙的差异,各种相互碰撞的世界观带来大量让人捧腹的笑点。 第1章   “抱歉,兰瑞莎,我爱你……”   朦胧的光晕中,有一个人这样说道,他蓝色的眼睛像是晴空下的蔚蓝大海,温柔又冷酷。   “但是我更爱人类……”   蓝眼睛的人影这样说道,眼中溢满悲伤。   叶菲却想给他比个中指,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还要决斗做什么,再说这人嘴上说的这么好听手上动作却不停:   呸,你这虚假的爱。   叶菲抬起手,伸出手掌,向那道人影露出一个冷笑:“去死吧……”   周围白光猛然加强,将一切都笼罩进无尽的光芒中。无论是人,还是龙都被吞噬进去——   “啊!!!”   叶菲大叫一声睁开眼,眼里似乎还残留着快烧掉她视网膜的刺眼光芒。   她呆了好一会儿,才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来。   头顶是苍翠浓郁的树冠,身下是柔软的青草地,旁边还有灌木丛……   这里是哪?   她撑起身,茫然四顾。   不过不管是哪,不是刚才那片白光就好。   叶菲摸了一把额头,发现满手的冷汗。果然就算是她,还是本能惧怕那个魔法。   那个……足以毁灭一个种族的强大魔法。   该死的神官。   她咬着牙站起身,发誓下次见面她一定不给对方说一个字,直接冲上去就一顿乱揍,不把他打得叫爸爸她就不姓叶!   刷刷,她从灌木后面站起身,正好对上两双眼睛。   一大一小两个人类瞪着她,表情仿佛看见了一只小怪兽。   叶菲视线下意识往两人身上一扫,却一下顿住,同时凝固住的还有她的脸。   她、她没看错吧?   这、这两人身上的服装?   是二十一世纪的兔国啊!她穿回来了?!她又从兰瑞莎变成叶菲了?!!!   满怀激动地低下头,却发现身上还是那件该死眼熟的黑色连衣裙。   这时候,一直瞪着她的母子也出声了:   “妈妈,这个小姐姐……”   “快走快走!”   年轻的母亲抱起自己的孩子扭头就跑,看那架势那速度似乎是把叶菲当成神经病了。   但这会儿,叶菲已经没空搭理这两人,她站在原地呆了好一会儿,脑子乱成一团,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失望一会儿又激动。   恍惚中,她还想到要弄清楚现在的状况。于是她恍恍惚惚地踏出灌木丛,恍恍惚惚地沿着碎石小路往前走,恍恍惚惚地站在一处人工湖前朝下看去。   今天是个晴天,阳光灿烂,清澈的湖水倒映着头顶的蓝天。   一片白云慢悠悠从水中飘过,让水里的倒映更加清晰。   黑发黑眼黑裙,水中的少女像是个精灵,皮肤是毫无瑕疵的冷白,五官精致立体,下巴尖尖,一双杏眼顾盼生辉,嘴唇娇嫩鲜红,宛如一个汲取东西方精华而生的完美混血儿。   这是兰瑞莎的长相,不是叶菲。   可是——   叶菲抬起头,和湖对面一个坐在长椅上看书的少年对上眼。   少年穿着天朝特有的运动式校服,白底蓝边,因为太过宽松看上去土里土气的,好在少年面容清秀,身姿挺拔,捧着书的姿势反倒把这身土气的校服衬得充满青春气息。   她真的回来了!   只是用的还是兰瑞莎的身体!   叶菲如遭雷劈,呆站在湖边不动了。   而在别人看来,她就是在犹豫、在思考一件人生大事。   湖对岸的少年猛地站起身,环顾一圈四周,发现除了自己再没有别人后立刻跑上桥,一边跑还一边喊:“冷静点!”   “冷静点——”   叶菲一个激灵抬起头,望着越跑越近的少年,看见他脸上的焦急和担忧。   他是在对自己说话?   叶菲眨眨眼,一动不动看着少年穿过桥,速度渐渐慢下来,直到最后走到距离自己五六米的位置:“你……你别想不开。”   她并没有想不开,只想把某人暴打一顿。   叶菲的沉默却让王知行误会了。他握紧满是冷汗的手心,祈祷赶快有其他路人过来看到这一幕和自己一起阻止要自杀的少女。   至于为什么会判断面前这个混血美少女要自杀?   开玩笑,她站在湖边盯着水面这么久,不是要自杀难道还是在发呆吗?对方黑色的小皮靴鞋尖离微微起伏的水面只有几毫米不到的距离了!   王知行默念救人一命胜七级浮屠,他是新世纪的王雷锋,胸前的红领巾迎风飘荡……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往前走了一步,向面无表情的美少女伸出手:“虽然不知道你有什么困难,但只要活着总能想到办法解决。就、就算我帮不了你,还有警察和国家呢对吧。”   对方还是一声不吭,只用那双黑白分明水银乌丸般的杏眼静静瞧着王知行。   正值青春期的少年忍不住脸红,这是看见貌美异性的正常反应。   这也是王知行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看见这么漂亮的妹子。   以往那些明星偶像好看也好看,可总归隔着一层屏幕一张胶片,感觉离自己的生活很遥远。现在眼前突然站着这么一个活生生的小美人,王知行十分懊恼地发现自己心跳正不受控制的加快!   就算是这么……人命关天的时候,他还是控制不住的遐想连篇!   唔,真的不能怪他,实在是对面的小妹妹长得太好看了。   看上去比王知行小个一两岁,个头在一米六五左右,身高适中,却是一张娃娃脸。皮肤雪白无暇,被阳光照上去白得简直像在发光,一头海藻般浓密乌黑的长发披散着,顺着肩头一直垂到腰部。齐刘海,大眼睛,鼻子小而挺巧,嘴唇红润,脸颊泛着健康的粉色。   总的来说,是个像娃娃般的超级美少女,看身上的裙子,虽然一片漆黑,但做工繁复精良……   还挺像那种哥特风少女的。   喂喂,难不成真的是沉迷复古哥特的中二少女?   王知行暗暗叫苦,胡思乱想——万一对方来一句“我的痛苦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理解”他要怎么接。   一阵细细的柔风吹过,阳光下人工湖面泛起金光闪闪的微波,对面没有瑕疵的美少女微微张开嘴唇,发出和外貌相符的清脆声音:“你是傻子吗?”   “……哎?”   王知行傻了眼。眼睁睁望着少女歪歪头,冲自己走了几步,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也脱离了湖边的危险区域。   下一秒,黑裙少女毫不客气开口:“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要跳湖自杀来着?”   王知行这次是真的红了脸,讷讷半晌才结结巴巴道:“你……你一直盯着湖……”   “我在看那些鱼。”叶菲信口胡诌,“我在思考他们好不好吃。”   王知行“喔”了一声,赶紧放下举了半天的手,想想又挤出一句:“不太好吃。”   叶菲是随口找一个借口的,没想到面前这位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中学生还真的吃过,也无语了。她还有点没能适应自己从黑暗料理的异大陆,哧溜一下回到美食之国的转变。   一人一龙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双方都觉得尴尬癌要犯了。   好在这时,一位英勇无畏的小偷先生现身,将两只从令人即将窒息的气氛中拯救出来。   先是一声惊叫响彻云端,惊得人工湖另一头的几只水鸟都仆仆起飞,随后便是一句气贯丹田的女高音:“抓——小——偷——啊!”   不仅声音洪亮,且字字清晰,一听就是有童子功的底蕴。   叶菲也没想到自己刚回来,就能碰上这么戏剧性的一幕。   托巨龙身体优良视力的福,她一眼就看见几百米外狂奔的人影。   而一旁的王知行,直到小偷冲到人工湖的桥头上才明白,原来这就是那个小偷。   然后他慢一拍地发现,身边的美少女好像很早就盯着小偷来的方向看了。难道她早就猜到了?   下一秒,他眼角余光瞥见一道黑色。   一阵轻风从身边吹过,撩动王知行鬓角的碎发。   待风停止,他愕然地瞪大双眼,张大嘴巴傻在原地。   他、他、他、他没出现幻觉吧?!   那个穿着蕾丝黑裙,面容娇俏得像个娃娃的美少女,用一眨眼的时间穿过几十米的距离冲到小偷身边?   这也就算了,毕竟就几十米的距离,王知行还能欺骗一下自己——说不定人家是趁自己不注意提前偷跑的呢,说不定该名美少女就是一位专业短跑运动员呢……   问题是,你跑也就跑吧,冲到小偷身后根本没有惯性的停住是怎么回事?就这么从风一般的速度到停住,身体纹丝不动,一点前倾的趋向都没有,还能再站定的瞬间完成抬脚、踢出、收腿三个动作,喂喂少女难道你是哪个武术达人吗?   望着呈一条抛物线飞进人工湖里,还溅起一朵不大不小水花的悲惨小偷,王知行在内心里拼命吐槽,面上还是一副张大嘴瞪着眼回不过神的蠢样。   再看桥头的少女,已经放下脚,恢复成亭亭玉立的静好模样。   她这个样子,正常人根本不会把她跟掉进湖里的小偷联系在一起。 第2章   呼啦啦跑来的热心群众正是这个想法。他们只是看了一眼面容娇俏像个娃娃的美少女,就围到了王知行身边,一个个伸出手派件拍肩赞赏:   “好小子!力气很大啊。”   “见义勇为!你是哪个学校的,回头我给你颁锦旗去。”   “还好有你在,不然那个小偷就跑了。”   “哎呀!他掉湖里我手机咋办!”一堆赞扬声中陡然冒出一个不和谐的音符,听音色正是刚才呐喊抓小偷的女高音。   女高音脚蹬细高跟,身穿连衣裙,妆容精致,就是很明显的那种时尚女郎,此时正一面握着王知行的手感谢,一面探头往湖那边看。   “能拿回你钱包里的那些证件就不错了。”有个大妈安慰她,“什么手机都可以再买,证件掉了才麻烦。”   “……也是。”时尚女郎想想也释然了,见湖里的小偷被两个壮汉救起来扭送到岸上,赶紧挤出人群,发现小偷手上抓着一个高档的女士手提包立刻松了口气。   跟着过去的王知行不由十分佩服这位小偷的敬业精神——人都呛水晕过去了,手还紧抓着战利品不放松。那时尚女郎努力了半天,也没把小偷的手从自己的包上掰下来,最后还是救人的壮汉帮忙才成功。   这时候,派出所的警察才匆匆赶到。他们一边要去把那个小偷抓起来送医院,一边分了个人过来询问王知行的名字和学校,很显然是听了周围热心民众的七嘴八舌决定给这位见义勇为的少年颁锦旗,王知行不得不再次重申一遍:“真的不是我做的。”   拿着小本本的人民警察一愣:“那是谁?”   “就是那边那个小……”   “姑娘”两个字被王知行咽了下去,因为他直到这时才发现,那个黑发黑裙的小美女早就不见了,看样子是趁大家都围到王知行身边时跑路了。   警察顺着少年发直的眼光看过去,只看见一片青草地,于是自以为懂了什么的社会人苦口婆心教导这位中学生:“虽然说做好事不留名很好,但是既然做了也不要怕承认嘛,而且这种见义勇为的好事能给你加学分的,不要不好意思。”   “我真没。”王知行汗颜,再次重申了一遍真不是他就赶紧挤出人堆溜了,徒留那名警察和吃瓜群众面面相觑。   跑过桥,王知行把书扔进书包里背到身后。临走前他回头看了眼人工湖对岸,那里的人群正在逐渐散去,刚才问他名字和学校的警察正望着他摇头。   王知行摸摸鼻子:估计这位警察叔叔正笑自己傻吧,这么好的表扬机会他都不要。   但是真不是他做的,他受之有愧啊。   话说那小美女溜得还挺快,快到……他到现在还有点恍惚,那人到底是真的还是他臆想出来的。   真要是自己脑补出来的,自己也牛逼。   脑补出那么逼真的一个人物形象,不知道现在转去学艺术还来不来得及。   一边走,少年一边失笑着摇头,结果刚走出五步,他就一下顿住了,脸上的笑容也僵了一瞬——   他现在肯定了,就自己那点可怜的艺术细胞,是绝对脑补不出来一个洋娃娃一样的美少女。   人家是真的存在的啊!   此时真实存在的美少女正站在拐角处的灌木丛前,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盯着王知行,精致白皙的脸孔没有任何表情。   王知行突然轻轻一哆嗦,觉得这位小妹妹好看是好看,就是,哪哪感觉不太对?   小美女望了一会儿,终于眨了眨眼——她要再不眨王知行都觉得自己眼睛要酸出眼泪来了——红润的小嘴一张:“我看你印堂发黑,未来三天恐怕有血光之灾。”   “哈?”王知行木然,再给他一个脑洞他也想不出来这位哥特美少女会说出这么古色古香的骗子术语。   没想到对方还误会了王知行的这个反应,认真解释:“你眉心有股黑气,放着不管的话五天之内肯定死翘翘。”   王知行:“……”他错了,哥特少女还是很特立独行的。除了她,还有哪个骗子敢上来就诅咒别人要死。   他长叹一声,捂着额头:“小妹妹,我还有一堆卷子在家里等着我去写,要不,你换个人?”   叶菲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终于反应过来对方以为她是在开玩笑。   但她是认真的啊。   身为掌管火焰与死亡的黑龙君主,虽然她年纪太小,掌管死之力的技术还不成熟,但看出一个人族快挂了的本事还是有的。   其实她刚才说五天都是怕吓到面前这位小哥,看他眉心的死气浓郁程度,估计都撑不到三天。   要换在来之前的那个世界,叶菲难得的好心被人族践踏了她一定二话不说扭头就走,但这里可是她故乡,本以为都没机会回来没想到还能重游故里实在让龙开心。   所以对于这位回到故乡第一眼见到的生物,脾气越来越暴躁的叶菲难得多了几分耐心:“我没开玩笑,让我仔细看看……”   说完不等对方反应,她就上前几步,凑到少年面前踮起脚仔细端详。   王知行正是发育期,本身喜欢打篮球,他父母身高又都很高,所以今年高二的他已经有一米八出头,而且看趋势还要再长。反观少女,鉴于她在龙族里还是个宝宝,个头才一米六三,两人差了近二十厘米。   在这样的情况下,为了更清楚地观察少年眉心的死气,叶菲垫脚实在很正常。   但她这样想,却不代表人家也是同样的想法。   王知行可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一方面是有美女主动靠近,两人面面相对,当中的距离只有十厘米。十厘米!四舍五入就是贴面舞!王知行眼神漂移了一瞬。   随后他又发现,好像自己是想多了。   人家美女不是为了故意接近他,好像真的是在细看某样东西……   是在看面相,还是她口中的黑气?   少年吞了吞口水,胡思乱想间又忍不住挪回了目光——   这一看,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觉得这位小美女古怪了。   对方的皮肤也太好了点吧?这么近的距离连一点毛孔瑕疵都看不见?而且看上去还不像是化妆效果,跟自带柔光美白磨皮滤镜似的。   如果说零毛孔无瑕疵的皮肤还能用天生丽质啊,保养得好这类理由来解释,那……这人眼睛也太黑了点吧!   众所周知,黄种人说是黑发黑眼,实际上是棕眼,只是因为那种棕色太深,乍看起来是黑色的,凑近仔细瞧的话是能看见里面真正漆黑的瞳仁。有些人瞳色稍浅,还会呈现出漂亮的琥珀色。   但王知行面前的这位美少女,她的双眼是彻底的黑色。   就算是迎着光,也像是两颗黑曜石。而且因为皮肤白,就显得更纯粹了。   王知行又吞了吞口水,心跳快得飞起,但这次不是少年怀春的绮丝,而是……   说老实话,他有点害怕。   尤其是,被小美女刚才的话勾起了一些不想记起来的事,现在那些不科学的记忆正在大脑里乱窜,更加重了这层隐隐的恐惧。   ——那是生物对未知的本能天性。   少年倒退了一步,让叶菲反应过来自己似乎离他太近了。   不过也无所谓,反正她想看的已经看见了。   “你最近碰上亡灵生物了吧。身上死气这么多,估计对方是盯上你了。”她说的轻轻松松,完全没想到自己这番话在少年心中掀起多大的惊涛骇浪。   “亡、亡灵生物?”   “哦,换成接地气的说法就是鬼。”叶菲瞅了眼他发白的脸色,有点同情他。   看这位少年的服装和年纪,估计是个在校高中生,正常学生烦恼的都是成绩作业,只有他,再不努力自救小命都将休矣。   王知行深吸一口气,慢慢松开拳头,知道自己这次是碰上高人了。   沉默片刻,他低声询问这位看上去年纪轻得过头的高人:“你真的有把握吗?”   黑发黑眼的少女冷冷道:“你真不信就算了。”   说完竟然转身就要走。   王知行算是看出来了,这位姑娘脾气不太好,连忙拉住对方解释:“我不是不信你,只是,呃,这么说吧,我以前碰到你们这种人。他们一般长得都挺,都挺古色古香的。所以看你长得这么洋气漂亮,”   他摊摊手,“才有点不信。至于问你有没有把握,是怕把你也拖进危险里。”   穿着校服的清秀少年叹了口气:“本来我是找家里人帮忙联系高人解决这件事的。”   “无所谓,我正好今天心情好。”叶菲一扬下巴,“带路吧,帮你解决了我还有事做。”   她说的跟吃饭喝水一样轻松。   王知行又是担忧又是欣喜,拎着书包转了个方向,领着她往自己学校方向走去:“我叫王知行,我先跟你说说我遇到的情况吧。” 第3章   三天前,王知行放学的时候去学校图书馆借了本参考资料书。借书的时候在图书管里隐约听见了哭泣声,他当时就觉得不对,浑身一冷,就跟大冬天掉进冰水里一样。但因为这种寒冷感来的快去的也快,哭泣声也转瞬就消失,他便没有声张。在那之后一直无事发生,直到今天早上……   站在大太阳下,王知行额头冒出一点冷汗,脸色发白:“洗脸的时候我在镜子里看到了一个女生,她本来在捂着脸哭,在我看向她的时候好像有所感觉抬起头冲我笑了一下。”   他望向叶菲:“你懂那种感觉吧。”   叶菲摇头:“不懂。”   所有亡灵生物在她面前只有跪下高呼“殿下”的份,不要说鬼了,就算是亡灵骑士亡灵主君也不敢吓她。   “继续。然后呢?”叶菲感兴趣的是王知行之前说的找家里人联系高人。   “然后我就打电话跟我母亲说了这件事,她说她去安排人……”王知行长长吐出一口气,“家里没人,我就出来了,感觉在阳光下会好许多。”   叶菲点头:“既然知道地点就方便许多,我们直接去图书馆好了。”   没想到王知行反而停下脚步。   “怎么了?”   “你要不,还是别去了?”王知行又后悔起来,“万一呢,反正我母亲说她找的人明天就能到。”   “没有万一,区区一个恶灵而已。”叶菲觉得他这是看不起自己,反而下定决心,一定要解决给他看。见王知行还踌躇在原地不肯挪步,叶菲直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往前拉去。   “哎等等!”   王知行嘴角直抽搐,他一个一米八出头的“壮汉”竟然就这么被一个小姑娘拖走了,就是想气沉丹田压低重心……也没卵用,除了差点把王知行自己绊了一跤。   这小美女是吃大力丸长大的么!   王知行屈服了,连忙主动到前面带路,一边揉着自己的手腕腹诽。   今天是休息日,不过王知行所在的英才高中小门还开着,一些住校生进进出出。看见王知行带着一个陌生女孩走过来,一群女生放慢了脚步,盯着他两叽叽喳喳议论。   叶菲耳聪目明,一下就听到那群高中女生在说什么,再看门卫笑着跟王知行打招呼的和气样子恍然:“原来你是高富帅。”   说她恍然大悟吧,只是微微睁大眼睛,语气无比惊讶,玉雪可爱的小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搞得跟演戏一样。还是演技贼差的那种。   王知行扶额:“只是我母亲之前捐了一栋楼。图书馆在这边。”   叶菲上下扫了他一眼,再带入人类的角度品味一番,发现走在自己身边的这位小帅哥非常符合校草的标准。   长相清秀,身材高挑,家世背景也很好,再联系之前他以为自己要跳湖跑过来阻止的热心举动——心地善良——   “难怪我被认为是靠脸钓凯子的小婊砸。”   王知行一个踉跄,难以置信扭头瞪着她。   “干什么,我只是实话实说。”叶菲回头望了那群女生一眼,耸耸肩,一脸淡然,“看来我这张脸挺符合人类标准的。”   “……”王知行都不知道该从哪吐槽这句话,硬生生被憋得有些内伤。   “哟,王少你怎么休息天来学校了啊。”经过篮球场时,一个人跑过来打招呼。穿着运动衫,胳膊里夹着篮球,看见叶菲时眼睛一亮,望着王知行的眼神顿时暧昧起来:“王少这是……”   王知行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他误会了,但自己又不能说这位是来捉鬼的大师,只能呵呵一笑:“你别瞎想,这是我妹妹。”   “哇,王妹妹长得真好看!我们来加一下微信吧,或者QQ也行,玩微博吗?”抱着篮球的少年更热情了。   叶菲瞥了眼一脸后悔的王知行,心里嘲笑他的愚蠢:“我手机没带,下次吧。”   说完拉了拉王知行的书包带:“走吧。”   “我们先走了。”王知行赶紧跟在她身后开溜。   一直到走出十几米,叶菲还听见身后那人在嘀咕:“还说妹妹,当我是傻子么。”   这一次,正好一阵风吹过来,王知行也听见了。他只能避开叶菲的视线望天:“我总不能说你是捉鬼降妖的高人吧。”   黑发黑眼的美少女沉默片刻,慢吞吞道:“捉鬼可以,降妖,不可以。”   没等王知行琢磨出这话里的意思,图书馆就到了。   气派的四层楼建筑,占地面积不小,放在高中校园里算是很少见的大型图书馆。   不过据王知行所说,虽然看上去大,但里面的藏书量不算多,而且大部分都是各类教辅导参考书,比如《五年XX三年XX》之流。   “我倒是跟我妈提议要不进点课外书,结果反而被骂了一顿。”王知行无奈耸肩。   叶菲却盯着四层楼的一扇窗户,抬手指了指:“你就是在那一层听见哭声的吧。”   王知行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被吓了一跳,大白天的硬生生被吓出一身冷汗。   因为就在叶菲盯着的那扇窗户后面,一个人影躲在窗帘的阴影里正望着他们,从这个距离还能隐约看见那人身上的校服——跟王知行身上的正好是同款。   那怨毒阴冷的目光如有实质,就像一盆带刺的冷水当头浇下。   “cao!”   王知行脱口骂了一声。   叶菲却主动移开眼,抬脚往气派却安静的图书馆走去:“看她那样子,你估计是撑不到明天来人的时候了。”   王知行赶紧跟上她,吞了吞口水,就算低着头,还能感觉那道目光扎在自己头顶上:“什、什么意思……”   “就是还好你遇上了我,不然少年你就危险啦。”叶菲脚步轻盈,像一阵风一样吹进开着冷气的图书馆里。   相较于她的轻松,王知行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   越往四楼走,他脸色就越白,额头上的汗珠也越多。   叶菲眼角余光瞥见这一幕,心生同情,想了想拔了根自己头发递过去。   “?”   “拿好。”叶菲不由分说地把头发塞进少年攥紧的拳头里。   说来也怪,那根头发一入手,浑身如影随形的阴冷就褪了下去,后背也不发凉了,头皮也不发麻了,一口气上三个台阶不是问题。   王知行望向叶菲的眼神变得尊崇起来。   先前无论叶菲怎么说,他总是抱有疑虑,现在亲眼所见,终于开始相信她真的是个高人,就连原本可怕的四层楼都不再恐怖。   光滑的白瓷砖上倒映着书架的影子,一排排棕色木头书架排列整齐,上面分门别类放满书籍,从语文到物理,从地理到生物,各类教辅书应有尽有。   叶菲看也不看其他地方,径直就往一个方向走去。   王知行一手抓紧书包一手捏紧那根头发,紧紧跟在她身后,突然发现她前往的方向并非刚才在外面看见的那扇窗户。   “呃,不去那边吗?”他忍不住提问。   叶菲语重心长:“人家又不是傻瓜,等在那儿被你抓。”   “那我们现在要去哪……”   “她诞生的地方。”   叶菲停了下来,她身后王知行一阵脸红:“我能在外面等着不?”   “好啊,随便你。”   叶菲头也不回,抬脚就往里面走,王知行脸色由红转青,咬咬牙还是追了上去。   结果 ,就是迟了这一秒钟的时间,当他一脚踏进女厕所里时,眼前陡然一黑!   “?!”   还好这停电一样的漆黑眨眼就过去了,可当光明再次恢复时,明亮的女厕所里哪里还有叶菲的影子!   这次王知行是真的被吓到了,因为他立刻感觉到周围温度的骤降。这种降温是大范围,覆盖了整个女厕所的,不是他手上这根头发就能抵挡得住的!   他想也没想,立刻扭头就想退出去。   结果刚才就在身后的出口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长排洗手池和洗手池上的镜子。   “啪嗒”一声,王知行手里的书包掉在了地上。   他瞪着镜子里那个人影,手脚冰凉。   人影就站在王知行侧后方,垂着头,一头长发挡在脸前黑漆漆一片,看身形是个女生。这个垂着头的女生身穿英才高中校服,一声不吭,身上白底蓝条的校服一大半都被染成了红色。至于被什么染的……   王知行目光下移,落在女生撸起的左手手腕上,喉咙发干——那只手手心向着女生身体的方向,手腕微微外翻,露出一条巨大的,狰狞的伤口。   伤口像是被一把文具刀割了很多次,七零八落的,里面的血已经彻底放干,外翻的肌肉和筋脉皆是一片惨白。   和惨白的伤口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女生手上的校服。王知行这才发现,那套英才高中的校服还在向下滴滴答答滴着血水,就好像吸饱了水的餐巾纸。   一片死寂里,王知行自己的喘息声越来越重。   不知道是不是被吓的,他头晕脑胀,眼眶里火辣辣一片。   就在这时,那个始终一言不发,连呼吸都没有的女生终于缓缓抬起了头——   那是一张浓妆艳抹的脸,涂得已经超过了中学生风纪该有的范畴。   雪白的脸孔,鲜红的嘴唇,晕成一团的眼线以及……全黑的眼瞳。   晕眩感越来越重,王知行转过身,面对着这个女鬼,倒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靠在了冰凉的洗手池上。   他的手里还紧紧捏着之前叶菲塞给他的那根头发。 第4章   滴滴答答。   血水顺着少女的校服不断滴在女厕所白色的瓷板砖上,很快就汇聚成一大滩。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厕所里的温度已经降到了极低,王知行甚至能看见自己呼吸时冒出的白气。   他紧紧贴着身后的洗手池,因为不这样他就要一屁股坐下去了。   恐怖的不仅仅是面前的女鬼,更是那些他极力想遗忘的往事。   眼睛里火辣辣的痛感越来越重,简直像进了辣椒水一样,偏偏在这种情况下,王知行只能瞪大眼睛,一点都不敢眨眼——   生怕自己一闭眼,几步外的女鬼就冲到自己面前把自己掐死。   奇怪的是,僵持了几秒钟,女鬼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五步之外,只用那双漆黑的眼眶“盯”着王知行。   甚至因为那黑成一片的眼球里没有一点光亮,王知行都怀疑他到底是在看着自己还是身后的镜子。   一人一鬼就这样互相对峙了几秒,或者几分钟,或者十几分钟——总之有那么一段时间,一只手突然从后面搭上了王知行的肩膀。   他正浑身戒备着面前的女鬼呢,突然被从后面来了这么一下,当即浑身一抖,惨叫一声。   “好吵。”平淡的女声从后面响起,虽然语调没有丝毫起伏,但在王知行听来简直如同天籁之音!   “你终于来了!”他猛地扭过头,就差没抓着从镜子里翻出来的小美女双手大喊一句“大师”了。   然后,下一秒,他就再次大叫了一声,指着叶菲的右手抖啊抖。   不能怪他反应太激烈,实在是……   实在是因为面前这一幕太刺激!   那只纤细白皙,看上去轻轻一折就会断的手臂正提着一坨白惨惨红艳艳的东西,那坨东西还在往下滴水。原本干燥的水池很快就被打湿了一小块,多余的水滴汇聚成一小股,流进了下水口。   “这、这是鬼吗?”   王知行瞪了半天,才从这坨看不清原貌的东西上勉强分辨出一点属于女鬼的阴寒之气。   叶菲随手把右手上那一坨往地上一丢,漫不经心应了一声,那动作那眼神就跟丢了件垃圾一样淡然。   没等王知行吐槽她这种比恶鬼还恶鬼的行径,就见她眼皮一抬,一双黝黑的大眼直直看向前方:“敢跑就揍扁你。”   顺着她的视线,王知行看见了原本凶神恶煞的女鬼正蹑手蹑脚地往外飘。   只是眼下,飘到一半就被叶菲的一句话钉死在了半路上。   看来……女鬼也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   威胁完第二个女鬼,叶菲扭头看向旁边清秀的男学生:“这个学校有在图书馆死亡的女生吗?”   王知行一愣,迅速明白了她的意思,而这一次,他沉默的时间格外长:   “……有。三个月前有一个高三女生在这里面自杀了。”   “可是不对啊。”说完不过一秒,他又喃喃自语,“这里不是有两个鬼吗?”   他重新看向一站一趴的两抹白色,趴在地上被揍得不成鬼形的妹子已经开始呜呜哭了起来。   本来女鬼哭应该是很吓人的那种,幽幽的,忽大忽小,情不自禁就让人从骨子里冒出寒气。   结果现在这个趴在地上的红白一坨根本不像鬼片里演的那样阴阴冷冷的啜泣,而是发声嚎啕大哭,那哭声听上去就很心酸,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不对。王知行默默心道,是挺委屈的,当个恶鬼还要被人揍。   揍得还不成人形,真是太惨了。   六月飘雪窦娥冤啊。   而罪魁祸首毫无感觉,甚至冷冷瞥了眼趴在地上的女鬼:“闭嘴。”   “!”   哭声戛然而止,地上那坨动了动,蜷缩了起来,把自己彻底抱成了一颗球,另一个女鬼也心有余悸地缩了缩肩膀。   “你再想想。”训斥完女鬼,叶菲提示王知行,“不是最近的也行。”   “不是最近的吗……”王知行逐渐皱起眉,闭目想了半天,他猛地睁开眼睛,“我想起来……你在干嘛?”   叶菲若无其事站起身,把刚才有一搭没一搭戳女鬼的手背到身后:“咳咳,你想起什么了?”   王知行抽抽嘴角,同情地望了眼被戳得瑟瑟发抖还不敢反抗的女鬼,但是他转念想到两年前的新闻,又立刻严肃起来:   “两年前有一名高一女生死在了当时还没彻底完工的图书馆里,新闻报道上说她是不小心走到了施工场地里被建材砸死了……”   “实际上呢?”   “……被人qiang暴后杀死。”   “……”叶菲看向了那名站着的女鬼。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对方不再缩着肩膀了,女厕所里逐渐上升的温度再次迅速下降。   王知行立刻察觉到,抖了抖身体,跟着望向女鬼,吞了吞口水:“她……她这是生气了吗?”   叶菲没说话,黑黢黢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而那名站着的女鬼却抬起手,用双手捂住浓妆艳抹的脸蛋低低抽泣起来,一头黑漆漆的长发无风自动,像蛇一样在女鬼身前身后游走,最后慢慢攀上了她的脖子勒紧。   女鬼抽泣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凄厉,就像……一只被人掐住脖子尖叫的野猫。   王知行看得心发慌,却越发摸不着头脑,直到他看见那个原本团成一团蹲在地上的女鬼二号爬了起来。   女鬼二号的身子也逐渐伸展开,像一团被人揉在一起的白塑料袋被拎起来重新拉开抹平,露出原本湿淋淋的校服和一张清秀素净的脸孔。   当女鬼二号的身形彻底舒展开后,女鬼一号的抽泣就像被人按了暂停键一样一下停住,与此同时,两人身上滴下的水滴颜色也调换了个个,一个身上的血变成了清水,另一个则是清水被染红。   “这又是啥意思啊。”王知行望着眼前这一幕,深深觉得自己大脑不够用。   “互换了一下吧。”叶菲很没所谓的说了这么一句,抬起右手捏住下巴若有所思,“看来你们两生前就认识,说不定就是其中一个害死另一个。从时间线上来说,应该是高一的先枉死化成恶灵杀了高三的……奇怪……”   王知行听她分析得头皮发麻,又深觉很有道理,没看女鬼一号的黑发已经像绳子一样把她的脖子绞得变形了么,而女鬼二号却在这时候咯咯笑了起来。   话又说回来,这两个女鬼虽然变幻个不停,却始终自己玩自己的,完全没想着扑过来,也不离开。   到底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还是忌惮这边的叶菲?   王知行扭头看了眼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三无娃娃脸萝莉,她正眼也不眨盯着对面两个女鬼猛瞧:“真奇怪……”   “有什么好奇怪的?”王知行憋不住询问。   “就算是其中一个杀了另一个,为什么会时隔这么久才会动手呢?而且在第二个死后也是拖了三个月再对第三个目标下手……”叶菲睨了眼王知行。   后者被她那双几乎没有反光的漆黑瞳孔看得浑身寒毛乍起:“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   叶菲话没说完,就听嗖的一声,一道小小的白色身影突然从外面飞了进来,与此同时原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两个女鬼全都迅速后退,一眨眼就没入了墙壁里,消失不见。   “意思是她们背后有人!”   叶菲音调难得多了一丝起伏,颇有些气急败坏地扯下脸上那块白纸。就是这张纸刚才从外面飞进来一下贴在了她眼睛上,这才让那两个女鬼抓住机会跑了。   白纸被剪成了一个人形,有成年男子巴掌大小,有头有身子有四肢。至于那纸就是普通的A4打印纸,背后甚至还写了些运算符号公式,王知行怀疑这就是哪个学生的草稿纸……他顿时就乐了:“这幕后黑手挺生冷不忌的啊。”   刚被纸人糊了一脸的叶菲冷着脸瞪了眼他:“不然就不会对你下手。”   “……”王知行觉得这话好像有哪里不对,见叶菲盯着自己眼神不善,手里已经把那张草稿纸纸人揉成一团,纤细的手指还一下一下掐着那团纸,顿时觉得自己就是那纸人被人扼住命运的喉咙,“……你不去追那两个女鬼么?”   “她两不急。现在问题是你。”   叶菲突然上前几步,凑近了,微微眯起眼。   这一瞬间,王知行似乎看见了她眼中闪过的一线红光。   那鲜艳近血的红色转瞬即逝,快得像他的错觉。   咽了咽口水,他听见叶菲清脆却冷淡的声音:“你瞒了我一件事。”   “……”   少女皎洁如月色的脸庞近在咫尺,混杂了东西风味的五官深刻又精致:“你竟然有阴阳眼。”   话音刚落,王知行就感觉眼睛又涌起一股火辣辣的痛觉,这一词,灼烧感如此之强烈,以至于他忍不住呻吟一声闭上了眼睛。   等再次睁开时,糊了眼泪的视野和之前完全不同。   原本干净明亮的女厕所里到处都是一股一股的红色血迹,周围涌动着黑红色的气息,宛如地狱一样的场景让王知行瞬间想起了五岁以前的记忆。 第5章   从小王知行就明白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样——   他能看见其他小朋友看不见的东西。   比如说只剩半截身子在马路上爬行的男人,眼圈漆黑蹲在公园滑滑梯下的小女孩,身子折成奇怪形状原地打转的成年女性……   这个世界上的灵魂比正常人想象的要多。   通常这些灵魂在过上几天或者几个月后就会消失,但也有不少永远在原地重复同一件事,就比如说那个蹲在公园滑梯下的小女孩。王知行第一次去的时候,她在那里,过了半年,王知行再去的时候,她还在那里。但是那时候原本穿着裤衩汗衫的王知行小朋友已经被妈妈裹上了一层又一层冬装,那个小女孩还是穿着一件粉色蕾丝花边的小裙子。   王知行记得那天还下着雪,公园里积了满地的白雪,堂哥堂姐他们就带着王知行去公园打雪仗,在路过滑滑梯的时候,王知行想起那个小女孩就朝滑梯下面看过去,结果正好迎上了对方盯着他的眼神。   那之后的事情王知行已经有点记不清了,只听别人说当时他直接晕了过去,还流鼻血不停,把堂哥他们吓了一跳,赶紧扛起人就往家里跑。他的天生阴阳眼也就是在那次彻底觉醒,逼得他母亲不得不找人封印了他的眼睛,再去处理那个小女孩……   总之,阴阳眼被封印以后,王知行就再没看过那些可怕的情形,这么些年他又避免想起,不知不觉就已经淡忘了五岁以前那些可怕的景象。   直到今天……   在看见满厕所的血迹和黑红气体后,他才想起那些他想竭力遗忘的往事——   对了,那个时候,他看见的那个滑梯下的小女孩浑身散发着的就是身边这种黑红色的雾气。   “这些是什么……”王知行眼神发愣,瞪着一缕从自己身边游过去的雾气询问。   “怨气。”叶菲已经放下脚尖退了回去,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王知行,“难怪你对撞鬼这件事这么淡定,原来有经验的啊。”   “……”王知行苦笑,“我倒是希望没这种经验。”   叶菲点点头,想起他三番五次提到自己母亲去找人,恐怕还有点家学渊源的关系,不过这跟她无关,只要把那两个女鬼以及女鬼身后那个胆敢愚弄她的人胖揍一顿就可以了!   想到这里,她把手里纸团一丢,雄赳赳气昂昂朝厕所外面走去:“走!”   “什么什么?”王知行跟上她,“你已经知道幕后黑手在哪里了吗?”   没想到叶菲摇摇头:“不知道。”   “……”   “刚才那家伙用纸人糊我脸,就是为了让那两个女鬼有机会逃跑,换句话说,他或者她是想保下那两个女鬼。既然如此,那我再把那两个女鬼找出来打一顿逼他现身。”女孩子的声音清清脆脆的,在寂静的图书馆里传出很远。   跟着她走出厕所,王知行这才发现,外面的日光灯已经全熄了,一排排书架的缝隙里黑红色的腥臭浓雾在游走,如同活物般,就连窗外也满是这种气体,把阳光都遮蔽了,以至于乍一看上去外面就像突然天黑了一般。   他忽然想起来小时候看得一部僵尸片子,里面主角团队去打大boss的时候专门挑了一个晴天中午,就是为了压制那只大僵尸,没想到大僵尸气候已成,连天气都能改变,又或者只是纯粹的巧合,总之当主角一伙进入那栋烂尾楼时,天地变色,飞沙走石,正好发生了百年难遇的日食。没了阳光的压制,大僵尸在白天暴起杀伤好几个主角的小伙伴……   这貌似跟现在他们的情况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王知行抽了抽嘴角,小声把自己的联想跟左前方的女孩子说了,没想到叶菲回过头就是一个鄙视的眼神:“电视剧演的你也信?”   “……”王知行替自己辩解,“不然怎么解释那幕后黑手要把白天变成黑夜!”   他们正走在楼梯道里,叶菲比王知行领先了一步,转过一个弯,瞥了眼窗外:“那只是怨气太浓造成的幻境。”   王知行:“果然如此!待会会不会冒出一个举着柴刀的三角头追杀我们?或者是一群石油怪一枪过去还会喷热油腐蚀的那种?”   “……这又不是小说。”丢下最后一句话,叶菲冲这个脑洞活跃的少年翻了个白眼,懒得再理他。   她的沉默落在王知行眼中反而成了默认,以至于从四楼下到一楼这一过程中他全程提心吊胆,一会儿看看身后,一会儿望望楼下,再瞄几眼外面。结果一直到走出楼梯间,他想象中的背后窜出一只鬼,楼梯间鬼打墙,或者是窗外贴上一张脸这些事情一个都没发生!   这让王知行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内心还有隐隐约约的失落!   “喂,这边。”叶菲走到图书馆一扇玻璃小侧门前停下脚步,回头招呼王知行。   少年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从原地追了上来,他的左手手腕上有一根细细的黑色细绳微微发亮。   原来是叶菲之前拔给他的那根头发。   察觉到叶菲的视线,王知行抓抓后脑勺解释:“那个,你别误会。我就是怕自己不小心把这根头发扔哪去了,所以就这么绑一下呃……还是说你还要收回去?”   “……算了。”叶菲眼神微妙地扭回头,拉了拉那扇玻璃门,发现在上面的不锈钢把手上缠了几圈铁链,铁链有小孩子胳膊粗细,末端被一个拳头大的铁锁给锁住。   一楼大厅不像之前的四楼毫无光线,这里好歹还有几根日光灯管在顽强地工作,就是貌似接触不良,光线一闪一闪的。而玻璃门外能见度就更差了,那些黑红色的气体就像浓烟大雾一样将外面的情形遮蔽得严严实实,唯一不同的是大雾好歹还是白色的,这些怨气则暗沉得十分不祥。   叶菲又拉了一下那扇玻璃门,门框包着的不锈钢边相互撞击发出哐的一响,王知行刚想说要不走正门,眼角余光就捕捉到两抹白色,他刷地抬起头直勾勾看向门外。只见在十几米远的外面,之前那两个女鬼站在一起怨毒地望着这个方向。   两个女鬼此时全都是在滴着血水,身上校服红了大半,那个浓妆艳抹的女孩子脸上妆容已经掉了大半,另一个眉清目秀的则还是那张清水出芙蓉的素脸,如果不论她青白的脸色,完全漆黑的瞳孔和扭曲的表情,还是蛮好看的。   望着她们俩,王知行想到一个传闻,说是三个月前自杀的那个高三学姐不是跳楼自杀的,而是以更加恐怖诡异的方式死去。至于到底是什么样的死法……   “嘎!”   一声让人牙酸的嘎吱声拉回王知行的思绪,他揉着耳朵皱眉低头,刚张开的嘴巴瞬间没了声音。   原来是叶菲直接把门把手拧断了啊。   开什么玩笑!竟然是直接把不锈钢的门把手直接给拧断了!   少女你这个画风真的有些惊悚啊喂!   王知行盯着那只剩半截的,麻花一样的门把缓缓闭上嘴,噎了半晌,才在叶菲拉开门的瞬间提醒她:“这里有监控的。”   “啊。”叶菲发现自己真是在另一个世界待傻了,都忘记这种高科技了,她抬头看了一眼玻璃门旁的监控头,掂了掂手里的铁链,直接一链子抽了上去。   在监控头清脆的碎裂声中,王知行慢了一步的叫停声传进耳膜。   叶菲默默回头盯着他,后者颓然放下手:“我本来想说我能帮忙把录像删了的……算了,就这样吧。”   “啧。”   叶菲扔掉手里的铁链。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明明没啥表情,王知行却硬生生看出一丝懊恼。   他有点想笑,直觉告诉他这时候笑出来就会很惨只能拼命忍住,忍得一张脸都在抽搐连忙抬头看向之前看见女鬼的方向转移话题:“对了,我刚才在外面看见那两个女鬼咦?”   其实他抬头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女鬼不见的准备,小说或者电视剧里不都这样的么,一抬头,鬼影一闪而过,然后恐怖的bgm乍起,把观众吓一跳。   所以当王知行看见那两个女鬼仍旧一脸怨毒地飘在原地,不由得小小惊讶了一下,不小心就把心里想的嘀咕出来:“怎么还在?”   叶菲一把拉开再无阻碍的玻璃门,踏进外面黑红色的雾气里:“大概是想逃也逃不了吧。”   王知行毫不犹豫跟上她。   十几米的距离,在没有意外的情况下半分钟就走完了,这时候,王知行才明白叶菲那句话的意思。   只见两个女鬼的下方有一块半掩在土里的石块,上面有一些复杂精密的纹路,此时那些纹路正发出幽幽的黑紫色光晕,那漆黑的光线隐隐绰绰照在两个女鬼的脚上,像是锁链一样把她们按在这里想跑也跑不了。   虽然石块上图案被泥土埋了一半,但王知行还是觉得很眼熟,他用力眨眨眼,确定自己没看错才犹疑地看向叶菲:“这是……我想的那个吗?” 第6章   叶菲没说话。   其实不光王知行惊讶,她在看见石块上的图案时也吃了一惊,只是一张习惯性的面瘫脸,才没把这份惊讶表现在脸上。   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叶菲沉思三秒钟,果断一脚踩了上去。   只听“嘎嘣”一声,黑紫色光晕闪了闪直接消失,那块石块也彻底断成两截。   王知行更震惊了:”这个魔法阵这么危险的吗?它有什么作用?”   “啊?”没想到叶菲抬起头反问他,“我怎么知道它有什么作用。”   王知行:“???”   叶菲这才明白了他的意思,哦了一声,解释道:“只是这个魔法阵给我感觉很不好,先碎了再说。”   “……”王知行简直要无语凝噎了。   同样无语的还有那两个女鬼。魔法阵的光芒消失后,她们倒是想跑,但那个一身死气的少女投来淡淡一瞥就让她们完全不敢动了。她们之所以会在这里,完全是因为被幕后主使当成了断尾的弃子,就是把她们放在这里吸引注意力幕后那人才好趁机逃走。   这样的事情,纵使两个女鬼没说叶菲也猜到一点。确保那两个女鬼不敢趁机开溜后,她就拖着下巴盯着那块被她一脚踢断的石块陷入沉思。   她没有对王知行说谎,这魔法阵有什么用她的确不知道,又不是人族神官,哪懂这种复杂玩意儿。   她只是凭借自己和塞缪尔斗智斗勇了八年的经验,直觉这个魔法阵不是什么好东西。   本来嘛,塞缪尔那混蛋就用魔法阵阴过叶菲,现在叶菲突然在自己世界看到这玩意儿立刻拉响警报也很正常。   似乎是叶菲的歪打正着起了作用,周围黑红色的怨气开始迅速淡化,不光是头顶阳光开始一丝一缕照下来,周围能见度也开始回升。   却在这时,两名女鬼中的一个忽地尖叫一声,一把扯过旁边的同类就用双手撕开了。   那浓妆艳抹的高中生女鬼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整个身子就被扯成两半,随后就在刺耳的尖叫声中被一块块扯开塞进同伴的口中,与此同时,周围原本正在迅速消散的怨气就像找到了什么突破口似的,迅速朝那个正在暴食同族碎片的女鬼涌去。   王知行好不容易没啥感觉的眼睛又开始火辣辣的疼了起来,而且这一次,他感到鼻子里一股温热,用手一摸,满手的血。   他立刻想起五岁那年看见的粉裙小女鬼,后来帮他封印了阴阳眼的大师说那个小女鬼是极凶的地缚灵,所以王知行被她盯上之后反应才会那么大。   这么一推论,面前这个女鬼也变得“极凶”起来了?!   他立刻紧张地看向叶菲,却见她一动不动看着女鬼吞噬同类和怨气越长越大却毫无作为,直到女鬼整个身体涨成了寻常成年人三个大小,她才手握成拳一敲掌心:“我明白了。”   “啥?你明白啥!!!不管你明白了啥求你先解决这个女鬼啊!”   王知行的鼻血擦也擦不完,反而让他满手都是红色,看上去贼吓人,他只能一面仰着头一面冲叶菲大喊。   此时风云变幻,飞沙走石,好不容易晴朗起来的天气眼见着又阴沉下来,金灿灿的阳光直接变成了昏黄色,风声呼啸,与女鬼刺耳的尖叫声融为一体。这种高分贝的噪音让王知行头昏脑涨,整个脑袋都在嗡嗡直响。他感觉耳朵里也有温热的液体流下来,用手一摸——   好么,果然是血。   “叶菲大师……”他气若游丝,摇摇欲坠,“你再不动手,我恐怕就要七窍流血而亡了。”   叶菲这才醒过神来,略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先是看了看王知行的脸色,随后看向他左手手腕,再转回他的眼睛上:“原来有天生阴阳眼的人对亡灵生物这么敏感啊。”   王知行:“……”   ???   大师!   叶菲大师!你到底靠不靠谱啊!   王知行深恨自己怎么到现在才发现自己上了贼船。   好在这船还不算太过分,看上去是颠簸了点,好歹最后没翻船。   叶菲感慨完那句之后就不再犹豫,直接右手握成拳,一拳敲在女鬼的小腿上。恰好此时女鬼也吞噬完毕,身型庞大足有十几尺,同样握拳朝两个人砸下。   比起女鬼堪比篮球大小的拳头,叶菲的看上去真的很不起眼。   而就是这么不起眼的小拳头,一下敲在女鬼腿上,把后者敲得浑身一震,动作戛然而止。   下一秒,蜘蛛网般的裂痕就从叶菲敲中的地方迅速蔓延开。一眨眼的功夫,女鬼青白的皮肤上就满是这种裂缝,她庞大的身躯像碎裂的瓷器般整个崩开,碎成无数细小的碎片。这些青青白白红红黑黑的碎片四处乱飞,大部分掉在地上眨眼就融进了土壤里,小部分则直接消融在空气中。   王知行眨眨眼,猛地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原来一直憋着气在。   好半天后,直到周围的狂风飞沙全部渐渐平息,阳光暖烘烘照在身上,他才小声询问:“结束了吗?”   叶菲点点头,一扬下巴,示意他看身后。   王知行回头,只见周围黑红色雾气顿消,四层楼的图书馆坐落在原地,正好有两个女生抱着刚借好的参考书从里面出来,正奇怪地打量这边。   再看那块涂有魔法阵的石板,上面精密古老的纹路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看上去和普通的石头没什么区别,就算原本从地里突出来一块也只会让人误以为是之前施工时遗留在这里的一块废石材。   难怪之前没人发现那个魔法阵!   王知行恍然大悟。   他就说,那么魔幻画风的图形,还能发光,怎么到现在都没人发现,原来是有人试了障眼法!   他把整件事的过程在脑子捋了一遍。   两年前,一名高一女生被qiang暴杀死,当时学校为了掩盖这个情况就说她是不小心被施工工地的石头砸死了。   三个月前,另一名高三女生在图书馆跳楼自杀,但是学生中有传闻说那个高三女生不是自杀的,而是形容很凄惨地死在图书馆四楼的厕所里。   三天前,王知行在图书馆四楼撞见女鬼,要不是今天遇到叶菲,他可能小命不保。   再接着他们两追查那两个女鬼的时候发现还有个幕后黑手,那个幕后黑手不仅能剪小纸人还能在这里神不知鬼不觉地画一个魔法阵,再用某种办法隐藏起来……   “但是为啥是魔法阵啊。”王知行嘴角抽搐,“这是看不起我大中华的邪门歪道么。”   除此以外还有好几个疑问他到现在也不懂。   比如说,两年前、三个月前还有三天前这个时间线是怎么排的。   再比如说,那个女鬼后面杀死同伴,吞噬怨气的举动。   再再比如,那个魔法阵的效果。看上去除了坑了两个女鬼给幕后黑手逃跑时间,其他也没什么作用。   秉承着不耻下问的精神,王知行把这些问题一一向叶菲提出。   他得到小美女一对完美的白眼:“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不过叶菲白眼归白眼,还是耐心向他解释:“很显然,幕后黑手用这个魔法阵应该是在三个月前或者稍微更早一点的时间,那个两年前的女鬼只是他招出来的。这个女鬼杀了第二个,然后两只鬼准备准备就打算朝第三个下手了。”   第三个预备死鬼王知行困惑:“幕后黑手到底想做什么?”   “不知道。”   “啊?”   “我又不是学这个的我怎么会知道,姑且猜测跟收集怨气有关吧。”叶菲瞥了眼脚下的碎石。   王知行忧心忡忡:“但我们没抓到那家伙,万一他卷土重来怎么办。”   “那就要靠你家里去请专业人士了啊,我只是业余爱好。”叶菲摆摆手,又小声嘀咕了一句人族就喜欢搞事。   只是这句话她说的声音很小,王知行没听清。他刚要追问,就见面前这位“业余”大师转身大大方方道:“我救了你的命,也不要你以身相许或者做牛做马了,你就给我一点钱吧。”   “……啊?!”   直到这时,叶菲才露出相识以来第一个小小的笑容。   王知行五味交杂,半天脑海里只飘过一个念头:原来她还不是彻底的面瘫啊。   从这位富二代中学生身上骗……不对,赚了三千元,叶菲终于放下心来——她终于有启动资金了!可以坐车回家了!   愉快地告别这位有钱人,顺便问清了去车站的路,叶菲正要离开又被王知行叫住。   少年站在银行门前,清秀的脸孔上很是纠结:“那个……”   “你要真不放心,就让你妈妈找的人再去看看。”叶菲美滋滋地摸着鼓鼓囊囊的口袋,心情愉快,连声音都轻快许多,甚至还主动安慰这个人族崽子,“放心,只要你把那根头发收好,寻常恶鬼伤不了你。”   “不是,我是说……能留个联系方式吗?”王知行生怕叶菲误会,吞吐完之后立刻解释,“毕竟你帮了这么大忙,以后你来N市我可以带你旅游什么的……” 第7章   在王知行期待的目光中,叶菲在身上摸了摸,一摊手:“我现在没有联系方式。”   骗人。   这个念头在王知行脑海中一闪而过。现在这个时代,就算是中学生,大部分家长也会帮他们准备手机,更不要说叶菲这种还有特殊能力的,那她这样说的唯一原因就是不想跟他扯上关系了。   这个认知让正处于青春期的少年十分失落,以至于都没想到再问什么,一抬头才发现女孩子已经离开了。   他叹了口气,哀悼了一下自己受伤的少男心,这时候却听见一阵音乐声从口袋里传出来。   接通,果然是母亲。   同样,毫不意外的,王知行的母上在电话里骂了他一通,因为他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带一个不知底细的人就去学校处理这种异常之事。   “还好没出什么意外,不然你是要急死我吗?!”   “妈,我知错了。”面对火力全开的母后,王知行只能讨饶。他花了好一番口舌,做了一堆检讨才稍微平息了王母的怒火,电话那头的人深呼吸几下才恢复了平日里的端庄优雅:“我请来的大师已经赶去学校了,小行你带大师再去图书馆转一遍以防有什么遗漏的地方。今天详细的过程等你回家再说,没什么事的话就先这样了。”   王知行赶紧叫住:“等等,妈!还有一件事……”   “什么?哦,对了,你找来的那个女孩子叫什么名字,我要去调查一下,怎么在N市联盟里没听说过这个人。”   “她叫叶菲,好像不是N市人。”王知行记得叶菲刚才说要去车站坐车,又把叶菲的外貌描述了一番,说完才发现自己被母上带偏了,赶紧拉回来,“妈,其实吧……这次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意外。”   “……”   “我阴阳眼的封印意外冲开了,您看……”   “……等你回家再说!”王母声音瞬间提高了一个度,但最后还是压下怒火丢下这句吩咐。   挂断电话后不久,王知行大概在校门口等了三分钟,就有一辆贴着DD出行的现代在面前停下,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从车上跳下来,在手机上按了几下,探头冲司机喊了一声:“多谢了师父!”   等现代绝尘而去,这个斜背着挎包的大学生才回头打量了一下王知行:“豁!好大的死气!”   王知行眼皮一跳:“什么?死气?之前那位大师跟我说解决了啊!”   娃娃脸的年轻人又仔仔细细瞅了他一会儿,视线在王知行左手手腕上顿了顿,笑了一下,低头在手机上按了几下。发出一条信息后,娃娃脸才收好手机,勾着王知行肩膀往校园里走:“走吧,先去给你们扫个尾。对了,我叫陆彬旬。”   “陆哥,”王知行顿了顿,下意识把左手插进裤口袋里,这才接着问,“你刚才说死气是怎么回事?”   “这个嘛,也不一定就是坏事。所谓的死气和怨气不一样……”   当王知行和陆彬旬再次进入校园时,叶菲拐进了一条小巷子。   她本来是想直接去公交车站坐车的,但在上车之前,她觉得自己有必要把后面的“小尾巴”解决一下。   刚开始她还没发现,因为脑子里一直想着王知行的事。   她在见到那个少年时就觉得他有点奇怪,后面王知行天生阴阳眼的事情暴露,她以为是这个原因,可刚才分开后走了一段路她又回过味来不对劲——她又不是这里道士或者和尚或者相关职业人士,王知行有没有阴阳眼,阴阳眼上有没有封印跟她根本没有关系。既然没有关系,就谈不上熟悉……那么那种微妙的熟悉感是怎么来的?难道她上辈子见过他?他是上辈子哪个同学的弟弟吗……   就在叶菲站在巷子里绞尽脑汁回忆的时候,跟着她的人终于全员来齐,一起涌进这条巷子里。   这里看上去是前面商铺的后门,光线暗不说还堆满了垃圾,一条臭水沟连通了十几个下水管道,乱七八糟的生活垃圾和食物残渣堆在一起,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叶菲突然觉得自己傻了,选哪不好要选这种地方,都怪这群跟着她的人类小崽子!   她杀气腾腾抬起头,把对面五六个男生吓了一跳。   还好他们这边人数多,对面的小丫头不仅是一个人,看上去还文文弱弱像个娃娃,这群小混混很快镇定下来。   他们中领头那个儿抖着身子走出来,往小丫头面前一站,捏着她的下巴邪魅一笑:“哟,妹妹,哥哥我最近手头有点紧,借点钱来耍耍呗。”   穿着黑裙子的小姑娘一抬头,这人就楞了一下。   之前远远偷看的时候就觉得很好看,近距离才发现比他们学校校花还漂亮。   真不愧是王少的女朋友啊!   这人顿时兴奋起来,连那厚厚一叠毛爷爷都暂时抛到脑后,左手抬起来就像摸上去,嘴里吹了声口哨:“妹妹长得真美啊,走,哥哥带你去找乐子。”   叶菲瘫着脸,二话不说先给他一个友情破颜拳,然后趁着其他小混混愣神的时间冲上去一人给一脚雨露均沾。   剩下的五名少年就听老大惨叫一声,随后眼前一花,一股剧痛就从肚子传到脑子里。足足过了一秒钟,他们才反应过来,捂着肚子倒在地上步了老大的后路。   叶菲直接一脚踩在其中一个绿毛的肚子上,面无表情低头:“想死吗。”   毫无起伏的声音,精致却冷漠的小脸,还有阴森森的表情,叶菲脚下的绿毛少年浑身一颤,整个人一抽就晕了过去。   “毛子!毛子!!!”   没想到那个老大还挺讲义气,一看小弟晕了,也不顾流血不止的鼻子,大叫一声就从旁边垃圾堆里抽出一根桌腿冲了过来。   看那桌腿小孩手腕般的粗细,这一棍下来绝对不好受。   老大就是这么想的,当然他不想闹出人命,双手挥动着砸下去的时候下意识偏了偏砸在了黑裙女孩踩在毛子肚子的左腿上。   “砰!”   一声让人头皮发麻的闷响,咔嚓一声,老大手里起码一寸直径的木头直接断成了两截,而踩在毛子肚皮上的小细白腿却完好无损,一动不动。   叶菲:“……”   混混老大:“……妖怪啊!”   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宛如一个被反过来强奸的小姑凉。   叶菲被他叫得头皮一麻,翻了个白眼,干脆利落再送给他一拳,把人彻底砸晕过去。   面对一地呻吟的人类崽子,她思考了半秒钟,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   于是,在这群少年惊恐的眼神中,这个长得好看却皮糙肉厚得宛如一只小怪兽的女孩子蹲下身,趁着他们浑身无力的当口,干脆利落地把他们的老大摸了一个遍。最后黑发白肤的混血美少女从老大屁股后面抽出一个钱夹子,打开来抽出所有的证件扔到老大脸上,剩下的钱连同着整个钱夹子都被她笑纳了。   这还是这群少年十六年人生里第一次遭遇这种事。   面对美少女黑漆漆的大眼睛,他们脚底生寒,乖觉地主动掏出身上所有零花钱上供。   叶菲点了点,一共六个人,加在一起也不过九百零三元七角,比王知行之前干脆利落就交给她三千雇佣金少多了。   她遗憾地叹了口气,眼睛瞄上其中一个少年的金耳钉。   那个人整个脸都白了,连忙冒着冷汗解释:“假、假的!这是假的!不是真金的!”   “我知道。”叶菲又叹了口气,她只是想起了自己家里的金山,作为一头货真价实的古龙,她也有其他龙族喜好金子和宝石的天性。回到这个世界固然让龙欣喜,可一想到以后恐怕都不能化为原型躺在金山上打滚睡觉,一时间叶菲悲从中来,马上就能回家的喜悦都消失了大半。   心情低落的她懒得再找这群少年的麻烦,踢开脚边的断木头就走出了这条巷子。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口许久,躺在地上装重伤的混混们才敢陆陆续续站起来,互相搀扶着准备离开,当然不忘带上他们倒霉催的老大。   结果最前面那个人还没踏出巷子呢,一个人影就挡住了去路。   染着一头原谅色头发的毛子那个火啊,蹭的一下就上来了,心想着老子今天这么倒霉还有谁这么不长眼!   他右手已经握成了拳头,就等着抬头看清来人就砸过去。   挡住这群小混混的是个三十岁左右,戴着眼镜的男人,穿着白衬衫,右手拿着一只手机,文质彬彬的,特别像毛子的班主任。   这让毛子更火大了,直接开骂:“给老子滚!”说着还上手帮这个人“滚”。   却没想到挥出去的拳头被眼镜男轻轻松松就架住了,这一情形让毛子和他的兄弟们浑身发寒,因为他们都在第一时间想起了那个黑裙美女。   握住毛子拳头的男人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反出一片白光遮住男人的眼神,声音倒是温和平静:“诸位小兄弟,敢问你们刚才是否看见一个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女孩子?” 第8章   六个少年被眼镜男的话给震了一下。他们没想到这年头还有人这么说话的,再加上毛子的右手被男人牢牢抓在手心里彻也扯不开,立刻就把这个眼镜男和刚才那个黑裙女画进同一批怪人阵营。   眼镜男见毛子几人都不说话,心里猜到几分,便干脆松开手退后一步,示意自己没有恶意:“在下只是想找到那个女孩子。”   顿了顿,还补上一个和善的笑容:“你们不用怕。”   小混混们 :“……”   他们本来还没怎么怕,结果听眼镜男特意补充的那句话,面对他镜片猛闪白光的微笑反而慌张起来。   “你、你……我们什么也没做!”毛子握着自己的右手,鼓足勇气,“我们对那个女孩子什么也没做!反、反而被她打了!”   他认为面前这个眼镜男跟之前那个黑裙女孩是一伙的。   本来就是嘛,两个人力气都出奇的大,看上去跟正常人画风都不太一样,说不定面前的眼镜男是个管家,专门出来找离家出走的大小姐……肯定是这样!王少的女朋友肯定也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那之前王少去银行取钱也是因为他女友离家出走了!   毛子想起了老妈最近在看的电视剧,一瞬间把所有剧情都脑补全了。   这样一来,任是柳不寒再机智也想不到面前的人类少年想了什么,不过既然用人类的方式沟通不顺畅,那他自然就选择妖怪的方式。毕竟那身份不明的妖怪假扮除妖师也就算了,现在还打伤人类,实在称不上友善,如此一来还需尽快找到为好。   毛子和他的五个兄弟(包括依旧昏迷不醒被架着的老大)就见毛子刚喊完,面前这个眼镜男就立刻敛下笑容,不再伪装,嘴角绷紧,平凡的面容上尽是严厉之色。   毛子当即内心大叫:惨了惨了,这人是不是想帮他家大小姐灭口。   他想也没想,连兄弟义气都顾不上,立马埋头冲向眼镜男身后的唯一出口。   结果柳不寒只是轻轻一挥手,毛子以及其他五名少年就见一片柳絮一样的米色毛状物扑面而来,一下就顺着他们的呼吸钻进鼻腔里。   鼻子里先是一番瘙痒,但还没等他们打出喷嚏,那股瘙痒就连同着意识一同远去。   通过催眠之术,柳不寒这次顺利问出了那只能够操控死气的妖怪下落,他没有再耽搁,再次一挥手修改了这些人类的记忆转身就朝那名妖怪前往的方向追去——   那里是N市人口最密集的地方之一,柳不寒担心那个妖怪想利用这一点做些什么。   ……   叶菲望着面前人头攒动,人来人往的车站深深叹了口气。   她发现自己失策了,打从回来之后,只想着回家了,热心帮人顺便赚个车费再买车票,偏偏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   她现在是个黑户!   而买车票,至少买从N市到叶菲家乡的车票是需要身份证的。   她从哪变个身份证出来……就算她能变出来,进站是要检查的,现在全国联网所有身份信息都能在网络上查到,到时候一刷什么也没有,那她不还是暴露了吗。   叶菲敲了敲自己脑袋,发现在这一点上还是当龙的那个世界好,至少那个世界的户籍管理还没这么严格。   思来想去,叶菲只能把希望寄托于传说中的“代办”小广告上。   最后恋恋不舍望一眼买票窗口,叶菲花了十分钟不到的时间就又从车站出来。   站在大太阳下,她开始到处搜索“代办”两个字的踪影,偏偏最近N市市容整顿的很不错,她找了一路也没在街上找到这些小广告的踪影,就连小广告们最喜欢出现的电线杆上也没有。   既然闹市区没有,那就只能去找找那种本来就很脏乱,没啥市容的地方,叶菲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拆迁区。   就在她问过人,前往最近一处拆迁地带的路上,叶菲发现自己身后不知何时又缀上了一个小尾巴。   这次的小尾巴似乎只有一个人,但就算只有一个人,那也是尾巴啊。   难不成又是个看她孤身一人长得柔弱想打劫的?   叶菲面不改色,脚步不停,只在心里意思意思感慨一句我国治安啥时候变得这么差了,大白天还有这么多抢劫犯出没。   算了,反正现在当务之急是代办,身后那人想跟就跟吧,真要行不轨,就等他跳出来再解决好了。   叶菲心大地想到,继续自顾自按照原定路线一路走一路找。   她这副样子落在柳不寒眼中那就十分可疑了。   一个正派妖怪怎么会像此女边走边到处张望。柳不寒心道,此女必定有其不可告人的目的。   原本心中就有一丝怀疑,现在黑裙女妖怪的行为举止将这份怀疑又放大了几分,偏偏这时候柳不寒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原来是陆彬旬那边发来消息。   陆彬旬告诉柳不寒,他在英才高中的图书馆旁边发现了一块可疑的石头,石头上面有西洋风格的花纹,此外恶鬼诞生的女厕所里,发现了一小撮可疑的灰烬,怀疑是某个线索被那个假扮成除妖师的妖怪烧了。   这条信息刚发到柳不寒手机上,紧接着有一条信息过来:   【询问了王家小子,那滩灰烬应该是张纸人。烧毁纸人,疑似隐藏幕后黑手的出生做派。】   柳不寒有听说过这种说法,说是除妖师那边虽然现在组成了一个联盟,但在建国之前,联盟未建,各派除妖人、道士、和尚、阴阳师鱼龙混杂,各有各的门派传承。往往同一种术法,各不同门派世家的手法也会有差别,经验老道的高手甚至可以通过这种差别锁定行术之人的师承门派。   就算是在现在,尽管名义上都统一归属除妖师联盟,统一被称为除妖师,但实际上里面有擅长风水的,有擅长捉鬼的,有擅长除妖的等等不一而足,不同擅长的门派擅长的术法不同,手法也有所差别。操控纸人之术同样如此。   将纸人烧掉避免从这一点暴露,的确是个很好的方法。   手机那头的年轻除妖师似乎也是同样的想法,把该发的全发完后,陆彬旬最后给柳不寒发了一条短信——   【我怀疑,那只妖怪有心包庇英才高中闹鬼事件的幕后黑手,或者说,两者认识。否则,为何要烧掉纸人。柳兄,你自己小心。】   【在下明白了,多谢阁下。】柳不寒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熟练地点了点,甚至眼睛都没怎么往下瞥,一条短信就被编辑好发送出去。   实际上,柳不寒始终对周围环境的变化保持一份警惕,就算在阅读陆彬旬发过来的信息时,他也清楚明白自己到底身处何处,前方跟踪的妖怪是什么状态,自己是否被发现。   就比如说现在,当柳不寒按下发送按钮的时候,心里清楚自己应该早就被发现了,因为周围的环境越来越杂乱,位置越来越偏僻,前面的那只妖怪没道理去闹市区转一圈什么也没做就跑到这种地方来。   在柳不寒看来,会发生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原因:对方早就发现自己在跟踪她,将计就计,故意把柳不寒引到这种平常人不会靠近的拆迁地带。   像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最是适合做些不能公布于众的事了。   想到这里,柳不寒推了推眼镜,镜片上白光一闪,嘴唇绷成一线。   而叶菲也在感叹身后那个抢劫犯的坚韧不拔,竟然真的跟着自己走了一路,她这么长时间走下来少说也有三小时了吧,她本来就不是人,不会感到累很正常,结果后面那个抢劫犯居然也一路支撑下来,看来就算是抢劫也是需要坚韧的意志和良好的职业素养。   撇开后面顽强跟踪的抢劫犯,叶菲终于在一堵墙的墙角找到了她想找的小广告。她把那串阿拉伯数字在心里念了三遍,确定自己记住了便要去找个地方打电话。   她本来是这么想的,但忽然想到身后有个现成的人选。   现在这个社会,就算是抢劫犯先生应该也会随身携带手机吧。   这样想着,叶菲脚步一停,转过身愉快召唤:“出来吧。”   躲在一堵写了“拆”字墙后的柳不寒只犹豫了一秒钟,就从那面砖墙后绕了出来。   十几米外站着的黑发黑裙少女,皮肤白得似乎能反光,高鼻深目,五官精致,面孔融合了东西方人种的特征。   一般来说,一只妖怪的人类形态是固定的,而且跟他们的本体有关。   面前这只不辨深浅,身份不明的妖怪,看这长相……难不成还是东西方混血?   这样的妖怪,不可能不在妖怪管理会上登记在册啊。   柳不寒想到了唯一一种解释:   除非,对方是故意不登记的。   而往往,这种逃避登记,拒绝被管理的妖怪可都不安什么好心。   柳不寒推了推眼镜,心里哀悼了一下自己的坏运气。   还没等他张口,对面那只妖怪就首先出声了:“没想到竟然还不是人。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把你电话借来一用。” 第9章   叶菲一直觉得自己都挺讲礼貌的。   但她这种讲礼貌也是分场合,看心情,视情况而定的。   就比如说现在,换在其他情况下,碰到另一个非人类叶菲会很高兴,要借电话自然会加上一个请字。但眼前这只非人类,偏偏是跟了她一路的跟踪狂,疑似是抢劫犯的存在。   从车站到这里,一路跟了叶菲三小时,还始终不主动站出来,说他没打什么坏主意叶菲就是用脚趾头思考都不会相信。   如此一来,她自然也不用太客气了。   果不其然,对面的非人类一动不动,仿佛没听见叶菲那句话,整张脸绷得跟块臭石头一样。   一股淡淡的不爽飘上叶菲的心头,而且这种不爽随着两人的对峙还在迅速弥漫加深。   要不是考虑到她现在是在原来的世界,而且这个世界没人知道她是恶龙兰瑞莎,叶菲早就一团龙火砸过去了。   要克制。   叶菲默默对自己劝慰,好歹是同乡嘛,她要多一份耐心,多一份宽容,免得又把恶龙的称呼带回自己家乡。   深呼吸一口气,叶菲觉得自己恢复了平和,淡然……   结果下一秒,这份平和就被对面不知好歹的眼镜男给打破:“阁下真当自己的所作所为不为人知吗?”   听见这句话,叶菲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勃然大怒!   她做什么了吗?!她尊老爱幼,热心助人,打从一回来就积极向上,友好和平,除了帮忙抓了个小偷,还救了一个少年的命!   这家伙从哪蹦出来的,敢这样对她说话?!   一时间,龙族高傲易怒的个性再次从叶菲身上探出了头。   而在柳不寒看来,他只是想就对面妖怪冒充除妖师还烧了纸人一事做出警告,先发制人,在气势上压倒对方,接下来再趁机树立威信好好谈谈。没想到就这么一句话,不知道戳中了对方哪个痛脚,直接让整个谈话还没开始就崩了。   就见对面妖怪原本寡淡平静的表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眉头皱起,大眼微眯,一抹鲜艳的红色从漆黑的瞳孔中闪过。白肤黑裙的小姑娘冷冷望着柳不寒,粉色似花蕾的嘴唇卷起一个冷酷的弧度:“你是在质问我吗?!”   柳不寒也愣了一下,随后不高兴起来:   这谁啊?都没去妖管会登记还敢这么横?难不成当他们妖管会是吃素的?   三个问句从脑子里接连蹦出来,让柳不寒意识到谈判失败。   在强者为尊的妖怪世界里,这意味着废话少说,先打一场,谁赢了再坐下来好好谈。   当然,这里的“打一场”也是有限度的,总不可能一上来就你死我亡,第一次自然以试探为主,震慑为辅,而在妖管会的成员行事章程里,这一架最主要目的是限制住对方的行动,防止对方打不过跑路。   对方好歹是能操控死气的存在,再加上跟踪了这么长时间,柳不寒仍然没看出对方的根脚,他下意识一出手就用的是自己修炼得最好的柳枝,再以带有麻痹性质的柳絮为辅助。   一般情况下来说,这两手足以压制住对手。   然而,这是通常情况下,柳不寒发现这次任务中自己的霉运还没结束。   金木水火土,五大法系中,对方偏偏最擅长的就是火系法术。   那几团不祥的黑火甫一出现,柳不寒就舌头发苦。   为啥是火系!对他这个本体是木头的柳树妖来说,火系法术就是最大的天敌啊!还是这种蕴含死亡法则的火焰。   铺天盖地的柳絮直接融化在高温中,最坚韧的柳条还没靠近对面的妖怪身体就燃烧起来,那可是柳不寒修炼了上百年的柳枝,顿时把他心疼得倒抽了一口冷气,连忙就把柳枝往地上摔,试图钻进土壤里以此来灭火。   就是这一着急,给了叶菲可趁之机。   她得意一笑,在龙火的掩护下一下冲上去,给了这块臭木头一拳。   “砰!”   柳不寒一脸惊愕地倒下了,直到失去意识之前,他都没想通面前的妖怪怎么这么不按常理出牌?这种动不动就近身肉搏的架势,一点都不符合妖怪正统!   叶菲同样很惊讶,没想到祖国的妖怪这么……弱不禁风?   她突然有一种自己作为一个战士在欺负一个法师的错觉。   这不能怪她啊,谁知道家乡的非人类都这么脆弱的,在兰瑞莎的世界,就算是所有非人类中肉体强度最脆弱的精灵还能扛得住叶菲一拳呢,面前这只柳树精倒好,一拳就被撂倒了。   他该不会是人类伪装的吧。   这个念头只是从叶菲脑中一闪而过,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如果真是人类,哪能把手指变成柳条呢。   叶菲回头挥挥手,收回了那些龙火,倒在地上的柳树精却因为失去了意识,暂时变不回去了。   望着那数条拖在地上的长长柳枝,叶菲觉得把这只妖怪丢在这里不太好,万一有个人从这里路过,会把那人吓尿吧……一个男人从手掌里长出十条长达三米的柳枝什么的,怕不是会变成新的都市怪谈。   叶菲托着下巴思考了三秒钟,双手一拍,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十分钟后,她拿着从柳树精身上搜出来的手机溜了,只留下一个双手被埋在土里的男人跪在地上失意体前屈,仔细一看还会发现这个男人垂着头,闭着眼,鼻梁上挂着的眼镜摇摇欲坠。   叶菲怕那只柳树精临时醒来,便特意绕了点路拉开距离。直到离开那片拆迁区,她才停下来开始拨打电话。   索性这只柳树精的手机没上锁,不然又要费一番周折。   正这么暗自庆幸的叶菲,食指刚离开“7”,掌心的手机便一阵震动,屏幕上跳出一个备注为“郁先生”的来电显示,叶菲手一抖,就这么接通了电话。   很快,话筒里传出一个男人懒洋洋的声音:“老柳,情况怎么样?听说你碰上硬茬子了?”   嗓音略带沙哑,透着一股还没睡醒的慵懒。   叶菲沉默一瞬,果断划动屏幕将这个电话挂了,继续拨号,结果这一次刚输完办证小广告的所有号码,还没来得及按下拨号键,那个“郁先生”又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在一种微妙的好奇心驱使下,叶菲接通了电话。   这一次,郁先生似乎正经了一点:“这位姑娘,你没杀了老柳吧?”   叶菲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而且听这意思对自己的情况还有些掌握,再联系之前追过来的柳树精,她觉得自己仿佛明白了什么,嗓音阴沉下去:“王知行通知你们的?”   没想到对面的郁先生哈了一声,反问:“那是谁啊?”   叶菲没回答,直接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一点细小的皱痕出现在她眉心,但很快又被抹平。   叶菲想得很简单,甭管之前的柳树精和这个郁先生怎么盯上自己的,只要她拿到身份证,买了车票坐车回家就结束了,大不了以后她都不来N市就是了。   再退一步说,如果柳树精还敢跟着去叶菲自己家乡,那就再打他一顿好了,看上去自己的龙火还挺克制他的。   叶菲的思维简单粗暴,转眼就把这件事扔到脑后,拨通了办证小广告的电话。   可惜,她想的很好,但在第一个步骤上就碰到了困难。   通话前一段还好说,一切都很正常,对面客客气气地询问了叶菲想办的证件类型,有什么要求,又做了一通绝对不会被查出来的保证,但是当对方报出这次服务的价格时,整个氛围就顿时一变。   “请在三个工作日之内,将三万元转到这张银行卡上,卡号是XXXXX……”电话那头的办证接待人员是这么说的。   还没报完,就被叶菲打断了:“多少?三万?”   对面似乎从她说话的语气上察觉到了什么,微妙地顿了顿,询问道:“请问您的心理价位是多少?”   “三千。”叶菲眼也不眨地报出了她目前的全部身家。   “……”对面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钟,才猛地破口大骂,“身上都没万把块还敢来办假证?!吔屎去吧!”   “啪!”   骂完对面就挂断了电话,留下叶菲愕然。   因为太过惊讶,她连气都忘了生。   就在这时,那个郁先生第三次打电话过来,而且这一次都不需要叶菲接通,他就自行变成通话中,慵懒的嗓音这次带着清晰的笑意从电话那头流出来:   “姑娘,如果你有身份上的困难,我们妖管会可以免、费、帮你解决。”   叶菲:“……” 第10章   叶菲磨了磨牙。   别以为她听不出对方的嘲笑!那免费两个字绝对是故意加了重音强调的!   火气直直窜上来,叶菲冷声质问:“你监听我?”   郁先生不紧不慢回答:“首先,是你抢走了我手下的手机,主动把你自己送到我面前。其次……妖怪的事能叫监听吗,我这是关心同胞。”   叶菲:“……”   神TM关心同胞!   睁眼说瞎话的家伙还在大放厥词:“大家都是妖怪,有事好商量,你……”   “咔嚓!”   没等郁先生说完,叶菲直接硬生生捏碎了手机,把那道烦人的声音隔绝出自己的脑海。   她甚至能想象出对方刚才边说话边笑的样子!   扔掉手机残渣,叶菲冷着脸自言自语:“我就不信了……没有身份证,难道我连家都回不去!”   当即,她脚尖一转,就去找了家商店买好地图和指南针,然后趁着天色尚早,选了一座不高不矮的山就往山顶爬。   正值休息日,休闲爬山的人不少,有一家三口出来玩的,有锻炼身体的,还有年轻小情侣出来约会的,反正这座山不高,坡度缓和,又是免费景点,山上草木茂盛,郁郁葱葱,最是适合放松加锻炼身体,甚至还有一个动漫社团在这里拍外景。一群人拖着行李箱,背着单反,围着当中两个穿古装的人,呼朋唤友的很是引人注目。不过很显然,那两套古装穿起来好看,实则厚度不薄,更何况还是爬山,就算是座不高的山头,也把那一男一女累得够呛,不得不在半山腰停下来休息,正巧那里还有一座石亭,这个动漫社团决定先在这里拍几张。   当中摄像师正举着单反对两个摆好姿势的coser对焦,忽然发现镜头里闯进一抹黑色,本来这里就人来人往的,有个游客误入镜头也很正常,只要等人走了再抓住机会按快门就行了,但那摄影师下意识往镜头里那抹黑色一瞥,顿时就一愣,那长长的摄像头忍不住就跟着那个人影移了过去,手里咔咔按个不停。   那两个coser正摆得腰酸腿软呢,一回头发现照相机镜头压根就不是对准自己的,顿时就火了,这时候社团其他人也发现那个摄影师的走神,纷纷出声提醒他。大家一边笑骂小张不务正业,一边下意识看向小张单反对着的方向,只见一个肤白貌美的女孩子正面无表情看向他们这边。关键这看上去十五岁上下的女孩子,一面扭着头看小张,一面脚步却不停,一手卷着一张地图,一手拎着一个指南针,冷着一张东西混血的小脸,穿着一条黑色蕾丝小裙子。   社团中有热爱小裙子的妹子当即就嗷了一嗓子,也忘记自己拿反光板补光的任务,下意识就往那个小仙女方向追了几步:“小美女!请问你这裙子是哪家的啊?还在售吗?!”   叶菲只是感觉到有奇怪的东西对着她闪光下意识扭头,冷不丁被问了这个问题,张开嘴却没发出声音——专供人鱼皇族使用的鲛纱,由精灵族的长老设计,再有人马一族里最心灵手巧的祭祀缝制而成,世界上仅此一条,绝无第二。   还好她及时回神,吞下了涌到嗓子的话。   这话要说出去,除了叶菲谁也不会信,不信也就算了,说不定还会被当成妄想症患者。   于是,最后她只是摇摇头:“不售了。”   “啊……”那个同样穿着繁复小裙子的女生哀嚎一声,一双眼睛还停在叶菲身上拔不出来。   眼见着整个社团的注意力都被牵走了,原本众星拱月的两个coser不乐意了,合着他们不顾爬山累在这凹了半天造型结果还没人理?   “还拍不拍了?!”当中那个女孩子顿时就拉下了脸,冲第一个走神的摄影师讽刺,“你干脆跟着那小美女走,专门拍她去吧。”   摄影师这才回过神,连忙转身把镜头重新对准两个社团成员,脸上陪着笑,嘴里讨饶:“我的锅我的锅,晚上请你们吃夜宵。”   女coser脸色依旧没见好转,但见其他人重新围了上来,鼓风的鼓风,补光的补光,全都迅速摆好架势等着自己,就连搭档都一声不吭重新凹好造型,就是那双眼睛还在下意识往那个路过的混血美女方向看。   女孩子更加气恼了,把手里团扇往地上一扔,冷着脸转身走出石亭:“不拍了!累死了还没人在意。”   众人面面相觑片刻,那个摄影师慢悠悠从单膝跪地的姿势站起身,拍拍膝盖上的灰尘:“不拍就拉倒,还真当自己是公主了。”   且不说那个动漫社团的骚动,叶菲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脸不红气不喘继续往山顶上走,很快就把刚才的小插曲和石亭附近的众人抛到身后。   又花了十几分钟的时间,她顺利登顶,没往风景最好也是人最多的平坦地带凑,叶菲瞅了个空子,趁人不注意绕到了人迹罕至的山顶背面去了。这里草地绝迹,到处都是陡坡碎石,看上去吓人不说,山风一吹就给人一种会被吹倒然后滑下去的错觉,是以这里根本没人会往这边来。   叶菲看也不看那面提醒危险的告示牌,左右一看,找了块石头挡住了自己的身形,确保没人看见自己。   她现在站着的这块地方,落脚点只有半米不到,除了身后的一块巨石,前方两侧全是陡峭的石坡,脚下和石坡上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碎石子,可以想见从这里滑下去,就算大难不死,身上也要脱层皮。   正巧一阵山风刮过来,把叶菲的黑色长发和一部分裙摆都给吹得贴上身后石头。   她本人却站得纹丝不动,只顾低着头转动身子找方向,又拉开地图确认位置。   差不多校准了方向,叶菲最后看一眼地图确认距离方位,就将地图团成一团,一把火烧了,又从石头后面探头确认周围无人,这才抽回身,深吸一口气。   其他站在三凰山顶观赏晚霞的人只觉一阵突如其来的巨大山风迎面而来,跟之前那几道小风不同,这一次几乎要把人吹上天,把几个胆小的人都吓得惊叫起来,下意识蹲下来抓住旁边一切能抓住的东西。剩下的人也好不到哪去,纵使没叫,也咬紧牙关,抓住身边的树木或是防护用的铁链,眯起眼低下头,饶是这样也被吹得鼻凉眼酸,渗出生理性的泪水。   好在这阵怪风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间的功夫又一下平息了,所有人都好端端站在原地,没出现有人翻出去的悲剧。   “怪风!真是怪!”有个穿着运动服的中年人咕哝了一句,“我来这爬山都不下五十回了,还第一次碰到这么大的山风。”   本来就是,三凰山海拔这么低,今天天气又好,之前也是风平浪静的,没道理会突然刮大风啊,再看头顶这天也没要变天的迹象,恢复了安全的众人开始讨论起这阵怪风的成因。   此时的叶菲却已经飞行在了云层之中,她一边拍动着翅膀,感受气流从每一片鳞片的表面拂过,一边享受地眯起眼。   一面往自己之前看好的家乡方向飞,叶菲一面在心里觉得之前的自己实在太傻了!   坐什么车,赚什么车票,办什么假证,直接直线飞过去不就好了么!   肯定是因为塞缪尔那道秘术的缘故,穿个空间还把自己穿傻了,有这么直接的方法非要拐上几个弯走弯路,关键那条路还不通!   对,她早该直接变成原型飞回家,之前她为什么没想到这个方法呢……   浑身漆黑,唯有眼珠血红的黑龙炸了眨眼,猩红的竖瞳里流出一抹沉思:好像是因为某个原因,到底是什么原因来着?   黑龙拍打了一下翅膀,从夕阳下金红色云海中浮上又一下钻进云层里,如幻影般一闪而过,偏偏身上的黑色鳞片又如金似玉,在夕阳的照耀下流光溢彩,恍若神迹。   远处一架飞机里的人顿时就叫了起来,他的叫声引起了乘务员的注意,也把其他乘客的视线吸引过来,除了个别几个跟他一样,坐在靠左边窗户的位置,还不怕夕阳刺眼看向窗外的旅客。   “怎么了先生?”笑容甜美的乘务员弯下腰询问。   这名乘客白着脸,瞪着眼,嘴唇哆嗦了半晌,终于在乘务员要找医生前嚎出一嗓子:“是龙啊!”   顿时,飞机上炸开了锅,大部分人是不信的,觉得这人眼花了,只有另外两个靠窗户的人证明是真的,因为他们也看见了!就在远处那片金红色的云层中!   有好事者抻头朝左边舷窗眺望,就连乘务员也被说动得抬头朝那边看去。   这些人只觉眼前一花,金光灿烂,差点没被闪瞎了眼睛,连忙移开视线,当中乘务员还要按下怒气,维持着职业笑容对最开始叫龙的男人建议:“先生,您可能是看错了,这时候看窗外会很伤眼,建议拉下窗帘。”   男人本来就被吓了一跳,现在被她这么一说,也开始怀疑起自己来。   可他动摇了,总有人没动摇,更何况,这个人还拍下了证据,此人强压下澎湃的心潮,坐立难安,直到下了飞机他才再次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之前在飞机上他就偷偷开了手机,然后就在那头巨龙浮现在云海的瞬间,当机立断把它拍了下来。   现在落地后再仔细检查,果然仓促之中拍的十分模糊,但因为那头龙是黑色的,正好和周围金红色的云雾区别开,还是能隐约看出轮廓。   是龙!   真的是龙!   虽然搞不懂为啥在我国领空会出现一头西方龙,还是黑色的,但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龙存在啊!   这人蹲在机场厕所里,哆嗦着手指,把这张模糊的照片发布到了wb上。   十分钟后,B市某建筑顶层的房间里,一个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的男人手一滑,举在上方的手机就直直掉了下来,不偏不倚正中男人高挺的鼻梁,那啪的一声闷响不由让人担心男人是否就此变成伏地魔。   还好男人的鼻梁不仅高且坚挺,不仅没被砸趴了连鼻血都没流,倒是男人自己一个挺腰,拿着手机从沙发上坐起身,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的棉麻衬衫也皱兮兮一团,给人一种很懒散的形象,就连那双原本该是矜贵傲慢的凤眼也被男人硬生生瞪成了死鱼眼。   此人此时就瞪着那双死鱼眼盯着手机的屏幕,盘腿坐在沙发上,良久长叹一声,啪的一声又倒了回去,一声模糊的呻吟从男人菲薄的嘴唇里溢出:“这丫头也太猖狂了吧。” 第11章   装饰豪华舒适的办公室里,正中央的大办公桌后没人,反而在办公桌前本应该用来接待来客的长沙发上躺了一个年轻男人。   男人人高马大,长手长脚直挺挺躺在沙发上的时候,膝盖以下的小腿都悬在半空中,左手也垂在地板上,掌心向上,五指修长,只有右手还拿着手机贴在耳边:“小沈,那张照片是咋回事啊。”   “会长你不是看见了吗,就是有一头偷渡过来的西方龙被普通人拍到了本体。”女子温柔悦耳的声音像是被风吹动的风铃,“这头龙的身份周末还在查找,但从目前来说,它的确没有在妖管会登记过。”   会长吐出一口气,虚着眼看着头顶的天花板:“让小周不用找了,我来处理。你们两负责把消息封锁住就行了。”   “……会长你这次怎么这么积极?!”听语气,电话那头的小沈吃惊不小。   会长默然片刻,在电话这边露出一个无人看见的笑容,嘴里却说:“因为之前N市那边就已经找过我了嘛,最近就N市那边身份不明的妖怪闹得最大,跟照片发布的A市相距不远,我估摸着两者就是同一只。”   “不管怎么说,会长你愿意出手就行了。我这就去跟周末说一声。”   小沈挂断电话,会长办公室又恢复了安静。   会长又吐出一口气,慢慢坐直了身体,期间眼神一直不曾离开手机,屏幕上在灿烂的金红云层中,一只若隐若现的龙影模糊又清晰,想了想,会长还是把手指从删除键上移开,直接退出了相册簿。   因为小沈和周末的处理迅速,那张照片还没来得及在网上广为流传就消失了,连同着发布照片的账号也销声匿迹,从此再也没有人看见过他。   刚回到家乡又没有手机的叶菲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不过就算她知道了,也只会大笑三声很是得意:让那个郁先生威胁她!既然自己原型的照片流窜出去了,郁先生口中的妖管会肯定要处理,能给他们创造点麻烦也挺好的。   现在的重点不是妖怪会和郁先生,而是……   叶菲站在熟悉又陌生的小区门口,百感交集。   满打满算,她在另一个世界作为一头龙已经生活了有八年了,本以为自己再也没机会回来,不想还有重新再见一次父母的机会。   双亲的面孔其实在记忆中已经模糊了,叶菲所能记得的只有那种和父母待在一起时的安心感,那种感觉是她作为龙时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就算是最亲密的朋友,最敬重的前辈亦或者是最忠心的属下,他们都不能给叶菲那种温暖的安定。   离开了父母,亲自面对外面世界的风吹雨打才会明白一个人的孤单,而且就算叶菲想回头去寻找父母的庇护也再也不能。   毕竟,她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是个死人了。   说起来也好笑,大学里在那间实验室做实验的人少说也有几千人,可偏偏就在叶菲在里面的时候发生了爆炸。同一实验室里的其他人,除了叶菲都活了下来,只有她最后看一眼自己不成人形的尸体后就飘飘荡荡不知去往何方,再次睁眼时已经变成了一头龙,还是一只正在被另一个世界人类围攻的龙……   “哎哟,你这小姑娘站在这里干什么!”一只手从后面啪的拍上叶菲的肩膀,拉回了她的思绪。回头一看,是一个拎着购物袋的中年妇女,对方拽着叶菲的胳膊把她拉到一边教训她:“你就算发呆也不能站在汽车道上哇!就算大家要进小区都放缓了车速,那万一呢!你这倒霉孩子,哎,你是哪家的哎呦呦长得真水灵!你是混血儿吧?没听说这小区里住了外国人啊,那你是来找亲戚的……”   中年妇女太过热情,叶菲招架不住,随便找了借口赶紧开溜,这才躲过了户口调查。   这时候,太阳已经彻底下山,天色暗了下来,叶菲换了个入口进入小区,找到自己家所在的那幢楼房抬头朝第四层左边那户人家看去。   只见窗户里已经亮起了白色灯光,有人影在屋子里走动。   她怔怔站在楼下,眼也不眨地盯着那扇窗户。   她不是没想过上楼去敲门,可敲开之后又能说什么呢?况且,她现在已经不是叶菲了,是兰瑞莎。   如果把所有实情告诉父母,他们会相信吗?如果相信了,之后妖管会找上来会不会伤害到他们?   变成龙之后叶菲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认清自己的身份,当初她就是以为自己内里还是人类,结果被那个世界的人族骗得连骨头渣都不剩,最后还是一头老龙拼死把她救了出去……   从那之后,叶菲就明白,无论她的灵魂曾经是什么样子的,至少她现在是一头龙。   所以,如果真的想让父母今后好好的,最好的做法应该就是这样远远看着他们,千万、千万不要上前把他们拉入妖怪的世界。   不知不觉中,叶菲在楼下站到了天黑,小区里的路灯都已经亮起,一些吃完晚饭的住户出来散步,为了避免被他们注意到,叶菲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离开。   虽说不好和前世父母相认,但至少想再见他们一眼,今晚不一定能看到,干脆明天一早来这边等着,叶菲还模糊记得以前她妈会每天早起去菜市场买菜。   就是晚上住哪是个问题,叶菲跑了好几家旅馆就是最小最破的那个也要身份证,没身份证就算有钱也不给住,万般无奈之下她只能找了个黑网吧钻进去。   既然是黑网吧,那里面的环境肯定就不太好,就算叶菲要了一间单独的包间也是一样,而且好久没用电脑乍一上手特别生疏,摆弄了半天才找回感觉又不知道该做什么。叶菲干脆掏出身上所有财产摆在电脑桌上清点,买一份地图用了十五,一个指南针五十,网吧包夜包间一百零五,还剩下两千八百三十。   盯着桌子上大大小小的纸币,叶菲托着下巴长长叹息一声:“好穷啊。”   她什么时候才能重新睡上金子和宝石堆成的床呢,已经不奢求原型也能躺上去了,至少够她人形在上面打个滚吧。   小小包间里的齐刘海的少女抱膝蜷缩在游戏椅上,把脸埋进了膝盖里,蜷成小小一团。她面前的电脑还开着,上面新闻主持人的嘴巴一张一合,却已经听不见声音——叶菲本来是想把脸贴着椅背睡的,结果头刚要靠上去,就被椅背上浓郁的烟气熏得打了个喷嚏,赶紧偏过头放弃了这个想法,而且她暗暗下定决心,明天看完父母后一定要想办法解决自己的户口问题,她受够没正经身份的日子了!   第二天一早叶菲就出了黑网吧重新蹲在小区里,作为龙族的好处这时候体现出来,就算一晚上没睡好,她依旧精神百倍,神采奕奕,脸上不要说熬夜的痘痘了连一点黑眼圈都没有。   蹲着蹲着蹲累了,叶菲干脆跑去小区里的健身区找了个秋千坐着,反正从她家出来去菜市场一定会经过这一块,她妈妈又没见过叶菲的龙身,直接在这里守着就行了。   一想到待会要见到至亲,叶菲的心整个都飞了起来,双腿一蹬,秋千上两道铁索就吱呀摇晃起来,旁边一小男孩本来在玩走路机,看见叶菲自得起来不由得也被吸引过来,站在一旁眼巴巴望着。   叶菲晃了没两下注意到他,还没开口,那小男孩突然抖了抖,白了脸掉头就跑,好像叶菲变成了灰太狼一样。   一时间叶菲有些郁闷,停下秋千,摸了摸自己的脸思忖着她的人形没那么凶吧?难道是小孩子眼睛亮,能看出一些端倪?   希望他胆子大一点,别被吓出了问题。   正这么想着,便看见叶母远远朝这边走来,手里挎着一个竹编袋,一身休闲服,身边还跟着一个人,两人有说有笑朝这边走过来。   叶菲嘴角的弧度还没扬起来就僵在了半路,瞪大一双眼,向来没什么表情的小脸上都露出惊怒之色,一双漆黑的瞳孔隐隐发红,一双手捏在秋千的铁链上,越攥越紧。   “嘎嘣”一声,叶菲倏地站起身,她刚才坐着的秋千也倒了一边,栓秋千坐垫的铁链无辜断了一根,而且看那断口赫然是被人硬生生拧断的。   罪魁祸首此时已经顾不上损害公物的罪名,只顾愣愣等着走到近前的两人,僵立在原地。   叶菲现在大脑一片混乱,险些以为自己在做梦,或者误入了幻境。   因为走在叶母身边,挽着前者手臂的女孩子,不是别人,正是前世的叶菲!或者说顶着叶菲前世那张脸的东西!   或许是叶菲的视线太强烈了,叶母和那个叶菲一起扭头朝这边看过来。   不得不说叶菲现在在外貌上是十分出众的,普通人见了漂亮事物自然会心生好感,尤其是她这种精致乖巧长相的。   叶母就朝叶菲笑了笑,紧跟着那个假叶菲也一起笑了起来。 第12章   叶菲清楚知道这个世界上的自己已经死了,而且死相凄惨,浑身都变成了焦炭,总之绝对不可能好端端站在这里,挽着自己的母亲冲自己笑。   那对面的假叶菲是怎么回事?借尸还魂?还是说纯粹只是假扮成她的样子 ?那目的呢?叶菲很确定前世的父母是普通人,家里也绝不存在什么古物秘宝……   不等叶菲再仔细观察,叶母和那个假叶菲已经有说有笑扭回头继续朝前走,看她两相处的样子跟叶菲还活着的时候分毫不差,甚至让叶菲这个正版本体都有一瞬间的错位感。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   叶菲很快就冷静下来,准确地说,是强制让自己冷静。   她定定站在原地,握成拳头的手缓缓松开,两只手掌心里尽是四弯小月牙般的血痕,尽管牙齿咬得格格响,但还是闭上眼把眼中的血红色压下去。   换做是别人,她早在这个时候冲上去一拳让那个敢假扮她的家伙脑袋开花,最好再用龙火烤上三圈,刷上孜然和香油……   甩甩脑袋,叶菲把脑子里的烤肉串扔出去,她盯着假叶菲的背影表情阴沉:   要是只有对方一个人,她早就动手了,但是妈妈在她身边,而且似乎什么也没察觉,如果叶菲贸然动手,说不定反而会吓到妈妈。   叶菲冷哼一声,决定要好好调查一番,等她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再动手也不迟。   她榨出身体里所剩无几的耐心跟上已经走远的那对母女,偷偷跟在她们后面,观察两人的相处。   越看叶菲越心凉,那个赝品的伪装真是惟妙惟肖,不说跟她关系最亲密的叶母,就是在菜市场里碰到其他邻居,她们也毫无异色的和母女两打招呼,笑着调侃“叶菲”真是越来越好看了,还问找男朋友没有。   这样家长里短的对话随处可见,要不是当中有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存在,还挺温馨的。   叶菲冷笑,眼睛盯着那假货喷火,又怕被对方发现,盯几秒就看向其他方向。   “我说这位姑娘,你到底买不买?”   旁边男人的大嗓门把叶菲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自己在一家猪肉铺前站得时间太久,打扰对方做生意了,她怕把叶母和那个假叶菲的注意力吸引过来,连忙开口:“买,就那块了。”   她看也没看,随手一指。   以至于五分钟后,她拎着一整个猪头在手里,嘴角抽搐得不行。   她当时怎么就指了这么个东西呢?现在怎么办?扔了吗?!可是就这个猪头价值八十呢!换在以前,叶菲当然不把这点小钱放在眼里,可现在的她身无分文,流落街头,无处可去,还是黑户,就连原来的家都被一个鬼东西鸠占鹊巢了——   就算叶菲自己不回去,也不许别的东西占窝啊!   叶菲越想越气,一边气一边还不忘远远跟着叶家母女在菜市场的人群中艰难前进。   好在旁边的人看她穿得华丽,手上又拎着一个油腻腻的猪头,下意识都给她让开了道,这才没让叶菲更加狼狈。   等叶母买好东西打道回府的时候,叶菲气喘吁吁,怒火达到了顶点。   八年的恶龙生涯让她养成了有气就撒,绝不憋坏自己的好习惯,眼下最大的仇人却紧跟在叶母身边提着蔬菜不能动,那只能找个其他目标。   并封牧廖就是在这个时候,好不容易找到这只偷渡的西方龙。   事实上,家里会长一接到顶头老大的命令就让A市一干妖管会的成员开始追查最近城市里出现的不明身份妖怪。听说为了找到这只妖怪,顶头老大还专门请总部那边的河图龙马卜了卦,逼得龙马算吐了血才硬生生算出那只被人类拍到真身的西方龙就在他们A市。   唉,你说他们A市怎么就这么倒霉吧。   牧廖蹲在菜市场门口唉声叹气,自我哀泣。他本来瘫在家里喝着快乐肥宅水,玩着快乐肥宅机,快活胜神仙,结果会长一个电话打来不得不大清早出门。   好在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终于找到了那只妖怪的蛛丝马迹,牧廖能感觉那只妖怪就在面前的菜市场里!而且对方正在往外走!   他也是见过顶头老大传给会长的那张照片,虽然拍得模糊不清,但能看出大概的轮廓,是西方龙也就算了,还是黑龙。   跟这边不一样,西方那边认为他们那种大蜥蜴龙象征邪恶和不祥,黑龙就更是如此了。只是牧廖上次还听人说西方那边的龙都快绝迹五百多年了,怎么这次会突然在这里冒出一只。   一时间,各种猜测涌上心头,牧廖不得不用手臂擦了擦额头的汗。   为了做到最大程度的隐蔽,牧廖已经尽力缩在菜市场旁边的一棵樟树后,屏息凝神,吸气收腹,浑身的妖气也收敛到最低程度,除了他趴在树干上探头张望的姿势看上去像个跟踪狂般猥琐,的确做到了尽可能的隐藏。   “妈妈,那个叔叔……”路过的一个小女孩刚抬起手,就被她妈妈拉走。   妆容精致的女人用不太明显的警惕眼神瞥了眼躲在樟树后的牧廖,拉着自己的女儿走了三步又觉得不够,干脆把小女儿抱在怀里脚踩高跟鞋跑得飞快,等跑出十几米远,这位年轻妈妈才低声警告怀中的小女孩:“妞妞记住,以后看见这种叔叔就赶紧跑,跑不掉就去找附近的警察叔叔!”   “……哦!”扎着黑葡萄眼睛的小姑娘虽然不是很懂,但还是乖乖应了一声。   牧廖并不清楚这个小插曲,他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菜市场的出入口上,人来人往,普通人进进出出,完全不知道有只不祥的外国大妖怪躲在她们其中。   很快,一道人影就进入了牧廖的视线,他一阵激动,手指甲扣进了樟树树皮里。   来了来了!   牧廖白团团的脸上汗珠更多,顺着他的双下巴流进肉缝里褶皱里。   他没看过那只黑龙的人形,却能感觉到那个少女身上散发的不好惹的气势。   要是说之前牧廖还有上前警告一番的打算,那现在的他就恨不得缩得再小一点,彻底躲在树干后防止对方发现自己。   牧廖可是听说了,隔壁N市的柳不寒被这只大妖打伤,至今还躺在床上下不来。听说那只柳树精险些被一团蕴含死气的火烧成柳树炭,牧廖可不想步了同事的后尘。   十五岁的少女顺着人流走出菜市场,被头顶的大太阳照得眯起眼,皮肤雪白得近乎像在发光,头发和身上的裙子都是漆黑一色,手里还拎着一个红塑料袋。   牧廖定睛一看,顿时整个人就是一哆嗦。   那个塑料袋里的竟是一个猪头!   难、难不成对方早就发现了自己?这只猪头是她给自己的警告?(《山海经·海外西经》:“并封在巫咸东,其状如彘,前后皆有首,黑。”)   并封牧廖摸了摸自己厚实的后颈脖子,感觉那里凉飕飕的,不禁吞了吞口水,把本就粗短的脖子缩得近乎没有,豆大的汗珠从眼皮上滑下来都顾不上擦拭。   百米外的西方龙小姑娘左右张望一番,根本没把牧廖放在眼里,走到一边的垃圾桶前揭开盖子,把红色塑料袋悬在垃圾桶上方停顿了三秒钟。   这三秒钟里,牧廖清楚看见少女瞥了瞥嘴,黑漆漆的眼中露出一股子嫌弃,随后就把那只猪头扔进了垃圾桶里。   “咕嘟!”   牧廖吞下一大口口水,确定了。   对方绝对是发现自己了!   所以特地买了一个猪头警告!现在把猪头扔进垃圾桶里,意思就是牧廖如果继续跟着她,他就会被她处理掉(极有可能是分尸)当垃圾一样扔掉!   甚至她此举当中还暗含了对牧廖的不屑,觉得他跟自己相比就是个辣鸡。   牧廖倒吸一口凉气,不敢再看,一下转过身背靠着樟树树干,心里不断念叨:   阿弥陀佛,无量天尊,我的上帝!此女太过凶残,不是他这只柔弱的并封可以冒犯的!还是等郁老大从B市过来交给他吧!   他被对方那一吓,半天都回不过神,到现在心口还在突突跳呢。   牧廖摸了摸自己的心脏,又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确定那颗大头还好端端的顶在脖子上,这才慢慢镇定下来。   他小心翼翼探出头去,发现黑龙少女已经走远了。   牧廖记下她前往的方向,掏出手机打电话:“老大!蛮老大!我申请换人!那是只凶残的大妖怪,我已经被她发现了。”   “牧廖你个辣鸡!”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稚嫩清脆的声音,“继续跟着,等我换个人过去。”   牧廖大声抽噎了一声,又不敢反抗自家会长,正要挂断想起什么又把脸凑上去:“蛮老大打算派谁来?”   “还有谁!”电话那头的人把声音提高了一个度,“当然是我们自己!你个辣鸡!憨货!还要我们亲自动手!” 第13章   牧廖在A市大学外迎上自家会长的时候,那两个人脸上都是一模一样的不痛快。   十岁左右的小男孩,一个红发,一个绿发,都穿着一模一样的海绵宝宝T恤和七分裤,他们不仅长得完全一致,就连不高兴的表情也没有区别,无论是鼓起的脸颊还是翻白眼的程度,全都分毫不差。   一路走来,两个小男孩因为长相和那两头鲜艳的发色,吸引来不少人的目光。   牧廖连忙迎上去,献上两只棒棒糖讨好会长,免得被他们在大庭广众之下按在地上打。   棒棒糖的口味当然也要一致,两个小男孩看见是自己喜欢的荔枝口味这才吐出一口气,当中红发的那个边拆包装袋边斜着眼看牧廖:“那龙呢?”   牧廖连忙一指A大的校门口:“五分钟前进去了。”   “你怎么不跟进去?”绿发的那个含着棒棒糖,刚恢复正常的脸颊又鼓起一块。   牧廖点头哈腰,满脸赔笑:“我这不是要恭候您二位的大驾嘛。”   “胆小鬼。”红发小男孩嗤笑,他也把棒棒糖含在嘴里,位置跟自己的兄弟完全一样。   “行了,你先回去吧。”绿发小男孩小手一挥,示意牧廖可以滚了。   不过没等这只并封欢天喜地地离开,小男孩又把他叫住补充道:“不是回你自己家,是回妖管会。”   “啊?”心心念念没打完的游戏的牧廖苦了脸,肉团子一样的脸上五官挤在了一起,“还有什么事啊翼老大。”   “叫我会长。”名为乔翼的绿发男孩双手抱胸。   “当然是等候郁老大的到来啊。”他兄弟,红发的乔蛮接着说,“如果不是你这么菜,就是我跟乔翼去等着了。”   说完,乔蛮又瞪了眼牧廖。   乔翼:“郁老大估计中午到,到时候吃饭住宿就全交给你了。”   牧廖本来还想偷懒拒绝,但看两小只盯着自己目露凶光,似乎自己一说“不”字他们就要扑上来打人,连忙把冲到嘴边的话吞下肚。   他转念一想,接待郁老大总比继续跟踪那头凶残的西方龙好,前者至少没有生命危险不是。   牧廖说服了体内那个喊着要回家的自己,连忙在两位会长凶恶的目光中点头:“没问题没问题,交给我了。老大你们当心啊,那西方龙不简单。”   两个小男孩一起翻了个白眼:“这还用你说。”   当乔蛮和乔翼走进A大校门的时候,叶菲已经站在了当年她出事的那栋实验楼下。   哦不对,按照这个世界的时间来说,应该是一年前的事。   叶菲还记得当时三楼和四楼一起爆炸,火焰一下冲出窗户,肯定把外面的墙体也烧黑了。   但面前的实验楼墙体涂了灰色墙漆,庄严肃穆,没有一点爆照或是烧灼的痕迹,再仔细看,就能发现这栋楼很新,似乎是才建好的。   这怎么可能呢,叶菲还记得这栋实验楼建成少说有五年了。   那么,整栋楼肯定被翻新过了,再看来来往往进出这栋楼的学生面色如常,没人朝三四层楼的位置看,倒是有不少人朝叶菲看过来。   叶菲想了想,随便抓了个幸运学生扬起笑容,甜甜问道:“请问你知道化学系研二的叶菲吗?”   那个男生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才匆匆撇开视线盯着自己脚尖点头,两只耳朵迅速烧红:“她是隔壁实验室的师姐。”   “我是她表妹,来找她玩的。”叶菲睁着眼睛说瞎话,“她今天没来吗?”   “咦,你不知道吗?”那个男生忍不住抬头,大着胆子看向叶菲,结果正迎上她的视线,又是一呆,回过神赶紧遮掩着交代,“叶菲师姐家就在A市,她昨天就回家去了。她没跟你说吗?”   “哦,我想给表姐一个惊喜。”叶菲放下手叹了口气,又看向面前的实验楼故作好奇,“这就是表姐说的那栋爆炸的实验楼吗?”   没想到那个男生反而一脸奇怪的反问:“什么?什么爆炸?”   叶菲心一沉,表面睁大眼睛,看上去无辜极了:“咦,这栋楼没发生过爆炸吗?”   男生笑了,摆手:“当然没有,叶菲师姐是故意吓你的吧。”   “……”   望着男生匆匆进入实验楼的背影,叶菲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沉着脸转身就往外走,熟练地在校门口一条街道上找到一家黑网吧开了间包间。   高校实验室发生爆炸,还有学生死了,这种事不可能不被报道。   然而事实是叶菲找遍了各大主流媒体,都没有发现那件去年五月在A大发生的爆炸案。   所有人的记忆里都没有那件事,仿佛只是叶菲自己的南柯一梦。   叶菲坐在转椅里,咬着拇指思考。   首先,她很确定自己已经死了,而且是死于实验室意外爆炸,这不是她的妄想。   其次……   其次她想不出来了。   像这种思考分析的活儿压根不适合她啊!   以往跟人族谈判,都是军师团先想好对策交给她,再让她上谈判桌的!还有两个顶尖的聪明人在旁边辅助,当莽夫当久了,叶菲已经完全忘记用脑子思考是怎么回事了!   反正她武力值高,一力破百巧,往往谈判陷入僵局,人族那边说什么也不答应条件的时候,叶菲只要一锤谈判桌他们就答应了!   其他事都是这样。   总之,当了八年最强大的恶龙,叶菲的思考方式也变得直线化起来——   什么?有困难?砸了。   没有什么事是一团龙火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再来一团。   在这种情况下,要让她慢慢找出真相实在是太为难她了!   总、总之她应该再去找大学里其他人问问,不仅要问实验室爆炸的事,还有那个假叶菲的事。   叶菲的直觉告诉她,假货的出现和实验室爆炸被遗忘,这两件事之前必有关联!   甚至她都想好了,如果这次调查还是毫无结果,那她就直接冲回家,专门盯着那个赝品,只要对方敢一个人独处,她就冲进去一顿暴打,严刑逼供!   叶菲松开了拇指,长舒一口气,豁然开朗。   果然还是这种暴力破案最适合她!   叶菲第二次走进A大,还是那栋实验楼,还是一群进进出出的学生。   这时候有一个刚走出实验楼的人,让叶菲十分眼熟。   对方的目光自然而然扫过叶菲,随后停在了后者身上,这个反应跟其他人没什么区别,大家路过叶菲面前,或多或少都会向她多看几眼。   不过这个人不同。   不仅是因为她的身份,还有她的反应。   叶菲还记得这个女孩的名字——赵晓。   是前世自己在大学里关系最好的朋友,两个人本科时就认识,然后一起考进了A大,同一个专业,宿舍也在同一楼层。   记忆中赵晓是个大大咧咧的女孩子,性格还有点迷糊,跟叶菲一样沉迷二次元,颜控。   总之,绝对不会像现在一样对一个素昧相识,长得还不错的小姑娘这么有敌意,连瞳孔都放大了一圈。   两个人,一个站在实验楼大门的大理石阶梯上,一个站在外面阳光下,中间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对视,皆是一动不动。   叶菲的双手自然垂在身体两侧,赵晓则左手抱着一叠资料,右手伸进了口袋里。   正巧之前叶菲询问的那个男生此时也从实验楼里走出来,看见两人站在大门口这么两两相望一动不动还奇怪:“赵晓师姐?咦,这不是叶菲师姐的表妹么,怎么又回来了?”   他一张口,叶菲就知道要不妙。   果然,听男生如此说完,赵晓微微眯起眼:   “叶菲的表妹?”   在两人的目光下,叶菲厚着脸皮点头。   又是一阵沉默。   男生终于发现气氛不对劲,来回看看两人,不等他再次出声,这次赵晓抢先行动。   只见她洒然一笑,眼神坚定地冲叶菲走来,一边走一边嘴里说道:“正好你姐说下午回来,让我先招待你。走吧,我请你去吃好吃的!”   叶菲沉默,但这样一来,那个男生眼中的怀疑倒是消失了。   再看赵晓,她正直勾勾盯着自己,眼中满是警告。   叶菲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赵晓还揣在口袋里的右手,从那里发现了一点不寻常的能量波动。   她神色一动——赵晓眼中警惕更深,缓缓走过来的脚步也是一滞——叶菲敏锐发现,这位上辈子的好友全身都紧绷起来。   看来赵晓并非像自己记忆中那样,只是个普通人。   她在心里默默一笑,仰起头:“好呀。”   赵晓抱住书,一路引着叶菲朝大学二食堂的方向走去,但是快到的时候却脚尖一转,踩上了另一条分岔出去的小道。   叶菲也不说话,就这么跟着她走,此时见她故意把自己带向另一边,顿时了然。   果不其然,赵晓在一片宁静的湖泊前停了下来。   刚一顿步,她就刷地转过身,左手一松,任由手里的资料书掉在草地上,同时右手从口袋里掏出来,手指缝隙中夹了数张黄色符咒。   外形靓丽的女孩子此时绷紧了脸,冷声质问:“妖怪,你到底想做什么?!” 第14章   一阵暖风吹过,湖畔的野草哗哗起伏。   这里的人工湖位于A大图书馆后面,靠近图书馆那边时不时还有人坐着看书,这边因为野草丛生,蚊虫繁多,反而没人,就算是喜欢往偏僻地带钻的小情侣也不会主动到这边喂蚊子。   五月的季节,天气已经热了起来,自然蛰伏了一个冬天的蚊虫也开始活跃。   一只多脚虫从叶菲脚边爬过,却在经过她身边时突然身子一僵,往旁边一翻,启动了装死模式。   恐怕是感受到了叶菲身上的死气,就算是没脑子的昆虫在这方面也比普通人敏感许多。   换做普通人,恐怕叶菲在他们面前晃来晃去,他们也不会觉察出异常。   正因为这一点,叶菲才没有太过收敛自己的气息,没成想上辈子的好友深藏不漏,居然还是个……   “道士?”   赵晓:“是除妖师。我怎么不曾知道A市妖管会来了你这么一位大妖怪?”   妖管会。   这是叶菲第二次听见这个名词,上次在N市那只柳树精就是这么自称的,这么看来,每个城市都有一个?   应该是类似于管理委员会那种存在吧。   就是不知要妖怪管理委员会怎么跟除妖师这么亲密,还资源共享,信息交换。   叶菲沉思的时候,赵晓也在仔细打量她。   越看,赵晓就越心惊,尤其后悔今天出门的时候怎么没多抓点符咒带上,以至于现在面对这么一个不知底细的大妖怪心里直敲鼓。   要问为什么不知底细还能知道是大妖怪?   开玩笑,就对方那浓郁得都快具现化的死气,说是不入流的小妖怪打死赵晓也不信。   想到之前对方谎称的身份,赵晓心里又沉了沉,安耐不住继续发问:“你跟叶菲又是什么关系?我告诉你……就算你是大妖怪,可要伤害了她我也跟你没完!”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话题,叶菲心情也不美妙了。   不管赵晓是道士还是什么除妖师,总之她不是普通人,就是这么一个拥有特殊才能的人也不觉得那个假叶菲有问题吗?   叶菲皱眉,总归还是不死心,试探性地反问一句:“你难道不觉得这个叶菲有什么问题吗?”   “……”   赵晓不说话了,脸上也笼罩上一层郁色。   一看有戏,叶菲连忙道:“我对叶菲没有恶意,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只是想找出真相!”   “真相?”赵晓喃喃,慢慢皱起眉头,仔细端详着叶菲的神色,尤其是她的眼睛,想借此判断这只妖怪是不是真心的。   按理来说,对方并非人类,赵晓应该考虑到这是不是对方的说辞。   可一来,一般的大妖怪根本不屑于用这种骗人的小伎俩,尤其是在面对人类除妖师的时候。   二来,现在可不像过去了,人类和妖怪势不两立,自打妖管会和除妖师联盟成立以来,两族关系好了不止一点半点,互通有无都是轻的,逢年过节的两边大佬偶尔还会一起聚餐。   时代在发展,不管是人族还是妖怪的思想也在与时俱进,比起双方斗得你死我亡倒不如携手并进,顺便赚个钱养老。   三来,叶菲还真的有点问题……   一时间,赵晓犹豫起来,不知道该不该对一只陌生妖怪说出自己对好友的怀疑,如果说,又该说多少。   赵晓没发现,当她开始思考第二个问题时,潜意识里就打算吐露自己的怀疑了。   叶菲的耐心等待总算有了收获。   赵晓思考半天,还是蹙起眉她心中的疑惑。   原来作为一名职业除妖师,赵晓早就觉得好友叶菲不对劲,可哪里不对她又说不上来。   赵晓考虑过撞了邪,被妖鬼纠缠,运势低落等等情况,又偷偷用符咒在叶菲身上一一试验过,结果把所有类型的探测符咒用了个遍,也没找出叶菲到底哪里不正常。   可偏偏,心中的阴影却在每日剧增,以至于现在赵晓都不敢和叶菲走得太近,总是找借口拉开距离,就怕自己的异常被对方发现了。   听到这儿,叶菲都有些无语。   就算她懒得用脑子思考,也能感觉到赵晓这样故意拉开距离反而更奇怪吧。   看出了叶菲眼中的含义,赵晓脸一红,辩解道:“我也是关心则乱。”   “好了。”赵晓迅速冷静下来,把不好意思压下,正色对叶菲说,“我已经说了我的,到你交代你到底想做什么了吧!”   “我……”叶菲刚张开口,吐出一个音就一下顿住了。   并非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刚才趁着赵晓叙述的当口,她就竭尽全力运转大脑编了一个还算说得过去的说辞。   此时之所以停下,还是因为她突然发现有人,不对有妖怪躲在旁边!   叶菲当下面容一冷,深深望了一眼赵晓,转身就朝外跑去。   赵晓一怔,哎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叫住她,那个少女已经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只留下赵晓一个人站在原地,突然有一种自己被耍了的错觉。   还是说近来大妖怪又多了一个戏耍人类除妖师的兴趣?   叶菲一路跑到一片小树林里才停下来,这里比不上之前赵晓带她去的人工湖旁边,有不少情侣坐在树林里的石凳子上说话。不过看他们那垂着脑袋,身心投入的样子,她估计就算自己在这边说什么,这些小情侣也听不见。   于是,她放缓了脚步,最后停下来,冷不丁一个转身,视线压根没朝前方看,而是刷地抬起来。   那只蹲在树枝上的麻雀一愣,转身就要跑,结果被五团漆黑的火焰堵住了去路。   前后左右头顶,五个方位堵得严严实实的,而且一下就朝这只麻雀一起罩了过来。   小麻雀叫了一声,噗嗤一下掉在了地上,扑地在一团常人难以看见的白气中变成了一只奇怪的鸭子。   大倒不大,只有成人巴掌大小,就是沿身体中心一条无形的中心线分成两种颜色,左边羽毛是红色的,右边羽毛是绿色的。   这只杀马特鸭子一见叶菲气势汹汹冲了过来,吓得赶紧分开往两边飞。   没错,就是沿那条中心线,鸭子突然一分为二,变成了两只更小的鸭子,一红一绿,但是它们都只有一只眼睛一只翅膀和一条腿,原本该是对称长眼睛和羽毛的地方只覆盖着柔软的红色和绿色羽毛。   因为心里早做了是妖怪的准备,叶菲这次没有太惊讶。见两只鸭子都这样了还想跑,一只翅膀使劲扑腾着在地面上一蹦一跳往外逃,不禁心生好笑。   直接用死气当成绳索绑住两只鸭子的腿,手指轻轻一勾,就把好不容易扑腾出两米的小鸭子给抓了回来。   直到把两只鸭子倒地在手里,叶菲才心虚地抬头看了眼周围。   发现那群小情侣还是低着头亲亲我我,看也没看周边环境她顿时松了口气,紧走几步蹲在一棵樱树的树干后,晃了晃手上的鸭质:   “竟敢跟踪我?待会就把你两做成烤鸭当午饭!”   她板着一张脸,大眼黑黢黢的,说得干脆又利落,乔蛮和乔翼不由得当了真。   一个说:“我们不是鸭子!”   另一个说:“烤了我们你会倒大霉!”   叶菲撇撇嘴,又甩了甩手,把手上两只鸭子甩得直呼“头晕想吐”。   她脸色一黑,急忙停下手威胁:“你敢吐在我裙子上,我就把你们毛给拔了!”   “你欺负人!”红毛鸭子嘤嘤嘤。   绿毛鸭子应和自己的同伴:“你可知我们是什么人!”   “染了色的鸭子?”叶菲故意逗他们,“还是残废的那种。”   “放屁!”绿毛鸭子嘎嘎叫,“我们可是A市妖管会的会长!”   他见叶菲若有所思,不禁得意起来,顿时都忘记了被倒挂金钟的难受,挺起胸脯想着,这下吓住你了吧。   绿毛鸭子赶紧乘胜追击吓唬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西方龙:“还不赶快把我和我兄弟放了,不然你会被妖管会追杀到天涯海角!就算逃回国外也没用。对了对了,还有除妖师,他们也会追杀你,哼哼到时候人妖两界你都不能立足,到时候你再想后悔就晚了嘎嘎嘎。”   叶菲一把捏住了他的扁嘴,点点头:“反正我已经烧了一只妖管会的柳树精,那再烤了两只鸭子也无所谓吧。反正债多不用愁嘛。”   乔翼本意是想恫吓一番这只外国龙,好叫她心生忌惮放了自己和兄弟,没想到对方这么凶残,想着本来就打了隔壁市的老柳,现在再多烧了他们兄弟也无妨,顿时自己反被吓得要大叫。   无奈嘴巴被恶龙捏住,张不开口,发不出声,只好用力扑通自己的单边翅膀,同时期盼乔蛮说些什么,好歹别让他们这对全世界仅存的比翼鸟被烧成炭。   乔蛮跟乔翼想的差不多,不管怎样,先让兄弟两逃脱龙爪为上。   敲定注意,他连忙道:“我们也没啥恶意,只是现在国内妖怪大都登记在册,没名没姓的往往是那些四处逃窜专门害人的恶妖,就算你是国际友人到这里也要按照我们的规定来。N市的老柳跟踪你估计也是为了这事,我们只想让你做个登记!”   叶菲心道原来那柳树精伸枝条是想捆住带回去登记,那就不能温柔点吗,先礼后兵都不知道吗。   她如此腹诽的时候已全然忘记当初她在隔壁世界当殿下时,要跟人族皇帝协商,二话不说就派精灵去把人皇帝绑了过来,跟柳不寒的举动简直有异曲同工之妙。   见叶菲犹疑,乔蛮赶紧再接再厉。   解释完之后就该给甜枣。   “做完登记,只要符合规定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叶菲眼睛一亮,不过还没等她说什么,就听不远处响起一声轻笑。   她跟手上两只鸭子同时扭头朝笑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身量极高的男人双手插在裤兜里,靠在不远处的另一棵樱树下打了个呵欠。   男人望着叶菲手中的红鸭子,一双眼懒懒散散地半阖着,散乱的黑色刘海垂在浓密成一线的眼睫上,翘着嘴角开口:“那可不行。按照规定,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的未成年妖怪,都要在监护人的监督下才能行动。”   “这位黑龙小妹妹,很明显还没成年吶。” 第15章   叶菲打量这位新登场的男人,花衬衫,七分裤,五月的天就穿露指凉鞋,长相俊美,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昏昏欲睡的气质,眼皮仿佛撑不开一样半耷拉着,让人担心他会不会眼睛一闭就地一睡。   倒是声音很熟悉,略带沙哑,同样透着浓浓的懒散。   “是你!”叶菲想起来了,这不是那个郁先生的声音么!   他追过来了?   她眼神变幻,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面前这位郁先生显然不好惹。   看上去懒洋洋的,气息却十分强大平稳,很明显跟之前的柳先生,还有叶菲手上的两只鸭子不是一个级别的。   怎么会这么强?   不对,如果她成年了的话,一定也能这么强!   另一个世界仗着天赋为所欲为的叶菲一阵好不痛快。   在叶菲观察对方的时候,郁先生也在端详她。   过了一会儿,他主动从樱树上直起身,向前走了一步。   见叶菲很是警惕的盯着自己,又停了下来,笑道:“我们没有恶意。能不能请你先把这对难兄难弟放下来呢?”   他这么说,叶菲更不能放了。   万一——她是说万一——她把手上的两个人质放了,对方就攻击自己怎么办。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面前这个花衬衫男人目前的确比自己强。   想到这儿,叶菲后退了一步,举起手臂威胁:“你放我离开,我就放了他们。”   郁衎叹了口气,不能理解她为什么抗拒去妖管会登记:“只要你没犯事,登记对你也有好处,身份什么的我们也能帮你搞定……只除了一点。”   顿了顿,他眼神微妙起来:“你该不会是偷渡的吧?”   叶菲:“……”   郁衎:“……这样就比较难办了。万一西方那群以为我们拐带了你,那会引起国际纠纷的啊。”   叶菲:“我不是偷渡的。”   考虑到她虽是一颗中guo心,用的身体却是西方龙,叶菲补充问了一句:“我这样,你们能保证解决身份?”   一见有戏,没等郁衎开口,始终没敢随便插话的绿毛鸭子叫起来:“能保证能保证!只要你放了我们,不仅是户口包括你要查的事我们都能帮忙!”   叶菲陷入沉思。   她心说如果这样算,自己加入妖管会倒也没有坏处,有这群有组织的本土妖怪帮忙,假叶菲的事进展肯定更快,至于监护人的事,只要不是这个郁先生,她能保证打得那个监护人自己放弃监管权。   她抬头小心看了一眼对面的花衬衫男人,越看越觉得他根本不像个大佬。哪有大佬穿得这么接地气,站在那儿还在不断打呵欠,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郁先生察觉到叶菲的视线,打完一个呵欠,冲她笑了笑,眨眨眼。   ——完全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叶菲面无表情移开视线,终于下定决心:“好吧。只要你们能帮我查一个事。”   “好说好说!你先放开我和乔翼,”红毛鸭子叫到,“我们翅膀都快被你掐断了!”   叶菲松开手,两只鸭子一落地,就变成了两个小男孩。   他们的人形让叶菲松了口气,因为不是她想象中的独臂人,不然她真的会有一种自己在欺负残疾人的错觉。   等等……   叶菲突然发现一个问题,立刻抬头质问那个郁先生:“你刚才不是说所有未成年妖怪都要在监护人的监管下才能行动么?!”   “对啊。”郁先生双手插在裤兜里,走了过来。他真的挺高的,逼得叶菲不得不仰起头才能看见他的脸。   “那他们两不也是小孩子,之前还在跟踪我。他们的监护人呢?”叶菲一指那两个正在转手臂的小男孩。   郁先生:“哦他们啊——”   叶菲眯起眼:“还是说你在诳我?”   “没有,本会的确有这个规定。”郁先生一本正经道,“就在刚刚制定的。”   叶菲愣了三秒钟,终于反应过来,登时气得咬牙,发现自己就是被诳了!   生气!   就在她考虑要不要刚答应加入妖管会就殴打上司的时候,郁先生主动转移话题:“既然你答应了,那就先去A市总部,把你的身份问题解决了。”   叶菲还在生气,还在犹豫,头也没抬,没搭理他。   在一旁确定自己胳膊没断的乔翼凑过来:“郁老大,我们让牧廖去接你了,那憨货呢?”   “哦,我让他在车里等我们。”郁衎声音猛地一顿,低下头,跟乔蛮乔翼一起看向自己穿着露指凉拖的脚。   那上面正踩着一只黑色小羊皮靴。   郁衎无奈,看向那只气性很大的小黑龙:“……你应该知道,我一点都不疼吧?”   叶菲瞪了他一眼,气冲冲收回脚往学校停车场大步走去。   结果刚走出三步,又被身后男人叫住:“哎,你去哪儿?”   叶菲停止,转身,怒目而视:“你们的成员不是在车里等着么?!”   “那也是在校门口啊。”郁衎一脸不解,“应该往这边走。你是路痴吗?”   叶菲一噎:“校门口不给停车,只能停在停车场!”   郁衎摆摆手,就连一红一绿两个小男孩都露出得意的笑容。   叶菲听见郁衎随意道:“我们妖管会有特权。”   叶菲:“……”哦,有特权就了不起哦。   然后她就发现,有特权真的了不起。   起因还是在她的身份问题上。   上了A大校门口停着的那辆商务车,叶菲坐在了中间那一排,郁衎在副驾驶,而乔蛮乔翼两兄弟则坐在车的最后一排。   开车的是个肥头大耳的光头胖子,皮肤白嫩,五官都快被脸上的肉挤没了,以叶菲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这位司机后脖子上的双层肉垫。   这胖子开车技术很好,一路上叶菲都感觉不到车身震动,就是有一点,好像很容易出汗,而且还总是自以为不被发现地偷看叶菲。   一开始叶菲还没放在心上,后来被他看得烦了,直接就问:“我脸上有什么吗?”   “啊?没什么没什么!”胖子吓了一跳,额头上汗珠更多。   “牧廖,你怎么胆子这么小。”坐在叶菲后面的乔翼嘲笑他,趴在叶菲旁边座位的靠背上,探头到前面,“这车里,有我,有乔蛮,还有郁老大,你还怕成这样,要是放你和兰瑞莎单独在一起,你岂不是要尿了?”   没错,叶菲向他们自我介绍的时候用的是兰瑞莎的名字。   这也是为了提醒自己,她已经不是叶菲了。   这一次解决了假叶菲事件,以后就尽量不和前世父母往来。   只是,叶菲同样不明白这位牧廖为什么这么怕自己:“我们两以前见过吗?”   牧廖缩了缩脖子,不吭声,双眼不敢在后视镜里偷瞄叶菲,老老实实望着前方路况。   他不说话,他老大却迫不及待揭他老底。   乔蛮笑嘻嘻道:“今早你去菜市场的时候是牧廖跟着你的。他说你超级恐怖,故意买猪头吓唬他。要不是他哭着在电话里求我,我也不会过来换人。如果我不过来,我就不会被你抓住……”   乔蛮说着说着,笑容就在脸上消失了,气咻咻地伸出手戳了一下牧廖的后背:“都怪你!都是因为你胆子小!”   叶菲思忖着,乔蛮只顾说别人,他自己胆子也不大啊。   不然不会被叶菲看一眼,就吓得跌倒地上现出原形。   又想到猪头一事,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造成这么一出误会,也觉得这个牧廖不仅胆子小,还很擅长脑补。   这时候,郁衎说话了。   之前他一直只手撑头望着窗外,此时突然回头看向牧廖,目光余光顺带扫过叶菲和乔蛮:“待会回去,你把兰瑞莎的身份办好。”   虽然他语气轻飘飘的,表情也很懒散,不过牧廖当即顾不上害怕,立刻坐直了身体大声应了声是,就连乔蛮都乖乖缩回去在最后一排坐好。   郁衎又看向叶菲。   后者还记恨他之前耍自己的监护人的事,所以这时候脸板得比平时更冰冷。   郁衎倒也不放在心上,笑着对她说:“身份的话今天下午就能弄好,你倒是说说,你想调查什么事。”   叶菲:“乔蛮乔翼都偷听到了。”   乔蛮连忙在后面说不:“我们偷听的只是一部分,你当时都没说话,根本不知道来龙去脉。”   郁衎笑:“你不坦言相告,我们也很难办啊。”   叶菲思考了一下,明白她都已经上了贼船,现在再想遮遮掩掩也已经迟了,于是干脆把所有事情和盘托出,包括A大爆炸,叶菲死亡,昨天发现叶菲又完好无损,周围人没有察觉异样种种全部说出来。   当然,这里面她是作为叶菲网友的身份参与的,半句没提自己死后穿越到另一个世界从一个人变成一只龙的事,她估计就算说了,这车里的妖怪都不会相信。   听她说完,车里一片安静。   郁衎直接闭上眼靠在椅背上沉思,因为沉思的时间太长了,他的呼吸又太沉静,叶菲都要以为他想着想着睡着了。   最后还是后面的乔蛮说了一句:“如果是真的,这事还真不好办。” 第16章   见乔蛮这么一说,叶菲立刻警惕起来,回过头:   “不好办?什么叫不好办?”   乔蛮和乔翼对视一眼,抓了抓他那头鲜艳如火的红发:“A大实验楼爆炸那事我们都听说过。”   “我也是。”开车的牧廖插了一句,“貌似是学生实验操作有问题导致的爆炸,死的倒没几个,大部分还是重伤。”   他们既然都有印象,那么说明这件事是真的发生过。   “那我在网上怎么找不到这些新闻……”叶菲喃喃自语。   明明从这个世界的时间线上才过了一年的时间。   “被压下去了吧。”乔翼在后排嘀咕,“人类就喜欢这样自欺欺……哎哟!”   他叫了一声,扭头怒瞪敲他脑袋的兄弟。   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男孩在商务车后排扭打起来。   牧廖从后视镜里看到这一幕,苦着脸劝道:“会长你们就消停点吧,都快到家了。”   结果整个车子里真正在认真思考这件事的,还是只有一个叶菲。   直到乔蛮把乔翼的脑袋按在了车窗上,他才找到机会对叶菲说:“新闻被压下去还是小事,只要回去从内部一查总会找到线索。主要问题还是你说的死人复活。”   叶菲:“而且她还能让周围的人察觉不出异常。”只除了一个除妖师赵晓,可就算是除妖师也找不出具体异常所在。   乔蛮:“这可不是一般的妖怪可以做到的,所以我才说不好办。”   车身微微一震,牧廖拉下了手刹,回头招呼:“到了。”   不等叶菲动作,乔翼就推开了他兄弟的手,拉开车门跳了下去,乔蛮紧随其后。牧廖因为还要去帮叶菲办理身份户籍就没下车,至于郁衎……   叶菲望了他好一会儿,才指着他向牧廖确认:“他居然真的睡着了?!”   亏她还以为郁衎是在闭着眼睛沉思呢!   牧廖呃了一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支支吾吾:“这个……郁老大日理万机,夙兴夜寐,会累得睡着也是很正常的……吧。”   他刚说完,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男人就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睁开眼:“舒服——喊你爸爸干什么啊。”   牧廖:“……”   叶菲:“……”   这人怎么越来越不靠谱了,还不如乔蛮乔翼两个小孩!   最后叶菲决定不再搭理这个懒鬼,径自下了车就往旁边的一栋大厦里走去——她刚才看乔蛮他们走的就是这个方向。   没等她走进大厦正门,一只手从后面抓住她的后衣领把她拉住了。   郁衎略带沙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往哪跑呢。”   叶菲奇怪,望着近在咫尺已经往两边自动退开的玻璃门:“不是这儿吗?”   郁衎叹了口气,单手一提就把她拎起来在空中调转了方向:“是这。”   叶菲把自己衣领从他手里救回来,顺着郁衎的手指看见了一家店铺。   她的眼角当时就狠狠一抽:“就是那个粉色的……”   “对。”郁衎打了个响指,越过她走向那家名为“Pink Love”的店铺。   叶菲抿抿嘴,跟了上去。   来到那巨大卡通的粉色招牌下,叶菲通过玻璃橱窗看见了店铺内部的情形。   这赫然是一家甜品店,店内装潢延续了店铺招牌的风格。   总的来说就是,粉嫩!可爱!甜美!   “让人一走进来就能感受到爱!”担任店长的少年趴在柜台后如此对叶菲说,让后者的眼皮又跳了一下。   这满眼的粉红让她有些吃不消,更不要说面前这位总是把爱挂在嘴上的店长。   叶菲的冷漠并没有打击到店长的热情,这位名为夏茶看上去刚成年的少年穿着粉色和白色相间的店员服,头戴粉色鸭舌帽,帽檐上还别着一个“爱”字的徽章。这似乎是这家店的固定打扮,另一名女店员也是如此。   夏茶兴致勃勃从背后掏出菜单,让叶菲先点食物:“虽然是名为甜品店,但如果是你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就算你要吃法国大餐我也会帮你做出来哦!”   叶菲面无表情接过那本菜单,低头翻阅,直接把夏茶后面的话给无视了。   郁衎坐在她对面打了个呵欠,翘着腿:“得了吧,然后收费三千是么。”   “如果是正宗的法国大餐,可不止这个价格。”夏茶露齿而笑,“我这是友情价。”   郁衎翻了个白眼,手靠在椅背上。   他因为人太高了,没办法完全塞进可爱萌系的椅子里,只能侧坐着,把两条长腿从低矮的桌子下方空间拯救出来。   叶菲随便点了几份看上去不错且便宜(重点)的食物,把菜单交给了郁衎,对方倒是潇洒,摆摆手,只要了一杯水。   夏茶抢过菜单,再看向郁衎的时候,笑容里冒出丝丝缕缕的黑气:“我这里就算是水也不是免费的。”   郁衎托着下巴:“我是老大。”   夏茶:“就算是老大也不能白吃白喝!”   郁衎叹了口气,摊开手:“好吧,那我就不喝了。”   夏茶:“……”   “别听他胡说。”温柔的女声从夏茶后面传过来。店里另一个女店员绕开夏茶端着托盘走过来,托盘上放着两个杯子和一个装满了花茶的水壶。   黑色长发的大美女将这些东西放在桌子上,替叶菲和郁衎一人倒满一杯,笑眯眯的轻声细语:“来者是客,不收钱的。店长他是在开玩笑。”   不等夏茶开口反驳,这位黑发美女又看向叶菲:“小妹妹想喝奶茶吗?我替你做一杯吧。”   叶菲点头道谢,目送她拖着心有不甘的夏店长远去。   收回视线,对面的郁衎已经端着茶杯茶托,吹开表面的玫瑰花苞喝了起来。她环视一圈这家空间不小的甜品店,没发现乔蛮乔翼的身影:“这里就是A市的妖管会?”   郁衎“嗯哼”了一声。   叶菲:“乔蛮他们呢?”   郁衎下巴冲他的右手边一扬:“上楼了吧。”   那里是一扇很不明显,被画成一棵卡通树几乎和墙上绘画融为一体的暗门,据郁衎介绍,门后是通往二楼的楼梯。这里一楼是甜品店,二楼和三楼才是妖管会真正的办公场所。   “别急。”郁衎放下茶杯,伸了个懒腰,“乔蛮他们肯定去联系人查新闻和你说的那个‘叶菲’了,等我们吃完,估计结果就出来了,所以慢慢吃。”   因为他的动作,郁衎脖子上一根黑色皮绳滑了一下,皮绳末端隐约一点金色一晃而过。   叶菲不由自主朝他的领口看了看,发现那点金色已经消失不见了,黑色绳索挂着的东西重新隐没在微微张开的衬衫衣领里。   郁衎:“……咳咳。”   他坐直了身体,顺带着整理了一下衣服:“我说你到底多大了?”   叶菲:“啊?”   郁衎摸着下巴,虚着眼:“还是说外国龙跟外国人一样早熟?”   叶菲满头问号,追问他他又不肯说了,直接把话题岔了开来,询问叶菲到底是怎么偷渡的。   不等叶菲反驳,郁衎就做了个手势:“别告诉我说你没偷渡,这片土地的四方结界我确定仍然完好无损,正常未经批准的外国妖怪闯进来绝对会被发现。这几十年来,也就出了你这么一个身份不明的外国妖怪。”   叶菲沉默了一会儿,慢吞吞反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外国妖怪?”   郁衎表情一顿,脸上空白了一瞬,原本无精打采的死鱼眼变得高深莫测起来:“莫非……”   叶菲深吸一口气,点点头。   “不可能啊,国内什么妖怪能和西方龙交配还能躲开妖管会的监控。”   叶菲手里的茶杯狠狠一晃,险些把杯子里的玫瑰花茶撒了出去。   她本来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透露一点,比如心是zhong国心,魂是zhong国魂这样的话,没想到郁衎已经帮她想好了另一种解释。   叶菲索性不说了,闭上嘴默默喝茶,任由郁衎帮她把来历补充完整。   郁衎经过这样那样一番脑补,点点头,表情严肃,眼神认真:“英雄不论出身。无论你到底是什么身世,只要你真心加入我们国家的妖管会,你就是我们的人。”   叶菲放下茶杯,同样正色发誓:“除了叶菲那件事,我也没有其他想要做的,既然妖管会接受我,我自然愿意跟你们好好相处。”   “食物做好了哦,先吃饭吧。”女店员齐佳再次端着托盘走了过来,这一次托盘上放着满满的餐盘。   热气腾腾的奶油蘑菇汤,红彤彤的番茄牛肉意面,刚出炉的柔软面包,还有造型精致可爱的水蜜桃甜品,这些食物让人食指大动。   实际上除了面包和甜品,其他的菜品都是齐佳主动帮他们加的。   面对叶菲惊讶的眼神,齐佳笑着解释:“菜单上只有甜品和饮料,我就自作主张帮你们加了一些热食。”又冲叶菲眨了眨眼,“奶油蘑菇汤是店长特意给你做的哦。”   叶菲看向柜台,那里戴着粉色帽子的少年正噼里啪啦狂按手机,嘴里念叨着:“黄油,三十元;洋葱两个,两元三角,蘑菇……”   她抽了抽嘴角,望着夏茶脸上伤心的表情,闭上刚张开的嘴。   得了,她现在一点都不感动了。 第17章   正当夏茶在那哀嚎叶菲和郁衎这一顿吃了多少钱时,Pink Love甜品店的玻璃门被推开,门后的风铃发出一声清响提醒店里的人。   因为不是饭点,偌大一个甜品店里除了夏茶和齐佳两个工作人员,就只有叶菲和郁衎这两个不能创收的“白吃顾客”。   是以夏茶听见风铃声的第一时间就抬起了头,满脸笑容,热情招呼:“欢迎光临!怎么又是你?”   那张清秀脸孔上的微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了下去。   让夏茶有这个反应的是一名戴着墨镜,穿着牛仔裤的灰发酷哥。他看也不看夏茶,摘掉墨镜,转身就冲齐佳而来。   灰发酷哥一边走一边从身后掏出一大束香水百合,走到齐佳面前的时候,墨镜已经挂在了他的胸前,露出一张还算俊朗的脸孔,深情款款地注视着黑发美女,将百合送到后者面前:“送给你,喜欢吗?”   叶菲一边嚼着意面,一边仰着脑袋目不转睛地望着这幕现场求爱。   郁衎则头也不抬,继续吃他那份烩饭。   面对酷哥的深情,齐佳很是冷酷,收敛了所有笑容:“钱先生,我再说一遍,我真的对你没感觉。”   “你又没试着相处,你怎么知道没感觉?”灰发酷哥坚持,“我是真的喜欢你,给我一个机会啊。”   “你总是在我工作时间来找我,让我很困扰。”齐佳皱眉。   “那好,你收下这束花,我等你下班的时候再找你。”钱先生说着就要去拉齐佳的手。   齐佳直接后退一步让开,眉头可以夹死一只苍蝇:“钱先生请你立刻带着你的花离开。”   叶菲吃完了意面,换成了蛋挞继续边吃边看戏,齐佳见她杯子里的花茶空了还帮她倒满。   这样一来,灰发酷哥钱先生总算注意到这里还有两个客户。   他的目光在叶菲脸上停了几秒,随后移向郁衎。定定盯着这个花衬衫男人几乎有一分钟时间,郁衎才吃完最后一口烩饭抬头,懒洋洋地:“又不是我不要你的花,看着我干嘛。”   这句话点燃了钱先生积蓄已久的怒火,他看看叶菲,再看看替他加水的齐佳,从牙根里挤出两个字:“无耻!”   郁衎&齐佳&叶菲:“???”   钱先生:“齐佳,你就这么喜欢这个人吗?就连他脚踏两条船都能忍?!”   齐佳:“……你在胡说些什么。”   就连叶菲都忍不住用惊叹的眼神注视这个灰发青年的脑袋,怀疑那里面都是水,顺便把最后一口蛋挞放进嘴里。   见状,郁衎顺手把他面前的那份蛋挞递给叶菲。   捕捉到这一幕的钱先生直接跳了起来:“你看看!他竟然还当着你的面调情!”   这下就连一直蹲在柜台后面数钱的店长都听不下去了。   夏茶放下手里的账本,敲了敲柜台上的叫餐铃:“请不要打扰我们的营业好吗,赚钱很辛苦的。”   钱先生头也不回:“现在根本没顾客。给你十万,下午我包场了!”   夏茶眼睛一亮,立刻放下手,笑容满面:“好的,您继续!”   叶菲:“……”这人真财迷啊。   不过,十万哎,那能买多大的金子。   曾经富裕现在穷鬼一个的兰瑞莎殿下突然有些羡慕。   夏茶的一秒叛变让郁衎叹息一声,齐佳表情更冷硬:“别开玩笑了,钱先生,你再不离开我就要报警告你性骚扰。”   “为什么!”钱先生如同苦情戏里的男主一眼大吼一声,指着事不关己的郁衎大叫:“我哪里比不上他!”   “……跟他没有关系。”齐佳冷着一张如出水芙蓉的俏脸。她头发黑如鸦羽,又长又直,身材高挑纤细,前凸后翘,可以说是一个无可挑剔的美人,就算现在冷冰冰的样子也自有一种高岭之花的冷艳。   难怪钱先生对她执迷不悟,情深不悔。   “那你说啊,为什么!为什么拒绝我!如果你不说出我能接受的理由,我决不罢休!”   就是情深到这个程度就是死缠烂打了,让人讨厌。   叶菲默默喝着齐佳专门替她做的奶茶,在心里腹诽着。   然后,就在这个钱先生眼睛发红,齐佳沉默不语,夏茶美滋滋盘算今日进账的时刻,郁衎慢悠悠开口:“他怕吓着你。”   灰发青年立刻转移目标,狠狠瞪着花衬衫男人:“吓着我什么?我就在这里放下话,就算她是妖精是女鬼我都不会怕!”   郁衎终于抬起眼看了他一眼:“掏出来比你大?”   “噗——”叶菲吐出嘴里的奶茶,精准无比喷到桌面上,还好此时她跟郁衎都吃完了饭,粉色的爱心桌面上只剩下一些空盘子。   “赶紧擦擦。”郁衎抽了几张餐纸扔了过来。   她这个看戏的都是这个反应了,钱先生自然反应更大。   只见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变幻了好一阵最后定格在青紫色上,拳头捏得格格响:“我不允许你这么污蔑她!”   叶菲也觉得,郁衎这话太过分了吧,如果真想帮齐佳摆脱这个追求者还不如直接说他自己是齐佳的男朋友,这样既合理又能吓退这个钱先生——如果这个钱先生会因为这个理由败退的话。   结果沉默了好一会儿的齐佳本人却在此时冷不定开口:“不信的话可以比比看。”   叶菲:???   钱先生:??????   郁衎发出一声轻笑,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钱先生下意识看向齐佳的腰部以下,两腿之间,不过被甜品店的制服一挡,他又立刻回过神来,表情再次变换不停。   叶菲也忍不住跟着瞅过去,不过她的视线主要集中在齐佳光滑平整的喉咙上以及高耸的胸部。看了半天,她还是倾向于“齐佳美女为了摆脱难缠的追求者不惜伪装女装大佬”。   钱先生一时没反应过来,但他真的不傻。   两腿之间无法印证,但胸部和喉结做不了假啊!   他就直接指出了这两点,结果齐佳冷冰冰回答:“胸部是垫的,喉结用肤蜡遮了,既然你不相信,那我们就去厕所比试一下。”   比试什么?1V1亮剑大赛吗?   钱先生终于受不了,败退了。   郁衎还在旁边说风凉话:“你要再说下去我都要请你们到旁边去了,我们这里还有未成年人呢。”   叶菲:“什么?我吗?其实我……”   郁衎直接打断她的话,盯着她的眼睛:“未成年人就要有未成年人的自觉。”   叶菲:“……”可她的灵魂是个货真价实的成年人啊!   她见钱先生出门开车离开了,齐佳也转身回到柜台后面,才敢小声问郁衎:“……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男人站起身,朝右手边的暗门走过去,示意叶菲跟上,“齐佳是鵸[余鳥]。”   后面叶菲有了自己的手机才在网上查到,所谓的“鵸(qi)[余鳥](tu)”是一种怪鸟,长得像乌鸦,有三个头六个尾巴喜欢笑,最重要的是“自为雌雄”。换句话说,雌雄同体,所以既有胸又有丁是很正常的。   当然这是以后的事,所以现在她还是一头雾水跟在郁衎后面爬楼梯:   郁衎到底说的是什么?歧途?齐徒?   她突然感觉,跟这个世界的妖怪种类相比,兰瑞莎那个世界的非人种族真是弱爆了。   A市妖管会一楼是家甜品店,半是掩饰半是赚点妖管会的资金,虽然赚的钱大部分都进了店长夏茶的口袋。   二楼是正式的办公场所,一整层楼都被打通,就像是普通企业一样用塑料磨砂板分成一块块小的办公区域,中间有一大部分空出来摆放着沙发,地毯,茶几,零食架甚至还有游戏机和投影仪。   叶菲看见那些办公桌基本都是空的,只有两张上面意思意思的放了点文件,中间的茶几上反而堆得满满当当。   零食,手柄,书本,纸笔,甚至还有两本摊开的作业本和小学语文书!   乔蛮乔翼两兄弟此时就趴在茶几上写作业,顺带着吃薯片。   叶菲懵逼:“妖怪也要上学的吗?”   “自然,这可是九年义务教育。”郁衎想到了什么,“对了,你的事情解决完之后也要去上学的。”   “啊?”叶菲慌了,在隔壁世界呆了七八年,她早把什么高数化学忘光了,学个鬼啊,这不符合妖怪的人生定义啊。   作为一只未成年龙,她的正常生活不应该是吃了睡睡了吃吗?   她试图挣扎:“我,我不需要,我九年义务教育已经结束了。”   “不行。”没想到郁衎偏偏在这个问题上很严肃,“你难道想当个文盲吗。”   叶菲:“……那也没有那么夸张吧!我识字的!”   郁衎扯起一边嘴角:“那我刚才说的qitu是哪两个字?”   叶菲:“……三楼是做什么的。”   她已经想好了,如果郁衎真敢逼着她去上高中,她就逃课!天天逃!   郁衎呵了一声,深深望了她一眼却没再说什么。 第18章   A市妖管会的三楼宿舍虽然配备齐全,就像酒店一样,单人间自带厕所阳台和床单床铺,但是像是牙刷之类的生活用品却没有。郁衎便叫齐佳带叶菲去旁边的超市,好在这时候妖管会另一个成员刘静静也来上班,不然哭嚎着“不能没有服务员”的夏茶坚决不肯放人,就连郁衎拿出作为妖管会会长的威严都没用。   “这是理所当然的吧。”超市里齐佳听叶菲说起这件事,笑道,“本来郁先生还想让夏店长继续担任A市的分会长,但夏店长嫌麻烦就推给了乔蛮他们。”   叶菲眼中透出一股嫌弃:“他也好意思,乔蛮乔翼还是小学生呢。”   “只是目前还在上小学而已。”齐佳笑笑,“而且虽然他们年纪小,但实力的确是A市这边除了夏店长最强的,夏店长不愿意,只能是他们了。”   叶菲把两包卫生纸放进购物车,心中暗自得意,就算是A市第二强怎么样,还是比不上她。   买完日用品,齐佳又拉着叶菲替她买了一套睡衣和几套换洗衣服,这种对逛街购衣的热情一点也不像个男生。   果然还是女孩子吧。叶菲在心里嘀咕。   少女心十足的齐佳替叶菲一口气挑选了三条连衣裙,吓得叶菲坚决要求最后一套衣服让她自己来。   出于便于行动的考虑,叶菲买了一条T恤衫和背带牛仔裤,样式普通,重在舒适,本来她就打算拿一条最普通的牛仔裤,结果齐佳皱紧眉头,一脸不赞同,直接帮她换了一条背带裤。   反正胸前有口袋还蛮方便的,也行吧。叶菲这样想着,答应了。   没想到这点想法被齐佳看出来了,一边拿一顶白色棒球帽给叶菲扣上,一边说:“胸前口袋不能放东西。”   “可是……”   “不能放就是不能放,不好看。”   “但是……”   “有东西拿手上,如果拿不下就放包里,总之,胸前的口袋绝对不是给你放东西用的!”   叶菲发出直男的声音:“那这个口袋有什么存在意义啊。”   一旁导购捂嘴直笑,齐佳则一脸窒息的表情:“天啊,当然是为了好看!就你这个审美,是怎么会穿之前那条裙子的?!”   当然是因为那条裙子是她的副官安排的嘛。   叶菲把这句话吞了下去,接过齐佳手里所有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不敢再提出异议,直接去付钱。   这些东西一买,就把她身上仅剩的两千七百五十元花得一干二净。   没等叶菲心疼,回到妖管会的她就得到了另外一笔三千元,用手机给她转账的郁衎晃了晃他的手机,大手一挥:“给你的零花钱。”   叶菲狐疑地捧着自己的新手机(是刚才牧廖连同新的身份证以及身份信息一起交给她的),怀疑他有什么阴谋。   郁衎摇头叹气:“怎么说我现在也是你的监护人,当然要给你零花钱。”   叶菲:“……你说什么?!!!”   她低头看向那张写满了她现在身份的纸条,上面的确白纸黑字写明了:监护人郁衎。   叶菲梗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不是开玩笑的吗……”   郁衎反过来吃惊地看着她:“这么严肃的事情我怎么会开玩笑。如果你想说乔蛮乔翼的话,他们的监护人是夏茶。”   叶菲:“……”   行吧,监护人就监护人吧。   她总算是看出来了,郁衎不可能就这么放任自己在外面到处跑,换句话说,就算自己现在是妖管会的成员,那也还处在观察期。估计只有确定自己没有异心,才会真的解除对自己的监控。   说曹操曹操到。刚提到那对比翼鸟兄弟,他们就跑过来,原来是做完了今天的数学作业,顺带汇报他们托人查出来的结果。   乔翼拿着手机读给叶菲听:“去年五月十二日在A大B3实验楼发生爆炸,起因是……”   据说这个新闻是通过妖管会的特权在内部数据库里找出来的,社会上的相关新闻报道已经被删得一干二净。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   “此次爆炸事件中,有两名死者,九名学生重伤,十二名学生以及两名老师轻伤。死者中一人系该校化学系研一学生叶菲,另一人系……”   叶菲喃喃自语:“果然真的死了……”   “很奇怪。”乔蛮把手机屏幕往下滑,“资料上这人的户籍信息都已经撤销掉了,其他一切记录也已经停止。但是——”   “但是?”   “但是这个记录从三个月前又开始了。”   一直没说话的郁衎撑着脑袋靠坐在沙发上,此时突然出声:“另一个人呢?”   “另一个叫秦典……啊,也是从三个月前再次有了活动迹象。”   叶菲皱眉:“死人重新有了记录,你们都不查的吗?”   “妹妹啊。”说话的是夏茶,他正盘腿坐在地毯上书写今天的流水账面,头也不抬,“你要知道我朝人很多,每天死的人失踪的人不少,哪有空派人专门盯着那些死人的记录看呢。”   “……记录不是有人录入的吗?”   夏茶用笔端敲了敲账本,抬头笑道:“现在可是信息化社会,都是机器自动记录的,你说的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因为不用人工录入,所以数据库里的那些死人数据发生更新也没人知道,要不是这次叶菲的要求,这两份数据异常还指不定要到什么时候才会被发现。   整个办公室里一片安静,最后还是郁衎做出决定:“先把这件事告诉除妖师联盟那边,让他们做好准备。另外,兰瑞莎。”   叶菲抬头看向他,发现郁衎一双凤眼总算把眼皮抬了起来,黑眸中星光灿烂,熠熠生辉,整个人瞬间就不一样。   “你不是去A大接触了一个除妖师么。”   叶菲明白乔蛮他们已经把赵晓的事告诉他了,于是很有些不爽的瞪了眼那两个小孩:“是啊,但是我当时察觉被人跟踪什么也没说就跑了。”   “没关系。”郁衎轻描淡写,“那就再去找她一次好了。”   “既然原本就是A大的学生,那她应该能帮上不少忙。”   考虑到之前自己听了信息就跑路,叶菲有些担心第二次见面赵晓二话不说就会打过来。   但硬是要跟着去的监护人郁衎表示没问题。   就像他说的,第二天再去A大找赵晓的时候,赵晓似乎已经接到了消息。她看见等在自习室外的叶菲郁衎,表情有些复杂却没说什么,也没有直接掏符咒招呼,而是把自己的东西收进书包里拎着走出来。   三人默默走到教学楼的中庭,赵晓在花坛旁边的石凳上坐下:“所以我直觉没出错,叶菲真的有问题?”   叶菲点点头。   赵晓狠狠吸了口气,抓紧了书包上的挂着的一个玩偶。叶菲记得那是自己送给赵晓的,当下心里也开始难过。   郁衎左看看,右看看,只能自己主动站出来主持大局。   他先是向赵晓确认:“联盟那边应该跟你说了吧。”   赵晓点头,挺直了腰杆正色道:“我的老师昨晚就打电话跟我说了。且不说叶菲是我好友,就是这种‘死人复活’的异事,联盟也不会置之不理。”   三人就站在教学楼的中庭对当前各自的情报做了一番交流。   赵晓早得到了自己老师的指点,知道面前这两只妖怪是代表妖管会和代表除妖师联盟的自己一起解决这次的“死人复活”事件,再加上她气愤自己好友的死亡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利用,直接邀请面前的郁衎和兰瑞莎(叶菲现在身份证上的名字)三天后前往A市一家有名的温泉山庄。   原来赵晓和“叶菲”所在的桌游社早就定下来要在三天后去那家温泉山庄游玩,另一名同样“死而复活”的秦典恰巧也在同一个社团,这次也要参加,干脆就趁这个机会一口气全解决了。   赵晓说完自己的想法,看向郁衎:“您觉得如何?”   没想到她认为的主事人却扭头看向那个年纪更小的少女:“你觉得呢?”   “可以!”雪肤乌发的小姑娘目光沉沉,面无表情的脸孔透着一股狠戾,“我一定要把那个赝品活扒了皮……唔。”   她还没说完,就被身边的男人捂住嘴。   穿着棕榈树衬衫的男人冲赵晓笑眯眯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三天后见。”   直到赵晓走远,叶菲才啪的打开郁衎的手,斜眼等着他:“你干什么!”   郁衎啧啧摇头,慢声叹息:“别那么暴躁嘛,这么小的年纪说什么扒了皮,不太好,不太好——”   他拖长了音调,把手重新塞回裤兜里,迈开两条大长腿往外走。   叶菲哼了一声,追上去,想想又不甘心,反驳道:“你也太大惊小怪了,说不定我就是说说。”   郁衎笑了一下,低头看她:“你是吗?”   叶菲不说话了。   于是,郁衎嘴里再次啧啧有声,听得叶菲想踹他。 第19章   之后的三天对叶菲来说可以说是度日如年,坐立不安,她本来还想趁这个机会去A大再次观察一番赝品同志,却被郁衎拦下来。   此人抱了一堆初高中教材,看得叶菲眼皮直跳,如临大敌,厉声喝问:“你想做什么?!”   “别紧张嘛。解决了这件事你就要去上学了,我总得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水准,才能知道要让你去哪个年级啊。”   郁衎盘腿坐在茶几旁的地毯上,拍了拍身旁毛茸茸的雪白地毯:“来,坐。”   叶菲瞪着他,倔强地站着:“我觉得我不需要。”   郁衎一副教导主任看不求上进的学渣眼神:“现在是法治社会,新中国。”   “……什么意思?”   “意思是,想要仗着自己妖怪的身份坑蒙拐骗是不行的。”郁衎语重心长,“你总得拿个高中文凭吧。虽然现在这个社会,文凭不能完全代表一个人,但至少能让你少走弯路,多一份选择。”   他这番话说得旁边专注打游戏的牧廖都忍不住扭头看过来,心里嘀咕着郁老大这番说辞真跟隔壁人类邻居说他儿子的话一毛一样。   不想正腹诽郁老大怕不是真的年纪大了有了慈父心肠,那只黑龙小美眉就一抬手,笔直地指向牧廖:“那他怎么一直在打游戏?”   见郁老大抬眼看过来,牧廖连忙替自己辩解:“我哪有一直在打游戏,昨天你的身份问题不还是我帮你办下来的么。”   “对啊。”郁衎点头,批准通过了这个辩解,“他不是帮你办了身份么。”   叶菲想也没想就说:“那我以后也专门替人不对,替妖怪办证。”   郁衎:“……”   牧廖摇头:“恐怕不行,我至少也有高中文凭呢。”   叶菲:“……”   郁衎立刻喜笑颜开:“是极是极,你就算想办证至少先读完高中再说。”   叶菲真的好烦,她开始怀念起自己在隔壁世界的生活了,就算副官再啰嗦再龟毛,但他总没有一直在自己耳边唠叨让她去学习!   早知道就不加这个什么妖管会了,屁事真多。   见叶菲眉宇间隐隐透出烦躁之色,郁衎不再打趣她了,直言相告:“妖怪有妖怪专门的学校,学习的课程除了人类学校那些基础课程也就是人类社会的常识,如何在人类社会更好隐藏自己的身份,约束自己言行,对学业上的要求没有普通学校那么高。”   这才阻止了叶菲想要掀桌的冲动,让她不情不愿坐了下来,听郁衎说些她早就忘得差不多的知识。   叶菲原本心里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但被郁衎拿着书本仔细一考教,这才发现她忘掉的知识比她自己想象的还要多。   那些化学方程式也就不说了,包括高中常见的物理模型,生物知识,也早就隔着一个世界还给了老师,更不要说她本来就不擅长的文科,什么运动的基本规律,难道不是人被打就会飞出去吗?   到最后,叶菲干脆破罐破摔了,反倒是郁衎皱紧眉头,握着书本不停摇头叹气,表现得比她还心急。   牧廖早早就坐了过来,凑在一旁看热闹,眼下见叶菲连篱笆的英文单词都拼不出来就忍不住道:“小兰,你说你,不是混血么,怎么英文也不行呢。”   叶菲面无表情:不好意思,隔壁世界的通用语还真不是这个世界的英文。   “你要是想听,我可以说龙语。”叶菲诚恳道。   龙语魔法,虽然她现在掌握得很不熟练,但还是可以试试的,就是可能会一不小心烧了这栋楼。   不知道牧廖是不是察觉到了她语气中的不善,叶菲刚说完,他就忙不迭摇头:“算了算了,我先回家去了呵呵哈哈哈有事叫我就行拜拜。”   说完这个大胖子就以不符合他体型的灵活身手夺门而出,从他爬起身,到冲出去前后加在一起时间不超过三秒钟。   牧廖刚冲出去,郁衎就合上了最后一本教材,不乏忧愁地望着叶菲。   叶菲被他这诡异的眼神看得浑身发毛,很想效仿牧廖转身就跑。   结果不等她动作,就听郁衎长叹一声:“妹妹啊,你再不好好学习就要上街表演胸口碎大石才能活下去了。”   叶菲:“……”   “作为你的监护人我真是好替你担忧哦。你说你,又不想上学,也不打算自学,以后要怎么才能在这么险恶的社会活下去啊。”   叶菲:“……”   郁衎越说越上瘾,干脆捂着胸口做垂泪状:“一想到你未来大字不识一个,只能上街卖艺,寒暑往来,夏热冬凉,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要出摊卖力气,我这个心啊就……”   叶菲:“……你别说了,解决完这件事我就去上学!”   不就是学么,她上还不行么。   被他念叨得脑壳儿痛!   事后叶菲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郁衎套路了。   他肯定看出自己听不得人唠叨才故意那么说,你看自己本来都打好主意就算被送去学校就要逃课,被他念得竟然答应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了。   因为这件事,后面从妖管会到温泉山庄一路上她都没给郁衎好脸色。   可惜这招对郁衎完全没用,从妖管会到温泉山庄的全程他都是闭着眼睛直接睡过去的。   到了目的地,不等叶菲开口他就自发地睁开眼,直接掐灭了叶菲把他丢下的企图。   为了避免刻意,叶菲和郁衎特意比赵晓那边早出发,到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运气好,这家高档的小型温泉山庄暂时只有他们两和另外一家三口。   山庄里的公共温泉分成十几个小圆池子,池子上搭着精致的竹棚,每一个池子貌似都有不同的功效,有一面牌子竖在池子前介绍这面池子的功效。   酒店给每个人都准备了泡温泉的泳衣,毛巾,饮料等等,叶菲本来只打算躺在沙发上,等赵晓他们到了再出去,结果正玩着手机,房门被敲响,外面郁衎说是去泡温泉,让她自己随意。   大概是为了泡温泉,郁衎的衬衫扣子比平时多解了一颗,于是挂在脖子上的挂饰就露了出来。   那是一个小小的金色的闪电状的角饰,光辉灿烂,金光闪烁,鳞片俨然,一下就把叶菲的目光给吸引住了,爪子蠢蠢欲动。   唉,让一只龙在一块金子面前矜持实在太难了,更何况还是一头穷得叮当响的幼龙。   叶菲直勾勾盯着那只金角,跟中了幻术一样屁颠屁颠就跟着郁衎跑了。   她这个样子把郁衎逗得直乐,也不叫醒她,甚至把脖子上的项链解下来放在她面前,跟用萝卜吊着驴一样往前走。   及至出了住宿楼,被阳光一照,叶菲才回过神,这时候郁衎已经重新戴上金角,到一面池子里泡着去了。   温泉山庄建在一座矮山上,位置偏僻,环境幽静,周围山林蓊郁,鸟雀啾鸣,只听见隔壁池子里一个小男孩扑腾水的动静。   叶菲想了想,跑回去换了衣服也来泡温泉了,当然,她的主要目的还是为郁衎脖子上的那个东西。   照理来说,她不是没见过更精致更华丽的金饰。比如去年她生日时矮人族献上的一个蔷薇头饰,就是精雕细琢的巅峰,上面蔷薇的每一片花瓣都像活的一样,吹一口气上去还能微微颤动——可就是那么精致的蔷薇头饰,都不如郁衎脖子上这个拇指盖大小的金色长角吸引她。   叶菲跟着郁衎换了三个池子,到最后她那炽热的目光让郁衎都受不了了,不得不睁开眼睛,无奈问:“就这么喜欢这个?”   小姑娘眼巴巴地点点头。   雪白的皮肤被温泉水一泡,近乎半透明,在手背和脚背上都能看见青色的血管脉络,一双漆黑的瞳孔盯着郁衎的脖子眼也不眨,长长的黑发被胡乱扎成一团顶在脑袋上。这么狂野的造型,看得郁衎一叹,手指蠢蠢欲动,很想把她头发重新编好。   这么想着,他面上不动声色,半虚着眼,打了个哈欠,冲小姑娘招招手。   黑龙小丫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凑了过来。   郁衎抬手,就着水珠一弹她脑门:“不给。”   小丫头一愣,眼中怒色一晃,当即抬脚就踹了过来,而且这次不踩脚了,直接对准了郁衎的腹部,狠狠一踢!   郁衎眼皮一跳,赶紧侧身一让。他在哗哗水声中回头,就见兰瑞莎落脚点的瓷砖已经碎成了齑粉,她面不改色,毫无破坏别人财产自觉地收回了脚。   那脚丫依旧白嫩嫩的,毫发无伤。   郁衎抽了抽嘴角,走过去把那处缺口补上,好在周围没有监控,他这才可以用妖力作弊帮忙。   善完后,还要教训:“人类赚个钱多不容易,你还要破坏人家的设备,再有下次就从你零花钱里扣。”   叶菲看他这样子,更气了,还想再踹,被郁衎一把抓住脚。   人高马大的男人抓住叶菲的右脚,威胁道:“你再这样我就动手了。”   正在气头上的幼龙哪里会因为一句威胁停下来,只会因挑衅暴怒。当下叶菲连眼睛都有些发红,手指前端已经化为了漆黑的利爪,带着破空声挠了过来。   见状,郁衎也不再留手,扣紧手里的脚踝,另一只手食指中指屈起就冲那只脚丫中间来回摩擦。   顿时,一股难以言喻的瘙痒从叶菲脚底直冲大脑。   抓过去的爪子倒是抓中了郁衎肩膀,但还没蓄力,就被脚底心源源不断的痒意破坏殆尽。   叶菲罕见的涨红了脸:“放开!快点放开混蛋!”   她左挣右挣挣不开,反而把温泉池里扑腾得水声连连,搞得她跟隔壁池的熊孩子一样调皮。   混乱中叶菲另一只脚差点踩进郁衎两腿之间,他这才放开手,一边心里直呼好险,一边面上还要故作镇定教训:“知道错了吧,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叶菲压根没回答,红着脸,瞪了他一眼就气呼呼跑走了。 第20章   叶菲趿着凉拖,裹着浴巾,啪嗒啪嗒大步往回冲,心里十分郁闷。   想她原来威名赫赫,威风凛凛,说一不二,是人人敬畏的“殿下”,怎么会被郁衎欺负到这种程度。   发现问题就要及时反思,这样才能进步。   叶菲进行了一番深刻的自我检讨,发现主要有两点原因。   一是郁衎气息强大,在隔壁世界习惯了日天日地的自己被他乍一压竟然产生了一种迷之心虚。   另一个原因在于,郁衎时不时就会让叶菲想起曾经那头救了自己的老龙。   当然,两者的性格完全不同,长相也没有丝毫相似之处,唯一的共同点大概在于两者都自发地以叶菲的监护人自居。   说来说去,问题还是在郁衎身上。   都是他的错!   叶菲走得更用力了,身上压根没擦的水珠顺着滚下来汇聚在鞋底,在干燥的水泥地面上留下一个个脚印。   也是巧合,叶菲刚绕到住宿楼前面,就看见一群人拎着包,前呼后应地往这边走。   叶菲一眼就看见了走在一边低头玩手机的赵晓,还有被簇拥在人群中间的灰发墨镜男。   正是前些天跑去跟齐佳告白的那位钱先生。   慢着……   叶菲思维一滞,想起赵晓说的他们这次度假的起因——说是她们桌游社的社长的男朋友是个富二代,为了帮女友过生日而专门请客。   难道那位富二代男友就是钱先生?那他都有女友了,为啥还去找齐佳!   叶菲有些生气。   已经加入妖管会的她知不知不觉中就把妖管会中一干人等划到了自己人的范畴,而对于自己人,兰瑞莎向来都是出了名护短。   这时候,一共八个人的桌游社度假团已经走到了宿舍楼前。不光抬起头来的赵晓看见了她,那个假叶菲看见了她,那位钱先生也看见了这位有过一面之缘的小美女。   他当即一怔,墨镜遮了大半的表情变得不太好。   钱源没想到只是普通的一次玩乐,还会碰到熟人,这时候再转身想走已经来不及了,对方正目光炯炯地望着他呢。   钱源慌了一会儿,又迅速镇定下来,告诉自己没关系。   毕竟自己跟这个小美女只见过一面,就算对方似乎跟齐佳关系不错,那应该也不会冲上来就嚷嚷,而且就算对方嚷嚷,钱源又不是不能反驳。   还好上次被齐佳用女装大佬噎了之后,钱源自觉颜面受损,决定要晾一晾那个不知好歹的女服务员,后面好几天都没再去那家甜品店。如果小美女说自己脚踏两条船,他也能翻个白眼让她拿出证据。   打定主意后,钱源彻底冷静下来。   他搂着女友李馨叶,看也不看那个裹着浴巾的漂亮女孩子,反倒侧过头和一直拍自己马屁的秦典说话。   对钱源的这种反应,李馨叶很是满意。她知道自己男友的毛病,本来以为他会紧盯着那个十五岁左右的小美女不放,没想到这一次男友倒是乖觉,不用她说就主动扭过头避嫌。这让李馨叶心下慰贴,觉得男友心中还是有自己的,还知道这次是她生日,避免惹她生气。   钱源这个男友在李馨叶心中哪样都好,就算是放在社会上也是妥妥的高富帅,平日里还特别会哄女孩子,说出去谁不知道A大商学院院花跟她男友情投意合,郎才女貌,让人艳羡。   唯一一直让李馨叶不爽的是男友的花心,或者说颜控,见到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就会献殷勤,这还是当着李馨叶的面。   为这事,李馨叶和钱源都不知道吵过多少次,但每次钱源都振振有词说是爱美是人类天性,况且他也只是热心助人,连她们联系方式都没要,怎么就成了李馨叶嘴里“要出轨的渣男”。再有那些主动找他聊天的女孩子,人家主动有事问他他又不能不回,就算喜欢他那也是她们的事,他又不能控制,说到最后反倒成了李馨叶这个女友的不是。   李馨叶一直找不到他出轨的证据,再加上也的确舍不得真的分,只能每每吵完之后又在钱源的娇哄下不了了之。   总之,今天钱源这个偏头不看人的举动实在深得李馨叶的欢心。   当即她向钱源贴得更紧,连连娇嗔,眼神流转,一副沉醉在爱河中的幸福娇羞让其他三个男生看直了眼。   可惜钱源想避嫌,还要看叶菲答不答应。   她一见那位钱先生僵硬地偏着头,左看右看就是不敢往自己这边看就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本来还只是有些不爽,现在是彻底生气了,再加上刚才在温泉池那边吃了瘪,叶菲干脆把所有郁闷撒在这个钱先生身上。   她立刻身子一偏,就挡在了那八个年轻男女面前。   人群中赵晓惊讶地望了一眼叶菲,没想到叶菲这时候就跑出来和他们结识,这跟原本说好的好像有点不一样吧?   下一秒,叶菲说的话就解开了她的疑惑,也让所有人看向了当中那对情侣。   “咦,没想到在这里碰到钱先生。我们昨天还在说,这几天钱先生都没来找佳佳姐,该不会真的相信我们上次开的玩笑,被吓跑了吧。”叶菲一脸天真无辜,一口气说完才似乎刚注意到靠在钱源肩上的李馨叶。   她的眼神在钱源和李馨叶之间来回转了几圈,突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眼神一下飘到一旁。   钱源一句话还没说呢,面前的小美女已经完成了打招呼,恍然,尴尬,后悔一系列行云流水的表演。因为她的表情太自然了,说的话乍一听也没什么,搞得钱源自己都觉得,小美女不是故意来找不痛快的。   所以她真的只是……看见熟人上来打个招呼?   那上次那也真的只是个玩笑?而且他们事后还提起了自己,该不会齐佳只是表面厌烦,实际内心已经被自己打动了?   钱源大脑一片混乱,胡思乱想停不下来,一会儿觉得自己还有希望追到美人,一会儿又觉得他是被耍了。   因为这一耽搁,就错过了回应的时机,在钱源反应过来之前,他女友李馨叶已经抢先开口了:“小妹妹,你认识我男朋友?”   说完还不忘狠狠瞪一眼自己神游天外的男友。   叶菲望着心神不属的灰发青年,心中冷笑,不过没等她开口,一只手就从后面伸过来按在她头顶,让叶菲一下闭上了嘴。   “有过一面之缘。”略带沙哑的男声在头顶响起,叶菲看见在场的女性,除了清楚实情的赵晓,其他人眼睛都亮了。   就连李馨叶都一时忘记了叶菲,转而对后面赶过来的郁衎说:“那是挺巧的。”   “呵呵,是啊,可惜钱先生貌似不太高兴看见我们。”   可不是么,回过神的钱源表情僵硬,还是被李馨叶捣了一下才不情不愿开口:“没有,挺高兴的。”   两边人客气又冷淡地寒暄了一会儿,钱源便找了个借口带A大的这批人先离开了。   叶菲仰起头,发现郁衎正盯着其中一个背影若有所思。   那是一个站在钱源右手边的男生,戴着眼镜,没啥存在感。说起来,都是钱源太抢镜,以至于让叶菲都没怎么注意到别人,甚至连那个假叶菲都忘了多看几眼。   不过这样也好,免得看多了对方起疑心。   “怎么,你看出了什么吗?”叶菲等了一会儿,发现郁衎还是一脸沉思,便实在等不及了,出声催问。   “哦……”郁衎收回视线,顺带收回了按在叶菲头顶的手掌,晃悠着朝前走去。   哦?哦是什么意思?   叶菲小跑着追上他:“你到底看出什么了。”   郁衎心不在焉地瞥了她一眼:“近视度数挺高的。”   叶菲:“……”   又在糊弄了她!日常生气!   而且凭什么郁衎能看出来问题,她就看不出来?   不服气的叶菲回屋换完衣服之后,就专门等在娱乐室里。   住宿的地方是一排精致的两层连幢小洋房,在一楼中间位置有一处很宽敞的大厅。落地窗,窗外是绿竹和竹筒引导的流水,大厅里放了按摩椅,书架,电脑和牌桌,甚至还有两台游戏机。   之前赵晓用手机通知叶菲,说他们社团泡完温泉估计要来这里玩桌游,到时候找机会让叶菲两人加入,借此混熟。   说完正事,赵晓内心的八卦就冒了头,也不顾叶菲的身份,直接在企鹅上问:“你认识钱源?”   叶菲把甜品店里发生的事告诉她,赵晓顿时哈哈笑了三排,发了一个捶桌大笑的表情。   赵晓似乎憋很久了,这时候终于抓到叶菲这么一个人能跟她分享,就跟她八卦起这位钱大公子的风流史。   说是除了正牌女友李馨叶,正在追求的齐佳,钱源还跟她们社团里一个叫金绣鸾的女生不清不楚,这事社团里的人都明白,甚至连李馨叶都隐隐感觉到了,偏偏还要骗自己。   赵晓在企鹅上告诉叶菲【我听说,钱源以往的最高记录是脚踏五条船!他也不怕扯了蛋!】   叶菲还没来得及回答她,上方就跳出了新的通知。她看见了自己的名字,便随手发了一个表情回给赵晓,好奇地点进那个她从来没看过的妖怪群。 第21章   在叶菲办理了正式加入妖管会的手续后,郁衎就把她拉进了一个亲友群里。   群名称是“嚯嚯嚯嚯”,头像是一只Q版白绵羊在打哈欠。里面大概有三百多人,其中大半头像都是灰的,只有八十几个人显示在线状态,而且点进去看他们的群聊等级,又会发现这八十几个在线的人一半都是潜水党,就是那种潜伏在群里当尸体,从来没说过话的类型。   也就是说,这三百多人的大群只有四十个左右的人才是活的。   而且群里面昵称他们用的都不是自己的名字,搞得叶菲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只认得拉她进去的郁衎和话最多的牧廖。   从群列表看上去,很容易让人误以为加入了某个小学生中二群,因为这些人的昵称全是一些什么【天上地下唯我独尊】【有朝一日刀在手】【十步杀一人】【富可敌国】这类画风诡异的名字,这其中郁衎算是最谦虚的那一种了,叫【皇帝】。   好吧,这样一看,也不怎么谦虚。   总之叶菲只有刚加进去的时候冒了头,之后一直心系着自己被人顶包的事压根没心情跟人聊天,直接把整个群都屏蔽了。现在要不是被人专门艾特了一下,她都不会点开看。   进去之后,才发现是一个不认识的人艾特她的,此人的头像是一杯飘着热气的清茶,让人见了就不自觉想起一些词。   比如佛系,比如养生……   叶菲莫名其妙被喊出来,刚一露面那杯绿茶下面就一排回复:【牛逼】【牛逼 1】【牛逼 2】……   她更茫然了,只能揪着其中一个熟面孔【有什么事吗,牧廖?】   要问她为什么一眼就能认出牧廖,还是因为这个人的头像是一只p了两个头的猪八戒。   一个头的猪八戒是憨厚,两个头的叫惊悚。   牧廖的群昵称叫【最可爱的小居居】,应该是整个群里最接地气的名字了。   这只顶着惊悚头像的最可爱回答她【不是我艾特的,是老柳。】接着他就帮忙把那杯茶给艾特出来【老柳!你喊的人!快出来!】   绿茶头像的ID叫【苦不知寒】,文艺气息十足,就是意味不明。   不过,老柳,不寒……   两者联系在一起,叶菲想起了曾经在N市拦截她的那只柳树精,她记得来A市听乔蛮他们提起过,那人叫柳不寒。   果不其然 ,手机屏幕上【苦不知寒】发了一个拱手的表情【好久不见,兰小姐。】   于是叶菲知道了,这是曾经被她打的苦主找上门了。   对于这类人,她一般是怎么处理的来着?   想也没想,手指就先自己动了起来,噼里啪啦打了一串出去【我不付损失费,精神和肉体的都不付。】   【苦不知寒】打了一串点点点,几乎占据了半个屏幕,以表达自己的哑口无言。   其他人则哈哈大笑起来,第一个带头的就是那个一身双头的猪八戒,叶菲都奇怪他到底怎么把两张大脸塞进那个小小的头像框里的。   笑完之后,顶着一只白孔雀图的【有朝一日刀在手】说道【这么凶的丫头,难怪要让郁衎去。】   叶菲很冤枉,她哪里凶,她还未成年!那么弱小,无助,可怜,身上连一块金子都没有!再说她为什么打柳树精,还不是因为对方先动手的。   她愤愤打了一大段话,试图全方位斥责这个刀在手污人清白,结果还没打完,那边柳不寒已经主动认错了【不能怪她,也是我当时心急,想当然了,先动手的。】   【老柳托大了。】一个名叫【倾国倾城】的人如此说【都是他的错,谁让他吓到了我们的小宝贝!】   哈?小宝贝?   叶菲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才发现自己的群昵称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改成了【混血小宝贝】   什么鬼啦!   这群里一共就一个群主,两个管理员,其中群主的头像跟群头像一样是只羊,灰色不在线,另一个管理员就是那只白孔雀,剩下的就是郁衎。   叶菲寻思着她跟白孔雀不熟,那肯定就是郁衎做的,当即气势汹汹跑去私聊里质问【皇帝】:出来出来出来出来!你快出来!!!!   隔了好几秒钟,对面才回了一个问号。   叶菲沉着脸,把手机戳得笃笃响:我群昵称是怎么回事!!!!!!   这次隔了足足有一分多钟,【皇帝】才回答她:五百多年里就出了你这么一个,能不宝贝么。   之后无论叶菲怎么戳他,他都装死不回,再看群里,话题已经转到了其他事情上,叶菲看了一会儿发现似懂非懂的,干脆直接关了。   刚退出聊天界面,就看见赵晓他们一行人浩浩汤汤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些木板,卡片之类的东西。   娱乐室里有一张很长的长桌,赵晓他们就围着那张长桌坐下来,把手里的东西在桌面上铺展开,随后聊了一会儿天,便有那位李馨叶社长过来招呼叶菲:“要来玩吗?”   叶菲有点惊讶,她还以为来邀请自己的会是赵晓,因为先前这位社长貌似对她没什么好感。   李馨叶捋了捋自己精心打理的大波浪长发:“我们这边缺个人……小妹妹有兴趣吗,很好玩的。”   她说话的时候,尖尖的水晶指甲在浓密的黑发中穿梭而过,精致勾勒的眉眼却没有看叶菲,而是盯着她自己的脚尖,粉嫩的唇角拉平。   明明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快的气息,却还要违心的邀请。   叶菲对她复杂的心理活动不感兴趣,既然能加入他们社团,近距离观察那两个“复生”的死者自然欣然答应。   见她应下,李馨叶表情更郁闷了,但一转过身,又恢复成笑颜如花的样子,变脸速度快得惊人,其他人似乎什么都没发现,笑呵呵冲叶菲打招呼,当中坐在长桌尽头的钱源也是其中之一。他面色如常,就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这些人纷纷向叶菲自我介绍,然后给她介绍这个游戏的大概规则,基本上就是一个主持人,其他人各自抽一个身份,然后在主持人的引导下进行游戏。   可以说规则并不复杂,大部分工作还是主要由主持人来做。   这位主持人自然就是桌游社的社长李馨叶。   为了以示主持人的公正,李馨叶不得不从男友身边离开,坐到了长桌的另一条短边上,这样其余人分别坐在她的左右手,方便听取主持人的通知和投掷骰子。   游戏正式开始之前,李馨叶向其他人宣布了这次游玩的剧本主题,是她专门在网上精心挑选的一个,名字就叫“温泉旅馆”。剧本的简介上是这样说的:   小泉温泉旅馆是一家老牌的家庭旅馆,因为过于古老所以一向顾客不算太多,整个旅馆里也只有老板娘和一个年老的佣人。这一次,在某种神秘力量的推动下,一共有六名游客入住了这家温泉旅馆,在一次暴风雨袭击后,地处山顶的旅馆交通隔绝,等待山下警方救援的时候,一次次死亡却降临在这家小小的旅馆中……   这是侦探小说中很经典的“暴风雨山庄”模式,和一般的侦探小说不同的是,这次的侦探就是六名游客外加两名旅馆工作人员,而且剧本中的幕后凶手并不一定就是人类。   李馨叶故意压低了声音进行这段介绍,不得不说,还挺有气氛的。   至少在她说完之后,原本打打闹闹的轻松氛围荡然无存,坐在长桌两侧的八个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   随后李馨叶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八张人物卡排到桌面上让其他人选择,叶菲随便一抽,发现她扮演的是一对兄妹游客中的妹妹,特点是体弱多病,常年坐轮椅,她哥哥是一名大学教授,为了妹妹的身体,每年固定季节都会带她去这家小泉旅馆泡温泉。   而扮演哥哥的正好坐在她右手边的邢学,也是他们这排四个人中的最后一个座位。   邢学是一个很腼腆的青年,剃着板寸头,穿着条纹衬衫,确定叶菲是他“妹妹”之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还真一直想有个妹妹,真巧。”   “像小兰这样的漂亮的妹妹谁不想要啊。”搭话的是坐在叶菲左手边的秦典,他抽到的是温泉旅馆的老板娘,让大家哄笑一片。   坐在叶菲对面的赵晓看她神色茫然,解释道:“抽到什么身份就要依据那个身份的设定行动,说话,不然会被主持人认定是‘超游’行为。”   “没错。”坐在上首的李馨叶摇了摇手上的剧本,笑眯眯道,“现在我可是掌握你们生杀大权的那个人,要好好讨好我才行哦。那么大家先自我介绍一下吧。”   依据李馨叶的要求,其他人纷纷用符合自己人物设定的口吻表明身份。   其中最惨的还是秦典,为了表现小泉旅馆老板娘的“半老徐娘,风韵犹存”,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捏着兰花指,掐着嗓子自我介绍:“大家好哟,欢迎来到小泉旅馆,我是老板娘小泉日花,希望大家玩的开心。”   说完还抛了个媚眼给坐在他斜对面的钱源。   钱源:“……” 第22章   钱源抽到的角色是一个普通白领,跟坐在他正对面的金绣鸾正好组成了情侣。   叶菲还记得赵晓跟她八卦的桌游社三角恋,下意识朝李馨叶看过去,对方还是保持着落落大方的笑容,就是嘴角微微有些抽搐。   偏偏这时候金绣鸾还笑嘻嘻对钱源说:“钱大哥,我就顶替一下嫂子的身份啦,你可要好好保护我哦。”   钱源嗯嗯啊啊随便应付了过去,可作为正牌女友的李馨叶那嘴角抽搐的幅度就更大了。   还好坐在钱源下首的陈海川及时打了个圆场,介绍他自己是小泉温泉旅馆的老佣人,已经六十岁了。   陈海川故意苦着脸说:“跟在倾国倾城的日花老板娘后面,越发衬得老朽像根干黄瓜了。”   他的耍宝成功地让紧绷的气氛重新松懈下去,一片欢声笑语中,钱源也递给陈海川一个满意的眼神。   再之后就是赵晓和“叶菲”,两人都是大学生,是关系很好的密友,这次趁暑假的机会来温泉旅馆度假。   人物全都介绍完了,李馨叶宣布游戏正式开始。   根据剧本设定,一开场八个人就因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被困在温泉旅馆里,老板娘试着打电话出去求救,话筒里却一片忙音,不知道是电话出了问题还是线路出了故障。   秦典翘着大拇指和小拇指作挂断电话的手势,掐着嗓子叹气:“电话坏啦,咱们只能等山下警队的救援。好在旅馆里食物储存不少,大家乖乖呆在旅馆里不要出去就行了。”   起起伏伏的答应声里,陈海川嘻嘻哈哈笑道:“一般恐怖片里这么说,绝对有人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跑出去。”   果不其然,按照剧本安排,女白领金绣鸾发现的订婚戒指掉了,经过一番查找怀疑是昨晚泡温泉的时候丢在了温泉池里,可是现在旅馆外狂风呼啸,暴雨倾盆,时不时一条闪电划过漆黑如墨的天空,要在诺大的女汤池里找一个订婚戒指,也太为难人了。   李馨叶读完剧本这一段后,询问扮演女白领的金绣鸾:“那么你要去温泉池寻找戒指吗?”   金绣鸾不答,反而冲对面的钱源撒娇:“亲爱的,你说怎么办嘛,那戒指还是你送给人家的哎。”   李馨叶的脸色立刻铁青一瞬!   尽管她很快遮掩过去,但在所有人都盯着主持人看的此时,没有人忽略掉她这瞬间的失态。   好在钱源还算给她这个正牌女友面子,靠在椅背上,一手搭着桌面敲了敲,淡淡道:“外面太危险了,钱没命重要。”   金绣鸾嘻嘻一笑:“我就知道钱大哥关心人家。馨叶姐,我听钱大哥的,不出去了。”   李馨叶冷冷淡淡应了一声,看了眼剧本,对陈海川说:“虽然金绣鸾这个失主放弃寻找了,你却舍不得。因为之前金绣鸾这个拜金女多次在所有人面前炫耀她的订婚戒指,你知道价值不菲,便起了贪心,等游客都回到自己房间后,你就悄悄一个人出了旅馆,进入露天的女汤池中。”   陈海川苦着一张脸对自己这个人设吐槽:“年纪一大把,胆子也不小,你这种人在恐怖片里估计活不过三分钟,第一个被拿去祭天的就是你。”   然而此时他的就是这个“活不过三秒”的角色,就算陈海川满心不情愿,还是不得不按照剧本的指示进入女汤池中。   李馨叶自然描绘了一番被暴风雨肆虐的温泉池景象,询问陈海川:“你打算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当然是急吼吼地去找那枚价值不菲的戒指咯!”陈海川颇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   李馨叶示意陈海川扔骰子,根据点数判定:“侦查没有过。你因为老眼昏花,什么也没看见。”   陈海川:“……所以我到底是来干嘛的!”   李馨叶无动于衷:“你还要再找一遍吗?”   根据规则,同一个动作可以进行两次,但第二次判定的标准比第一次更苛刻,而且这一次如果失败,玩家还会受到惩罚。   陈海川嘟嘟囔囔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再试一次,而且他还特别向其他人强调:“如果是我自己,我肯定不会再找。但我这个人物这么贪财,为了找个戒指还能冒着生命危险在暴风雨的天气外出,所以他一定会再找一遍!”   作为主持人李馨叶第一个给他鼓掌:“没错,这才是一个优秀的扮演者。”   陈海川等的就是她这句话,迫不及待请求:“嘿嘿嘿,主持人,你看我扮演的这么优秀,有没有什么奖励啊?”   李馨叶犹豫了一下,看了眼剧本,让陈海川又扔了一次侦查,而且这一次她没有直接宣告结果,反而让陈海川再扔一次。   所有人,包括陈海川本人都紧张起来,只有第一次玩这个游戏的叶菲一头雾水。   看出她的茫然,邢学向她解释:“老陈这次检定估计没有通过,不然主持人一般会直接宣布结果。既然没有通过,那就是有惩罚,而主持人选择暗骰,就是在选择惩罚的方式或者程度,但具体是什么样的惩罚就只有主持人自己知道了。”   李馨叶暗骰之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只说陈海川还是什么也没找到,就把他哄回旅馆里了。   这次暗骰的结果一直悬在几个老手的心头,他们都是惯常玩这类游戏的,自然知道这种暗骰结果拖得时间越长对他们玩家就越不利,这种提心吊胆的感觉实在不好受,就像一只靴子落下,另一个靴子却总听不见响儿一样。   好在当天晚上,李馨叶就对着剧本念到:“半夜时分,陈海川听见自己的窗外有一些奇怪的响声。这种古怪的动静把你从睡梦中惊醒,仔细倾听,发现声音是从隔壁老板娘的房间里传出来的。请问你会怎么做?”   陈海川:“我半坐在床上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年纪大了出现幻听,躺下去又睡着了。”   李馨叶:“……”   陈海川:“不行吗,主持人?”   主持人被他这神乎其技的操作惊到了,但又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噎了半天不得不放弃:“好吧你睡再次睡着了。”   没等陈海川洋洋得意,她就自顾自扔了个暗骰,然后宣布第二天众人发现陈海川溺毙在女汤温泉里。   众人:“……”   对于这个结果,死者本人第一个不接受:“我乖乖睡在床上,怎么就忽然死了?!”   李馨叶:“被杀死的啊。”   陈海川:“被谁杀死的?我不服?我连房门都没出!如果昨晚我听见动静出去被人杀死我还能相信,这是怎么回事?!”   李馨叶:“尸体就闭嘴吧,你已经死了。”   陈海川知道自己没戏了,只能仰天长啸一声批判这个剧本的不靠谱继续旁观其他人表演。   李馨叶继续道:“发现陈海川被泡得肿胀的尸体,剩下的人都很惊慌,老板娘和两名女大学生更是直接吓得哭起来,被暴风雨包围的温泉旅馆里人心惶惶。你们要怎么做?”   这就是彻底放开场景,让玩家们自行探索了。   一般经验老道的选手都会抓紧机会,去想办法找出线索,不说找出杀死旅馆老佣人的真凶,至少要推测出他因为什么而死亡,这样才能避免之后的人继续在无意中立下死亡FLAG。   而这次的玩家里,除了叶菲,其他人都是老手,不用别人多说,就自发两两一组在整个旅馆可疑的场景里探索起来。其中叶菲跟着剧本里的“哥哥”邢学一起行动,邢学本人性格又挺好的,承包了大部分侦查工作,还时不时指点叶菲到底要怎么行动。   只可惜,这次的剧本明显没那么简单,他们的运气也不太好,大部分侦查行动都失败了,就算有线索,也会这样错过。   于是第二天晚上,又有人死了。   这次死的人是赵晓,而且连骰都没骰,李馨叶就宣布她第二天被人发现死在了厕所里。   邢学作为大学里的医学教授,经过一次顺利的生物学检定得到了赵晓由于急性食物中毒死亡,这个结果一公布,又引发了不同的看法。   钱源、金绣鸾和秦典三个人认为老板娘有杀人嫌疑,因为他们的食物都是老板娘准备的,扮演老板娘本人的秦典甚至振振有词分析:“我看她一个寡妇本身作风就不太检点,说不定是嫉妒赵晓的年轻貌美,故意下毒杀死她的!说不定她就是白粉婆!”   传说中的妖怪白粉婆会剥夺年轻貌美女子的脸皮,就算不能得到脸皮,也会想方设法害死年轻女孩。   邢学和“叶菲”却有不同看法:“老板娘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奇怪举动,说不定是第一天死掉的陈海川变成恶鬼,要把我们全拉去陪他。”   就算死了也要“不安生”的陈海川十分郁闷:“就算真的是‘我’,那也不是我,我的亡灵已经变成主持人手中的傀儡了。”   没错,现在的唯一知道实情的只有读过剧本的主持人,可惜李馨叶却是绝对不会告诉他们的。   她微微一笑,示意剩下的六个人不要停,继续探索。 第23章   获得自由行动后,金绣鸾第一个开口:“钱大哥,我害怕!”   李馨叶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脸色再次一片青冷:“第一次超游警告。钱源在游戏里可不是‘你的’钱大哥。”   这一次她实在忍不住了,尤其加重语气强调最后几个字。   金绣鸾怯怯望了李馨叶一眼:“馨叶姐好严格哦。那好吧,亲爱的,我好怕~”   她从善如流地改口,却让李馨叶表情更难看。   尤其是金绣鸾说完,甚至还伸手越过桌面握住钱源搭在桌子上的手,轻轻晃了晃。   这下谁也不敢开口了,整个娱乐室里静悄悄一片。   眼见着李馨叶要掀桌翻脸,钱源抽回手,一脸不耐烦:“怕什么怕,有我在你怕什么。”   这个回答……   叶菲忍不住跟对面的赵晓对视一眼,彼此从对方眼里看见了相同的意思:   这个钱源真不愧是有过脚踏五条船辉煌战绩的男人。   果然,在他这样表示之后,金绣鸾不敢再跳了,李馨叶深吸几口气,压下了怒火,示意其他人别愣着继续行动。   这一天还是一无所获的一天,而且因为这让人心跳加速的三角恋关系,剩下几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第三天早上醒来,金绣鸾不出意外地死亡了,死亡原因是上吊自杀。   在众人面面相觑的时候,死者第一个细着嗓子咯咯笑起来:“馨叶姐,你可不要公报私仇呀。”   “公报私仇?”李馨叶再也忍不住了,几乎是指着金绣鸾的鼻子冷笑起来,“你有什么资格?你有什么私仇让我报?”   金绣鸾不自在地移开视线:“我开玩笑呢,馨叶姐。”   “我当真了!”李馨叶把剧本往桌面上一拍,站起身,“你今天不说清楚,就别想走!”   金绣鸾咬着下唇,可怜巴巴地看向对面的钱源,又看向李馨叶:“我错了,馨叶姐。”   “你!”   “馨叶。”钱源终于出声了,“大家还在等着你继续主持游戏呢。”   面对女友刷地看过来的视线,他轻咳一声:“别闹得太难看。”   叶菲想,如果这时候自己是李馨叶,可能会把剧本糊他脸上,把人暴打一顿扬长而去。   但李馨叶终究不是叶菲。   只见眼泪在她眼眶里转了几圈,最终还是被李馨叶憋了回去。她本人则缓缓坐回原位。   似乎是为了安抚她,钱源坐正了身子,伸出右手放在李馨叶的手背上。后者一愣,眼圈仍然有点发红,嘴角却扬起一丝笑容,瞥了眼咬着下唇的金绣鸾,反手握住自己男友的。   一片安静里,李馨叶深吸一口气,握着钱源的手继续主持。   接下来没什么好说的,发生了这番争吵后,大家的心思再也放不回游戏上,就连最温和的邢学都不耐烦起来,行动起来很是敷衍。   最后不出意料的,在真相被揭露之前,所有人都死光了,只剩下一个叶菲代表的“妹妹”,她被召唤阵里出现的恶魔占据了身体,独自一个人在暴风雨中离开小泉旅馆,从此失去了踪迹。   结束以后,李馨叶把剧本念给所有人听。   原来这一切都是那名大学医学教授的阴谋,为了治愈他妹妹先天羸弱的身体,教授发现了一种召唤恶魔实现心愿的方法。但是召唤恶魔需要七个人类作为祭品,于是教授就选定了他每年都会前往度假的小泉旅馆。   旅馆老板娘早就跟他暗通曲款,自然对教授的要求言听必从。   教授一开始告诉老板娘他想召唤恶魔治疗妹妹,需要五个祭品,事成之后就会向老板娘求婚,带她离开这座已经逐渐破败的温泉旅馆。   在老板娘的帮助下,教授一开始就在旅馆里画好了魔法阵。为了防止意外,第一个祭品就是颇为了解旅馆结构的老佣人,随后几个人都被他和老板娘一一用计,合力除去。   到最后只剩老板娘和兄妹两时,教授又翻脸杀死了老板娘将她作为第六个祭品。   抽中教授兄长的邢学一早就明白自己的身份和真实目的,过程中他也屡次将其他人的思考方向引向错误的歧路,以至于好几次其他人都和真相失之交臂。   一心治疗妹妹的教授早就做好牺牲别人,甚至包括自己的心理准备,所以最后他将昏迷中的妹妹抱到魔法阵中央,自己则用一柄从实验室偷出来的手术刀割破劲动脉自杀。   第七个祭品凑齐,召唤阵启动,然而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恶魔的谎言。   被七个祭品召唤而出的恶魔压根没有履行它对教授的承诺,直接侵占了仍在昏迷的妹妹身体——   【落日明香缓缓从温泉旅馆老旧的旅馆站起来,此时此刻她的身体里充盈着前所未有的力量。曾经从出生起就困扰着她的心悸、气喘、无力、头疼……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从未有过这样健康的时候。   然而,这样的感慨也只是在她的脑中稍纵即逝,落日明香真正的思想只留下这样一个感慨就被那股来自深渊的黑暗彻底吞噬。在那片无尽的、冰冷的、温柔的黑暗中,落日明香似乎看见她的兄长在冲她微笑,就像过去无数次那样握住明香的双手轻声承诺:“我会治好你的。”   少女赤着脚,踩过召唤阵的痕迹,踩过满地蔓延的鲜血,也从她兄长的尸体上踩过。最后,她长着一双彻底漆黑的瞳孔,在大雨中走进深山里。   ——从此再也没有人见过落日明香的踪影。】   这就是剧本当中最后一段话,也是BE的最终结局。   另外TRUE END是大家在没搞清楚真相的情况下察觉到凶手是教授和老板娘,抢先把他们两控制住,HE在这上面再加上众人发现召唤阵,并将记录召唤阵的魔书彻底毁去。   第一个死掉的陈海川最不服气,因为他觉得社长就是在针对他!第一天晚上就挂了,他就算察觉到什么也来不及调查。   没想到李馨叶眼一翻,把剧本翻到前面,指着其中某一段说:“我给了你四次机会。”   其他人同样很好奇,一起围了上来。   只见剧本上显示了,如果陈海川在女汤寻找戒指时,第一次或者第二次搜查检定通过,那么这时候会有一张记载着昔日恶魔召唤的报纸被暴风雨吹过来,以此唤起这个老仆人对过去恶魔召唤事件的记忆。当时陈海川第二次检定失败后,李馨叶给他暗骰了一个幸运,如果通过依旧能发现这张报纸,无奈还是失败了。   如果说这三次检定还能归为运气因素,那当天晚上陈海川听见隔壁动静却没起床查看就是他自己立的FLAG。   如果当时他起床偷看隔壁,就会听见教授和老板娘关于恶魔召唤的密谋,然而陈海川硬生生错过了这一条重要线索。可以说这次游戏就是从他这里开始崩盘的。   陈海川哑口无言,只能向其他人检讨自己太胆小误了事。   “算了,反正是游戏。”邢学笑笑,拍拍陈海川肩膀,“很正常。去泡温泉吗?”   这句话成功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但是在这时,收起骰子,角色卡和地图板的李馨叶想起了什么,突然抬头叫住打算回房间换泳衣的金绣鸾。   “什么事呀,馨叶姐?”原本正邀请钱源一起的金绣鸾回过头,一脸明媚的笑容。   李馨叶也冲她笑了笑,然后扬起右手,用力扇了过去。   “啪!”   清脆的巴掌声让热闹的娱乐室一下寂静下来,刚才洋溢整个大厅的欢乐氛围犹如被泼了一盆冰水,所有人噤声看向金绣鸾。   众目睽睽之下,她白皙的左脸上慢慢浮现出了一个通红的巴掌印。   金绣鸾本人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呆呆望着李馨叶。   不要说她了,谁都没反应过来,就连一直在偷偷观察假叶菲的叶菲都吓了一跳,抬头看过去。   各色目光下的李馨叶长舒一口气,淡定地放下手,顺便一撩头发对目瞪口呆的钱源说:“我回房换件衣服,你等我一起。”   李馨叶说完,直接转身抱着东西就离开了。   直到她的背影快走出娱乐室,金绣鸾才哇地一声哭出来,捂着脸颊梨花带雨地看着钱源:“钱大哥!你看她!”   回过神的钱源却皱皱眉:“我回去会好好说馨叶的,待会让她给你道歉。”   除了这句话,他什么也没说,又看了一眼哭得更厉害的金绣鸾头也不回地追着李馨叶走了。   见两个正主都走了,剩下的人不敢多待,尤其怕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金绣鸾待会晕了他们还要负责把她送去医务室,一个两个有多快跑多快。   最后只剩一个陈海川,固执地站在金绣鸾身边小声安慰她。   叶菲也混在这些人当中回到自己房间,刚在床边坐下,就在手机上收到新的消息。   赵晓先是打了一大穿的感叹号表达自己的心情,随后向叶菲求证【你看见没有?!我的天!我真眼瞎了!之前竟然没看出来,陈海川居然喜欢金绣鸾!!!!】   叶菲默默一算,他们社团里这次来了一共八个人,其中四个陷在了“我爱你你爱他他爱她”的怪圈中出不来,剩下四个当中有两个都不是人,也就是说只剩一个赵晓和邢学还算正常点。   她把这话跟赵晓一说,她也点点点了。   过了好半天,手机屏幕上才蹦出一个哭脸【我怎么感觉这社团有毒?!】 第24章   叶菲对赵晓的认知深以为然。她也觉得这社团有毒,身份混乱不说,男女关系也混乱,一心只爱纸片人的赵晓在这里简直像一只小白兔一样弱小无助。   当然,后面那只是叶菲的脑补。   实际上赵晓吃瓜吃得挺开心的,她不仅把瓜跟叶菲分享,还问叶菲郁衎对此有什么感受,会不会觉得他们人类青年感情混乱,看他们不起。   叶菲就奇怪了【你担心郁衎会看不起你们,为什么不担心我?】   赵晓支支吾吾好一会儿才坦白【不知道为什么……对你有一种奇妙的熟悉感,就类似于那种……相处多年的损友。可能这就是一见钟情吧。】   手机屏幕那头的赵晓不知道,只因为她一句话,就让叶菲感动得眼眶发涨鼻尖泛红。   叶菲用力眨巴眼睛,好不容易才把眼中因为激动泛起的血色压下去,这才勉强能平静地打出下面这一串保证:   【你放心,虽然郁衎让我们不要轻举妄动,但我绝对会保护好你!】   赵晓回复了一串哈哈哈哈【我也没那么弱啦,好歹是在联盟里挂上号的除妖师,要是躲在你这只妖怪幼崽后面,估计回去就要被我师父罚写三百张符咒了。】   叶菲没回答了,因为她被这段对话勾起了对郁衎的怨念。   原本按照叶菲的意思是来温泉山庄,看见假叶菲和假秦典就冲上去拿下他们,然后严刑拷打,逼问出他们的目的和伪装手段。   结果她这个提议刚提出来,就被郁衎和A市妖管会的所有人给拍死,就连乔蛮乔翼那两个小鬼都鄙视她“手段太粗糙”。   来之前郁衎似乎得到了什么线索,认为这两个复生的“死者”背后另有其人在操控这一切,所以早早就跟叶菲约定,要她不要冲动,要冷静,至少要找出来幕后那人再动手。   可是无论叶菲怎么追问他到底得到了什么消息,郁衎就怎么也不肯说。   这种信息不对等的感觉太难受了。   不想起来就算了,现在一旦记起这件事,叶菲就浑身躁得慌,难受得她直蹦跶。   在房间里来回蹦跶了好几圈,叶菲还是静不下来,直接噔噔噔跑到郁衎门外,一脚踹开他房间的大门。   木板门在幼龙的怪力面前跟纸张一样脆弱,巨大的咔嚓声也把躺在床上的男人给惊醒,有那么一瞬,叶菲觉得自己仿佛看见了一双灿金色的眼睛。   可当她再仔细盯着郁衎的眼睛瞧的时候,怎么看,还是那副半死不活,半睁半合的死鱼眼。   被人扰了清梦的郁衎见到是她,又砰地倒回去,呻吟一声:“你整啥呢。”   叶菲心虚了一瞬,又挺直了腰板,踩着木头碎片,从房门上的窟窿里钻了进去。   她叉腰在昏暗的房间来回看了看,跑到窗户边刷地拉开三层窗帘。   其实这个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快黑了,昏黄的光线不甚强烈,但床上的郁衎发出一声惨叫,跟直面阳光暴晒的吸血鬼一样。   叶菲很是鄙视地看着他:“天还没黑你就在睡大觉。”   说话间全然忘记了她自己曾经在金山上一口气睡了半年时间的壮举。   那一次还是人类联军已经快打进精灵之森,叶菲的副官无可奈何,这才冒着被幼龙一口龙火喷成焦炭的风险冲进山洞,叫醒了叶菲。   其实正常来说,幼龙的生活就是应该有大半时间在睡觉,睡醒了吃,吃饱了玩玩身下的金币宝石,再翻个身继续睡。而叶菲作为幼龙却连一年时间都睡不满,这个情况说出去会让一堆古龙先灵痛哭流涕。可无奈当时整个古龙一族就只剩下叶菲一个人,作为赶鸭子上架的古龙领袖,她只能一边和嗜睡的本能对抗,一边率领众多种族和人类联军抗衡。   以至于到现在,她都已经习惯了睡眠少的生活,就像现在……   看见郁衎打了个呵欠,叶菲仿佛被传染了一样,也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噗!”   郁衎忍不住喷笑,倒是把最后几分残留的睡意给彻底冲跑了。   他坐起身,伸了个懒腰,盘腿坐在软床上,撑着下巴望着这位不速之客:“找我有什么事吗?”   叶菲在正对着床铺的竹椅上坐下,摸了摸两边高高的扶手,满意地找回一点当初高坐在钻石王座上的感觉。   就着这份感觉,她抬起头,冲郁衎一扬下巴:“我突然想起来你之前阻止我直接动手的理由,为什么你认定那两个死人背后还有真凶?”   这个问题让郁衎嘴角的弧度瞬间消失。   不笑时候的他有一种异样的威严,尤其是在他垂下眼帘思考的现在。浓密的睫毛像一条精准锐利的线条沿着他的上下眼睑延伸,线条在眼尾轻轻一挑,浓郁的眸光就这样被收敛在那两抹线条中。   良久之后,他抬起头,耷拉着眼皮,瞬间那股威严感就当然无存,只剩下让人提不起干劲的懒散。   “因为我接到消息,以A市为中心,周边的地区都出现了‘死人复活’的现象。如此大规模的反常现象,一定是有组织的预谋行动,至少,这些复活的尸体背后有一个共同的操控者。”   叶菲被这个理由说服了,但她转念一想,既然郁衎已经得到了这样的情报,那存在幕后黑手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那他还这样拖着不肯对假叶菲和假秦典动手,唯一的理由只有……   “你怎么确定,那个幕后黑手就会跟在这两个人后面?”   郁衎再次笑了起来,成熟俊美的脸孔透出一丝少年气的狡黠:“其一,这两人是所有死人当中最先复活的。”   “其二,我们两在这里。”   按照郁衎的说法,他加上叶菲,那就是牛肉饼上再加芝士酱,香气扑鼻,是只苍蝇就会受不了。更何况郁衎也就算了,作为妖怪幼崽,叶菲绝对是各路不怀好意眼中的香馍馍。   至于到底是怎么香,郁衎又留了一半话,不管叶菲怎么威逼利诱都不肯说,被问得烦了就丢出一句“你自己思考”就把叶菲扔出房间,顺带修补好房门上的窟窿。   此时外面天色已彻底黑了,从走廊的窗户向外看去,道路两旁古朴造型的路灯皆已亮起,走廊尽头的餐厅里传出食物的香气。   赵晓他们似乎还在泡温泉,郁衎一个人在房间里没动静,估计又睡过去了,叶菲只能一个人去吃饭。   整个餐厅里同样很冷清,除了她就只有那一家三口的游客,里面的小孩子倒是很兴奋,在光辉灿烂的自助餐厅里跑来跑去。   那个小男孩见叶菲一个人吃饭,面前的桌子上却摆了满满当当的食物,从牛排到水煮鱼,从冰淇淋到水果沙拉,几乎囊括了餐厅里所有的食物类型。   他不由自主张大嘴巴,大声喊道:“姐姐你吃的好多!”   叶菲叼着鸡腿,扭头看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应了一声。   小男孩胆子立刻胆子大了起来,冲她做了个鬼脸:“吃这么多,姐姐会变成大胖子!又丑又蠢的大胖子略略略。”   叶菲:“……”   她回头看向小男孩的父母,他们明显听见了他们儿子说的话,却头也不抬,自顾自地说笑。   于是叶菲就放下鸡腿,用清脆无比的声音对这个臭小鬼说:“不好意思,我就是吃再多也长不胖。倒是你,再不减肥,就要被吃掉了。”   小男孩呆了一下,跳起来尖叫:“你说谎!我不会被吃掉的!爸爸妈妈才舍不得吃我!你这个丑女人!”   叶菲插起一块牛排举到他面前,故意压低了嗓音桀桀邪笑:“我们最喜欢吃你这种小胖墩了,肥瘦相间,鲜嫩可口,扒了皮切成片,用急火煎至五成熟,再涂上蜂蜜,撒上香芹,一口咬下去,啧啧啧,说不定还会冒出甜美可口的血水呢。你看,这块肉就是从另一个小胖墩的屁股上割下来的,那个小胖墩跟你一样的年纪,发型也差不多……”   她还没说完,小男孩就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哭声惊天动地,餐盘都被震得一响。   “干什么干什么!你干什么!”   尖利的女声像报死女妖的哭嚎穿透耳膜,直直刺进大脑。   一阵香风刮过,刚才还坐在另一边桌子上谈笑风生的女人已经抱着她嚎啕大哭的儿子心疼不已:“乖宝贝,别哭了,是不是这个姐姐欺负你了?来,快让妈妈看看,伤到哪儿了?”   叶菲翻了个白眼,把牛排扔回餐盘,再看这些五花八门的美食时已经索然无味。   那女人把哭个不停的小胖墩浑身上下摸了个遍,没找到任何伤口,这才松了口气。   站起身,搂着儿子的圆脑袋朝叶菲怒目而视,眼神激光一样把叶菲浑身上下扫了个遍,又发现她孤身一人后,底气更足,腰板挺得更直:“我说你这个小姑娘怎么回事?不知道尊老爱幼吗,你家大人怎么教你的?在公共场合欺负这么小的孩子,你好意思吗?看你这样长得也是白白嫩嫩,怎么这么没教养啊!”   叶菲懒得搭理她,既然已经没胃口了,她站起身就想走。   这会儿餐厅的负责人也匆匆赶过来,对那位母亲和她继续小声抽泣的儿子赔笑:“这位女士,您看这事要不就算了。这位小姐也不是故意的,您儿子也没受伤,不如……”   还没说完,就被趾高气扬的女人打断:“关你什么事?!我儿子被欺负了,我说都不能说吗?没受伤?你没听到她怎么吓唬我儿子的吗,我儿子那么小被她吓出什么病你负责啊。不行,我要带我儿子去医院坚持,小丫头你父母呢?把你父母叫过来,跟我们一起去医院,万一我儿子有问题就要你们负责!”   负责人尴尬地站在一边,客气的笑容僵在脸上,似乎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会儿女人的丈夫终于坐不住了,走过来还没拉上他妻子的胳膊,就被儿子抱住大腿,小男孩嗷了一声:“爸爸!我怕!我头晕!”   被小孩一打岔,原本要出口的劝说也被吞下肚,蹲下身一脸心疼地摸着儿子的额头:“怎么突然头疼了啊,来,爸爸摸摸。”   “还能怎么,不就是被这丫头给吓的吗。”女人嘴角一撇,眉峰一跳,见叶菲想走,一把掐住她胳膊,“哎,我说,你闯了祸就想跑?走!跟我们去医院!你把我儿子吓病了,我跟你没完!”   她一拉,结果叶菲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反而是女人用力过猛,差点摔了一跤。   女人顿时更气了,尖尖的指甲掐着叶菲的手臂,几乎要陷进她的皮肤里:“好好好!”   她好了半天,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浑身发抖,一甩手直接两只手拽住人开拉,无奈叶菲还是身形丝毫不晃,跟个石雕一样,一旁的餐厅负责人还有远处的服务员都不由得露出了敬佩的眼神。   小胖墩靠在他爸怀里,看到这么滑稽的一幕顿时忘了继续打雷,咧开嘴哈哈笑了起来,察觉到叶菲的目光,他做了个鬼脸又继续干嚎起来。   叶菲这才回过神。   没办法,她被这对母女的一通操作给打懵了——从来只有她对别人不讲道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对她不讲理。   不对,自己的不讲理跟她们还是有区别的,自己从来不会多哔哔,直接就动手。想当初老龙的尸体被人类偷回去,接到消息的叶菲直接冲进城里把同族长辈的尸体给抢了回来,顺便毁了整座城,由此得到了恶龙的名声……   她看向还在用力拔河的女人,看得出对方已经用上吃奶的力气,脸孔涨得通红,仪态尽失,连她丈夫都看不下去在后面小声劝说:“算了算了。”   可惜女人觉得自己丢面子丢大方了,对丈夫的劝说,餐厅负责人的阻拦充耳不闻,势要把叶菲给拖出去。   叶菲忽然意识到自己要真跟她在这里动手很掉价,一个小小的人类,连战士都算不上,怕不是被自己戳一下就死了。   想到这里,叶菲一抬手,正在用力的女人一下没了用力的目标,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这一摔可不轻,女人只觉整个下半身一麻,尾椎骨都快断了。   而那个贱丫头已经从她的小腿上跨过去,看也不看她,直接往餐厅外面走。   “呸呸呸!”   正当餐厅负责人松了口气,以为这事就这么结束的时候,那个一直赖在他父亲怀中撒娇的小男孩一下窜出去,对着快走出去的少女一口气吐了三口口水,其中两口落空掉在了地上,最后一口却一下喷到了小姑娘的背带裤上,那么一块亮晶晶的口水在蓝色牛仔裤上尤其显眼。   “……”   空气在这一刻都凝固了,所有的大人都屏住了呼吸,只有那个小孩似乎什么也没察觉到,见自己正中目标还在那拍着小胖手直乐呵。   叶菲面无表情转过头,漆黑的大眼里没有丝毫光线,连头顶巨大璀璨的水晶灯都印照不进去。   做父亲的心里一紧,下意识冲上前把自己的孩子护在身后。   尽管他知道这件事是自己老婆和儿子不对,可他也不能就这么看着自己儿子被人打,他儿子才六岁啊。   小男孩终于害怕了,缩在爸爸后面,低着头,不敢看叶菲。   就在男人的心提到嗓子眼,其他人都做好上前拉架的准备时,容貌精致的少女转头径直走了,连背后的口水都没擦。   “呼——”   餐厅负责人长舒一口气,松开手,发现自己的掌心满是冷汗,额头上也是,再看那个直面少女的男人,脸色已经惨白一片。   叶菲走出餐厅,把里面女人的咒骂抛在身后,一转身就看见了靠在墙上的郁衎。   不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又看见了多少,但叶菲的心情实在不愉快,问都懒得问他,脚步不停,直接从他面前走过去。   就在她经过郁衎身前的一瞬间,叶菲听见一缕低低的声音飘进耳朵里:“妖怪不能杀死普通人类。”   顿了顿,他补充了一句:“无论什么理由。”   叶菲冷哼一声,目视前方,大步离去。   晚上,夜深人静,温泉山庄里静悄悄一片,就连巡逻的保安都返回自己的保安室里睡下,只有照亮地面的路灯和头顶淡淡的月光。   一抹黑影从山庄的住宿楼里闪出来,倏忽间就钻入了山庄外围的山林里,速度之快,角度之巧妙,连围墙上的探头都没捕捉到其人身影。   叶菲刚翻过围墙,就看见郁衎拍着泥土从草地上站起来,他好像早就预料到她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出现,这让叶菲脸色微微一变,顿在原地。   想了一会儿,叶菲冷冷开口:“你怎么会猜到我就会从这里出来?”   郁衎耸耸肩膀:“我随便挑的一块地方,本来打算你出来之后再移动,没想到你跟我想法一样。”   叶菲还是不相信有这么巧:“那时间呢?”   郁衎表示他早就等在外面了:“老柳说过,你能使用蕴含死亡法则的火焰,那就说明你能召唤亡魂。餐厅那两个人类做出那样的事,以你的性格不会善罢甘休,而人类正好就害怕一切有关死亡的事物。所以你会用这样的方法报复,已经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如果要召唤亡魂恶鬼,只能在晚上进行吧。”   叶菲翘起下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她现在一肚子火,从晚饭之后就一直窝火到现在,要是郁衎现在敢说出一句阻拦的话,她发誓连他一起打!   ……就算打不过也打!   好在郁衎沉默了一下,继续道:“记住,妖怪不能杀死普通人类。”   这一次,叶菲GET到了他的意思:   不能杀死是吧……那吓唬一下也就没问题咯。   不等她满意颔首,郁衎话锋一转又笑着说:“而且一般召唤亡魂的范围也有一定范围,你就这么肯定你能召唤出来吗?”   叶菲认为不光是自己被小看了,这片土地也被小看了:“近几十年没有,那上百年前呢?上千年前呢?我就不相信这片山头从古到今一个人都没死过。”   “如果真的呢?”郁衎歪头,好笑地看着她。   叶菲冲他龇牙咧嘴:“那就算他们走运!”   不等郁衎再给她增加FLAG,叶菲就闭上眼,念诵起古老神秘的语言。   这是不属于此世的异族文字,艰涩却带有奇特的韵律,是远在人类文明发达以前就被天空领主们使用的带有魔力的字符。   郁衎从未听见过这样的咒语,无论是在人类还是妖怪口中,无论是在千年前还是现在。   他眼中色泽渐深,眸光不定,俊美面孔一半隐在树冠的阴影中,一半沐浴着清淡的月色。   可惜叶菲闭着眼并没有看见这一幕,她对死亡的掌握还不够熟练,必须全神贯注再辅以龙语才能成功操控。   渐渐地,随着龙语的唱诵,一点细微的动静从山林里,从黑暗中传出来。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郁衎打量周围,只见泥土向上涌起,石子滚落,有什么东西要从土壤里钻出来。   他脸色未变,站直了身体,轻松的表情消失了。   就连叶菲自己都吓了一跳,她睁开眼,看见上百具白骨从四面八方将她和郁衎团团围在中间,这个数量让她惊呆了:“怎么这么多……”   郁衎还是高看了她,她哪有那个本事直接召唤亡灵,目前的水平只能控制有实体的亡者尸骨,可有一样,这尸骨不仅包括人族还包括非人族。放在隔壁世界里就是死亡的精灵、人鱼,龙族、矮人……放在这个世界就是妖怪,以及开了灵智的生物。   仔细一看,面前的这些尸骸里大部分都是动物,可就算是一小部分,那也有二十多架白骨,看骨头成色,年代还挺近。   这还不是整座山头的数量呢,第一次召唤叶菲只圈定了山庄周边的一小块地皮,她本打算如果第一次失败了,第二次再扩大范围,没想到……   身边郁衎一脸严肃。   他盯着一具骷髅看了好一会儿,走过去,掰下头骨抓住手里细细观察。   沉沉黑夜,清冷月光,俊美的男人和他手心邪恶的白骨,就算是藏在古龙宫殿里的油画也不过如此。   叶菲不知道郁衎看出了什么,她的注意力被另一种沙沙的声响吸引住了。   原本在这些骨头钻出地面后,山林就重新恢复了安静,这会儿在围墙另一端突然有了响动就格外明显,而且听上去很像是有人在用指甲不停抓挠墙壁。   叶菲跳上墙头,低头一看,只见一具穿着浴袍湿漉漉的死尸正在不断用头撞墙,双手拼命在墙上抓,试图以此突破砖墙的阻拦。那僵硬的动作,青白的脸色,还有不断往下滴的水珠跟丧尸片一样,还是刚从水里爬出来的丧尸。   她一眼就认出了这具新鲜尸体的身份:“陈海川?”   正是白天一起玩过游戏的人,可他怎么就成了一个死人?   更麻烦的是另一边墙角的监控头已经要转过来了,眼见着要暴露,叶菲赶紧召唤郁衎:“你快过来!”   在探头捕捉到陈海川的前半秒,郁衎一跃站上墙头,施了一个小小的法术遮掩过去。   趁着这个机会,叶菲跳下去,把死尸抗在肩上再翻出墙外,那熟练的动作看得郁衎忍不住眼角抽搐:“你怎么这么熟练?”   “搬尸体我有经验的。”当初老龙的尸体就是被她这样抗出龙之城的。   显然对这样的经验郁衎不能理解,催促叶菲把人放下来。   然后两只妖怪蹲在这具新鲜出炉的人尸旁都有点不知所措,毕竟他们都没有点亮法医技能。   叶菲看看郁衎,郁衎又看看叶菲,面面相觑好一会儿,叶菲迟疑着:“要不……我再把它搬回去?”   郁衎轻咳一声:“不急。”   他大概检查了一下尸体的脖子,腹部,心脏和背部,最后在后脑勺上摸到了一处明显的凹陷,把头发拨开来一看,果然有一处很深的伤口,骨头都撞得变了形。   叶菲真心实意佩服他这一招:“你也很熟练。”   郁衎:“好说,电视剧看得比较多。”   叶菲:“……”   可是也就这样了,他们只能知道陈海川估计是后脑勺撞在了坚硬的东西上面,又摔进了温泉池里(身上有一股温泉水特有的气味),至于到底是谁杀了他,又因为什么,又在什么时间点,通通都不清楚。   “唯一能肯定的是,杀了他不是妖怪。”叶菲和郁衎都没有在陈海川身上感觉到妖气。   “算了。”郁衎拍拍手,把陈海川的尸体提溜回墙里,示意叶菲让这具尸体从哪儿来回哪儿去,“还是等警察过来调查吧,人类凶杀案我们管不了,要搞清楚的是为什么这一带会有这么多新鲜白骨。”   他指了指那些站在山林里的骸骨:“这些人类骨头就暂且不说,这些动物全都是已经开了灵智的。”他沉着脸,嗓音沙哑,“这么有灵智的动物全死在这一块,绝对有问题!”   叶菲想到了山庄里那两个装活人的家伙:“会不会跟秦典他们身后的凶手有关?”   郁衎想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道:“我知道的妖怪里没有用这种方法修炼的方法。”   不是妖怪,那就只能是人了。   郁衎掏出手机:“我让人问一下联盟那边。”   “不是还有赵晓吗?”   郁衎深深看了一眼叶菲:“在有些事情上,她这个年纪还是太小了。”   大晚上的,就算是郁衎也不能保证刚发出去的消息立刻就能有回应,两人只能先回去睡觉。   不过在回去前,叶菲还是按照原计划,让几具骷髅绕开监控头爬进山庄里去吓吓那三个胆敢冒犯龙威的家伙。   郁衎在旁边看得又是笑又是摇头,终归还是没有阻止她。   最后,在女人的尖叫声中,白骨们重新钻回土壤里,而整个二层小楼也依次亮起了灯,原本安静的山庄彻底热闹起来。   紧接着,又过了十多分钟,首先受到惊吓的一家三口不叫了,山庄里的氛围却更加紧张,因为一名巡逻的保安发现了倒在个人温泉池里的陈海川尸体。   伴随着山庄经理报警的举动,所有人都知道,今天晚上他们是睡不着了。   尤其是桌游社的几个人,惨白着脸,瞪着校友的尸体久久不能回神,就算陈海川已经被几名保安用一张床单盖了起来,他们还是害怕得全身发抖,当中胆子最小的金绣鸾还抽泣起来。   所有人聚集在宿舍楼的大厅里,或坐或站,人心惶惶,那个小男孩被他父亲抱在怀里,一声不吭,他母亲却一直在尖叫,任谁劝都没有用。   钱源正抱着女友李馨叶安慰呢,眉头越皱越紧,越皱越紧,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冲那女人怒吼:“叫什么叫!吵死了!”   尖叫声戛然而止,大家都松了口气。   下一秒,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的女子却突然冲钱源扑过去:“是不是你!是不是你!那些死人骨头是不是你放在窗子外面的?!我看这人也是你杀的吧!”   “什么鬼!你疯了吧!”钱源被抓得狼狈不堪,还要护着怀里的李馨叶,简直左支右绌,不一会儿脸上就多了几条血痕。   女人终于被其他人合力架开,就在此时,啪的一声脆响,钱源怀里的李馨叶忽然直起身给了女人一巴掌,并指着后者的鼻子叫骂:“别以为你横其他人就怕了你!你凭什么污蔑我男友,还抓伤了他?你再横试试,看我不撕了你的脸!”   女人当然不服,要反打回去,整个大厅顿时一阵混乱。   赵晓左右看了看,发现郁衎正盯着秦典和假叶菲,便瞅了空走到落地窗边,问站在窗户前的少女:“你在看什么?”   “起雾了。”   赵晓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外面,发现可不是么,不知何时乳白色的颗粒漂浮在院子里,一层又一层,在庭院的景观灯下像水流一样打着小小的旋涡。而且这些旋涡还在不断增加,水流的质感也越来越浓稠,就在赵晓观察的几分钟之内,院子里的一棵桂花树就从清晰可见到彻底融入白雾中消失。   这雾来得蹊跷,变浓的速度也太快了些,作为除妖师的赵晓在这一刻感觉到了极度的不安。   似乎察觉到她的心情,站在她身边的少女扭过头,小声对赵晓说:“我会保护你的,只要有我在,你不会有事。”   赵晓哑然失笑,原本紧张的心情却放松了一些。   就在这时,身后好不容易静下来的大厅再次喧腾起来。   一人一龙转过身,只见刚才还在和小男孩妈妈对撕的李馨叶突然捂着肚子蹲在了地上,俏脸一片惨白,钱源蹲在她身边不断轻抚她后背,另外一边几个保安说要去医务室帮忙拿止腹泻的药。   还没说完,李馨叶就蹭的站起来冲出大厅,钱源跟在她身后追了出去。   小男孩妈妈在旁边抱着自己的儿子,冷笑几声:“让她一个年轻姑娘嘴那么毒,遭报应了吧,别人都没拉肚子就她倒霉,果然是报应。”   在场不少人听见这句话都在心里道,说别人嘴巴毒,您也不遑多让啊。   闹了这么久,温泉山庄的经理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发现从他报警到现在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了,可警察还没过来。   按理说山庄所处的山坡不高,一路过来的地势也相当平坦,公路早就修好了……总之,半个小时都没到,未免太长了吧?   直到这时,经理才注意到窗外浓郁的雾气,啊呀一声,觉得自己找到了警察蜀黍没有出现的理由,可天气预报没说今天晚上会有这么大雾啊?   死了人,下了雾,就算是不迷信的经理这时候也忍不住在心里泛起嘀咕。   他看了一圈大厅,再看一眼时间,发现快三点了,正常来说这应该是人睡得最香甜的时候,可出了这么大的事,就算让人回房间谁也没人敢。   这大厅里的游客个个挂着黑眼圈打着呵欠,但除了刚才闹肚子的那个女生和她男朋友,其他人谁也不肯回房间,大家都觉得人多的地方有安全感。   经理想了想,招呼在场所有的保安和值班服务员去旁边住房里把床垫和被子拖出来。他想着,既然谁也不敢单独回房睡觉,那索性就在这儿睡吧吧,尸体嘛,就放隔壁空房间里,这样既安全又安心。   没想到刚拖了七个床垫出来,之前出去的小情侣当中男生就急匆匆跑回来大叫:“有没有医生?有没有医生!”   原来刚才李馨叶冲进厕所以后,钱源担心她就在门外等着,一开始他还能听见让人尴尬的水声,过了一会儿又是呕吐声,再之后就是水声和呕吐声并举……   “那个,你可以直接说结果。”经理受不了这个小年轻了,连忙打断他。   钱源这才定了定神,急急道:“总之馨叶晕过去了我有好几分钟没听见里面的动静之前还听到咚的一声可她把厕所门反锁了我进不去!”   这么长一段话下来,这位灰发酷哥连口气都不换的,脸都有些憋红,但从他脸上的表情和眼神可以看出,他是真的担心他的女友。   叶菲在一旁看了不由奇怪,既然他真的喜欢李馨叶,为什么还要跟其他女人纠缠不清呢。   只是现在谁也没空回答她这个问题,听了钱源的描述,经理连忙指挥人去把那扇反锁的门给撞开。   门一开,钱源第一个冲进去,随后探头进去的金绣鸾尖叫一声,直接眼一闭晕了过去。   狭窄的空间里传出一股无法形容的难闻气息,那是人体的呕吐物和排泄物混在一起的恶臭。   叶菲第一时间捂住了鼻子,还是阻挡不了气味直冲脑门。   她这样算还好的,那对父母和那个小孩也跟了过来,现在正因为这份好奇心在后面大吐特吐,顿时整个房间里的气味更加难闻了。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被简单收拾过的李馨叶被抬出厕所。经理一看这女孩的脸色,手就哆嗦起来,再掏出手机拨号,屏幕刚贴到耳边,脸色就瞬间惨白!   “怎么回事?!”   同样在打急救电话的钱源很快明白经理这个反应的原因——他那只市面里最高档的手机,号称在大海里都能收到信号的广告产品竟然没有信号!   不小心被按开的话筒里传出一片忙音!   “天啊,怎么会联系不上?”   “怎么搞得?!”   “网络也没了!!!”   “等等……第一个死者被淹死在温泉水池里,第二个食物中毒,这、这不就是我们玩的‘温泉旅馆’吗?!”   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么一句,顿时,场面更加混乱。   在号哭、尖叫和大吵大吼声中,赵晓的手被人拉了一下。   和她冰凉的手心不同,对方的手柔软而温暖。   美貌异常的小姑娘依旧非常镇定,她扯下一根自己的头发,将其绑在赵晓手腕上,小声嘱咐她:“你在这里看好其他人,我跟郁衎出去看看。”   赵晓明白了她的意思,冲她点点头,用同样的音量靠在这位妖怪小姑娘耳边对她说:“你放心,我符咒都在身上。”   看来赵晓早就防备在心,先前女人第一声尖叫响起时,她就下意识把放在枕头下的符咒全揣在了睡衣兜里。   也就在这时,赵晓才发现,不知何时起,“叶菲”和“秦典”都不见了!   叶菲跑到宿舍门口的时候,郁衎已经等在那儿,见到她就指了两个方向:“分开跑了。”   叶菲想也没想:“分开追!”   腿还没拔起来呢,就被他拉住后衣领强制停车,回头看见郁衎微微皱起的眉头:“房间里我已经设了结界,不用担心这些人的安全……你自己小心。”   叶菲直接送了对白眼给他:“你也太小看我了吧!”   从隔壁世界到这个世界,除了郁衎,还没见哪个活的东西能威胁到她。   不等郁衎再啰嗦,叶菲就朝郁衎刚才指的一个方向冲了过去。   浓郁的白雾瞬间吞噬了她小小的身影,郁衎叹了口气,冲相反的方向追去——好在,他在她身上放了一片旧鳞,有意外他也能第一时间知道。 第25章   叶菲没察觉郁衎的小动作,她埋头在浓雾里冲了一会儿就发现这片雾气果然是一片结界,不然以她的速度早该碰到山庄的外墙了。   此时她的前后左右包括头顶全都是乳白色的雾气,只有地面还是山庄里的水泥路面,不然她真要以为自己跑到另一个空间里去了。   果然,幕后黑手强不到哪里去,所谓的结界还是基于原来的空间上的扩展,并不能直接开辟一个异空间。   叶菲不肯承认得出这个结论,让她小小的松了口气。   左右张望了一会儿,并没有发现其他东西,除了浓雾还是浓雾,满眼的白色让人心烦。   之前也忘记问郁衎,这个方向到底是谁,是那个假叶菲就好了,找到了先暴揍一顿让自己出出气。   叶菲等了一会儿依旧无事发生,她只好随便选了一个方向随便走走。   还不到变回原型的时候,杀手锏总是要留到最后用嘛。   万一幕后黑手一直盯着她,沉不住气半路跳出来呢,郁衎不是说过,像自己这样的妖怪幼崽最招蜂引蝶么……嗯,虽然原话不是这句,但意思差不多。   总之,她很可能是两个世界仅存的一只古龙了!还是幼崽!幕后黑手你真的不动心吗?!   抱着这样的想法,叶菲在白雾里晃荡了好一会儿,就差没写个“珍宝,待售”的牌子挂脖子上。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她锲而不舍地内心呼唤下,敌方还真的忍不住了。   先是周围的迷雾渐消,随后叶菲就看见前方那道窈窕的人影。   从服装上判断,的确是那个赝品。   唯一叫人生疑的是对方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任由薄雾在她四周流转,只是垂着头,宛如一尊雕塑。   这么明晃晃的陷阱摆在面前,不踩上去就太对不起幕后人的暗示了。   叶菲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抓住赝品的胳膊。   一入手,就发现触感不对,捏着下巴把人的脸抬起来,发现这是个木人。   木头人做得还挺细致的,表面打磨光滑不说,还上了一层清漆,五官更是雕刻得栩栩如生,唯一有问题的是木人脸上的那张符咒。   以黄纸为底,上面画着一些叶菲看不懂的红色符号。   从叶菲的感官视野来说,这张符咒上透着一股她看不出来什么名堂的气,这股气将整个木人包裹了起来,一会儿变成了叶菲上辈子的样子,一会儿又变成木人本身。   大胆猜测一下,假叶菲说不定一直就是这东西伪装的,可之前叶菲什么破绽也没看出,为什么现在她就暴露了呢?   叶菲懒得多想,抬手就要把那张给她不舒服感觉的符咒撕下来。   手指刚接触到粗粝黄纸的一角,原本垂着头一动不动的木人突然抬起了头,雕刻出的五官一阵扭动,那张涂了红色的嘴唇扬起一抹诡异的微笑。   叶菲面无表情,维持着举手的姿势,眼睛向下一瞥。   只见另外四张符咒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脚下,而且处于东南西北四个对称位置。   应该是东南西北四个位置吧?   叶菲不确定地想。   总之不管这些符咒到底有什么不同的功能,又以什么样的形式出现,至少设下它们人的目的应该是达到了——   叶菲感觉自己动不了了。   既然猎物已经掉进陷阱里,那猎人总该出现了吧?   不然猎物一个激动跑了怎么办。   正如叶菲期盼的那样,她呆站了片刻后,就有沙沙的脚步声从自己右手边传过来。   虽然身体不能动,但脖子还是可以扭动,正好面前木人的面孔也越来越狰狞,叶菲索性撇开头看向来人,顺便避免自己的视线被继续污染。   来人是个长得挺周正的中年人,身形高大,腰杆挺直,头发一丝不乱地向后梳成大背头,穿着灰色的中山装,除了嘴角下撇看上去严肃冷厉之外,应该是那种让人一见就心生安全感的可靠类型。就是如果世界末日,那这个男人周围的人,不管是认识他的还是不认识他的,大概都会下意识向他靠拢,听从他的指挥。   可惜长得好不代表就能为所欲为。   叶菲眼睛一眯,在跳起来打他头和再等等看两个选择中犹豫不决。   她的沉默却给中年男人造成了某种误会。   只见他眼角微动,下撇的嘴角缓缓上扬,瞬间沉稳正派的气质里就多了几分让人反感的特性。   中年男人不疾不徐走到近前,两只手背在身后,在距离叶菲和木人五米外站定。   他先是看看叶菲脚下的四张符咒,确定它们没有一丝发皱翘起或是碎裂的痕迹,这才抬起眼细细端详起叶菲来。   男人目光锐利,从身上扫过犹如刀割,而且他看叶菲的眼神不是在看人类或者跟人类平等的其他智慧生物——那是在打量商品货物的眼神。   成色好不好,皮毛是否鲜亮,颜色如何,外观怎么样……   这眼神叶菲还挺熟悉的,因为她曾经被那个傻逼神官如此看过。上次被看了之后,就被抽了几管血,揪了几片龙鳞,这一次叶菲可不打算继续坐以待毙。   毕竟,她已经不是当初刚变成黑龙的她,男人也不是那个傻逼神官。   抱着对将死之人的最后宽容,叶菲开口:“你看出什么来了?”   男人沉吟一瞬:“天赋不错,脑子不太好。”   叶菲:“……”   男人似笑非笑:“这么粗糙的陷阱,你就这么踩上来了?到底是对自己的实力太有信心呢,还是太自大了?”   叶菲:“……”这两个有区别吗?   男人也没想得到她回答,继续自顾自说下去:“你们妖怪都是这样。无论表面上再怎么装模作样,骨子里的傲慢却始终改不掉。妖管会里那群妖怪是这样,你也是。”   叶菲眼睛一转:“山庄旁边那些人和动物都是你杀的?你们人类也好不到哪儿去,永远都在不停自相残杀。”   男人冷笑:“你别想套我的话。那些人不是我杀的!至于那些动物……杀了又如何,反正动物永远是动物,就算开了灵智也休想和万物之灵比肩。”   “好了。”停了停,他将右手从背后抬起,指甲修剪齐整的五指间捏着第五张符咒,“那头老龙估计快追过来了,以防万一还是先把你带走。”   叶菲的耐心也走到了极限,终于忍不住了,冲他一龇牙冷笑:“做你的大头梦去吧!”   话音未落,黑色的火焰就从她的身上窜出,先是一把烧掉了右手指尖接触的纸符,随即那团黑火就向下蔓延,转眼就将地面上的四方符咒吞噬。   男人眉心一跳,面上镇定,左手刷地从背后抽出,捏符,结印,脚踩天罡步,口念降雨咒:“五帝五龙,降光行风,广布润泽,辅佐雷公。五湖四海,水最朝宗。神符命汝,常川听从。敢有违者,雷斧不容。急急如律令。”   他那步伐倒是有些玄妙。   ——龙火如有生命,烧完了纸符就一路朝男人燎过去,却硬生生追不上男人的步伐。   叶菲仔细看过去,发现对方的脚步中暗含某种韵律,在这种韵律没被打破前,龙火是烧不到他的。   而就在这短短的几息间,中年人口中的咒术已念诵完毕,随着他一声“急急如律令”的清喝,周围的迷雾终于彻底消散。   叶菲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温泉山庄里,甚至都看不到山庄的建筑和围墙,周围全是一片又一片的枫树,现在是五月份,枫叶未转红,低矮的树枝上挂满绿油油的八爪叶片。   之前她曾听说,温泉山庄所处矮山的另一面就是一片枫树林,每年秋天还是一处小景点之一,到时候会有不少人专程来看红枫,每年温泉山庄的旺季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   这样看,那片白雾把她送到山的另一头了?   “啪嗒。”   一点冰凉的液体落到叶菲脸上,她抬头,看见无数雨丝从天而降,周围枫叶不断上下抖动,雨声连成一片——   一场急雨倾盆而下。   这时候天色已微微亮了,在这朦胧的天光下,中年男人的大背头被雨水打湿,凌乱地贴在他的额头上。   他却得意地笑了起来:“水克火,就算是蕴含死气的火焰也挡不住我这无根之水。”   正如他所言,地面上的黑色火苗在两人的在注视下不断缩小,很快就化为一股青烟消失了。   男人抹了一把脸,甩掉右手已经湿掉的符咒,从怀中重新掏出一枚,这一枚上竟然套着一块塑料膜,防水隔潮,上面的花纹纹路跟之前湿掉的那张一模一样。   叶菲不动声色望着这一切,心中疑惑大增。   如果说先前的步伐还能说是他歪打正着,那这场早有准备的降雨术是怎么回事?   水克火是不错,可他怎么知道自己主要使用火焰。   她回想了一遍自己的行动,从进入山庄开始到现在,除了昨天半夜里她表现出来的召唤白骨的能力,好像没有用过龙火吧?就算这人从一开始就盯上自己,那也不应该知道喜欢玩火啊。   除非……他早就知道了。   自从回到这个世界,叶菲摸着良心认为自己已经够低调的了,没怎么使用过龙火。   在王知行少年的学校里是一次,后来烧了那个柳树精又是一次,除此以外再没有了。   这些想法想法在叶菲脑中一晃而过,现实世界中不过才过了一秒钟的时间,中年男人将将结好手印。   在他开始念诵新一轮咒术时,叶菲跟着一起张开口。   口齿清晰的道家真言和晦涩难懂的龙语重叠在一起,男人脸上闪过一抹惊色,叶菲则冷笑起来。   ……   郁衎通过自己旧鳞的感应找到叶菲时,后者正蹲在地上翻来覆去查看一只木头人偶。   那只人偶做工精良,五官手脚雕刻得栩栩如生,甚至头上还植入了黑漆漆的头发,穿着人类的衣服,乍一看,跟真人无异。   像这种酷似真人的人偶,你把人家的衣服全扒了不太好吧。   郁衎干咳一声,移开视线,这才注意到另一边还躺着一个人。   只是那人浑身被烧得灰扑扑黑蒙蒙的,跟周围焦炭一样的地面融为一体,不分彼此,这才让郁衎一开始没发现。   听见郁衎的咳嗽,叶菲抬起头,冲他招手,脸上没有半分做坏事被抓包的羞愧:“你快过来看。”   郁衎走过去,蹲下身,顺着叶菲的手指看见木人后背隐隐约约的图案。   为了让他看得更清楚,叶菲拨开了人偶的头发。黑色长发被尽数扫到两边,一张复杂精巧的魔法阵图出现在郁衎面前。   “这……”他微微皱起眉,“这是西洋那边的玩意儿吧。”   “我不知道。但是除了这个,还有……”   叶菲伸出双手,在那张几乎占据了整个木人后背的魔法阵上摸索了好一会儿。   郁衎突然觉得人偶做工太好也不是什么好事,要不是看她脸上认真的表情,他简直要脱口而出一句“成何体统”了。   好在,很快便有一声轻微的“咔哒”声响起,郁衎垂眸,就见一处小小的暗格被叶菲用手指硬生生给扣开了,从里面掉出一些灰白色的粉末。   他伸手捻起一撮,沉默了。   叶菲打量这些粉末,疑惑道:“我觉得我应该在哪看过这东西,但是又想不起来了。”   郁衎拍拍手站起身:“大概是在墓地里把。”   叶菲:“……”   她整个人都僵硬起来,嘴巴开合了几下,才从喉咙里挤出声音:“骨灰?”   “显而易见。”   郁衎不知道为什么她为什么突然那么生气,推测出木人人偶体内藏着死者骨灰时,这丫头整个人都暴躁了。   先是一脚踩碎了人偶的脑袋,接着还要一把火烧了,要不是郁衎及时拦住,这项重要证据就要灰飞烟灭。   郁衎手上用力,把小丫头整个提起来。   她跟一只猫科幼崽似的,就算被抓着后衣领拎在空中,还在拳打脚踢:“放开我!我要杀了她!”   “她已经死了。”郁衎把她放到另一边,顺手撸了一把她脑袋,“别闹。这东西有点奇怪,要带回去。”   小黑龙气得直哼哼,眼睛都有些发红,到底没再动手。   郁衎这才松了口气,一边扛起那只木头人偶,一边提起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那个人。因为对方被烧得浑身漆黑毛发尽去,直到把他翻过身,郁衎才认出来这是谁:“……黄烨辰?”   “那是谁?”叶菲跟上他。   “傀儡师黄烨辰,原来是联盟那边的人,后来……他因为拿开了灵智的动物炼丹,被逐出联盟,同时被联盟和妖管会联合通缉。”   叶菲瞬间想到昨晚那些骨头。   她想到了,郁衎自然也想到了,顺带着刚才看见的魔法阵,想得更深:“原本黄烨辰的纸人操控术虽高明,却容易被除妖师们发现。现在他学了这种西洋阵法,倒是把除妖师和妖怪都给骗过去了。”   所以赵晓拿符咒试了个遍也没发现“叶菲”有什么异常,所以妖怪们去调查A市周边复活的那些死人,也没看出名堂。   “啊!”   身后小丫头突然叫了一声,让郁衎回过头去。   只见她一脸恍然,眼睛睁大:“我想起我在哪见过那个魔法阵了!在学校里!”   郁衎刚松开的眉头再次皱起。   叶菲将王知行学校里的那两个女鬼的事简单跟他说了一遍,说完又掰着手指算:“这个魔法阵出现了两次,一次是闹鬼的学校,第二次是在伪装活人的木偶背后。对了,当时在厕所里糊了我脸的也是个纸人!肯定也是这个傀儡师捣的鬼!”   郁衎没说话,因为他不认为光靠一个黄烨辰有这么大的能量。如果黄烨辰还有同党,那么那些人又是什么来头?什么人,敢冒着同时得罪妖管会和除妖师联盟的风险,聚集在黄烨辰身边……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山雨欲来风满楼。”   旁边小丫头还在嘀嘀咕咕傀儡师的目的,郁衎不由自主被她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正如这丫头所说,学校那件事到底是不是傀儡师主导的还有待定论,但这次的“木偶伪装活人”事件可是实打实的,等等,活人……死人……开了灵智的动物……炼丹!   郁衎脸色一片漆黑,拖着黄烨辰的手瞬间收紧,以至于昏迷中的傀儡师都被衣领勒得呻吟一声。   好在郁衎养气功夫深,无论真正想法如何,面上却不动神色。以至于分析了半天没分析出个所以然的叶菲说完抬头,什么也没发现,反而被郁衎安慰了一句:“不打紧,既然傀儡师落在我们手里,很快就能知道他想做什么。”   “行吧。”   叶菲安静了不过十秒钟,又想起另一件事来:“你不是追着那个秦什么出去了么,结果呢?”   “人家叫秦典。”郁衎好笑,“你不是都跟人家玩过一圈游戏了,怎么还不记得名字。”   见叶菲面无表情,他转口接着道:“我把他交给牧廖了。”   叶菲这才高兴起来:“牧廖也来了?”   “不光是他,还有夏茶。”   这次叶菲是真的吃惊了:“夏茶?我以为他是甜品屋里的定点NPC。”   之所以会这样吐槽,是因为夏茶给叶菲的印象就是世界末日了他也依然会站在甜品屋里快乐地收钱算账。   记得之前有天晚上,A市妖管会里几个人喊上叶菲和郁衎一起出去吃夜宵,去叫夏茶的时候,对方还在灯火通明的PINK LOVE里站岗。听说他们要出去撸串,夏茶头一摆,拒绝了只让其他人记得带一份回来给他。问他理由,夏茶义正言辞表示万一在他出去的这一小时里有人来店里怎么办,那他岂不是就错过了这一单生意,四舍五入一下就是错过了一个亿。说到一个亿时,叶菲仿佛看见夏茶眼放金光,满眼都是钱的符号。   当时叶菲就觉得这人对财富的执着比自己还可怕。   郁衎显然也想到夏茶在晚上十点还坚持会有人去甜品店消费的执着,噎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坦白:“估计是为了躲人。”   “谁?”   郁衎被她竖起耳朵的样子给逗笑了:“不告诉你。”   叶菲:“……”   两人都是妖怪,走起山路如履平地,更何况这座山坡势低缓,说话间已经看见了温泉山庄外围的白色围墙。   又过了三分钟,叶菲和郁衎绕到正门,发现在晨光下铁门大开,几辆警车以及一辆救护车,一辆商务车停在门口,警车上的警灯来回旋转,红蓝色的光不断闪烁。   住宿楼的大厅里挤满了人,叶菲和郁衎走进去的时候,正好一队人抬着一床担架匆匆出去,他们两不得不分开贴在墙上让开路。   这么一来,大厅里剩下的人也注意到两人的到来。   夏茶果然在里面,他没穿PINK LOVE那套粉白色的制服,而是一身休闲装扮,身上的连帽夹克衫休闲裤和运动鞋让他跟个高中生一样青春四射,是以就算他坐在电脑前打游戏也毫无违和感。   ……毫无违和个屁啊,周围人全都一脸紧张,窃窃私语,就他这么悠闲,突兀得像白菜地当中的一颗大西瓜。   叶菲走过去,发现夏茶正在玩一款模拟经营咖啡馆的游戏,聚精会神到叶菲走到他身后,他才反应过来:“哟,回来啦。”   叶菲:“……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夏茶连点了几下鼠标,将三杯咖啡,一块黑森林和一只甜甜圈做好送给电脑中的顾客,直到清脆悦耳的金钱进账声响起,他才舒了口气按下暂停转过身:   “当然是来帮你们压阵来了。”   叶菲表示怀疑。   夏茶笑眯眯地抬起手指,向前指了指人群中两个人:“看见那两个没有?”   叶菲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只见一个穿棉麻休闲服的胖老头正在跟赵晓说话,旁边还站着一个戴金丝眼镜的西装青年。西装男注意到叶菲的视线,抬头一推眼镜,冲这边点点头,那两片方形镜片上顿时反射一片白光。   “那是A市这边除妖师联盟的主席窦元彰和他两个弟子。这窦元彰绝对是冲着傀儡师来的。” 第26章   夏茶说的没错,胖乎乎的窦元彰和赵晓说完话后就走向郁衎,此时郁衎正低头跟牧廖站在一边说话,两个假扮活人的木头人偶被放在一边沙发上,至于傀儡师黄烨辰则被随意的丢在地毯上。   旁边有个警察看不过去,想把黄烨辰扶起来,结果被那个西装眼镜男拦下,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警察就点点头乖乖走开了。   叶菲这时才发现,整个大厅里看似杂乱无章,一群人乱糟糟挤在一起,实际阵营分明。   妖管会的人是一批,赵晓和她老师师兄是一批,警察和其他人另外又是一批。   这次来了十多个警察,但他们检查房间的检查,负责询问的询问,维护案发现场的维护,全都忙忙碌碌,就是眼中似乎没有另外两批人。   叶菲注意到钱源披着毛毯站在一边,跟一个带队警察说话,脸上气急败坏的,伸手朝叶菲这里指了指,警察摇头。钱源又伸手朝郁衎那边指了指,警察还是摇头,钱源脸上怒色更深,说话声音也忍不住大了起来,不知不觉中就压过了其他人:   “你们要问话,难道不应该把所有人问一遍吗?那两个人跟我们一样是游客,我女朋友中毒时都在山庄里,他们也有嫌疑!”   原来之前被送上救护车的正是李馨叶,她不是食物中毒,而是酚中毒,前者还能说是意外,后者则是被人故意下了毒。   警察现在就在对李馨叶中毒以及陈海川被杀两件事做调查。   被钱源劈头盖脸质问了一堆,那位带队警察表情明显难看起来,偏偏钱源还在放狠话:“像你们这种办事不负责的态度,我有理由怀疑你们是在包庇罪犯!”   叶菲听到夏茶笑了一声:“这人怕不是个傻子吧。”   他悠闲地坐在椅子上,伸直了腿,伸了个懒腰:“那位刑侦队的唐队可是个厉害人物,连妖管会的底细都略知一二……唉,看来他得硬着头皮来跟我们这群妖怪打交道咯。”   正如他所说,那位唐队被钱源怼了这么一通,脸色黑如锅底,一招手叫来旁边一个小警察把钱源带到一边,自己转身朝郁衎走过去。正好这时候三位除妖师也说完话,围到郁衎旁边,原本泾渭分明的三股势力顿时汇聚到一起。   夏茶和叶菲凑过去,正好听见唐队长在感谢胖乎乎的窦元彰:“那真是麻烦您了,窦主席。”   小小的胖老头一挥手,笑呵呵的:“哪里哪里,配合你们办事是我们应当的。阿康。”   西装男应了一声。   窦元彰指了指唐队长:“你跟唐队把事情办一下。”   西装男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黄色纸符,跟心满意足的唐队一起离开了。   叶菲一拉夏茶袖子,用手掩嘴小声问他:“这是去干嘛?”   “有些事不能让这些普通人知道。”夏茶笑嘻嘻扫了一圈周围,“除妖师那边为了方便,特意研究出遗忘符处理这件事。”   过了一会儿,就有两个警察和西装男一起回来。他们手上拎了两只热水瓶和一条一次性纸杯,给在场每个人倒了一杯热水。   表面上是安抚在场人的心情,但同样分到水的四只妖怪和三个除妖师却端着水走到另一间无人的房间里。牧廖还顺便把两个木人人偶以及黄烨辰拎上,后者仍然昏迷未醒,搞得叶菲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下手太重了,怎么到现在这人还没醒。   ……   门一关,那七杯水就被扔到一边,几个人开始讨论正事。   当然讨论的主力还是郁衎和窦元彰,其他人就站在一旁默默听着。   首先说话的是窦元彰,他还是笑呵呵的:“郁会长,这里没外人,我也就直说了吧,黄烨辰是联盟的叛徒,理应交给联盟处理。”   郁衎微微一笑:“通缉令是联盟和妖管会联合发布的,交给我们也一样,您难道不相信我们吗?”   窦元彰笑道:“怎么会呢,我们一直都很相信郁会长。只是考虑到黄烨辰本人是除妖师……呵呵呵,术业有专攻嘛。”   郁衎点头:“您说的有道理,所以楚夷听说傀儡师在这里后就第一时间赶了过来,现在应该快到了。”   窦元彰笑容有些僵硬:“贵会消息传播真快。”   郁衎笑容可掬:“那是当然,现在是信息化社会嘛。”   窦元彰:“……”   眼见这老头不是郁衎的对手,叶菲放下心,扭头拉了夏茶一下:“楚夷是谁?”   窦老头好像很忌惮那个叫楚夷的人,一听说对方正在赶来的路上,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夏茶用手挡在嘴巴前,同样小声回答她:“是总部的人,专门负责追杀妖管会的通缉犯。”   没想到就走神了这么一小会儿,郁衎那边风云变幻,局势又逆转了。   起因是窦元彰说了这么一句话:“唉,说老实话,我本人对黄烨辰归哪边看押没想法。只是……唉,这是沈主席的叮嘱啊。我这次来之前,他专程打了个电话给我,让我尽量把黄烨辰带回联盟。”   就是这句话,让郁衎一下沉默了,脸上的笑容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这次不等叶菲发问,夏茶就主动解释道:“沈主席是除妖师联盟的前任主席,跟郁会长关系很好……对妖管会也挺好的。”   窦元彰长叹一声,满脸忧愁:“您也知道,黄烨辰是沈主席的师弟,也是沈主席至今为止的一块心病,他老人家一直想亲自处置这个叛徒。”   叶菲一挑眉,瞥了眼依旧沉默的郁衎,站出来道:“可那个黄烨辰是我抓到的,还是我以身作饵才把他引出来,不应该交给我处置吗?”   窦元彰一滞,仔细打量了她一会儿,这才重新看向郁衎:“郁会长这位是?”   “哦,是妖管会的新成员,叫她小兰就行。”   窦元彰微微颔首,笑容满面地转回来,还没说完就被叶菲抢断:“难道我们妖管会出了大力气,最后连个犯人也不能带回去吗?”   窦元彰又是一滞,这一次他停顿了很长时间,才慢慢道:“……自然是能带回去的。只是……”   “只是什么?”   见这外表不过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瞪着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窦元彰终于是说不下去了。从外表上说,他几乎都能当她爷爷了,而且对方小姑娘说的也没错,这次黄烨辰被抓的确是他们妖管会花了功夫,反倒是联盟这边,只有一个年轻的赵晓在这儿,还没出过手。   也不能怪他们,谁知道这件事会扯上黄烨辰呢,又有谁知道黄烨辰这么沉不住气,被人一勾就出来了。   窦元彰一时间都忍不住在心里唾弃了一番黄叛徒,心道你不是很能躲么,你都躲过了联盟和妖管会五六年了,怎么这次栽在一个妖怪幼崽身上。   算了算了,妖管会要人就给他们吧,大不了后面再想办法要回来就是了。   作出决定,窦元彰就收拾好了心情,重新笑起来:“没什么,那就辛苦你们了。我会向沈主席解释清楚的。”   ……   等妖怪和除妖师们商量得差不多走出房间的时候,外面警察们也完成了第一轮问话,叶菲观察了一下,发现在场的人都没有了刚开始的惊慌,个个神情镇定,看眼神还有点残留的恍惚,看来那种遗忘符不仅能掩藏记忆,还能放松心情。   那位唐队也在大厅里,见郁衎等人要走,二话没说就示意门口的两个警察放行。   只是刚走到门口还没出去的时候,身后突然闹了起来。   女人尖细的嗓音像是铁钉划在玻璃上,刺得人头皮发麻:“我没有说谎!我真的看见了!我真的看见好多骷髅架子趴在窗户上!其中一个还在对我笑!!!”   叶菲回头,只见坐在女人对面拿笔记录的警察满脸无奈:“你都说了是骷髅架子了,脸皮都没了还怎么对你笑?”   正在尖叫的女人一呆,似乎觉得这位警察说的很有道理。   警察刚松了口气,旁边始终把脸埋在自己父亲肩膀没吱声的小孩却在这时抬起头,大哭起来:“我也看见了呜呜呜好可怕好多骨头呜哇哇哇!”   闻言刚停下来的女人也再次叫了起来,最后警察不得不又给一大一小多灌了三杯水,这才安静下来。   除了叶菲和郁衎,其他人都以为这对母子是被昨晚一晚上的经历给吓到了,没人放在心上。   倒是叶菲被那位警察的话提醒,抽了个空悄悄提醒郁衎:“现在正常人死了都是烧成骨灰,哪有那么多新鲜的骷髅。”   郁衎早就考虑过这件事:“有传言,傀儡师被逐出联盟前,就在尝试拿活人炼丹,采用的方法是某种生割肌骨的歪门邪道。”   既然当时还在联盟里,傀儡师就这么丧心病狂,逃亡后他只会更疯狂。每年失踪的人那么多,谁知道其中有几成被傀儡师拿去炼丹用了。   这些话郁衎没说出口,但叶菲已经心领神会,瞥了眼被牧廖抗在肩上的人她心道,自己还是手下留情了。   牧廖这次过来开了那辆商务车,几人上车后,把两个木头人偶和黄烨辰往最后一排一丢,其他四人在前两排坐定。   牧廖发动车子之后,原本悠闲的夏茶就不自在起来。   他坐在叶菲旁边,身上跟长了虱子一样坐立不安,一分钟换一个姿势。   等他换成单手托腮的沉思者时,叶菲受不了了:“你就那么怕那个楚夷吗?他有那么可怕?”   夏茶浑身一僵,难以置信地瞪着她,想到了什么,又瞪向前排副驾驶座上的郁衎:“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郁衎正闭目养神,闻言头也不回,眼也不睁:“我又没说错。”   夏茶嘴角狠狠一抽:“错!大错特错!我不是怕楚夷!”   最后一句话他是冲叶菲强调的。   “我只是跟他不对付!还有白植,他两我都讨厌!”   说到这里,叶菲好奇起夏茶的真身,没想到她问了之后,夏茶整个人都不好了,比刚才还难以置信,差点跳起来:“你居然没看出来?!”   叶菲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看出来?”   牧廖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因为夏老大表现得很明显啊,他是貔貅。”   夏茶骄傲地扬起下巴。   叶菲上下打量了一会儿,眼神顿在他坐在座位上那块区域:“所以你的人形没有屁……唔。”   她嘴巴被夏茶一把按住了,长相清秀的青年一脸凶恶:“不许把那两个字说出来!”   叶菲眨眨眼,心道她又没说错,貔貅最著名的不就是只进不出么。她只是好奇,他原型可以只进不出,那化为人形怎么办?那些吃下去的食物又去哪儿了?   夏茶被她看得浑身发毛,赶紧把这小祖宗的脑袋给扭到另一边。   等到了甜品店,夏茶第一个跳下车,看他忙不迭逃走的样子,一直半躺在前面睡大觉的郁衎这才打了个呵欠坐直身体:“得罪了貔貅,你以后财运估计会不太顺。”   叶菲:“……”   郁衎这才回头冲她一笑:“我开玩笑的。”   不等叶菲目露凶光地去踹他,郁衎就紧跟在夏茶后面下了车。   叶菲下车的时候,他们两都已经进了店门。她踩在坚实的地面上,刚转过身拉上车门,眼角就捕捉到一丝金光。   她连忙回过头,就见自己脚边躺着一片巴掌大小的金色鳞片。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身上的,摸上去光滑无比,又出奇坚韧,最重要的是金光闪闪,在清晨的阳光中,比金子还要好看。   叶菲一下就看直了眼,忙不迭地蹲下身捡起来踹自己身上了。   拍着口袋的时候,她还在想,郁衎果然是在骗自己,不然怎么刚得罪了貔貅,她就捡到了宝贝呢?还是说越欺负夏茶,越能的捡到宝贝?   她一边考虑要不再问问夏茶关于他排泄方面的问题,一边推开店门,一脚踩进去,才发现里面异样的安静。   抬起头,本以为店里又是空荡荡一片,没想到里面坐满了人。   全都年轻姑娘,从学生到上班族都有,也不知道她们大清早就来吃甜食会不会腻得慌。   不过很显然,这种问题在这家甜品店里压根不存在,因为这些姑娘们真正的目的压根不是来吃甜食的,她们全都跟中了邪一样目露痴迷的看向同一个方向。   那是位于角落里的两排卡座,早一步进来的郁衎和夏茶都站在那儿,除了他两,卡座中面对面坐了两个人。   一黑一白,跟黑白双煞似的,当然,从相貌上应该说是双美。   这四个人容貌都很出众,就跟打了聚光灯一样,牢牢吸住店内所有人的视线。   这种情况下,哪里能谈得了事情,很快四个人就陆续从墙壁后面的暗门上了二楼,顿时整个店铺里都响起一片叹气声。   叶菲走到柜台前,那里两个店员都在,齐佳先看见她,一边打开豆浆机一边冲她打了声招呼。   叶菲想起刚才看见的那两个陌生人,心里有了猜测,但还是问了一句:“那两个是谁啊?”   “白植和楚夷,从总部过来的。”齐佳微微一笑,“牧廖呢?”   “他去停车了,而且有东西,只能从后门上去。”   齐佳笑着给叶菲倒了杯豆浆,又塞给她一篮面包让她吃,顺便带上二楼给其他人:“虽然他们不一定需要,但万一呢。”   新鲜出炉的面包,柔软热乎,冒着香气,叶菲直接叼了一个在嘴里,一手拿着豆浆一手抱着竹篮上了二楼。   办公室的大门虚掩着,里面却没有声音。   叶菲探头进去,正好看见那个黑衣服的陌生男人正蹲在地上,一手捏着黄烨辰的下巴,左看看右看看,跟看猪肉一样:“怎么烧成这样了?”   “小兰做的。”郁衎回头对上叶菲的目光,眉梢一挑,“说曹操曹操到。”   顿时房间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叶菲脸上。   叶菲顶着这些如有实质的眼神,冲里面扫了一圈,发现该在的都在。   乔蛮乔翼两兄弟一看见她抱着的面包就眼睛一亮,跑过来接过去咋咋呼呼叫道:“我们还要上学呢!快让我们吃早饭!”   又见叶菲手里只拿了一杯豆浆,兄弟两一人拿了一个面包就跑下楼去拿喝的,夏茶和牧廖也声称自己口渴跟着下楼——叶菲怀疑他们这都是找借口落跑。   因为黑衣男人实在是太凶神恶煞了,剃了个寸头,眼神凶恶,上身黑衬衫下身迷彩裤脚上踩着系带靴,朝叶菲看过来的时候似乎掀起一股无形的煞风。一股滔天血海从男人背后汹涌而出,周围冤魂盘旋,鬼哭狼嚎。   叶菲眨眨眼,黑衣男人眯起眼,两人无声对视了三秒钟。   黑衣男人掀起嘴角冷笑一声,甩开手站起身:“郁衎你老糊涂了吗,让一个小丫头片子当主力。”   郁衎很无辜:“是我运气不好,两个人,两条道,我偏偏就错过了正确那一条。”   “让未成年的幼崽当主力也就算了。”黑衣男人眼角上扬,划出两道惊心动魄的弧度,“还把我的猎物弄成这样,一点胃口都没有,你说吧这事怎么算?”   后面这句话是冲叶菲说的。   叶菲看看黄烨辰,当时对方成功降下雨之后就耀武扬威的,看得叶菲很是不爽,直接用了龙语魔法强化龙火,结果控制力不太够,一个不小心不光把人的眉毛头发全烧了,整个脑袋也被热风熏成黑炭。   要不是叶菲及时把火焰收回去,此时躺在这里的就不是黄烨辰而是一团骨灰了!   当然,黄烨辰会晕过去不是被熏的——他还没那么脆弱——是被烧得心神失守之际,被叶菲抓住机会一拳砸在了肚子上。遭了这么一下,黄烨辰吭也没吭一声,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手上 刚掏出的纸人也飘飘摇摇飞出,擦到一点火焰尖便瞬间化为灰烬。   对面黑衣男人还在好整以暇地等待着,眼也不眨地望着叶菲,似乎一定要她给个说法。   叶菲心道是我帮你抓到人的哎,要是其他人没说错,你是追了人五六年都没追上,现在现成的猎物送到你嘴边还不好吗?   不就是卖相不好,味道应该还是那个人的味道啊。   她猜测黑衣男人就是楚夷,而他说的“一点胃口都没有”应该不是比方,因为她能感觉到他说这话时,是认真的,真的不开心,真的觉得食物卖相差下不去嘴   ——兰瑞莎的部下也有那么几个喜欢吃人肉的。为了约束他们,叶菲直接让他们负责处理审讯完毕的人类间谍,无残留,无污染,健康又环保。   想到这里,叶菲手一翻,一团黑火在她手心跃跃欲试。   她望着黑衣男人,陈恳建议:“那要不我把他烧成灰,直接骨灰拌饭吧?”   都是粉末,应该就没有什么卖相不卖相可言了。   黑衣男人:“……”   半晌,他一撇头,脸颊抽搐着看向郁衎:“好好的苗子就这么被你带坏了。”   郁衎直接一摊手:“我没教过她这个,真的。”   他们正闲闲地打嘴仗呢,旁边一道冷冽如冰泉的声音响起:“你叫我们来到底是做什么的?”   伴着这道特殊的嗓音,那个一直背对着所有人,站在窗前朝外看的白发青年转过身来。   他穿着一身旧时的月白色文人长衫,白发青眼,容貌殊胜,整个人就像一道冰凉的月光突兀地出现在现实世界的白天里,根本不像真人,更似梦的残影。被那双青色桃花眼扫过,叶菲觉得就像一盆冰水从自己头上浇下——那双眼里一片空荡死寂,没有任何感情。   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刚刚转开视线的白发青年又冷冰冰瞥了她一眼,然后才看向郁衎和黑发男人。   郁衎笑容不变:“楚夷是自己吵着要过来,至于你白植,不是正负责妖管会的审讯工作嘛。”   白植迈步从窗前移开,走到黄烨辰身边低头微微皱眉,右手食指一抬,昏倒在地上的男人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拖了起来。   就算是用法术,白植也没打算给黄烨辰舒服的机会,那股无形的力量倒拖着黄烨辰的右脚,把后者整个人拖在了地上,一路叮咛哐啷朝外走。   叶菲就站在门口,白植要出去自然要经过她面前。   当那片冰凉的气息从自己面前略过时,叶菲脑子一抽突然开口:“你不吃饭吗?”   白植脚步一顿,青蓝色的瞳孔居高临下望了过来,琉璃一样的眼珠子里倒映出小姑娘的黑发黑眼。   他看看叶菲手里的面包,声音没有丝毫起伏:“我不吃人类的食物。” 第27章   不吃人类食物的白植拖着黄烨辰上了三楼,叶菲耳聪目明,忍不住侧耳倾听,嘴里数着:“一,二,三……”   正是门外按照固定节奏响起的“砰”“砰”声,听那个声音,叶菲都能想象出那副场景:   白植每上一层台阶,身后倒拖着的黄烨辰脑袋就在台阶上磕一下。   每上一层,就磕一下……   叶菲有理由怀疑,没等白植上到三楼,黄烨辰就被磕成了一个傻子。   “你还傻站在那儿干嘛?”不耐烦的男声拉回叶菲注意力,只见楚夷已经大刀阔斧地坐在沙发上,双手张开搭着靠背,翘着腿,一副大爷样,“还不赶紧把吃的拿过来。”   叶菲嘴一撇,走过去,却没交出那筐面包:“要吃你自己去拿,我又不是你的仆从。”   楚夷嘿了一声:“那你刚才怎么主动邀请白植吃饭?”他顿了顿,满眼怀疑地打量她,“你不会看上那小子了吧?”   叶菲压根不理他,直接盘腿坐在地毯上默默吃起来。刚才那只是她脑子一抽,要说看上,她为什么要看上一个冰块,她宁愿看上郁衎,至少郁衎脖子上还挂着金子呢。   她不理楚夷,楚夷反倒来了兴趣,把一条大长腿放下,低下头朝这边凑了凑:“你要给我一块面包,我就向你透露一点关于白植的情报。”   叶菲还真的挺想知道白植到底是什么妖怪的,雪男吗?   她打量了一下楚夷轮廓分明脸上的坏笑,扔了根法棍给他,对准了脸中央,以掷飞镖的手法扔出去。   法棍被楚夷一把接住,雪白的犬牙锋利无比,轻轻一咬就撕下一大块面包,视法棍的坚硬如无睹:   “知道白植为啥不吃人类的食物吗?”   “为啥?”   “咕嘟”一声,楚夷随便嚼了嚼,就把那一大团食物吞了下去,其吃法之豪爽,不像在吃面包更像是吃一大团鲜血淋漓的嫩肉。   咽下那块面包,他清了清嗓子,念了一句古文:“南方有鸟,其名鹓雏,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又有云,凤象者五,五色而赤者凤;黄者鹓鶵;青者鸾;紫者鸑鷟;白者鸿鹄。”   说完他又咬下一大块面包,吞吃下腹,一扬嘴角露出雪白尖锐的牙齿:“要老子说都是放屁!”   叶菲:“……”   楚夷冷笑:“什么非练实不食,老子还吃人呢,现在不也就着干面包度日么!就他矫情!”   他的意思,叶菲大概是听明白了。   白植应该是凤凰,看发色估计还是白色的鸿鹄,而楚夷看不惯,所以觉得他装模作样。   发现妖管会也不是铁板一块,并非每个人都关系和睦,叶菲忍不住看向郁衎,想看看他这位会长此时会是什么表情。   没想到一挪眼,这才发现郁衎已经躺在一条长沙发上,双手交叠于腹部,仰面朝天,睡着了!   楚夷发现她的目光,摆摆手:“你看他没用!郁衎早知道我跟白植不合。”   他三两下就把一条长法棍全吃完了,顺手又从竹篮里拿了一块三明治,给自己倒了杯水,边吃边喝。   “你既然跟他不合,怎么这次也过来了?”冷不丁,躺在沙发上似乎是睡着的郁衎张口出声了,只是他的眼睛依旧闭着,呼吸轻缓。   楚夷见怪不怪,狠狠咬出三明治里夹着的荷包蛋嚼也没嚼吞了下去:“还不是你说的抓到黄烨辰了,老子当然要专门过来看看。结果还没看够,就被白植拖走了!”   叶菲这才搞清楚他现在怨气怎么这么大,好奇问道:“你要是还想看,跟过去就是了。”   楚夷冲她翻了个白眼:“你懂个屁!那小子规矩贼多,其中一条就是他刑讯时不许第二个人在场。”   叶菲更奇怪了:“一定要他刑讯吗?你不可以吗?”   楚夷再次冷笑,却没回答。   还是躺在那边的郁衎解释道:“楚夷主要负责抓捕追杀并非刑讯,这是其一。其二,如果要问出东西,还是白植更擅长。”   楚夷黑着脸,锤了一下矮茶几。不知不觉中他已经从沙发上滑下来,此时跟叶菲一样盘腿坐在地板上。   “老子也能问出来!”楚夷恨恨道。   郁衎闭着眼,轻笑一声:“谁让白植能接触到魂魄呢。”   原来人和妖怪都有三魂七魄,每一魂每一魄都有不同的作用,其中天冲灵慧魄主要掌控智慧,思想,被命魂所控制。白植可以直接越过一个人的命魂,掌握到对方的天冲灵慧魄,如此,此人的所作所为,思想思维全都在他面前一览无余,傀儡师有什么阴谋自在白植面前也无所遁形。   不过在白植问出傀儡师的阴谋前,警察那边先发来消息。   第一个知道的是牧廖,他是A市妖管会里专门负责对外交涉的人。   牧廖冲进来的时候,叶菲正在和楚夷打游戏,电视机屏幕上枪声不断,血肉横飞,不一会儿一大波僵尸就被屠杀殆尽。   “真没意思。”楚夷把手柄一扔,看向一见到他就不敢主动开口的牧廖,“什么事?”   牧廖东张西望:“郁老大呢?”   “睡觉去了。有屁快放!”楚夷活动了一下手指,示意叶菲重新选个游戏,难度更高一点的,适合他这种高玩的那种类型。   牧廖只能无奈念出他从警察那儿得到的情报:“已经查清楚了,温泉山庄里第一个死掉的那个是被一个叫钱源的人类杀死的,第二个还在医院抢救的女人则是被一个名叫金绣鸾的女人下毒。”   叶菲惊讶抬头:“竟然不是傀儡师做的吗?!”   当初陈海川的尸体湿漉漉地爬过来,她还以为对方惨遭两个人偶的毒手,但是仔细一想,她那时候的确没察觉到山庄里有傀儡师的气息。   “我也很惊讶,这次闹这么大,两个哦不对是一个半死人还是人类之间的自相残杀!”牧廖惊叹,   “而且你猜猜他们动手的原因是什么?!”   没等叶菲回答,一旁满脸不耐的楚夷就抢答道:“还能有什么原因,不外乎财权情三个字,人类自相残杀基本都是这个套路。快让开,别挡着我。”   他像赶苍蝇一样把牧廖赶到一边,正要拽着叶菲玩新游戏,叶菲自己就站起身跑到牧廖身边:“别管楚夷。我很好奇,快说说看,到底是什么理由。”   顶着楚夷吃人的眼光,牧廖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珠,想跑却又被叶菲死死拽住袖子,只能加快语速一口气说完:“钱源说偶然撞见死者陈海川和金绣鸾纠缠不清,心生怨恨的他在两人分开后偷偷跟上死者,在死者去泡温泉的时候上前争执,失手将人推倒。唉,谁想到那个陈海川就那么倒霉,一脑袋磕在了池边上,直接晕死过去。那个钱源还以为陈海川就这么死了,吓得赶紧跑了,其实他当时要是把人从水里拖出来,陈海川还能活呢。”   叶菲:“……所以其实他是淹死的?”   牧廖一拍手掌:“对啊!你说冤不冤!”   叶菲:“那么大一片温泉池区,晚上就陈海川一个人?周围的保安呢?还有监控探头呢?”   牧廖耸肩:“谁知道那小子是怎么想的,可能是故作风雅也可能纯粹闲的蛋疼,反正大晚上十一点多钟跑去泡温泉,我看这人脑子本来就有点不正常。”   好吧,剩下的金绣鸾叶菲也懒得问了,用脚趾头猜也能猜出来那个女人下毒的原因。   就是有一点,牧廖说警察查出来金绣鸾下毒用的酚类试剂是从学校实验室里偷出来的,一早就准备好特地带去温泉山庄。   这样一来,跟钱源勉强可以算上是冲动杀人的行为相比,她的性质就恶劣得多。   叶菲再次认为,当时李馨叶那一巴掌打得真的是对的,可惜,没把金绣鸾害人的想法打飞出去。   “李馨叶还没好吗?”她问道。   牧廖开始还蒙了一下:“啊?你说谁?”直到他又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消息,才反应过来:“哦,你说那个桌游社的女社长啊。没呢,还没脱离危险期呢。”   不管怎么说,钱源和金绣鸾都要对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现在他们都已经被控制了起来,只等之后法庭正式审判。   说到审判,叶菲问楚夷:“你负责追杀那些通缉犯,白植负责刑罚,那妖管会里有没有专门的法官一类的角色啊?”   楚夷头也不抬,双眼紧盯不断闪烁的电视屏幕,把手柄按得噼里啪啦响:“有啊,廖清法,就群里的‘三公’。”   叶菲拿着手机找了好半天,足足花了二十多分钟才终于找到楚夷说的“三公”,那个ID叫【公平公正公开】。   神tm三公!就说找了半天的“三公”怎么什么也没找到。   “为什么是他啊?他很厉害吗?他是什么妖怪?”   白植还在审问黄烨辰,郁衎在睡觉,从总部来的三个人里就楚夷在这儿打游戏,闲得不行,叶菲只能拽着他问。   没想到楚夷还嫌她烦:“你有完没完,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他斥了一句,抬手伸长手臂一捞,就捞过叶菲的脖子把她重新按了下来,又把手柄塞回她手里:“一场一个问题!只要你打赢我,什么问题都可以问,白植那小子的内裤花纹都行!”   叶菲:“……我并不想知道卧槽!”   就在她被楚夷的低俗震惊到的时候,对方趁此机会疯狂输出,一顿狂K之后,叶菲的那个角色已经只剩一半血量了。   顾不上骂他无耻,叶菲只能拼命挽救,转瞬就把其他事忘到九霄云外。   见两人如此全身心地投入,牧廖赶紧溜走,就怕迟了一秒钟就要听见白先生的内裤颜色。   叶菲被楚夷血虐的隔天,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除妖师康乐来到妖管会这边。他这次过来是专为公务而来,第一件事就是帮忙鉴定两个木头人偶里的骨灰到底属于谁,然后将两个木头人偶带回除妖师联盟研究。   这几天叶菲也不是就光打游戏了,她可是一边打一边努力在脑子里回想人偶背后魔法阵的事。无奈当古龙真用不上人类发明的这种玩意儿,而当初人类用魔法阵对付叶菲本龙的时候,往往是人类布置好几天,然后被叶菲一爪子全踩塌了,自然叶菲也从没低头看看那些被她踩得稀巴烂的花纹到底长啥样。   也只有这种时候,叶菲才会有一丁点怀念那位人类帝国第一神官,如果是塞缪尔,至少能从魔法阵上的魔文符号推算出魔法阵的作用和运行原理。   除了叶菲,妖管会其他人或多或少都研究过这个魔法阵,可惜他们跟叶菲一样,两眼一抹黑,啥也看不懂,楚夷瞪了半天,恍然大悟指着其中一个蝌蚪样的符号说:“老子看懂了!这是精子!这他娘的傀儡师想用木人生孩子!”   神tm的生孩子,叶菲保证当时所有在场的人脸孔都扭曲了一瞬,就连大冰块白植也不例外。   既然妖怪们自己研究不出来,那就只能按照约定转交给除妖师,让他们加油了。另外还有一个希望在白植身上,希冀他能从黄烨辰那里问出什么。   实际上牧廖有分析过——   如果能问出来最好,那说明魔法阵就是黄烨辰自己发明的,抓了他一切都能结束。   就怕黄烨辰还有同党,魔法阵也是从同党那儿得来的,那这样一来,再去找出并抓到那个同党的几率就小得多了。   叶菲深以为然。   结果楚夷当即大手一挥,表示就算有同党也不怕,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他如此豪迈的宣言并没有引起众人的感动,反而大家都像看二傻一样的眼光看着他。   牧廖等人怕他还不敢说出口,白植直接吐出一句:“四肢发达。”   下一句不用他补充,所有人都知道,楚夷当即扑过去,跟他叮叮哐哐打了一架。   望着这样的楚夷,叶菲猛然意识到刚回来的时候自己是什么样子的   ——大概就是这样,仗着自己武力值高,碰到事第一个反应就是用武力解决,大脑转都不转一下的。   好在现在她又找回了一点用脑子的感觉,并且在不断适应,每天都觉得自己比昨天更聪明一点呢!   就像现在,康乐说要确认人偶里的骨灰属于哪两个人,一听这句话,叶菲心里的猜测就愈加肯定。   等到康乐掏出一副眼镜和一个玩偶时,她几乎就能百分百肯定了,“叶菲”人偶里的骨灰就是属于她自己的!   不对,应该说,属于上辈子自己的!   该死的傀儡师,他竟然还敢盗墓!   叶菲很有种现在就冲进白植的房间,把黄烨辰拖出来再烤上几遍的冲动。   另一边康乐正在向妖管会的众妖怪介绍:“这只玩偶是我从我师妹那里借来的,曾经是死者叶菲的物品,这副眼镜也是同样。用两人生前接触过一段时间的物品,再加上符咒就能判定骨灰是否属于两位死者。”   他说的简单,实际操作起来也不复杂。   康乐麻烦牧廖端来两盆水,随后从口袋里掏出两张黄色纸符夹在手心分别一搓。原本完整的纸符顿时化为一缕黄烟落进水盆里。   紧接着,康乐又将玩偶和眼镜分别放进水中,再接过牧廖递来的两小撮骨灰。他将这两撮骨灰,分别撒入水中,解释道:“如果水变红,说明就是该物品原主人的骨灰。如果没有变化,就说明不是。”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两盆水都已经变成了鲜血般鲜艳的红色。   对于这样在预料之中的结果,康乐很是平静。他将剩下的骨灰包好,说是会由他们除妖师联盟派人将这两位死者的骨灰重新安葬好,并念经超度,只愿死者的亡魂没有被黄烨辰的所作所为打搅。   “亡魂”叶菲忍了忍,没忍住,问他:“那死者的亲属们呢?那些认识她们的人呢?他们……是不是会想起来,自己的儿女早就死了?”   康乐看看她,微微颌首:“逝者已逝,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不过不用担心,黄烨辰的术法被破开之后,他们的感知和记忆已经恢复了正常。”   叶菲咬住牙齿,表情阴沉。   按照康乐的说法,黄烨辰在木偶上做了手脚,不仅让木偶看上去如活人般栩栩如生,还暂时混淆了死者周围人的记忆,让他们遗忘掉忘记这个人已经死去。现在木偶被破坏,他们会再次想起他们的女儿已经死去了……这差不多就相当于二次经历丧女之痛……   郁衎瞥了一眼叶菲,不动声色道:“木偶和黄烨辰的事不能让普通人知道。这种死者复生的事很明显不属于正常社会的认知,如果他们通过这件事察觉到……”   不等他说完,康乐已经明白了郁衎的意思。   他一推眼镜,淡淡道:“郁会长难道还不清楚我们联盟做事的规章吗,我们已经派人将这件不符合常规认知的事情从这些人脑中抹去。换句话说,在这过去的一年中,这些人的记忆里并没有那位死者出现。一切一如既往,从未超出过常规认识。”   顿了顿,这位除妖师又补充了一句:“普通人对世界的认知是十分脆弱的,维系这种脆弱的认知正是我们除妖师的责任。”   叶菲总觉得这句话是对她说的,因为在场的其他人对这句话毫无触动,似乎习以为常,只有她心里微微触动了一下。   她情不自禁设想了一下,如果她还是普通人,乍一得知好友赵晓是除妖师,而这个世界上还存在妖怪这种生物,那么她的生活会发生什么样的改变。   ……一定会是天翻地覆吧。   对于普通人来说,贸然闯入超出常规以外的世界,是非常危险的一件事。   没错,就是这样。所以……   她默默握紧了双拳。   正巧这时候康乐转向她说话:“对了,我还要感谢兰瑞莎小姐一件事。”   “什么?”叶菲回神,重新放松了手掌。   康乐一无所觉,想到了某个人,他扬起一抹笑容,眼神柔和了几分:“谢谢您给了赵晓那根头发。以及郁会长,如果不是你设下的结界,恐怕当时留在山庄里的人都会出事。”   叶菲这才知道,当时她跟郁衎追出去之后,傀儡师还杀了个回马枪,试图对山庄里的人下手,可惜被郁衎的结界挡住了只能放弃去找叶菲——他的另一个目标——后果大家已经都知道了,傀儡师现在还在白植手下受苦受难呢。   “关于贵会提到的山庄周围白骨事件,我们也进行了调查。”康乐从他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放在桌子上,向郁衎推了推,“最后在山庄的地下室里发现了这间房间。”   郁衎打开文件夹,周围的人都把脑袋伸了过来,除了依然不在场的白植。   只见第一页就贴了四五张照片。照片光线阴暗,以至于上面拍摄出来的书架,法坛,炼丹炉等物品都显得鬼气森森。   康乐在旁边解释道:“除了这些物品,我们还发现了一些生活用品,应该就是黄烨辰的房间。”   第二页的照片上炼丹炉被打开了,里面除了燃烧的灰烬,还有七颗大小不一凹凸不平的红色珠子,珠子的颜色呈现出一种让人不舒服的暗红色,就像血液将凝未凝时的色泽。   再往后翻,拍出来的东西就更邪恶了,一些来历成谜的肉块,一个泡在福尔马林杯里的畸胎,一只被开膛破肚解剖到一半的狐狸尸体……   夏茶喊了停,指着那具畸胎问康乐:“这不是你们除妖师的惯用手段吧?”   康乐点点头,示意郁衎翻到最后一页,上面抄录了几十本书的名字,刚开始还是什么《金光咒》之类的道门咒法,到后面全都是一大段一大段的拉丁文名,旁边还做了贴心的翻译,有诸如《死魂书》之类的书名。   康乐沉声道:“联盟里留过学的除妖师们都在研究这些外国典籍。我们推测,这些书和两具木偶背后魔法阵的来源有关。”   郁衎合上文件夹,抬眼看向他:“所以魔法阵就是黄烨辰自己研究的,他没有同党吗?”   “……”   这一次康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说,“魔法阵到底是不是黄烨辰自己研究的目前还不知道。但是,目前温泉山庄的所有者已经逃到了M国,警察在他的别墅中搜到了和这些差不多的物品。” 第28章   康乐带来的新消息让事情的发展急转直下——抓到黄烨辰并不是个结束,而是个开始。   “那个山庄的主人……”   康乐推了推眼镜,镜片上白光转瞬即逝:“原本是个普通人。”   叶菲想起他刚才说的,除妖师的任务就是维系普通人脆弱的常规世界观:“如果普通人误打误撞闯进妖怪和除妖师的世界呢?”   康乐扭头看向她:“这个人就是好例子。”   温泉山庄的主人不知怎么和黄烨辰搅和在了一起,还提供场地给黄烨辰研究,山庄周围的白骨恐怕也是他们借助山庄偏僻的地理位置优势埋下的,或是研究完成后的处理,或是研究当中的一环。   “我们已经派人超度了那些白骨身上附着的怨气。”康乐叹了口气,“只可惜那人跑得太快,现在没法大张旗鼓地去M国把他捉回来,只能慢慢来。”   夏茶低下头想了想,喃喃道:“既然有一,那就还有二。A市周边其他“复活”的死人呢?”   郁衎垂眸盯着手中文件,不紧不慢回答:“已经派对应地区的妖管会处理了。”   康乐补充道:“在贵会和联盟的共同努力下,这些伪装成死者的木偶都尽数收回,同时由警方出面抓捕到了相关嫌疑人。但是这些人都是普通人,声称是被黄烨辰用术法蛊惑的。”   叶菲难以置信:“难道就这样把他们给放了?”   “这些人的主要目的是通过伪装成死者的木偶,从死者亲属身上套钱,我们把他们交给警方处理了。”康乐抿了抿嘴,“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偷出那些死者骨灰的举动到底意味着什么。”   叶菲:“……实不相瞒,其实我也不知道。”   她就是很不爽自己被人冒名顶替,同时直觉不对劲。   康乐略带惊讶地望了叶菲一眼,随后看向郁衎:“您没告诉他们吗?”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刷刷集中到郁衎身上,后者依旧镇定无比:“没有。”   楚夷第一个出声:“老郁你搞什么鬼,还瞒着我们?就算你不相信夏茶也该相信老子啊!”   夏茶莫名其妙中了一箭,满脑门问号:“我怎么了?凭什么不相信我?我除了财迷了一点哪里不可靠吗?”   原来你还知道自己财迷啊。   叶菲腹诽,不过同样眼光灼灼盯着郁衎,想知道他到底隐瞒了什么。   郁衎谁也没看,反而回过头。   他的视线越过趴在沙发背上的乔蛮乔翼兄弟,一直向前,落在刚推开玻璃门的男人身上:“白植。”   冰雕雪塑般的青年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神情呆滞的光头男,那圆润噌亮的脑袋反射着头顶的白炽灯,晃得人眼睛一花。   叶菲盯着看了好几秒钟,才敢确定这位光头老兄正是傀儡师黄烨辰——没了大背头之后,他的气场等级掉了好几个度,一下就从器宇轩昂的大佬变成了普通的光头佬。   而且他的衣服……   叶菲目光下移,看着黄烨辰胸前印着的“中国X动通信”蓝色字体,突然很同情这位同志。   “他这是怎么回事?!”   谁也没想到第一个跳起来的居然是夏茶,他直接用手指着黄烨辰的鼻子瞪着白植,表情严肃:“你把他的灵慧魄给抽出来了?”   白植冷冷看了他一眼,根本没理他,只冲郁衎一扬下巴:“花了不少力气问出来了。木偶是为了吸收活人的精气,制造那些骨头则是为了死人的怨气。”   叶菲只觉大脑一炸,想也没想拍桌而起:“精气?活人的精气???”   “咔”的一声,那张在楚夷拳头下还顽强支撑住的木头茶几被叶菲一巴掌拍成了两半,这下连楚夷都多望了她一眼:“……可以啊。”   叶菲顾不上理他,直勾勾盯着白植:“那些木头人偶可以吸收周围活人的精气?!”   那她父母岂不是……   “冷静点。”郁衎抬起手掌冲叶菲按了按。   而白植仅仅瞥了她一眼,然后就一言不发走到另一边,在远离人群的地方挑了张办公椅坐了下。   看那样子似乎是不打算再说话,也不愿再掺和这件事了。   夏茶反过来还安慰叶菲:“咳,别激动,知道你跟那个叶菲是好朋友。既然知道那么多普通人的精气都受损,除妖师联盟不会放着不管的,对吧?”   被他一下戴了顶高帽的康安一推眼镜:“……我们会采取一定措施的。但是丢失的精气不容易补回来,我们也只能尽量。”   叶菲握紧了拳头,恨不得立刻跳出去看看上辈子父母的情况,可郁衎正眼也不眨地盯着她呢,那双清亮的凤眼里明明白白写了“稍后再说”几个大字。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缓缓坐下。   见她坐了回去,郁衎这才移开视线平静道:“黄烨辰苏醒之后,白植就发现他的灵慧魄丢了,恐怕他已经预想到这种情况,事先做了安排将自己的灵慧魄抽了出来。”   叶菲不解:“他当时找上我的时候还挺正常的啊?直到被我打晕了,都没发生什么意外。”   哪像现在,跟个傻子一样,呆呆地站在那儿,跟个木桩子似的,被乔翼戳了一下,只会呵呵傻笑。   望着黄烨辰脸上的天真无邪的笑容,叶菲一阵恶寒,打心底怀念他降雨成功时那种小人得志的冷笑。   “有一种方法可以暂时填补自己丢失的灵慧魄,对吧康先生?”   康乐迟疑着点点头:“需要抽取七个七岁幼童的灵慧魄,炼制七七四十九天成一白丸……”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突然消失了,半晌才阴着一张脸,自言自语了几个字。要不是叶菲听得仔细,险些就当成一阵风错过了。   他说的是:“那些红珠。”   电光火石间,叶菲想到刚才在照片上看见的那七颗大小不一的红色珠子。   康乐的话言犹在耳——   “需要抽取七个七岁幼童的灵慧魄”。   仿佛是为了肯定他们的猜测,郁衎点点头:“魂魄用来填补自己的灵慧魄,身体用来炼制血珠,这个黄烨辰……”   他意味深长地瞥了眼站在旁边的光头男,故意抿下了后面的话。   可他给康乐面子,不代表其他人也给。   楚夷当即嘿了一声:“还挺精打细算的啊。你们人类就喜欢搞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不仅残害自己的幼崽还打主意到妖怪头上。”   说着说着他又火大起来,可惜茶几刚才被叶菲拍碎了,沙发上坐满了人,找了一圈竟然没找到能着手的东西,只能恨恨放下刚举起的拳头。   这个地图炮开得有点大,康乐都不自在起来。   默然片刻,他才重新开口:“那么按照之前说好的,我试试看能否将黄烨辰的灵慧魄招回来。只是我事先说一声,既然他早就将自己的灵慧魄抽离,那么一定会对此做好防范措施,我不一定能成功。”   “无妨。”郁衎站起身,示意其他人把场地清出来,自己也让到了一边,“请康先生尽力一试,就算失败了也没关系,至少我们已经知道了黄烨辰在收集活人的精气和死人的怨气。”   沙发、地毯包括茶几碎片都被推到墙角,中间空出半个篮球场大的面积,四周窗户都被窗帘遮挡得严严实实,其他人都站到了办公桌旁,只留下康乐和黄烨辰。   傻乎乎的傀儡师在白植的命令下站在了空地正中间,康乐随后从办公袋里掏出朱砂和毛笔,以傀儡师为中心在地板上画起了复杂的法阵。   趁着这个机会,妖管会诸人在旁边小声讨论黄烨辰的目的。   一般来说活人的精气和死人的怨气是两个截然相反的东西,他们就像太极上的阴阳二极,相辅相成,是组成这世界的众多“气”之一,但相辅相成不代表他们就能融合,应该说决不能融合。不是没有人类或者妖怪试图将这两者合二为一,结果他们的下场全都是爆体而亡。   精气和怨气就像火药与明火,一接触就会产生巨大的能量,导致任何生灵都无法使用他们。   所以就算有邪门歪道想要使用这两种“气”,这些邪门歪道也只会选择其中的一种,要么是活人的精气,要么是死人的怨气,从没有像黄烨辰这样全都要的。   叶菲听着他们的讨论,想到第一次看见魔法阵的地方——那块在王知行学校里的石碑。   这么说,当时黄烨辰驱使女鬼制造杀戮,最主要的目的是创造大量怨气了?也对,一般学校都建在坟场上,说不定王知行学校所在的土地曾经也是一片坟场。黄烨辰用魔法阵吸取土地里的怨气还不够,还要人为地再制造,就跟他在温泉山庄制造的那些白骨一样。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那些骨头都是人类和开了灵智的动物,因为只有智慧的生物才会产生怨气。   思考间,康乐已将法阵全部写好,九条密密麻麻的符咒从黄烨辰的脚下朝四周蔓延开,最后在一米外结成一圈,黄烨辰的七窍都被塞了或者贴了符咒。   康乐本人则站在黄烨辰正对面,符咒圈之外,从公文袋里掏出五张符,五张寿金和五枚铜钱。   他将五张纸符等间隔在地板上排开,又分别叠上寿金和铜钱,用打火机一一点燃。   最后,在袅袅白烟中,康乐掏出一个小儿拳头大小的铜铃开始摇晃。   一边摇,一边口中念念有词:“天苍苍,地皇皇,拜请五鬼阴兵到坛前,脚踏飞龙……”   随着他的念诵和铜铃叮当叮当的响声,地面上五团小小的火苗转眼就变成了绿色。   “拜请五鬼阴兵听吾号令,急急出门,天无生地元主,收斩黄烨辰灵慧魄……”   封闭的房间里突然起了一阵无由来的冷风,头顶原本明亮的白炽灯突然黯淡下去,就像是四周都被蒙上了一层吸光的透纱。   从叶菲的黑龙之眼望出去,五团淡黑色的影子出现在康乐面前,影子似有人形却没有脚,悬浮在半空中,外沿一圈像水波一样颤动。   “……急急如律令!”   伴随康乐最终一声清斥,房间里又挂起一股冷风,这次冷风之后,五团黑影已经消失了,白炽灯恢复了应有的亮度。   此时,地板上五张纸符和寿金都已经烧完了,那五枚铜钱也凭空消失了。   但站在符咒圈中间的黄烨辰还是挂着乐呵呵的傻笑,就算鼻孔里被塞了两团纸符通气不顺,他也毫不在意。   “呃……这是结束了吗?”等了一会儿,发现还是没人说话也没人动弹,叶菲忍不住问了一句。   她的话像是一个开关,好几声叹气声接连而起,康乐也重重地叹了口气,摇头将铜铃收了回去:“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但还是很失望。”   言外之意是失败了。   “等等!”楚夷忽然叫了一声,喊住开始收拾东西的康乐,“人类的三魂七魄毕竟是归地府管的,能不能找个阴差问问?”   “不可能。”夏茶立刻跳出来否决这个提议,“黄烨辰的魂还没被勾走呢,他的灵慧魄又是他自己偷偷抽出来的,找阴差问有什么用。”   楚夷还是难以置信:“区区一个人类,还能抽出自己的魂魄?”   他看向坐在旁边,始终不动,一言不发的白植:“什么时候人类都能抢你的饭碗了?”   白植面无表情,青蓝色的眼睛直直盯着站在房间正中央的黄烨辰:“我的饭碗是刑罚,触碰魂魄只是天赋。”   康乐将朱砂和毛笔以及黄烨辰七窍上的符咒尽数收好,这才回答道:“黄烨辰在叛逃前曾是联盟第一人,少年时代就天资出众,甚至比老会长更甚一筹。这样的人能抽出自己的灵慧魄,再以邪法将其填充也不是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   楚夷啧了一声:“说到底,还不是你们当初心软,没直接杀了他。”   康乐推推眼镜:“请允许我纠正您的说法,联盟当初是打算将其除名后再进行审判定罪,只是黄烨辰提前就做好了布置逃脱了。”   “最后还不是我们妖管会给你们擦屁股的?”楚夷提高音量,看了眼叶菲,“还是让我们的一个未成年!”   就在这时,一旁的夏茶轻轻嘀咕了一句:“有什么好得意的……自己还不是抓不到人……”   他这句话可捅了马蜂窝。   楚夷眼角一抽,立刻调转枪口对准了他,两人又吵了起来,而且吵着吵着又有要打架的趋势。   在他们的吵闹声中,白植已经站起身径直转身走了,并没有带上黄烨辰。   原来康乐这次来也不是做白工的,他不仅要带走两个木偶,还要把黄烨辰也带回除妖师联盟,而且车子一早就等在下面了,车子里的人也一早就在等着。   直到此刻,叶菲才知道赵晓也来了,只是一直坐在车子里。   黄烨辰上车的时候,叶菲才找到机会跟她说话。   她趁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黄烨辰身上,走过去拉了一把赵晓:“你怎么不上去?”   赵晓偷偷瞅了一眼她师兄,靠在叶菲耳边小声说:“师兄不允许。毕竟联盟和妖管会谈好了,只有一名除妖师到你们这儿作交流,我们只是负责看管押送黄烨辰的。”   顿了顿,她又拍了拍叶菲手背安慰道:“叶菲父母那边有我,你不用担心,对他们来说,他们的女儿……已经过世一年了。”   她这句话并没有起到作用,反而勾起了叶菲的愁绪。   等除妖师的车子离开后,叶菲心事重重地回到甜品店楼上,这次连二楼办公室都没心情去了,直接回到自己房间。   她扑在床上,怎么躺都不对劲,总觉得需要一些硬硬的金灿灿的亮晶晶的宝贝垫在下面,可她身上什么宝贝都没有……   叶菲心情更沮丧了,随手摸了摸口袋,手指接触到了一块温凉的硬片,掏出来才想起自己还有这片金鳞片聊做安慰。   也不知道这片鳞到底是什么动物身上的,似金非玉,触手温凉,跟人鱼啊龙啊蜥蜴人啊的都不一样。   叶菲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床上,把鳞片举在头顶来回翻动,发现鳞片上的金色反光落在天花板上像水光般浮动,十分好看。   看了一会儿,叶菲一下坐起身,把鳞片往兜里一塞,跳下床就往外冲。   结果刚打开门,就一下撞在了正要敲门进屋的人身上。   叶菲冲的力气可不小,她自觉自己一下撞在了一块石头上,她不好受,估计石头也不好受。没想到一抬头,郁衎面无异色好端端地站在原地,脸上除了诧异没有其他表情,就好像被一头龙撞了肚子的人不是他一样。   叶菲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突然好奇起郁衎的原型来。   但没等她说话,郁衎就先开口了:“要出门吗?”   叶菲想到前世的父母心虚了一瞬,又觉得不对劲,她干嘛要心虚啊?!   于是,又挺直了腰板,昂着下巴,矜持地点点头。   郁衎若有所思,想了想,一侧身靠在门框上,双手环胸:“你要去见叶菲的父母吗,兰瑞莎?”   这还是叶菲第一次听他连名带姓的称呼自己,脑子里某个警报一下就被拉响了,绷紧身体盯着他。   郁衎叹了口气,笑了笑,揉了揉自己脑袋:“别紧张,我没想骂你。”   叶菲:“……你骂一个试试。”   郁衎直接忽略了她这句话,自顾自说道:“就算是朋友的父母,太过靠近对他们也不好,你明白的吧?”   叶菲猜测,郁衎是以为,“兰瑞莎”和“叶菲”是关系很好的朋友,所以作为“兰瑞莎”的自己才会对“叶菲”死而复活的事这么在意。所以之前自己在听说黄烨辰的目的是用刻了魔法阵的木偶吸收活人精气时那么生气——因为是好朋友的父母嘛,听到他们的精气被吸收当然反应很大。   可是,他说的那句“太过靠近他们不好”是什么意思?   叶菲一开始认为郁衎是故意这样说吓唬自己的,但转念一想,这不是郁衎的风格,所以犹豫了几秒钟后,她干脆直接开口问了:“不好是什么意思?”   郁衎又叹了口气,目光从叶菲身上移开,落到对面他的房门上。可那眼神似乎又不是在看着那张木门,而是看见更远的地方。   “我跟你说个故事吧。”   郁衎冷不丁说道,“大约在一百年前,一只白鹤妖和一个人类相爱了,他们相遇相爱的过程就不提了,总之两个人恩爱非常,种族并不能妨碍他们的爱情。就算在知道白鹤妖是妖怪后,那个人类男人依旧对自己的妻子不离不弃。两人在一起后白鹤妖很快就有了生孕。”   “白鹤妖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男人的身体却一天天衰败下去。无论白鹤妖找来多少奇珍异宝,也无法阻止这种衰弱。白鹤妖甚至还想拿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炼药,用血亲骨肉的性命来延续自己爱人的。”   注意到叶菲错愕的眼神,郁衎忍不住一笑:“妖怪就是这样。比起从未谋面,尚未出世的孩子,当然是眼前的人更重要,妖怪的历史上像白鹤妖这种做法的妖怪数不甚数。”   “但是这一次白鹤妖的举动被男人阻止了。男人毕竟是人类,他深爱着自己的骨血,所以宁愿自己死,也要换来孩子的生,他甚至威胁白鹤妖,如果她执意要破腹取子炼药,他就直接自杀。白鹤妖屈服了,只能另想办法。”   “最后可行可能的方法都试遍了,白鹤妖开始试着将她的妖力输进爱人身体以延续他的生命。在白鹤妖看来,妖力是个好东西,越是妖力深厚的妖怪,就能活得越久,既然如此,那她的夫君应该也可以。”   叶菲知道,像这种故事,到最后总会来个转折:“但是?”   “但是,又一次但是……”郁衎轻叹一声,“被输入妖力后,男人直接以肉眼可见的趋势枯萎下去,就像一朵被抽干了水分的花,转眼就在白鹤妖面前化为一具干尸。”   “……”   “你知道为什么吗,”郁衎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叶菲,“因为妖怪属阴,人类属阳,所谓的阴阳调和只是对这个世界来说,而对阴阳本身,他们却互相排斥绝不相容。” 第29章   听完白鹤妖的故事,叶菲已经明白了郁衎到底想对她说什么。   人是阳,妖属阴,一阴一阳,互为表里,却不能长久在一起,否则就会像白鹤妖和她的爱人一样,其中必有一方日渐衰弱下去,故事最后白鹤妖向人类夫君输入阴性的妖力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就跟活人的精气和死人的怨气一样吗。”叶菲低着头喃喃自语。   “没错,就跟活人和死人一样。”   因为低着头,叶菲不知道说这句话时,郁衎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听声音恐怕好不到哪儿去。   就跟她自己现在一样。   前世的父母是阳,她现在是阴,阴阳相隔,如果过多接触,反而会对父母的身体造成负担。   忽然头上一重,一只保温瓶递到叶菲鼻子下面,她茫然抬头,只见郁衎垂眼望着自己。   他的手指在保温瓶的瓶身上敲了敲,发出清脆的“笃笃”声。   “把这个加到人类的饮用水里,可以补充精气。”他拍拍叶菲的脑袋,把左手中的保温瓶塞给叶菲,又将右手向下一滑,按在叶菲肩膀上向前轻轻一推,“去吧。”   叶菲顺着他的力道向前走了几步,直到这时才回过神来,举着杯子回头:“这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帝台之浆。”   帝台之浆是什么?后来叶菲才从赵晓那儿听说了这种东西的作用——“帝台之水,饮蠲心病,灵符是涤,和神养性,食可逍遥,濯发浴泳。”   只是那是之后的事了,现在她还是懵懵懂懂,觉得郁衎说了跟没说一样。   又往前走了几步,叶菲又停了下来,刷地回头:“等等,白鹤妖最后怎么样了?”   正打开自己房门要进去的郁衎停下脚步,仰头想了好一会儿:“忘了。”   骗人!   叶菲眯起眼,瞅了他一眼,打算回来之后问其他人。   哼哼,郁衎以为他自己不说,她就没办法了吗?天真!   抱着保温瓶,叶菲雄赳赳气昂昂出了妖管会,都没坐牧廖的车,直接一路走到了前世自己家的小区。   她家在三楼,不高不低,叶菲瞅了一圈周围,直接打开翅膀飞到窗户边。   还好她机智,临出门前找齐佳要了一片试了法术的叶子,只要把那片叶子顶在头顶,人类就看不见她。   是以叶菲才敢这么正大光明地靠到窗户边,探头探脑往里面看。   她正对的这扇窗户是阳台上的,而在阳台更里面一点便是客厅。   此时阳光正好,光线充足,叶菲一眼就看见前世母亲正坐在客厅的小板凳上剥豆子。   对方花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弯着腰低着头,一边剥开豆子的外皮,一边嘴里念念有词:“你爸他今天特别想吃毛豆排骨,早上一连跑了三家肉铺挑小骨头、你说他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怎么还怎么馋嘴,不过你也是,我记得你也很喜欢毛豆排骨……”   叶母絮絮叨叨的,可客厅里分明没有人。   叶菲隐约看见父亲正在厨房里忙活,显然她母亲不是在对他说的。   叶菲的目光在客厅里转了一圈,不知不觉就把脸贴在了玻璃窗上,没了反光的阻碍她便看见了放在母亲对面的木柜。柜子正中间放着一张黑白相片,两旁点着蜡烛,前面放了一盘新鲜水果。   她一呆,一下明白过来。   这时候叶母剥好了最后一颗豆子,抬起头,挺了挺腰舒展着身体。   叶母的眼睛就落在摆在木柜的照片上:“乖乖啊,待会做好了毛豆排骨你也尝尝。好久没吃了吧,你要喜欢我们以后经常做,让你爸多跑点路,找些好的小排。”   说完这些,她就撑着膝盖站起身,一手拎着装垃圾的塑料袋一手拿着菜盆进了厨房,里面两个人的对话声音隐约传出来:“少放点盐,丫头口味清淡。”   “我知道,还用你说……”   叶菲趴在阳台外面,脸贴着冰凉的玻璃,心里也凉成一片。   因为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悲痛。   难受还是有的,但却轻而淡,像是一洼浅浅的水坑,太阳出来一照,不一会儿就蒸发殆尽消失了。   想象中悲痛欲绝的心情等了好久都没有出现,只有一滴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流出来,在玻璃窗上扩散开。   只有这一滴眼泪。   叶菲直起身子,身后翅膀拍打悬浮在半空中,明白了一件事:   她已经不是叶菲了。   她现在是兰瑞莎,就算回到了自己的世界,她也还是兰瑞莎。   叶菲已经死在了那场意外事故中。   所以就算郁衎说的阴阳相冲不会发生在她身上,她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样毫无芥蒂地在父母面前大哭大笑。   她作为叶菲的生命已经止步于那声爆炸里。   视线在客厅里逡巡了片刻,最后在那张黑白遗像上多停留了三秒钟,兰瑞莎转身离开。   她本来还想着自己亲手把保温瓶里的帝台之浆交给父母,说不定还能以此拉近关系,可现在她已经不想了。   兰瑞莎落回地面,掏出手机拨通电话:“喂,赵晓吗?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一片树叶落在了地上,小区里路过的住户纷纷朝那名漂亮惊人的少女投去视线。   而在少女身后某幢楼的三层,一个头发花白的女人从厨房里走出来。她本打算把衣服拿去外面晒,却发现窗户外面有一点水珠,水珠在玻璃上滑落。留下一条蜿蜒的水痕。   “奇怪。”女人伸手出去晃了晃,自言自语,“天气预报没说今天有雨啊。”   ……   做出决定后的心情并没有兰瑞莎想象中那么释然。   心里还是很不痛快。   兰瑞莎索性没急着回妖管会,故意放满了脚步,在路上磨磨蹭蹭,溜溜达达。   因为天气好,街上的行人格外多,兰瑞莎的目光漫无目的地从经过她身边的人脸上扫过,想着这里面会不会有一个除妖师或者掩藏了自己的妖怪呢?   保温瓶和瓶子里的帝台之浆已经一起交给赵晓,后者拍着胸脯保证肯定让叶父叶母全部喝完,又艳羡道:“这可是个好东西,很难得的。”   兰瑞莎没想到帝台之浆还是个宝贝,见赵晓脸上羡慕之色不似作伪就犹豫着说:“你想要的话,我再去要一点?”   看郁衎之前的表情,好像这东西对他来说没什么,或者郁衎告诉她怎么获得,兰瑞莎自己去取。   没想到赵晓却摇头拒绝了:“算了 ,这对普通人是好东西,对我们除妖师可不好。”   “为什么?”   “呃……我想想怎么说。你知道人类属阳,妖怪鬼物属阴吧?”   兰瑞莎点点头,庆幸还好走之前郁衎提前给她补过课了。   “帝台之浆也是阳性,它能很好补充普通人的精气,还有其他许多好处。但是对我们这种要跟妖怪鬼物打交道的除妖师来说,反而会阻碍我们的修行,除非有除妖师一心只为消灭所有妖怪鬼物,这样帝台之浆倒是能增加他身上的阳气,以至于遇鬼杀鬼,遇魔杀魔。”赵晓摸摸左手手腕上的头发,“可现在又不是以前,妖怪有妖管会,除妖师有除妖师联盟,两方关系平和,多有往来合作,就算是厉鬼怨灵我们也以超度为主,尽量避免打散他们的魂魄,像法海那样的修道者早绝种了。”   法海……白蛇传……   兰瑞莎又想到了白鹤妖的故事,不过那都是百年前的事了,问赵晓估计也不知道,还不如回妖管会后问其他妖怪。   见兰瑞莎陷入沉思,赵晓又说:“我知道你关心叶菲的父母,但……为了你们双方都好,你还是尽量……咳,你懂的。”   兰瑞莎点点头,收下了她的好意:“我明白,所以我才让你把帝台之浆转交给他们。”没提自己刚才去见叶父叶母的事。   赵晓不疑有他,松了口气,笑道:“我就在A市,伯父伯母我也会多加照看的,叶菲毕竟也是我朋友。”   心中稍暖,兰瑞莎注视着赵晓,满眼欣慰:“叶菲一定很庆幸有你这个朋友。”   赵晓“咳咳”两声,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看向一边:“……其实我很好奇,叶菲从来没跟我说过你这个朋友,你怎么跟她认识的?”   兰瑞莎顿时卡了壳,她嗯嗯啊啊半天才编出一段老套的“幼龙倒霉被人类姑娘搭救”的报恩故事。   好在情节虽老套,但老套得有道理,赵晓竟就这么相信了,末了还感叹一句:“这也是你们两的缘分。”   兰瑞莎干笑不语,赶紧转开话题叮嘱赵晓有什么问题需要帮忙随时都能找她,又把身上所有的钱拿出来拜托赵晓转交给叶父叶母:“就说我曾经得到过叶菲的帮助,本想回来报答不想她已经去世,就将钱交给她父母。”   有兰瑞莎的“报恩”故事在前,赵晓没啥异色,只说:“伯父伯母不一定会接。”   她见兰瑞莎犯难,提议道:“不如你去银行开个户,把钱存到那里面,到一定数额我再找师兄用个方法给伯父伯母。”   原来这种妖怪报恩的事已有先例,十几年前有只苹果树精受到一个人类的帮助,苹果树精为了报答这个人类又怕自己过多接触对恩人不好,就通过妖管会拜托除妖师联盟处理这件事。   除妖师联盟把苹果树精多年积攒下来的钱财换算成一次抽奖,当做特等奖送到那个人手中。   兰瑞莎觉得这个方法妙啊,和赵晓分别之后她立刻就去银行开了个户,又把身上所有的钱都存在里面了,林林总总五千多。   可是新的问题又来了,这点钱当做奖金根本拿不出手啊。   兰瑞莎苦了脸,转了转眼珠,把主意打到夏茶身上。   她甚至等不及回去,直接打开聊天软件,在群里找到那个头像是金元宝的【富可敌国】:“夏茶夏茶夏茶夏茶夏!”   【干嘛啊,你要捐钱给我吗?】金元宝亮了起来。   富可敌国:【我正忙着赚钱呢。】   混血小宝贝:【我给你打工好不好?】   富可敌国:【……免谈,我这里不用童工。】   极凶恶龙:【我不是童工!我已经三百多岁了!】   富可敌国:【不好意思,这年龄在妖怪里还没摸到成年的边上呢。你名字怎么回事?】   兰瑞莎撇撇嘴,头顶像是涨了眼睛般绕开前面的一辆电动车,倒是把旁边路人给惊了一下,没想到这姑娘低着头还能闪避得这么精准。   【当然是我自己改的!你不要绕开话题!我现在缺钱,不打工难道去抢吗?未成年怎么了,未成年就没有妖权了吗?】   她记得妖管会里有一条规定就是不能用抢钱的方式去欺负普通人,像她堂堂最后一条古龙,穷得叮当响,实在是心酸至极,催人泪下!   富可敌国:【……你去找郁衎去,反正现在他是你监护人。】   丢下这句话,金元宝又变成了灰色,很显然夏茶既不想收她当服务员,又说不过她,只能跑路。   这么一连串下来,兰瑞莎已经到了PINK LOVE门前。   一抬头,她就懂了夏茶说的忙着挣钱是啥意思——   整个甜品店里坐满了顾客,座无虚席,齐佳和刘静静连同夏茶这个店长,三个人忙得团团转,光是收钱就收得不亦乐乎,夏茶已经笑得见牙不见眼。   推开门,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涌进耳朵里:   “你昨天说的白发帅哥怎么不在?”   “还有个黑衬衫和花衬衫,是不是你看错了?还是只有店长啊?”   “我没有!我发誓!除了店长还有三个帅哥!尤其是那个黑衣服的,好帅哦,好man哦,就是我的菜!”   “呜呜呜我想看……”   “我也想看。夏店长再帅看多了也审美疲劳了……”   柜台后面,正快乐数钱的夏店长脑门上蹦出一个十字青筋。   这时候他看见兰瑞莎,连忙抬手朝她招了招。   兰瑞莎还以为他想通了,要给自己一个副店长当当,连忙凑过去,没想到副店长没有,却是从柜台下面端出一块小蛋糕。   雪白的奶油配上红色的草莓,下面是外皮焦香的蛋糕芯,中间同样夹了一层鲜草莓切片,外面还撒了一层坚果碎,甜甜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而且这种香气很特别,带有一种特殊的青草气息,以至于在整个甜品店的香甜气息中特别地独立出来。   “正好今天有试着做了新款,你就临时当一回小白鼠吧。”   兰瑞莎看着那块小蛋糕疑惑:“哪里新款了?”   夏茶脑门上蹦出第二个十字路口,恶狠狠把一只勺子塞进她手里:“你就闭嘴吃吧!”   兰瑞莎拿着勺子端着小蛋糕,刚要转身上楼,想到什么赶紧回头确认:“不要钱吧?我没钱。”   她还要攒钱赡养叶父叶母呢!   这次夏茶脸上的笑容都开始抽搐了。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回答她:“实验品,不收钱。”   不等兰瑞莎再冒出惊人之语,他连忙又补充了一句:“你要再多说一句,就别吃了!”   好吧。   兰瑞莎耸耸肩,从柜台走向通往二楼的楼梯时,遇到齐佳。   正端着两只空玻璃杯回来的黑发美女冲她眨眨眼,低头凑到兰瑞莎耳边小声道:“这是店长特意做给你的哦。”   一句话又把兰瑞莎说得迷茫了。   今天是什么大日子吗?还是夏茶刚才拒绝了自己心中有愧,所以做个小蛋糕来弥补自己?   上了二楼她才发现,行为异常的不止夏茶一个。   兰瑞莎先是探头在办公室里找了一圈,发现郁衎不在,正要缩回头就被楚夷叫住。   百无聊奈的楚夷二话不说塞了一个手柄给兰瑞莎,接着不容拒绝地命令:“和我来一场!”   兰瑞莎看他实在无聊,又没别人跟他玩——其他人都绕着他走,唯二不绕着走的白植和郁衎都不是会打游戏的人——抱着怜惜的态度盘腿在地摊上坐下。   她都想好了,输就输呗,反正她再怎么努力也打不过楚夷,这人手速太快了,都不知道单身了多少年。   结果,在一顿游戏喊杀声之后,兰瑞莎看着电视屏幕傻了眼。   她、她、她竟然赢了?   楚夷,楚夷被下了蛊吗?怎么这么弱?中间好几次技能他明明都能躲开,兰瑞莎眼角余光都瞄到他手指的动作了!结果他的游戏人物硬生生用脸接大招,不,这已经不是用脸接了,这是上赶着往怀里搂啊!   兰瑞莎怀疑地瞪着楚夷,后者却似乎不觉得哪里不对,用十分浮夸的口吻哇了一声:“你赢了!好吧,准许你问一个问题。”   兰瑞莎:“……”   见兰瑞莎一脸狐疑,他挑挑眉:“问啊,只要我知道的,我一定回答,这是你应得的。”   兰瑞莎:“……你脑袋被门夹了吗?”   楚夷:“……”   他开始卷袖子,一边卷,一边眼角抽抽:“想死吗,我成全你。”   兰瑞莎连忙喊停:“不然你干嘛故意输给我?!”   楚夷动作一顿,脸上故作凶狠的表情消失了,眼里居然还多了几分欣慰:“你看出来了?”   兰瑞莎:“……我又没像你一样被门夹了。”   不等楚夷动手打人,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恍然:“你跟夏茶难道是在安慰我?”   楚夷刚刚举起的拳头又放了下来,哼了一声,脸上有一丝不自然的神情一闪而过。   “奇怪,你怎么知道的……”兰瑞莎喃喃。   她出门的时候可没有到处跟人说她要去见叶父叶母,只有郁衎当时或者早就猜到了。   楚夷一掀嘴角,露出雪白尖锐的虎牙:“你一听说那些傻X木偶能吸收活人精气就那么激动,谁看不出来。少废话,快问,问完我们赶紧进入下一场!”   兰瑞莎刚张开口,他就晃了晃拳头:“你该不会真是皮痒了找揍吧?”   兰瑞莎冲他翻了个白眼,说实话,真打起来指不定谁揍谁呢,她难得有一丝被小看的郁闷。   但是看了看左手边的小蛋糕,又看了看右手里游戏手柄,兰瑞莎顿了顿,还是换了个问题:“你听说过白鹤妖的故事吗?”   楚夷一愣,似乎没想到她的问题是这个,点点头。   “那……白鹤妖最后的结局是什么?”兰瑞莎顿了顿,补充道,“我知道那个男人被输了妖力直接死了。”   楚夷微微皱起眉,俊朗的脸孔上浮现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神情:“疯了。”   “啊?”   “那只白鹤直接疯了,抢了好几个年纪差不多的人类男性又把他们杀了,最后被白植处死了。”他撇过脸,嘴里嘟囔了几句话。   兰瑞莎竖起耳朵偷听,隐约是听见几个词:“问这个……郁衎那家伙……还以为是问我……”   见楚夷转回头,她又立马坐直了身体,一副很平静很冷静很镇定的样子:“这样啊,那真是悲剧。”   楚夷龇了龇牙,想对她说什么,又把话给咽了下去,只是重新拿起手柄凶道:“问完了吧!快过来受死!”   很自然地,兰瑞莎又被他摁在地上摩擦了四五场,直到第六场才突然抓住一个机会反杀。   楚夷见她居然还有反抗之力,更兴奋了,瞳孔都放大了一圈,紧盯着屏幕:“你问吧,问完再来!”   兰瑞莎才不想再来了呢,她不想成为沉迷游戏,整天抓人对战的可悲大妖!   她站起来拔腿就跑,不忘带上自己的小蛋糕,只有留下一句话在空中回荡:“你到底是什么妖怪,游戏机成精吗?!”   楚夷一怔,被她气笑了,立刻起身去抓人。   一打开门才发现刚才跑掉的家伙正蹲在地上满眼悲伤,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一滩白色的不明物体瘫在地上,刚才放小蛋糕的塑料盘趴在一边,塑料盘的旁边是一双青色布鞋。   在楚夷认识的人里面,只有一个人会穿这么老土的布鞋。   视线上移,果然看见了白植那张棺材脸。   但是这张棺材脸现在可不是对着楚夷,而是直勾勾朝着蹲在地上的小丫头。   在白植的小腹位置,一小滩奶油夹着一颗草莓慢慢向下滑落,在那件月白色的长衫上留下一片暗影。   楚夷也没想到小丫头运气这么差,他的身体却在他反应过来之前站了出去,挡在白植和小丫头之间:“人家小姑娘也不是故意的,你不会跟她计较吧?” 第30章   白植的视线被楚夷的身体挡了个严严实实,这让他不得不把目光放到同事那张让人厌烦的脸上:“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楚夷被他噎了一下,还没想好怎么怼回去,就见白植那张冷淡的脸上慢慢绽放出一个讽刺的冷笑:   “我计不计较,是我和她的事,跟你无关。”   楚夷心道,怎么跟老子没关系,这丫头不就是为了从我这里逃掉才撞上你的么。   这样一想,他顿时理直气壮起来:“怎么没关系,实话跟你说吧,就是因为我,她才跑得跟兔子一样,然后撞上你这根树桩!”   “哦?”白植尾音上扬,微微扬起瘦削的下巴,眼中浮动着淡淡的冷色光芒,“那好。你向我道歉吧。”   楚夷:“……”   白植嘴角弧度上扬得愈加厉害,欣赏着楚夷变换不停的脸色满心舒畅。   没想到就在这时,一直蹲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小丫头突然站起来,绕过楚夷冲白植大声喊:“对不起!白先生!”   白植和楚夷一同看向兰瑞莎。   这狡猾的小龙道完歉,立马反咬白植一口:“我向弄脏你衣服道歉的行为道歉了,那是不是该轮到你了?”   白植默然片刻,嘴角弧度渐渐消失,菲薄的两片嘴唇抿成一线:“我?”   兰瑞莎点头:“你不是故意挡在前面,撞翻我蛋糕的么?”   别以为她没看出来!她眼神好得很!   刚冲出来的时候的确没想到白植就在门外,兰瑞莎刹车不及,却也偏了偏身体,那时候只要白植也侧一下身体,两人就能这么避过去。   兰瑞莎都冲他使眼色了,没想到这人就跟瞎了一样,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直接让那块看上去就很好吃的小蛋糕毁得一塌糊涂。   她连一口都没吃到!   白植沉默几秒钟,眼神晦涩不定。   楚夷在一旁幸灾乐祸:“就是啊,轮到你向她道歉了。”   兰瑞莎挺起胸脯,扬起下巴,做好了姿态,结果她等来等去,就等到白植冰凉的一句话:“不过人类的食物,有什么好道歉的。”   兰瑞莎瞪着他,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没见过这么理直气壮的人。   白植还说呢:“而且道歉是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和遗憾才会做出的反应吧,可惜,我并没有。”   这句话隐晦的意思就是说,他是故意的,就是故意站在那儿,挡住兰瑞莎的去路,顺带着掀翻了她的小蛋糕。   那可是她、的、小蛋糕!   是夏茶特、意、为、她做的!   兰瑞莎的眼睛瞬间就红了,眼尾拉长,瞳孔已成一线,是一双血红色的竖瞳。   没想到就在这时,夏茶正好从一楼上来,手里还拿着一杯奶茶,嘴里念叨:“差点忘了,还有这杯新品奶茶呢,小兰你……”   他的声音一下消失在喉咙里,站在最后一节阶梯上来回看了看这三个堵在楼梯口的人。   先是兰瑞莎,然后是楚夷,再到白植,最后又落在兰瑞莎身上,当然这一过程中包括白植身上的脏污和地面上的蛋糕遗体都尽入他的眼。   眼见着兰瑞莎脸孔都变得狰狞,皮肤从脖子开始覆盖上一层细细密密的半透明黑色鳞片,一股股黑气从她身上冒出来,夏茶连忙扑过去:“妹妹啊!冷静!不要跟白植这个傻【哔——】计较!他早就diss过我的蛋糕无数回了!”   兰瑞莎:“……”   被他这一喊,顿时怒火都断了一截,再想续上去都有些接不上了。   一时间她的龙化就卡在正中间,不上不下的。   夏茶赶紧再接再厉,举着她的手捧在胸前,殷切地盯着她的血色竖瞳:“这三层楼可都是我的,你一个激动化成原型把房子压塌了怎么办!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所以这才是重点吧!   兰瑞莎被他闹得没辙了,剩下的半截火气也散得一干二净。   见状白植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就走。   不行!看他这背影,兰瑞莎的火气又腾地上来了。   这次没等夏茶再开口,几条死气化为黑线一下就从她脚下窜出去,张牙舞爪,犹如怪物黑影般直扑白植的后背。   兰瑞莎想的很简单,不龙化?可以啊,既然夏茶真心实意地祈求了,那她就大发慈悲地满足他。   但是让她就这么放过白植?   不可能!   怎么……   也要绊他一下吧!   在其他黑气直冲白植脑袋而去时,其中有一条细细的黑线伸到了白植脚下,像只触手般抬起前端,在空中晃了晃。   这条细得几乎看不见的黑线像蛇一样摇了摇头,然后瞅准了白植的右脚脚踝,一下缠了上去!   “扑。”   一道轻微的响声,如一个气泡的炸裂声般,一大片白色火焰从白植身上腾地升起。   火焰纯白,以至于焰心部位透出隐隐的银光,火焰的边缘像水银,又像海草在水中柔柔飘舞。   那些黑气一碰上这些白焰,就像暗影碰到日光,迅速向后退散,前面半截没来得及退开,转眼就被白焰烧得一干二净。   兰瑞莎吃了一惊,她还是第一次看见白色的火焰。   和她自己充满死寂的黑焰相比,这些白焰气息冰冷,又隐隐散发出一股圣洁的味道。   让兰瑞莎脸都绿了。   ——作为象征死亡的黑龙,她最讨厌的就是所有神圣属性的东西,比如说神官塞缪尔。   现在白植让她想起了那个神官,本来就对他不好的感官瞬间又降低了五百个好感度。   白植似乎察觉到她的心情,明明头也不回,仍然冷笑了一声,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   就在这时,他的右脚突然被什么拉了一下。   猝不及防之下,白植的身子一晃。   尽管他很快反应过来,刚刚收缩的白焰再次升高蔓延至脚踝,一下就把那根阴了他的死气烧掉,但他被阴到的事实却无法改变。   白植回头,直直看向那只胆大包天的小黑龙,后者毫不示弱,一脸“就是我做的”表情双手叉腰:“我想了想,你应该向夏茶道歉,那是他的心血作品。那可是新款!是夏茶想吐了血才想出来的全新版本!”   白植:“……”   他闭上刚刚张开的嘴,这次毫不犹豫地大步离开。   不要说白植了,就连夏茶本人都替兰瑞莎张嘴说瞎话的本事脸红:“我哪里想吐了血……而且说老实话,那还真不是新款……”   兰瑞莎冲他翻了个白眼:“我当然知道,我就是想利用一下他的内疚!”   楚夷忍不住笑了:“那你利用上了吗?”   兰瑞莎摇头,认真道:“我怀疑他把这个词从他字典里扣了!”   夏茶摆摆手,把手里的奶茶塞到她手里:“算啦算啦,我都习惯了。”   “……”   发现小姑娘突然没了声,夏茶才发现自己这句话有歧义,他连忙抬头解释:“我不是说我怕了白植!有句说句,白植也不是单单针对你我,他只是……”   兰瑞莎叼着习惯,斜眼看他:“只是什么?”   “只是讨厌任何和人类有关的东西。”楚夷接道,指了指兰瑞莎,又指了指自己,“所以你跟我都在他的黑名单上,哦,夏茶早在名单榜首了。”   兰瑞莎:“……”   她想了想,发现还真是这样。   自己关心叶父叶母,这算是和人类扯上了关系。楚夷是喜欢打人类制造的游戏机?   夏茶呢?对了,夏茶喜欢赚钱,而一楼的那些人类都是他的上帝。   她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他有毛病吧?他身上穿的衣服不还是人类制造的吗?”   “呃……”   “还真不是。”说到这儿,楚夷都有些无奈了,摊了摊手,“那是他用自己的羽毛和雪山冰蚕丝以及其他乱七八糟的材料,自己捻线织布缝制的。”   兰瑞莎:“……”   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很讨厌白植装模作样的她居然对他有点佩服了!   能固执到这个地步也是少见吧?   看夏茶和楚夷的表情就知道了,白植这朵奇葩在妖怪中都是罕见。   至于白植到底为什么这么讨厌人类,楚夷两人就没再说了,只说等兰瑞莎长大就会知道。   一听这就是在敷衍她!   跟人类父母糊弄人类小孩有什么区别!   兰瑞莎很不高兴地往上走,正要回自己房间,对面房间的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   郁衎打着哈欠从里面走出来,一脸地困倦,似乎还没从睡梦中清醒,半闭着眼往身上套衣服。   看到他,兰瑞莎这才想起打工的事,连忙叫住郁衎,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没想到郁衎听说她想在PINK LOVE打工,想也没想就直接摆手否决:“你别想了,后面你都要跟我们回B市,怎么在这边打工。”   不等兰瑞莎开口,他在翻了翻口袋,最后从裤兜里翻出一个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卡扔给兰瑞莎:“这样吧,这算是雇佣金。”   兰瑞莎一想,这也行,不就跟人类里的雇佣兵一样嘛,本质跟在甜品店打工也没区别。   “你要我做什么 ?杀什么人?夺什么宝?找什么遗迹?!!!”   郁衎这才彻底清醒过来,望着兰瑞莎亮晶晶的眼神一脸无语:“……你在想什么呢?我雇用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兰瑞莎嘴角一抽,瞬间萎靡下去。   郁衎一笑,拍拍她的脑袋:“好好干,我相信你。”   手还没从她头上放下,一串音乐就从郁衎的上衣口袋里传出来。   在郁衎接电话的当口,兰瑞莎控制不住地朝他领口瞄过去。   因为穿戴匆忙的缘故,郁衎的衣领比平时少扣了一颗扣子,以至于脖子上的金角挂饰彻底暴露在外面。那金灿灿的色泽,优雅的弧度,完美的形状,真是上天的杰作!看得兰瑞莎目眩神迷!   “康先生?好……我明白了。”   听见康乐的名字,兰瑞莎回过神,好奇地看着郁衎挂断电话。   她刚才隐约在电话里听见了李馨叶的名字!   对那个倒霉的人类姑娘,兰瑞莎印象不错,此时便多嘴问了一句:“李馨叶怎么了?”   郁衎看了她一眼:“她抢救失败,身亡了。”   兰瑞莎睁大眼睛。   郁衎又拍了拍她脑袋:“不要多想,生死有命。”说完这句话,他就离开了。   生死有命。   理智上知道郁衎这句话说得没错,可她怎么就这么不爽呢。   兰瑞莎越想越气,干脆去找赵晓叨咕,果然赵晓也得知了这个消息,在企鹅上大骂金绣鸾。   一人一妖同仇敌忾,一致认为不给金绣鸾判个死刑简直苍天无眼。   骂着骂着,兰瑞莎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醒来发现外面天已经黑了,看了看快没电的手机,已经是凌晨四点。   她翻了个身,正要继续睡,却听见外面有动静,还有说话声。   揉着眼睛打开门,只见外面走廊上灯火通明,郁衎正在和白植说话。   看见白植,兰瑞莎下意识就朝他的小腹望过去,意料之中,白天的那团污渍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知道是白植换了一件一模一样的月白色长衫呢,还是他把衣服洗了。按照白植厌恶人类的尿性,洗衣机他肯定是不屑用了,那他就是自己亲手洗衣服了?   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再结合白天楚夷爆的料,兰瑞莎突然打了个冷战,彻底醒过神来!   一抬眼,白植正盯着自己呢。   就连郁衎也满脸复杂地望着自己。   兰瑞莎不知所以,索性按照自己的思路问道:“发生了什么?”   郁衎这才收回了奇怪的表情,淡淡道:“李馨叶‘复活’了。”   “……”   兰瑞莎把他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又过了一遍。   再过一遍。   终于,确定他没开玩笑,自己也没听错:“什么?!!!”   十分钟后,其他妖怪全醒了过来聚集在二楼办公室里,乔蛮乔翼两兄弟也在。他们一人穿了一件喜X羊和灰X狼的连体睡衣,惹得兰瑞莎多看了他们好几眼。   不过这时候,大家都没心情在意各人的睡衣,全都紧盯着那张55英寸的电视机屏幕。   那张一直以来都被楚夷霸占着玩游戏的屏幕上,此时正放着一段录像,正是刚才除妖师联盟那边传过来的,一家医院里的监控。   看监控左下角的时间,应该是在三小时前,摄像头正对着一间太平间的正门。   两扇装了玻璃的开合门,一条空荡无人的走廊——这是理所当然的,三小时前差不多是深夜一点左右,就算是医院,也不会有什么人在这时间点无故往太平间跑。   一切看似风平浪静,但众人没等多久就见那扇门从里面被推开了,一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穿着病服,赤着脚,身形窈窕而曼妙。   而那个人,正是李馨叶!   不知道是谁“哇哦”了一声。   这才是正儿八经的“死者复活”,不是什么用木偶伪装死人,监控里李馨叶的皮肤还呈现出不正常的青白色呢!   只见复活之后的李馨叶镇定自若地走出太平间,虽然皮肤发青,嘴唇发白,表情却似笑非笑。   她似乎察觉到了这只摄像头,抬起头朝监控看了过来,露出一个诡异的冷笑。   随后,这个“死人”就大摇大摆离开了,一直走出了监控范围。   一阵沉默后,牧廖摸了摸脑袋:“还有其他录像吗?”   “没了。”郁衎摇头,“李馨叶刻意避开了监控头,除了这只正好安装在太平间外的。”   夏茶撑着下巴:“怎么到现在才发现。”   “听说是医院的保安睡着了。直到刚才有一位死者被送去太平间,才发现李馨叶那一格被打开,遗体消失了。”   兰瑞莎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估摸着医院的工作人员恐怕吓得够呛,只是,她怎么就觉得李馨叶刚才那个冷笑很眼熟呢?   郁衎还在继续介绍:“接到报警后,警察第一时间封锁了那里,并请了除妖师联盟的人过去。他们似乎发现那里有很重的阴气残留。”   夏茶算了一下:“一点正好是子时末尾,阴差勾魂就在子时,说不定是阴差留下的痕迹。”   “如果是阴差勾魂,那就更麻烦了。因为很显然勾魂失败了。或者勾魂成功,李馨叶本人的魂魄离开了,其他孤魂野鬼上身?可一般的孤魂野鬼也上不了死人的身,真正有厉鬼的话不可能之前没动静。不管是哪一种,都很棘手。”   齐佳冷静地分析了一遍,看向郁衎:“郁会,现在怎么办?”   “只能先找阴差问问了。”郁衎冲楚夷点点头,“交给你了,老楚。”   楚夷打了个响指,从沙发上坐直了身体,转了转脖子,顿时筋骨发出一阵让人牙酸的噼啪响声。   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就是站起来找了块没铺地毯的地板,然后蹲下身,伸手向下一捞。   只见楚夷的半个右手手臂一下就没入了地板里。   随后,他像在搅动池水一般,打着圈地晃动手臂,原本平整的地板当真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而且随着这些涟漪的泛起,以楚夷手臂为中心,一块深不见底的黑影慢慢扩散开,死气从里面源源不断散发出来,头顶的白炽灯再次暗了下来,甚至比之前康乐招魂时更暗!   最后,在地板上的黑影差不多有半米宽的时候,楚夷抽回了他的手,站起身。   一道瘦长的鬼影便从块黑暗中冉冉升起,顿时屋内阴风大作。   可惜在坐的全是妖怪,对此见怪不怪,乔蛮乔翼两人还打两个喷嚏,揉了揉鼻子。   待到鬼影从地板的暗斑彻底脱离,兰瑞莎看清了这是个身穿黑衣,头戴黑色高帽的男人,不对,准确地说应该是个男鬼。   这鬼刚站稳身体,就恭恭敬敬向楚夷鞠躬:“不知您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楚夷咦了一声,不答反问:“你兄弟白无常呢?”   应该是黑无常的鬼影犹豫了一下,才回答:“他……被打伤了。”   楚夷和郁衎对视一眼,一挑眉:“被打伤?谁敢打伤地府鬼差,还是白无常?”   黑无常忍不住缩了缩肩膀:“不、不知……”   楚夷:“……”   郁衎接过话题:“今晚子时,在A市东北角人民医院,你可曾勾过一位名叫‘李馨叶’的魂?”   黑无常连腰都弯了下去:“勾了……但,但失败了。白无常也正是因此受的伤……”   这次,就连郁衎都没了声音。   楚夷实在憋不住了,嘴角向下一撇,眼角眉梢流出一股嫌弃和讽刺:“你们怎么搞得?勾魂失败也就算了,连抢魂的人是谁都没看清?”   黑无常苦笑:“我就是个小小的阴差,楚大人您就饶了小的吧。”   “行吧,那个人抢了李馨叶的魂之后呢?”   “……”黑无常先小心翼翼护住了自己脑袋,这才谨慎回答,“不知道,为了避免被他打得魂飞魄散,我和白无常都逃走了。”   楚夷张了张嘴,闭上了,又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最后他揉了一把脸:“算了算了,你赶紧滚吧。”   黑无常如蒙大赦,哧溜一下钻回黑影中,连带着地板上那块黑影消失的速度比出现时快了好几倍。   “现在怎么办?”楚夷看向郁衎,后者还没回答,就听一个女声喊了一声:“我明白了!”   二人刷刷回头,跟其他人一起看向说话的人。   兰瑞莎一手握拳敲在掌心:“我就说为什么感觉很熟悉!那个冷笑跟黄烨辰一毛一样!”   从刚才看见录像开始她就在苦苦思索——到底哪来的熟悉感,原来是黄烨辰!   黄烨辰。   这个名字让在场的几只大妖都是一震。   牧廖吭哧吭哧半天,才小声提出异议:“不能吧……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打伤白无常,还从黑白无常手下抢人,这不是至少要到白先生这个等级才行么……”   “更不要说,黄烨辰本人的三魂六魄都还在他身体里,只有一个灵慧魄失踪。”齐佳说到一半,赶紧看向郁衎,“除妖师联盟那边没出纰漏吧,老大?”   郁衎摇头:“那边一切正常,黄烨辰的三魂六魄的确还在身体里。”   “真相只有一个!”   “有人在帮忙!”   乔蛮乔翼两兄弟一唱一和地大叫,被夏茶一人赏了一个脑瓜蹦儿:“你两怎么还在,小心明天爬不起来上不了学。”   乔蛮:“上学哪有……”   乔翼:“死尸复活重要!”   乔蛮:“而且还是在我们A市!”   乔翼:“作为会长,我们义不容辞!”   夏茶转了转耳朵:“行,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了,诸位,我们去睡觉吧。”   比翼鸟兄弟:“……”   没等乔蛮乔翼跳起来打人,郁衎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这次接完之后,他的表情严肃了许多。   众目睽睽之下,他放下手机叹了口气:“联盟那边的,说是就在刚才金绣鸾、钱源和邢学都死了。” 第31章   突如其来的死亡像一个巴掌,在众妖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傻子也知道“李馨叶”刚从太平间复活失踪,那边三人就出事,这两者之间必定有联系。   可让妖管会众妖恼火的是,这事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发生了,如此猝不及防,如此……打脸。   黑无常留下的阴气还没消失呢,他们还没搞清楚“李馨叶”怎么就复活了呢,就出了人命。   郁衎的手机开始响个不停,很显然联盟那边的人也疯了。   兰瑞莎甚至听见对面除妖师的声音透过手机外壳传出来,语气激荡程度很难想象是康乐那个眼镜男吼出来的。   托康乐失态的福,不用郁衎转述,在场的妖怪都能听见电话里的内容,以至于到后面郁衎干脆把通话开了外放。   康乐正好在汇报桌游社那三人的死状,金绣鸾上吊,钱源被剥皮,邢学割喉自杀,三人死状皆是凄惨无比,尤其是金绣鸾。她被关在看守所里,本来没有上吊的条件,但是她用床单当做绳子,拴在床栏杆上,活活把自己勒死了,这明显不是正常死亡。   据说发现尸体的警察被吓了个半死,现在还在心理咨询室里发抖。   不知不觉中,外面的天空已出现了微微的亮光,一看时间,已经五点多了。   康乐说着说着也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此时音量和语调都恢复到了他的正常状态:   “三人死亡现场都没有发现‘异常’,我们还会继续……”   他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过了三秒钟,才重新响起,而且再次急促起来:“不好意思,我先转接一个电话!”   在电话的“嘟嘟”声中,这边的妖怪们面面相觑:“又发生什么意外了么?”   还好这次康乐没有让大家久等,很快他又重新接了回来,这次口吻里多了几分欣喜:“刚才我师妹也被攻击了!但是她没事,而且抓住了敌人的尾巴,是黄烨辰的纸人!”   可惜有了兰瑞莎的提前预告,妖管会众人远比康乐镇定许多。   康乐发现这边没有回应,也意识到了什么,压低音量:“郁会长是已经发现了什么吗?”   郁衎冲其他人使了个眼色,重新将外放改为话筒状态,自己走出去和康乐交谈,留下一干人百无聊奈地猜测。   夏茶:“黄烨辰的灵慧魄不会跑到李馨叶身体里去了吧?”   齐佳:“可是要操控一具身体,单单只有一个灵慧魄可远远不够。”   兰瑞莎:“所以会不会是李馨叶的魂魄加上黄烨辰的呢?”   她说完才发现别人都扭头盯着自己,没一个人继续接话了,顿时有些紧张:“我说的不对吗?”   要是不对也不能怪她,因为她又没点过这方面技能。   一片安静里,楚夷一拍手,一脸恍然:“对啊,还有这个操作……但是,三魂八魄真的不会出问题吗?”   “其实换个思路,”夏茶沉吟,“如果,当初黄烨辰的灵慧魄也不是他自己抽出来的呢?假设有第二个人,这个人可以抽出黄烨辰的灵慧魄,那就可以同理操作李馨叶的,再将黄烨辰的放进去。”   兰瑞莎虚着眼,总觉得他说的不是灵魂,而是泥丸子,可以任意拿一点加一些,搓吧搓吧就成了。   楚夷却觉得夏茶说的有道理,为了求证,甚至放下脸面去问这方面的专家:“白植你怎么说?”   一直沉默不语坐在旁边的人终于动了动眼睛,瞬间就从一尊冰雕恢复成了活物:“……理论上可以。”   楚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抬头却发现兰瑞莎忧心忡忡的一张小脸,不由好笑道:“你什么时候那么关心那个叫李馨叶的女人了?”   兰瑞莎送了对白眼给他:“我不是关心她,只是想起来在温泉山庄玩的一个游戏。”   她把那个有关全员团灭的温泉旅馆游戏说给楚夷听,总结道:“玩了这个游戏的人,基本都像游戏里他们的角色那样死了。作为主持人的李馨叶则是那个被恶魔占据了身体的妹妹,也就是我的角色。”   这很好理解,如果杀了金绣鸾几人的人真是黄烨辰,他不来找兰瑞莎绝对是明智的选择。   至于赵晓……作为除妖师的她应该也有些自保能力,更何况还有兰瑞莎的一片龙鳞在手。   想到这里,兰瑞莎低头试着在企鹅上敲了敲赵晓。   对方很快回复了她,很显然在这个不平静的凌晨,赵晓也没睡。   极凶恶龙:【你没事吧?】   天灵地灵:【没事,幸好有你的那根头发在,不然我就着了道了!就是头发断了。】   极凶恶龙:【断了就断了,你没事就好。我听康乐说,你找到了黄烨辰的纸人?】   天灵地灵:【嗯,我师父正试着用这个纸人定位,不管是李馨叶还是黄烨辰,还是其他什么东西,反正这次一定能找到他!】   “你什么时候跟个除妖师关系这么好了?”   一个声音突然在兰瑞莎头顶响起,惊得她往后一仰,反而把楚夷吓了一跳。   楚夷回味了一遍刚才在手机上看见的对话,眯起眼警告道:“你最好小心点,不是所有除妖师都脑子清楚。”   兰瑞莎察觉他话中有话:“那康乐算是清楚的吗?”   楚夷还没来得及回答她,郁衎便从外面推门进来,而且毫无废话,张口就道:“联盟那边找到人了,老楚牧廖你两跟我走。”   两人应了一声,其他人见没自己的事,都打算散了。   除了兰瑞莎。   趁郁衎还没来得及离开,她连忙跑过去拦住他:“我呢我呢?”   郁衎一愣,想了想:“回去睡觉?”   兰瑞莎:“……”   “乖。”郁衎拍了拍她的头,转身就走,很明显不打算给她争辩的机会。   一旁楚夷见她看过来,耸耸肩,一脸的幸灾乐祸跟在郁衎身后下了楼。   走在最后的牧廖发现兰瑞莎盯上了自己,连忙举手投降:“郁老大的吩咐,跟我没关系!你就放过我吧!”   兰瑞莎阴下脸,望着他颤颤巍巍小跑而去,转了转眼珠,再次掏出手机。   从赵晓那儿三两句话问清地址,兰瑞莎和她约定十分钟后在温泉山庄见面。   赵晓似乎完全没想过郁衎就没打算带上兰瑞莎,兰瑞莎自己都没想到。   明明一开始就是她跟郁衎两个人去的,怎么事到临头又把她撇下了呢?   兰瑞莎认为郁衎这事做的不地道。   听见楼下后院汽车发动声响起,兰瑞莎这才将手机放回口袋准备出发。   结果一抬头,就受到了惊吓。   万万没想到白植还坐在办公室里,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兰瑞莎记得牧廖是最后一个离开的,离开之前就顺手把办公室的灯给关了,就连叶兰瑞莎自己也是靠在门框上借着走廊的光和赵晓聊天。   所以她怎么也没想到,白植还留在里面。   而且悄无声息的,一点动静都没有,要不是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奇特的青蓝色光芒,兰瑞莎都要以为他睡着了。   直到现在,发现兰瑞莎发现了自己,白植才动了动 ,慢慢站起身,从黑漆漆的办公室走到门旁的光线下。   他轮廓深昳,在这种半明半昧的光线下就像一张黑白剪影,唯有一双眼睛闪闪发亮,像冰刀子一样锋利冰冷。   兰瑞莎屏住呼吸,眼也不眨地看着他从自己面前走过,又顺着走廊走上通往三楼的楼梯。脚步不疾不徐,不一会儿就彻底消失不见了。   这时,兰瑞莎才松了口气,明白白植这是打算看破不说破。   这也挺好的。   她心道,反正只要你别妨碍她,你就算在这里坐上一整夜她也不会管你在想什么。   ……   兰瑞莎赶到温泉山庄门口的时候,赵晓正好发消息过来问她在哪。   兰瑞莎没顾上回答,因为她注意到郁衎就站在大门外,而且正望着她藏身的这个方向,一点偏转都不带的。   像这种情况,说他没有发现自己,兰瑞莎更愿意相信他眼瞎了。   果然等兰瑞莎慢吞吞走过去的时候,郁衎一挑眉,一点惊讶都没有:“走吧。”   说完他转身走进大门里,一句话都没多说。   他这个样子反倒惹得兰瑞莎安耐不住,追上去问:“你……没什么要问的吗?”   “问什么?”郁衎失笑,“我早该猜到的。”   兰瑞莎哼哼两声:“那你早该一开始就带我来。”   郁衎侧头看了她一眼。   “……干嘛?”   “没什么。”郁衎叹了口气,“算你说的对吧。”   于是兰瑞莎立刻洋洋得意起来。   这份得意在看见楚夷和其他人的时候都没消失,以至于楚夷刚看见她就啧了一声:“你那是什么蠢表情。”   兰瑞莎脸一黑,张口刚要反击回去,赵晓就从旁边跑过来,一把抱住她按在自己怀里:“小兰!”   其热情的态度看得楚夷目瞪口呆,更不要说刚才跟赵晓站在一起的几名除妖师了,他们就跟看到一只大象在跳脱衣舞一样,一个个脸色精彩至极。   兰瑞莎自己也不知道赵晓怎么这么……激情四射,费了好半天功夫才在不伤到她的情况下把自己的脑袋拯救出来:“你怎么了……”   她们不是昨天才见过面的吗?   似乎看出她在想什么,赵晓捧着脸:“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呀~”   兰瑞莎:“……”   以前还是叶菲的时候,赵晓在她面前的确就是这个性格。   但是现在她是兰瑞莎啊,赵晓在兰瑞莎面前一下这么奔放,兰瑞莎本人还感觉怪怪的。   楚夷震惊过后,第一时间就过来把两人分开——提着兰瑞莎的后衣领,把她拎了起来放到自己身边。   这么会功夫,其他除妖师也纷纷赶过来,一个女性除妖师把赵晓往后拉了拉,另外五个挡在两只妖怪面前,看那架势还以为楚夷要吃人。   兰瑞莎耳聪目明,听见那名陌生的女性除妖师在后面小声责备赵晓:“怎么这么不懂礼貌。”   赵晓毫不在意:“毕竟刚被人家送的头发救了命,控制不住心情嘛。”   “你还给人头发了?!”楚夷声音一下提高八个度,吵得兰瑞莎面无表情举手捂住耳朵。   楚夷嚷完才反应过来,瞪了眼对面虎视眈眈的五个除妖师,把他们吓得集体后退一步,这才转过身小声训兰瑞莎:“你个傻子,还敢把头发给除妖师,哪天被人卖了还要替人数钱!”   兰瑞莎隔着对面五个人头,和女除妖师身边的赵晓对视一眼,突然有一种她两是罗密欧与朱丽叶的错觉。   哦,兰瑞莎,你为什么是兰瑞莎。   哦,赵晓,你为什么……   “喂丫头,我跟你说话呢!”肌肉线条精悍的手臂在眼前晃了晃,阻挡了“罗密欧”和“朱丽叶”的深情对视。   兰瑞莎木着脸抬头,盯着楚夷看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两个字:“好吵。”   刚被她看得不自在的楚夷大怒,大手压下,狠狠按在她头顶揉了又揉。   直到兰瑞莎一头柔顺的黑发被他揉成了鸡窝头,他才停了下来,刚要拿开手又觉得手感不错,有些留恋地还想再来一遍。   兰瑞莎立刻踹了他一脚:“你别得寸进尺。”   正在这时,一阵地动山摇,刚刚和康乐走开的郁衎走了回来。   郁衎依旧一副尽在掌握的淡定表情,康乐却脸色不太好。   不用他开口,在场有眼睛的人都看见发生了什么。   刚才还正常的山庄眨眼就被一股黑气笼罩,像是沙尘暴时的黄沙般,黑烟将山庄包裹其中,无数鬼影从中浮现,张大嘴巴发出哭嚎。   一时间鬼哭狼嚎,鬼影幢幢。   刚才责备赵晓的女除妖师调转枪口,对准康乐:“康师兄!你们做了什么,怎么会这样!”   康乐推了推眼镜没回答。   倒是郁衎开口解释道:“实际上,对方早就知道我们的到来,做了诸多布置。如果现在不把他的布置触发,等我们彻底进入他的结界才会更麻烦。”   面对郁衎,这些除妖师的气焰很明显矮了一截,就算脸上有浓重的不赞同,却没人敢跳出来喊“你做得不对”。   于是郁衎便冲康乐点点头,招呼了一声楚夷和兰瑞莎:“我们先进去了,你们随意。”   兰瑞莎小跑几步才追上这两个大长腿,察觉到她的动作,郁衎放缓了脚步。   然后,他们三就顺理成章地听见背后除妖师们的争论:   “我们何不等他们斗得两败俱伤……”   “周师兄可说错了。有郁衎和楚夷在,就算是黄烨辰也不会是对手,我们只要等着就行。”   “够了。”最后是康乐冰冷强硬的声音,“如果你们不觉得丢人,尽可等在外面。我和赵晓就进去。”   后面瞬间没了声音。   兰瑞莎撇撇嘴。   看到她的表情,楚夷嘿然一笑,冲她挤眉弄眼:“现在知道那些除妖师没几个好东西了吧。”   兰瑞莎点点头,又摇摇头:“赵晓跟他们不一样。”   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康乐应该也不一样。”   楚夷没反驳,只是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像他们那样的毕竟是少数。那些除妖师啊,也不过是打着利用我们妖怪的名义和我们合作,要我说……”   “老楚。”郁衎轻轻喊了一声。   声音不高,语气也很平淡,却让楚夷的声音瞬间消失。   郁衎低下头,认真地看了眼兰瑞莎,微微弯起嘴角冲她笑了笑:“人有很多种,妖怪也有很多种,都要你自己分辨。”   兰瑞莎觉得自己似乎被他两看扁了,瘪瘪嘴:“别把我当傻瓜,我知道。”   就跟她当“兰瑞莎陛下”那会儿,手下里有一部分是因为她是最后一头古龙才效忠她,有一部分连效忠都没有纯粹是因为看中她单体实力强大想要借势牟利,甚至还有一部分直接投靠了人类帝国那边……   人类也不是个个都敌视他们这些非人族。   只可惜,两方的对立既是机缘巧合又是大势所趋,以至于到最后,塞缪尔会拿出禁术卷轴对付她……   兰瑞莎只是走神了一小会儿,结果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发现居然只剩她一个人了。   周围怨气涌动,暗中有无数双怨毒的眼睛盯着她,楚夷和郁衎却不知所踪。   早就知道这结界里不会太平,原来是打算把他们分开,各个击破。   那些除妖师兰瑞莎不清楚实力,但至少她们妖怪这边就算分开也是没问题的,对了,刚才都忘记问郁衎了,牧廖怎么不在。   兰瑞莎见周围跟上次一样,分不清方向,也就不再强求,随便挑了方向就往前走。   地球是圆的,一直朝一个方向走总能出去。   就算不能出去……   兰瑞莎大眼微眯,右手一攥,头也没回就往身后甩了把龙火。   那黑色的火焰比周围的怨气更加深沉不祥,像一只饿狼脱巢而出,一口就把兰瑞莎后面试图撘她肩膀的恶鬼吞掉。   那只七窍流血的恶鬼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眨眼间就消失在黑焰中。   周围窥视的目光瞬间少了一大半,恶鬼们似乎知道这个点子硬,实力不够心里发虚的都主动退下找别的软柿子。   而剩下的这些,就是有实力有信心攻克难关的排头标兵。   兰瑞莎嘴角扬起一丝弧度,转眼又被她按平下去。   既然它们想玩,那她就陪它们玩玩咯。   反正,魂飞魄散的又不是她自己。   没走多久,兰瑞莎就在一片遮挡视线的黑雾中听见隐隐约约的哭声。   听上去像是刚出生的婴儿。   哭声随着兰瑞莎面不改色地前进,越来越响亮,似乎兰瑞莎挑的这个方向就是通往婴儿房一样。   继续往前,原本空无一物的地面上出现了野草,高度可达成人腰部,遮挡了前方的道路。   目光所及之处,全是这种枯黄的植物,就好像兰瑞莎瞬间移动到了荒野一样。   野草在兰瑞莎走过的时候不断抖动,更奇怪的是,在前方她没有走到的地方,草丛也在窸窣晃动,似乎下方有什么东西在动弹,而且动弹的方向就是兰瑞莎的位置。   放眼望去,前后左右这种抖动都有,好像有东西成群结队而来。   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亮,也越来越刺耳,比之前听见的鬼哭狼嚎声难听得多。   兰瑞莎被刺得头皮发麻,心中暴虐顿起,就在这时,她感觉右脚一紧。   低头一看,一个雪白粉嫩的小婴儿抱住了她的运动鞋。   哭声戛然而止。   小婴儿抱着兰瑞莎的鞋,仰起头咧开嘴笑了起来。   “咯咯咯……”   笑声甜美纯真,粉红的牙床连牙齿都没冒出来,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弯成月牙。   兰瑞莎低头,面无表情跟小婴儿对视了三秒钟,然后又丢下一团龙火。   漆黑的火焰里,婴儿发出惨叫,凄厉如夜枭。   那身雪白的皮肤就跟剥落的油漆般一块块掉落,露出下面血红的本体,至于婴儿大张的嘴巴里已经长满了一圈又一圈的尖锐利牙。   兰瑞莎毫不怀疑,如果刚才自己慢上半秒,这小子的嘴就要咬上她的腿了。   就算不会被它咬破皮,但糊上一层口水也很恶心哎。   想象一下那种湿漉漉黏答答的触感,兰瑞莎忍不住抖了抖身子,转眼间以她为中心就燃起一大片熊熊烈焰。   黑焰像游蛇般向四周肆虐,将野草焚烧殆尽的同时,也毫不留情地舔舐上草丛中躲藏的其他鬼婴。   一刹那,满目疮痍,惨叫震天。   然而这些像蜡烛一样在龙焰中挣扎融化的婴儿却没有蒸发消失,反而留下一滩滩恶心的黑色泥状物。   这些泥状物连兰瑞莎的火焰也无法点燃,像是有生命般在地面上涌动,随后从分散的状态开始迅速聚集,朝一个固定的方向涌动而去。   黑泥散发出的邪恶气息让兰瑞莎双眼赤红,瞳孔收缩,转瞬就浮现出鲜红的竖瞳。   敌人。   这个名词从兰瑞莎大脑深处蹦了出来,所指代的对象不是其他,正是地面上这些黏糊糊的黑泥。   而在黑泥聚集的中心,一个穿着医院病服的女人赤脚站在地面上 ,脸上是一股奇怪的狂热。   “李馨叶”直勾勾盯住兰瑞莎,面上浮现出痴迷狂喜的笑容,满眼倾慕:   “我懂了……我懂了……”   她喃喃着低喊,双手像惨白的枯藤纠结在一起,嘴角弧度越拉越大,直至快要到达耳垂:“我现在懂了!你就是献给那位大人的最好祭品!” 第32章   什么鬼玩意儿?   兰瑞莎一脸懵逼。   她被当成祭品了?   谁?哪个大人?什么祭品?   什么人敢收一头龙当祭品?   敌人。   这个词语又从脑袋里跳了出来,而且心里的厌恶感比之前多了好几十倍。   兰瑞莎已经快控制不住自己心中那股暴虐的情绪了。   本来幼龙就容易焦躁发怒,对于黑龙幼崽来说,它们愤怒的频率是其他同龄幼龙的几倍,因为火焰和死亡本来就会给整个世界带去大量负面情绪。   就在这种关键时刻,对面“李馨叶”还在很没眼色的继续喋喋不休:“如果是你,如果是你……大人一定会欣喜若狂!他一定会赐予我更强大的力量!!!”   她伸出枯藤般的手指,向兰瑞莎展开,似是要触摸后者的脸庞。   “李馨叶”脚下黑泥涌动不休,硬生生托着她不断升高,黑泥凝结在一起,像一条蛇尾,从“李馨叶”腰部开始生长。   而且那条两米多高的尾巴还在推着“李馨叶”朝兰瑞莎而来!   兰瑞莎已经连问对方到底是“李馨叶”还是“黄烨辰”的心情都没有了,当即冷笑一声,心道你想死就成全你。   在四周盘旋的怨气里,兰瑞莎的眼睛似乎更红了,仿佛下一刻就会滴下血。   以至于像“李馨叶”这种全身心沉静在发现完美祭品喜悦中的人,都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呢。   他有那位大人赐下的力量,就算是西方龙又如何,她还小,她注定会被摆上那位大人的圣坛。   如此思考的“李馨叶”强行忽略心中的不安,身下黑泥如岩浆滚滚翻涌,一层接一层,如浪潮般。   黑泥所过之处,周围的怨气恶鬼都被吸了进去,转瞬那淤泥表面便浮现出一张张痛苦的人脸,像是孵化恶毒的虫卵。   “轰!”   黑泥掀起又扑下,砸在地面上,大地似乎都在颤抖,更不要说那只小小的人影。   见黑泥成功吞噬了祭品,“李馨叶”惨白发青的脸上扬起一抹笑容。   然而没等她嘴角彻底扬起,层层的涌动的黑泥突然炸开了花!   眼前一黑,耳边厉风呼啸。   巨大的黑影从面前飞过,自下而上,直冲云霄。   对方尾巴上,骨翼上尖锐的倒刺划破空气,带起嗖嗖锐响,漆黑的鳞片比深渊更暗,整齐地覆盖住全身,只除了那双血红色的竖瞳。   “!”   “李馨叶”的笑容僵在脸上,喉咙似乎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周围的空气也灼热起来,温度高的像是在火山山口。   可是明明周围没有火啊。   “李馨叶”下意识用眼角扫了一圈周围,忽然发现原本张牙舞爪的黑泥重新聚集到他的身下缩了起来,就像是……   遇到天敌了一样。   就是天敌。   兰瑞莎也没想到,这种恶心兮兮的玩意儿竟然引发了古龙的传承。   正常来说古龙的传承要在一只古龙成年时才会发动,那是刻在血液里的馈赠,是来自整个龙之一族祖先的秘宝。   古龙之所以在另一个世界称王称霸的原因也在于此。   试想一下,一代代古龙的技艺累计下来,那是多少年的经验,又是多大的一笔财富。   一只古龙得到传承后,能力便会有一个质的飞跃。   可问题是,这本该是在兰瑞莎成年时才发生的。   一只幼龙得到传承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兰瑞莎只觉心中怒气报表,四肢力量冲撞,逼得她不得不化为原型,一方面是甩开那些盖过来的黑泥,另一方面黑龙的原型比她的人形更坚固,也更容易容纳这些突如其来的魔力。   在魔力冲荡全身的剧痛中,兰瑞莎眼前不断闪烁白光。   她不由想难道这是由疼痛引起的幻觉?   难不成自己要成为第一个被痛死的古龙?   这也太惨了吧!   白光闪烁的频率不断增加,像是一台坏掉的老旧电视机,最后屏幕一片空白,在无尽黑暗中发出刺眼的光芒。   光芒散去后,周围的怨气、恶鬼,地面的“李馨叶”、黑等等这些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林海。   林海中一座座土丘耸起,像是小型城堡般有序排布,由近及远。   近处的土堡且不说,远处的那些上面却趴着一只又一只的……龙,而头顶的蔚蓝晴空上,也盘旋着巨大雄伟的龙影。   清越的龙鸣响彻天地,一直传到很远,林海似乎都为这声声龙鸣振动,如海浪般一层层起伏起来。   跟兰瑞莎曾经见过的那些伪龙不同,眼前的这些龙身姿优美,骨翼宽大舒展,身上的鳞片片片精雕细琢,以绝对完美的秩序覆盖其身,龙颈的曲线优雅修长,就是什么也不动趴在那儿,都让人情不自禁屏住呼吸,惊叹造物主的伟大。   传说古龙是创世神创造出的第一种生灵,所以最受神的宠爱,无论是外貌还是力量都是所有生灵中的最强。   直到——   某一场浩劫之后,曾经数以百计的古龙只剩下一两只的幸存者,其余者连骨骸都不曾留下。   兰瑞莎曾经问过黄金圣龙德米安,那场浩劫到底是什么,可当时德米安什么也没说,只说等她长大就会从传承中得知。   现在她还没长大,但是已经开始接受传承,她会亲眼见证那场浩劫吗?   “兰瑞莎。”温和的呼唤从身后传来,兰瑞莎猛地回头。   入目便是一片比大海还要广阔,比天空还要湛蓝的眼睛,金发蓝眼的英俊男人像太阳神一样尊贵无比,只除了那双冷血动物特有的黑色竖瞳。   “德米安……”兰瑞莎睁大眼睛,喃喃喊出男人的名字,大脑混乱一片。   古龙的传承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她会在这片未知空间看见德米安?   明明黄金圣龙早已陨落,连他的龙尸都是兰瑞莎亲手埋葬的,她还记得她把德米安葬在大海旁边的一座高山中,因为德米安曾说他最爱海洋。   德米安缓缓走过来,身穿长袍,金色如阳光的长卷发覆盖满肩,眼中是长辈注视晚辈的慈爱。   他上下打量着兰瑞莎,俊美的脸孔上略过一层阴霾,轻轻叹息一声:“你还未彻底长成。”   “……”兰瑞莎张张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德米安似乎也没有要她回答的意思,在兰瑞莎面前站定,抚摸着后者的头顶,继续说下去:“对于幼龙来说,传承还是太早了点。”   果然是古龙的传承!   兰瑞莎一个激灵,被头顶的重量和温度惊醒,拽住德米安宽大的袖口急急问道:“这里是哪儿?为什么你在这里?还有这些龙都是古龙吗?德米安你不是已经……”   “嘘。”金发男人竖起一根手指贴在兰瑞莎嘴上,阻止了她的发问,皱起的眉头缓缓舒展开,“这里是我们古龙一族的记忆空间,每一只古龙成年时会经历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洗礼。只是你还太小了,所以……我只能让你获得一部分。”   说完,德米安按住兰瑞莎的肩膀,将她原地转了一圈,面朝前方脚下的林海,此时头顶盘旋的龙影已经一个个落下,就在最近的几座土丘上。   这些三十多米长的成年古龙有着相似的外貌和不同的颜色,有黄金圣龙,也有赤炎红龙……就是没有一只是黑色的。   无论是近处,还是远处,唯一一只黑龙只有兰瑞莎自己。   兰瑞莎刚发现这个细节,就见远处林海的忽然开始剧烈晃动起来,大地上下起伏翻滚,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下方破土而出。   刚刚落下的古龙们再次振翅飞起,就连原本安稳趴在土丘上的那些也飞了起来,他们在空中有序地盘旋,原本清亮的龙吟变得低沉凶狠。   “轰”的一声巨响,土地破裂,藏在大地下方的东西终于喷涌而出,犹如火山爆发一样,只是这次从地里喷出的却是黑色的泥状物。   那种颜色,那种质地,还有令人作呕的感觉,都跟“李馨叶”弄出来的那些一样!   耳边德米安低低倾诉:“兰瑞莎,请看好,这是吾之一族之敌。我们厌恶它——”   天空盘旋的古龙忽然在一只金色巨龙的带领下结队俯冲。   “我们憎恨它——”   金色圣光,红色火焰,蓝色冰霜……无数道不同的魔法从天而降,从古龙的口中倾泻而出,暴雨般砸向地面汹涌的黑泥。   “我们畏惧它——”   魔法击中黑泥,却如石头沉入泥潭,没有溅起任何水花就被黑泥一下吞噬。甚至黑泥本身从这些魔法中汲取了力量,瞬间暴涨,一下就裹住几只俯冲太急的古龙,把它们拖住转瞬就吞进了黑泥中。   剩下的古龙在金色巨龙的带领下重新升空,在天空发出悲鸣,此时地面已满目疮痍,黑泥所过之处树木倾颓,土地开裂,花草枯萎……   原本生机勃勃,五彩斑斓的世界一眨眼就蒙上了死亡的黑色。   “兰瑞莎,请记住。”眼上一热,世界陷入了彻底的漆黑,德米安伸手覆盖住了兰瑞莎的眼睛,在她耳边小声叮嘱,“千万小心。敌人,已经苏醒。”   兰瑞莎浑身一震,视线再次恢复时,那些古龙,林海,德米安,淹没大地的黑泥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周围熊熊燃烧的漆黑火焰,以及在她爪下没了头的尸体。   身体里暴走的力量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兰瑞莎隐隐感觉到它们被封印在身体里某一处,正一丝一缕地慢慢漏出,这样缓缓充盈的感觉比先前狂暴涌入舒服得多。   就连心中暴虐的情绪也消退了。   她举目四望,发现自己的火焰较之之前也有不同,原本纯黑的火焰此时焰心多了一丝血红,黑红交织,比周围缓缓消散的怨气显得更加邪恶。   兰瑞莎有些无奈,受她本身属性限制,有时候她比什么亡灵生物看上去更加不祥,荣获“恶龙”称号跟这一点有很重要的关系。最倒霉的是历代古龙只有她一条黑龙,连个前例都没处找。   好在原本的黑泥都已经不见了,应该是被自己的火焰烧掉了。   就像传承中德米安所说,古龙和黑泥互为天敌,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可是德米安也有很多都没说清楚。   比如曾经数百只的古龙到底如何一起灭亡,又比如他说的“敌人已经苏醒”指的什么。   难道,黑泥,并不是真正的敌人吗……   “李馨叶”口中提到的那位大人又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兰瑞莎低头,用爪子拨弄了一下“李馨叶”没了头的尸体,突然想起一件很严肃的事情——   黑泥是被火焰烧了,那这尸体上的头跑哪儿去了?脖子上没有烧伤的痕迹啊?   她下意识砸吧砸吧嘴,似乎察觉到了嘴里隐隐的铁锈味……   郁衎赶到时,就看见一片黑红焰火中,一只身长十米左右的黑龙蹲坐在地上,浑身覆盖漆黑鳞片,身姿凌厉优美(?),右前爪下隐隐约约按着一具尸体。   这本该是霸气十足的一副场景,无论是黑红的颜色,亦或者是浑身长着倒刺,外貌凶恶的西方妖怪都可以作为一幅画的素材被描绘进顶尖画家的笔下——前提是,这只霸气十足的黑龙没有垂着脑袋干呕……   “呕——好,好恶心!”   黑龙嘴里冒出和外形不相符的稚嫩嗓音,覆盖在身体两侧的巨大骨翼还在随着它呕吐的动作微微颤抖。   郁衎嘴角一抽,满心担忧瞬间随风散去,无影无踪:“小兰。”   黑龙扭头看过来,猩红的竖瞳里隐约闪烁着泪花:“郁衎!我吃了坏东西……会不会闹肚子啊!”   郁衎:“……”   他还没想好措辞安慰她,就见面前的西方龙双眼一闭,往旁边一倒。   他顿时大惊,心道不会真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出了问题吧?   待他赶到兰瑞莎身边,黑龙已经重新变成了十五岁的少女,漆黑长发如鸦羽,皮肤雪白到几乎会发光,四肢纤细,身材……   郁衎默默移开视线,脱下自己的上衣盖在人身上把她抱了起来,一入手就发觉兰瑞莎身上热得不正常,呼吸倒还算平稳,表情也很安详,似乎只是睡着了。   郁衎沉吟了一下,还是将人稳稳抱在怀里,低头看了眼地面上穿着病号服的无头尸体,正在踌躇间,其他被结界隔开的除妖师和楚夷也终于出现了。   楚夷手上还拎着一个篮球大小的黑色球体,乍看上去跟个皮球一样,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这颗皮球不是完全的黑色,实际表层呈现半透明状,跟果冻似的。   只是果冻本身是黑的,而且里面藏着的不是水果果肉,而是一只只怨灵。   发现了端倪的除妖师脸一白,又被察觉到的楚夷瞥了一眼,脸色就更难看了,手脚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偏偏楚夷咧嘴一笑,把手上的“皮球”往这个倒霉蛋怀里一丢:“怨灵就交给你们超度了。”   除妖师很想尖叫一声把这颗装了不下二十个恶鬼的“皮球”扔了,可他是除妖师!代表的是除妖师联盟的脸面!换句话说,如果他这时在这妖怪面前露怯 ,丢的就是整个联盟的脸。   因此这名脸色惨白的除妖师只能手忙脚乱接下这个烫手山芋,又一口气从口袋里抽出七八张纸符啪啪啪贴在“皮球”表面,里面的怨灵这才稍微平静了一些,他也长长舒了口气。   这边除妖师们刚松了口气,那边楚夷靠近郁衎低声询问:“这丫头怎么回事?”   兰瑞莎面色平静,呼吸轻缓,乍一看是睡着了,可楚夷一靠近,就能感觉到她身上惊人的热量。   这也是郁衎和楚夷,换成一个人类或者修为差一点的妖怪,不要说抱着这只火炉了,估计一靠近就会被烫伤。   郁衎摇摇头,眼睛望着除妖师那边:“看上去像是因为妖力暴涨导致的沉睡,问题应该不大。”   楚夷不满:“你别应该,像是啊……”   郁衎这才看向他:“你说该如何?”   楚夷手一伸就想把人接过来:“我带她回总部找龙傲天那傻X看看。”   郁衎身子一侧就错开了她的手,很是镇定:“她没事。”   楚夷盯着他,眯起眼。   没等楚夷再次开口,检查完尸体的康乐就站起身,面色沉重地宣布:“这具身体里的魂魄已经彻底消失了。”   换句话说,不管“李馨叶”身体里到底是什么人,他或者她已经魂飞魄散。   再联系周围还在燃烧的黑红火焰,郁衎怀里沉睡的小姑娘,大家多少猜到了事情发展,当即有除妖师不满嘟哝:“搞什么,线索都被毁了。”   楚夷一听,顿时火冒三丈。   他本来就火大,此时逮到机会立刻把所有怒气撒到这人身上。   只见楚夷俊眉一锁,眼神一厉,盯着抱怨的除妖师冷冷道:“你有什么意见大声说出来啊,别在那小声逼逼。”   除妖师一怔,噤若寒蝉。   不光是这人,其他除妖师也是如此,赵晓低下头,康乐站在尸体边满脸尴尬。   “处理恶鬼的是我,杀了幕后黑手的是这丫头,你们除妖师半点力没出还敢在这儿废话?”   凶神恶煞的男人朝前走了一步,给除妖师带来的压力远盛之前的恶鬼十杀阵。   眼见着再不开口,就要被这只凶名在外的大妖一口吞了,原本小声抱怨的除妖师不得不道歉:“对不起,是我心急了。”   楚夷却咧嘴冷笑,雪白的犬齿犹如饿狼:“道歉有用的话还要我做什么?”   楚夷在妖管会中主司杀戮,也就是说一般妖怪犯了事,首先会在廖清法那儿受审,审完之后由白植行刑处罚,但如果那只妖怪桀骜不驯,逃走了或者一开始就没在妖管会的监管范围之内,楚夷就会出动。能抓就抓回妖管会扔给白植,抓不回来就一口吞了,而且一旦楚夷出手,总是后者居多。   冷汗从除妖师额头滑过,他把本就垂着的头低得更低,腰也弯了下去:“我真的很抱歉,请您原谅。”   康乐不得不站出来道:“陈智口不择言,冒犯了贵会,回去之后我会禀明会长,按照规定处罚,还请楚先生宽宏大量,改天陈智会登门亲自向兰小姐道歉。”   楚夷冷哼一声,大手一挥:“不用了,我们妖怪喜欢当面算清,不喜欢改天再议。”   随着他的动作,那名除妖师脸色一变,整个人倒飞出去两三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面色痛苦,转眼的功夫嘴角就渗出一丝血迹。   楚夷动作太快,就连康乐都来不及阻止。   再看郁衎,只是沉默着站在一边,表情平静没有丝毫插手的打算。   康乐心中苦笑,知道这位郁会长其实也很是不满,所以才放任楚夷这种行为。   能怎么办呢,本来就是他们这边有错在先。   康乐在心里叹息一声,见楚夷还要往那个人方向走,赶紧挡在中间劝阻:“楚先生,得饶人处且饶人,陈智已经知错了。”   “……是,”名为陈智的除妖师捂住胸口从地面站起来,咬着牙忍痛第三次致歉,“是我太蠢且无能,我以后绝不会再犯。”   陈智心中几欲吐血,在联盟中也算佼佼者的他何尝受过这种羞辱,可楚夷……   对方是楚夷,大名鼎鼎的四凶之一的穷奇……   陈智闭了闭眼,硬生生咽下喉咙里的腥甜。   直到这时,郁衎才终于开口:“老楚,走吧。”   楚夷回头,向他投去质疑的目光。   郁衎却只望着康乐,淡淡道:“善后的事就交给联盟了。我相信联盟的规矩,这种事以后不会再出现了,是吧,康先生?”   这个意思就是要陈智回去再受一次处罚。   康乐只犹豫一瞬,就点头应下:“当然。有任何其他消息,我会再联系您。”   兰瑞莎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陷入沉睡中的她再次见到了德米安。   这一次的地点并非之前的林海,而是在一处山洞里。   兰瑞莎刚睁眼,就被满目的金光和珠宝闪瞎了龙眼,她实在太、太、太怀念这种财宝堆成山的感觉了!仿佛有一万年没见过如此让人心动的景象!   德米安正化为原型趴在金山顶上望着她,三十多米长的庞大身躯占据了大半个山洞。   他身上金色的鳞片几乎和身下金子融为一体,如金铸成的一般,耀眼辉煌。 第33章   兰瑞莎走上前,伸手放在德米安垂下的脑袋上。   巨龙露在外面的獠牙就有一米长,兰瑞莎人形的细胳膊似乎还不够德米安塞牙缝的,她整个人甚至没有德米安的脑袋高。   不过兰瑞莎心中却充满怀念——当初德米安把她从人类城池中救出来时,两人就以相同的姿态对话过。   “德米安,”兰瑞莎待情绪平静下去,才开口询问,“黑泥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说敌人已经苏醒?”   黄金圣龙湛蓝的眼珠微微转动,像湖面一般倒映出兰瑞莎的影子:“你知道古龙一族曾是创世神的宠儿吧?”   兰瑞莎迟疑:“创世神真的存在吗?”   德米安露出一个笑容,可惜放在龙脸上显得有些狰狞:“当然。只是他已经陨落很久了,不,应该说堕落。”   “……”   “创世神第一天创造出古龙,第二天创造出人鱼,第三天创造出精灵,最后一天创造出人类。之后,他就再度沉眠。这是我们都知道的传说故事。”德米安缓缓道,他在用古龙语说话,因此语调间就有一种奇妙动听的韵律,“然而只有我们一族通过传承知道,创世神并非再次陷入沉睡,他在完成了自己创造生命的使命后就进入了他的下一个使命。”   “是什么?”   “毁灭。”德米安起身,扬起脑袋,下方的金币随着他的动作哗哗滚落,一个缀满宝石的金色王冠滚到兰瑞莎脚边,她认出这曾是德米安的最喜欢的藏品之一。   再抬头,巨大的黄金圣龙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名穿着长袍从金山上走下来的金发男人。   德米安化为人形走到兰瑞莎身边,牵着她的手带着她向山洞外走去。   “原本的创世神失去了创造生命的威能,转化为以毁灭为职责的魔神,而且按照他还是创世神时的喜好倾向,第一个要被他毁灭的就是我们古龙。”   德米安在洞口停了下来,松开手,这时兰瑞莎已经不用他指点已经看见了他想让她看见的一切。   外面天地一片阴沉,天空飘着细细的灰色尘埃,不见阳光,乌云遮挡住一切可能的光线,只有一条条闪电时不时划破云端。   地面已经四分五裂,山川颠覆,河水肆意蔓延,植物尽数枯死,曾经生机勃勃的大地一片荒芜。   在这片荒芜中,唯一活动的是一股股从地缝里冒出的黑泥。   “那是魔神魔气所化的污泥。”德米安指着黑泥说道,“一切神创造出来的生物,一旦沾染上黑泥就会迅速失去生命力。因为他们的生命来自创世神,他们的死亡自然也该归为由创世神转化的魔神。”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原本应该是这样……但兰瑞莎所见的那个世界并非如此。   看出她所想,德米安笑笑:“因为神的偏爱,所以古龙一族的强大出乎魔神的想象。当时的首领拥有一定的预言能力,预测到眼前的这一幕,所以在创世神转变成魔神之后,他就想办法将魔神封印。”   魔神毁灭世界的使命被阻止,他的本体和魔气所化的污泥全被封印在一处单独的外空间,整个世界正常地运转了下去。   “但是那次的封印禁术也让我们一族付出了沉重代价,毕竟我们反抗的是创造我们的神明。”德米安脸上的笑容消失,眼神落寞下去,“所有成年龙尽数牺牲,幼龙也几乎全部死亡,唯有两条龙活了下去,而且自此以后龙族生育愈发艰难,以至于我等了很久,才等到了你。”   兰瑞莎并非德米安的孩子,她的龙族母亲在生下她这颗龙蛋之后就死去了。   当时德米安一时疏忽没有及时赶到,以至于龙蛋被人族偷走,又辗转波折了好几次,蛋壳里的龙崽才出生,只是甫一出生就陷入了沉睡。直到叶菲的灵魂进入兰瑞莎的的身体,兰瑞莎这头龙才算真正活了下去……   “现在古龙一族只剩下你了。”德米安摸了摸兰瑞莎的脑袋,“魔神的魔气再次出现,这并非好的预兆,他即将苏醒。所以,请千万小心,我的孩子。”   兰瑞莎咬了咬下唇,仰头看向德米安握紧拳头:“我会解决的。”   她望着德米安沉重的脸色,深吸一口气,微笑起来:“反正不是我死就是他亡,只不过是把祖先做的事再做一遍就是了。”   “是了……”德米安温和地弯起眼,俯身在兰瑞莎额头落下一吻,“你总是很坚强。”   ……   兰瑞莎睁开眼,摸着自己的额头撑起身,她的思绪还停留在和德米安的见面中,呆了好久,才发觉哪里不太对。   她缓缓低头,拎去盖在身上的花衬衫瞪大眼睛,看了半天才确定这是郁衎的衣服。而她自己呢,并非是躺在床上,而是一面放下摊平的椅子上,向右侧舷窗望去,外面云海涛涛,巨大的机翼从窗户后面向外侧延伸。   ——她是在飞机上?   等等,如果她的记忆没出错的话,她昏睡之前还在温泉山庄来着!   兰瑞莎刷地站起身,正巧一个人掀开布帘走进这间机舱,手里还拿着一个游戏机,激烈的喊杀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楚夷?”   楚夷头也不抬地冲兰瑞莎打了声招呼,双眼紧紧盯着游戏机屏幕,两个大拇指以一种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在游戏机按键上跳动。   他目不斜视,不用看就精准地找了个座位坐下,正好是兰瑞莎刚才躺着的旁边。   兰瑞莎来回张望了一会儿,发现机舱里的确就他们两,她能问话的活人只有楚夷,不得不上前用手掌挡住游戏机的屏幕:“别玩了,你难道真是游戏机成精吗。”   楚夷倒也不生气,食指向上一抹就关掉了机器屏幕,抬头看向她:“我能怎么办,你们三个全躺了,我难道去找机长打对战?”   “三个?”   楚夷把下巴往他进来的方向一扬:“老郁和白植都在那边睡着呢。”   兰瑞莎摸摸头,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自己该问什么。   楚夷干脆一拍自己旁边:“坐!”   兰瑞莎揪着衣领缓缓坐下。   楚夷瞥了眼她手里的衣服:“老郁衣服是金子做的么,这么舍不得松手。”   兰瑞莎这才想起来这件盖在自己身上的衬衫,更加茫然了:“这衣服怎么会在我身上……”   楚夷翻了个白眼:“被老郁抢先了一步呗,我要脱他就说再加一件会把你热死,啧!”   “啊?”   兰瑞莎终于发现了,她好像在跟楚夷鸡同鸭讲。   楚夷也很不满她总是发出疑问的声音,一拍她脑门:“你睡傻了么。我先声明,是老郁拦着我带你去看医生的,他还拍着胸脯保证你没事,你要是烧傻了就去找他算账。”   兰瑞莎捂着脑门,眼神发直,喃喃:“我的确没事……”   她只是在沉睡中接受传承魔力的冲刷,顺便跟德米安聊聊天,再摸摸梦中的金子……   她终于想起来一个关键问题了:“我睡了多久?”   她就记得自己在金山里来回打滚,又把德米安每件珍藏都好好用脸和手疼爱了一遍,最后甚至数起了山洞里的金币。数到两万三千三百三十三个时,打了个喷嚏,醒了……   楚夷似笑非笑:“没多久,也就一周吧。”   兰瑞莎:“……”   从妖怪角度看,的确不久。   但从人类角度看,都够七个李馨叶复活再搞事了。   对了,说到李馨叶——   “我好像把人的灵魂给烧了。”兰瑞莎纠结着向楚夷坦白。   以前她的龙火是不具备这个能力的,但接受了古龙的传承后就可以了,尽管那传承到现在她也没有接受完全。   在兰瑞莎的记忆中,她好像是一口咬掉了“李馨叶”的头,然后在里面的灵魂逃出来的时候一把火烧了,干脆利落,不给一丝对方自我辩解的机会。   “李馨叶”灵魂消失前的惨叫似乎还停留在耳蜗中。   兰瑞莎抬起眼,看向楚夷:“……线索没了。”   楚夷一抬眉:“你还知道啊。”   不等兰瑞莎低头反思,他就双眼往上翻:“没了就没了呗,又不是什么大事。”   兰瑞莎:“你这是在安慰我吗,我谢谢你。”   楚夷:“……”   楚夷:“我怎么觉得你这道谢听着一点都不真情实感呢。”   他坐直了身体,两条长腿大刀阔斧地叉开,手肘支在膝盖上:“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既然没抓到幕后黑手,那说明他还会出现。只要他要继续搞事,就不愁抓不到他的尾巴,所以一个李馨叶算什么。”   兰瑞莎心道,那是你没看见那些黑泥,也不知道那些黑泥代表什么。   “李馨叶”的身边出现了魔神的魔气,说明魔神的封印已经开始松动。   梦中德米安曾说过,古龙曾将魔神封印在一个单独的封闭空间,游离于任何世界之外,漂浮在时空海中。现在魔气在这个世界出现,就相当于那个封闭的空间和这个世界构建起了一个桥梁,形成了一个通道,而且随着封印的破裂,桥梁会越来越稳固,通道越来越宽阔,直至最后魔神说不定能通过这个通道在这个世界彻底苏醒。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趁封印没有彻底破裂之前,找到连接点将其破坏。   换句话说,时间拖得越久,麻烦就越大。   楚夷不清楚黑泥的事,但他有眼睛,看出兰瑞莎心里藏了事,他眼睛一眯:“你知道什么?”   没想到兰瑞莎望了他一眼:“我觉得要跟郁衎说一声。”   郁衎是妖管会的会长,就跟当年兰瑞莎在异世界的老大地位一样,甚至郁衎比她那个空头支票一样的陛下地位更有实权,自然有问题要先找他。   至于楚夷——想必之后郁衎会告诉他的吧。   听见兰瑞莎的回答,楚夷当即脸一黑,向后一靠,把椅背压得吱呀一响:“那你去找他呗,别说我没提醒你,他不一定能醒。”   兰瑞莎张张嘴,可这一次没等她出声,楚夷已经往旁边一侧身,用后脑勺对着她。   兰瑞莎犹豫:“你是在生气吗?”   楚夷:“fnndp!”   兰瑞莎:“……那我去找郁衎了?”   楚夷冷哼一声,头也不回。   直到兰瑞莎真的走了,他才一下坐起身,表情阴沉地盯着那面布帘,一巴掌就将他刚才还玩得不亦乐乎的掌机捏成碎渣。   来到前一个机舱,兰瑞莎这才明白楚夷的意思。   只见整个机舱的舷窗都被遮光度良好的窗帘遮住,黑漆漆一片,除了更前面通往驾驶室的门缝下透出一线光亮,这里面没有任何光亮。   也不对,兰瑞莎刚进来,左手边就亮起两小盏鬼火一样的蓝绿色光点。   待她习惯了黑暗看过去,才发现那是白植。   白植都醒了,躺在右边的郁衎居然还在睡觉。   白植撑起身,打开他那边的灯光:“什么事?”   他说话的音量并不低,再加上还有亮光,兰瑞莎不信在这种情况下郁衎还没醒,可郁衎偏偏依旧闭着眼,呼吸深长而平稳。   兰瑞莎觉得自己有必要怀疑郁衎又在装睡。   白植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郁衎,猜到了她的想法,淡淡开口:“他现在这个状态不会醒,有事可以到b市再告诉他。”   楚夷之前也提到过郁衎不一定能醒,兰瑞莎这时才恍然那句话的意思。   或许是因为白植现在表情不算太冷缘故,也可能是兰瑞莎太好奇了,犹豫了一下,她坐到白植后面的座位上探头小声问道:“郁衎现在是什么状态?为什么不会醒?”   白植侧头睨过来,不答反问:“你有事?很重要?”   他的眉眼生的实在漂亮,这么近的距离突然看过来,连兰瑞莎都楞了一下。   定了定神,才小声回答:“也……不算太重要吧。”   就算要节约时间,也不差这几个小时。   白植哦了一声,两人无声对视了一会儿,他才恍然:“郁衎受过伤,所以睡着不容易醒。”   兰瑞莎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郁衎看上去挺正常的,神完气足,面色正常,而且气息强大甚至能压兰瑞莎一头……他居然受过伤?也就是说他就是只纸老虎?!那她刚开始那么忌惮他是为了什么啊!   白植却误会了她的表情,平静道:“这在妖管会里不是什么机密,而且已经过去七十多年了。”   兰瑞莎愣愣哦了一声。   两人又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她这才发现今天的白植温和的不正常,跟块冰雕融化了似的,下意识就夸了一句:“你今天心情不错。”   白植沉默,垂下眼,青蓝色的眼珠藏在白色睫毛下,跟一块宝石盖了层薄雪似的。   等兰瑞莎开始怀疑自己说错了话时,他才开口:“我只是讨厌人类。”   兰瑞莎点点头,夏茶已经解释过了。   “也烦楚夷。”   兰瑞莎再点点头,这个也说过。   “也不爽夏茶。”   兰瑞莎:“……”   白植抬起眼,淡淡总结:“不是针对你。”   兰瑞莎捏了捏手指,沉吟一下:“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白植:?   兰瑞莎:“我挺喜欢人类的珠宝的。”   白植:“……”   最后兰瑞莎被白植的冷气冻走了,临走前发现睡在一边的郁衎都在睡梦中缩了缩肩膀,便顺手把手里的衣服盖在他身上——正好她过来,也是为了把这件衣服还给他。   盖好衣服,温度似乎又降了好几度,兰瑞莎几乎是逃命般窜回到自己刚开始躺着的机舱里。   还没坐下,她就注意到走道铺着的地毯上有一些黑色碎片。   兰瑞莎咦了一声,一边往座位上走,一边观察这些碎片猜测到底是什么东西的残骸。   一抬头,就对上了楚夷挑起的眼。   他拉着一边嘴角,扬着下巴,从眼底看她:“怎么样,郁衎理你了吗?”   兰瑞莎摇头。   楚夷嘴角嘲讽的弧度更大,下巴也翘得更高了:“想知道原因吗?想就……”   他本来打算说“想就叫声哥哥来听听”,结果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对面黑发黑眼的小姑娘瘫着一张脸,明明没什么表情,口气里却透着一股得意:“我已经知道了。白植告诉我的,不就是郁衎受了伤需要睡眠恢复嘛~”   楚夷瞬间嘴角下拉,连眼角都有些抽搐:“白植?他?”   显然白植的提前剧透让楚夷很是不爽,接下来的旅途中他都浑身散发着一股想打人的暴躁气息。   兰瑞莎本来闲着无聊,还想找他借游戏机玩,结果被他一眼瞪了回来还有点委屈:什么妖怪嘛,自己不玩还不给别人玩!她也生气了!   这样诡异的气氛一直持续到飞机降落,郁衎睁开眼的时候就发现一架飞机上除了他其他三个都怒气冲冲的。   白植就不说了,浑身放着冷气,楚夷也拉着一张脸,就连年纪最小的兰瑞莎也耷拉着眼皮,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睡了个好觉、精神奕奕的郁衎走下舷梯,就近问走在自己前面的楚夷:“老楚,上飞机前你不是还高高兴兴的么。”   楚夷:“……我没有,你看错了。”   郁衎耸耸肩,又转向兰瑞莎:“白植说你有事找我?”   兰瑞莎看了看周围:“还是到妖管会,我再跟你说。”   郁衎:“这里就是啊。”   什么?   这里不是飞机场吗?!   兰瑞莎茫然地跟在他后面。   很快,不用她多问,就明白了——这是一处私人停机场。停机场周围都是树林,一条小路从林中穿过,他们走了大概十分钟就停了下来。   穿过一层结界后,一片别墅区出现在眼前,兰瑞莎看看身后,结界从外面看不见里面,却能从里面看见外面。   刚才没进来之前,她以为这里就是一片普普通通的树林,现在看,这是一处建在深山老林里的世外桃源啊!   之所以说是世外桃源,因为几个小孩从他们面前嘻嘻哈哈跑过,要么是长着兔子耳朵要么是长着狐狸的嘴,显然是未能完全化形的小妖怪。   ——这片别墅区的住户都不是人类。   兰瑞莎甚至还看见一个一蹦一跳的小僵尸。   妖管会总部就在这片别墅区的最前方,正好是他们刚才过来方向的正对面。   总部外表看上去跟普通的小区售楼处长得差不多,一共三层,从正门进去,迎面大厅里还有一处接待台,一个漂亮得惊人的接待员正趴在接待台上玩手机。   “闫情。”郁衎喊了一声。   女接待员抬起头,露出一个风情万种的笑容,眼中波光潋滟,情意绵绵:“你们回来啦?”   她直起腰,踩着细高跟走过来,扭腰摆胯,眼神像钩子一样从几人身上一一划过,最后落在唯一一张陌生脸孔上:“这就是郁会你收养的小龙?好可爱呀!”   “嗯,麻烦你带她安置一下,去学校报到。”郁衎似乎很忙,看着手机就上了二楼,兰瑞莎连喊住他的机会都没有。   再看楚夷和白植,也像是突然上了发条一样,连继续生气都顾不上,一个个离开去忙了,转瞬一个大厅里只剩下兰瑞莎和闫情两人。   烫染了酒红色长发的女子撩了撩自己的头发,弯下腰,伸手搭在兰瑞莎肩膀上,咯咯笑道:“小可爱,我们先去给你找间屋子住吧。”   一股甜甜的香气从她身上散发出来,撩人肌骨,高高的胸脯在酒红衬衫下耸起,张开了三颗纽扣,露出雪白的皮肤和深深的沟壑——而且因为她现在的动作,那沟壑越发深邃了。   兰瑞莎:“……”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个红发美女在……勾引她?   兰瑞莎正木着脸自我怀疑时,耳边某人噗嗤笑了一声,一股热气吹到兰瑞莎敏感的耳垂上。   低低的,略带沙哑的女声贴着耳廓响起:“小可爱是在羡慕姐姐的身材吗?”   兰瑞莎一个激灵,这才发现自己的视线无意识地落在对方上半身高耸那儿很久了,她连忙转开头,蹭蹭后退三步,以顽强的意志无视了发烫的耳朵:“我没有!我不是!”   又是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闫情用尖尖的红指甲捂住自己的嘴,笑了好一会儿,这才放下手,一扭一摆地走过来:“不逗你了,来吧,先帮你找间空房子,再去学校报道。” 第34章   兰瑞莎盯着闫情的背影,踌躇了三秒钟才在后者回头询问的时候跟了上去。   她这才发现闫情其实个子相当高,再加上穿了一双细高跟,身高绝对在一米八以上。   难怪刚才她弯腰的幅度那么大,那么圆那么白……   不对不对!   兰瑞莎赶紧摇头,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性取向来,看闫情的眼神也更加近似洪水猛兽。   红发美女察觉到她暗藏惊恐的目光,笑吟吟地扭头看过来:“怎么啦,小可爱?”   兰瑞莎努力板着脸,维持自己的冷酷人设:“不要叫我小可爱。”   “嗯?”闫情歪歪头,笑容越发灿烂,“那要叫什么?小甜心?小宝贝?小……”   “兰瑞莎!”兰瑞莎连忙打断她,“叫我兰瑞莎就行了。”   “好的,兰瑞莎小可爱。”闫情咯咯笑个不停。   兰瑞莎:“……”   她想放弃挣扎了。   平心而论,撇开过于亲热的称呼不谈,闫情办起事来其实挺雷厉风行的。   从长得像售楼处的总部出来后,兰瑞莎跟在闫情后面,听她介绍这片妖怪聚集地。   整个小区被一层结界笼罩,除了在妖管会登记过的妖怪,其他任何生物都无法进入或者看见这片小区。小区里全是独栋的三层别墅结构,通常以家庭为单位划分,但也有两只或者三只关系不错的单身妖怪住在一起。   “既然郁会目前是你的监护人,那我就把你的房子安排在郁会旁边,没意见吧?”闫情把高跟鞋踩得嘚嘚响,低头笑问。   兰瑞莎摇头,目光落在她们右手边的草地上,那里有一些娱乐健身器材,四个五六岁左右的小妖怪在那玩耍。   顺着她的眼神,闫情提起她们待会要去的学校:“这里的小妖怪都是等七岁以后再入学,学校里主要分为三个学部。小学、初中、高中,以人类那边的年纪算法,七岁到十岁是小学部,十一岁到十四岁是初中部,十五岁到十八岁是高中部,当然,偶尔也有例外,以后你就知道了。”   说话间,闫情在一幢红白色的三层别墅前停下,她指了指左边那栋:“那是郁会的。”又指了指隔着一条通道对面的房子:“这是白先生的。”最后指了指别墅后面的那一栋,“那是楚夷的。”   兰瑞莎脸都有点绿了。   闫情眯起眼瞥了她一眼,笑道:“其实这一块主要就是我们住的地方,目前小区里也只有这里有空房子了。唔,如果你不愿意,可以跟我住一起呀。”   说完,她翘起修长的手指指了指不远处灰砖外表的小楼。   是住这儿,还是跟闫情住?   兰瑞莎半秒考虑的时间都没有就做出了决定:   “我就住这了!”   闫情遗憾地叹了口气,叹得兰瑞莎头皮发麻。   紧接着,闫情又花了半个小时时间把房子里的各种设施介绍了一遍,包括早就准备好的必要生活用品。   从别墅出来,她左手环胸,右手抚脸,满面担忧:“你真的不要跟我一起住吗?这么大的房子,不会害怕吗?晚上只有你一个人哦。”   兰瑞莎:“……我不怕。”   闫情:“小乖乖真棒。”   兰瑞莎:“……”真要说害怕,明显是你更可怕吧!   还好之后闫情就没再提起这一茬,直接开了自己的车带兰瑞莎去学校报道。   从小区到学校,据闫情介绍开车需要一个多小时,早晚都有校车接送,中午就直接在学校里休息吃饭。   刚开始听到这个消息,兰瑞莎还有点惊讶:“整个学校的人都在这里吗?”   “对啊。”看表情,闫情似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兰瑞莎抽了抽嘴角:“从小学部到高中部,全校的人都靠校车?那要多少辆?”   扶着方向盘的红发美女呆了一瞬,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兰瑞莎都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到底哪里戳中了她的笑点,以至于她笑得泪花都快出来了,开着车都情不自禁弯下腰缩着肩膀,手指连同整个身子都在一抖一抖的,喇叭也被她按得短促疾响。   闫情足足笑了有十多分钟,才上气不接下气地慢慢停下来,脸上泛起红晕,眼中泪光闪烁,更显得眸似秋水,波光流转。   她就这样媚态十足地瞥了眼副驾驶座上的兰瑞莎,娇嗔道:“小傻瓜,我们妖怪哪来那么强的生育能力。就算算上半妖,全校的孩子们连一辆大巴车都坐不下呢。”   兰瑞莎:“……”   好吧,这次真是她想岔了。   尴尬中,兰瑞莎连忙扭头看向窗外,试图找点话题转移注意力:“这边挺荒凉的。”   闫情还在乐,边说话边吃吃忍笑:“当然了,虽说有结界但万一有普通人误闯还是挺麻烦的,自然能偏就偏,更不要说还有郁会还专门建了座私人机场。”   在她的说话声中,马路旁边的行道树不断向后飞逝。   这种树树冠呈宝塔状,有点像松树,叶子又不是针状,兰瑞莎认不出来到底是哪种。右手边这种树就一直往外延伸,随着突然拔起的地势形成一座座连绵的矮山,矮山后面是更高的山峰,在八月份的季节,覆盖着一层又一层茂密的植被,郁郁葱葱,虫鸣不断。   左手边的行道树后却是一片视野开阔的荒地,长满了野草,无边无际,如农村的旷野般,不知道面积有多大,至少开车到现在,兰瑞莎还没看到任何一户人家,倒是时不时有一座蜜汁凸起的小土包。   兰瑞莎看了好半天,才敢确定:“那些是……坟墓吗?”   闫情顺着她的视线扭了扭头:“是啊。不过时间挺长的了,在我们搬过来之前就有了。”   “看出来了……”   那些大大小小的野坟上同样长满了野草,一看就荒芜了许久,很多年都没有接受整理和祭拜,或浅或深的怨气覆盖在这些荒坟上。   一阵风吹来,野草摇晃,就算是大白天,一股阴森的气氛依旧弥漫在这片荒地里。   兰瑞莎突然了悟了,这样的位置就算请普通人过来估计都没人会来,郁衎选择在这里建立妖怪小区的确很安全。   在车子大概行驶了半小时的时候,左手边的荒地中总算出现了一座显眼高大的建筑。   似乎察觉到了兰瑞莎的好奇,在靠近那座建筑时,闫情慢慢降低了车速,甚至把她那边的车窗降了下来。   热气从外面扑了进来,瞬间和汽车里的冷气相交,冷热交融,冰火两重天,十分酸爽。   更酸爽的是,热风之后,随着车子的驶近,一大片阴冷的怨气冲了进来,变成了冰火冰的三重体验。   在兰瑞莎眼中,这座疑似废弃医院的建筑恶鬼环绕,怨气冲天,比之笼罩了黄烨辰结界的温泉山庄也不遑多让。   再看淡定的闫情,兰瑞莎都有些傻眼了——她不信闫情就没看出来这座建筑的危险。   “什么?危险?这座医院吗?”   闫情笑了,把车窗重新摇了上去,车子提速,从医院的铁质大门前刷地驶过,“没事,别进去打扰就不会有事。毕竟是难得的宅灵,真要强行消灭它就真的太惨无妖道。”   兰瑞莎犹疑:“你是说,像这样的建筑以后还能变成妖怪吗?”   “谁知道呢,它已经开了灵智,说不定哪一天再得一个机缘就成为我们的同类,没必要赶尽杀绝。”闫情的食指在方向盘上点了点,“反正会在这条路上来往的也就是我们妖怪了。大概。”   兰瑞莎怀疑地眯起眼,闫情却像是什么话也没说过一样,偏头冲她甜美一笑。   又过了半小时,右边连绵的山脉不知何时走到了尽头,一直笔直向前的道路也向右边发生了偏转。   闫情驾驶着汽车迅速又平稳地转弯,在绕过一个半圆后,车速降了下来,兰瑞莎看见了一排平房,左手边则是一大片停车场,停车场里不仅有各种私家车,还有几辆校车。   但是上面油漆喷涂的图案却截然不同。   “到了。”闫情将车停在停车场里,带兰瑞莎下车,“接下来只能步行,大概十几分钟就能到学校了。”   学校就在平房后的矮山上,那些平房则是商铺,就像普通学校门口的小店一样,主要卖零食和文具。可这毕竟不是普通学校,所以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这些看似普通的小店其实并不普通,里面卖的零食除了常见的那些以外,还有一些类似于干蜥蜴,炸蜻蜓,烤蟾蜍这类黑暗料理,文具店里除了纸笔作业本还有朱砂、符纸和桃木剑。   兰瑞莎:“……妖怪也要学画符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闫情又一次笑出了眼泪。   兰瑞莎发现她的笑点真的很低。   这么想着,眼神里就不自觉流露出一股嫌弃,被闫情察觉到了,立刻扑上来使用埋胸绝杀。   好不容易从她又香又软的怀抱里挣脱开,兰瑞莎明显感觉到周围小店的店主都投来了羡慕的目光,顿时恼羞成怒,冲闫情怒目而视。   结果闫情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反而眼中兴味更浓:“郁会说的没错,你还真是个小宝贝。”   兰瑞莎:“……呕!”   “哈哈哈哈哈哈哈!”兰瑞莎豁出脸面的表演不仅没引起闫情的厌恶,反而让她笑得更欢,这时候两人已经走上了上山的山道。   山道并不陡峭,只是微微向上起伏,而且很宽阔,走起来跟平地差不多,至少兰瑞莎走起来很轻松,踩着恨天高的闫情也很轻松。   她轻松得边笑边跟上兰瑞莎跑得飞快的步伐:“不逗你了噗噗——那些东西可不是我们用的,是隔壁学校学生的文具。”   在闫情的暗示下,兰瑞莎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甚至因为太大胆了,她都没敢立刻说出口。   直到走了十分钟后,脚下道路分岔,闫情领着她走向右边那条通往山阴的岔路,她才难以置信地出声:“你们竟然让除妖师跟妖怪在一个学校?”   闫情笑着摇头,却什么话也没说。   又过了五分钟,她才停了下来,指了指面前占地面积宽阔的学校背后:“是两所。”   没错,在面前这座学校的后面,有另外一个看上去格局差不多的建筑群。兰瑞莎有理由相信,如果现在自己变回原型飞上天,就会发现有两座几乎一模一样的学校背对背坐立在这片山坡上,就像镜子的正反面。   就算是两所学校而不是一座,兰瑞莎也挺佩服第一个提出这个想法的家伙,纵使现在除妖师和妖怪没历史上那么对立,把这两者放在一起背靠背也太大胆了吧。   这就相当于……把龙和金子放在一起?啊,不对,应该是把龙和人类放在一起?   也不太准确,总之,就是那个意思。   闫情放下手,笑睨了一眼兰瑞莎:“嘛,其实挺有趣的。再说学校有规定,不能无故骚扰或者攻击隔壁学校的学生,就算那些见习除妖师们在隔壁,你也没那么容易见到他们。”   “走吧,我们先进去。”闫情招呼一声,率先迈步走向正门旁边的保安室。   保安室里坐着一个一脸凶悍穿着保安服的男人,目光囧囧有神,只是张着嘴吐出舌头喘气的样子不太雅观。   这名保安一见到闫情就立刻站起身,忙不迭地收回吐在外面的舌头,故作正经:“闫……小姐,你今天怎么来了?”   闫情晃了晃手里的牛皮纸袋,又指了指身后的兰瑞莎:“有新学生哦。”   “请进请进!”保安热情地招呼,露出跟气质截然相反的憨厚笑容,搓着手将小门打开,又点头哈腰地将闫情和兰瑞莎迎了进去,其过于热情的态度都让兰瑞莎有些不适。   闫情拍了拍兰瑞莎的肩膀:“没事,他就是这样,我们先去校长室吧。”   两人刚走出两步,就又被那名保安叫住,只见他变戏法一样从背后掏出一个纸板和一个油性记号笔,眼巴巴地递到闫情面前。   闫情噗嗤一声笑出来,没抬手,反而把手背在身后:“我记得上次给你签过名的呀。”   保安涨红了脸,摸着后脑勺一脸羞涩:“我……我想换一句话。”   闫情:“这是第八句话了吧。”   保安脸更红了,低头扯着自己的衣角,扭扭捏捏:“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好吧。”闫情接过纸板和记号笔,“这次写什么?”   “……就,就写‘相思树敌说相似,思郎恨郎郎不知’,可以吗,闫……小姐?”保安鼓起勇气抬头,用水汪汪地眼睛望过来。   兰瑞莎在旁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就连一直言笑晏晏的闫情都沉默了三秒钟 ,才重新笑起来:“好呀。”   她拔开记号笔盖,一边低头写字一边道:“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了哦,没有下次了。”   “一定一定!”保安傻笑起来,一脸迷离地拿回纸板和笔,又魂游天外地晃晃悠悠走回去。   那个表情,那个姿态,兰瑞莎怀疑他根本没把这句话往脑子里去。   再看闫情,还是柔柔的微笑着,就是那笑容里不知为何透着一股黑气:“哎呀呀,人气太高有时候也是一种麻烦呢。”   她一回头,就看见兰瑞莎静静地看着自己,眼神很有些诡异,便真的笑了起来:“怎么了?兰瑞莎小可爱?”   兰瑞莎一抖身子,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下去:“……没什么。”   她只是觉得,闫情刚才好像想打人。   闫情却不肯放过兰瑞莎,继续朝前走的同时调戏她:“小可爱如果想要,我也可以签一个给你哟,签在‘哪里’都可以。”   她的嗓音又慢慢低了下去,眼神又柔又媚,轻轻瞥着兰瑞莎,红唇扬起:“还可以附赠一个唇印。”   兰瑞莎这次真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了,搓着自己手赶紧摇头:“不了不了。”   闫情哎了一声,拖长了声音:“人家的人气可是很高的哦,你真的不要吗?”   兰瑞莎坚定又坚决:“真的不用了。”   闫情这才撅起嘴,哼了一声。   不过在这之后,兰瑞莎很快就明白了闫情说自己人气高的意思。   从校门口的那个保安开始,到抵达校长办公室门口,一路上她们碰到的所有人在看见闫情时,全都一秒红了脸,眼睛里放出看见偶像的光彩。   无论是男是女,无论多大年纪,年纪小一点胆子大一点的就直接冲上来找闫情要签名,年纪大一点脸皮薄一点就远远站着,故意昂着头,却控制不住地把视线往这边飘。那群少年自以为做的隐蔽,说话声音也故意放大,他们的腿却暴露了他们的真心——一路跟着闫情从广场上平行移动到教学楼里。   兰瑞莎真心实意他们中了蛊,不然一个两个怎么跟发了情一样,满脸通红,走路打飘,眼里水润。   再强调一遍,无论男女。   更夸张的事还在后面。   兰瑞莎本以为进了校长室一切都结束了——至少坐在校长室里的那个白胡子老爷爷看上去很正常,没有红脸也没有找闫情要签名——但一出门,她就知道自己错了。   不知何时,刚才还空无一人的走廊已经站满了人,最前面的年纪最小个子最矮,越往后红着脸的人身高越高,就跟阶梯一样。年纪最小的也最直白,一见闫情出来就一拥而上把兰瑞莎挤走,围在闫情身边。   这个长着猫耳的小女孩甜甜喊着:“闫……姐姐我好想你!”   那个小男孩疯狂摇晃着自己毛茸茸的尾巴:“闫……姐姐今天是来陪我们玩的吗?!”   戴着眼镜气质清冷的少女在人群中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挤到闫情身边,红着脸垂着眼:“闫前辈可是来指点我们修行之法的?”   闫情把他们挨个撸过一次脑袋,最后笑回:“不是,今天我是带兰瑞莎小宝贝来报道的。”   兰瑞莎:“……”什么仇什么怨!   这一刻,她体会到什么叫万众瞩目,什么叫妒火中烧。   从四面八方投过来的眼神,如果有实体,那她现在就已经千疮百孔。   闫情似乎还嫌不够,柔情四溢地扫了一圈:“大家要好好和新同学相处哦。”   “……哦。”   稀稀拉拉的回应让闫情很是不满,细眉一挑:“什么?我听不清。”   “闫前辈,我们会‘好好’和新同学相处的。”还是那名戴眼镜的少女第一个口齿清晰地回答,可兰瑞莎分明觉得她在某两个字上加了奇怪的重音。   一直到走出校门,兰瑞莎才终于开口:“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闫情嗯了一声,回头满脸茫然:“你说什么?”   兰瑞莎:“……”   闫情眯起眼轻轻一笑:“你在说什么傻话呢,我怎么可能是故意的。我绝对不会因为你三番两次拒绝我而生气哦,我也没有故意给你增加一点小小的入学难度哦。兰瑞莎小可爱,你想多啦。”   兰瑞莎:“……”   她嘴角直抽搐,只想第一时间冲回去把郁衎爆锤一顿:你找谁不好,找个自恋狂来带我入学!   之后的事情就很明朗了,不管闫情再怎么挑起话题,兰瑞莎都保持抗拒性的沉默,以至于到最后闫情自己也只能摸着脸颊惆怅轻叹:“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襄王有梦神女无心,纵使我貌美如花,你却郎心似铁~”   她那个铁字还没唱完,一群穿着校服的学生就从前面不远处的岔路从下往上走。   闫情瞬间收了声,兰瑞莎也直勾勾地盯着那群学生中的某个人,眼也不眨。   直到那些学生拐进另一条岔路里,兰瑞莎才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   这一收,就发现闫情正盯着自己微微眯起眼,表情很奇怪。   她心里一跳,正以为自己暴露了什么,闫情就一撇嘴,用指尖擦着根本不存在的泪珠:“心好痛呜呜呜,小宝贝竟然被外面的野男人勾走了。”   兰瑞莎:“……我没有,我不是。”   闫情哼了一声:“我眼睛不瞎!你明明一直盯着那里面最高最帅的那个人类少年看!”   兰瑞莎翻了个白眼:“因为那是我熟人。”   闫情顿了顿,瞬间换了个表情,笑嘻嘻低下头凑过来:“小宝贝竟然认识才转学过来的王家少年?来说说看嘛,你们怎么认识的?”   兰瑞莎不信她什么都不知道,闫情显然在妖管会中地位不低,从刚才那一大群迷弟迷妹就能看出:“我帮他驱了个鬼,你不是知道么。”   “啊,对了。”闫情拍拍手,仰头一脸恍然,“整个妖管会都知道了呢,你假扮除妖师的事。说起来,王家少年就是因为这事重新开了阴阳眼,不得不继续家学成为一名除妖师……”   兰瑞莎没说话,似乎是默认了一切,任由闫情在旁边絮絮叨叨,自言自语,只有她心里知道,刚才自己一直盯着王知行看,根本不是因为这些普普通通的原因。   刚才人群中的那个少年……他脸上的笑容就算化成灰兰瑞莎都能认出来。   那是神官塞缪尔最擅长的假笑!   以前塞缪尔就是挂着那种看似温柔亲和的笑容,从兰瑞莎体内抽走十几管龙血。 第35章   见到熟悉的笑容,被勾起令人不快的记忆,这让兰瑞莎在回去的路上一直很沉默。   她知道闫情侧头看了她好几眼,但这会儿她真没心情跟闫情插科打诨。   当初兰瑞莎变成龙后,因为灵魂和身体不兼容的关系昏睡了好几年。等她好不容易稍微习惯了幼龙的身体,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被关在一座神殿一样的的建筑内,爪子和翅膀上都被扣了粗大的铁索,一个穿着白底金线袍的金发青年正站在她面前。   青年手里拿着一片血粼粼的新鲜鳞片和一管红血,察觉到兰瑞莎的睁眼,他抬起头温柔一笑:“你醒啦?”   那会儿兰瑞莎脑袋还不清醒,傻乎乎地应了一声,又过了一会儿才发觉不对劲,但那时青年已经转身走出十几米远。   听见背后幼龙的咆哮和铁链哗哗的晃动,金发青年回头用手指抵在唇上“嘘”了一声。   处于暴怒中的幼龙哪里注意到他这么一个小动作,继续疯狂挣扎,几乎把整个石造神殿都晃得微微颤抖起来。   见状青年又是一笑,放下抵在下唇的食指,张开手,平伸向前,念动咒语。   随后,地面上庞大的魔法阵亮起,兰瑞莎被雷电劈了个外焦里嫩,还被淋了一头的水……   记忆回笼,兰瑞莎脸色更黑,手指握拳捏得咯咯响。   “那少年怎么惹到你了?”   轻飘飘的声音让兰瑞莎回神。她转头,对上闫情饶有兴趣的眼睛。   不等兰瑞莎回答,对方就笑嘻嘻继续说道:“真要气不过,就把他狠狠揍一顿,放心,郁会现在是你的监管人,出了事肯定罚他。”   兰瑞莎现在已经彻底看清了她黑心的本质,嘴角一抽,重新回头看向窗外,既没有说不也没有应是。   闫情了然地笑了起来,笑声里藏着作壁上观看好戏的期待。   回去之后,兰瑞莎告别了闫情,第一时间找到郁衎。   后者正瘫在他办公室里的长沙发上当一条咸鱼,就算兰瑞莎进了门,他也不起身,依旧躺在沙发上,半闭着眼:“什么事?”   兰瑞莎大刀阔斧地在他对面坐下,已经想好了说辞:“我是西方龙。”   郁衎:“……我知道,怎么了?”   兰瑞莎故意停顿几秒,才缓缓道:“我们一族可以通过某种方法传承同族前辈的记忆。”   “嗯,听说过这种延续方式。”   “前几天我昏迷中得到了传承……那些黑泥不简单。”   郁衎这才扭头看向她。   和兰瑞莎静静对视了几秒钟,他哦了一声:“魔法阵跟黑泥有关系吗?”   这个兰瑞莎也和德米安讨论过了,两头龙达成了共识:“可以召唤更多黑泥。”   魔法阵的作用估计是用来加速封印的破开,这样也解释了,为什么既要活人的生气又要鬼魂的怨气——两者交替,产生巨大的能量,破坏魔神的封印。   ……从某种程度上,跟热胀冷缩的原理差不多,不过还要另外再加上爆炸效果。   又是一阵静默,郁衎应了一声,重新闭上眼:“我明白了,我会和联盟那边沟通的。”   这下反倒是兰瑞莎愣住了:“……你不问我吗?”   “问你什么?”郁衎眼也不睁地反问。   “比如黑泥有什么作用,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我们一族的传承会有相关的记忆……你就不怕我骗你或者利用你吗?!”   郁衎笑了:“所以你是在骗我?”   “当然没有!”兰瑞莎怒道。   郁衎嘴角上扬的更高,微微露出雪白的牙齿:“那不就行了。”   那不就行了。   他说的倒轻巧,兰瑞莎却有些心情复杂。   她不禁想到当年的自己。   从神殿刚醒来那会儿,她还把自己当个人类,至少立场上是和人类站在一边的。   所以等下一次塞缪尔过来抽血时,她立刻向他声明,自己绝不会逃跑请他放了自己,再要抽血做实验任由他。   结果当时的塞缪尔轻轻一笑,眼睛弯成月牙:“咦,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   在那之后无论兰瑞莎强调多少遍,发过多少誓,又做过多少努力,塞缪尔从来没相信过她……   对比塞缪尔,郁衎现在简直浑身上下都笼罩着一层圣洁的光芒。   兰瑞莎面上微热,眼睛却瞥到一边,小声嘀咕:“你怎么这么容易相信,我可是西方龙……”   郁衎终于睁开眼。   他叹了口气,再度扭头看向兰瑞莎,几缕碎发从他额头上滑落,扫过眼帘:“但是你身上属于这片土地的气息却不是假的。”   原来郁衎之所以一开始就认定兰瑞莎是混血,完全是因为她身上熟悉的气味。   多亏了这种气味,兰瑞莎才没有被当做偷渡客送出去,反而在妖管会做了登记。   兰瑞莎猜测,这是由于自己灵魂的缘故。   这么一来,说自己是混血倒也没错。   对面郁衎还没说完:   “况且我也没有那么容易相信你啊,实不相瞒,一开始把你放到我身边就是抱着监视的目的呢。”   兰瑞莎把嘴撇的更厉害:“我知道。”   “嗯?”   兰瑞莎忍不住冲他做了个鬼脸:“我又不是傻子!我当然知道你要当我的监护人,是为了监视我!现在我是通过你的考核了吗?”   郁衎笑道:“当然。从你发现了我的旧鳞却没有扔掉,反而放到自己身上,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你是我们这边的。毕竟如果是敌人,怎么可能会留一个定时炸弹在自己身上呢。”他扫了眼兰瑞莎口袋,笑容加深。   兰瑞莎却沉默了。   原、原来那片金闪闪亮晶晶的鳞片是郁衎的啊。   原来他是为了监视并考验自己才放在自己身上的啊。   原来……他想的这么多,考虑的这么深!   面对郁衎写满信任的双眼,兰瑞莎只能干笑,打定主意绝不告诉他残酷的真相。   因为一种诡异的心虚,兰瑞莎又透露了更多关于黑泥的信息,比如说黑泥是某个可怕存在的产物,一旦黑泥出现得过多,那种可怕的存在就会现世,到时候这个世界说不定都会出问题。   郁衎倒是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对兰瑞莎表现出全然的信任,只是安静的听着。兰瑞莎说了多少,他就听多少,没有多问。   直到兰瑞莎又强调了一遍这件事不能轻视,他才慢吞吞开口:“既然那是你们一族的天敌,那你不也会被对方视为眼中钉?”   “啊?”   郁衎深深看了眼兰瑞莎,摇了摇头失笑:“算了,我明白了。放心,再怎么严重还有我……们呢,你安心上学就行。”   “……”   兰瑞莎发现他不提,自己都没感觉出来——她好像没有刚开始那么抗拒这件事了。   又想起回来时看见的王知行还有闫情的提议,她觉得有必要给郁衎打个预防针:“话说……我要是在学校违反了规定,你会被处罚吗?”   郁衎:“……”   他用诡异的眼神看了看她。   不等郁衎说什么,兰瑞莎已经刷地站起身:“不,没什么,我开玩笑的。你继续睡,拜拜。”   一句话一气呵成,连郁衎叫住她的机会都不留人就已经窜出了房间。   留下郁衎越想越不对劲,干脆坐起来在手机聊天群里找到【倾国倾城】私聊他:   皇帝【今天一切顺利吗?】   倾国倾城【当然顺利啦,明天小可爱就能正常上学了。】   倾国倾城【不过离开的时候似乎看见了熟人,小可爱很在意对方呢。】   皇帝【?】   倾国倾城【是那个王家少爷。就是本来不打算继承家族除妖师职业,现在又临时改了决定的天生阴阳眼。】   倾国倾城【需要我盯着吗?】   郁衎盯着屏幕踌躇了片刻,还是敲下一个不字。   他刚说了信任对方,这么快打脸似乎不太好。   算了……大不了被叫过去挨一顿批就是了,谁让他是她的监护人呢。   郁衎失笑摇头,切换界面,拨通了联盟会长的私人电话。   兰瑞莎不知道郁衎已经做好了献身的心理准备,卸下心中一块巨石的她已经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了王知行的古怪上。   话又说回来,她并不知道当时塞缪尔准备的那个禁术到底有什么作用,只知道自己眼一闭一睁就已经回来了。   而那个时候的塞缪尔很显然是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的——他本身同样在禁术卷轴的施术范围内——那么她都回来这个世界了,他为什么不能来呢……   一个想法一旦打开,后续各种脑洞就源源不断冒了出来。   以至于在入学的前一天晚上,兰瑞莎居然失眠了,满脑子都是王知行脸上的那个笑。   王知行的脸不断和塞缪尔的来回切换,后者曾经的所作所为又反复在眼前浮现,包括倒数第二次见面时,兰瑞莎二话不说给他的那一拳。   不得不说,真爽。   要是有机会,兰瑞莎真的很像再来一遍。   还好现在是龙的身体,一夜未睡对兰瑞莎没有丝毫影响,依旧精神奕奕,早在集合时间之前就出了门登上不知何时停在小区门口的校车。   开车的司机竟然是只恶鬼,穿着一身类似医护人员的制服,青白色脸孔,眼珠全白,发现今天有兰瑞莎这个新面孔,还扭头朝车门的方向“看”了一眼。   兰瑞莎脚步一顿,继续若无其事地上了车。   车上已经坐了几个学生,最前排是个剃着板寸头的少年,面容清俊,眉宇间却充斥着一股戾气。因为气质特殊,兰瑞莎一眼就认出来——这是昨天她和闫情去学校时,站在校长室外面离人群最远的一个迷弟。   昨天所有人都在尽力往闫情身边挤,只有这个少年撇着嘴不远不近地站在人群外面,只是时不时朝闫情扫一眼,再扫一眼,又扫一眼……然后就脸红了。   跟眼下的情况一样。   本来闭目养神的少年突然睁开眼,对上兰瑞莎的视线,恶声恶气开口:“看什么看!”   要是他耳朵不发红,兰瑞莎或许还会被他唬住,但那两个红彤彤的耳朵实在太显眼了,以至于兰瑞莎忍不住冲他一笑。   少年一怔,眼神更凶狠了,白净的脸皮上却浮起一层淡淡的红色。   正巧兰瑞莎身后又有学生上车,见此情景同样一愣。   随后这个倒霉鬼就被转移枪口的少年盯上:“你再看一眼试试?信不信我把你眼睛挖出来!”   倒霉鬼:“……对、对不起!”   少年冷哼一声,从这个抱着书包就往后排跑的家伙身上收回目光,收回的途中视线却忍不住朝最后一排飘了一下。   那里只坐了一个人,正是今天第一次上车的新同学。   大概是因为这个,等所有学生都上了车后,最后一排还是只有那名黑发黑眼的少女。   少年默默回想着新人的信息,本该一触即回的视线不自觉多停了几秒钟,立刻就被身边的小弟们发现了。   其中和少年关系最好的那个就凑了上来,小声说:“我听我爹娘说,那丫头就是被郁会在A市收养的人。” 第36章   山邵的沉默让他的小弟摸不准他的心情。   见老大一脸深思,小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汇报自己得到了消息:“听说她是先天的,只不过是混血。”   山邵这才一挑眉:“半妖?”   小弟连忙摇头:“不是不是。字面意思上的混血,东西方的那种。”   山邵冷笑一声,踹了小弟一脚:“不说清楚。不过就她那样,也不像是半妖。”   小弟小心地看着山邵,揣测他的意思:“所以昨天是闫……姐带她去学校报道的。老大,我们?”   “我们什么我们。”山邵懒洋洋吐出一口气,把小弟踹回对方自己的座位上,“没听闫……姐说要爱护新同学嘛。”   “是是是。”小弟陪着笑,顺便跟一直密切关注这边的同伴们使了个眼色,于是大家都明白该怎么做了。   捕捉到这个眼色的不仅是山邵那些跟班,还有其他学生,他们中有的人互相交换了一下视线,有的把本就低垂的头垂得更低了。   “噗嗤嗤——”   一阵发动机打火声之后,校车大巴平稳地驶上了路面。   兰瑞莎坐在最后一排,占据了坐得高望得远的优势,再加上除了她没人坐后排,所以她能尽情观察前面这些未来同学或者校友。   她发现闫情真是一点都没夸张,这所学校的学生数量何止少,简直是极其稀少!   如果所有学生都在这辆车上的话,那整个学校的学生不超过四十人,连这辆大巴车都坐不满!   最前面位置上学生年纪最大,看上去从十八到十五岁左右都有,应该就是所谓的高中部。中间学生年龄最小,看上去跟人类小学生似的。再往后座位上的又变成了十二三岁的孩子,应该就是初中部。   除了按年龄分了前中后段车厢,差不多年龄的学生们之间抱团分坐,比如第一排那个少年,他一个人占据了两个人的位置,周围却围满了跟他差不多岁数的少年少女们,跟众星捧月似的。   与其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往后数,第六排的一个男孩,跟兰瑞莎外表年龄看上去差不多,却留着厚厚的刘海挡住眼睛,再加上一直垂着头,缩在座位上,非常没有存在感。厚刘海男孩的周围,明显空出一个圈。   他应该是高中部的,座位却最靠近后面的小学部,显然被人排挤得很严重。   兰瑞莎发现每个年级都有这样的学生,但相对的,像第一排那个人气少年的人,全大巴只有他一个。   或许是兰瑞莎目光停留的时间太长了,那个少年若有所感,毛茸茸的后脑勺动了动,猛地回头!   兰瑞莎并没有慌张转开眼,反而理直气壮跟他对上,这下反倒是少年愣了愣,反应过来眯起眼,隔空甩出一个冷笑,又把头撇回去了。   兰瑞莎托着下巴,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这少年神情像谁了!   她轻轻一拍巴掌,自言自语地吐出楚夷的名字,却没发现被她一直盯着后脑门的少年整个人跟树桩一样,直耿耿挺座位上。   少年的异常引起了他的追随者们的关注。   一个涂着黑指甲的少女一下从后面扑到少年座位的靠背上,趴在他耳边笑嘻嘻问:“山邵,你怎么了?今天心情不太好啊?”   山邵不耐烦,头也不回地:“不关你的事。”   少女毫不在意,反而撩起自己的一缕头发在山邵的寸头上来回地扫,音量却进一步压低了,小到只有她和两人能听见:   “你是不是馋了?”   山邵眉梢一动,微微侧过脸施舍了一点眼角余光给她。   苏柒柒强压着兴奋,眼睛却闪闪发光:“我们下午去狩猎呗。就我们两个,去市区一个来回很快的。”   山邵心中犹豫,表面上却看不出来,冷哼一声:“那么远,我才懒得跑。”   苏柒柒歪过头,一脸天真地叹气:“山邵你是不是怕了呀?”   “……”   “呀啊!!!!”   兰瑞莎正望着窗外倒退的行道树发呆,一声凄厉的尖叫一下把她神游四方的魂儿给拉了回来。   往前定睛一看,第一排那名少年正侧着身子,一手抓住椅背,一手按着一个黑发少女的脸抵在车窗玻璃上,满眼的戾气冷笑:“你他妈再说一遍?”   发出尖叫的少女浑身颤抖,双手按在玻璃上想要挣扎,却被按得动弹不得,只能带着哭腔求饶:”对不起,山邵!我再也不敢了!“   少年——现在兰瑞莎知道他叫山邵了——这才缓缓松开手,再次冷笑一声,甩着手坐回原位。   让兰瑞莎惊讶的是满车的学生,无论是高中部还是小学部亦或者靠近她的初中部,没有哪一只小妖对这一幕表示惊奇或不适。   坐在山邵旁边的那群学生还对那名少女大声嘲笑:“苏柒柒,你是不是三天不被山邵折腾一下就皮痒啊。”   苏柒柒正在整理自己的发型,闻言尖啸一声,抬手一甩,三道黑影便刷地划破空气,直冲那个嘲笑她的女孩而去。   女孩不甘示弱,头发一甩,满头漆黑的发丝就跟被固定了一样挡在她面前,形成一面保护墙。   苏柒柒甩出去的三道黑影,全都没入了这道头发墙中,一秒后,车上的学生们都听见了第二声尖叫。   这次的尖叫就不是苏柒柒发出来的,相反,作为始作俑者的她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一撩整理好的头发重新坐了下去。   被她攻击的那名女孩已经放下了自己的头发,众目睽睽之下,三根漆黑的羽毛插在女孩的眉心和左右脸颊,正好形成对称的三角形。   羽毛根部深深没入女孩的皮肤里,又被她自己拔了下来,在白皙俏丽的脸孔上留下三个血窟窿。   这要是放在人类身上,这会就要打救护车了,但这个女孩跟没事人一样,只掏出纸巾擦拭脸上的血迹。   等女孩擦完了血,脸上的三个血窟窿已经完全愈合了,只是她脸上的五官也跟被橡皮擦擦掉一样,整张脸空白一片。   坐在女孩旁边的人提醒道:“水秀,你的脸没了,又要重新画了吗?”   水秀明明脸嘴巴都没有了,偏偏还发出正常的少女的纤细嗓音:“对啊,我现在还没掌握好固面术,每次擦一变脸都要重新画一遍,真是烦死了。”   坐在水秀对面的苏柒柒立刻嘲讽道:“谁让你那么弱,作为一个画皮鬼连自己的脸都固定不下来,真丢脸。”   “那也没你被按在车窗上扑腾丢脸。”水秀一面从书包里掏出镜子和水彩笔,一面反唇相讥,“你刚才丢过来的羽毛其实就是你身上吓掉的吧,小心再来几遍变成秃毛鸦!”   苏柒柒还要反驳,坐在她们前面的山邵回头:“吵死了!”   被他一凶,刚才还你来我往的两个女生瞬间闭上嘴,一个噘着嘴继续理头发,一个对着镜子开始在脸上涂涂画画。   兰瑞莎坐在最后一排,看了这么一场好戏,突然觉得如果每天都有这么精彩的演出,那她上学挺好的啊!   等到了学校,她才发现,何止是挺好,简直物超所值!   其他年级她不清楚,但她们高中部跟人类的高中学校比起来简直是天堂!   学校制度十分宽松,学习时间也很少,上午是正常的文化课,中午休息,下午通常则是一小时的人类社会常识,比如说今天下午黑熊精老师就对下面十几个学生强调,“正常人类”是不会跳起十米高度的,也不能单手举起大卡车。   常识课之后,就是自由活动时间,只要不出校门,随便学生们在学校里怎么折腾。   唯一跟人类高中相仿的就是这所妖怪学校晚上还有课,而且晚上的课对这群妖怪来说比白天的重要许多。   当夜幕彻底降临时,穿着艳丽旗袍的牡丹花妖就带着所有的学生来到教学楼天台,这里特地建造的十分平整开阔。   晚课是全校学生一起上,不,说是晚课,在兰瑞莎看来更近似于晚自习。   已经掌握的学生自己找个地方,盘腿而坐,闭目养神,自行从月光中汲取月华修炼,尚未完全掌握这么修炼方法的小妖怪则在牡丹花妖的一对一指点下练习摸索。   很不幸的,作为半路出家的野路子,兰瑞莎完全不懂什么吸取月华修炼,而且她怀疑就这具西方古龙的身体,到底能不能兼容东方妖术还是个未知数。   牡丹花妖老师正被年纪小的孩子们缠的脱不了身,她又不能完全把兰瑞莎这个新学生晾在一旁,索性指了一个学生让他先跟兰瑞莎传授口诀和技巧,那个学生正好就是山邵。   被分配了这个任务的少年一脸不情愿,最后还是在牡丹花妖的长久注视下,才慢吞吞起身,越过围在他身边的少年少女们来到兰瑞莎身边。   山邵一屁股坐在兰瑞莎身边,支起一条腿,撑手托着下巴:“说吧,你掌握了多少了?”   兰瑞莎:“……零。”   少年白净的脸皮狠狠一抽,瞪大眼睛:“你他……”   注意到牡丹老师又看过来的视线,山邵吞下了后面的骂娘,抽搐着眼角深呼吸几下才平复下心情:“你是在开玩笑吗?”   兰瑞莎望望天空澄澈的月光,再看看周围闭眼修炼的同学们,照在他们身上的月光正发出淡淡的白光,从这些白光中,正冒出一颗颗鸡蛋黄大小的黄色光球,一点点没入妖怪们的皮肤里。   兰瑞莎挠挠头,确定古龙的传承里没有这种技术,德米安也没跟她提到过这样的魔法:“我真的不会。”   山邵闻言,脸皮又狠狠抽了一下,面上的戾气都消散得差不多了,被鄙夷取代:“行吧,那你跟我做。先闭上眼,气沉丹田……”   兰瑞莎立刻睁眼打断他:“丹田在哪?”   山邵看上去很是崩溃:“你连丹田都不知道在哪,那你之前是怎么修炼的?!别告诉我你从来没修炼过!你明明气息不弱!”   兰瑞莎想了半天:“应该是睡觉吧?”   山邵:“……”   他冷静地站起身,冷静地拍了拍裤子上压根不存在的灰,冷静地举起手:“老师,这人我搞不定。”   其实不只是山邵搞不定,就连牡丹花妖也搞不定。   在得知兰瑞莎此前从来没修炼过法力,全靠自然增长后,牡丹老师跟山邵少年一样震惊了。   虽说百样米养百样人,妖怪们种族不同,千奇百怪,每一种妖怪可能会有他们独特的修炼法门,但汲取月华却是最最基础的修炼方法之一。   正如山邵所说,像兰瑞莎这种从不修炼,全靠睡觉增长实力的修炼方式,牡丹花妖活了七百年,也是第一次听说。   只能归为她是混血。   在又一次手把手教授却失败之后,牡丹老师只能放弃,拍着兰瑞莎的肩膀让她自行修(睡)炼(觉)。   不是她作为老师不负责,是这个学生的身体构造跟她们这群正常妖怪不一样啊!不要说汲取月华,牡丹花妖怀疑就算是一甲子才有一次的帝流浆对她也没用。   所以自此以后,每天晚上在其他小妖们在辛苦打坐,努力吸收月华时,兰瑞莎就找一个偏僻开阔的地方睡觉。   每晚沐浴着月光,做着在金子上打滚的美梦,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兰瑞莎觉得最近她的魔力值增长速度的确有那么一丝丝增加。   来自传承的魔力其实每时每刻都在强化她的身体,只是这种强化在睡梦中会更快。   总之,多睡觉,总没错。   不知不觉中,兰瑞莎已经度过了平凡又惬意的一周校园生活。   她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这么悠闲过,不仅是身体上的还有心理上的。   虽然黑泥和魔法阵的事还没彻底解决,虽然隔壁学校里还有个可疑的王知行,但这些暂时都破坏不了她的好心情。   她甚至觉得自己因为这份悠闲患上了拖延症。   不然怎么总是想着今天下午趁着自由活动时间偷溜去隔壁学校,看看那个王知行是怎么回事,然后每每快到时间了总是劝自己“对自己好一点今天休息明天再去”。   就这么拖着拖着,一晃眼就过了一周时间。   这天课间休息的时候,兰瑞莎趴在窗台发呆。   一阵风吹过,将楼下的声音送到她耳边。   低头只见山邵为首的一群人把一个少年围在中心,一群人嘻嘻哈哈,推推搡搡,把中间的少年吓得跟鹌鹑一样。   如果兰瑞莎没认错的话,眼下疑似被校园霸凌的少年正是每天早上独坐的厚刘海。   厚刘海其实还算是兰瑞莎的同班同学(毕竟一个高中部就一个班,一个班里就十几个人),可他的存在感实在太弱了,现在要不是他被下面的校园小霸王们单独拎出来,兰瑞莎都想不起来自己同学中还有这号人。   话说他叫什么来着?   兰瑞莎挠了挠脸颊,发现自己毫无印象,一点都想不起来。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下面的欺负已经升了级,那群校霸从口头嘲笑变成了动手推搡,把中间的厚刘海当成一颗球,来回踢来踢去。   这种踢,是真踢。经过一周的熟悉,兰瑞莎发现妖怪们皮糙肉厚,又信奉强者为尊,一言不合打起来简直是家常便饭,就连学校老师都不管——反正他们打完之后,几个呼吸就好了,就算真的伤的重了,送去校医室,一节课之后又是一条活蹦乱跳的好汉。   与其说是不管,倒不如说校方鼓励这种斗争。   就像是动物世界,弱肉强食,只不过动物们都拟人化了,而且个个外形出色。   只是鲜妍的外表,遮不住他们的本性。   兰瑞莎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君不见正是因为这种弱肉强食的隐形法则,每晚吸收月华时大家都很努力。哦,除了兰瑞莎她自己。   说起来,实力为尊的等级划分其实在学校里处处可见。   小到在食堂排队时的前后,大到晚上吸收月华时的位置——就算天台开阔,但总有一两处风景比其他位置更好,而这种位置通常属于实力最强的那几个人。   比如说山邵。   这里又和人类学校稍有不同。   在普通学校里,校霸不一定是成绩最好的,但在这里,山邵绝对是学校里实力最顶尖的那一批。   因为他很强,所以他的身边才会聚集起那么多的人,除此以外还有个重要原因——他是天生的妖族。   什么叫天生的妖族?   就是像楚夷兰瑞莎这种,根本不存在自然界的动物种族之中,是单独列出来的妖族。   其实这种天生妖族反倒是少数。   大部分的妖怪,都是后天修炼而成的。山石草木,虫鱼鸟兽,万物皆可修炼成妖,一般先开灵智,再想办法化形。   这样的妖怪在学校里是没有的——他们花了那么长时间化形,早该掌握了该掌握的知识,哪里还需要专门上学。   但是这类妖怪的后代,就需要从小进行系统的学习。   比如小学部的一只小猫妖,她的母亲是一只活了四百年成精的猫妖。小猫妖刚被生下来那会儿跟人类孩子没什么两样,只除了生长周期是人类小孩的十几倍,待她到了八十二岁,就被她母亲送到学校来,一方面学习文化知识,一方面学会如何在人类社会中伪装自己,另一方面则是在学校老师的指导下开始最基础的修炼。   在学校里,像小猫妖这样的学生最多。   其次是半妖,最少的反倒是兰瑞莎山邵这样的天生妖族。   从外形上看都没什么区别,实力上却有不小的差距。   兰瑞莎经过观察发现,排除自己这个个例,一般的天生妖族都比后天修炼成精的妖怪后代天赋更高。   就比如说山邵,他每次吸收月华时,月华的个头和数量都比同年级的其他学生大且多。   在这种情况下,原本纯粹的实力为尊制度稍微变了点味:   血脉强大的天生妖族更受同龄人追捧,其次是数量最多的后天妖怪的后代,最底层是各个学部的半妖,就比如说现在正在下面抱头鼠窜的厚刘海。   他似乎就是一只半妖。   可是就算是半妖,整个学校里像他这样被欺负了只会逃跑的家伙也独此一份。   在高中部,除了厚刘海还有一只半妖,名叫姜羽。那是个戴眼镜的清冷少年,通常独来独往,但每天早上都跟山邵他们坐在一起。   换句话说,姜羽其实算是山邵他们的小团体内部的成员,其他人自然不敢冒着得罪山邵的风险去找姜羽麻烦。   兰瑞莎对比了一下厚刘海和姜羽两人截然不同的遭遇,认为最关键的区别就在于姜羽和厚刘海的处事态度。   厚刘海总是垂头丧气,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任打不还手。   而姜羽,其他暂且不说,兰瑞莎却敢肯定,如果有人揍他,他绝对会第一时间报复回去。   所以说,有时候校园霸凌会单独落在某个人身上,不是没有原因的。   这样想着,兰瑞莎随手扣了块窗户上的石块扔了下去,正好砸在下方某个少年的头顶。   那个少年停下踢打厚刘海的动作,怒气冲冲抬头。   这份怒气在看清趴在窗户上的兰瑞莎时又是一滞。   这时候其他人也察觉到同伴被“袭击”,纷纷抬头寻找是哪个傻大胆。   他们在看见兰瑞莎的第一时间,就下意识回头朝山邵望过去。   山邵同样仰着头盯着兰瑞莎,隔着三层楼的高度,两人无声对视。   十几秒后,山邵双手插兜,最后踹了一脚厚刘海,头也不回地走了。   兰瑞莎耸耸肩,收回视线转过身。   结果一侧身,就发现一个人一直在看着她。   那是一个眼镜少女,有一双细细长长的狐狸眼。兰瑞莎记得当时闫情带自己来学校报道,在校长室外就是这名十七岁的少女力排其他小学生,走到闫情身边打招呼。   她记得对方是叫……   “梅嫣同学,有何指教?”兰瑞莎懒懒地靠着窗台,突然想到了什么,偷偷摸摸调整了一下身体,把那块被她掰出来的缺口挡住。   梅嫣似乎没察觉到她的小动作,抱着一摞书,穿着校服,聘聘婷婷,眼神却冷静直接:“鉴于你是闫前辈领来报道的,我劝你一句话。”   “嗯?”   “不要多管闲事。”   丢下这句话,梅嫣扬长而去,没有半点想得到兰瑞莎回复的样子。   所以说,她就是纯粹路过,又想起闫情就好心给了一个忠告?   兰瑞莎用手指蹭蹭脸颊,歪歪脑袋。   可她刚才多管闲事了吗?她只是正好撞见,看的不爽而已。   没错,只是因为山邵那帮人揍人的动作打扰了她看风景的心情,才不是因为某种无用的怜悯。   上课铃响后,学生们陆陆续续回到教室,山邵和他的小团体们也坐回了自己座位。   兰瑞莎的的座位正好在山邵后面。   她正托着下巴打呵欠,就见他趁着老师还没进门的时间,突然回头:“我知道你是故意的。”   兰瑞莎硬生生把一个打到一半的呵欠咽了回去,眼里溢出生理性的眼泪:“我本来就是故意的啊。”   山邵:“……”   他原本凶恶的眼神再兰瑞莎脸上打了个转,在后者的眼角停了停,又猛地移开,像是被烫到舌头的猫一样,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   就在这时,五大三粗长得像屠夫的黑熊精走进教室,山邵只得硬生生把自己按在座位上,坐直了身体。   过了片刻,趁着黑熊精老师转身板书的功夫,他再一次转身瞪向兰瑞莎,压低了声音质问道:“所以你想干嘛,帮一个垃圾出头?” 第37章   “没有啊。”兰瑞莎睁着一双无辜的眼,满脸真挚,“我只是手滑了。”   山邵一脸你在骗鬼的表情。   只是没等他揭穿兰瑞莎的谎言,黑熊精老师就完成了板书,山邵不得不坐正了身体。   苍天有眼,上一个在课上开小差的学生被黑熊精乌鸦坐飞机,直接从三楼的窗户给打飞了出去。山邵可不想被这样对待,挨揍事小,最重要的是丢脸!   作为一个合格的校园大哥,他决不允许这么丢面子的事出现在自己身上!   因此兰瑞莎很快就接到了从前面传过来的小纸条。   少年笔迹清俊挺拔,一笔一划中透着未加掩盖的锐气,如铁钩银划。   纸条上写了这么一行字【别多管闲事,小心引火上身。】   这样的说法倒是和梅嫣如出一辙。   兰瑞莎想了想,动笔写了一句话,又把纸条传了回去。   山邵展开纸条,先是被后座那手狂放不羁的狗啃泥字迹震惊了一下,然后才注意到她写了什么:   【什么火?】   他抽了抽眼角,深吸一口气,顶着黑熊精的怒目把纸团揉成一团,塞进了抽屉里。   兰瑞莎左等右等,直到下课也没等到他的回答,反而被山邵的横眉冷对甩了一脸。   少年似乎又误会了什么,连话都懒得说,只是站起身出去的时候突然停下来,侧身翘起下巴,用鼻孔对着兰瑞莎冷哼一声。   哼得兰瑞莎莫名其妙,他才被人前簇后拥着离开。   不过不用他解释,兰瑞莎很快就明白了他和梅嫣那句话的意思。   时间是在中午午休的时候,从食堂回来后,兰瑞莎决定找个空教室睡一觉。   没想到找了一会儿,越走越偏僻,她听见了一阵隐隐的哭声。   声音是从前方拐角的教室里传出来的。   兰瑞莎一开始以为又是某个冤魂女鬼什么的,说来也奇怪,这所妖怪学校里鬼魂倒是挺多的。   这些死人灵魂似乎知道妖怪们不会害怕自己,也不会消灭自己,常常白天就会在教室里游荡。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都对他们习以为常,有时候还会主动打招呼,甚至找他们帮忙。   其中代表人物就是开校车的司机大叔。   据说他生前在医院开救护车,是个车龄几十年的老司机,从来不说话,车技倒是挺好的,把校车开得又快又稳,每天早上晚上准时接送学生上学放学。   所以有这些前例在,兰瑞莎就把那个哭声当成某个想到生前伤心处嚎啕大哭的鬼魂。   推门进去的时候她还在想,怎么客气地把这只鬼请出去,让她给活妖让让位置去别处哭,比如说楼上那个从来没人去的厕所就挺好的。   结果一推门,哭声戛然而止,一双藏在厚刘海下的通红双眼望了过来。   兰瑞莎的眼睛迅速在此人身下扫了一眼——有影子。   ——不是魂魄,是活的。   再有那头标志性的厚刘海,让兰瑞莎认出来这是上午被校园霸凌的小可怜。   此时小可怜惊讶之下抬起头,兰瑞莎这才发现他其实长得非常秀美,明明是个男生,五官精致动人之处却不下于任何一个美女,一双细细长长的上挑眼眼角哭得发红,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兰瑞莎也不例外。   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才收回踏进教室的一只脚,依依不舍地打算离开。   然而下一秒,她就知道了“牡丹花下死”这句话的由来。   只见厚刘海小可怜上一瞬还含着泪一脸呆滞,下一刻就一下扑了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住兰瑞莎推开教师门的手臂,嘤嘤垂泪:“今、今天上午……谢、谢谢你了。”   兰瑞莎最不会应对这种人——像是水做的,戳一下就会冒出一大泡泪——顿时头发都快竖起来了,赶紧干笑着抽手想跑:“不用谢,我其实只是手滑。”   没想到用力一抽,手臂却纹丝不动。   看上去柔弱易推倒的少年把兰瑞莎的左手抱在怀中,双手抱住,就跟两条铁链一样牢牢缠住,乍一用力,根本抽不回来。   兰瑞莎这下明白了,就是看上去再柔弱,那也是妖怪。   妖怪的柔软跟人类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就比如面前这个少年,还在哭,一边嘤嘤嘤一边跟吃了大力丸一样抱着她手臂不松开,嘴里还在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我……我知道。我明白的……只有你……你是个好人。”   曾经被冠以恶龙名头的某人:“……”   厚刘海继续抽泣呜咽:“整个学校的人都看不起我……我在这里这么些年,只有你帮了我……只有你……”   他抬起头,两行眼泪不断顺着脸庞滑落,最后汇聚在尖尖的下颚上滴落。   泪珠落在兰瑞莎手背,热乎乎的。   她趁这一瞬间的机会,猛地用力,终于救回自己的左手。   说实话,她现在内心毫无波动。   面前这小子哭得再可怜,再漂亮也没有让她愤怒拍桌怒斥山邵欺负弱小的冲动。   她现在只想换个空教室,好好睡一觉。   似乎察觉了她的想法,厚刘海少年赶紧一侧身拦在兰瑞莎面前,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小声嗫嚅:“我、我叫韩睿。”   “……哦,韩睿同学你好,能让我离开吗?”兰瑞莎不耐烦起来。   再说一遍,她最不会应对,也最讨厌应对这种哭唧唧的家伙。   好烦哦。   韩睿拦住门,一动不动,缓缓垂下脑袋:“我明白……你现在后悔帮我了吗?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我想太多了,以为可以跟你成为朋友……”   兰瑞莎:“……”   哇,好烦!这人怎么这么烦!   黏糊糊的!跟史莱姆一样!   兰瑞莎终于明白了梅嫣和山邵那句话的意思,她现在的确因为多管闲事引火上身了!   她后悔了!   心情不好的兰瑞莎眉头一皱,不打算再听韩睿废话了,手一伸把人推开就要往外走。   没想到手指还没碰到韩睿,他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把抱住了兰瑞莎的小腿。   说实话,这个操作真的把兰瑞莎惊到了。   什么情况?这家伙脑子没病吧?怎么就跪下了?   兰瑞莎满脑门问号,甚至忘记了拔腿就跑的初衷。   这成为她最大的错误。   因为韩睿抱住她的小腿之后,就抬起了脸,哭着呜呜请求:“对不起……我给你惹麻烦了……我不会再妄想了……”   韩睿的眼泪大颗大颗滚落,跟珍珠一样,让兰瑞莎都有点疑惑他这瘦弱的小身板里怎么储存了这么多水份。   对了,水克火,难怪她被克制了。   “没关系。”她低下头和可怜兮兮的家伙对视,咧嘴一笑,“我原谅你了。而且为了避免你继续自责,我帮你。”   说完兰瑞莎就把人一脚踹开,在韩睿难以置信的眼神下,理了理衣服,摊开手:“放心好了,再帮你我就是小狗。”   她现在明白了,山邵他们这么喜欢欺负他。   面对这样的人,兰瑞莎自己都想化身丧尸暴龙兽把他打一顿。   心情烦躁,想睡好觉的美妙心情都被破坏殆尽了,自己真是多管闲事。   兰瑞莎心里嘀咕着,刚走出教室,就撞上一个戴眼镜的少女。   她一下收住脚,和梅嫣站在走廊上面面相觑。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梅嫣率先移开视线,看向左侧,那里正是教室后门。   韩睿已经从低山站起身,扶在门框上小心翼翼地望着这边,咬着下唇。   对上梅嫣冷漠的双眼,他瑟缩了一下,缓缓站直了身体,脸上还残留着泪痕,鼻子眼眶发红,声音沙哑:“姐姐……”   兰瑞莎:?!   姐姐?!!!   什么鬼!这两人是姐弟吗?!   梅嫣不为所动,上下打量了一番韩睿,冷冷开口:“别想着靠别人解决,有本事你自己动手。”   韩睿跟小白花一样,在梅嫣冷言冷语的暴击下晃了晃身体,脸色惨白,下唇都咬出了血:“姐姐……”   他带着哭腔低诉:“你明明知道的……我根本不是山邵的对手。”   “他可是蛊雕,是天生的妖族!”   梅嫣将耳边一缕碎发别到耳后,转开了视线:“那又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韩睿一下提高了嗓音,近乎尖叫,“我是半妖!我只是半妖!如何跟天生的妖族争斗!姐姐跟别人一样,根本看不起我!你们都看不起我!”   最后一句,他是冲着兰瑞莎喊的。   而且喊完这么多,韩睿转身就跑了,一边跑一边擦眼泪,那背影真的跟偶像剧里的女主一模一样。   “抱歉。”梅嫣从弟弟的背影上收回视线,向兰瑞莎点点头,“让你见笑了。”   兰瑞莎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忍住心里的好奇,问道:“你跟他是姐弟?所以你也是……”半妖?   “不,他只是我的族弟。”梅嫣猜出她没说完的话,直接自己回答了。   兰瑞莎点点头:从梅嫣的气息上来看,她的确不像半妖。   话又说回来——   “半妖就那么惨吗……我觉得姜羽不弱啊。”   同样戴眼镜的姜羽不仅是半妖,他的父母甚至早早去世了,也没有同族在学校,按理说应该比韩睿的处境更艰难,但整个学校里都没人敢为难他。山邵跟姜羽关系也很不错,两人课间休息时经常在一起聊天。   梅嫣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又用袖子擦了擦镜片。   重新戴上眼镜后,她才开口:“所以我让他自己动手。”   梅嫣抱着一摞书,重新打开教师门走了进去:“自己不立起来,如何让别人看得起你。”   兰瑞莎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进去。   这一次,她的午间休息时光总算没有再被人打扰。   梅嫣很安静,只是坐在窗边的位置默默看书。   在她刷刷的翻书声中,兰瑞莎趴在最后一排不知何时睡着了。   这一睡就睡到了晚上。   兰瑞莎被梅嫣叫起来,两人去食堂吃了晚饭。   在降临的夜色中,兰瑞莎爬上顶层天台,找了个地方继续睡觉。   经过一中午和一下午的相处,梅嫣倒是跟她变得亲近起来,这次也就没有另找位置,干脆在兰瑞莎身边盘腿坐下,开始闭目修炼。   不知道过了多久,兰瑞莎被一阵吵闹声惊醒。   她有点起床气,尤其是在睡的正香时被吵醒脾气会格外暴躁。   这一次同样,被吵醒后她连眼睛还没睁开,下意识就朝噪音来源张嘴喷了口龙火:“吵死了!”   一阵比之前更大的嘈杂声,有人尖叫,有人怒喝,还有人乱七八糟的脚步声。   兰瑞莎这才睁开眼,只见淡淡的月光下,头皮光溜溜满脸灰黑的山邵少年正冲她怒目而视,在他的脚边,一堆羽毛在火焰中化为灰烬。   兰瑞莎刚醒,大脑还有点短路。   对着那颗反射着圆润月光的光滑脑袋,她下意识夸赞了一句:“新发型不错。” 第38章   夸完之后,兰瑞莎才发现有点不对劲。   为什么突然没声了?   为什么大家都跟见鬼一样瞪着自己?   这见鬼的人里还包括山邵本人。   迎上那双充斥着怒火和难以置信的眼睛,她犹豫着再补充一句:“头型也挺好?”   好吧,山邵不但没有冷静,反而更生气了。   就在这时,一声响亮的抽噎声把众人从震惊中惊醒。   众目睽睽之下,韩睿挂着满脸的泪痕红着脸向女主道谢:“谢谢你,又一次……”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男一女同时打断。   “闭嘴!”   “我没有!”   两声重合,说话的人愣了愣,对视一眼。   山邵率先反应过来,咬牙切齿:“警告过你,别多管闲事!”   兰瑞莎从他的站位,他小弟的站位以及韩睿与前两者之间的距离终于拼凑起事实:   估计刚才在她睡觉时,小白花韩睿又被山邵他们那帮人找上门欺负,所以她才会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听见哭声。   然后自己被吵醒,下意识喷了口火过去,不偏不倚正好喷中了山邵,后者被兰瑞莎免费做了个除毛处理。   想到这里,兰瑞莎发现山邵还挺厉害的,至少能挡住她一口龙火,不由夸赞了他一句:“不错。”   山邵再次一怔,这次回神之后他彻底放弃了韩睿,把兰瑞莎当成新的仇恨目标:“你也很不错!”   他磨着后槽牙,一步一步朝兰瑞莎走过来,拳头捏得格格响:“看来你打定主意要护住这个垃圾了?”   捕捉到韩睿投注过来的感激目光,兰瑞莎一个激灵,连忙声明:“这次真的跟他无关。”   见山邵不信,她赶紧举起手:“为了自证清白,我可以帮他也剃个毛!”   山邵:“……”   韩睿:“……”   好不容易停止哭泣的韩睿又一次发出响亮的抽泣声。   面对兰瑞莎跃跃欲试的眼神,他哇地一声哭出来,捂住脑袋疯狂摇头。   就连山邵也看出来她是认真的,堪堪停住脚步,怀疑:“……真的?”   兰瑞莎耸耸肩:“我单纯是因为被你们吵醒了。”   山邵想了一会儿,点点头:“好吧,我就信你一次。”   没等兰瑞莎松了口气,他又狞笑起来,几步跨过最后一点距离,面对面贴近了兰瑞莎的脸:“但是你烧了我的头发怎么算!”   兰瑞莎想也没想:“抱歉啦。不过你本来就没多少头发嘛。”   最后一句话刚出口,她就心道要糟。   果不其然,山邵刚缓和下去的脸色刷地变黑。   他眼角狠狠抽搐一下,浓眉倒竖,眼里燃烧着熊熊火焰:“少废话!来一场,你敢不敢?赢的人就当输的人小弟,怎么样?!”   围观群众哗然。   兰瑞莎也在愣神一瞬后,兴奋起来。   哦哦,要开始了吗?这就开始了吗?   就像小说里写的那样,校霸挑衅转学生,然后被转学生一顿胖揍,从校园扛把子沦为转学生仆人的经典桥段!   这样一想,她好像是缺个端茶倒水捶腿捏肩的副官啊!   而且山邵还有小弟呢,要是他成为自己的小弟,那小弟的小弟也是自己的小弟,这么一来,她连作业都不用做了!   一想到可以摆脱那些无聊的家庭作业,兰瑞莎的眼神炽热起来。   注意到她的变化,山邵满意地笑了起来:“果然,你也是不甘屈居于人的家伙。很好!”   他转过身,面朝不知不觉全部围过来的学生们,朗声宣布:“那就让在场的人一起做个见证!我跟兰瑞莎约定,在下次考试中,谁获得第一名就能成为这个学校新的老大!”   在一片山呼海啸般的答应声中,刚卷起袖子的兰瑞莎呆了。   “等、等等……”她难得舌头打结地叫住山邵,后者宣布完正准备回到刚才的位置继续打坐。   被兰瑞莎叫住,山邵回头,脸上的怒容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眼中带着得意:“怎么?你现在就要认输了吗?”   被他这么一看,就算想后悔也不可能了啊!   兰瑞莎脑袋一热,毫不犹豫怼了回去:“我是让你回去做好准备!免得不知道怎么当人小弟!”   山邵眉梢一挑,咧嘴一笑,神采飞扬:“不劳你多心。与其担心别人,还不如先担心你自己吧!”   山邵志得意满地回到小弟中了,看他的表情,似乎对这次的赌约胸有成竹,十分满意。   兰瑞莎直到这时才想起来吐槽他。   怎么搞的?他居然不是约架吗?   说好的校园扛把子的宝座竟然是靠考试成绩定的?有没有搞错啊!我们妖怪不应该强、者、为、尊吗?!   说实话,打从上学以来,兰瑞莎从来就没好好听过课。   一方面她觉得这些知识没啥用,毕竟妖怪这里又没有高考,从这所学校毕业就算完成学业了。   另一方面,一想到她曾经在这些知识的海洋里苦苦挣扎,她就浑身抗拒着再来一遍。   好好学习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学又懒得学,只能天天睡觉聊以度日。   从入学到现在,兰瑞莎只交过两次作业,还是跟梅嫣混熟后抄的她的。   所以一想到要在下次考试中决胜负,只觉万念俱灰!   一阵风吹过,兰瑞莎捂着胸口想吐血。   抱着最后一丝残存的希望,她颤颤巍巍转向一直在旁冷静围观的梅嫣:“旁友,问你一件事。”   不用多问,梅嫣想也没想就张口回答:“别挣扎了,每次文化课考试山邵都是第一。你要是想超过他,只能开小灶。”   “……”   兰瑞莎一把抓住她的手,眼巴巴地望着她。   梅嫣再次猜到她的想法,眼中第一次涌起一抹同情:“我是不行的,我自己都考不过山邵。”   兰瑞莎抓紧心口,面容逐渐狰狞:“……这样怎么样,考试前一晚我把他打昏关起来,这样他的成绩只能算作零!”   梅嫣一顿无语,拍了拍她的肩膀:   “第一,如果他无故缺考了,只要事后主动向老师申请,就能获得单独补考的机会。   第二,山邵刚才说的是‘谁获得第一’,换句话说,就算他是零分是最后一名,但只要你不是第一名,你依然当不了他老大。”   兰瑞莎:“……”   她这才发现,山邵那小子真是大大滴狡猾,估计当时就猜到了这种可能,直接堵死了兰瑞莎最后一条后路。   兰瑞莎下意识朝那群小团体望过去,坐在八人中间最好位置的少年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第一时间睁开眼睛对上兰瑞莎的。   两人视线相交,山邵舌尖顶着上颚笑了起来,甚至冲兰瑞莎一扬下巴,翘起拇指从脖子上横划一线。   “砰!”   兰瑞莎一巴掌把天台的水泥地面砸出一个巴掌印。   她扭过头,恶狠狠地对梅嫣道:“开小灶就开小灶,我就不信我考不过那混蛋!”   说是这么说,可找谁开小灶却是个让人很头疼的问题。   学生们肯定是不行的,没听梅嫣说么,山邵常年霸占第一名宝座,其他人都考不过她,那她找个本来就考不过山邵的师父有什么用,又不能吃。   思来想去,她决定把这个问题丢给郁衎。   监护人不就是要这么用吗?!   兰瑞莎越想越觉得合理,便趁着休息天不用去学校的机会,一大早就冲去妖管会总部去找郁衎。   郁衎还真的就在,并没有在家里睡大觉。   不过望着他乱糟糟的头发和惺忪的睡眼,兰瑞莎有理由怀疑他只是把睡大觉的地方从家里搬到的办公室。   探头朝里面一看,果然在沙发上发现了还没完全恢复的凹陷。   “干什么呢,探头探脑的。”郁衎一手揉着头发,一手伸出食指顶住兰瑞莎的脑门,把她推了出去,“休息天你不在家睡觉跑这儿来做什么?”   兰瑞莎叉腰:“我有很重要的事要找你商量!”   一听这句话,郁衎敛眉肃容,挺直脊背侧过身体让出路来:“进来说。”   兰瑞莎这才得以第一次正式参观他的办公室。   里面的陈设其实很简单,迎门的墙壁前摆放着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办公桌和门之间则是面对面的两条真皮沙发和中间的茶几,左边沙发背后放着一排装满了书的书架,右边则是一个超大的水族箱,里面五颜六色的热带鱼在游来游去,其中有一条金光闪闪的小鱼正对着玻璃吐泡泡,看上去超绝可爱!   “喂喂,”一只手在兰瑞莎面前晃了晃,“你到底是来说事情的还是来干嘛的?”   兰瑞莎赶紧回神,坐在沙发上沉声开口:“我有一件事情拜托你。”   郁衎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双手指尖相抵成塔状挡住嘴巴,剑眉微蹙:“说吧。”   兰瑞莎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这一过程中,郁衎眉间皱痕又加深了一点。   “我需要一个人帮我补习,所以……拜托你了!郁衎!”   “……”   郁衎足足沉默了有一分多钟。   这么长的时间,以至于兰瑞莎怀疑他是不是被自己突然的勤奋好学感动到了。   良久,郁衎才放下手,缓缓向后,靠在沙发上慢吞吞开口:“这就是你说的很重要的事?”   这下轮到兰瑞莎不满了:“不是你让我好好学习的吗,你怎么能这样说?我这么上进,你不应该很欣慰地夸奖我才对吗?”   郁衎又慢吞吞哦了一声:“我是挺欣慰的,同时也很好奇,是什么让一个总是上课睡觉作业不交的学生突然勤奋。”   兰瑞莎眯起眼,瞪着他:“你又在监视我?”   郁衎失笑摇头:“妹妹啊,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个通讯工具叫电话,有个名词叫‘找家长’。”   兰瑞莎这才明白过来:“……所以老师不管是因为你?”   郁衎摊摊手:“你都去上学了,我还能再要求你什么呢,所以睡觉也好不写作业也罢,只要你开心就好。”他把右手按在胸口,一脸深情款款,“谁让你是……小宝贝呢。”   “……”兰瑞莎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太恶心,你能不能正常说话?!”   “好吧。”郁衎这才放下手,恢复了平时似睡非睡的懒散表情,“说说看吧,你怎么突然提这种要求。”   兰瑞莎估摸着他消息这么灵通,就算自己想瞒也瞒不下来,说不定她前脚出了办公室,他后脚就知道了,况且这也不是什么需要拼命隐藏的秘密。   因此,她就大概把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简述了一遍。   从自己看不惯山邵他们欺负韩睿砸了块石头开始,到她不小心烧了山邵的头发,再到她跟山邵打赌,谁赢了谁当老大。   “所以……”从刚才开始,郁衎就笑得不行,“你要成为山邵的小弟了?天天跟在他后面吃饭打人还要帮忙写作业?”   这次兰瑞莎吞了三只苍蝇:“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为了保证这种情况绝对不会发生,所以我来找你了!”   郁衎脸上笑容突然一僵:“你找我做什么?”   “你不是我的监护人吗?”兰瑞莎睁大眼睛,“当然是找你给我开小灶!帮我干翻那混蛋!”   一想到山邵敢威胁她,冲她比划脖子,兰瑞莎现在还很不爽。   郁衎:“……”   兰瑞莎愤愤不平了好一会儿,这才注意到郁衎半天没吭声,就连刚才一直充满了整个办公室的笑声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刚抬起头,还没看清郁衎脸上的表情就被站起来的他从沙发上拎了起来。   紧接着,郁衎就跟处理一件危险易爆品一样,小心又迅速地把兰瑞莎拎出办公室,放到外面走廊上:“我现在没空有非常重要的工作要处理所以我把辅导你这个光荣又尊贵的任务交给闫情了你自己找她再见!”   他一口气说完,不给兰瑞莎反应时间就砰地关上门。   半秒之后,木门又重新打开,郁衎探出个脑袋:“祝你成功!”   “砰!”   木门再次合上,而且这一次没有再打开的迹象。   兰瑞莎足足呆了十几秒钟,才终于反应过来。   猛地扑上去双手捶门:“郁衎你个混蛋!你是不是自己都不会!你说话啊,我知道你在里面!你有本事嘲笑我你有本事开门啊!”   门里没半点动静。   气得兰瑞莎想放火烧了这里。   只是手里龙火刚出,一阵浓厚的水汽就透过木门和地板的缝隙窜了出来,空气里的水分含量迅速升高,跟一条吸饱了水分的毛巾似的——下一秒,里面的水就要滴出来了。   兰瑞莎衡量片刻,只能狠狠收回火焰,最后踹了一脚纹丝不动的大门,转头跑出这个冷漠得让人伤心的地方。   郁衎是个混蛋!   超级大混蛋!   明明自己是个学渣还要求她好好学习!   有他这么双标的吗?!   兰瑞莎一边大步朝闫情住的地方走去,一边在心里大骂某个躲在办公室里装死的家伙,真心实意地向他发出恶龙的诅咒!   她要诅咒郁衎!   诅咒他……   诅咒他永远睡不好觉,刚睡着就被人吵醒!   兰瑞莎气得直哼哼,板着一张小脸,浑身散发出足以媲美白植的冷气。   路上五个孩子遇到她,吓得第一时间站直身体贴到路边,跟目送魔王经过的卫兵一样,绷着身体不敢发出任何声响——总感觉一出声就会被吃掉!   直到那道并不庞大的身影消失在鹅卵石路的尽头,这五个孩子才长舒一口气,其中一个甚至被吓得冒出了两只毛茸茸的耳朵。   兰瑞莎并不知道自己无形中起到了禁止小儿夜啼的效果,她只知道自己一路走来顺畅无比,没碰到其他什么幺蛾子。   只是站在闫情家门口敲门的时候,有一个预料之外的人冒了出来。   楚夷双手环胸,一脸深沉地站在兰瑞莎背后:“你这是在做什么?”   兰瑞莎歪头:“那你又站在这儿做什么?”   楚夷穿着一身运动服,领口敞开,袖子卷至手肘,露出衣服下一身腱子肉,他的腹肌形状甚至透过被汗水淋湿的短袖隐约可见。   “我刚慢跑回来就看见你大清早站人家门口。”楚夷眯起眼,龇牙咧嘴的。   他那个表情搞得兰瑞莎很是怀疑:“……你牙疼吗?”   “疼你大爷!”楚夷伸手一敲她脑袋,“我问你,你这么早找闫情干什么?”   他问的很不客气,语气中的不爽不用露出牙疼的表情就扑面而来了。   兰瑞莎开始还有点茫然,然后逐渐明白了过来。   想想风情万种迷倒万千男少的红发美女,再看看楚夷俊朗硬挺的脸孔,她不自觉点点头:“还挺配。”   楚夷一下皱紧眉头:“什么配?我先警告你啊,闫情那家伙也就一张皮子好看,你可别被他骗了还替他数钱,到时候别说我没提醒过你!”   兰瑞莎不爽:“哇,你不要这样吧,为了打击情敌甚至抹黑心上人?你这样会被拉黑的。”   “哈?!”楚夷直接伸出两只手,在兰瑞莎头顶一阵猛搓,把她好好一头长发搓成了鸡窝头,“你说谁会被拉黑!啊?你敢拉黑老子?!”   “什么鬼啊!”兰瑞莎赶紧护着自己的脑袋从他的魔掌下逃脱,突然体会到山邵被烧了头发时的心酸——发型真的很重要啊!   两人正在吵吵闹闹,面前别墅的大门突然被拉开。   兰瑞莎扭头望过去,先是看见一片白色睡袍,然后是睡袍领口下平坦的胸膛,紧急着她眼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捂住她的始作俑者在头顶呵斥:“你个狐狸精怎么大清早就在发|骚!”   兰瑞莎嘴上想说你这么上来就喷人不太好吧,脑子里想的却是闫情美女的胸怎么这么平,难道那么大那么圆都是假的?   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一把华丽优雅的嗓音慢慢道:   “我还当是谁呢,大清早就在人家门口喷|粪……原来是你啊,楚夷,难为你还专程跑到我家门口看我发|骚。”   声音蛮好听的,可惜是男的。   难道是闫情的姘头?   那就可以解释为啥楚夷这么暴躁了。   兰瑞莎被他牢牢捂住眼,心里的气消了,只为楚夷鞠了把泪:   太惨了。真是太惨了!好不容易找个借口蹲在心上人家门口等她出来,结果打开门的却是心上人的情夫,这简直是一万点的暴击。   而且根据刚才惊鸿一瞥,这个男的显然昨晚在闫情家过了夜……   好吧,再加一万点!   楚夷完全不知道兰瑞莎在脑中把他脑补成了一个怎样一个小可怜,他要是知道,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冷静,早冲上去对准面前男人那张艳丽张扬的脸孔就是一拳。   饶是他现在前所未有的心平气和,面对这张水性杨花的脸还是脸色铁青,尤其是对方靠在门框上,一手握着门把手,丝毫不觉得现在衣衫大敞的样子有什么不对。   楚夷似乎听见了自己脑子里某根名为“理智”的弦,摇摇欲断的颤声,这让他声音比平时沉了好几个度:   “把你的衣服穿好!这里还有个未成年!”   男人讥讽一笑:“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还兼任了风纪委的职务。哦,还是跑到人家里来的风纪委。”   虽然这么说,但对方瞥了眼被楚夷一巴掌捂住脸的小姑娘,还是懒洋洋地拢了拢衣襟。   其实按照楚夷的标准,他现在恨不得直接把男人丢回去从头到尾换一身正装再放出来,但他不用想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冲着他跟男人的恶劣关系,男人会乖乖听话理一下衣服,已经是很给他楚夷大爷的面子了——差不多是用光了一整年的面子那种。   所以当楚夷移开手掌的时候,兰瑞莎看见的就是一个穿着睡袍,只露出锁骨的大帅哥。   帅哥染着一头类似闫情的酒红色长发,用一根黑绳子随便束在脑后,有几缕碎发越过肩膀跑到前面来,和洁白的浴袍形成鲜明对比。   那张脸跟闫情也挺像的,五官精致,眉眼细长,就是那种即使严肃正视你,你也有一种他在故意勾引你的感觉。   但红发帅哥毕竟是个男人,脸部的线条轮廓比身为女子的闫情硬朗许多,于是就在那种妩媚风流中又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男人味。   总的来说,这是个很性感的家伙。   楚夷输给他完全不亏!   其实一开始兰瑞莎还考虑过这人会不会是闫情的弟弟或者哥哥,但看楚夷对他的恶劣态度,她又自行把这个选项从脑子里划掉了。   只要楚夷脑子没进水,那他就应该知道这时候应该疯狂讨好小舅子或者大舅子,而不是跟他站在心上人的家门口,面对面在线互喷。   两人你来我往,一套十八连素质输出下来,听得兰瑞莎在旁边都想捂耳朵。   而且这还是他们看在旁边有个小姑娘份上的和谐版本,兰瑞莎很难想象未和谐版会是多么黄暴。   楚夷越喷越火大,红发帅哥也从一开始倚靠门框的懒散姿势变成了站直身体,全身绷紧,双手双脚都放在了最适合攻击的位置。   眼见着一场口水战要变成全武行,兰瑞莎看看头顶太阳的位置,不得不插进去打断:   “停停停!那啥,等我说完你们再吵行吗?”   楚夷冷笑一声,放下刚刚举起的拳头:“行!就让你再多活五分钟!”   红发帅哥反唇相讥:“别以为我真就怕了你。”   发现楚夷的拳头又有举起来的趋势,兰瑞莎连忙挤进两人中间,仰头对红发帅哥请求:“那个,能让我见一下闫情吗?我有事情拜托她。”   “嗯?”面对兰瑞莎,红发帅哥的态度好了许多,跟变脸一样瞬间放松脸孔笑了起来,“小可爱找闫情做什么呀?”   “就是,你找他干什么!”楚夷立刻跟在后面说,“有事我替你解决!”   “那敢情好啊!”兰瑞莎没有多想,“我想找闫情给我补习功课!两个人给我补应该效果更好吧。”   红发帅哥:“……”   楚夷:“……”   楚夷:“打扰了,告辞。” 第39章   “补习功课”四个字一从兰瑞莎嘴里出来,楚夷瞬间就萎了。   他甚至顾不上继续和红发帅哥对喷,转身就想跑。   兰瑞莎本来以为他跟郁衎一样,迅速离开案发现场然后装死,没想到楚夷转身转到一半,不知道想到什么,又硬生生停了下来。   在兰瑞莎好奇的眼神中,在红发帅哥戏谑的目光下,楚夷梗着脖子大声强调:“不行!怎么说你也是被我从A市带过来的!你就是我的人,我要看着‘闫情’亲口答应你才行!”   不知道为什么,他刻意在闫情的名字上加了重音。同时,一双如狼似虎的眼睛直勾勾瞪着红发帅哥,眼中杀气如烟雾般忽隐忽现。   红发帅哥无视了他无声的威胁,只冲着兰瑞莎低眉浅笑:“你要见闫情是吧,好,我这就去叫她出来。”   趁着红发帅哥离开的这会儿时间,兰瑞莎戳了戳楚夷的腰:“怎么感觉你们都不学无术?”   楚夷眉心狠狠一抽,拍开她的手:“什么叫不学无术,怎么说话的。我问你,我的职责是什么?”   兰瑞莎隐隐猜到了他的意思,却又不敢相信他真这么厚脸皮,便小心翼翼试探:“追杀?”   “没错!就是追杀!”楚夷面目舒展,狠狠拍了兰瑞莎一巴掌,“所以你说,我一个专门负责追缉犯人的杀手,学那些人类知识有什么用?难不成我解出个什么三元三次方程,那些犯人就自己送上门了?这叫……这叫术业有专攻!懂了吗?”   他洋洋得意了没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不对,你们?还有谁?”   兰瑞莎虚着眼望着他:“还能有谁。当然是把我扔出来找闫情的那家伙啊!”   “老郁啊。“楚夷更高兴了,”好兄弟,果然只有他够义气!”   兰瑞莎:“……”   跟你一样学渣就是有义气了吗?   她没忍住,冲兴高采烈的楚夷翻了个白眼。还好楚夷没看见,否则她脑袋又要遭殃。   等了一会儿,发现面前房子里没动静,兰瑞莎从敞开的大门往里面张望,对那位不知名的红发帅哥又起了好奇心:“楚夷,刚才那个人是谁啊?”   她好像从来没在这片小区里见过对方。   楚夷转了转眼珠:“那是条狐狸精,最喜欢用他那张脸骗到小孩子,然后把小孩们捉回他巢穴里吃掉。像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小家伙,最合他口味!”   兰瑞莎面无表情看着楚夷故作凶狠的样子:“……你是担心女儿被拐走的老父亲吗?”   楚夷:“……”   兰瑞莎:“不然你怎么会觉得我会相信这种谎话。”   楚夷操了一声。   他正要对兰瑞莎的脑袋伸出他罪恶的双手,细细的噔噔声从大门里传了出来。   同样穿着浴袍,身形绰约高挑的红发美女踩着一双红高跟鞋扶着楼梯走下二楼。   还没到门口,闫情就冲兰瑞莎露出灿烂的笑容:“小可爱来找我补课?欢迎欢迎,快进来吧。”   兰瑞莎见她默认了,顿时松了口气,庆幸自己摆脱了给人当小弟的噩运,屁颠屁颠进了屋。   兰瑞莎身后的楚夷刚想跟进去,那扇厚重的防盗门突然在他面前关上!   “砰”的一声,钢铁门板差点把楚夷高挺的鼻梁给拍断了。   他顿时大怒,手握成拳,正要一拳砸飞这扇门,就听见女人纤细戏谑的的嗓音从门缝里传出来:“楚夷,你要敢砸了我家大门,兰瑞莎的功课就全权交给你了。”   楚夷的拳头在距离门板一毫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浑身僵硬,脸色发黑。   里面的人明明被防盗门挡住了视线,却仿佛看见了门外的情形。   楚夷听见闫情含笑着继续道:“如果没别的事,就劳烦您离开吧。毕竟您楚夷大人日理万机,忙着追杀各种通缉犯呢。”   话音未落,便是一串咯咯的笑声。   楚夷啧了一声,举起的手放下也不是,捶出去也不是。   他倒不是怕了闫情,问题是……要是闫情真撂挑子不做了,那丫头的功课真要他来负责?   楚夷思考了几秒钟,缓缓放下了手,在心里对自己说:他这不是给闫情面子,是好心帮那丫头的忙。   他又不像闫情,偶尔还去学校客串一把老师,妖生那么漫长,早八百年把以前学到的无用知识全忘光了。   对了,还有老郁,老郁好不容易机灵了一次把锅甩给闫情,他楚夷可不能不给兄弟面子。   没错,就是这样!   他纯粹是看在老郁的面子上!还有怕小丫头成绩不好哭鼻子!绝对不是真的被闫情威胁到了!   楚夷自觉想通了其中关节,顿时神清气爽,也不生气了,也不想砸门了,反而轻咳几声,扬声回应:“行吧,你好好教,要是出了岔子我跟老郁都不会放过你。”   丢下这句话,他昂首挺胸地离开了。   门外脚步声渐远,门里兰瑞莎就见面前艳丽的红发美女轻笑一声,自言自语:“你就死鸭子嘴硬吧,没脑子的莽夫。”   因为闫情脸上的笑太过动人,一时间兰瑞莎还以为她在娇嗔。   她本以为楚夷没机会了,刚才的红发帅哥才是人生赢家,没想到峰回路转,楚夷居然还有希望?   兰瑞莎左右张望的动作自然引起了闫情的注意。后者回神,踩着高跟鞋走到沙发旁坐下,翘起腿,浴袍滑落,露出白花花的修长大腿,几乎晃花了兰瑞莎的眼睛。   ”你在找什么呢?”闫情含笑问道。   “呃……刚才那个红发帅哥……”兰瑞莎抓了抓脸颊。   闫情脸上的笑容倏然加深。   她支手撑脸,眯起眼,拖长了嗓音:“你找他,想做什么呀?”   当然是帮楚夷打探一下情敌消息。兰瑞莎心道。   看了看闫情充满兴趣的双眼,她小心试探:“他是你丈夫?”   闫情:“……”   闫情:“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兰瑞莎:“因为……”   “因为?”   “因为你们挺有夫妻相的?”   “……”   见闫情表情不对,兰瑞莎终于明白过来了。   她有些羞愧地道歉:“对不起,我弄错了。”   闫情深吸一口气,重新扬起笑容:“没事。无论你犯什么错,我都会原谅你的。”   兰瑞莎注意力不在这上面,她正竭尽全力展现她的诚恳:“都怪楚夷!他对红发帅哥态度那么恶劣,让我误会了。”   闫情眨了眨眼,笑而不语。   兰瑞莎松了口气:“果然,长得这么像,比起夫妻更应该是姐弟!”   闫情:“……哈?”   兰瑞莎一抬头,奇怪的发现闫情脸上的笑容又僵住了。   但下一秒,闫情就放下了腿,正襟危坐:“闲话休提!我们直接进入主题吧,妹妹。”   她咬着牙,一字一句笑道:“我一定会好好教、导、你的!”   ……   鉴于下一场文化课考试就在一个月后,闫情火力全开,抓住兰瑞莎直接进行填鸭式教学。   而且因为妖怪不怎么需要睡眠,每天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兰瑞莎房间里的灯依旧是亮着的。   与之相对的,兰瑞莎的纸笔都在迅速消耗,以至于她不得不在某天下午自由活动时,避开老师的视线偷偷从校园围墙上翻了出去。   和她同行的还有梅嫣,这位嗜好看书的学霸同样是纸笔消耗大户。   虽说学校有规定,下午自由活动不得无故离开学校,但规矩是死的,妖怪是活的嘛。   只要不被发现,又有谁知道她们溜出去了呢。   其实翻墙这件事吧,还是梅嫣教会兰瑞莎的。   本来兰瑞莎还傻乎乎地想去找校长批假条,结果还没出教室们就被梅嫣拦住。   梅嫣的理由是校长日理万机,要等假条批下来估计要到两周以后,到时候估计兰瑞莎的成绩也凉了一半,还不如直接偷溜出去——她们又不是去做坏事,只是去山坡下的小店买些文具。   说到这儿,兰瑞莎就不得不提山下那些店铺的歧视对待。   每天早上,因为妖怪们到学校的时间尚早,所有店铺还没开门。   晚上她们要吸收月华,所以回小区的时间也很晚,在那个时间点,除了一家零食铺还开着,其他店面早就打烊了。   就是因为这些商家的“懒惰”,才逼得她不得不在下午自由活动落跑。   兰瑞莎也问过梅嫣,既然受时间限制妖怪学生很难为这批商家创收,那他们的收益从哪儿来。   梅嫣当时就翻了个白眼:“当然是隔壁那帮人类学生啊。他们人本来就多,又是正常上学放学时间。我早就猜到了,那些开店的除妖师,嘴上说着一视同仁,实际还是按照他们幼崽的作息时间开门。”   “……开店的都是除妖师?”   “当然了。不然让普通人卖些什么朱砂,黄表纸,桃木剑,也太容易暴露了吧。”   回忆间,兰瑞莎已经跟着梅嫣绕开了守门保安的视线,顺利沿着山道走下去。   梅嫣很显然是惯犯了,一路轻车熟路,极其熟练,就连店铺都不挑,一下山就朝当中一间笔直走过去,看也不看其他文具。   兰瑞莎打量这一排的店面,发现老板对她们这两个妖怪见怪不怪,或是低头看书或是躺在摇椅上晒太阳,跟普通的小商贩没什么区别。   很难想象,他们竟然是职业除妖师?   她还以为除妖师里人人都跟A市那群人差不多,就是一眼看上去就气质不同凡响,有别于常人。   路过一家零食铺时,低头看书的老板察觉到兰瑞莎的目光,抬起头来冲后者一笑。   这是第一个对兰瑞莎视线做出反应的人。   兰瑞莎下意识也冲他点点头,结果下一秒她就见零食铺老板笑嘻嘻举起一串烤蝎子:“你是新来的转学生吧?要不要尝尝我家的烤串,绝对正宗!用古法炙烤,调料也是也是一脉相承的独家秘方,保管你吃了还想吃!对了,还有多种口味可供选择哦。”   顺着老板的手,兰瑞莎发现一排调料整齐地摆放,前面还有白底黑字的标牌写明了:   青草味,海水味,兰花味,人肉味……   前面还算正常,后面那个人肉味到底是什么鬼啊!   梅嫣注意到身后这段小插曲,适时回头。   发现兰瑞莎盯着最后那个牌子发直的眼光,她不由得一笑:“你知道的,偶尔会有妖怪天性食人,比如山邵那种,但现在不比以前不能随便乱吃,所以这些老板就想法子开发出了这些调料。”   正说着,一群人呼啦啦从旁边窜出来,为首的正是山邵。   只见他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拎着一塑料袋的教辅书,大步走到烤串铺前,一扬下巴:“每一种来二十串,口味老样子。”   “好勒!”老板眉开眼笑,迅速动作起来,直接把那个标着“人肉味”的调味罐抓在手里,很明显要大展身手。   光头少年正眼也不眨地盯着那一串串烤蝎子烤知了烤蟾蜍等等……忽然察觉到了什么,扭头朝这边看了过来。   两人视线相交,兰瑞莎抬起手打了声招呼:“你好啊,光头佬。” 第40章   刚才还兴致勃勃的山邵瞬间脸黑了一半:“你他妈喊老子什么?!”   兰瑞莎:“……你好啊,山邵。”   “别以为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就能蒙混过关!”山邵剩下那部分脸也黑了,大步走过来,低头逼近兰瑞莎,阴恻恻的,“别以为你有楚夷大人护着就能无法无天。”   兰瑞莎在这一瞬间福至心灵:“原来你崇拜楚夷啊!”   她就说,为什么山邵总是看她不顺眼,原来是迷弟效应!   慢着,她一开始还以为是因为他喜欢闫情呢,难道是他们的cp粉?   山邵可不猜不到兰瑞莎在想什么,他只看见她一脸恍然说出那句话后,眼神闪了闪,又变成了同情。   那目光看得佛也暴躁起来,更何况山邵还不是佛呢。   正巧梅嫣发现不对劲走了回来,山邵眼角余光扫到她,紧跟着又扫到了梅嫣身后的文具店,突然想到了什么,转怒为喜。   只见他翘起下巴,洋洋得意笑道:“来买文具?怎么,是这几天本子用的太多了吗,看在你这么努力的份上,老子保证考试成绩出来之后不嘲笑你。”   “……”   兰瑞莎无语一瞬,瞥见他手上拎着的书籍,反怼了回去:“你也挺紧张的啊,买了这么多辅导资料。放心,输给我你不丢人。”   山邵冷哼:“输给你?你怕不是还没醒吧。”   他顿了顿,转了转眼珠:“你要是不想当我小弟也行,我还缺个女朋友。”他上下扫了一圈兰瑞莎,坏笑:“我看你还行,勉强合格吧。”   兰瑞莎想也没想:“不要,我不和没头发的人做朋友。”   山邵:“……”   他脸上的笑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阴森,再次开口时也多了细细的磨牙声:“那行,我就坐等你哭着向我鞠躬道歉的那一天!”   撂下这句话,山邵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就连他刚才点的那些烤串也是他小弟付钱帮他拿回去的。   等这帮人离开,梅嫣才不无担心地开口:“你这么得罪山邵真的没关系吗?我看他其实对你没多大恶意。”   兰瑞莎也冷哼一声,扬起下巴:“我还怕他不成!哭着给他道歉?我看他才在做梦!”   梅嫣给她的自信鼓掌:“加油!”   兰瑞莎这才缓和了神色。   她左右一看,凑过来在梅嫣耳边低声说出自己的计划:“我要是真考不赢他,我就把他和他那群小弟挨个揍一遍!哼哼,让他知道拳头大才是真的大!”   梅嫣似乎被她掷地有声的发言给震到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再次给她鼓掌:“我看好你!加油!”   兰瑞莎觉得梅嫣有点敷衍自己,但等她跟梅嫣一起踏进文具店的时候,她才明白,梅嫣那只是心不在焉!   有这么多琳琅满目的文具在勾引梅嫣的心神,对方怎么可能真情实感地为她高兴!   兰瑞莎鼓起脸颊,虚着眼看梅嫣从踏进店门之后就丢掉了自己冷淡矜持人设,面露狂热地开始扫货。   这只笔好写!那就所有颜色都来一套!   这个本子好看!那就所有同系列的也来一套!   掉进文具天堂的梅嫣完全忘记了兰瑞莎这个同伴,不一会儿就在一排排琳琅满目的货架中消失了。   相较之下,兰瑞莎就随便得多了。   她跟在梅嫣身后,把她说的好用好写的本子各拿上几份就算完事,剩下时间全在听梅嫣给她科普各种文具品牌的优缺点。   一瞬间,兰瑞莎觉得自己好像回到当初在A市跟齐佳买衣服的时候,齐佳一个人自顾自挑的津津有味,她这个正主反而迅速就搞定了。   梅嫣也跟齐佳一样,对兰瑞莎这种置身事外的旁观很不满,自己挑了还不满意,每看中一款产品还要拉着兰瑞莎点评。   兰瑞莎还能怎么办呢,只能闭着眼点头:   “这个好。”   “嗯,挺好看的。”   “这个也挺好。”   “不错。”   她过于简单的评论引起梅嫣的不满:“文具也是有生命的,只有当你用心挑选对待它们,它们才会回馈给你更好的使用感受。”   兰瑞莎却被梅嫣的话引向了另一个方向:“你说,会有文具成精吗?比如说钢笔精啊,本子精啊什么的。”   她随手拿起一本硬皮记事本翻了翻。   梅嫣拿着一只荧光笔仰头想了想:“钢笔精什么我没听说过,大概因为是现代科技产物不能成精吧,倒是毛笔精好像在西南那边的妖管会有一个。据说还是某个人类书法家曾经使用过的,一度受人类皇室珍藏呢。”   “毛笔精有什么特别法术吗?”   这还是上了学之后兰瑞莎才学到的知识——每一种妖怪根据原型不同,擅长的法术属性也不同,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五行相克。除此以外,其中有一些还有特殊能力。   就比如说楚夷是穷奇,他对邪魔的震慑能力天生就比其他妖怪更强。   再比如说夏茶,他是貔貅,天生财运也会强于他人。   至于原型是毛笔的妖怪能做什么,兰瑞莎一时间还真比想不到,或许……写出来的书法会特别好看?   “我也不太清楚。”梅嫣想了好一会儿才不确定道,“好像可以把他本体画出的东西实体化?”   兰瑞莎卧槽一声,把手上的硬壳笔记本放回原处,跟着梅嫣转战下一个货架:“神笔马良?”   梅嫣笑了——兰瑞莎发现她笑起来真的非常漂亮,妩媚动人,吸人眼球——梅嫣又拿下一只记号笔在手里把玩:“真要说,应该是那只神笔才对。只不过这支笔怎么说也是有上千年道行的大妖怪,真要被人据为己有估计会戳死那位‘主人’吧。”   闲聊间,梅嫣总算挑好了她想买的产品,因为买的太多,还被热情的老板打了折。   老板一边将装好的购物袋递给梅嫣,一边笑道:”帮我向你家闫前辈问声好。”   鉴于才吃了疑似三角恋的瓜,兰瑞莎对“闫”这个姓很敏感,瞬间竖起耳朵把视线从外面落回到梅嫣身上:“你家?闫情原来跟你也是同族吗?!”   梅嫣笑:“你才知道吗?”   “……又没人跟我说过。”兰瑞莎轻轻嘀咕了一句,追上梅嫣跟她并肩走出文具店,“那个……既然闫情是你同族前辈,我能不能问个问题啊?”   “嗯?”   “她有兄弟吗?”   梅嫣先是一怔,随后微微皱起眉,沉默不语。   过了许久,直到再度看见学校的折叠门,兰瑞莎才听见极轻的一句话:“现在没有了。”   现在没有了。   那就是说曾经有?那又是因为什么没有的?   兰瑞莎看了看梅嫣的表情,不再追问。   倒是梅嫣本人,在翻过围墙之后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淡定冷静:“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问题?”   “没什么……”兰瑞莎喃喃,“我现在真的开始同情楚夷了……”   所以并不是姐弟或是兄妹啊!   果然还是夫妻相!楚夷彻底没有希望了!   只是在之后几天里,无论兰瑞莎什么时候被闫情叫过去辅导功课,都没有再见到那位红发帅哥。   唯一一次兰瑞莎没忍住好奇心提起来,立刻得到闫情一个似笑非笑的微妙表情。   红发美女侧坐在沙发上,体态优美,一手拿着兰瑞莎的作业一手托着下巴歪头:“你这么在乎他吗?”   兰瑞莎觉得当着八卦本人的面吃瓜不太好,她还要维持自己高冷机智城府深沉的西方龙人设呢!   所以,她停了一下,才强行挽尊:“没有。只是随口一问。”   闫情轻笑一声,忽然伸出一只手,轻轻挑起兰瑞莎的下巴。   随后她倾倒上半身,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身上宽松的开衫向一边滑下,露出圆润雪白的肩膀。   闫情细细盯着兰瑞莎的眼睛,吐气如兰:“那么,你到底是更喜欢他还是更喜欢我呢?”   不知道为什么,兰瑞莎忽然感觉脸部发热,她赶紧把这种不妙的情绪压下去努力镇定:“都还行。”   “啊,只是还行吗?”闫情长叹一声,侧过脸,垂下眼帘,睫毛像蝶翼般轻轻颤抖,眼中水波荡漾,“真叫人伤心呢,我还以为经过这几天的努力,小可爱会喜欢上我。”   兰瑞莎:“……我不讨厌你啊。”   “只是不讨厌吗?”闫情倏地转眼,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充满期待,像一面镜子,倒映出兰瑞莎的倒影,又像是在等待她的回应。   只要是有正常情感、有灵智的生物,无论是人类还是妖怪,都很难对这样一双眼睛说不。   兰瑞莎也是如此,像是被一种奇特的魔力蛊惑了般,她慢慢张开口。   在闫情满目希冀中,黑发黑眼的漂亮少女轻轻说:“不仅是不讨厌……”   “还有呢?”红发美女也压低了声音,略带沙哑的嗓音里透出一股迷离的蛊惑。   “还有……如父如兄。”   闫情:“……”   兰瑞莎:“……”   兰瑞莎:“对不起!我说笑的!”   天知道刚才她怎么就突然鬼迷心窍,脑中闪过了德米安的脸孔,嘴里冒出这么一句话!   就算是晚辈对长辈的濡慕,那也应该是如姐如母才对啊!   闫情长得这么漂亮,肯定不乐意听见别人把她当男人!你看吧,她脸色果然黑了!   自知理亏,兰瑞莎只好低头再一次真诚地道歉:“抱歉,我的意思是,我对你像同族的长辈一样,无论男女一直都非常尊敬感激!”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说,闫情跟德米安真的差不多。   他们一个帮忙补习兰瑞莎的功课,还费尽心思结合她的学习进度挑选习题,指正错误。   而另一个则是曾经冲进人类城池,把兰瑞莎从被囚禁的境地里救了出来。   他们都提供了无私的帮助,这一点,兰瑞莎一直感激在心。   今天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想把这种感情诉诸于口,这对惯常催眠自己冷酷成熟的兰瑞莎来说还……挺不好意思的。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兰瑞莎这样解释之后,闫情的表情更难看了。   她一下退开,重新靠在沙发上,支手扶额,一副头疼的样子。   兰瑞莎更心虚了,打量着她紧锁的眉头,小心翼翼:“我真的挺少对别人有这种感觉的,比如说像楚夷那种人就没有!”   她只当他是游戏机精附身!不然怎么一有空就要把她捉去陪他打游戏!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闫情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抬头看了眼兰瑞莎,随后继续垂头蹙眉,深深叹了口气:“……我第一次后悔了。” 第41章   闫情没再多解释她后悔什么, 说完那句话就把兰瑞莎赶出了门,还美其名曰“今天太晚了回去好好休息吧”,兰瑞莎看看头顶灿烂的太阳, 又看看闫情漆黑的脸色, 乖觉地吞下所有的话, 抱着书包乖乖离开。   幸好闫情莫名其妙的怒火只维系了一天时间不到,等第二天兰瑞莎再过来,她已经恢复了正常。   不仅没提昨天的事,连辅导过程中也不随便拍兰瑞莎的脑袋了,就是兴致看上去不太高, 讲解知识点时声音平缓得让人想睡觉。   “啪!”辅导书卷成卷,落在兰瑞莎脑门上。   她赶紧坐直了身体,吞下又一个哈欠。   闫情微翘嘴角,目光泠泠:“就这么想睡觉?”   某种直觉让兰瑞莎想也没想, 第一时间摇头否认。   闫情这才笑了一下,把这话题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之后又平静了几天时间,兰瑞莎保持着上学放学去闫情家补课的三点一线生活,连郁衎和楚夷几乎都没怎么见过面。   就在她以为自己能这么平平安安, 顺顺利利去考试, 然后拿下第一名踩在山邵背上得意狂笑时, 学校里出了件奇怪的事。   起因是她都快看习惯的韩睿被欺负剧情, 她发现韩睿那倒霉孩子真是三天两头被山邵他们按在地上摩擦。   或是今天山邵心情不好, 把他揍了一顿。   或是明天苏柒柒心情不好, 把他揍了一顿。   或是第三天水秀心情不好……   总之谁心情有点不顺, 韩睿就成了他们的减压工具。   对此情形,兰瑞莎真是恨其不争。   尤其是在某次苏柒柒逼着韩睿脱了裤子在走廊里跑步时,兰瑞莎正好路过,感觉自己眼睛被污染的她顿时暴脾气就上来了,瞬间忘记之前自己帮忙后遭遇了什么,二话没说上前把苏柒柒给揍了一顿。   揍完之后消了气,她又觉不对,一转头果然看见只穿了内裤的韩睿在一旁眼巴巴望着她,看那姿势下一秒就要扑上来抱大腿。   兰瑞莎被他看得头皮发麻,赶紧做出补救措施——把他也揍了一顿。最后她把两坨伤患扔在校医室门口,便大摇大摆离开。   围观的学生们欲言又止,却没一个敢上前劝阻的。   本来兰瑞莎都做好了被山邵找麻烦的举动。   没想到等了三天,风平浪静,山邵一如既往跟他那帮小弟混在一起,被人前簇后拥地围在一起,一帮人在校园里招摇过市。   好几次,他迎面跟兰瑞莎撞见了,却故意撇开头,两人连一点视线都没交汇,直接擦身而过。   就连被揍的苏柒柒第二天正常上课,在教室门口碰到兰瑞莎也没有丝毫要报复的意思。她甚至还主动冲兰瑞莎笑了笑,打了声招呼——就好像被兰瑞莎揍过之后,两人就成了朋友。   后来兰瑞莎憋不住跟梅嫣吐槽。   正在看书的梅嫣头也不抬,见怪不怪:“这有什么,你实力比她强,被她崇拜不是正常的吗?”   好吧。   兰瑞莎心服口服,不得不承认实力为尊真的挺爽的。   只是……   “所以那小子也在崇拜我咯?”   兰瑞莎指了指教室后门,原本在那里冒出半张脸的厚刘海少年刷地缩了回去,一点也不像个狐狸精,倒更像只兔子。   说起来这三只妖怪里,梅嫣也不像狐狸精,只有闫情……现在仔细回想一下,真是狐狸精本精了,不愧是狐族的大佬,最顶尖的九尾狐。   冷淡自持的狐狸精梅嫣抬起头,用食指推了推镜架,轻轻瞥了眼后门,脸上闪过一丝不屑:“他自然是崇拜你的。”   兰瑞莎翻了个白眼,坐在桌子上勾腰晃腿:“那你能不能跟他说一声,不要像背后灵一样跟着我,烦死了,走到哪跟到哪,我要真朝他走,他反而跑了。”   跑得还挺快,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兰瑞莎的视线里。   嗯,这一点也很像兔子。   梅嫣又推了推眼镜,这次她脸上泛起一丝笑意:“这我就管不着了。你知道的,虽然我们是同族,但我们几乎不怎么说话。”   兰瑞莎仰头长叹,眼角余光瞥见后门那小子又偷偷露出了一点头顶,厚厚的刘海下是一双怯怯的眼。   她实在受不了了,手一推跳下桌,大步朝后门走去。   韩睿一见她来了,还这么气势汹汹的,当即转头就跑。   兰瑞莎却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好好跟他谈谈,比如说“你再这么尾随我我见一次打一次,不许有意见,有意见也驳回!”这种,务必要把这家伙的跟踪狂趋势掐死在襁褓中。   没想到兰瑞莎冲的快,韩睿逃得更快。他这次甚至都不顺着走廊逃跑了,直接冲到窗户边翻身而下。   等兰瑞莎走到窗边,他已经安然无恙地站在楼下。   人没事,却惹上了小霸王山邵。   看样子似乎山邵正靠在下面墙壁上向小弟们训话,结果祸从天降,突然从头顶掉下个人。   山邵少年喜提泰山压顶,还是他平日最讨厌的半妖韩睿。   他那脾气如何能忍。   就算韩睿点头哈腰向他道歉,他听都不听,看也不看,直接伸手一把握住韩睿的脖子把人往墙上怼:“艹你妈!你小子今天吃错药了是不是!”   老大要动手,小弟服其劳。   山邵的小弟倒是没抢着帮他们老大揍人,只是围上来不给韩睿逃跑的机会。   等山邵用韩睿的头把墙壁怼出蜘蛛网状的裂痕又松开手后,他们才主动上前接过山邵的工作,开始用人海战术拳打脚踢。   七八个人,一人一拳也够韩睿受的了,更何况他们是手脚并用。   兰瑞莎在楼上看得微微皱眉,毕竟韩睿是为了躲她才受了这次打,而且还被打得不清。   透过下方少年少女们晃动的人头和手臂,兰瑞莎似乎看见了韩睿脸上身上的血迹。   这样下去估计又要进校医室了吧,兰瑞莎按住窗台的手指微微收紧。   “你不会又要帮他吧?”冷淡的女声在身边响起。   梅嫣不知何时也从教室里走出来,就站在兰瑞莎左边低头向下俯视。   她漂亮的眉眼平静无波,望着下方正在进行时的行凶没有半分波动,反而看了一会儿还抬头劝兰瑞莎:“跟你说过,他自己不立起来别人帮他再多也没用。”   兰瑞莎:“……可这么多人,他一个人也打不过啊。”   梅嫣冷笑:“我就是想看看他有没有反抗的勇气。如果连挣扎都没有,这样的家伙还不如直接死在学校里算了。”   兰瑞莎算了算自己帮过韩睿的次数,想了一会儿,扭头看向梅嫣认真道:“事不过三,这是第三次,也是我帮他的最后一次。无论如何,他会跳下窗砸中山邵有我的原因。”   梅嫣嘴角弧度消失,望着兰瑞莎叹了口气,耸耸肩:“随便你吧。”   她重新看向下方:“反正我是不打算出……手的……”   梅嫣话还没说完,下面异变陡生。   只听一声兽吼,刚才还越缩越小的包围圈猛地炸开。   七八个少年少女像是被炸开的子|弹碎片,天女散花般落到周围。   而其中最倒霉的一个没有飞出去,却被一只三米高的白色巨兽按在爪下。   尖锐的兽爪直接刺破了少女的衣服,穿过她的肩膀,但是穿透的地方却没有鲜血涌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类似于墨水一样的黑色粘稠液体。   水秀尖叫一声,本就白皙的皮肤在黑色液体的衬托下显得更白了,甚至失去了血色,犹如一张脆弱的白纸。   压住她的白色巨兽却不为所动,只是张开尖尖的嘴部又吼了一声。   吼声如雷鸣,让其他还在教室里的学生全都涌到了走廊上。   这时候,刚刚被弹开的苏柒柒等人恢复过来。   他们一见水秀几乎要被逼出原型,顿时大怒,动了真格。   一时间下方光影交织,各种属性的法术轮番上阵,炸成一片五颜六色的烟花。   兰瑞莎还在愣神,就听身边一道风声闪过,只见梅嫣从三楼一跃而下,脸上的眼镜也被摘下,在她跳出窗口的一瞬间被反手扔给兰瑞莎:”帮我保管一下!“   梅嫣刚落地,几米外巨大的白狐就一晃脑袋,撞开挡在他身前的土壁朝某个方向奔去。   白狐身高三米,体长七米左右,稍微一跳就是十几米远的距离。   转眼间,无论是刚准备帮忙的梅嫣还是被撞开的苏柒柒等人就被白狐甩在身后。   看白狐的样子,似乎是想往校外逃去。   然而就在白狐冲向院墙的路上,一只小猫妖呆呆傻傻地站在原地,就像挡在一列脱轨火车头前的小树苗,眼见着就要被撞飞出去。   按理说,白狐现在只要轻轻一跳,就能避开这只小妖怪。   然而兰瑞莎望着白狐通红的双眼,心中一紧。   正要翻身而下,就见白狐一张口就冲那只吓傻的小妖怪咬下去。   ”韩睿!”   梅嫣的呵斥夹在巨大的轰鸣声中显得那么不起眼。   地面狠狠摇晃了一下,扬起的灰尘将众人的视线遮蔽了大半。   还是有人机灵,从旁边池塘招了一片水把烟尘压了下去。   在池水的哗哗冲刷下,一大片阴影拔地而起。   那是一只同样体型庞大的雕鹰,头顶独角,个头有两层楼高,张开翅膀之后更是像座小山般遮天蔽日,腾空而起。   蛊雕的爪子紧紧扣在白狐的背部,利爪深入皮毛,大量鲜血瞬间涌出来,在白色的皮毛上滚滚而下。   白狐痛叫一声,巨大的狐尾猛地弹起拍中了蛊雕,同时身子一扭,趁着蛊雕吃痛的瞬间从鹰爪下逃脱。   白狐在空中翻滚半圈,又在地上滚了几滚这才刹住了车,此时它雪白的皮毛已经被鲜血混合着泥土弄脏,身上一块红一块灰,几乎看不清原本的颜色。   这反倒激起了白狐的凶性。   他在蛊雕拍打翅膀稳住身体时,身子一缩,猛地一弹!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那道白影在空中一闪而过,如闪电般咬中躲闪不及的蛊雕,这次两只野兽一起落在地上翻滚成一团。   很显然,蛊雕本来作为能飞翔的鸟兽应该占据了很大优势。可这只蛊雕身上不知道为什么,羽毛秃了大半,以至于不仅飞不高,还难以掌握平衡,被白狐拍了一尾巴半天都稳不住身体,这才被白狐偷袭得手。   一旦到了地面,蛊雕的优势便消失了,甚至因为只有两只爪子反而抵不过白狐的四只。   蛊雕扑腾的翅膀把好不容易压下的灰尘再次扬起。   白狐唯一雪白的脸部在这场缠斗中也变成灰黑色。它再次低吼一声,眼睛红得几乎滴血,龇开的獠牙中滴下几滴黑泥。   一见到那黑泥,兰瑞莎瞳孔一缩。   瞬间从窗口翻身而下,在半空就化为原型。   旁人只觉眼前一暗,眼角余光中有黑影迎风而长   ——正看蛊雕白狐打得得心惊胆战,一只巨大的黑龙突然从旁窜出。   这只黑龙是西洋龙,全身覆盖有黑鳞,面目狰狞,双瞳血红,骨翼和背尾都长有狰狞的倒刺。   它的体型甚至比蛊雕和白狐还要庞大,足有十米长。   这样巨大的身体却敏捷得不可思议,双翅一拍便在一阵疾风中冲进战场。   没等围观者看清发生了什么,蛊雕和白狐已经被黑龙一人一爪按在了身下。   蛊雕也就算了,白狐还想挣扎。   只听黑龙右爪用力,“砰”的一声,把刚刚支起上半身的白狐按回原地。   紧接着,一声龙啸:   “吼!”   声音清越,震动天地。所有的妖怪都感到一股沛然莫御的压力陡然出现在他们肩膀上,似乎在压着他们跪下。   将将赶到的教师们自然也察觉到这种压力,他们都是积年的大妖,很快就反应过来阻止了自己身体的本能反应。   虽然这股压力对他们来说还不算太大,但也足够让他们惊愕了。   穿着折枝花卉旗袍的牡丹花容失色,盯着那尾黑龙失声震道:“龙威?!”   此前谁也没见过西洋龙,所以谁也不知道这只据说还没完全长成的幼龙还能像郁会那样借由吟啸发出威压。   这不是靠时间和技能就能习得的法术,而是……天赋。   令人羡慕的天赋。   大妖们还能维持冷静,小妖怪们就难受了,其中有几个年纪小的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好在黑龙叫完这一声也就结束了,再有教师们上前帮忙,局势被彻底控制住。   山邵和韩睿都变回了人形,后者直接晕了过去,被直接送去了校医室。   山邵身上同样有一道有一道伤口,有的是被白狐爪子抓出来的,有的则是被咬出的,浅的已经开始愈合,深得血也已经止住,就是身上校服破破烂烂轻轻一动就化为碎片掉了一地。   山邵正低头用拇指擦掉脸颊上一条血痕,察觉到了什么,突然抬头。   他撇开眼,用手背擦掉脸上另一块灰尘,没好声气:“干什么!没见过受伤吗?”   兰瑞莎没生气,指了指他后背一块血肉模糊的伤口。这块伤口不知怎么回事,半天不见愈合,是山邵全身上下依旧还在往外冒血的地方:   “你要不要也去校医室看看?”   山邵跟感觉不到痛一样,反手一模,手指正好碰到里面血糊糊的肌肉,看得兰瑞莎眼皮一跳。   他本人还满不在乎,甩甩手上的血迹:”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总会愈合的。”   “这可不行!”旁边的黑熊精闻声皱眉看过来。   在看清那道不正常的伤口后,黑熊精眉头锁得更死:“你这孩子怎么一点不知道爱惜自己身体?去,去校医室让龙医生给你看看!”   不等山邵拒绝,他又转向兰瑞莎:“你陪他一起去!”   兰瑞莎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立刻应了一声,见山邵还不肯主动挪步,直接上手一把抓住他手腕把人往校医室拖。   刚才韩睿被送去校医室的时候她就想跟上去了,她真的很在意之前看见的零星的黑泥。   ——只有一丁点,还是从狐化的韩睿嘴里冒出的,一转眼就消失不见。这让兰瑞莎半是紧张,半是怀疑自己看错了。   韩睿被送走时,她因为不熟没好意思跟上。   只能再另外找个借口去校医室,正好,山邵就是个送上门来的“病患”,不然她才没那么热情助人,还替别人操心别人的身体。   说起来,山邵怎么没动静了?   以他的脾气被强制拖去校医室不应该直接跳起来脱口大骂,再跟她大战三百回合吗?   兰瑞莎疑惑回头,这才发现山邵正盯着她握着他的手若有所思,表情和眼神看上去没有生气的迹象。   难不成真被她的“热心体贴”感动到了?   兰瑞莎不自觉放满了脚步,松开了手。   这一放,让山邵回过神来。   一抬眼看见兰瑞莎的脸,他又暴躁起来:“妈的!说了老子没事!你怎么这么老妈子?!”   话是这么说,他两边耳朵全都红了。   兰瑞莎没注意到这点,因为她直接停下来绕背走到他身后,抬指一戳他伤口旁边的肌肤。   听见山邵下意识倒吸一口凉气,她才洋洋得意地收回手,还晃了晃指尖蹭到的一点血迹:   “这叫没事?我还以为你不疼呢。”   “狗屎!”山邵回头,表情狰狞,眼睛却望着兰瑞莎面部左边的虚空,“你他妈才不疼!你让我戳一个试试?!”   刚说完,他就察觉自己这句话有异议,顿时整个身体都紧绷起来。   背后那道一直未曾愈合的伤口因为肌肉的紧绷,又冒出一股脓血。   山邵感到那块疼的要命的地方流下一道温热的液体,一股血腥气在空气中弥漫开,可惜这次不是食物而是他自己的血。   血顺着脊背流下,经过其他正在愈合的伤口时又带起一股奇怪的酥痒。   就像……   就像他现在看面前这丫头的心情。   干!   山邵急匆匆移开视线,低声咒骂一句。   他不敢再面对兰瑞莎,就怕自己不知不觉又在盯着人家眼睛看。这样的话,倒不如直接拿背对着她!   可惜兰瑞莎完全体会不到他纠结的少年情怀。   看见山邵背后又开始流血的伤口,小跑几步追上来,大呼小叫:“你又流血了唉。”   山邵翻了个白眼。   “你会不会还没到校医室就流血阵亡啊?”兰瑞莎打量他的脸色,没看出一点失血发白的征兆,倒是捕捉到了那个红彤彤的耳朵和略微发红的脸颊。   她顿了顿,想到了一个可能:“你发烧了?”   山邵:“……”   山邵这次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兰瑞莎还在那儿自我肯定,点点头:“估计是伤口感染,谁让你跟韩睿在地上滚了一圈又一圈呢。”   “艹!”山邵这次用正常音量骂了一声,扭头瞪她,“你他妈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兰瑞莎瞅瞅他又不红的脸颊和依旧通红的耳朵,迟疑了好一会儿:“……你发烧只烧耳朵的?还是说你耳朵一直都这么红只是我没注意?”   她还在这么努力回忆之前碰到山邵的情景,那边山邵已经不想再开口,也不想再理她。   他不顾背后崩裂的伤口,直接小跑着冲向校医室。   “砰!”   校医室的大门被猛地向里推开,门板和墙壁撞击发出一道巨响,引得屋子里穿白大褂的男人和他面前的少年一起看过来。   推开门的是赤着上半身的山邵,他咬牙切齿,额跳青筋。   在他背后,冒出一个雪肤花貌的黑发少女。   少女跟山邵的目光同时在校医室里扫了一圈,最后又一起落在了那个坐在旋转椅上的少年。   在山邵吃人般的目光中,韩睿瑟缩了一下,下意识捞起旁边托盘里的绷带捂住胸口。   他这小媳妇般的动作让山邵眼角抽了抽,从鼻子里哼一声以示自己不屑。   “原来跟韩同学打架的是你啊。”   校医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目光依依不舍地从兰瑞莎身上移开,落在山邵身上。   被校医用X光线般的眼神上下扫视一边,饶是山邵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都忍不住心肝单颤了一下。   这才是他不想来校医室的真正原因   ——这个龙校医就他妈是个变态!   梳着大背头的校医没听见山邵的心音。他只是抽动鼻子嗅了嗅空气,露出一丝极浅的笑容,继续道:“难得还受了伤,难怪刚才动静那么大。”   山邵又哼了一声没说话,松开门把手,打算进屋,突然想起什么又放下刚抬起的右脚转身冲兰瑞莎道:“好了,我到校医室了,你可以回去复命了。”   “我不!”   “不行。”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是兰瑞莎自己,一个竟然是那位龙校医。   兰瑞莎愣了愣。   龙校医却笑容加深,低下头,慢条斯理地继续摆弄手上纱布,一缕碎发掉下来轻轻晃在他额前。   好一会儿后,他才轻声道:“既然来了,就进来坐坐吧。想必兰同学也是关心同学嘛。”   山邵抽了抽眼角:神他妈进来坐坐,你当校医室是什么好地方吗。   他假装什么都没听到,一动不动挡在兰瑞莎面前,没有丝毫让开路的打算,反而用眼神示意她离开。   没想到兰瑞莎犹豫了一下,还是毅然决然地点头:“好。我就坐一小会儿。”   确定韩睿身上真的没异常就离开。   龙医生没说话,只是将涂好了药的纱布按在韩睿身上,开始一圈圈地绑绷带。   看上去专心致志,救死扶伤到没空再搭理门口两人。   山邵反而被气得咬牙,因为兰瑞莎刚才趁他不注意,从他胳膊下面抽空钻了进去。   他气了一会儿,见兰瑞莎已经在里面找了张椅子坐下,显然是打定主意要待在这儿。   山邵也只能认命,转身走进校医室顺便把门合上。 第42章   校医室里充满了消毒水和药物的味道,各种器材摆放整齐,墙壁和地面都贴了白色的瓷砖,一点污迹也看不见。   兰瑞莎看了一圈,又把视线落回到韩睿身上。   现在的他看上去又跟往日一样了,坐在凳子上垂着脑袋,刘海遮住眼睛,咬着下唇,看上去就是个弱小无助的小可怜。   但那个时候,他应该是发狂了吧?   兰瑞莎仔细回忆刚才发生的每一幕情形,争取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   她忙着回忆,校医忙着处理伤口,另外两个都不吭声,一时间整个房间一片寂静,只听见绷带缠绕时发出的响声。   兰瑞莎没发现,韩睿被她看得头是越垂越低,越垂越低,最后连腰都不自觉弯了下去,还是被龙医生扯着绷带拉了一下才不得不重新坐直。   校医手里扯着绷带,见韩睿被牵扯到的伤口疼到小声叫了一声,眼中划过一丝笑意:“麻烦韩同学好好配合,毕竟还有山同学在后面等着呢。”   山邵立刻哼了一声:“我不急,医生还是好好给他看看吧,我怀疑他今天吃错了药。”   这句话让兰瑞莎一个激灵,目光更亮了。   果然!   山邵也觉得刚才的韩睿不对劲!   不是她一个人的错觉!   可她观察了这么久,都没在韩睿身上找到一丝一毫黑泥的踪影,也没看见魔法阵之类的东西。   当然,如果魔法阵被韩睿贴身收藏的话,那她也没办法,她总不能冲上去把人裤子扒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兰瑞莎的念头,韩睿突然打了个冷战,迅速抬头瞄了眼她。   这一眼兰瑞莎没注意到,一直默默关注他们两的山邵却捕捉到了。   他微微眯起眼,瞥了眼一脸深思的兰瑞莎,在旋转椅上转了一圈面朝韩睿:“你小子今天胆肥儿了?还敢攻击小学生?不对,这应该算是没种吧。”   韩睿张张嘴,半天才嗫嚅着辩解:“我只是想逃出去。”   “逃?你想逃哪儿去?”山邵嗤笑,“你要是今天真出去了才是死定了。你以为隔壁和山下那群除妖师会看着一只妖怪在他们眼皮下面乱窜?你想死别拖上我们啊。”   韩睿握紧拳头,涨红了脸:“明明是你……”   他声音太小了,像是蚊子哼哼。   山邵眼神一冷,面上却继续维持着讽刺的笑容,还故意侧了侧头:“你说什么?大声点啊,我什么都没听见。”   “明明都是……因为你……”   韩睿的嗓门还真的就逐渐高了起来,说道“你”时,他已经吐字十分清晰,连头也抬了起来。   结果就被校医拍了一巴掌:“好了。换你来。”   龙校医冲山邵一扬下巴,指了指韩睿刚离开的位置。   兰瑞莎怀疑他是故意的,就这么神来一笔,打破了刚刚凝滞起来的氛围。   被校医打岔了一下,韩睿好不容易聚起的气又散了。   他闭上嘴,默默不语地站到一边。   而山邵跳下自己的座位,大剌剌坐到他刚才坐着的位置。   龙校医把山邵连同椅子一起转了一圈,顿时山邵后背那道未曾愈合的伤口就这么出现在兰瑞莎和韩睿面前。   兰瑞莎还好,韩睿却一下倒抽了口冷气。   他这个反应比伤者本身还夸张,不仅龙医生看了他一眼,山邵也回头瞥了眼他,皱眉不耐:“你他妈抽个什么,老子都没吭一声。”   韩睿煞白着脸,微张着嘴,瞪着那块血肉模糊的地方眼神发直,显然是吓傻了。   龙校医又看了眼韩睿,这才弯下腰仔细检查这道奇怪的伤口。   渐渐地,在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后,他脸上轻松的表情也消失了。   校医直起身,摸着下巴闭眼思考。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对山邵道:“你到里面躺着去。”   兰瑞莎发现,山邵的身体在龙医生说出这句话时猛地绷紧了。   她下意识望向龙医生口中的“里面”,那里是连同校医室的另一扇门,不是她们刚才进来的那扇,而是在刚才入口的正对面,看位置应该是通往隔壁房间。   不知道到那里面有什么,让山邵反应这么大。   不过山邵紧绷归紧绷,在医生的目光下还是乖乖站起身朝那扇门走去。   龙医生跟在他身后。   当门被山邵打开时,这位校医想起什么,回头冲兰瑞莎一笑:“麻烦你们现在这里等一会儿,这边马上就好。”   兰瑞莎确定这位龙医生在说这句话时,就是盯着她说的,没有施舍半分眼神给另一边的韩睿。   说实话,她不是很喜欢校医的这个眼神。   让她想起了……塞缪尔。   还是当初抽她血时的塞缪尔。   兰瑞莎脸色一黑,但龙医生和山邵都已经走进隔壁房间,那扇门也被走在后面的校医关上。   兰瑞莎默默坐了几秒钟,确定龙医生暂时不会回来,才看向韩睿:“龙校医看上去有点可怕啊。”   一开始她看过去的时候,韩睿还挺紧张。   可一听是这个问题,他又放松下来,眼神也没刚才那么直愣了。   “龙校医一直都这样……”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捆了一道又一道的绷带。   同为伤患,山邵身上的伤口除了背后没法自愈的那道,大部分都好得差不多了,剩下没好的部分校医也只是简单地清洗了一下。不像对韩睿,又是上药又是包扎,忙活了好一阵儿。   这就是差距。   韩睿怔怔地想,半妖和先天妖族的差距。   他又想起来刚才那只阻止了自己和山邵的黑龙,悄悄抬起眼借着刘海的遮挡瞄向兰瑞莎:“学生们都很怕他。龙医生曾经说过,怕他是好事,不然我们都把受伤当家常便饭了。”   兰瑞莎点点头:“这倒是。”   韩睿忽地短促地笑了一声,笑声尖锐急促,在干净冰冷的校医室里回荡,听上去更像是抽泣:“其实经常来校医室的都是半妖,像山邵那样的基本不用过来。"   兰瑞莎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干巴巴哦了一声。   韩睿提起这个话题的目的本来就不是为了得到她的回应。   兰瑞莎不接话,他就自顾自地说下去:“梅嫣姐总说要我自己立起来,可我也要立的起来啊。我只是个半妖……他们却又那么多人……”   他怔怔地盯着自己手心,落寞低喃:“我怎么可能打得过他们……”   “那个……”兰瑞莎举手,“我认为梅嫣的意思不是让你打得过,而是说你要反抗。再说了,半妖怎么了,姜羽不也是半妖他……”   还没说完,就被韩睿尖声打断:   “不要跟我提姜羽!”   他猛地抬起头,眼眶发红,含着泪水:“你这种天生妖族根本不知道我们的情况!姜羽?姜羽那是因为他被白植大人收养了!不然你以为像山邵那样眼高于顶的人怎么可能看得上他!如果……如果我也被白植大人,不,只要是被其他大人收养我根本就不会……”   “你还是会被我揍!”   这次轮到韩睿自己被打断。   通往隔壁房间的房门被豁然拉开,脸色铁青的山邵大步从里面走出来。   面对他的锐气,韩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去,瑟缩着肩膀结巴:“山、山邵……”   “你是什么东西跟我兄弟相提并论?!”山邵冷笑着一把扯住韩睿的衣领,把他拖到自己面前,一字一句对他说:“老子今天就告诉你,老子讨厌你就是因为你这副委屈巴巴的样!”   韩睿浑身一震。   山邵却没打算放开他:“实话跟你说吧,老子看到你第一眼就讨厌你!半妖?半妖怎么了?半妖就随便让人欺负,被欺负了连喊一声的勇气都没有?老子就等着你来报复呢,结果你来了吗?呵呵,你他妈就是个软脚虾!只会躲在角落里哭!你就算哭上二十年也没用!垃圾!”   “山邵。”兰瑞莎站起身,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山邵望过来,阴沉着眼,和兰瑞莎对视几秒后,松开手,把韩睿往旁边狠狠一推:“啧!烦死了!下次再听你逼逼这些老子见一次揍一次!听见没有?”   韩睿被他推得“哐当”一声撞在了旁边的办公桌上。   听那声音就知道撞得不清,就算是妖怪的身体,兰瑞莎也替韩睿皱眉。   她之所以会站出来,还是因为想到之前韩睿化为原型撞飞其他人,还踩伤了画皮妖水秀的事……   “对了,水秀怎么样了?”兰瑞莎这才想起来还有个伤患呢!   而且看当时水秀那样子,估计伤的不清。   山邵面无表情:“还用你说么。等你想起她,她早凉了。”   一直微笑着抱臂靠在门框上的校医也在此时开口:“水秀同学之前已经来过校医室,早就被治好离开了。”   兰瑞莎回想了一下,估摸着水秀应该是在山邵和韩睿大战时被送过来的。   话又说回来了,当时韩睿还有勇气跟山邵对打,甚至把前者从半空中咬了下来,现在怎么还是这么怂呢?!   兰瑞莎看向韩睿,他被山邵那么面对面喷了,还被推了一下居然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垂着头站在那儿,默默抹眼泪。   她突然有点懂了山邵的感情,但更多的是怒其不争。   察觉到她的目光,山邵看也不看韩睿那边,只把手插回裤子口袋不屑道:“别看了,垃圾就是垃圾。也不知道他刚才哪根筋搭错了,嘶——”   他转了转肩膀,轻轻倒吸了口冷气。   “原来山同学还知道疼啊,”龙医生放下手,笑着走过来,“我还以为你没感觉。”   山邵黑着脸瞪了眼兰瑞莎,后者心虚地看向另一边:又不是她教龙医生这么说的,她当时说的时候还没到校医室呢。   相比兰瑞莎,龙医生对山邵的黑脸抵抗力更强,完全无动于衷。   他从制服口袋里掏出两盒药塞进山邵裤兜里,叮嘱道:“一只内服一只外涂,内服的一天三次,每次一粒,外涂的一天一次,具体看说明书。五天之内伤口不能碰水,五天之后来这里复查,到时候再看情况。”   山邵看都懒得看,随便应了一声就算了事,不过他一转过身,兰瑞莎就笑喷出来。   只见他光滑精瘦的后背上,在中间偏左的位置贴了一大块纱布。   纱布的形状方方正正,整整齐齐,但是怎么看,怎么都像一块放大版的狗皮膏药。   听见笑声,山邵眉头狠狠一抽,表情狰狞地看过来:“笑屁啊!”   “噗——”这一次就连刚才还在伤心垂泪的韩睿都笑出了声。   山邵对他就没那么客气了,立刻目露凶光揍过去。   韩睿的笑容立刻僵在脸上,双手在胸前胡乱摆动:“等等,山、山邵……我不是故意的……”   “少废话!受死吧!”山邵揪过他的衣领就要行凶。   就在这时,校医室的门被敲响,随后不等里面人回应便被推开。   梅嫣握着门把手站在外面,她的身后站着姿容艳丽的红发美女。   “闫……小姐?”   山邵不自觉松开了手。   在闫情面前,这个反应其实挺正常的。   然而下一秒,“砰”的一声动静就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原来是韩睿。   竟然是韩睿。   只见他跪坐在校医室的白色瓷砖上,瞪大眼睛,瞳孔紧缩,脸色惨白,跟普通人看见恶鬼一样:“闫、闫、闫前辈!” 第43章   闫情瞥了眼跪坐在地上的韩睿什么话也没说, 倒是梅嫣皱起细细的柳叶眉:“韩睿,你在做什么?还不起来!”   韩睿打着哆嗦,表情惊恐,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梅嫣还想开口, 被闫情伸出手阻止了:“前辈?”   闫情冲她一笑, 抬头看向站在校医室中间的白大褂:“龙校医,我能借你地方跟我这位不争气的后辈谈谈么?”   龙校医耸耸肩,比了一个随意的手势主动朝外面走去。   很显然,闫情的意思是要清场,兰瑞莎和山邵纵使不愿意, 也只能跟着龙校医离开。   和闫情擦肩而过的时候,兰瑞莎还收到对方一个笑容和一个拍头,其亲密的姿态惹得其他人纷纷朝两人看过来。   就连向来冷静的梅嫣,眼神里也不由自主流露出一股艳羡之情。   兰瑞莎摸了摸自己的头, 心里嘀咕:这样你们就惊讶了?那要是知道闫情还单独给自己补课岂不是要发狂?   校医室的门在身后缓缓合上,梅嫣等三人的身影消失在木门后,兰瑞莎看看走廊上站着的另外两个人:“……我先走了。”   “等等。”龙校医叫住她,笑道, “你就是新来的插班生了?我对你可是闻名已久, 可惜到今天才见到面, 以往都不曾见过你来校医室。”   “……”   兰瑞莎心道, 难道来校医室还是什么好事么?我不来说明我遵纪守法乖巧听话从不惹是生非打架斗殴!   说到打架斗殴, 她就情不自禁看向山邵, 从山邵和这位校医的熟稔程度看, 兰瑞莎有理由相信这位小霸王已经不知道创下多少辉煌战绩了。   “干嘛?!”山邵眼一瞪,“看什么看!”   兰瑞莎从善如流地移开了视线,结果山邵更暴躁了:“你耍老子呢?!”   “呵。”   一声轻笑把翻白眼的兰瑞莎和山邵的注意都吸引了过去。   只见龙校医以微妙的眼神在他两之间来回扫了一圈,慢悠悠道:“我跟郁衎还挺熟的,以后你没事可以来这里玩。”   兰瑞莎终于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不用了吧。”   龙校医像是没听到这句话,自顾自说下去:“说起来我两还挺有缘的。之前你在A市昏迷之后,楚夷专门给我打了电话,说是要把你送过来给我检查一番。”   “……”   “可惜,不知道为什么被郁衎拦了下来。一星期后你自己就醒了,自然用不上我。”他笑了笑,又说了一遍,“真是可惜啊。”   兰瑞莎猛地一阵恶寒。   就连山邵也在一旁凉凉道:“不送到你这儿不是好事么。”   龙校医笑笑:“没有啊,我自认医术还是可以的。”   山邵张了张嘴,在龙校医的目光中又闭上了,一副有口难言槽多无口的样子。   真要说,兰瑞莎对这位校医也挺好奇的,就比如说对方的姓:龙?   是她想的那个东方龙吗?   作为西方龙,她对东方龙真的很好奇。   实不相瞒,当初发现自己变成一头西方幼龙时,兰瑞莎还伤心好久,比起长翅膀的蜥蜴她更想变成又爪有角的长蛇。   只是不等她开口询问,外面突然爆出一阵剧烈的喧哗声。   三人来到走廊的窗户旁向外看去,只见广场上一片混乱,一场混战正在进行中。   是真的混战,不仅有高中部的,还有初中部小学部的妖怪,不仅有先天妖族还有半妖,基本上全校的学生都在场了,好在他们都还是人形,不然这么大一片广场估计也容纳不下他们的战斗。   兰瑞莎正在吃惊中,就见几个老师从教学楼里冲出来阻止学生。   这还是老师第一次插手学生的斗殴,估计是牵涉范围太广,人数太多,不阻止不行了。   她身边两人倒是淡定,比如说山邵,他明明看见自己的小弟们在互相内斗,却没有丝毫阻止的样子。   察觉到兰瑞莎的视线,他还扭过头来挑眉:“干啥?”   兰瑞莎头往外面一偏:“你不去阻止吗?”   “有啥好阻止的。”山邵闲闲道,“每隔几年就有这么一次。”   话是这么说,但既然有打架那就有流血,有受伤。   牡丹花妖注意到这边三人,一边用一条藤蔓绑住一只小妖怪,一边扭头冲着这边喊:“龙医生,麻烦帮个忙!”   龙校医叹了口气,跟山邵一样淡定,临走前还对兰瑞莎说:“事不凑巧,我们下次再聊。”   兰瑞莎假装没听见,心里却下决心以后在学校里碰到这个医生都要绕道走。   龙校医一离开,山邵就立刻对兰瑞莎说:“你别把他话当真啊。”   兰瑞莎眨了眨眼,看了眼在外面一拳一个小朋友的暴力校医:“……你这么怕医生啊?”   “谁怕?!”山邵翻了白眼,“老子是好心提醒你。这个龙校医有点变态。”   “怎么说?!”兰瑞莎大感兴趣。   山邵反而犹豫了。最后实在扛不住兰瑞莎写满八卦的眼神,含糊道:“每次治疗,他都会想办法从你身上捞点东西。”   “呃……钱吗?”   “怎么可能是钱?!”山邵烦躁,“要真是钱财那点小事,我还会特意警告你?”   兰瑞莎委屈,心道钱怎么是小事?很重要的好不好!   “那是什么?”   到了这个地步,山邵也觉得遮遮掩掩没意思,径直道:“就是你身上的东西!毛发啊,血液啊,鳞爪啊,什么都行,反正那个邪医就喜欢研究这些东西。”   这下兰瑞莎知道龙校医为什么让她想起塞缪尔了,那神官不也是么。   神官当初拿这些东西是为了研究出针对古龙的魔法,那龙校医又是因为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山邵表示他也不知道:“反正让人不舒服就是了。”   这倒是,谁高兴有个人一直惦记着自己的身体。   正说着,外面的混战不仅没有平息反而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这下山邵也奇怪了:“他们胆子变大了嘛,现在连老师也一起揍了。”   兰瑞莎顺着他的目光看出去,发现果然如此。   那些本来被控制住小妖怪们,不知何时又挣脱了束缚,反过来和之前的对手一起围攻老师。   再细看,她脸色一变。   只见大部分的小妖怪已经双眼通红,表情狰狞,攻击的路数也失去了章法,从一开始还用法术到现在完全是撕咬啃挠,不像是有灵智的妖怪倒更像是野兽。   跟之前韩睿失控的样子那么相似!   那么,黑泥呢?魔气呢?   兰瑞莎目光在战场中迅速扫过,最后真的找到了几条极细微的黑线。   那几条魔气连黑泥的形态都没聚集,像是黑色细蛇般从几十双脚下游过,从四面八方汇聚到一起,又一起向某个方向游去。   兰瑞莎想也没想,撑着窗台就跳了出去,落在地上直接踹飞一个无差别攻击她的妖怪,然后迅速朝魔气游曳的方向追去。   她身后山邵先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跟着跳下去,追在兰瑞莎身后。   魔气游走的方向正好在教学楼对面,兰瑞莎去追,不得不横穿过整片广场。   她和山邵就像两条游鱼,在一片混乱中左闪右避,避免被妖怪缠斗浪费时间。   好在兰瑞莎和山邵的实力在这所学校里是顶尖,不少妖怪又去围攻教师们去了,是以从广场这头跑到另一头时两人都没有受伤。   就是兰瑞莎跑得太快了,山邵不仅追不上她,好几次还差点跟丢了。   一路穿过广场,又沿着校园围墙追逐,最后在绕过了一栋教学楼和一座体育馆后,兰瑞莎追着魔气来到了学校后面的花圃。   她本以为这就是终点了,没想到魔气依旧不停朝前游走,最后沿着墙壁攀上一面窗户,从窗户缝隙中爬进教学楼里。   也就是说,兰瑞莎绕了一大圈,又回到了起点。   她险些爆了粗口。   可又能怎么办,就算她爆了粗口,那些魔气也不见得会停下来冲她道歉,兰瑞莎只能捏着鼻子同样找了扇窗户翻进教学楼——动作还要快,否则因为这一错眼跟丢了,兰瑞莎很难保证自己还能继续保持冷静平和的心态。   魔气的尾巴在一个转角处一闪而过,兰瑞莎从窗沿跳下,马不停蹄地追了上去。   紧接着她又一口气爬了三层楼,穿过一整条走廊,再爬一层,全过程跟障碍物赛跑一样翻山越岭。   终于,在兰瑞莎喷火的目光下,魔气沿着门缝钻进了一间教室。   她深吸一口气,抬头看了眼门上的标牌,脚步不由一顿——这不就是她自己班级所在的教室吗?   没由来的,她头皮紧了一下,忍不住喊了声山邵:“你在外面等着。”   兰瑞莎停在门口,手已经握在了门把上。   她已经感觉到了魔气就在屋子里,没有再逃跑的迹象。   但是身后,也没有半点回应。   她回头,只见背后是一条空荡荡的走廊。   之前还一直跟在她身后穷追不舍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跟丢了。   兰瑞莎不自觉在心里鄙视了一下:天天耀武扬威欺男霸女的,结果跟个人都能跟丢,她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嘲笑他!   她本来还想让山邵等在外面以防万一,比如说她十分钟没有出来,他就去找老师过来,没想到山邵偏偏在关键时候掉链子!   真是靠不住!   又在心里唾弃了一番,兰瑞莎感觉着屋内魔气开始躁动,不得不掏出手机拨通某个电话。   话筒里转接声响了三下就被人接通,许久没听过的男声从话筒里传出来:“小兰?”   “郁衎。”兰瑞莎又抬头看了眼头顶的门牌,冷静道,“我在学校发现了黑泥,就在我的教室里。”   “……”电话里沉默一瞬,响起一阵窸窣声。   兰瑞莎推测是郁衎从沙发上坐了起来,随后她就听见他沉稳的声线:“我这就派人过去,你在外面等着。”   兰瑞莎沉默。   郁衎的声音瞬间提高了,语气也加重:“不要一个人进去。”   兰瑞莎直接挂断了电话。   她抬头望着面前的门板沉默,一墙之隔的教室里刚才躁动起来的魔气似乎又平静了。   可她要等别人过来吗?   如果可以克制魔气的她都没办法,其他人进去不也是送人头?   停顿了一秒钟,兰瑞莎还是毅然决然拉开了门。   ……   与此同时,在一百多公里外的某间办公室里,郁衎一下站起身,脸色相当难看。   被兰瑞莎挂断电话,他连生气都顾不上,第一时间转拨了另一个号码。   在漫长的“嘟嘟”声中,电话终于被接通了。   郁衎松了口气,穿衣服的速度都缓慢下来,表情也开始好转:“白泽大人,有件事要麻烦你一下……什么?你现在不在学校?”   郁衎扣扣子的手一顿,脸色又黑了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不,没什么,打扰您了……我会处理好的……好,再见。”   对方一挂断,他又开始翻动通讯录,另一只手将最后一颗衣扣扣好,走出办公室。   当郁衎找到“龙傲天”这个联系人时,他已经走到了楼梯间。   只是这一次,直到他下了楼,电话里也没有回应。   郁衎只能无奈地放下手机,正在这时,一个窈窕的白色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   这是一个举着古典纸伞,穿着宽袖白裙的黑发美女,像是从古代画卷上走下的工笔美人。   这时候再去找别人也来不及了,郁衎便直接喊上这个刚回来的古典美人:“王柔,你跟我去学校一趟。”   美女点点头,耳朵上的翡翠耳坠轻轻摇晃,折射出一线绿光。   ……   兰瑞莎不知道郁衎已经快气疯了,但她清楚自己不听郁衎的命令还挂了对方的电话,对方肯定会不爽,事后挨一顿批是绝对的。   可她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进去。   一是她搞不定的魔气,别人来也不一定能搞定,说不定还会添乱。   二是要等其他人过来,再一起进去,中间这段时间万一教室里出现了什么变化,她就是想吃后悔药都来不及。   综上所述,后面被郁衎训的时候,她也能找到理由了。   这样安慰自己,兰瑞莎哗地拉开门。   教室里一片安静祥和,前后两扇窗户被打开一半,风从外面吹进来扬起白色窗帘,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敞亮而明净。   没有魔气,没有黑泥,只有清风和阳光,兰瑞莎走进教室合上门。   一片安静中,连外面的喧哗也听不见。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被彻底控制住了。   说起来,魔气和失去理智的关系算是已经有石锤了吧。   前有韩睿,后有那些打群架的学生,两次事件里都有魔气黑泥的踪影。A市的时候已经知道黄烨辰用魔法阵吸收生气和怨气,随后黑泥便在他身边出现,只是至少那时候黄烨辰不算失控……不对,兰瑞莎摇摇头。   她并不认识以前的黄烨辰,也不知道她见到的那个他跟他以前相比又有什么变化。   撇开A市的事不说,至少在这里,韩睿和学生们的狂暴跟魔气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里,兰瑞莎更加警惕。   她转动脖子,在安静祥和的教室里来回寻找。   又一阵风吹进来,柔软地拂过她的脸颊,窗帘鼓动,光影翻飞。   兰瑞莎的目光停在一张桌子上,准确地说,是停在那张课桌的抽屉里。   黑洞洞的抽屉,犹如深渊之口,似乎吞噬了所有的光线。就算教室里现在这么明亮,从兰瑞莎这个位置依然看不见里面的东西。   这绝对不正常。   她抬脚朝那边慢慢走去,左手一翻,手里便出现了一小团明亮的火焰。   火焰轻轻跳动着,散发出温暖的光晕,兰瑞莎小心控制着防止它烧了不该烧的东西,慢慢将手伸向那张桌子。   在古龙之火的照耀下,那些看似无法驱散的黑暗慢慢消退了,抽屉里的东西慢慢显露出真容。   在看清那样东西的瞬间,兰瑞莎瞳孔微缩。   就在这时,她听见了走廊外传来一串脚步声,随后身后教室的门被一下推开。   “兰瑞莎!”郁衎大步走进来,那脸色跟烧了几十年的锅底一样。   兰瑞莎眨巴眨巴眼,把手心里的火苗掐灭,手臂迅速向前一伸一缩,抽出抽屉里那本本子献宝一样指给郁衎看:“看!我找到魔法阵了!”   郁衎眼角狠狠一抽,走到面前站定,一把按在她脑袋上呼噜:“你以为这就算是将功补过了吗?!”   兰瑞莎抬起头,眨巴着眼,尽全力表达自己的乖巧听话不乱来:“可是……是魔法阵哎!跟A市那时一样的魔法阵!” 第44章   郁衎显然被气得不轻,就连面对兰瑞莎的卖萌也不见他有丝毫动容,眉头皱得依旧可以夹死苍蝇。   这时候,有人敲了敲门,让两人同时扭头看去。   那是一个穿着古典白色长裙的美女,长发如墨,目似点漆,像是刚从古老的美人图上走下来的一样。   她轻声对郁衎说:“郁会,龙傲天来了。”   另一道白色人影在白裙美女身后晃了晃,正是那名梳着大背头的校医。   之后的事,兰瑞莎就不太清楚了,因为郁衎直接抽走了她手里的黑皮硬壳笔记本,然后把她踢进自己办公室里关禁闭写检讨。   面对郁衎难得的冷脸,兰瑞莎心虚的不行,本来还想着要不等他走了自己翻窗溜出去,后来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郁衎等人开始调查笔记本以及笔记本的来源,而兰瑞莎只能面对一张白纸发呆。   检讨是不可能检讨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检讨的,检讨这个词压根就没在她词典里出现过。   所以等郁衎晚上重新打开办公室的门,就看见那个本该认真反思的家伙正趴在他办公室的水族箱上流口水。   而那尾生性凶残的过背金龙鱼已经躲进了箱底的石头缝里,只剩一个金灿灿的尾巴实在躲不进去而在外面的水波里摇晃。   地面上有好几团扔得到处都是的纸团,办公桌上的钢笔已经不知道滚到哪儿去了,只剩一张画了简笔画的A4纸。   听见动静,兰瑞莎下意识转头,正好对上郁衎复杂的双眼。   兰瑞莎:“……”   郁衎冷静了一下,走进屋,关上门:“……你再怎么看,我也不会让你把它吃了。”   兰瑞莎:“……我没想吃它。”   郁衎不答,直接走到办公桌前,先把手上一摞黑色笔记本放在上面,随后拿起那张纸端详。   这时候兰瑞莎才想起来这张“罪证”,但现在再想抢过来已经来不及了。   郁衎望着纸面上像儿童涂鸦一样的火柴人,抽了抽嘴角,上面画了一只长翅膀的喷火怪兽正踩着一个小人向前喷火,火柱的方向是一座西洋神殿似的建筑。   “……这是什么?”   沉默了一会儿,郁衎冲兰瑞莎晃了晃纸张。   小姑娘冲过来一把夺过那张纸,拧成一团后还觉得不安全,直接手心里窜起一团火烧了。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她才松了口气,冲郁衎掷地有声:“什么都不是!”   “……”   “好吧。”郁衎没有过多纠缠这个话题,看这样子也不指望她写了什么检讨了。   他转身绕过办公桌在旋转椅上坐下,双手交叉放于桌面,这才开口:“你还是觉得当时自己该进去吗?”   兰瑞莎把早就想好的那两条理由说了出来,双手撑在桌面上向前俯身,就像以前她在隔壁世界和人族谈判时那样。   只是那时候她面对的还是人类帝国的第一神官塞缪尔,这里却是郁衎。   听完兰瑞莎的话,郁衎再一次陷入沉默。   许久之后,他叹了口气,向后靠在椅背上,椅子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他苦笑了一下,闭了闭眼:“你就这么不相信妖管会的实力?”   兰瑞莎鼓起脸颊,撇开眼:“不是不相信你们,只是那个东西……哎呀,总之就是很危险啦!一般妖怪不一定对付的了,说不定还会被污染!”   “被污染吗……”郁衎伸手拿了一本硬壳笔记本在手上,那正是之前兰瑞莎从课桌抽屉里抽出来的本子。   黑色封皮,正面看上去很正常,背面却印有一幅魔法阵图。   虽然图案繁复,咒文复杂,但的确就是A市曾经出现的那幅。   翻开本子,里面记载的是普通的上课笔记,第一页写有拥有者的名字。   “经过调查,整座学校里有这样的笔记本13本。”郁衎指了指他刚才放在办公桌上的那一摞,那里的数量明显超过了13,“隔壁除妖师学校里一共有65本,全部来源山下一家已经关门的文具店。文具店老板已经离开,因为这些商铺的登记工作一直是由联盟那边负责,所以他们还在查找追踪那名老板的身份。”   “第一个买这种笔记本的是山邵,而第一个使用这种笔记本的却是韩睿。”郁衎的右手按在笔记本第一页的名字上,那正是“韩睿”二字,“剩下的12本里,有一小部分没有拆封,其余8本全部开始使用,而这八个人正是今天下午混战的源头。”   “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使用这种笔记本能够让妖怪发狂。同时根据除妖师那边的调查,人类除妖师使用这种笔记本脾气会变得暴躁。”郁衎说完这些停了停,抬眼看向兰瑞莎,“这就是你说的‘污染’吗?”   兰瑞莎也叹了口气,伸手从郁衎手中拿过那本原本属于韩睿的黑皮笔记本,同时左手掌心出现了一团黑色火焰:“眼见为实,正好也让你看看我说的黑泥到底长什么样子。”   当她把火焰移到笔记本下方时,一缕奇怪的黑色烟雾从笔记本表皮升起,随后一团不断蠕动的黑泥逐渐从封面凸起冒出。   黑泥本身并不多,只有小孩拳头般大小,看上去既像淤泥又像石油,还在不断蠕动。   兰瑞莎掐灭手中的龙火,微微皱眉盯着那团魔气喃喃:“这时候已经变成了黑泥吗?”   “什么意思?”   她将笔记本连同上面的魔气一起放在办公桌上,抬头盯着郁衎的眼睛:“下午我看见的时候,它们还只是气体,现在已经实体化了。也就是说在这段时间里,它们又变多了。” 第45章   兰瑞莎的话让郁衎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听见他自言自语:“难道直到现在笔记本和使用人之间还有联系吗……”   真巧, 她也是这么想的。   “韩睿怎么说?他使用这本本子的时候有没有感觉哪里不对劲?”兰瑞莎问道。   郁衎低头盯着笔记本上蠕动的黑泥:“他说每次使用的时候都觉得自己的力量在增强。虽然事实证明并没有, 但他就是停不下来。就像人类中的那些瘾君子, 明知道吸食大|麻后的舒畅是虚妄,却停不下来。”   兰瑞莎挠挠脸, 同样望着那团黑泥:“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你有什么建议吗?”   兰瑞莎虚着眼,觉得郁衎太高看自己了。   她双手一摊:“我只有一个办法, 把这些本子全烧了。用我的火, 我能保证这上面的魔法阵不会继续起作用。只是这样一来……”   “线索就断了。”   “也别想再发现什么。”   郁衎和兰瑞莎的声音重叠在一起。两人对视了一眼, 郁衎向后靠在椅子里望天, 兰瑞莎耸耸肩。   就在这时,一阵音乐从郁衎口袋里传出来。   兰瑞莎无语:“国际歌?”   郁衎根本没搭理她, 比了个安静的手势接通电话:“喂?”   “没错,我是郁衎……你好……是吗?他有把握吗?……好,我考虑一下, 稍后给你答复。”   兰瑞莎打量他的表情,好奇:“是谁啊?这么严肃?”   刚才考虑黑泥的时候, 都不见他是这种表情。   “……联盟给我的电话。”郁衎慢吞吞道, “说是他们那边有个叫‘王知行’的见习除妖师有办法处理这些笔记本, 前提是让他研究一下。”   “王知行?!”兰瑞莎瞪大眼睛。   “嗯。”郁衎望了她一眼, “应该是你在N市救的那个少年吧。我记得他因此解开了阴阳眼的封印,开始接受家族传承学习成为一名除妖师。”   兰瑞莎大脑一片混乱。   各种猜测在她脑子里层出不穷, 其中最清晰的就一个“真的是他?真的是塞缪尔?他真的也来到这个世界上了?”   “小兰?兰瑞莎?”郁衎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示意她别走神, “你怎么看?”   兰瑞莎的思维还停留在“我靠那个死神官居然也过来了”的念头上,有些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反问一句:“什么怎么看?”   郁衎皱起眉:“关于是否要将笔记本交给那名见习除妖师。既然你这么了解这种东西,“他指了指黑泥,“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她的意见?   是否要把这个古怪的魔法阵交给塞缪尔研究吗?   假设王知行真的是塞缪尔——无论是后者附身到前者身上还是怎么回事——总之,如果王知行真有那个神官的学识的话,能解开这个魔法阵的奥义也说不定。   毕竟到现在为止,从A市事件之后都过了三个多月了,还是没人能搞懂这个魔法阵的作用。   无论是除妖师还是妖怪,他们都还停留在初步入门的位置,就算……是郁衎也一样。   兰瑞莎转头看向左边的书架,上面有一层全是关于西方魔法阵的研究书籍。   “咳咳咳。”郁衎用力干咳了几声。   兰瑞莎翻了个白眼,决定这次就大发慈悲地给他留个面子。   将视线从书架上转回来,她做出决定:”反正我没意见。”   如果是那个塞缪尔,那可是人族至上的神官大人,相信他无论在哪个世界都会把人族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除妖师那边也有人用了笔记本,这样一来,塞缪尔肯定会尽心尽力解决这件事。   “但是我有个条件。”兰瑞莎定定望着郁衎的双眼,“我要亲手交给他。”   ……   “然后郁会就同意了?”单手放在方向盘上的红发青年吹了声口哨,双眼直视前方,“他还真宠你啊。”   “那是有原因的。”兰瑞莎摸了摸膝盖上的笔记本,哼了一声,“只有我能保证不会出现意外。”   “倒是你,”她望着红发青年,怀疑地眯起眼,“你到底是做什么的?为什么这次是你来。我还以为会是郁衎呢。”   最后一句话她说的超级小声,可惜还是没逃过红发青年的耳朵。   这个穿着酒红衬衫的俊美男人笑道:“郁会可没你以为的那么闲。至于我,因为我是负责对外交涉的嘛。”   “……对外交涉还开女朋友的车。”兰瑞莎小声吐槽。   这才是她今天对这人这么不客气的最主要原因。   天知道她一开始看见这辆车的时候,还以为跟她一起去学校见王知行的会是闫情,没想到最后却是这个人哼着歌,转着车钥匙出现。   更重要的是,这人还想骗她:“我已经问过梅嫣了,她说闫情现在没有兄弟姐妹,你这个骗子!”   红发青年见到她时自我介绍叫闫清,是闫清的弟弟,当场就被兰瑞莎送了一对白眼。   “我说你那时候怎么那个表情呢。”   即使被当面揭穿了,红发青年依旧毫无羞愧之意,依旧挂着轻浮的笑容,那双细长的狐狸眼时不时从旁边瞥向兰瑞莎:“好吧,我的确不是闫情的兄弟,不过我也不是她男朋友。”   兰瑞莎更鄙视他了:“吃了还不承认,提上裤子不认人,你这个渣男。”   “……”红发青年被噎了一下,扭过头来盯着她,认真道,“我真不是。如果你不信,可以去问闫情。”   兰瑞莎被他看得心慌,一把抓住车门上的固定扶手大叫:“你看前面的路别看我啊!”   青年这才回过头去,笑嘻嘻的:“我这不是为了让你相信我嘛。怎么,怕出车祸?放心好了,不可能的。”   “的确不可能。”兰瑞莎面无表情,“因为我会第一时间逃出去的,放心好了。”   她把他的话原封不动返还回去,目的是为了讽刺一下这人。   没想到对方听了这话之后,不仅毫无触动,反而放声大笑起来。   笑完之后,红发青年又强调了一遍:“我跟闫情没有任何男女之情,应该说目前我跟任何一位异性或者同性都没有。以人类那边的话来说,我现在是一单身贵族……”   “随时可以送货上门哦。”   男人用眼角勾着兰瑞莎,意有所指的说。   兰瑞莎还是没有表情:“不是很懂你们成年妖的世界,而且我也不需要快递员或者外卖员。”   ……   前方已经能看见两所学校所在的矮山以及山下的一排店铺。   今天是休息天,学生们休息,山下的商家也在休息。   等车驶近,兰瑞莎看见所有的卷闸门都被拉起,停车场上除了校车大巴也几乎没有其他车辆。   八月份的炙热阳光下,一片静悄悄,只听见停车场周边的蝉叫。   闫清将车子停下,跳下车的时候忍不住抬手挡了一下头顶的太阳,抱怨了一声“真刺眼”。   兰瑞莎跟在他身后,开始沿着上山的缓坡往上走。   到岔路的时候,没有像往常一样往右转,而是沿着直线往左走——除妖师联盟那边要求把地点定在人类学校。   其实到底是哪所学校都没什么区别,地形差不多,构造也如镜像般相同,等兰瑞莎进入学校里,完全没有进入陌生地方的不适感。   保安早得到消息,领着两只妖怪来到会议室们前就忙不迭地跑走了,还是闫清敲响会议室的厚门。   不等门里面的人回应,他就径直拧开把手向内推开。   房间里开足了冷气,一打开门,一阵冰凉之气扑面而来。   偌大一个会议室空荡荡的,在长长的会议桌上只坐了两个人,其中一个穿校服的少年还在低头打手机游戏,另一个短发女人翘腿坐在桌子尽头。   听见声音,少年抬起头,女人则直接放下腿站起身。   “哦,果然是谢小姐,好久不见。”闫清迎上去,主动伸出手。   相较于他的热情,谢尤嘉冷淡许多,伸出手一握即离,涂着正红色口红的薄唇刚弯出一个礼貌性的弧度就迅速抿紧。   “别这么冷漠嘛。”闫清丝毫没有被谢尤嘉的冷淡打击道,还是笑眯眯的,“虽然我不是郁衎可能让谢小姐很失望,但是我也不赖呀。”   谢尤嘉冷冰冰地回了一句:“你想多了。”   又冲会议桌一伸手:“坐。”   可是不等兰瑞莎坐下,原本最后一个坐着的人已经站了起来。   隔着一条长桌,王知行冲兰瑞莎挥手:“哟大师!好久不见!”   “大师?噗……我以后是不是该叫你兰大师了?”闫清撑着脸颊侧脸看过来。   兰瑞莎:“……闭嘴。”   又冲王知行点点头:“你好。”   说实话,打从一进这间会议室,她就一直在观察王知行。   直到现在,她左看右看,都没从王知行身上看见某个神官的影子。   这可真是太奇怪了,明明上次还看见他一脸塞缪尔式的虚伪假笑,怎么今天这么正常?   王知行被兰瑞莎眼也不眨地盯着,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我脸上有什么吗?”   “没什么。”兰瑞莎满腹疑虑,却不得不收回视线,避免表现得太奇怪——就这么一小会儿,旁边的闫清和那位谢小姐眼中都染上一分疑惑了。   她将一直拿在手中的笔记本放在桌面上,朝王知行的方向推了推:“这是其中一本。”   王知行越过桌面,伸手一捞,将笔记本抓在手心翻了翻:“这是你们那位最先发狂的半妖使用的吗?”   “……不是。”关于这一点,兰瑞莎早跟郁衎商量过了,“这是另一个人的,还未使用。”   谢尤嘉细眉微皱:“我认为……”   “行吧。”王知行低头翻着本子,似是无意间打断了谢小姐的话,“没使用过的更好。”   谢尤嘉望了一眼他,不再说话。   兰瑞莎见王知行开始端详起底面上的魔法阵,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知不觉握成拳,还好有桌子挡着,从上面什么也看不出来。   王知行的手指沿着魔法阵的纹路细细描绘,好半天都没说话。   闫清便趁着这个时间对谢尤嘉笑道:“我怎么不知道你们除妖师啥时候都开设西洋魔法课了?”   “与时俱进。”谢尤嘉冷冷道,“你们不是也开设了英语课。”   “这怎么能一样呢。”闫清笑着翻翻手掌,“我们又没去学什么吸血鬼啊,狼人啊他们的法术。”   “……”谢尤嘉撇开眼,“学校没有开设。”   王知行这会已经描摹完了魔法阵上的所有花纹,闻言抬头接道:“这是我个人兴趣。”   他摸了摸后脑勺,腼腆地笑了笑:“不瞒你们说,我从小就对西方的魔法特别感兴趣。十一岁之前我还以为自己能收到某封由猫头鹰送过来的入学通知书呢。”   “这两个不一样吧?”兰瑞莎忍不住插嘴道。   王知行弯起眼,冲她一笑:“是不一样,但都很有趣。这个魔法阵我才疏学浅,一时半会看不出什么,要回去翻翻资料才能研究出来,抱歉啊。”   闫清挥挥手:“这有什么好道歉的,本来就说好了的。”   他站起身,拉了拉衬衫衣领,整理一下袖口:“行,东西我们送到了,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们了。三天之后要是没结果,就只好用我们的办法了。”   谢尤嘉也站起身:“能否再放宽两天?”   闫清笑眯眯地望着她,本就细长的眼睛眯成两条狭缝,跟狐狸一样:“咦?不是说好了三天了吗?怎么要临时变卦?这可不是谢小姐的行事风格啊。”   “其实是我啦。”王知行接口回答。   他又摸了摸鼻子,低下头,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你们来之前,我就跟谢小姐商量好了,如果我说自己才疏学浅要回去翻资料,就麻烦由她开口请求再加两天时间。因为没见到实物之前,我也不敢确定自己花多少时间就能解开这个谜题,所以……当时跟郁会长说的三天其实是最好的情况。”   闫清脸上笑容加深,眼睛却睁开了,兰瑞莎清楚看见他的眼珠子里闪过一丝红光。   对面的谢小姐在同一时间,侧身挡在了低着头的王知行身前。   兰瑞莎想了想,拉了一下闫清的袖子,在男人看过来的时候,冲他微微点头。   闫清这才松口:“行吧,五天就五天。但是到时候再要研究不出什么,我们也只能把本子收回做统一处理了。”   他冲谢尤嘉耸耸肩:“希望谢小姐也能体谅一下我这个做长辈的心情,毕竟我们不少幼崽都还在被这些本子影响啊,拖得时间太长对他们身体不太好。”   “我会尽全力的!闫先生。”王知行猛地抬起头,尚且青涩的脸孔上一派严肃,“我好几个同学也使用了这种笔记本,脾气变得格外暴躁。请相信我们,我们比你们更希望尽早解决这件事!”   “哈哈哈哈。”闫清爽朗地笑了起来,“我当然相信你们啦。毕竟联盟和协会早在几十年前就亲如一家人了嘛。”   在场的四个人,包括闫清自己都知道这句话含水量太大。   兰瑞莎想起在A市时,对自己和郁衎他们又敬又怕的几个除妖师,心情郁郁。再加上今天专程过来,却什么也没发现,心情就更糟了。   以至于直到快走出校门,她才发现自己的手腕还被闫清握在手心里,是刚才她拉他袖子时被他反手握住的。   兰瑞莎当即脸黑了,一下抽回手瞪着回过头的闫清:“你干嘛?!”   闫清满脸无辜:“我怕你跟丢了啊。”他抬起刚才牢牢握住兰瑞莎的手,屈指弹了一下她的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心思,魂不守舍的。”   兰瑞莎立刻伸腿要踩他的脚,被他一跳躲了过去。   “干什么,我说的有错吗?”闫清嬉皮笑脸,耳朵上挂着的黑色十字架耳坠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   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隔空点了点兰瑞莎:”我可是清楚的看见,从那个王姓少年出现之后,你就一直盯着人家看。一看不见人家,就在那儿神游天外……你的品味没那么差吧?”   兰瑞莎觉得他有病:“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吗?!见到一个女的就推销自己!”   闫清有一瞬间的茫然,随后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自己刚见面时对谢尤嘉说的“我也不赖”。   他心中一喜,眼角眉梢都透出一股春风得意来:“你吃醋了?”   兰瑞莎跟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闫清眼角一抽,脸上的得色瞬间烟消云散:“行了,不跟你开玩笑了。你挺在意那个王知行的啊,就因为你在N市帮过他一次?”   兰瑞莎没有否认:“那时候他就见过魔法阵,可当时他什么也不知道。”   而且……当时的王知行也没表现过格外的兴奋吧?   兰瑞莎一下抓住这一瞬的灵光,当即停下脚步。   如果真的从小就对西方魔法感兴趣,在第一次实际看见魔法阵的时候,能有那么淡定吗?   刚才本子一到手,王知行就二话没说开始用手指描绘魔法阵上的咒纹,几个月前他在那所高中里……却没有这个举动。   兰瑞莎清楚的记得,当时她直觉不对一脚踹碎了石块,王知行并没有太过激烈的反应。   真心对魔法阵感兴趣的话,他怎么说也会拦一下自己研究一会儿才对吧。   兰瑞莎表情变幻莫测,闫清一看就猜到了她在想什么。   他跟着停下来,抬手一拍兰瑞莎的脑袋。   在后者吃疼抬头看过来之后,他摇了摇头:“你现在就算再返回去又能发现什么。要是那小子真心有意隐瞒,你还是什么也问不出来,更何况还有谢尤嘉护着他,我们总不能这时候跟他们撕破脸皮。”   他做了个一个很恐怖的表情,接着道:“那郁衎绝对会暴怒的!我暂时还不嫌自己活得时间太长。”   兰瑞莎这才继续向山下走去:“……我也没有想撕破脸。”   闫清在她身后摇了摇头,稍稍加快步伐就跟上了兰瑞莎:“与其在这里瞎想生气,你还不如先考虑一下考试的事。”   兰瑞莎:“……”   闫清:“……你不会忘了吧?”   兰瑞莎:“…………”   她还真忘了。   这几天又是黑泥又是王知行的,直接把考试的事从她脑子里给挤了出去。   闫清啧啧摇头:“你可长点心吧妹妹。别的不敢说,你要是丢了wo……闫情的脸,她绝对会很不爽。而你知道的,女人不爽起来,就会非常麻烦。”   “……”兰瑞莎总觉得他的话哪里不对。   不过闫清的提醒还是起到了作用,兰瑞莎发现离考试只剩三天时间了。   这导致一回到小区,她就急急忙忙往家冲——赶紧争分夺秒复习看书才是正事啊!   一想到自己没考过山邵,不仅要忍耐他那张写满得意的脸,还要喊他大哥……兰瑞莎顿时觉得这个世界还是被魔神毁灭更好!   把钥匙插进锁扣的时候,兰瑞莎听见背后响起一声吱呀的开门声。   她下意识回头,只见姜羽从隔着一条水泥路的对面房子里走出来,穿着居家服,手里拎着一个垃圾袋,应该是出来扔垃圾的。   只是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左边脸颊高高肿起,根本看不出原本的冰山帅哥风范。   察觉到兰瑞莎的目光,姜羽猛地抬头,两人的视线就这么交汇了。   这下兰瑞莎想装作什么都没看见都不行了,只能强装无事地冲他点点头。   姜羽浑身僵硬,冷着一张脸站在原地,根本没有任何回应。   兰瑞莎赶紧收回视线转过头转动钥匙打开门冲进去再砰地一声关上,全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这也太尴尬了!   最主要还是她跟姜羽不熟,如果把外面那个鼻青脸肿的人换成山邵,她刚才早就哈哈大笑出声并加之以最无情最残酷的嘲讽,就算是韩睿也行啊。   偏偏是姜羽。   兰瑞莎记得从入学到现在,她跟姜羽一句话都没说过,说是同班同学,其实比路人还路人。   一方面兰瑞莎本人也不是个喜欢去结交朋友的热心肠,另一方面,姜羽实在太闷太冷了,整个班级能跟他说得上话的只有山邵。   两人的关系还异常的不错,兰瑞莎想起上次她偷溜出去买文具,在烤串店门口遇到山邵时,姜羽当时就在他们那帮人里。   只是有一点,在山邵的小团体里,也只有山邵跟姜羽关系不错。   梅嫣有一次偶然提起过,大家因为姜羽是白植大人的养子,对姜羽向来敬而远之。就跟白植大人本人在小区里一样,除了郁会长没人敢主动向白植大人搭话。   现在兰瑞莎知道为什么了。   真是人不可貌相,白植居然还会打孩子!   想起姜羽高高肿起的左脸,兰瑞萨再一次庆幸自己的监护人是郁衎。   这还没完,第二天到学校的时候,因为熬夜看书,兰瑞莎整个脑子都晕乎乎的,各种公式单词方程式在眼前不停打转。   以至于韩睿破天荒主动向她打招呼时,兰瑞莎还没反应过来。   她只是望着他红肿的右脸和青紫的左眼眶,脱口而出一句:“你也被白植打了?” 第46章   韩睿睁着一双茫然的眼和兰瑞莎对视了三秒钟。   三秒之后, 他一下反应过来,慌忙摆手:“没有没有没有!我怎么会被白植大人打……不对,白植大人怎么会打我, 不不不, 白植大人怎么会打小孩呢!”   韩睿涨红了脸, 表现得比白植本人还激动。   兰瑞莎想到了姜羽,意味深长地摇头叹气:“这可难说,人不可貌相。”   韩睿:“……”   兰瑞莎干咳一声:“算了,早。”   她这会儿才姗姗来迟地回应韩睿之前的招呼。   韩睿呆了呆,露出羞涩的笑容, 低下头,小声地:“……早。”   走进教室的时候,兰瑞莎扫了一圈周围,发现姜羽已经坐在了第二排靠窗的位置上。   对方正托着下巴望着窗外, 察觉到兰瑞莎的目光,倏地扭头看过来。   一张清俊的脸,一双清冷的眼,白白净净的皮肤, 昨天看见的伤口已经无影无踪了, 就是表情依然那么僵硬。   兰瑞莎冲他点点头, 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顺便戳了戳坐在自己左边位置的梅嫣:“韩睿又被欺负了吗?”   梅嫣一如往常地在看书, 就是时不时揉一揉自己的右手手腕。   被兰瑞莎戳了之后, 她依依不舍挪开眼, 抬起头:“不,是被我揍的。”   “……”兰瑞莎虚起眼,“那我换个说法,你开始亲自动手欺负他了吗?”   梅嫣放下手,叹了口气:“是闫前辈的意思,既然他想变强,那我们自然要帮助他通过正确的途径,而不是什么邪门歪道。”   她冲兰瑞莎晃了晃自己红肿的右手手腕:“我也很累的,可是没办法,谁让这是闫前辈的命令呢。”   “所以……闫情想出来的方法,就是让他挨揍,然后挨着挨着就变强了?”   “至少他现在敢主动向你打招呼了不是么。”   兰瑞莎发现自己似乎也被绕了进去,竟然觉得梅嫣说的还挺有道理。   再扭头看向第一排的韩睿,他还是像往常一样没有存在感地缩在自己座位里,但至少山邵从他面前走过去的时候,他没有颤抖。   这对韩睿来说,应该是个不小的进步了。   之后的几天里,每天早上韩睿都会顶着一头青青紫紫的肿脸来上学,也不知道闫情怎么说的,总之学校老师对此都视而不见。   而学生们,也从一开始的议论纷纷到习以为常。   值得一提的是,刚考完试的那一天下午,韩睿又被水秀等人找了麻烦。   他们把他的位置围了起来,一边嘲讽韩睿的“猪头”一边肆无忌惮地冲他的书本上倒番茄酱,兰瑞莎和梅嫣在后面冷眼看着。   就在兰瑞莎以为韩睿这次还是一言不发瑟瑟发抖低声抽泣时,只听“哐当”一声巨响,原本垂着头的少年突然暴起掀翻了桌子,然后径直扑到那个倒番茄酱的少年开始拳打脚踢。   梅嫣在一旁欣慰地点点头:“总算开窍了。”   兰瑞莎抽了抽嘴角,望了眼那边的战局:“再不出面他就要被揍死了哦。”   虽然韩睿心理上有了转变,但实力仍然跟不上,面对五对一的局面,很快他就被压回去围殴。   梅嫣却纹丝不动,甚至笑了一下:“不需要我出面,自然有人。”   话音未落,只听更大的一声“哐哧”声在兰瑞莎前方响起。一张课桌在地面一下滑动了三四米,最后连同最前面的桌椅撞在了讲台上,最终停了下来。   罪魁祸首舒展着自己的长腿,双手插兜,懒洋洋地靠在自己座位上。   山邵眼皮一掀,那群打得正欢快的少年少女们瞬间停住了动作。   他这才懒懒道:“你们闲得蛋疼吗?”   “……”   “……”   没人敢说话,就连刚才差点被自己的桌椅挤扁了的影妖也站在一边,不敢抱怨一声。   最惊讶的还是韩睿。   他愕然抬头,双手还抱在后脑勺上,身体蜷缩着。   韩睿蹲在地上,透过面前两双腿的缝隙盯着那名桀骜不驯的少年。   山邵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只冲这边领头的水秀一摆下巴:“傻站着干啥啊,不是闲得蛋疼么,把这些桌椅都摆好,再把教室打扫一遍。”   原本围殴韩睿的人就这样散开了,一个个化身三好学生,开始整理整间教室。   兰瑞莎见到这一幕,忍不住笑出了声。   结果就被山邵盯上,炮口一下转移过来。   只见他回头,一挑眉梢:“笑得挺开心啊,考得那么好?”   兰瑞莎笑容瞬间僵了一下,觉得他有病,怎么就看不得自己开心。   她立刻反唇相讥回去:“一般一般,也就比你好一点。”   山邵嗤笑:“说大话谁都会,我等着三天后你喊我大哥。我想想……到时候你就加入他们吧。”   他冲那群正在扫地的倒霉蛋歪了歪头,扯着嘴角,露出雪白的牙齿:“义务劳动最光荣嘛。”   “……”兰瑞莎面无表情,“行,那你就男女厕所吧,我这就帮你安排上。”   山邵:“……”   他猛地回过头,草了一声。   三天后,成绩如约公布,兰瑞莎和山邵都傻了眼。   他们望着自己并列排在一起的名字,同时陷入了沉默。   他两一沉默,原本嘈杂的教室也逐渐安静了下来。   有人没眼色,还在高兴自己名次前进大喊大叫呢,就被自己朋友一下捂住嘴“嘘”了一声,用眼神示意那两个站在众人最前面的人。   这个刚才还沉浸在喜悦中的傻子瞬间冷汗淋漓,赶紧闭上嘴,同样用眼神向自己朋友表达谢意。   要说兰瑞莎怎么也跟山邵一个待遇了,这还要追溯到山邵和韩睿那一架。   本来山邵的实力大家都知道,所以对他是又敬又怕,结果韩睿这小子那天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开始反抗了。   反抗也就算了,还化为原型,往校外冲。   冲过的过程要咬小妖怪也就算了,被山邵阻了一下,竟然就开始跟山邵SOLO,甚至还真的势均力敌。   当然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要不是山邵的羽毛被烧了一大半,韩睿是不可能那么轻松就能扑倒他的。   但就算这样也很了不得了。   如果说山邵的实力在学校里是顶尖,那韩睿就是垫底,这么一个垫底的吊车尾有一天突然奋起挑战第一名,还跟第一名打得不相上下,这战绩足够韩睿吹一年。   然后,就在大家以为这事要靠教师出面摆平的时候,一头黑龙忽然登场,轻轻松松就把一狐一雕压在身下。   此等壮举,在兰瑞莎之前还没人达成过。   兰瑞莎瞬间在全校学校的心目中,变成了一个堪比山邵的大魔王。   又有人听说她的监护人是郁衎郁会长,在她面前就更加战战兢兢了。   兰瑞莎还不知道这一点,她正郁闷自己怎么就跟山邵并列第一了?   她郁闷,山邵比她还郁闷。   他是听说她找闫情补习了,但之前从来没放在心上。   现在看来……闫情的教学成果也太惊人了吧!   山邵黑着一张脸,浑身散发出逼人的低气压。   见状,原本闷闷不乐的兰瑞莎反而高兴起来。   对她来说,也就是到手的小弟跑了,但对山邵来说,这简直就是被狠狠抽了一耳光。   最关键的是,这次比试还是山邵自己提出来的,这就更打脸了。   看他这么不爽,兰瑞莎自然就爽了:“某人当时还信誓旦旦说要我当小弟呢,现在看谁是弟弟还不一定。”   山邵本就黑如锅底的脸色又黑了一层,这也是份功力。   兰瑞莎更加得意,甚至不顾形象地笑弯了眼:“怎么样,还要继续比吗?”   山邵咬牙切齿:“比,怎么不比?你得意个屁,你也没赢!”   “可我也没输啊。”现在山邵说什么话,也影响不了兰瑞莎的好心情,“这还是我第一次考试呢,我相信下次只会更好。”   还能怎么更好,自然是把山邵从并列第一的位置踢下去,自己当老大。   山邵把牙齿咬得格格响,额角青筋直跳。   他不爽,自然就有人要倒霉。   不过这一次却不是韩睿,甚至不是这所妖怪学校里的任何一个人,而是隔壁学校的见习除妖师们。   说来也是他们自找的。   不知道这群见习除妖师们抽了什么疯,在中午午休的时候,十几个人趴在墙头,往这边张望。   山邵正好路过那面墙下,见状顿时火冒三丈,手一捏,一排金属长矛就从墙头插出来,险些把这一排除妖师的脑袋插出十几个血窟窿。   还是他们当中有人反应快,立刻抽出符咒布下结界挡了一下才幸免于难。   就是这样,他们不少人的下巴和脸颊上都被长矛的尖端蹭掉一层血皮。   这群见习除妖师顿时也怒了,心道他们只是趴个墙头,对方居然直接想要他们的命。   正是血气方刚少年时,当下就有脾气暴的掏出攻击性符咒,就要开始念咒。   山邵正愁没地方出气呢,见此心中戾气顿起,拳头捏得格格响,瞳孔都变成了妖怪特有的竖瞳。   正在此时,人类那边有人喊了停,那是个面容清俊的少年,排在第一个,刚才也是第一个反应过来布置防御结界的人。   此人正是王知行。   只见他看也不看山邵,反而冲他身后露出一个笑:“又见面了,兰瑞莎。”   兰瑞莎面无表情从一株柿子树后绕出来。   她只是想趁午休时间,找个安静的地方睡个觉而已,怎么就这么难?!   上次她去找空教室,结果撞上了嘤嘤哭的韩睿。所以这次她学聪明了,连教室都没去找,打算找个适合的树干睡一会儿。结果刚闭上眼,就听见附近有动静,一开始她不想管继续假寐,没想到硬生生被人叫出来。   她耷拉着嘴角,冷冷望着那个趴在墙上的少年,对方还笑着冲她挥了挥手。   兰瑞莎冷笑,左右一看,找了块拳头大小的拿在手里掂了掂,又觉得太小了,丢下去找了块更大、更棱角分明的。   墙头上的少年们都惊呆了。   他们本以为王知行喊出对面那个妖怪少女的名字两人是认识的,对方说不定会帮忙劝一下另一个凶残的妖怪。万万没想到性别不同,妖怪们却是同样的凶残,看上去漂漂亮亮乖乖巧巧的妖怪少女二话不说就找块石头准备砸人。   哦,也不是没有说话,她说了一句:“死神官!还装!”   话音未落,女孩手中的石块已经咻的砸过来,气势汹汹,带起一道响亮的破空声,比一支羽箭也不遑多让。   有人吓得大叫一声:“行哥小心啊!”   只见王知行不慌不忙,随手就在他趴着的墙头划了几下,随后一面巴掌大小的魔法阵凭空出现,像是一面网,网住了砸过来的石头。   随后石头在魔法阵的包裹下碎成无数指甲盖大小的碎屑,眨眼间就随风飘散不见了。   其他的除妖师们纷纷亮起星星眼,冲王知行比大拇指:“行哥真擅长这种西洋玩意儿啊,我刚才还以为你要用金符呢。”   兰瑞莎却笑得更冷,咬牙切齿地念着某神官的名字:   王八蛋,露出尾巴了吧。   碰到紧急情况,无论是人还是妖怪肯定会下意识采用自己最擅长的方法应对。   如果说原本兰瑞莎心中还有三分疑虑的话,现在已经百分百肯定了,现在的王知行绝对不是当初她第一次遇见时的少年。   只是不清楚他身上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被塞缪尔那混蛋鸠占鹊巢。   还有,他现在在除妖师学校,满学校的老师学生还有他家里的人就没发现异常吗?   一个疑惑消除,接踵而来的是更多的问题。   偏偏对面的人还摸着脑袋,一脸迷惑不解的样子:“兰瑞莎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那个,我跟我朋友们没啥恶意,就是好奇。”   山邵刚才一直默不作声地旁观,在兰瑞莎满地找石头的时候他还贴心地帮了一下忙。   见到王知行画出魔法阵的时候,山邵眼中闪过一抹震惊。   现在听王知行这么说,他已经把眼里的惊讶藏了起来,眯了眯眼:“好奇心害死猫没听说过吗,既然你们只是好奇,那我刚才也只是手滑。”说着说着,他又抬起手狞笑,“而且实话告诉你们,我马上又要手滑一下了。”   除妖师们见他这么不讲理,原本被王知行按下去的怒火又冒了起来,嚷嚷道:“你们妖怪怎么这么过分?!你们难道就没趴在墙上偷看过我们?”   “谁要偷看你们啊!一群人类有什么好看的!”山邵嘲讽,手里光华闪烁,先是变了一根金属长矛,后来又觉得不趁手,换成了一把大砍刀。   他抓着那柄刀耍了个刀花,很是满意,不仅是对这把武器,还有对方把脑袋放在墙头的姿势:“有本事就别动,等我上去。”   除妖师们又不傻,见他满眼戾气,又跃跃欲试,似乎下一秒就要跳上来一个一个砍头,连忙开始掏符念咒:   “受命于天,上升九宫,百神安位,列侍神公……啊!”   还没念完,突听一声大叫,只见从右往左,那些除妖师们的脑袋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在墙头。   紧接着墙那边响起一道声若洪钟的嗓音,不知名的人物骂骂咧咧:“你们这群小兔崽子,居然还学会了趴墙头?我让你们趴墙头让你们趴墙头……”   顿时,对面一阵哭爹喊娘,听嗓音正是半分钟之前还在念咒的那群少年们。   原本趴在最左边的王知行见状不对,不等自己被人拉下去就主动跳下去自首。   兰瑞莎听见他对那个嗓门洪亮的男人说:“老师,抱歉,我……”   话未说完,就听啪的一声。   男人不知道用什么动作打断了王知行的辩解,继续大着嗓门的骂道:“我看就是你这小子带的头!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一肚子坏水,别以为我跟其他老师一样会护着你,老子最讨厌耍小聪明的……”   后面再有什么,兰瑞莎已经无心听下去了。她正扶着围墙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笑出来了,心中畅快无比。   塞缪尔啊塞缪尔,你以为你现在还是帝国第一神官么,让你继续装,被打了吧。   那位老师打得好!务必再用力一点!最好把塞缪尔打个半死!   旁边山邵也一脸无语,脸上的杀气早在对墙男人开骂的第一句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看了看手中没排上用场的砍刀啧了一声,随手一挥,撤掉了。   兰瑞莎好不容易笑得停下来,正在抹眼泪,突然感觉头顶一暗。   抬起头,只见墙头又出现了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很像是寺庙里的护法金刚,头顶也是光溜溜的,不见任何一根毛发。   此人应该就是刚才教训那些除妖师的男人,因为他一开口,兰瑞莎就感觉自己的耳膜在嗡嗡响:“这次是我们这边小孩不对,我已经教训过他们了,保证没有下次!”   兰瑞莎没开口,山邵就冷笑道:“犯了错一句话就轻飘飘带过吗?”   兰瑞莎心道,这恐怕不是一句话吧,被这人吼上那么多句,就算是妖怪估计都会被音波震得内伤。   光头男人瞅了眼山邵的光头,刚刚又变黑趋势的脸色又明朗起来:“大家都是光头,何必这么小心眼。而且你不也动了手?唔,我看这些金属刺挺好的,还能防止有人继续爬墙。”   说完不等山邵回答,光头男人就哧溜一下滑下墙跑了,只留下一个气得眼睛发红的山邵。   山邵眼一瞥,发现兰瑞莎在憋笑,再也忍不住了,靠了一声就锤了过去。   兰瑞莎哪里是束手被人打的性格,当下不甘示弱反揍了回去。   直到一阵悦耳的铃声,兰瑞莎才抬起头醒过神来,一脸悲催:她的午睡有这么没了!   “你悲催什么,老子还没悲催呢!”她身下山邵一拳砸在地上,“重死了,快从我身上下来!”   话是这么说,他两只耳朵却是通红的。   而且这种红在兰瑞莎盯着他若有所思的时候,还有向脸颊蔓延的趋势。   就在山邵忍不住要伸手把人从自己身上掀下去的时候,上方毫无性别意识的少女冷不丁开口:“其实刚才那个男的说错了一件事。”   “什……么?”   “么”字还没出口,山邵就觉得脑袋一热。   随后兰瑞莎不用他催,刷地跳起来,掉头就跑,边跑边回头接着之前的话说:“你的头发明明长出来一层短茬!”   山邵浑身发抖,好半天之后,才不敢置信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脑袋。   今天早上还毛毛糙糙的手感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光滑圆润,就跟那晚他第一次被兰瑞莎烧掉头发时一样。   “兰!瑞!莎!”   山邵的怒吼穿过上百米直灌兰瑞莎耳膜,已经跑到教学楼下的她这才停下脚步,也不管对方看不看得清,回头做了个鬼脸,欢快地蹦跶上楼梯。   等山邵猛地踹开教室门的时候,兰瑞莎已经在自己位置上坐定,看见他还淡定地打招呼:“王柔老师好。”   “你好。”轻轻柔柔的嗓音在山邵背后响起,与此同时背后察觉到一股扑面而来的阴凉气息,这些都让他浑身一僵。   紧接着,山邵就听见这周的执勤老师温温柔柔的询问声:“已经上课了,山邵同学还要继续站在这儿吗?”   山邵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终还是缓缓松开了,几乎是同手同脚走回到自己座位上。   直到此时,他才终于感觉王柔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了。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他猛地扭头冲后面的少女磨牙,压低了声音:“你给我等着!这事没完!”   面对他的腾腾杀意,兰瑞莎眨眨眼,突然福至心灵,张口说了一句:“可是我觉得你这个样子比较帅哎。”   “……”   “…………”   “………………”   山邵以更快的速度回过头,两只耳朵通红。   在今天剩下的时间里,兰瑞莎再也没听他提过什么完没完的事,就算在走廊迎面撞见她,山邵也只是轻轻哼了一声,偏过头去。   她总觉得,自己好像掌握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武器。 第47章   兰瑞莎觉得自从她对山邵随口说了那句话之后, 山邵对她的态度就变得奇怪起来。   具体到山邵经常出现在她面前,却从来没主动打过招呼。一开始兰瑞莎还以为他有事找自己,于是主动问好, 结果山邵看了看她, 欲言又止, 最后哼了一声,扬长而去,留下满头雾水的兰瑞莎。   兰瑞莎跟赵晓聊天的时候偶然说到这件事,赵晓立刻八卦地在企鹅上询问【他是不是傲娇系的?是不是喜欢你?】   兰瑞莎仔细回想了一遍,确定山邵的确很傲娇, 但是喜欢?   【你会喜欢给你剃光头的人吗?而且还是两次,你刚长出一层青茬就帮你剃了】她问赵晓。   对方立刻回答【不!可!能!不要说喜欢了,我跟他不共戴天!】   【那就不是喜欢。】兰瑞莎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他会不会希望我帮他在他偶像面前说些好话啊?】   暑假快到了,妖怪学校不像普通学校会布置很多文化课作业, 而是鼓励他们去跟在成年妖怪后面出去接触人类社会。   像是闫情这种人气大妖,一天时间就收到了几十封申请书,换句话说学校里大部分未成年的小妖都想跟着她实习。   兰瑞莎就比较懒了,直接找上郁。后者倒也没拒绝, 只在给她那份申请书签字时多嘴问了一句:“你确定要跟我实习?我不怎么出去执勤的, 你要想到处跑还不如去找楚夷白植。”   白植?兰瑞莎想起对方那张冰块脸, 想也没想就把他从自己的名单上第一个剔除。   至于楚夷……她不想打一暑假的游戏, 会吐的。   再环顾一圈郁衎的办公室, 尤其是他那张又宽又大又软的真皮沙发还有水族箱里金光闪闪的金龙鱼, 她简直是压抑着自己的欢呼矜持点头:“我从不更改自己的决定。”   兰瑞莎把这项制度向赵晓介绍了一遍, 得出了一个结论【他一定是希望我帮忙说服楚夷签字】   只是前几天才输了打赌,以山邵的性格自然拉不下脸主动求和,所以才会三番五次出现她面前,又什么话也不说。   这么一想,简直豁然开朗!   当然了,兰瑞莎不觉得让楚夷答应有什么困难的,相信只要山邵在申请书上写明“精通各类游戏,曾有三天三夜不吃不喝游戏通关的经历”这类型的话,楚夷肯定想也不想大笔一挥签下自己的名字。   赵晓不清楚具体情况,就这么被兰瑞莎说服了【那你要帮他吗?】   【我才不呢!】兰瑞莎得意洋洋【他不求我帮忙,我才不会主动开口!】   没想到她头一天晚上才这么放话,第二天早上在校车上,山邵就主动跟她坐在一起。   他放弃了第一排他的专属宝座,拎着书包坐在兰瑞莎身边。   就像山邵总是坐在司机后面的第一排位置一样,兰瑞莎总是坐在最后一排。   在车上还有其他空座的情况下,没有人主动坐在她两身边,所以山邵这一举动没有遭到任何阻拦。   当然兰瑞莎有理由怀疑,就算有人先占了她旁边的座位,山邵也能让那人让开。   要来了吗要来了吗?!   她心里一阵激动。   还没想好到底是先故意拒绝山邵一次,等他哭丧着脸如丧考妣时才勉强答应,还是看在他被自己又烧了一次头发的份上直接应下。   兰瑞莎瞅了眼山邵圆到反光的头顶,心中怜惜之意大起:   ……果然,她还是应该先耍他一次!   面对兰瑞莎跃跃欲试的眼神,山邵略一皱眉。   不过他一想到自己的目的,又松开了眉头。   扫了一圈前方,把那些暗搓搓写满八卦的视线给瞪了回去,这才转向兰瑞莎轻咳一声,压低了声音:“喂,想不想玩票大的?”   这跟兰瑞莎想象中的话有点不一样,她满眼狐疑地望着山邵:   “你想干嘛?”   山邵嘴角翘起一个细小的弧度,微微上挑的眼睛里藏着不怀好意的光:“也没什么。那些除妖师都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我们不应该送他们一份大礼么。”   好吧,这下兰瑞莎真的有兴趣了。   她坐直了身体:“你打算怎么做?”   “擒贼先擒王。”山邵微微扬起下巴,“我已经查出来了,那天带头爬墙的人叫王知行……他跟你还是旧识?”   兰瑞莎一秒懂了他的意思,毫不犹豫:“请务必不要给我面子。揍他一顿!能有多狠就有多狠!”   “很好。”山邵颔首,“那就这么说定了,中午午休的时候,你在那天的围墙下等着我。”   说完这件事,他并没有立刻离开,犹豫了一下,往旁边挪了挪,坐到另一边窗户旁,扭头看着窗外的风景。   车上其他学生见两人靠近又分开,中间还低声交谈了几句,顿时就炸开了。   又见山邵现在是望着外边没有盯着他们,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八卦心态,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头靠着头,肩蹭着肩,甚至还有人为此特意站起身趴在前面人的椅背上。   讨论得最激烈,也最大胆的是山邵的小弟们。   有人信誓旦旦地说:“我早就发现他两有猫腻了!前天中午午休,他们两就在一起,邵哥甚至为了她把好不容易长出来的头发又给推了!”   苏柒柒和水秀都拒绝相信这一残忍的事实:   “不可能!就算邵哥……喜欢上她,难道还会为了她降低自己的审美标准?!”   第一个说兰瑞莎和山邵有猫腻的男生摇头:“这你们女生就不懂了。男人为了心爱的女人,什么事做不出来!不要说头发了,就算是下面的毛发也能剃了!”   “……”   整个小团体都被这句话震惊了,好半天都没人说话,苏柒柒更是羞红了脸,娇羞地伸出手,嗔了句“讨厌”,一巴掌把这人从第二排扇到了第五排。   “…………”   又安静了几秒钟,这才有人轻咳几声,重启话题:“姜羽你怎么看?”   一直默不作声的少年抬起头:“没证据不要乱说。”   “我前天亲眼看见的!”爆料的男生不乐意了。   “眼见也不一定为实。”姜羽还是不为所动。   被他的冷淡感染,其他人都觉得索然无味起来。   再回头,发现最后一排两人一个坐左边,一个坐右边,连转头的方向都是相反的,这群人不禁又觉得姜羽说的很有道理。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梅嫣也不例外。   在车上她不好问,一下车她就走到兰瑞莎身边小声问道:“你跟山邵的关系什么时候那么好了?”   “我们好吗?”兰瑞莎茫然。   得到梅嫣肯定,她想了想才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没错,是仇恨让我们成为战友。”   梅嫣听得心惊胆战:“谁那么倒霉被你们两一起恨上了?”   兰瑞莎还没开口,山邵就从后面擦身而过。他从兰瑞莎身边走过的时候,脚步一缓,眼神向这边斜瞥过来。   兰瑞莎这才想起来他们两在车上说好要保密的,于是她只能充梅嫣抱歉的耸耸肩。   没想到这一无声的交流落在梅嫣眼中顿时就变了味,反而让梅嫣更肯定心中的猜测了。   于是在进教室前,梅嫣故意落后几步,悄悄掏出手机向某个联系人发了一条短信【被您猜中了,兰瑞莎和山邵疑似在交往。】   ……   上百公里外,正在开会的闫情手中的钢笔突然被拦腰折断,坐在他对面的白植莫名抬头看了他一眼。   闫清微笑着看回去:“这笔质量不太好。”   钢笔胆囊中的墨水流了出来,把他半张手都染黑了。   闫清一边说一边从纸盒里抽出几张面巾纸,慢条斯理地擦拭手指。   楚夷正往后翘着椅子,只用两条椅腿支着地面,闻言翻了个白眼:“这话要是给王柔听到,你就死定了。”   王柔负责的正是妖管会的后勤工作,最讨厌有人质疑她的工作成果,包括妖管会里一切设施设备的质量问题。   闫清笑笑,把用完的面巾纸揉成一团,看也不看往后一抛。   四个纸团一个接着一个,在空中形成一道抛物线,精准无比地落进后面的垃圾桶里。   “她又不在这里。如果她知道了,估计是有人背地里告诉她的吧。”闫清如此说道,细长的狐狸眼却似笑非笑地盯着楚夷。   后者被他看得烦躁,眉毛一竖:“你他妈在暗示老子告你状?”   “好了。”坐在上首的郁衎敲敲桌子,把偏掉的话题给拉了回来,“那么这次去M国,就由白植和闫清带队。到时候康乐会主动联系你们,你们会一起从S市乘飞机出发。”   没有人有异议,只有闫清忽然反问了一句:“郁会怎么突然不去了?”   “……”   郁衎顿了顿,站起身一脸正气,“那么,就此散会。”   闫清:“……”   ……   中午午休的时候,兰瑞莎如约来到西边的围墙下,山邵已经等在那里。   山邵的计划是他们乔装打扮,扮成隔壁学校的学生混进去,然后找到王知行把人暴打一顿,最好能拖进厕所里放一顿狠话,让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且不说神官里子的王知行到底会不会如山邵所愿,服软道歉,至少能亲手揍他一顿,兰瑞莎已经心满意足了。   只是她本以为他们潜进去是用变身术或者障眼法,结果站在围墙下的山邵手里拿着的却是两套校服。   似乎看出兰瑞莎眼中的嫌弃,山邵解释道:“隔壁学校设有结界,专门针对这种伪装法术,我们要想混进去,只能通过物理手段。”   兰瑞莎从他手中接过小一号的那套,发现还是男装,展开看了看,是一套黑色中山装。   她奇怪:“你从哪弄来的?”   山邵的表情顿时不自在起来。   更让他不自在的事还在后面,兰瑞莎目光从校服转到他的右手:“……怎么还有帽子和假发。”   “帽子是给你的。”山邵顺手把手里的鸭舌帽扣在兰瑞莎头上,而且帽檐朝下,正好挡住她的视线,“其他你别管。”   兰瑞莎又不傻,把帽子摘下来时就已经想到了,眼神向上,望着山邵的头顶恍然:“也对,不然你就太显眼了!”   山邵:“……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他又把兰瑞莎的帽子给压下去了。   等兰瑞莎换好衣服从树后绕出来,山邵也已经整装完毕。   兰瑞莎一看见他那头似曾相识的发型就想笑。   漆黑的发色,厚重的发量以及厚厚的刘海,这不是韩睿专款吗?只是韩睿本身脸长得清秀,顶着这种头发还算正常,山邵桀骜的气质却跟这款发型格格不入,怎么看怎么别扭。   他见兰瑞莎又想笑了,立刻撩起刘海,凶神恶煞地瞪起眼:“你敢笑一个试试?”   “噗——”   兰瑞莎觉得他是故意的!自己真是太冤了,本来是能忍住的,偏偏山邵非要做那个撩刘海的动作,这明明是钓鱼执法!   山邵一肚子火,又不好跟她在这里动手,只能在心里给兰瑞莎记一笔,放下刘海转身朝围墙底部走去。   墙头上还有前日他招出来的金属矛刺,尖锐的顶端在日光下闪着耀眼的反光,看上去狰狞无比。   好在两人身手都很利索,兰瑞莎甚至直接掰断两根金属方便自己翻墙。   山邵抽搐着眼角,看着她随手把那两根三寸宽的金属刺随手揉成一团,跟揉纸似的往墙下草丛一扔,终于明白了他被她压在身下起不来其实不冤。   兰瑞莎翻过墙,发现山邵还傻在墙头,忍不住催促他:“你在发什么呆,快下来啊!”   她可不想碰到前天那个大嗓门的光头男人。   山邵跟她想到了一起,立刻回神,手一撑,脚尖在墙壁上踢了一下便借力翻了下来。   这边的格局跟墙那边一样,同样是草地灌木和小树林。   兰瑞莎整了整衣服,又拉了拉帽檐,确定她的长发好好藏在帽子里,身上没其他破绽这才往树林外走去。   除妖师的学校也处于午休时间,出了偏僻的树林,便能到处看见穿着校服的学生,人数明显比妖怪那边多了百倍。   不过正因为此,兰瑞莎和山邵的混入计划才能顺利进行。不然像他们那边,全校所有学生加在一起都不超过四十人,哪里能混的进去——估计一露面,就被认出来是陌生面孔了。   山邵不知为何有点僵硬,兰瑞莎戳了他一下:“我们进来了,然后呢?”   少年艰难地收拢心神,咽了口口水:“然后就去找那个王知行啊。”   “怎么找?”   几千的学生,他们要一个个认,估计要找到明天,这还是在这些学生晚上都不回家而且排成队让他们慢慢看的基础上。   山邵又卡了壳,不知道神游到哪儿去了。   兰瑞莎突然发现带上他就是个错误,还不如她自己来。   她翻了个白眼,随手抓了一个路过的女学生,冲她露出自己最和善的笑容:“同学,请问你知道王知行吗?”   那个女生楞了一下,看清兰瑞莎的脸后迅速涨红脸,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兰瑞莎只好放开手,准备去找下一个,本来她也没抱着第一个就能问到情报的希望。   女生见她要走,这才回过神,连忙小声叫住她:“我知道!王,王知行同学一般午休都在学校后花园……”   兰瑞莎大喜,一想到待会儿王知行,不对,塞缪尔就要被她打得哭爹喊娘,她就露出了满含欣喜的笑容。   看见她的笑,女生脸更红了,攥着拳头鼓起勇气开口:“那个,同学……你是哪个班的啊?”   兰瑞莎笑容一顿,以为自己被发现了,但转念一想就算她说了是哪个班的,只要不是这个女生的班级对方一时半会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于是下一秒,女生就见面前这个戴着鸭舌帽的大眼睛少年眼神忽闪了一下,暧昧地冲自己望过来:“那同学你是哪个班的。”   女生本就跳得飞快的心蹦的更快了,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她满脸通红地垂下头:“高一七班……”   “哦,那我是高二三班的,谢了。”   男生轻盈的脚步迅速远去,直到再也听不见,女生才一下蹦起来转身就冲教学楼跑:她要找朋友打听高二三班有哪个大眼睛的帅哥!   目睹这一切的山邵眼神很复杂,只是他眼睛被厚刘海挡住了,无论是兰瑞莎还是女生都没发现。   直到踏上后花园的石子小路,他才忍不住开口询问那个走在自己前面的纤细身影:“你知道那个女生的意思么?”   “我当然知道!”   兰瑞莎干脆的回答让山邵心头一跳,他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是下意识抿紧嘴巴。   接着,他就听见兰瑞莎干脆利落的嗓音:“她不就是看我们不对劲想套话么。赶紧的,在她没发现我说谎之前,赶紧找到王知行!迟了那个女生估计就带着除妖师们找过来了!”   山邵:“……”   兰瑞莎发现身后又没了声音,不耐回头:“你又走神了吗?你今天怎么回事,怎么总是……”   还没说完,山邵耳朵一动,突然往旁边一株垂枝海棠后一躲。   他自己躲也就算了,还不忘拉上兰瑞莎,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按在怀里,一只手误上她的嘴,嘘了一声。   兰瑞莎这才听见前方传来的对话声。   她有点不想承认自己居然比不过山邵!   一定是因为他拉走了自己注意力的原因!没错,一定是这样,不然她一定比他更早发现!   想到这儿,她愤愤不平地脑袋往上顶了一下——他竟然还敢把头压在她脑袋上!好大的胆子!   山邵下巴被她撞得一痛,下意识倒吸一口气,磨了磨牙,想也没想,一把扯住她的脸颊往右边扯了扯,嘴上小声威胁:“别动!不然就被发现了!”   外面的说话声的确在这时候停了一下,顿时,无论是兰瑞莎还是山邵都不敢动了。   过了片刻,那边的说话声才继续响起。   兰瑞莎听见有人说:“行哥,我们都准备好了。”   紧接着是她熟悉的声音:“好,那我们立刻出发。谢容你带路。”   “没问题!”另一个稍显欢脱的男声响起,“我靠,我好激动!不知道那个墓会是哪个朝代的!不过都用上九龙垂星的格局,肯定不是小墓!”   “谢容你冷静点啊,我们就是去看看涨涨见识的,可不是去盗墓的。”   “我知道我知道。”那个谢容笑道,“我也不敢啊,不说学校规定,要是给我姐知道了我就惨了!”   “行了,赶紧走吧。好在明天就放假了,我们今天下午提前请假开溜,老师们都起疑心。”   “嘿嘿,还要多亏了行哥的魔法阵,我才知道西洋的魔法阵也能像符咒一样干扰人的判断。”   兰瑞莎在心里轻呸一声,心道这个世界的魔法阵她不知道有没有作用,但精神控制的魔法阵一直都是塞缪尔的强项。   话又说回来,这群人类小孩胆子真大啊,还敢逃课去找古墓?他们当那是旅游景点呢,还去看看?   直到外面的说话声和脚步声彻底远去,山邵才松开兰瑞莎,探头看了看:“他们走了。”   兰瑞莎犹豫:“我们要跟上去吗?”   “当然。”山邵冷笑,扶了扶有点歪的假发,“我倒是要看看他们是怎么找死的。”   兰瑞莎心中疑惑。   直到她跟山邵重新跟上王知行一行人,发现他们全都穿着自己的私服,背着包,翻过校园围墙徒步前进,她再也忍不住了,问山邵:“……这一带有古墓?”   山邵反而吃惊地看了她一眼:“你不知道?”   兰瑞莎:“……我该知道什么?”   “……算了。”山邵本来想解释。   他都张开了口,又把话给咽了回去,“待会你就知道了。”   兰瑞莎皱进眉,看看他,又看看前面的王知行。   明天就是郁衎给王知行规定的最后期限了,他还敢跑去玩什么古墓旅游团?   在兰瑞莎的印象中,塞缪尔可不是这么不靠谱的人,那只有一个解释——他对那道魔法阵的研究已经有了眉目,甚至……   他会发起这次观光行动,说不定都跟魔法阵有关。   这样一想,兰瑞莎看周围密密麻麻的树林眼神都不对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理暗示,她总觉得在满眼绿色中隐隐看见向前飞掠的魔气。   只是那细细的黑线转瞬即逝,速度极快。每次等她正眼看过去的时候,魔气已经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片正常的草丛树荫。 第48章   因为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的关系, 兰瑞莎一路都在东张西望。   自然而然地,她就被山邵鄙视了。   他一边注意着前方的见习除妖师们,一边用眼尾扫过兰瑞莎:“你表现得跟从来没见过林子一样。”   兰瑞莎正到处寻找魔气, 没空搭理他, 只来得及送给他一对白眼。   可惜直到头顶的太阳移到西边, 前面王知行等人都停了下来,兰瑞莎也没发现有哪里不对。   她只能安慰自己是她太紧张眼花了,同时蹲下身,挪到山邵身边,跟他一起扒开带刺的灌木向前看去。   前面空地上的五名少年并没有发现这里还有人在偷看他们, 他们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地面的一处圆洞上。   洞口旁边的泥土新鲜湿润,尚存一丝水汽,边缘处光滑无比。向下张望,最深处黑洞洞的, 什么也看不见。   这五名少年其中的一个手拿罗盘,嘴里念念有词在这处洞口周围绕了一圈,最后又停了下来:“就是这里了,古墓应该就在这下面。”   “你确定?”另一个男生拉了拉自己的背包带, 有些不安, “要是真的, 那……那这可就是盗洞啊。”   拿着罗盘的少年摊摊手, 卸下自己的背包把罗盘重新塞了进去:“信不信由你, 反正我相信我的判断。”   “行哥, 现在怎么办?”同样围在盗洞旁的一个女生正拿着手机向下照明, 看了半天什么也没发现,只能抬头询问王知行。   这一次的古墓之旅他们在一周前就开始筹备了。   当时谢容在卜卦时算到离学校二十几公里远的地方有一处古墓,引起了他们这群人的好奇心。   谢容家学渊源,本人又天资出众,他在整个学校里卜算能力都是最好的,基本上他算出来的不会出错。再加上他算出来之后又连续确认了两遍,有一处古墓就在周边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这五个人都是学校里数一数二的佼佼者,早就不耐烦理论知识,现在一听有古墓在附近哪里还坐得住,一番商议之后由王知行拍板,决定从学校里偷溜过来看看。   本来他们也没想着下去,只是抱着长见识外加散风的想法,没想到竟然发现了一处新鲜盗洞。   现在再返回学校告诉老师已经来不及了,山林里手机又没信号,只能由他们自己决定到底跟不跟下去。   王知行沉吟一瞬,让谢容起一卦算算打出这盗洞的人有没有离开。   谢容只好又把背包卸下来,从里面掏出八枚铜钱合在掌心开始摇晃。   在谢容卜卦的时候,先前的的女生小声对王知行说:“行哥,如果盗墓贼在下面,我们还要下去吗?”   “就是因为他们在下面,我们才要下去!”一个寸头少年朗声道,目光炯炯有神,粗眉虎眼,看上去就很精神,“不然随便让他们破坏古墓里的东西,把文物偷走吗?”   “可是……”先前就不安的男生更不安了,搔了搔自己脑袋,“盗墓贼一般都挺丧心病狂的吧?万一他们人比我们多呢?”   寸头少年翻了个白眼:“你可是除妖师啊!还怕普通人吗?再说了,我们偷偷跟在后面,又不跟他们起正面冲突,哪里有危险。到时候直接起几张符咒,把他们吓出去不就行了。”   话音未落,旁边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   八枚铜钱从谢容张开的手心掉落,在地面上奇异地排成一排。   谢容仔细观察了一番,抬头道:“那群盗墓的还在下面,他们下去没多长时间,大概半小时前吧。”   王知行反问谢容:“你想下去吗?”   这里五个人,王知行自己没表态。其他三个人,除了寸头,另外的一男一女显然不想下去,这时候票数是二比一。   结果谢容一枚一枚捡起铜钱,耸耸肩:“还是下去吧,就像木头说的,我们悄悄跟在后面用鬼符把盗墓贼吓跑,不用正面冲突。”   票数又变成了二比二。   最终决定权还是落在了王知行手中。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手电筒:“那就下去吧。”   说罢,第一个翻身进入盗洞。   五个少年陆陆续续消失在洞口里,蹲在灌木丛后面的兰瑞莎终于可以直起身伸个懒腰。   而山邵已经转身想走了,被她一把抓住:“哎,等等!”   山邵回头,跟她大眼瞪小眼:“干什么?”   兰瑞莎挑眉:“我们不下去吗?”   山邵:“……我们下去干嘛。”   兰瑞莎心道自然是因为她怀疑魔气进入到这古墓里了啊,她刚才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没看错。既然魔气确实存在,那这里唯一的疑点就是这地下的古墓了,再加上“王知行”都下去了,那就更应该跟下去瞧瞧。   不过这些话都不好对山邵直说,兰瑞莎只能找了个其他的借口:“他们都能为了文物保护挺身而出,我们也不能比他们差!”   山邵皱眉:“反正那群除妖师都下去了,有我们没我们没什么差别。”   这下兰瑞莎看出来了:“……你该不会是怕了吧?”   “我怕了?”山邵被她气笑了,“你怕是做梦还没醒吧?行啊,不就是古墓呗,下去就下去。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   山邵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露出雪白的尖牙:“要是在下面碰到盗墓贼,把他们交给我处理。”   他咂咂嘴,很是怀念的样子:“我好久都没吃到人肉了。”   兰瑞莎一阵恶寒。   她虽然已经放弃了自己的人类身份,把自己归为古龙,但也没有吃人的习惯。而且听山邵这意思——   “你原来还吃过人?”   山邵已经从刚才的不想下去到迫不及待,闻言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解释了一句:“这是我们蛊雕的天性。不过我已经很久没吃了,最后一次还是在一百多年前,那时候我还小,是我母亲弄给我吃的。”   他耸耸肩:“那次之后不久,母亲就带着我归顺妖管会了,我们全家都再也没机会吃过。”说着他撇过头,用一种艳羡的口吻小声嘀咕,“哪像楚夷大人,每次追捕罪人的时候都能偷偷加餐。”   兰瑞莎:“……”   所以你才那么仰慕他,想跟着他实习是吧?   兰瑞莎抽了抽嘴角,放弃了拯救那群盗墓贼的打算,走向那处盗洞:“行,就交给你了。”   旁边一阵风吹过,一道影子从视网膜上一闪即逝,眨眼间就落进地面的圆洞里。   ——是山邵。   一听见兰瑞莎的承诺,他表现得比执法人员还激动。   ……   这个盗洞其实打得相当不错,外圆内方,内壁坚实,甚至还有一排供人借力的小凹洞。   就是长了点,呈之字形向下延伸,兰瑞莎和山邵足足爬了半个多小时,才抵达终点。   盗洞下方是悬空的,兰瑞莎用龙眼的夜视能力探头看了看,发现下方是一处宫殿样式的地方。盗洞洞口开在宫殿上方,离最底下的地面有十几米高。   兰瑞莎直接松手掉了下去,落地的瞬间弯了弯膝盖减轻冲击力,紧跟着旁边也有一团人影落了下来,发出轻轻的噗的一声。   这点高度对于她们两个妖怪来说自然不成问题,就是不知道之前的盗墓贼和王知行他们是怎么下来的。   落地之后,兰瑞莎打量周围,只见这处宫殿虽金碧辉煌,却十分空旷,除了四周每隔十米左右就会出现的一根支撑柱再没有其他东西。   她发出一声由衷的感叹:“这个墓主好穷啊。”   黑暗中山邵的脸颊似乎抽了抽,他走到最近的一根柱子旁,敲了敲那根柱子,发出铿锵声:“用金子浮雕还穷?”   一听金子,兰瑞莎就来了兴趣,连忙走过去,这才发现原来这根四人合抱粗的柱子上用金子雕刻着盘旋的凤凰,其他的支撑住上也是一样。   而且仔细一看,每一根柱子上的凤凰姿态都不一样,唯一相同的是它们都在做展翅翱翔状。   这些凤凰被雕刻得栩栩如生,眼睛用红宝石镶嵌,凤首和翅膀甚至从柱面上浮起,在半空中展翅,看上去就像凤凰快要从柱子里面飞出来一样。   兰瑞莎看得不停咽口水。   黑暗中,她的眼睛比凤凰的宝石眼还要亮:“能不能敲下来带出去啊?”   “……”山邵的脸颊又狠狠抽了一下,“你是认真的吗?是谁说要保护文物的?”   “好吧。”兰瑞莎叹了口气,依依不舍地摸了摸金凤凰的脑袋,“我有空再来看你们。”   山邵:“…………”   兰瑞莎嘴上这么说,实际脚步动也不动,依旧站在那儿,一下又一下不停地抚摸。   山邵怀疑再给她这么摸下去,这些凤凰的脑袋都要被摸秃了。   他不得不抓住兰瑞莎的手,把她拖着往前走:“别看了,再看也不是你的。”   兰瑞莎正不停回头,闻言突发奇想:“我能不能跟墓主商量一下,把这座宫殿借我住一段时间?我也不做其他事,就睡觉,还能顺便帮他防范一下其他盗墓贼呢。”   “……”   在兰瑞莎看不见的地方,山邵翻了个白眼:“你要是能说服郁会,也不是不行。”   兰瑞莎:“……”   她都忘了,自己现在是由监护人的龙了。   以郁衎的性格,答应她的可能性估计在百分之零点零零零零一,不知道她多夸他几句帅气行不行。   胡思乱想间,兰瑞莎听见前方有火光闪烁,同时不断有噼里啪啦的声音传过来。   因为距离太远,那动静听上去像是在放鞭炮,偶尔在鞭炮声中还夹杂着放炮的人被鞭炮炸到的惨叫声。   不过再一想就知道不可能,哪有人闲的没事跑到上百米深的地下古墓里放炮仗——那应该是枪声。   也不知道这座大殿到底有多大,从盗洞下来之后,兰瑞莎和山邵走了大概有五六分钟吧,那就是三百多米。   而现在,那枪声火光看上去距离这边又有几百米的距离。   山邵和兰瑞莎都不急,纵使看见和听见了,他们还是继续不急不缓向那个方向步行。   首先王知行他们是不可能有枪的,那么在那边开枪的一定是盗墓贼。   其次,王知行他们一开始的计划是在背后偷偷吓唬人,肯定会避免正面冲突,如果真要是他们跟盗墓贼对上了,不可能连续枪响了这么久,还在打——那群除妖师又不是钢筋铁骨,还能正面硬抗现代化热武器这么久。   最后,离得越近,枪声里的惨叫和呵斥声就越清晰,光听声音就能体会到发声之人的恐惧。   是什么能让一伙有枪的盗墓贼这么害怕呢,要么是王知行他们动的手脚,要么就是这古墓里原本有的东西。   距离火光大概只有一百多米的距离时,兰瑞莎轻轻咦了一声,目光落在左前方。   那里倒了一个人,背着背包,歪靠在一根支柱根部,一动不动,胸口也没有丝毫欺负。   走过去只见此人满脸的黑色,那些黑色还在不停蠕动。   一开始兰瑞莎还心中一紧,以为她戒备了这么久,黑泥终于出现了,结果定睛一看,发现那些黑色是一团团的头发。   而且这些头发还是从这个死人的嘴巴,鼻孔,眼眶和耳朵里冒出来的,像无数的小蛇一样纠缠在一起不停蠕动。   兰瑞莎相信就算现在把这具尸体的脑壳打开,那里面也依然是一团又一团的头发。   一道光柱从旁边射过来,照亮了尸体。   原来是山邵打开了他手机上的手电筒,虽然两个人都有夜视能力,但还是在有光的情况下看得更清楚。   只见这个死人穿着野战服,脚上踩着系带靴,两只手都戴着黑色的露指手套,头发却是棕色的卷发,脸孔被黑发挡的严严实,什么也看不见。   兰瑞莎想了想,伸出左手,手心跃起一团暖黄色的火苗。   她把这团火苗靠近死人脸部,那上面的头发依旧自顾自地继续活动。   山邵扬眉,正要开口说话,就见那团黄色的小火苗跳了跳,不仅体积胀大了一圈,颜色也开始从焰心加深。   眨眼间,原本暖色的火苗就变成了一种深沉诡异的黑色,焰心还隐隐透着紫光。   就在火苗变黑的瞬间,原本活泼乱动的头发猛地僵住了。   下一秒,它们就跟见到天敌的小动物一样,潮水般退下。更多的黑色头发从死人的七窍里涌出来,源源不断地向外逃窜。   很快,这些数量惊人的头发就纠结在一起,形成一个不到一米的人形。   这个人形没有五官,只有大概的形状,浑身上下都由头发组成,看上去跟一个浑身裹了黑色长发的小孩。   兰瑞莎试着把左手往这个头发人的方向伸了伸。   只听一声尖叫,像是铁钉划过玻璃板的刺耳噪音。   浑身漆黑的头发人转身就跑,逃跑的方向正是先前枪声传来的地方。   兰瑞莎和山邵对视一眼,一起跟着朝那个方向而去。   他们到的时候,枪声已陆陆续续地停了,只零星蹦出一点残存的声响。   兰瑞莎藏在一根浮雕金凤的柱子后,探出头来悄悄张望,发现并不是危机解除了,相反,那群近十个人的团体被相同数量的头发人包围。   地面上掉了许多金属弹壳,一路蔓延,从兰瑞莎他们来的位置一直到那群人此时被包围的地方。子弹壳在晃动的手电筒灯光下熠熠生辉。   几米外还躺了两个人,同样穿着野战服,身体微微抽搐,脸孔尚未被头发完全覆盖,可以看出跟第一个死人一样都是五官立体的异国长相。   兰瑞莎视线刚扫过这两人时,他们的胸口还在上下起伏,等她看清他们的长相后,他们的脸转眼就被黑色头发完全覆盖了,急促起伏的胸口也慢慢停止了。   不仅她注意到这一点,那边被包围的盗墓贼们也看见了。   亲眼目睹同伴以这种凄惨的方式死去,这群人脸色都难看到极点!   “黄小姐!”队伍中唯四的黄种人中,某个皮肤苍白的青年对另一名女性喊道,“你还不动手吗?!”   “还不够。”那位黄小姐同样秀眉紧锁。   “无论够不够,你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苍白青年大吼。   黄小姐咬了咬牙,冲某个高大的白人男子使了个眼色,对方点头,抓住队伍中一个矮小的亚洲男子就扔了出去!   他们的动作十分迅速,从黄小姐使眼色到男子动手,前后不超过一秒钟的时间。   苍白青年的吼叫余音还在浑浊的空气中回荡,那个矮小的中年男人就目露惊恐,无法控制地扑在一个头发人身上。   几乎是瞬间,那个头发人就像被惊动的蜂群立刻散开,无数根细长的头发丝从这个矮小中年人的七窍里钻进去。   那人连吭都没来得及吭一声,双手挥舞着,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男人在地上不断翻滚,用力抓挠自己的脖子,又试图将那些钻进他嘴巴鼻孔里的头发给扯出来。   然而那些头发就跟长在里面一样,无论男人怎么用力拉扯依旧纹丝不动。   最后,矮小的中年男人瞪大眼睛,在凄惨的“呜呜”声中逐渐停止了呼吸。   “就是现在!”那位黄小姐轻喝一声,手上突然向外飞出三道白影。   那是三张剪成人形的白纸。   小纸人刷刷刷地落在三具尸体上,看位置都贴在死者的脸部。   接着黄小姐双手掐诀,念动咒语,只听“轰”的一声,三股绿色火焰陡然升起,莹莹绿光一出,本就阴凉的宫殿瞬间温度又降了好几度。   剩下的活人们止不住地喘息,他们呼出的空气在空中结成白色的冰霜,犹如一团团白雾。   但是那位黄小姐的做法的确有效——那些头发人全部转过身,开始摇摇晃晃向那三团绿焰走过去。   它们的包围圈刚散,活人们就转身开始夺命狂奔,目标是远处半隐藏在黑暗中的一处拱门。   “啧啧。”兰瑞莎听见身边山邵在咋舌,“人类可真狠啊。”   兰瑞莎深有同感地点点头,那些头发人每三个为一组,靠在绿色的火焰前摇摇摆摆,似乎是在嗅闻火焰燃烧时产生的香气。   明明它们都没有五官,兰瑞莎偏偏觉得自己仿佛看见这些头发人露出陶醉的神情。   她猜测,每具尸体燃烧时产生的绿色火焰只能吸引三个头发人,所以一开始那位黄小姐才说不够,后面甚至杀了一个自己同伴作牺牲品。   至于第一个死掉的那个,估计距离太远了,反而可以逃过一劫。   “走吧。”   见跑的最快的苍白青年已经快要冲进拱门里,兰瑞莎招呼山邵跟上去。   这时候,三团绿色火焰已经开始逐渐熄灭,九个头发人陶醉的摇晃也已经停了下来,开始茫然四顾。   当兰瑞莎和山邵从它们面前路过时,这些头发人却像没看见一样。它们扭着头张望了一会儿,突然醒悟过来,转身往盗墓贼逃跑的方向追过去。   可惜头发人身高都太矮,腿太短,那速度明显追不上那群跑得飞快的人类。   盗墓贼们一个接一个地没入拱门里,而头发人追到门口就像被无形的结界挡住一般,无法再向前半步。   见状山邵松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轻声嘀咕:“还好它们追不出来。”   兰瑞莎怪怪地瞅了他一眼。   山邵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嘴角一抽:“我不是怕这些发蛊,我是怕它们把我的食物全污染了,我可不吃长毛的食物……”   好吧,他已经把剩下的盗墓贼看成自己的盘中餐了。   只是……   “那个黄小姐似乎也是除妖师啊。”兰瑞莎好心提醒山邵,免得他阴沟翻船。   没想到山邵面露不屑道:“就算是除妖师又怎么样,她不是我朝国籍,身上不仅没有龙魂保护还明显有打破结界的痕迹。这样的除妖师不要说我了,就算是韩睿那小子也能对付得了。”   没等兰瑞莎细问他龙魂和结界的事,就听前方又传来了枪声和嘶吼声。   只是这次的吼叫声似乎不是人类发出的,又低又沉,犹如一尊被撞响的古钟。   兰瑞莎和山邵加快脚步。   三分钟后,他们同时看见一道高大的身影。   在七八束颤抖强光的聚焦下,对方身上的头盔和盔甲都闪烁出耀眼的金光。   ——这是一具身高接近两米的僵尸。浑身皮肤发绿,口出獠牙,一团团绿色毒雾从獠牙的缝隙里喷出来,双眼血红一片。   在僵尸身后五米远的地方,横着一座完全敞开的棺椁,里面不用手电筒照射就自行发出朦胧的宝气。   再看棺椁外面那具断成两截的尸体,以及尸体手中抓着的一串明珠,兰瑞莎一阵无语。   旁边的山邵说出了两人的心声:“他们动作也太快了吧……这样下去,我可就什么也吃不到了。” 第49章   黑暗空旷的大殿似乎能吞噬掉所有光线, 无论是古代的蜡烛还是如今的电灯, 人类总以为自己的科技发达到足以解释世界上一切,但往往这句话刚说出口, 就会被各种不可思议的现象打脸。   作为除妖师,就算是还在学校里学习的那种,谢容等人也明白这个世界上, 总有一些事无法用科学解释。   在平凡世界的背面,还存在另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那些原本只存在于平凡世界人们幻想中的生物,会行走在九州大地上,那些不可思议的规则, 在这个世界中反而成了常识。   所以当他们发现手机上的光芒最远也不过照出一米的距离时, 谢容等人并不慌张。   他们只是冷静地将电量下降飞快的手机收起来, 聚集在严木身边,停留在这处尚且安全的区域。   严木从包里掏出一个透明玻璃罐, 拧开上面的铁盖, 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符咒夹在食指和中指中间, 轻轻一晃,嘴里念动咒语。   “噗”地一声轻响,纸符无火自燃, 而且是一种奇怪的亮蓝色。   严木将这张燃烧的纸符塞进玻璃罐里重新拧紧盖子。按理来说,缺少氧气,燃料又只有一张纸,罐子里的火焰应该很快就会熄灭才对, 但是直到严木高举手中的玻璃罐充当照明设施,那种奇特的亮蓝色火焰依旧烈烈舞动。   而且由火焰放射出的蓝光异乎寻常的明亮且具有穿透力,刚才黑暗一片的宫殿登时被照亮了一小片。   以严木为中心,周围十米的距离都被照得亮如白昼,更远的地方也不再漆黑如墨。   这时候王知行等人才发现,这处挑高的宫殿并非空无一物,除了呈固定顺序排列的金柱,在他们的左手边二十米处靠墙摆放着一排石质屏风。   鉴于到现在也没看见在他们前面的盗墓贼,五名少年只能先去看看那屏风上画着什么。   离得近了,在冷色调的焰火下便能清楚看见屏风上五彩的颜色和熠熠生辉的金银粉末,这是一组华丽异常的图画,似乎在叙述什么故事。   王知行他们从头看起,在接连看了三五幅图之后才大概明白,这应该是墓主的生平记事。   这位墓主应该是一位公主,至于是哪个朝代的因为王知行他们都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并不能看出来,只能确定是在宋代以前。   这位王室公主似乎生下来就有不同寻常之处,具体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图画上没说,只说因为这个原因这位公主的地位远高于其他公主,皇帝也十分喜爱这个女儿。   但是后来帝国频频发生灾祸,根据画面上的内容,地震海啸瘟疫外族侵入一应俱全,全国各地死伤无数,帝国根基被动摇。就在这时,这位生有异处的公主站出来,以身为祭,为帝国国运祈祷。   石质屏风上,公主穿着五彩辉煌的锦袍,头戴金凤冠,在国师和皇帝的陪伴下躺进棺材中。随后绘有凤凰遨游图的棺材被送入陵寝,另有各色珍奇陪葬品殉葬陪棺等等——经过一场盛大的葬礼,地宫关闭。   最后一幅图上,裂开的大地地面重新合拢,淹没村庄的海水褪去,百姓欢欣鼓舞在太阳下庆贺重生。   看完屏风,谢容感慨道:“这公主也太惨了吧。”   “不能这么说。”姚芸反驳他,“这公主活着的时候享尽恩宠,备受百姓尊敬,国家有难需要她牺牲的时候,自然应该站出来。所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相信公主自己也很乐意牺牲她一个,拯救那么多人。”   “你又不是公主你怎么知道。”谢容摇头,“换做是我……我绝对会犹豫。”   一直举着玻璃罐的严木手有点酸了,把玻璃罐换了只手拿着,闻言道:“别看屏风上这么画,谁知道那个公主到底是怎么祭祀的。说是她自己主动站出来以身为祭,指不定是被强行献祭的呢。”   其他几人顿时不说话了,他们皆是来自古老的除妖师家族。这种传承许久的家族中总有一些记载,上面往往比修饰过的史书更贴近真实,也更残酷。   人性没有人想象中的那么恶毒,但也没有那么高尚。   有时候,被称颂千年的举动也不过是在当时背景中最无奈的举动。   “现在的关键不是公主,”王知行的声音在蓝色的光辉下淡淡响起,“你们就没发现,这处大殿里只有我们吗?”   “早发现了啊,行哥。”曹池把他自己的背包抱在身前,像是面盾牌一样挡住胸口,战战兢兢看向周围,“要是有其他人,看见我们这里的真明灯早过来了。”   严木很看不上他这么害怕的样子,翻了个白眼:“没人就没人,你至于怕成这样吗。”   这一次,王知行却摇摇头,站在了曹池那边:“不仅如此,这处大殿除了我们,也没有其他人来过的痕迹。我有个猜测。”   他带头朝来时的方向走去,其他四人对视一眼,不得不跟上他。   结果,他们转悠了半个多小时,什么也没发现!   他们爬出来的那个盗洞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怎么可能?!”姚芸惊叫,指着盗洞应该出现的一根殿柱根部喊,“我确定我们是从这里出现的!”   严木把手里的真明灯靠近那根柱子,上面阴雕的凤凰轮廓在真明灯蓝色的光线下微微晃动,像是活过来一样正在柱子里活动。凤凰眼睛原本是用珍珠镶嵌的,此时珍珠光滑的表面也镀上了一层虚幻的蓝色光晕。   谢容半蹲在地上,用手摸了摸殿柱和下面石板接触的地方,又各自敲了敲。从沉闷的声音来看,这两个地方都是实心的。   真明灯的蓝光下,姚芸脸色刷的白了,眼神发直。   她拉了王知行一把,指了指靠近柱子底端的一只凤凰头部:“那里的珍珠掉了……”   她小声地说:“我刚才从盗洞里出来的时候,手在外面借了把力,当时就感觉手指好像扣掉了一颗珠子一样的东西……”   姚芸说不下去了,她的声音在不自觉得发抖。   毕竟是女孩子,在黑暗的地下呆久了说不怕是不可能的,更何况这里还是一处古墓。   尽管她是除妖师,可以冷静处理各种妖魔鬼怪,但那也是在妖魔鬼怪出现在她面前的前提下。   未知才是最恐怖的。   现在这地方连个鬼影都看不见,又发生了这么奇怪的事,姚芸当然害怕。   王知行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又对其他人说:“我们在这里继续呆着也没用,就算把这根柱子看出一朵花还是出不去,倒不如来找找离开这片宫殿的路。”   谢容站起身,点头赞同:“是这个道理,不管那群盗墓贼有没有来过这里,这中间又出现什么差错,总之我们退出去的路没了,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去找盗墓贼,而是让我们自己出去。”   他话还没说完,眼角余光突然捕捉到了什么。   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谢容头皮一麻,浑身一冷。   这是生物本能的反应。   等这种本能反应发生了,他才分辨出来自己看见了什么,顿时呼吸就急促起来:“什么东西!”   他厉喝一声,想也没想抽出一张火符就丢了过去。   雷火皆能克制邪魔,如果是雷符效果更好,可惜谢容太过沉迷卜卦之术,对符咒方面不过了了,雷符更是他年年考试的苦手项目,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火符。   那张符纸飞到一半就开始自行燃烧起来,通黄的火焰流星般坠落,还未接触地面就已然熄灭。   一滴冷汗从谢容额角滑落,正常来说,他的符咒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   至于不正常的情况……   严木调整了一下手里的真眀灯。   在淡蓝色的光线下,五个人同时看见了一双镶嵌着珍珠白宝的白色绣鞋。   ……   听见山邵第二次抱怨他的口粮在减少,兰瑞莎忍不住冲他丢过去一个鄙视的眼神:“那你要不要过去帮忙啊?”   在那只身披金甲的绿僵出现后,盗墓贼的队伍又陷入了一片混乱中。   他们现在只有七个人,其中苍白皮肤的青年还一点战斗力都没有,看见绿僵就尖叫一声逃到最远处贴墙站着,手里的枪支跟摆设一样,只能充当支撑他身体的拐杖。   剩下六个人,其中四个是身穿作战服的国际友人,他们也是队伍中的主力。手中子弹倾泻,火舌喷吐,哒哒声中,金属弹壳落雨般叮咛哐当掉了一地。   他们一边用子弹射击,一边后退,一边怒吼,吼叫声和枪械声交融,简直像一场小型战争。   可惜,他们叫的大声,敌人比他们叫的声音还大。   子弹打在绿僵身上,就跟打在橡胶上一样除了发出闷响没有一点反应。大部分被金甲挡住,小部分扫射在绿僵裸露在外的脸部,只留下一点点白印——不仅没有阻挡绿僵朝盗墓贼冲过去,反而让它更加愤怒,张开獠牙大吼一声!   又是一大团绿色毒雾从僵尸喉咙里喷出,在空气中迅速扩散开。   这下盗墓贼们连射击都顾不上了,拎着枪用袖子捂住嘴迅速后退。   “啊!!!”   一个黑皮壮汉退得稍微慢了一点,被绿色毒气追上。   尽管那一点浅碧色已接近于无,壮汉还是惨叫一声,他的脸皮像被强酸泼中一样开始迅速融化。   几秒后,壮汉整个人都化为一滩脓水落在地上。   在缓缓扩散的黄色污水上,只有他生前的衣物和背包。   可怕的景象不仅盗墓贼的同伴看得心惊胆战,就连山邵都呻|吟一声:“别啊,换个人不行么……那家伙看上去最好吃。”   兰瑞莎:“……”   她诚恳提议:“你真的不动手吗?”   山邵居然犹豫了一下。   他看了看绿僵铁青的皮肤,摇了摇头:“算了,这只绿僵已经快变成毛僵了,划不来。”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正在大步向前冲的绿僵在黑皮壮汉彻底变成脓水时,突然身子一僵,停在了原地,整个身体还维持着奔跑的姿势。   下一秒,僵尸皮肤上的绿色开始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白色长毛。   “果然。”兰瑞莎听见山邵轻声嘀咕了一句,“杀的人足够了。”   除了山邵,在场还有另一个人看出这种变化的后果。   之前一直保持镇定的黄小姐在看见这一幕后,花容失色,大叫道:”糟了!他竟然要变成毛僵!”   其他人尚在不明所以,跑得飞快的苍白青年却在这时跑了回来,同时他的手从自己的背包里缩回来,手心里握着一块黑黢黢的不明物品。   苍白青年大喝一声:“吃我一蹄!”   说着,他就把手中那块黑色物品向毛僵砸过去。   那块黑东西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准确无误地命中僵尸的鼻子,力道之大,甚至发出破空声。   兰瑞莎以自己优秀的动态视力保证,僵尸已经覆盖上一层白毛的鼻梁甚至还被砸得歪了一下!   然而,也就是这样了。   “砰”的一声之后,僵尸微微偏转的脸缓缓转了回去,一双猩红的眼睛闪烁着微光,同样准确无误地落在苍白青年身上。   后者差点吓尿了,抖着腿打着哆嗦:“艹艹艹艹艹!为什么没用!我这可是上百年的黑驴蹄子是从我爷爷那辈传下来的!”   黄小姐:“……”   其他人:“……”   围观的两妖怪:“……”   黄小姐一边抽符咒一边绝望:“你是傻了吗?!黑驴蹄子怎么可能对毛僵有用?!而且你不塞到僵尸嘴里就这么砸过去有屁用啊!”   因为太过崩溃,她甚至不顾仪态,直接爆了粗口。   刷刷刷,六张符咒已经夹在黄小姐的十指间,急促又低沉的念咒声从她口中倾泻而出。   此时,毛僵浑身上下已经覆盖了一层雪白的长毛,乍一看上去就像被一层白雪覆盖了似的,倒是没之前那么狰狞了。   然而,压迫感却强了不止一倍。   兰瑞莎这才明白山邵为什么不肯出手了——为了口腹之欲而斗的两败俱伤的确划不来。   不得不说,黄小姐敢下这个墓是因为人家确实有这个实力。   六张符咒从她手中飞出,以某种规律贴在飞僵脚下,形成一道隐隐的包围圈。   刚要动作的飞僵在这六道符咒的压制下,竟然又停止不动了。   而且黄小姐还有其他后招。   只听她清叱一声:“就是现在!爱德华!”   仅剩的三个外国人中,一个姜黄色头发的白种人把手里枪支一扔,突然扑到他一个同伴身后,一把抓住他同伴的肩膀低下头。   “啊!”   一声短促的大叫,叫声中充满恐惧。   被抓住的那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迅速失去血色,而且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里,就从一个活蹦乱跳的健壮男人变成一具干尸。   皮肤皱缩,皮肤惨白,身体里的水分被抽干——   不对,应该是身体里的所有血液被吸干。   姜黄头发的爱德华抬起头,一双蓝色的眼睛变成了鲜血般通红,就跟他嘴唇上的血渍一样,四颗尖锐的犬牙探出嘴唇,压在上下唇上。雪白的牙齿上,同样挂着一点血液。   “咯咯咯……”   仅剩的雇佣兵开始牙齿打战。   相较于异国的怪物,还是从小熟知的吸血恶魔更加让他绝望。   雇佣兵胡乱用武器扫射了一通,在打尽最后一颗子弹的同时,他把枪往扑过来的黑影上一砸,转头就跑。   可惜,他的右脚刚刚落下,左脚还没抬起,这名雇佣兵就感觉脖子上一凉,随后一股无法形容的战栗感席卷了他的全身。   在迷幻的快乐和死亡的恐惧中,他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转眼间,突然冒出来的吸血鬼就一口气杀了两个人。   在他扑向第三个人,也是除了黄小姐和苍白青年的最后一个盗墓贼时,黄小姐先前甩出去的六道纸符开始冒起黑烟,毛僵又长又尖的指甲开始颤抖起来。   眼见着僵尸即将挣脱束缚,黄小姐不得不催促道:“爱德华!我的符咒撑不了多久了!”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纸符轰的一声开始燃烧。   转瞬六张纸符就燃烧殆尽,僵尸如脱笼的虎豹扑向黄小姐。吸血鬼也扔掉新鲜出炉的第三具干尸,化为一道黑影挡在了僵尸和黄小姐中间,两个不同体系下的戏血怪物打了起来。   掩体后,兰瑞莎和山邵看得目瞪口呆。   饶是他们再聪明伶俐,也没料想到会有这么一个变化。   几个呼吸的功夫,在场的活人只剩下黄小姐和苍白皮肤的青年两个。他们趁着吸血鬼和僵尸打得不可开交的功夫,转头就跑。   僵尸看见了他们逃跑的背影,愤怒大吼,刚要追上去又被吸血鬼拦住。   这个皮肤苍白的男人在吸干了三个壮年男子之后,不但没有面色红润起来,反而更加惨白了,只有嘴唇和眼眶周围有一圈不正常的血红。   他一下架住毛僵的手,两只手相交,竟发出金铁之声。   单看他们之间的打斗并不能看出什么,除了虎虎的风声和带出残影的动作,似乎和平常人也没什么区别,顶多更有章法一点。   但当毛僵一拳砸在墓墙上,砸出一个直径七八米的凹洞时,你就会知道,如果此时他们中任何一个只是普通的血肉之躯,那这里早就是天女散花的屠宰场。   这边僵尸被吸血鬼缠得脱不开身,那边两个盗墓贼已经快要跑出兰瑞莎的视野。   她再也忍不住了。   本来她是不想插手的,不过怎么想她都应该站在墓主人这边,换句话说应该站在僵尸这边,那自然不能让盗墓贼们逃了。   只是兰瑞莎刚踏出一步,就被山邵拽着后衣领给拖了回去。   不等她生气,他就嘘了一声,示意她看右边。   右边?   右边有什么好看?   兰瑞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古装美女不知何时正从黑暗中款款走来。   白裙乌发,头上戴着缠枝金花头冠,整个人莹润白皙得似乎在隐隐发光。   如果不是这种黑暗环境,兰瑞莎从不知道王柔老师还是自行发光的体质。   没错,像是从古老时光中走出来的古典美女正是这一周的执勤老师王柔。   她刚一出现,和吸血鬼打得难解难分的僵尸就倏地后撤一步,转向王柔,单膝跪下。   僵尸身上的盔甲相互撞击,发出清脆的铿锵声。   而那名吸血鬼就看准这个时机,手臂化为一条毒蛇,嗖的袭向僵尸的后颈!   不等兰瑞莎提醒,王柔已经失去了踪影,一同消失的还有吸血鬼爱德华。   下一秒,砰地一声巨响。   兰瑞莎感觉整个陵宫都晃了晃。   造成这种情况的人正单手将爱德华举在手心,旁边石墙上是她刚才用这只吸血鬼砸出来的大洞。   “嘶——”   鲜血混合着碎石块从爱德华头顶滚落,激发了他的凶性。爱德华倒吸一口气,眼珠红得像半干涸的血:“BIT……”   他还没说完,又是轰的一声。   这一次吸血鬼整个上半身都没入了石墙里,以他的腰部为中心,周围墙面上蔓延开蜘蛛网状的裂痕。   王柔面不改色,用她那只纤纤玉手拎着爱德华的裤腰带把人像萝卜一样拔了出来。   这一次,吸血鬼连骂她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上半身都是斑斑血迹,额头上的伤口更像是决堤的洪水,哗哗流下。   兰瑞莎估计,这两下恐怕已经放掉了他刚吸的那些血量。   王柔回头看了眼依旧单膝跪地,一动不动的金甲僵尸,扭头重新望向爱德华。后者被她单手举在空中,像一条死狗。   “谁允许你动我的人了?”   依旧是温温柔柔的声音,以前兰瑞莎还觉得这位老师是位难得的温柔系美人。   现在她不这么想了——   哪个温柔系的美人能面不改色,单手抡人啊!   爱德华奄奄一息地垂着头,根本没力气回答王柔。   这时候一条白色纱帛从黑暗中飞出,笔直地飞向白裙美女。纱帛的另一端捆了两个人,倒拖在地上滑行——正是之前逃走的一男一女盗墓贼。   王柔再次回头,对那名金甲僵尸吩咐道:“怀德,把这两人带去我的寝宫。”   哗地一声,僵尸应声而起,走到那两个连嘴巴都被白帛封住的人面前,一手一个提在手里。   王柔又看向兰瑞莎和山邵藏身的地方:“你们也出来吧。”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刚才还半死不活的吸血鬼忽地化为一大群蝙蝠,唧唧叫着飞向另一头的拱门处。 第50章   看得出吸血鬼爱德华真的慌了,竟然主动往头发人所在的宫殿逃,只是考虑到他是吸血鬼,换句话说就是具尸体,那些头发人会不会攻击他还真不好说。   可兰瑞莎哪能让他如愿。   正好那群蝙蝠逃跑的路线要经过她和山邵的藏身处。   在那群窸窸窣窣的唧唧声越来越响,直至从头顶飞过时,兰瑞莎想也没想,跳起来就是一巴掌。   她的手掌穿过蝙蝠群,从一只蝙蝠的骨翼尖端擦过,准确无误地击中当中一只体型格外大的蝙蝠王。   这只蝙蝠王之前一直藏在蝙蝠群的正中心,借着黑暗和同类的庇护,将自己比周围蝙蝠大了一圈的身体藏在其中,差点蒙混过关。   就连山邵一开始见兰瑞莎跳起来,还以为她是要用什么方法拦下这一群蝙蝠。   直到那只蝙蝠王啪的一下落到地上,他才注意到这只大蝙蝠的颜色也跟他的兄弟们不同——浑身上下的毛发都呈现出一种,血液干涸后的暗红色。   这只暗红色的蝙蝠王刚晕过去,之前那一大群蝙蝠就哗地一下散开,四分五裂,各自朝不同的方向飞去,转眼就消失在茫茫黑暗宫殿的上方。   于是山邵明白了,那只西洋妖怪并不是化为一大群蝙蝠,地上这只暗红色才是它的本体,其他那些蝙蝠只不过是他召唤出来的障眼法。   本来,用这种障眼法,吸血鬼还有挺大几率能逃出去的,结果倒霉地碰上了一个能看穿他把戏的兰瑞莎……   山邵看向重新落地的少女。   她察觉到山邵的眼神,洋洋得意地一抬眉,接着走过去拎着暗红大蝙蝠的翅膀晃了晃,哼笑:“还想骗过我?天真!”   “啪啪啪。”   兰瑞莎把爱德华拎在手里,还没晃上两圈,就被一阵鼓掌声打断。   她抬起头,只见十几米外,亭亭玉立的王柔老师正放下双手,温柔和善地微笑:“真了不起呢,不愧是擅闯老师家的‘好孩子’。”   王柔柔和的声线在“好孩子”三个字上故意加重了几个音。   兰瑞莎不知为何,突然打了个寒颤。   ……   兰瑞莎怎么也没想到,这处古墓的主人竟然是王柔。   她是说,她知道王柔喜欢穿古装,长得也像是从古代美女图上走下的仙女,但她居然真的是古人?!   这有点出乎兰瑞莎预料了。   她跟在王柔身后,偷偷回头望了眼走在最后面,拖着黄小姐和苍白青年的高大僵尸。   已经进阶为毛僵的僵尸动作流畅得和活人无异,提着两个成年人类跟提着小鸡仔似的,大步前行,龙行虎步,器宇轩昂。   兰瑞莎也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在一具僵尸身上看出器宇轩昂这个词出来。   对这具僵尸好奇的不仅是兰瑞莎,山邵同样如此。   他跟兰瑞莎一样,在跟着王柔前往主殿的过程中不断回头打量毛僵。   所不同的是,从毛僵的穿着佩刀上,他看出更多的东西:“……这是王柔大人您的侍卫吗?”   走在最前方的古装美女轻轻一笑:“侍卫?怀璟生前乃是左金吾卫大将军……这样说,也没错吧。”   兰瑞莎并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官职,只见山邵肃然起敬的表情,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其实听上去也很厉害……   大将军……   为什么大将军会葬在这里,还是在偏殿中?   兰瑞莎和山邵对视一眼,各自在对方的眼中都看见了好奇,只是这种事王柔不说,他们两也不好意思再问。   好在没走多久,在王柔这位墓主人的引导下,他们就顺利从左偏殿来到主殿中,这里同样宽敞无比,只在中间用纱帐隔出一方生活区域。   除此以外,主殿中每十步就会有一盏雕花烛台,台子上放的不是蜡烛而是夜明珠。   兰瑞莎粗略一扫,估计整个大殿中差不多有上百盏这样的烛台,像同心圆般以中间的生活区为中心,一圈一圈向外排列。   这百盏夜明珠烛台,将偌大一个主殿照得亮如白昼,每根殿柱上雕刻的凤凰也被这种柔和的光线照得分毫毕现。   纱帐中似乎有人,兰瑞莎不仅听见他们的声音,还看见他们的身影在半透明的纱帐上不断晃悠。   等绕过纱帐,兰瑞莎和山邵眼角同时一抽。   只见二十多平方米的区域里,已经有五个人在了,正是先前“失踪”的那五名见习除妖师。   他们或坐或靠在一张长沙发上,基本两个人凑在一起,要么是捧着平板在看电影,要么是拿着游戏机在玩。唯一的清流是王知行,他正拿着一卷书在一盏出奇大的夜明珠灯盏看得津津有味。   沙发下铺着雪白的毛绒地毯,对面和左侧放着书架,右侧则放了三排……充电宝。   见两小只虚着眼看过来,王柔大大方方解释:“古墓里不好通电线,安装发电机也太麻烦,会破坏原本的格局,只能用充电宝给这些现代机器充电了。”   除此以外,沙发后是一道屏风,透过屏风上的山水画隐隐能看见后面是书桌衣柜以及……一座巨大的棺椁。   王柔右手托着脸颊,微微歪头:“夜明珠不像电灯可以随点随亮,这样一来直接睡在棺椁里倒是省事不少,将棺盖一盖——”她放下手,轻轻一挥,脸上露出可爱的笑容,“天就黑啦。”   兰瑞莎:“……”   这位旱魃小姐真是与众不同。   她见这里基本的生活设施都配备齐了,就是没有厨房和卫生间。   厨房也就算了,旱魃几个月不进食都没关系,倒是卫生间……她脑袋一抽,随口就问了出来。   然后,无论是电影里人物的对话声,还是游戏机里的游戏音效,甚至连呼吸声都停止了。   整个主殿安静了一瞬,瞬间变成了正常古墓的氛围。   最后还是王柔主动笑出声,打破了死寂。   她面对兰瑞莎弯起眼,轻轻柔柔道:“我们仙女都是不用那种东西的。”   这一次,兰瑞莎准确无误地接受到了她笑容下的威胁,再加上兰瑞莎自己脑子也转过弯来,赶紧低头认错。   见兰瑞莎消停了,王柔这才转头看向那边正小心翼翼望着这边的人类幼崽们,冲他们招招手:“来。”   刚才还玩得不亦乐乎的除妖师们赶紧放下娱乐器材,一个接一个,恭恭敬敬地走过来。   王柔示意僵尸将军把一直拖着的一男一女扔到中间,又冲兰瑞莎使了个眼色,后者忙不迭地把拎了一路的大蝙蝠也扔过去。   暗红色的大蝙蝠刚一落地,就变成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外国青年,身上的衣服居然还整整齐齐的,不知道他这变身连同衣服一起变是什么原理,不过这样也避免了几声尖叫。   “这三个人你们认识吗?”王柔双手环胸,用下巴隔空点了点。   谢容先是偷偷瞅了眼站在她身后的毛僵,这才仔细端详起地上昏迷不醒的三个人,看了好一会儿,他伸出手迟疑地指着中间的女性:“这人……我见过。”   “嗯?”王柔本来也就是随便问问,没想到还真有线索。   谢容赶紧道:“不是认识,不对,应该说我认识她,她不认识我。呃,我也没见过她真人,只是偷看过她的照片……”   原来五六年前的时候,谢容在自己父亲书房看过一份文件。   当时他只是进去拿书,不小心扫到了一眼,就看见上面贴着这名女性少女时期的照片:“……她好像是黄烨辰的女儿。”   “!”   兰瑞莎恍然大悟,猛地一敲掌心,“怪不得她也会用纸人!”   她瞬间想起先前这位黄小姐贴纸人烧尸体的事。   嗯,心狠手辣这一点,黄小姐也随了她父亲。   谢容却不得不多解释一句:“会用纸人没什么,这还是我们的必修课。只是整个联盟里,最擅长纸人傀儡术的是黄烨辰。”   以黄烨辰的实力和年龄来说,如果他现在还在联盟里,谢容是不敢这么直呼其名的,肯定要称呼一声“黄先生”或者“黄前辈”。   只是这人坏了规矩叛逃了,事到如今他们这些小辈也能对他直呼其名,也不知道这么些年下来,黄烨辰有没有后悔过。   想起以前自己惊鸿一瞥扫过的文件,谢容又说:“我记得黄烨辰全家早在他出事之前就偷偷移民m国了。”   所以当时联盟想通过黄烨辰家人抓住黄烨辰的计划才会失败。   王柔冷笑:“真巧,我的记忆也是这样告诉我的。”   她扫了一眼地上的两人一鬼,眼神冷得像冬天的新雪:“这事你们不用管了,我来处理。”   谢容苦笑:他要是没认出来这女人是黄烨辰的女儿还好说,认出来了再空手回去,给联盟里那些大佬知道,他们绝对会被骂的狗血淋头。   本来他们这群见习除妖师偷溜进大妖的家里就算是干了坏事,不趁这个机会将功补过一下,回去会死得很惨的!   谢容和几个朋友互相看了看,明白彼此都是同一个想法,只除了行哥——他一直低着头,盯着那个黄小姐若有所思,谢容看不清他的表情。   “咳咳。”   谢容用力干咳几声,刚想把行哥叫起来,用眼神问问他的意思,就见行哥没抬头反倒是地上那个外国男人睁开了眼。   姜黄色头发的外国青年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跳起来,紧接着谁也不看,就直勾勾瞪向一个齐刘海长头发的少女。   谢容顺着这个外国人的视线看过去,不由羡慕了一下:   妖怪们幻化出的人形基本外貌都不差,第一次化形时实力越强,外貌就越好,这就导致了妖怪基本都是俊男美女,颜值很高。   想当初行哥一呼百应,就有这个原因在里面——   谢容他们此前哪见过真正的妖怪,当然好奇传说中容貌皆上佳的妖怪学校是什么样子的。   结果看了,就羡慕坏了。   基本从上次爬墙到现在,看到的妖怪无一不是五官精致,容貌出色的。   就比如说面前这位大眼睛的混血美少女吧,长得是真好看,就算想起她举着石头砸人彪悍,谢容还是忍不住多看几眼……   等等,为什么这位美少女穿的是他们学校的校服啊?!   还是男款!   谢容睁大眼睛,相当迟钝地反应过来。   兰瑞莎当然知道因为吸血鬼的这个反应,自己成了现场焦点。   她无视了其他人的目光,挑起眉等待,想看看这只吸血鬼到底想说什么。   说起来,恶龙兰瑞莎的手下并不包括吸血鬼这种生物,不知道是那个世界没有,还是他们自己龟缩在某个角落里避世不出。   结果等了又等,面前这只吸血鬼跟傻了一样,只会发愣,却一句话也不说。   兰瑞莎等不及了,不耐烦:“你想干嘛?”   她突然想起这家伙还跟黄小姐是一伙的,算是自己的敌人,便举起手。   爱德华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却相当配合地叫了一声:“是真的!黄小姐说的是真的!”   “哈?”   “龙……龙竟然在这个东方国家啊!”   爱德华还没说完,兰瑞莎就一巴掌拍了过去。   可怜的吸血鬼还没咋呼结束,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见状,王柔含笑着默默放下手,觉得郁会太过担忧了,这只小龙不是挺明白的么。   她看向那些见习除妖师。   人类幼崽在旱魃充满威胁的冰冷视线下瑟瑟发抖。   王知行也察觉到了这种饱含压力的目光。   他抬起头,冲王柔一笑:“我们什么也没听见。”   谢容等人赶紧跟着点头。   王柔这才转开眼,少年们同时松了口气。   只是这口气还没松彻底,他们就听他们的行哥继续说道:“我只是很奇怪,为什么这两位同学会穿我们学校的校服。”   兰瑞莎:“……”   山邵:“……”   他们自己都忘了这一茬了!   见王柔老师看过来,山邵连忙解释:“我们……就是好奇。”   “只是好奇啊。”王知行笑笑,“我还以为你们是特意换好衣服想混进我们学校见我的呢。”   他嘴上说着你们,实际眼睛却直直盯着兰瑞莎。   后者冲他翻了个白眼。   王知行不仅不生气,反而笑出了声。   王柔也轻轻笑了一声:“这不就跟你们一样吗?因为好奇,都跑进我家里了。”   刹那间,无论是妖怪还是见习除妖师,都滴下冷汗。   王知行最先反应过来,彬彬有礼地道歉:“抱歉,其实我们会来有两个原因,好奇心只是其一。最重要的是,我研究的魔法阵显示这个方向有特别的东西。”   其他人或许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兰瑞莎却不等他说完就明白过来了。   正如她的揣测!   王知行,不应该说塞缪尔会到这座古墓里来,根本不是为了什么探险的理由,他是早就知道了什么!   那么之前她看见的那些魔气,也并不是她的错觉了?   王柔是妖管会的上层,自然也知道魔法阵和黑泥的事。   她眯起眼,看了眼王知行背后那些尚在迷茫的人类幼崽,当机立断:“既然如此,想必你已经有了点发现。正好也快到期限了,你且随我去见见郁会。”   兰瑞莎本来都张开嘴打算说出魔气的事了,注意到王柔的眼神和反应,只能又把嘴巴闭上。   不要说除王知行以外的除妖师了,就是他们这边,山邵也满脸茫然,一副“你们他妈又在打什么哑谜”的暴躁神情。   兰瑞莎都想好了,待会一定要找个机会,趁别人不注意把魔气的事告诉王柔,多少让她防范一下。   自己再跟着去见郁衎,把这件事告诉他。   不知道为什么,兰瑞莎直觉郁衎会对这件事进行妥善处理。   三个知情人在无声中达成共识,颇有默契地转移了话题。   可惜事与愿违,他们越不想让无关人等知道,越是有第四个人跳出来捣乱。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黄烨辰的女儿,那位一直昏迷不醒的黄小姐。   兰瑞莎不知道她装晕了多久,只知道他们都开始转身出去的时候,原本呼吸绵长的女人忽然就急促起来。   赶在王柔的僵尸重新把两人提起来之前,黄小姐睁开眼,甩出数张纸符。   “小心!”   不等别人提醒,毛僵本身已经察觉到了纸符里蕴含的威胁,直接向旁边一跳,躲开了。   然而就是这么一躲,就被黄小姐抓住了机会。   她翻身而起,却没有要跑的意思,只是尖声大笑起来,形容癫狂,跟那时候的黄烨辰别无二致:“那位大人一定会在这个世界降临的!到时候,你们都得死!”   吐出这句近乎诅咒的话,一大团黑泥从黄小姐嘴里冒了出来。   就像之前被头发人杀死的人一样,很快,更多的黑泥从黄小姐的鼻腔眼眶和耳朵里冒出。   唯一不同的是,魔气所凝结成的黑泥比发蛊更恶心!   就连黄小姐本人,都一脸痛苦,刚刚站直的身体又跪在了地上,垂着脑袋,大口大口呕吐。   只是她呕吐出来的不是胃酸,而是一团又一团腥臭粘稠又有石油光泽的淤泥。   “退后!”   王柔面容严肃,素手一扬,命令所有人都往后退。   其实不用她多说,早在黑泥冒出来的瞬间,在场的人和妖怪都出于本能地让开那些泥状物,就连高大沉默的僵尸也一样。   兰瑞莎抽空瞥了眼那位名叫“怀璟”的僵尸一眼,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不然她怎么会在僵尸覆盖了白毛的脸孔上,看出畏惧的表情?   不容兰瑞莎多想,从黄小姐身体里冒出来的黑泥源源不断,跟决堤的洪水般转瞬就把她整个人覆盖。   不仅如此,黑泥还在不断冒出,迅速向周围蔓延,它们如有思想般,专门往有生命存在的地方迅速延伸。   换句话说,也就是山邵这样的妖怪,以及王知行那样的除妖师的位置。   太快了!   竟然快要追上他们后退的速度!   这一瞬间,兰瑞莎想起自己在传承中所见的那一幕:   从高空俯冲的古龙被地面的黑泥抓住,犹如捕捉到猎物的饿狼,死也不松口——只要沾上一点黑泥,接下去就是更多的魔气席卷而上,转眼就能把一头成年古龙拖下去吞噬殆尽。   不能再拖下去了!   兰瑞莎心道,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暴露不暴露的事了。   想到这里,她张开口,一大口漆黑发紫的龙火就这么喷了出去,并迅速沿着黑泥的边缘画出一条包围圈。   如果这时候有人从空中俯视就会发现,黑泥就像一块圆饼摊在地面上,圆饼的边缘却燃烧着诡异的黑色火焰。   兰瑞莎还记得,当时“李馨叶”身上的黑泥见到她的龙火就跟见了鬼一样疯狂逃窜,所以她自然寄希望于古龙是魔神魔气的天敌这一点上。   然而,她忘了一点。   古龙是魔气黑泥的天敌没错,可同时,黑泥也是古龙的天敌。   这两者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龙火占优时,能将黑泥烧尽。黑泥占优时,可以吞噬龙火甚至古龙本身。   很快,兰瑞莎就发现不对劲。   在滋滋作响的燃烧声中,面前的这些黑泥并没有如她所预料般逐渐缩小,反倒是她的龙火反而越来越衰弱。   她心中一惊,大脑一转,很快就想明白为什么了。   见黑泥中心还在不断往外喷涌,兰瑞莎干脆化做原型。   十米长的黑龙甫一出现,就让对面的见习除妖师们一阵惊呼。   好在王柔“家”里空间够大,这么一只黑龙也不过占据了主殿中的一小块面积,顶多有几盏夜明珠灯台被黑龙尾巴扫中,反倒在地。   在珠子落地的碌碌滚动中,黑龙趴伏在地上,张开口,露出森白利齿的同时,喷出一股又一股漆黑的火焰。   顿时,原本势弱的龙火重新站在上风。   黑泥的喷涌终于停止了。   不仅如此,它的外围甚至开始向内收缩,就像碰到天敌的虫群般,开始往回奔逃。   不一会儿,原本被黑泥覆盖的地面恢复了干净,躺在地上的黄小姐也重新露出真容。   那些黑泥简直把她的身体当成安全的巢穴,在兰瑞莎龙火占优的情况下,纷纷原路返回,通过女人的口鼻眼耳逃回到原初的巢穴里。以至于现在躺在地上的黄小姐在不住呻吟——她的肚子比怀胎十月的孕妇还要大。   上身的衬衫早就被撑破了,肚皮也被撑得近乎透明,在夜明珠的柔和白光下,所有人都看见黄小姐肚子里一团团涌动的黑影。   一股恶寒涌上在场人的心头,同为女性的姚芸甚至吐了出来。   眼见着黑泥涌动得越来越厉害,似乎马上就要重新“破肚而出”。   一大张白纸从旁边轻飘飘飞过来,飘到黄小姐上方又像一片雪花般轻柔落下。   巨大洁白的纸张将黄小姐的肚子整个盖住,从凸起的顶端开始,直到纸张的四个角都落在了地上。   说来也怪,当白纸接触到黄小姐的肚皮时,她原本高高凸起几近破裂的肚子又开始缓缓回落,连同着白纸一起   ——看上去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掌,隔着白纸将她的肚子按下去了一样。   所有人都看见了这神奇的一幕。   他们同样看见,在纸张朝上的那一面,有一张繁复神秘的黑色魔法阵。   迎着黑龙猩红的竖瞳,抛出纸张的少年抬起头,微微一笑:“只是试验,没想到真的成功了。” 第51章   王知行的动作出人意料,其他人尚在呆愣中,兰瑞莎的脑子却嗡的一响。   望着少年脸上熟悉的笑容,她想起某年某月的某个时间。   那会儿她刚作为黑龙睁开眼,心里还残留着作为人类的立场。趁着神官过来取血的机会,她立誓表衷心,不仅按捺下本能攻击的冲动,乖乖任由他施为,还承诺只要他松掉一根铁链,她以后都这般“乖顺”。   刚夸完她“乖顺”的白袍神官含笑望了她一眼,一边毫不犹豫掀开她一片龙鳞取血一边笑答:“那要看你表现。”   然后,兰瑞莎就主动掀了一片自己胸口的逆鳞给他——此前因为那位置太刁钻,就算兰瑞莎被束缚,塞缪尔也无法获取。   得到逆鳞的塞缪尔丢下一句:“等下次我再来。”便捧着新鲜的龙血离开了。   那会儿,兰瑞莎还傻乎乎的很天真,眼巴巴等着他下次过来给自己松一松爪子,舒服一下,甚至妄想以后人类接受自己,双方合作,笑傲天下的美好未来。   结果一周后,她的这种幻想就被打破了。   随着嘎吱一声闷响,塞缪尔从打开的石门后踱步而出,对兰瑞莎夸赞她先前主动贡献的逆鳞在新研制出来的魔法武器中重创了精灵一族。   那个时候,他说的话跟今天一模一样——   ”只是实验,没想到真的成功了。”   兰瑞莎当时还傻傻地期待着他走过来给自己松绑,结果一眼看穿她在想什么,俊美圣洁的神官微微一笑:“抱歉,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只能继续委屈你了。”   呵呵,不委屈。   不委屈你麻痹!   尽管理智上清楚塞缪尔做出这种决定很正常,但兰瑞莎从那会儿就死心了,明白不管她再怎么努力她始终都是龙……   顺便一提,从那一天开始她就成了塞缪尔黑!   现在触景生情,往事重现,兰瑞莎想也没想,张开口,又一团龙火就冲十几米外的少年扑面而去。   黑色火焰来势汹汹,兰瑞莎的举止又在众人预料之外。   一时间,除了反应最快的谢容叫了句“小心”,旁人连张纸符都来不及抽出来。   那黑炎的凶残在场的人皆是有目共睹,在他们的想象中,王知行就是不死也逃不过一个重度烧伤。   谢容等人已经红了眼,眼泪蓄势待发,回去向联盟长辈告状的腹稿也在心里理好了。   说来漫长,但其实从兰瑞莎向王知行吐火,到谢容的提醒,再到黑炎笼罩王知行的身影,这全部过程加在一起也不过三秒钟。   熊熊火浪宛如掀起的小型海啸,最高处足有三米多高,一浪拍下,足以把王知行整个淹没。   在姚芸的眼中,行哥就像一个手无寸铁的幼童,而那黑炎就是上古凶兽。幼童连一丝反抗都没有,就被黑色凶兽一口吞了。   “行哥!!!”她尖叫着就要往火海里冲,却被同伴一把拉住。;   “你们放开我!行哥!”姚芸哭叫,泪水糊了满脸,压根看不出她平时是个很注意形象的爱美小姑娘。   其实不光是她,谢容他们几个也是同样。   眼睁睁望着朋友兼同学在眼前葬身火海,刚刚才在眼眶里蓄积的泪水瞬间就掉了下来。但他们理智尚存,一面拉住姚芸,一面朝对面的黑龙投去仇恨的眼神,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对方付出代价。   就连王柔都吃了一惊。   没想到这么突然就闹出了人命,偏偏还是除妖师联盟的幼崽。   无论是哪个种族,幼崽总是最受重视的,妖怪这边是这样,人类那边同样。   更不要说王家也是有底蕴的大家族,他们刚开始培养的继承人就这么夭折了……   还没等王柔想好要怎么处理这件事,就见对面一个人从黑色的火海中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   王知行没事!   不仅没被烧死,甚至毫发无伤!   见此情形,王柔心中一松,山邵吐了口气,其他少年少女们更是破涕而笑,赶紧围了上去。   这些人里,只有黑龙歪过头,从鼻腔里发出不屑的哼声。   刚才王柔的紧张和对面小孩的仇恨她都尽收眼底,要不怎么说最了解你的人就是你的仇人呢。   在场的人中,恐怕只有兰瑞莎是最笃定王知行不会有事的那个人。   如果塞缪尔真被她一口火就给喷死了,兰瑞莎觉得自己以后恐怕做梦都要笑醒了。   偏偏“王知行”安抚完自己的同伴,还要朗声冲兰瑞莎挑衅:“现在危机解除,小兰你赶紧把火给收回去吧!我没事!”   黑龙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一动不动。   王柔看在眼里,急在心中,万般不解为什么兰瑞莎就这么仇视那个王姓少年,偏偏对方还不记仇,主动给兰瑞莎递梯子。   她将这一切的古怪暗暗记下,心想待会见到郁会一定要好好跟他说说。   兰瑞莎不想理“王知行”,连他递过来的梯子也想一并踹了,可旁边还有个王柔。   这名成年妖怪已经代替兰瑞莎做出此时最合适的回答:“抱歉,是我们的孩子太紧张了,一不小心倒是把你给连带牵扯进去。小兰?”   她一双盈盈美目看向兰瑞莎,眼中却是不容拒绝的冷光。   兰瑞莎这才哼哼唧唧地把火焰给收了回去,心里十分委屈。   这让她变回人形后,还是满脸不爽。   恰好,她不爽,对面的几位见习除妖师比她更不爽。   本来他们已经被王知行安抚下去,但看兰瑞莎这种态度,他们的怒火又腾地一下上来了。   其中刚才最伤心的姚芸第一个开喷:“你怎么回事?就算你是不小心的,连句道歉也没有吗?!”   兰瑞莎一听,也上火了。   什么?   没烧死塞缪尔算他走了狗屎运!   还想让她道歉?不可能的,道歉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向塞缪尔道歉的!   眼见着双方关系一触即发,王柔立刻站出来:“现在盗墓贼的事还没解决,包括刚才的那些黑泥和魔法阵,这才是当务之急。就像我之前说的,我这就带你们去见郁会。”   她看一眼气红了脸的人类少女,又补充了一句:“你们如果愿意也可以过去。”本来是不打算让这群人类幼崽进结界的,现在却不得不让。   “想联系长辈,也需要离开这座古墓,这里可没有手机信号。”   王柔的潜台词就是,先把最重要的事处理了,至于你们要告状那是你们的事,他们妖管会绝不会阻拦。   姚芸谢容等人这才勉强把气给吞了下去。   一方面他们知道这才是首要的事——刚才那些黑泥,他们自己看着也心惊胆战。不仅给人压力巨大,精神污染性极强,关键还闻所未闻!   另一方面,既然让他们告状,那他们就不客气了!   想到之前的惊心动魄,姚芸狠狠瞪了眼始作俑者。   兰瑞莎却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理直气壮地反瞪了回去,又把姚芸气得脸色一阵潮红。   至于真正的受害者……   王知行看看自己气得不清的小伙伴们,又看看冷若冰霜眼带嘲讽的黑龙少女,摸了摸脑袋:“我这不是没事么。”   “行哥!你怎么能这么说!”   “就是!要不是行哥是行哥,像我们这般早被烧成灰了!”   “没错,她还一点道歉的意思都没有!”   七嘴八舌中,一道微哑的少年音半路插进来:“你怎么没事?”   山邵望着王知行挑眉:“她那个火可不一般。”不然他就不会被烧成秃子了!   谢容一听,更怒了:“你这话什么意思?遗憾行哥没事吗?”   “我只是就事论事。”山邵眼睛一眯,眼中戾气顿起。   “你!”   谢容刚想开骂,就见行哥从脖子里掏出一张被烧得焦黑的护符,慢悠悠解释,“我也是命大啊,没想到前两天刚研究出来的防护型法阵,现在就派上了用场。”   谢容的满腔怒火立刻变成了对王知行的崇拜:“行哥你可真行!”   王知行笑而不语,却瞅了一眼兰瑞莎。   兰瑞莎阴森森地和他对视一眼,冲他龇了龇牙。   只有他们两心中清楚,什么前两天刚研究出来的法阵,那是塞缪尔在另一个世界耗费了三年时间才想出来的,针对兰瑞莎龙火的防御魔法阵,还是皇室高官专供。   每次要和兰瑞莎他们谈判时,所有人族的谈判官都会佩戴那种护符,就怕谈着谈着恶龙突然暴起,把在场的人全烧成黑炭。   可以说,塞缪尔为人类帝国真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啊。   这种人当同伴的确很爽,但当敌人真的能把你糟心死。   接到王知行一个温柔的笑脸,兰瑞莎磨了磨牙,在心里又把某神官臭骂了三百遍:   王八蛋!你最好祈祷你以后不会落在我手里!   不然我也把你关笼子里一天抽三遍血拔光你的头发再让你称颂妖怪伟大!   从古墓到妖管会总部的路上,一队人都很沉默。   谢容等人忙着噼里啪啦按手机,争取在有了信号的第一时间联系上家里长辈诉苦。   山邵则是被背上的男人压得不想说话,因为王柔的手下暂时还不能离开古墓,她本身又不可能屈尊背人,所以搬运工的活儿自然而然落在了山邵身上。此时他正手里横抱一个女人,背上背个男人,被生活的重压压得抬不起头。   至于还有只大蝙蝠,那个倒不在山邵手上。   不是王柔善心大发,而是因为所有人一致认为,这只吸血鬼交由兰瑞莎看管更好。   这让山邵更怨念了——两个成年人类的重量哪里是一只蝙蝠比得上的,就算是一只体积巨大的蝙蝠王也不行!   其实走到中途的时候,那只蝙蝠还醒了一次,想要变回人形,结果被兰瑞莎又一巴掌拍晕了。   不高兴的黑龙拍晕人犹觉不够,要放火出来烤蝙蝠,还是被王柔拦了一下才不情不愿收回火焰。   这样一来,蝙蝠既没有变成人增加兰瑞莎的负担,也没有变成烤蝙蝠。山邵的两个期待全落了空,一口气憋在胸口,真是下不去也出不来,恨不得直接变回原型飞回去。   可一想到自己原型身上还没长全的羽毛,好面子的少年又硬生生忍住了这种冲动。   一片沉默中,见习除妖师们打通了电话。   在他们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中,兰瑞莎斜着眼望了一眼王知行。   他正噙着温良的笑意四处打量,似乎对这一路上一沉不变的山林风景十分感兴趣。   这让兰瑞莎陷入迷惑。   从一开始,她就认定这人是塞缪尔而不是她当初刚回来遇见的少年。   后来“王知行”的种种行为又加深了她的这种肯定。   唯一困扰兰瑞莎的地方在于,如果王知行真的被塞缪尔的灵魂鸠占鹊巢了,他的亲朋好友难道什么都没发现吗?   这又不像A市的死人复活事件,死去的人被装了原主骨灰的木偶代替,塞缪尔又没有王知行的骨灰,怎么知道他原来是什么样子的。   在今天以前,兰瑞莎看“王知行”的行为举止,就是塞缪尔。   而刚才那场火倒是烧出来不一样的地方来。   如果是帝国第一神官,刚才绝对不会以那么狼狈的姿态冲出火海,也不会摸着脑袋说自己没事。   如果是原来的塞缪尔……   兰瑞莎想象了一下,他恐怕会淡定地像散步一样走出黑炎,然后笑着冲那群人类少年少女们颔首:“让你们担心了。”   少年刚才的反应和行为,不是属于塞缪尔的,而是……王知行。   难道……现在王知行身体里的不仅仅只是一个神官?   思考中,兰瑞莎的视线不知不觉王知行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后者有所察觉,回首冲她露齿一笑。   这个笑容,既像塞缪尔又像王知行。   兰瑞莎面无表情,轻哼一声转开眼。   于是,她就错过了俊秀少年眼中饶有兴趣的光芒,和近乎无声的一句自言自语:“她真可爱,不是么。”   ……   到达妖管会结界外面时,楚夷早得到消息等在外面,和他站在一起的是一名短发西装美女,正是上次见到的谢尤嘉。   只是说是站在一起,两人中间还隔着一辆小轿车,而且之间的氛围不算融洽。   想也知道,如果谢尤嘉和楚夷都已经知道古墓里发生了什么,他们会给对方好脸色才怪。   果然,兰瑞莎等人刚走进,谢尤嘉就大步跨过来,单把王知行拉了出来,上下打量他:“没事吧?”   得到一个否定回答之后,她才看向另外四个少年少女,神色冰冷:“你们逃学擅闯古墓的事后面再算账。”   顿了顿,谢尤嘉看向楚夷:“关于贵会妖怪攻击我们未成年除妖师的事,希望贵会给出一个我们可以接受的交代。”   楚夷很不客气:“给个屁的交代。”他扫了眼兰瑞莎和山邵,又和微微皱眉的王柔对视一眼,这才转向谢尤嘉:“都说了不是故意的,我们小兰还是未成年妖呢。你怎么不说这次全靠她才解决了黑泥?要不是她喷火,你们这五个小屁孩早没命了。”   谢尤嘉神情更冰冷了,上挑的凤眼里燃烧着熊熊怒火:“楚夷先生请您尊重事实,不要信口雌黄!第一关于黑泥的事,王知行同学也有所贡献,魔法阵现在还在黄慧身上呢。”她一指山邵怀中的女人。“第二,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就能掩盖掉王知行同学差点丧命的事实吗?更不要说贵会人员做出这种事后连一丝反思后悔的态度也没有,更不要说道歉了。第三,贵会妖怪擅自闯入除妖师学校到底想做什么?我记得建校当初两所学校都有明文规定,未经许可不能私自闯入对方校园,更不要说你们的人一进学校就在打听王知行同学的位置,我倒是想问问这两位‘未成年妖怪’,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谢尤嘉刀子一样的视线落在山邵和兰瑞莎身上,尤其是后者,谢尤嘉的眼神里已经隐隐透出一丝愤恨。   楚夷身子一侧,挡在两小只身前,一扬下巴:“你哔哔哔说完了没有,你怎么不说是你们的幼崽先爬墙窥视我们地盘的?老子告诉你,就冲这种行为,放在以前被打死都正常。”   王柔扶额,不知道郁会为什么会把这家伙放出来接应,换成妖管会中任何一个其他高层也行啊,楚夷这不是火上浇油么。   果不其然,等楚夷说完,谢尤嘉双手已经握成了拳。   她咬紧牙关,近乎一字一顿地说:“原来,这就是,贵会的态度。”   楚夷冷笑,刚要开口就被王柔截了胡:“谢小姐,郁会已经在等着你们了。”   “……”   郁衎的名字似乎让谢尤嘉火气稍降。   顿了顿,她才撇开眼,不再看楚夷,只冲王柔点头冷声回答:“好,我倒是想看看郁会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楚夷嗤了一声,让谢尤嘉脸颊上一条肌肉狠狠抽搐了一下。   待见到郁衎,他早坐在妖管会二楼的会议室里等候。   见到谢尤嘉和她身后跟着的五名少年,他从主位站起身,冲谢尤嘉伸手:“谢小姐,许久不见。”   谢尤嘉脸色稍霁,伸手和他握了握:“郁会长。”   郁衎目光依次从每个人身上扫过,面色平静温和,看不出多少情绪。   最后,他看向山邵,示意他可以将身上挂着的两个人放下来,又招呼坐在会议长桌旁的男人:“傲天,给他们检查一下。”   兰瑞莎他们学校的校医早早就候在一边,穿着他从不离身的白大褂,梳着一丝不苟的大背头。   龙校医打从山邵进屋开始,就冲山邵手里裹着魔法阵白纸的黄慧双眼发光。现在终于得到郁衎的首肯,几乎是瞬间就窜到山邵面前,眼神热切地向山邵伸出手:“来来来,给我给我给我!”   山邵一看他这眼神就头皮发麻,跟甩包袱一样立刻把背上和怀里两个包袱给扔出去。   兰瑞莎见郁衎似乎忘记了她手里的大蝙蝠,不得不晃了晃提醒他:“这里还有一个。”   郁衎望了她一眼,冲龙校医颔首。   于是刚扛起一男一女的龙校医又健步如飞地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接过兰瑞莎随意提着的吸血蝙蝠。那珍之又重捧在手心的样子,看得兰瑞莎一阵恶寒。   龙校医从会议室出去了,其他人也悉数围着会议桌坐下。   人类在郁衎左手边,妖怪在右手边,相对而坐,中间似有电闪雷鸣。   几乎是刚坐定,谢尤嘉就紧盯着郁衎眼也不眨地开口:“郁会,关于贵会幼龙意图杀人一事,你打算作何解释?”   郁衎交叉双手放在桌面上,不紧不慢地抬眼:“幼龙?你们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谢尤嘉咬牙,“现在的重点是这件事吗?!”   “当然。”郁衎还是那副温吞平和的模样,“考虑到兰瑞莎的特殊身份,在给她登记时就采取了保密条例。更不要说,这件事还牵扯到黑泥一事,我们妖管会上层经过会议讨论,一致认为她的原型应当继续作为一级信息维护。”   “那么,妖管会一级信息,你们联盟是怎么知道的呢?”   谢尤嘉将背挺得笔直:“您也说了,事关黑泥一事,我们联盟自然也要进行详尽调查,更不要说这件事还和我联盟的叛徒黄烨辰有关,当时在a市,这件事已经被联盟高层知晓。”   “哦,看来是我们太傻,自以为是秘密却早被盟友知道了。”   谢尤嘉抿了抿嘴,放在桌面的手微微扣紧了梨花木的桌面:“当初说好了,两方在死者复活以及稍后的一系列事件上情报共享……更何况,在a市时,这位兰瑞莎小姐就已经自行露出真容。”   “是啊,因为说好了情报共享,所以我想着你们联盟上层知道就知道了。”郁衎向后靠在椅背上,嘴角弯起一个细小的弧度,眼神却如深潭,“倒是没想到,在联盟看来这种事是可以到处说的。”   “……”   不等谢尤嘉想到对应措辞,郁衎话锋一转又道:“当然,兰瑞莎这样莽撞的行为我本人是不赞同的。我为她的冲动向贵联盟以及……这位王知行少年致歉。”   他看向一直在不动声色观察自己的少年:“我是兰瑞莎的监护人,她的不当行为自然有我的责任……”   还没说完,就被谢尤嘉冷声打断:“郁会长,这就是你的态度吗?我们孩子差点丧命,你一句轻飘飘的不当行为就能揭过?”   “嗯?”郁衎一笑,反问道,“那你要如何?”   “至少该有的道歉应该有吧!”   谢尤嘉狠狠一拍桌子。   郁衎笑容不变,放下手轻轻敲了敲:“那么贵联盟是否应当先就泄露情报,监察失责道歉呢?”   “什……”   这一次不等谢尤嘉说完,郁衎就截断她的话继续说:“正巧我这边也刚收到了关于那位贩卖魔法阵的程老板的消息。据说那位程老板从资格审核到开店再到进货,全部过程都通过了贵联盟的审核,换句话说在出事以前,你们的人可是丝毫没有察觉到异常啊。”   “那是因为……”   “除此以外,还有黄慧回国一事。如果我的记忆没出错,当初监督黄烨辰家人一事也是被贵联盟全权包揽下去,说是因为黄烨辰原来是联盟的人……哎呀,这么一说,在A市的时候我们小兰代贵联盟和黄烨辰对峙乃至抓捕他,也是她越俎代庖了啊。”   谢尤嘉此时已是满头冷汗,一句话都回答不上来,更不要说继续要求兰瑞莎道歉。   偏偏,郁衎还没说完。   “最后,也是最让我不能理解的一点——为什么兰瑞莎是西方龙的事会被一只吸血鬼知道?为什么一个西洋妖怪能说出‘黄小姐说的是真的,龙真的在这个东方国家’的话。在A市的时候,我们妖管会的人在山庄外封锁了消息,山庄里只有我、楚夷、小兰本人、已经确定死亡的‘李馨叶’以及……你们联盟的除妖师。”   郁衎嘴角弧度消失,面无表情地望着谢尤嘉。   一双黑亮瞳孔毫无波澜,静静地倒映出谢尤嘉狼狈的模样:“关于这些问题,谢小姐或者贵联盟能给出一个合适的解释吗?”   “或者说在解释之前,还是先向我们小兰道歉比较好?” 第52章   谢尤嘉被郁衎堵得说不出话,她在自己和兰瑞莎一起向互相道歉还是就此罢休之间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   道歉的事不了了之,会议室中一片安静。   正好这时候龙傲天那边结束,过来汇报黄慧及其同伙,包括那只大蝙蝠的身体情况,郁衎便让其他无关人员去外面等候。   这些人包括四个见习除妖师、山邵、兰瑞莎和楚夷。不过楚夷跟其他人又有不同,他本身是有资格留下来的,只是本人不耐烦听,丢下一句“有事叫我”就双手插兜,跟在那群孩子后面溜溜达达出去了。   会议室外间放了两条沙发,中间只隔了一个木茶几,两伙人不得不分别在这两条沙发上坐下。   所有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气氛有些凝固。   最后一个坐下来的楚夷却无视了对面的人类。   他大大咧咧靠在沙发背上,架起一条长腿,扭头问兰瑞莎:“你暑假实习找到人了吗?”   兰瑞莎正无聊地玩着自己的手指,闻言抬头:“我已经找郁衎签了字了。”   一句话就堵住了楚夷剩下所有的提议。   他牙疼似的抽了口气,撇撇嘴,用脸部所有的肌肉表达自己对这个答案的不屑:“你跟着老郁能做什么,在他办公室里睡一个多月吗?”   兰瑞莎不觉得这个计划有什么不好。   于是,她也就这么回答了。   再然后,她就被楚夷一巴掌按在脑袋上,报复性地使劲搓揉:“你有点出息好不好?!你才多大年纪,活得跟个小老太一样!”   兰瑞莎懒得从沙发上起来,又要躲开他的手,只能扭动上半身左闪右避,用手盖住自己脑袋,还不忘反驳:“就因为我还小才要多睡!等我年纪大了想睡也睡不着了!”   楚夷嘿了一声:“你还敢狡辩。”手上的动作便更凶了,甚至双手齐上阵。   兰瑞莎左支右绌,眼见着就要被楚夷得手,眼角余光瞥到盯着这边发怔的山邵,灵机一动,赶紧祸水东引:   “其实比起我,还有另外一个人更想跟你实习啦!”   “啊?”楚夷动作一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正好和还在发傻的山邵对上眼。   兰瑞莎赶紧抱着头滚到旁边,一边按平翘起来的呆毛,一边打量那边两人,突然发现一个问题:“哇!真不愧是你的迷弟啊,你们两简直像一对亲生父子!”   话音刚落,一大一小眼角同时一抽,这样就更像了。   兰瑞莎说山邵和楚夷像,不是说他们的长相,而是气质。   这两人不知怎么回事,眉宇间那份桀骜如出一辙!   山邵撇过头,一副懒得搭理的姿态,楚夷就直接多了,皱眉指着自己的脸:“我长得像是有崽子的样子吗?”   兰瑞莎呆了呆,低下眼小声嘀咕了一句:“这我哪看得出来……又不是你生崽……”   楚夷:“……”   楚夷:“你丫头真皮痒了吧!”   眼见着他又要伸手过来,山邵突然在这个时候回过头,站起身朝楚夷正色道:“她说的没错。”   楚夷瞪起眼。   山邵赶紧把话一口气说完:“我的确十分敬仰楚夷大人的风采,希望能跟在您身边向您学习。”   楚夷的表情缓和下来。   他上下打量了一会儿山邵,转开头,漫不经心地摆摆手:”既然如此,你明天把申请书给我就是了。”   山邵毕竟还年轻,一听这话,眼神里的激动就再也忍不住透了出来。   这时候他才真正像个见到自己偶像的小粉丝,在得到偶像的接近许可后,双手握成拳微微颤抖。好半天才深吸一口气,找回自己的声音:“是!”   “行了,别傻站在那儿碍眼了。”楚夷点了点下巴,示意山邵赶紧从自己面前闪开。   山邵再次向楚夷道谢,乖乖坐回沙发上,又控制不住地再次看向兰瑞莎。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坐在对面的谢容再也忍不住了。   看完这一场闹剧,他转向兰瑞莎质问:“我从刚才观察到现在,发现你也不是那种凶神恶煞蛮不讲理的人。那你为什么就对行哥那个样子呢?你不是还在N市救过他吗?”   兰瑞莎只觉得好笑:“我救了他就要喜欢他吗?再说了,当时救了他是我心情好,谁让他现在越长越让人讨厌。”   姚芸气得不行:“行哥那么好的人!也只有你这个小女妖一直想害他!”   兰瑞莎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   姚芸还以为她要说什么,不由得住了嘴。结果等了半天,就见对面齐刘海的少女一笑,眼中露出点点戏谑:“关你屁事!”   “你!”   兰瑞莎放下手,抱臂环胸:“你们行哥又不是金子,人见人爱的,我讨厌他怎么了。总是问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顿了顿,当着四名见习除妖师的面翻了个白眼,“讨厌一个人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哈哈哈哈哈!”   一旁的楚夷忽地大笑起来,喉结上下滑动:“说得好!讨厌一个人还需要什么理由!”   他冲兰瑞莎竖起拇指:“这才是妖怪该有的样子!像人类那样又要讲究身份又要讲究利益才是没趣,活在这世界上当然要顺从本心才叫痛快!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不需要怕,还有老子站在你身后呢!老子要保的人,到现在还没有保不了的!”   最后一句话,他是冲对面的除妖师们说的。   谢容等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觉得这只大妖太不讲究了,居然自降身份跟他们小辈们计较。   “你也少说一句吧。”刚从会议室里走出来王柔正好听见楚夷最后一句,不由扶额叹了口气。   她娉娉婷婷地走过来,一头鸦羽般的黑发在腰后左右摇摆。   这样美丽的女子,这样优雅的气质,就是现在对妖怪们印象很不好的姚芸也不由屏住呼吸。   这种美已经超越了性别和时间,只要是人,都会不由自主地欣赏,进而心情也变得愉快起来。   再加上从见面到现在,王柔对除妖师们一直不错,态度也很中立,几名少年主动向王柔打招呼问好。   王柔也冲他们点点头:“正好,来接你们的除妖师到了,我这就送你们出去。”   姚芸等人纷纷起身,只有谢容稍有疑虑:“我姐和行哥呢?”   王柔笑道:“他们还在跟郁会长商议事情,稍后才会离开。”   少年们便不再多问,一个个跟在她身后离开。   等他们走了,整个等候间里就只剩下三只妖怪。   好在他们没等多久,至少赶在楚夷失去耐心之前,会议室的门被再次打开,这次里面的人一起走了出来。   谢尤嘉脸色不太好,但还是同郁衎握了握手:“大致情况就是如此,以后联盟这边得到任何新情报都会及时向贵会传达。”   郁衎微笑:“好,那就麻烦谢小姐了。”   他侧了侧身子,让出后面的黄慧两人。这两人还在昏迷中,脸色却已经比在古墓里时好了许多,就是身上穿着拘束衣,从头到脚都被捆得严严实实的。   用两辆小推车推着两人的正是龙傲天。   龙傲天把人推到谢尤嘉面前,示意她接手。   不等后者向他道谢,他就一推眼镜道:“不用谢。我已经给他们注射了适量的麻醉剂,保证在抵达贵联盟B市总部前不会苏醒。”   顿了顿,龙傲天似笑非笑接着说:“希望这一次,黄慧不会在你们眼皮子底下逃走了。”   谢尤嘉顿时大为狼狈。   安静站在一边的王知行却在此时开口:“郁会,我想和小兰单独谈谈行么?”   刷刷刷,数道目光一下转过去,大部分落在他脸上,小部分则在兰瑞莎身上。   光从郁衎的表情上看不出什么,他淡淡回答:“只要小兰自己同意。”   兰瑞莎倒是挺想知道这人狗嘴里还能吐出什么象牙,所以在谢尤嘉警惕的目光中,她一口应了下来。   待到转过拐角,一整条走廊只剩他们两个人时,王知行才主动停下来,转过身冲兰瑞莎微笑。   夕阳的余光透过玻璃照在他的半边侧脸上,少年尤存稚嫩的五官清俊而美好,眼中像是藏着晚霞的余晖。   兰瑞莎沉默着和他对视,不同于王知行满眼的笑意,她眼中只有审视。   半晌,王知行开口道:“我觉得我们之间有一点误会。”   “……误会?”兰瑞莎挑眉,险些没笑出来,“你把我当傻子吗,塞缪尔?”   王知行的眼中瞬间迸发出无比炽烈的光芒,比照在他脸上的余照更耀眼明亮。   兰瑞莎还是一脸冷漠:“没了?你就想说这个?”   “不,”王知行笑容扩大,“我只是没想到,不,我早该想到的……没错,就像我对你,你果然能第一时间认出我。”   “……”   “果然,这是神明的旨意!”王知行张开手,朝兰瑞莎靠近一步,低下头贪婪地注视她,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我们一起来到这个新世界,一切,一切都能重新开始。”   兰瑞莎眉心一跳,缓缓闭上眼又睁开:“你说重新开始?”   “没错!”透过王知行的眼睛,兰瑞莎似乎看见一个金发碧眼的白袍男人,他的头发总是一丝不苟地拢在一边,脸上永远是胸有成竹的笑容。只是偶尔,那个男人会露出像此时这样兴奋的眼神:   “我已经尽到了作为第一神官应尽的职责。兰瑞莎,我们重新开始。”   “砰!”   一声闷响,王知行的笑容还残存在脸上,整个人已经如双腿一屈,下意识弯起身子。   这个举动是正确的。   因为下一秒,一顿狂风暴雨般的拳头就毫不留情地落在他的身上,而且专朝人体柔软之处下手。   兰瑞莎一边把人叮铃哐当的一通乱揍,一边骂道:“神经病!谁要跟你重新开始!要不是看在你这具身体的份上,我早把你吞了!惜命就别在我面前晃悠,不然下次,我见你一次烧一次!见一次烧一次!迟早把你烧成渣渣!!!”   不得不说,塞缪尔这人真是太鸡贼了,身上不仅戴了魔抗护肤,还有物抗的。   就见伴随着兰瑞莎如雨般拳头落下,他身上不停闪现一道又一道柔光。   尽管这种柔光一次比一次黯淡,也没办法完全抵消每一次拳头的冲击力,但还是帮王知行保住了命。不然就以他这具人类的小身板,不等兰瑞莎出完气,早就在一通乱拳下一命呜呼了。   等无人看见的暴行结束,王知行已经晕了过去,原本俊秀的脸孔也肿成了猪头。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看上去好不凄惨。   兰瑞莎吐出一口恶气,这才觉得爽了点。   她低头看了眼倒在脚边的猪头,面无表情思考毁尸灭迹的可能。   不知道待会跟郁衎他们说,刚才有外星人把王知行抓走了行不行。   刚要动手,一个人就从转角处晃了出来。   兰瑞莎抿了抿嘴,手背在身后。   那人见到她先是一愣,随后目光下移,落在王知行的脸上沉吟一下:“你这下手不轻啊。”   “……”   龙傲天摇头,慢慢走过来,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是傻子么,非要在谢尤嘉眼皮子底下动手。换个时间换个地点,你把他扒了皮都没人知道。”   兰瑞莎忍不住撇了一下嘴角:“是他自找的。”她本来只想着眼不见心不烦,都没打算动手呢。   “唉——”龙傲天撩起医生服的下摆蹲下|身,用两根手指捏起王知行的下巴左右转了转,“算了,正好让我练习一下新发明的这个法术……算你走运,这次就不收你报酬了。”   也不知道龙傲天说的是真是假,总之他自说自话地一通操作后,王知行还真就缓缓睁开眼。   王知行脸也不肿了,眼眶也不青了,甚至他本人是靠在窗户边,印象里自己似乎在望着兰瑞莎的脸发呆。   王知行一皱眉,不知道为什么走神这种事会在自己身上发生,还是在兰瑞莎面前。   另外……他怎么腰酸背痛的?   见王知行眼中浮起疑惑,为了以防万一——尽管龙傲天临走前已经拍着胸脯保证他什么也没发现——兰瑞莎赶紧故作不耐地催促道:“有屁快放!”   王知行这才将心中疑惑放在一边,集中精力全神贯注对待面前的少女。   他按照自己的计划,微笑着开口:“我觉得我们之间有一点误会。”   “……”兰瑞莎似笑非笑,抱臂环胸,“误会?你说是就是吧。”   这次轮到王知行沉默了。   “还有事吗?没事我走了。”   王知行立刻伸手把人拦住,同时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又深了一层。   怎么回事?   他心中泛起几分焦躁。   兰瑞莎的这个反应不对啊?这不该是她听见这句话的回答。   王知行设想过好几种可能,但其中没有哪一种是兰瑞莎顺着他的话顺水推舟地承认。   至少……至少她应该不快才对。   王知行仔细端详兰瑞莎的表情,发现她真的没有生气之后,心底的焦躁感瞬间胀满。   这是一种计划脱离了他控制的烦躁不安。   对于他这种喜欢把一切事掌控在手中的人来说,这种感觉再糟糕不过!   偏偏身上各处还在隐隐作痛,莫名其妙,更加心烦意乱。   王知行少有地陷入一阵混乱,拦下人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正在这时,又有人从走廊拐角转过来,正是刚才王知行和兰瑞莎来的方向。   郁衎和谢尤嘉一起走过来:“还没说完吗?”   兰瑞莎摊摊手,王知行满头雾水:   他们说了很久吗?   不是……才说了一句话吗?   怎么回事?   就在王知行觉得这个兰瑞莎的监护人在诓他时,谢尤嘉也发话了:“我们今天还要返回总部报告。”   王知行一愣,抬眼看向她,发现此女满脸不赞同,左眼写着“痴儿”右眼写着“这么久还不够吗”。   王知行大脑又是一阵混乱,他甚至怀疑自己不小心在哪撞到脑子,导致对时间的感知出了问题。   在谢尤嘉的催促下,王知行只得放弃今天的计划,满头雾水地跟她离开。   郁衎亲自将他们送到结界外,并在临别时再一次客套地感谢王知行对魔法阵做出的研究。   王知行一边忍受着身上莫名的酸痛,一边有些僵硬地微笑:“这是我应该做的。”   “不过,”郁衎话锋一转,语气微沉,“到底你跟小兰不适合,为了双方都好,还是不要见面了。不然,我这个监护人也很难办啊。”   谢尤嘉表情难看。   王知行更是握紧了拳头。生理的不适加上心中如鲠在喉的疑虑让他终于失去了自始至终的冷静,连脸上的假笑都维持不住了,紧绷着脸冷冷道:“就算是监护人,也干扰不到小兰的交友吧。”   “……”   这下郁衎都有点奇怪了,这人到底从哪得出的结论兰瑞莎还愿意跟他“交友”?要不是被人拦着小兰怕不是直接挠死他的心都有了。   郁衎懒得再同这个奇奇怪怪的人类幼崽费口舌,直接转向谢尤嘉:“谢小姐辛苦了。”   “不辛苦。”谢尤嘉臭着脸,狠狠瞪了眼不断按着自己肩膀,皱眉思索的少年,“我们走!”   ……   郁衎回到办公室,兰瑞莎果然早早就候在那儿了。   只是今天她明显情绪不佳,连水缸里的金龙鱼都引起不了她的兴趣。   正好郁衎被王知行的自信弄得有点好奇,决定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把事情问清楚。   他先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西湖龙井,看兰瑞莎一口喝下去被苦得直吐舌头忍不住笑了起来,顿时所有的烦闷都一扫而空。   以至于询问仇恨缘由的时候,郁衎用的是他自己都没想到的轻松口吻:“说说呗,我还是第一次见你那么大的敌意。”   兰瑞莎捧着手里的空杯子,低下头不说话了。   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太丢人了。   一想到自己当初那么傻白甜地相信一个人族会听信一头龙的誓言,而且那头真情实感发誓的龙还是她自己,兰瑞莎就恨不得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死球了,哪里肯自己吐露实情。   会被笑死的吧。她默默心道。   郁衎绝对会笑死的。   见状,郁衎没有再追问,只深深望了一眼兰瑞莎,让她自己以后注意点。   兰瑞莎顿时又不爽了,抬头瞪着郁衎:“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做的不对?”   郁衎笑笑,没有直接回答:“我不清楚内里实情,不好评价你的情感。只是你这样做的确不对。”   不等兰瑞莎开口,他就继续说道:“我只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你这次不是自己把把柄送到对方手上么,可算不上聪明。”   兰瑞莎垂下眼,咬住下唇。   郁衎耐心地等待,还顺便再品一口杯中茗茶。   他等的时间不算太久,比郁衎想象中要更短一点。   刚将口中的香茶咽下,就听小姑娘低低的声音:“如果是原来的我,早不管什么联盟不联盟的。把人全杀了事,这才是最方便的做法。”   她抬起眼,漆黑的瞳孔里一丝红光闪过:“只要没人说,就不会有人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就算要招魂询问,那也要有魂可招才行。”   那张漂亮的脸上露出冷笑。   兰瑞莎没说的是,在隔壁世界人族和非人族对立,所以她就算杀几个人,人族那边也没法说什么。   她当初为了夺回德米安的尸体,甚至屠了一个城,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   可是在这边……   在这个世界,目前妖管会和联盟还处于合作关系。   如果兰瑞莎真的对王知行下杀手,在那个古墓里的妖怪们全逃不了嫌疑。到时候除妖师们就算找不到证据,肯定也会有微词,郁衎和妖管会岂不是很难办?   这才是她到现在都没有真的动杀心的原因所在。   郁衎安静了几秒钟。   虽然兰瑞莎那样说,但他多少猜到了她真正的想法。   正因为如此,他第一次怀疑其自己当初让她加入妖管会的决定是否正确。   在大脑反应过来以前,郁衎已经不自觉地问了出来。   没想到兰瑞莎却表情一变,之前的深沉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团孩子气的警惕:   ”什么?你难道又要把我变成黑户了吗?还是说你要把我送出国?我不走!” 第53章   听见兰瑞莎这么说,郁衎不禁笑了。   笑完,他又垂下眼盯着自己的指尖轻轻道:“现在的妖管会对于你来说,不是一道枷锁么。”   兰瑞莎瞪眼:“谁说是枷锁了,你不要脑补过多……”   她忽然想到什么,声音一顿,眼睛一转,临时改了口风:“你要真觉得愧疚,那就给我一点补偿啊。”   “……你要什么?”   兰瑞莎嘿嘿笑起来,用手比划着:“就那种亮晶晶,黄澄澄,金灿灿的东西。你懂的吧?越多越好!”   接到她的眼神暗示,郁衎顿了顿,表情严肃起来:“你真的要?”   “当然!”   他皱眉:“你年纪这么小就要那么多……不太好吧?”   兰瑞莎当即小脸一冷:“那就算了。”   “好吧。”郁衎叹息一声,站起身,走到书柜前打开玻璃橱柜,从最上面一层拿出一只紫檀木的匣子。   见他把东西就放在那儿,兰瑞莎不由皱眉:“你这放的位置也太随便了吧,被人偷了怎么办?”   郁衎捧着匣子走回来,闻言笑道:“一般人也想不到。”   他将那只巴掌大的木匣放到兰瑞莎手中,郑重其事叮嘱:“就这么多了,再多我也没有了。”   兰瑞莎抱着那个匣子,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哪里听得进他的话。   一想到王柔墓里那些金灿灿的凤凰,兰瑞莎一阵激动。   她没想到自己在这个世界还有一夜暴富的机会!   迫不及待地将匣子上的盖子抽开,一阵金光从里面放出,如旭日东升,晃花了龙眼!   她强忍喜悦,低头细瞅,只见木头纹理的包围下,一叠放的整整齐齐,大小不一的鳞片堆叠在一起,像一张张纸张竖直放置,随手就能抽出一张。   兰瑞莎:“……”   郁衎还道:“我身家性命可都交到你手上了。”   兰瑞莎恼怒:“你说的不是金子吗?!”   郁衎一怔,旋即大笑。   兰瑞莎斜着眼,愤愤瞪着这个笑得停不下来的男人:“你还笑!你放一片监视我还不够吗?”   郁衎笑得不住揉着自己肚子:“哎……你既然不想被‘监视’那就还给我吧。”说着就要来拿。   兰瑞莎闪身躲开他的手,把随身携带的那枚鳞片放进去,又将盖子盖好紧紧抱在怀里:“不!我全都要!”   ……   从郁衎办公室里出来兰瑞莎这才发现自己又被他忽悠了。   她本来等在那儿是为了问问他王知行到底研究出来了什么,结果被郁衎一打岔,什么都忘了问,最后只抱着一匣子的金鳞就被赶了出来。   低头瞅瞅怀中暗色发紫的木匣,兰瑞莎一思忖,发现自己也不亏。   毕竟郁衎刚刚才亲口承认,他的这些鳞片比黄金更值钱。   且不论价值,至少那些鳞片光辉灿烂的就不比金子差。   想到这里,兰瑞莎又喜滋滋起来,爱惜地抚了抚匣子表面的蟹爪纹,乐颠颠回到家。   这一晚她甚至是枕着这个装满了宝贝的木匣子入睡的。   只是在临睡着前,她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么多鳞片,办公室里还养了金龙鱼,难不成郁衎……   是只金龙鱼妖?!   不等兰瑞莎细想,深沉的黑暗便笼罩上来,她的意识堕入奇异的梦境中。   梦里,她似乎躺在水底仰面朝天,耳边是静谧的水声,头顶波浪不定,这将使得照在她眼皮上的光线也在不断变化。   金色的丝线折射着,蜿蜒着,流动着,将水下照得一片澄澈。   就在这时,一条庞然大物从兰瑞莎头顶游过,身如长蛇,头有鹿角,四只鹰爪偶尔在水波里划动一下,带起一阵激流。   兰瑞莎犹如身边的海草般,被这阵激流带动,上下起伏不定,但她的眼睛却牢牢定在那只异兽的身上——   那长蛇般的身体上覆盖着辉煌灿烂的金色鳞片,被水下阳光一照,更加绚烂得无法形容。   这样的景象,比兰瑞莎所见过的任何珍宝都要震撼迷人。   可惜等早上兰瑞莎睁开眼,昨晚梦中的情形已如轻烟般散去。   她只记得自己做了一个好梦,身心舒畅,却完全想不起来到底梦见了什么。   ……   今天是暑假前的最后一天,学校里的气氛比平时更浮躁些。   一上校车,兰瑞莎就听见坐在前排的水秀在大声炫耀:“我假期要跟我姑姑去西北那边,说不定能见到李先生!”   旁边的人很给面子地哇了一声:“李先生跟你姑姑关系很好吗?”   水秀翘起下巴,满脸骄傲:“当然!我姑姑的画技可是一绝,李先生很是欣赏,姑姑家里的玉佛手就是李先生所赠。”   “那敢情好啊。”苏柒柒在一旁冷笑一声,“让李先生教教你怎么画眉的。一天到晚只会画平眉,我看着都烦。”   水秀横了她一眼:“平眉有什么不好。”   苏柒柒翻了个白眼:“那也要看搭配什么眼睛。你画桃花眼时也用,画杏眼时也用,画下垂眼时也用,你当它是基础款可以万能搭配呢。”   似乎是为了增加嘲讽效果,苏柒柒竖起两根食指挡在自己眉毛上上下一翻:“你今天看起来就跟蜡笔小X一样。”   “苏柒柒!”水秀大喊一声,“你怎么不说你暑假跟谁实习呢?!就会在这儿嫉妒我。”   “谁嫉妒你了!我嫉妒韩睿也不会嫉妒你!”   缩在后两排的韩睿:“……”他真是躺着也中枪。   被拿去跟韩睿比较,关键还比不上韩睿,水秀真的生气了。   她尖叫一声,双手指甲暴涨一下就扑到苏柒柒身上跟她扭打起来。   兰瑞莎望望车厢顶,脚步停也不停地穿过这两人身边向后排走去。   这种情况实在太常见了,几乎每天都会在校车上上演一次全武行。今天是苏柒柒和水秀,明天就能是其他人。这样一来有个好处,那就是什么仇都能当场就报,不必等到以后。   不过很显然,今天所有人都在关心暑假实习的问题。   有的人跟水秀一样,跟着自家长辈;有的人比较倒霉,没有长辈或者长辈有事,只能像韩睿和梅嫣一样找其他人。   梅嫣本来想找闫情,甚至后者一开始都答应了,结果临时被通知闫情要出差,整个暑假可能都不在国内,梅嫣只好再想办法。   除了跟着的成年妖怪不一样,每个人的实习地点也有所不同。   像水秀是去西北,苏柒柒则要去江南,兰瑞莎还听见小学部的那只小猫妖说自己跟着族中前辈去非洲,总之像她这样留在B市的竟是罕见个例。   同样是罕见个例的还有山邵,楚夷最近不知在B市周围忙什么,连带着山邵从明天开始也要跟着一起巡逻。   除了暑期实习,昨天兰瑞莎一众去古墓探险的事已经在学校里传开了。   大大小小的妖怪们讨论到这件事都压低了声音,自以为隐秘地向两个当事人张望。   没人敢主动去问山邵,就连水秀她们也不敢。   反倒是兰瑞莎这里,梅嫣早早就坐在最后一排等她。   ……   一见到兰瑞莎,梅嫣眼睛一亮,从临窗的位置靠了过来:“小兰,听说你们昨日去王柔老师家做客了?”   “……”兰瑞莎瞅瞅梅嫣写满八卦的双眼,发现这东西真是全民皆爱,就算是看上去冷淡的学霸也不例外,“是啊。”   梅嫣眼睛更亮:”说说呗,你怎么会跟山邵混在一起,不对,山邵也就算了,怎么还有除妖师?”   兰瑞莎想了想,发现除了黑泥的事其他没什么不好说的,便隐去了魔法阵一事,将来龙去脉大概地说了说。   听说有盗墓贼去盗王柔的墓,梅嫣忍不住笑了,笑容中还夹杂着几分不屑:“这些人胆子不小,运气却太差。一般的墓说不定他们盗了也就盗了,有除妖师在队伍里,普通的僵尸都不会是他们对手。可惜……偷到了王柔老师头上。”   想到那只毛茸茸的高大僵尸,兰瑞莎点点头,深以为然。   “不过竟然还有吸血鬼。”梅嫣又来了兴趣,抓着兰瑞莎追问,“吸血鬼是什么样子的?跟僵尸有什么区别?真的像电视电影上演的那样十分俊美吗?”   兰瑞莎回想了一下爱德华的长相,实事求是地:“还没山邵长得帅。”   梅嫣瞬间失去一半兴致:“好吧。不过那只吸血鬼能跟毛僵打得不相上下也算厉害了。就是不知道他是多少年的。”   兰瑞莎见她这么好奇,便压低了声音,透露道:“你要想亲眼见见可以去龙校医那儿,那只吸血鬼现在在他手上。”   昨天谢尤嘉离开时,带走了黄慧和她硕果仅存的一个人类同伙,吸血鬼爱德华却被留下,据说是龙傲天强烈要求的。   顺便一提,龙傲天这个名字真是无法吐槽,貌似是当时登记身份时,那位校医随口说的,也不知道他后来后悔过没有。   一听吸血鬼在龙校医那儿,梅嫣剩下一半兴致也没了,蔫蔫地坐了回去,悻悻道:“算了,我怕我进去之后不被薅光毛出不来。”   兰瑞莎:“……”她默默打消了下课去校医室转转的打算。   其实撇开其他不说,龙校医的医术还是十分了得的。   就比如说昨日他给王知行治疗,几秒钟之内不但把人的皮肉伤全部治好,还顺带附赠了一段消除记忆的附加效果。   据龙傲天介绍,那是他新发明的法术,治疗失忆一并进行,保证患者没有受伤时的痛苦记忆,不仅治愈身体还能净化心灵。唯一的毛病是消除记忆的效果太好,导致治疗不彻底,患者的伤口在接下去的十天里还会隐隐作痛。为此龙傲天还在犹豫到底是拿来做治疗法术用,还是直接往定点消除记忆的方向继续深入研究。   这样医术高明的龙校医在放假前的最后一天治好了打起来的苏柒柒和水秀,然后就把校医室的大门一锁宣布他要提前下班了。   从校医室回来的苏柒柒提到这件事,一脸纳闷:“龙校医不是罪爱岗敬业的么,上次地震都不见他从校医室里出来,怎么这次提前走了。”   “龙校医也要过暑假吧。”旁边有人猜测。   刚好路过的兰瑞莎却心下了然,看来那只吸血鬼让龙校医十分满意,满意到龙校医恨不得全天候待在小区实验室里好好研究。   ……   远处某间洁白的实验室里,爱德华突然打了个喷嚏。   立刻旁边一个梳着大背头的亚裔男子就拿着实验记录本靠过来,两眼放光:“吸血鬼也会感冒吗?”   “……”爱德华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下意识把光溜溜的身子蜷缩得更紧。   他本以为公爵大人已经是这个世界上的顶级变态了,没想到在这个神秘的东方国度,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医生比公爵大人更变态!   亚裔男子见爱德华不回答,倒也不在意,低头刷刷在记录本上写了三行字,这才重新抬头,冲角落里的爱德华和善一笑:“那么接下来,我们来试试隔着遮光玻璃的阳光吧。”   爱德华颤抖得更厉害了,在这之前他已经经历过水淹火烧雷击日光曝晒等等酷刑,偏偏每次在他重伤之后,面前的亚裔男子就会使用某种东方法术治愈他。   爱德华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他本以为自己在真正死亡之前会被这些酷刑弄得精神崩溃,却没想到自己每次从昏迷中醒来之后,都没有了受刑时的痛苦记忆。   他的回忆一直都只到昨天晚上进入这间实验室为止,最近的十几个小时记忆几乎一片空白!   可怕的东方妖魔!可怕的东方法术!   在亚裔男人期待的目光下,爱德华不得不站起身——他不是没试着逃走,结果……   总之,现在爱德华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他的同伴能早点来救他!   在爱德华陷入水深火热中的时候,兰瑞莎正躺在郁衎办公室里睡大觉。   在炎热的夏天,还有什么比吹空调睡觉觉更爽的呢?   没有。   除非是喝廓落撸串。   可惜妖管会总部实在太偏了,偏到不仅没有烧烤店,甚至连外卖都没人敢送过来。   上次兰瑞莎被赵晓说动,专门下了一个号称能送到喜马拉雅山顶的外卖app软件,结果等了半天,收到app软件客服的电话,对方委婉表示您那儿有结界,还是我们除妖师内部明令禁止前往的禁地,就算是金牌外卖员也不敢接这一单。   当时兰瑞莎就震惊了,一方面是因为这个接单范围极广,外卖费极高的软件居然是除妖师那边开的,另一方面是因为这个接单范围极广费用极高的外卖平台都送不了!   她彻底死心了!   算了吧,要什么烧烤廓落冰激凌,她还是睡觉吧,梦中什么都有……   恰好,郁衎也是这么想的。   于是兰瑞莎成了暑期实习里最悠闲的一个。   在山邵跟着楚夷全国各地到处跑到处追捕通缉犯的时候,她在睡觉。   在赵晓处理a市医院女鬼事件时,她在睡觉。   在……   “别睡了别睡了。”一只手把兰瑞莎摇醒,后者眼前的波光水影和覆盖金色鳞片的异兽悄然远去,取而代之的是郁衎的大脸。   兰瑞莎那个气啊,她差点就摸到了宝贝!   等等,是什么宝贝来着?   等等等等,她刚才到底梦见了什么?   兰瑞莎一脸还没睡醒的茫然,只是下意识往郁衎的脸颊一脚踹过去。   郁衎熟练地握住她的脚丫,又一招手,从水族箱里招来一小股水柱喷在兰瑞莎脸上。   直到后者眼神恢复了清明,他才放开手:“清醒了?我刚才想了想,你不能一暑假都跟我这么睡过去了啊,这样不好。”   兰瑞莎抹掉脸上的水珠:“哪里不好,为什么不好,睡得多我才能变强!”   “得了。”郁衎失笑,拍了拍她脑门,“正好我要出去,这里有一桩事就交给你了。”   这事还是楚夷那边委托过来的。   不同于郁衎这个过得十分清闲,几乎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老大,楚夷在这段时间里简直忙疯了。   兰瑞莎家后面那栋房子基本就没在晚上亮起过灯。   据说暑假到了,往年藏匿起来的那些通缉犯也都活跃了起来,楚夷少不得一个个追过去把人打个半死拖回来,或者干脆当场一口吞了了事。   又因为通缉犯们不会聚在同一个城市里等着被一锅端,所以楚夷非自愿地成为了空中飞人,连同着跟着他一起实习的山邵和姜羽也感受了一把一连半个多月脚不沾地的感觉。   就算难得回b市一趟,还有突发事件等着楚夷处理。   就像这次。   “老子跟山邵待会赶到,你跟姜羽先去搞定!”楚夷的声音夹杂着浓浓的火气从电话里传出来,震耳欲聋,背景音里还有喧嚣的风声,逼得兰瑞莎不得不把手机拿远了一点,“或者你叫上老郁!那样你跟姜羽看着就行!”   兰瑞莎呃了一声,看了眼走在自己身边的清冷少年:“郁衎不在,他说他临时有事要出门。说是反正你待会就到,就交给你了。”   “狗日的”楚夷在电话那头骂了一句,“王八蛋,躲得还真快!反正你们看着办,在老子到之前控制住局势,彻底解决最好!”   伴随着一道尖锐的风鸣,楚夷挂断了电话。   兰瑞莎只得看向姜羽:“你能再把情况重新说一遍么。”   ……   “今天,我们就要带领大家探索b市最神秘的闹鬼地点——康建妇科医院!”   微微晃动的摄像头在对准夜色下的宏伟建筑后停止了摇晃,随后镜头聚焦,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将医院门诊楼顶端的漆牌拉近。   六个红色漆牌大字原本应该鲜亮耀眼,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经历过几十年的风雨之后,已经染上了斑斑锈迹,变成了一种让人不舒服的红褐色。除此以外,妇科的科掉了半边,于是就变成了“康建妇禾医院”。   手机屏幕上一大堆弹幕正在嘻嘻哈哈调侃这个妇禾医院,还有一些新来的人在询问:   【我是新来的,请问是直接尖叫吗?】   【女主播在哪,女主播在哪,我是冲着封面进来的!美丽的女主播在哪?!】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羊踹玉兔……】   镜头外清亮的女声并不受这些乱七八糟的弹幕影响,还在继续介绍:“为什么说是最神秘的呢?因为根据我和我的团队调查,这座医院在二十年前还是B市最有名的私人医院,以医术高明著称,但是现在却已经彻底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甚至在资料上也查不到其所在……”   随着女主播的介绍,镜头重新拉远,并缓缓下移,从门诊楼的顶层一直落到医院的正门,那是两扇老旧的大铁门,这种样式的大门在现代医院已经十分罕见。   正好女主播开始解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大门出现:“我们费劲千辛万苦,走访了许多相关人员才得知这家私人医院的前身是一所精神病院,大概是在六七十年代左右在华北地区都相当出名,一直到八零年代初才改建成为妇科。据说……”   到这里,原本清亮的女声突然压低了,正好一阵风吹过,随意用铁链拴住的医院铁门开始轻轻摇晃。   在吱呀吱呀的响声中,镜头渐渐暗了下去:   “从精神病院的时代开始,这家医院就怪事频出。知道内情的人说是因为当年在治疗中,不少原本是正常人的患者被硬生生逼疯,随后死亡……”   “等改建成妇科医院之后,开头的几年还算平静,医院的名声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打响的。大家都以为过去精神病院闹鬼的传闻都是假的。然而,打从进入九零年以后,接连不断的怪事又开始出现了,而且这一次,还多了许多新的种类。比如说半夜在手术室里响起的婴儿啼哭声,再比如,地下室里不断喊着要出去的病服女患者……”   直到这时,镜头已经彻底黑了下去。   这就使得一连串滚过去的白色弹幕更加显眼。   在一众“啊啊啊啊”的尖叫声中,有一条底部弹幕悄然飘过【那地方不能去!就算是除妖师也不行!】 第54章   弹幕应景地叫了没三秒钟,镜头重新恢复了明亮,一个巧笑倩兮的美女站在镜头面前冲直播间的观众挥手:“大家好!欢迎来到心语KAIA的直播间,我是心语KAIA,今天就由我和我的小伙伴们带领大家探索身后这幢医院。”   从心语出现开始,弹幕滚动的速度更快,时不时还有一些出手大方的观众打赏,以至于有那么一会儿时间女主播漂亮的脸蛋都被挡住了。   心语后退几步,拎着自己的衣摆转了一圈,黑色长发,白色上衣,红色裙裤,漂亮得不似真人。   尤其是在她背后逐渐黯淡的天光以及灰败建筑的衬托下,宛如从神国降临的神使。   弹幕便又是一阵鬼哭狼嚎,嗷嗷赞美这位女主播的颜值。   这个直播间之所以会在这家直播平台上名列前茅,除了主播每次胆子大临场反应冷静以外,还有她极其出色的外貌。或者说,大部分观众都是先被她的颜值吸引进来,然后才在女主播的才华中沦陷。   至今为止,心语和她的三个固定团队搭档已经进入六个不同的“闹鬼场所”,用实际行动和亲身体验证明,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灵异现象,基本都是人类自己吓自己。   经历得多了,人就淡定了。   除了心语这个本来胆子就大的出奇的美女主播,一开始团队中胆子最小的摄影师和部分老粉现在都能在别人惨嚎时,表现得十分淡定,甚至可以继续谈笑风生。   心语展示完自己今天的巫女装扮后,便开始依次介绍其他探险队员。   这又要说到这个直播间的另一个特色了,每次探险中,除了心语、御用摄影师和两个固定队友以外通常还会有两个“嘉宾”。   一开始嘉宾是心语的朋友,被拉过来充数。   后来就变成了主动报名的大胆观众。   再后来,就变成了各种专业人士,比如说心理学博士道士等等。   这无形中也增加了观众们对每次直播时的期待值——这次的嘉宾到底会是谁呢?是被假人模特吓哭的心理学博士,还是淡定地对着无风自开大门解释科学原理的道士?   镜头首先照出一个红发白肤的白种美女,年纪大概在二十岁出头,容貌惊人,艳光四射,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牛仔装,身材也是前凸后翘,堪称完美。   她冲镜头礼貌地笑了一下,弹幕立刻就从心语转到这位国际友人身上:   【嗷嗷嗷小姐姐求嫁!】   【心语请来的嘉宾真是越来越上档次越来越好看了啊。流口水】   【hello!nice to meet you!】   【兄弟们,我郑重宣布我恋爱了!】   【Guten Tag!】   【Je suis heureux de vous rencontrer!】   【前面的能不说鸟语了吗……】   这样的反应在心语意料之中,或者说,她就是因为这个才会同意大师的请求,让他这位朋友上镜。   不然按照心语本来的想法,直播间的美女就她一个就够了,随便来个同重量级的美女很容易把话题从她自己身上带偏。   想到这里,心语冲摄影师小吴使了个眼色。   于是镜头晃了一下,再次落回到白衣红裙的巫女身上。   心语笑眯眯的:“看来大家都已经认识了尤莉……”   她眼角一瞥,瞄见右下角的打赏栏,发现就刚才那么短短一分钟,就快临近直播间的最高历史记录。换句话说,尤莉出镜一分钟,她就赚了五千多元。果然,大家都喜欢美女,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心语不易察觉地一顿,脸上笑容更加甜美:“那么接下来,让我隆重为你们介绍今天的第二名嘉宾!”   就在几十万观众猜测接下来又会是哪种类型的美女时,一个穿着黑红汉服的翩翩青年在镜头里出现。   他有一头极长的头发,一直垂到腰部,用一根黑绳子随意地系在脑后,脸上挂着温润如玉的笑容,容貌清俊,令人心生好感。   长发青年微笑着冲镜头打了声招呼:“大家好,我叫罗建成。”   弹幕都快刷疯了,一部分是以【小哥哥求嫁】为主的求嫁流,一部分是以【想问小哥哥身上的衣服在哪买的】的X宝流,还有一小部分人在感慨心语这次请的嘉宾颜值怎么都这么能打,比起明星都不遑多让。   在这些洪流里,偶尔有一两个人跳出嘲笑这个嘉宾名字和人气质不符也被其他人打成了红眼病。   罗建成看见那几个条弹幕,立刻微笑着说:“名字是父母取得,包含他们美好的祝愿。如果可以,我也想叫李太白啊。”   立刻,弹幕一阵哈哈哈哈哈并夸赞他性格好有幽默感……   “好了好了。这就是这次两位嘉宾。”见时间差不多了,心语将镜头转回到自己身上,“那么,心语KAIA直播间第七次灵异地带探索,开始!”   ……   就在心语一行人翻过康健医院锈住的大铁门时,兰瑞莎和姜羽正坐在校车上颠簸。   没错,就是校车。   因为那医院离妖管会有一段距离,姜羽又说有普通人在,不能用原型赶路,兰瑞莎和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去找车。   结果找了一圈,不仅找到了车子,还找到了免费的司机,正是平时送他们上下学的鬼大叔!   那鬼魂从地里突然冒出来,飘在兰瑞莎和姜羽面前比了一个请的姿势,带着他们上了校车大巴。   后来兰瑞莎才知道是郁衎早考虑到这个问题,提前让鬼司机准备好。   不过这都是后来的事了,当时兰瑞莎还摸不着头脑,直到这位司机先生把车门一关,发动机一启动,油门一踩!   “轰”的一声,校车以跑车的气势一往无前地冲了出去,后面坐在座位上的两人没有准备,险些一头飞了出去。   兰瑞莎这才明白,司机生前几十年的跑龄不是吹的。   就是有一点,他原来不是开救护车的么,这样开车,病人真的不会在半路上一命呜呼?   这个问题尚在大脑中盘旋,急速行驶的大巴不知道从什么东西上压过,狠狠一跳。   司机本鬼纹风不动,只有脚踝下的一部分没进了车底,姜羽和兰瑞莎却随着惯性一颠,差点撞在了车顶。   ……   摄影师小吴最后一个翻过大门的时候,先前进去的五个人已经在庭院里探索起来了。实际上为了方便直播观众,心语和她另外两名固定搭档身上各自带了一个直播手机,会在必要的时候进行分屏直播。   就像刚才,小吴关掉摄像头吭哧吭哧翻大门,心语已经拿着手机将整个医院前庭从左拍到右:   一条可供两辆大客车并排行驶的主干道从大门直通门诊楼前的空地,这条主干道同时将整个前庭一分为二。   左边是草地喷泉和花坛,右边是停车场。只是现在,喷泉早已干涸,草地里全是及腰高的野草,花坛就更不用说了,不仅没花,有两个还碎了,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停车场上也是空荡荡的,地上原本画好的分界线也暧昧不明。   心语把手表上的时间给观众们看了一眼,现在是下午七点零五分,就算夏天天黑的晚,这时候太阳已经彻底下山,天色正以飞快的速度暗下去。   弹幕正在讨论封魔时刻中的黄昏到底是以时间算还是以天色算。   心语看一眼屏幕,回头招呼好不容易翻过来的小吴:“把主摄像机打开,我们去喷泉那儿看看。”   她视力不太好,散光严重,就算戴了美瞳这么远的距离还是看不清喷泉当中的雕像长什么样子的,只能凑近些。   这时候其他人也围了过来,三个小屏幕转眼又变成一个大的。一行人拨开疯长的野草,从主干道上下来,直接往前方的喷泉而去。   路不算好走,不知道为什么,草地里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碎石头,再加上野草丛深,光线不佳,一不小心就会才上一块石头崴到脚。   这种情况下过于宽松的着装就成了累赘,比如心语身上的巫女服,裤脚太大,让她看不清脚下的路。更倒霉的是,她为了演出效果逼真,脚上没穿运动鞋而是木屐,就更加艰难了。   弹幕也发现了这一点,夸赞心语敬业,转眼间又是一票三千多的进账。   心语一边在同伴的帮助下走的香汗淋漓,一边又看着壕友们的打赏心满意足,真是痛并快乐着。   然而很快弹幕的主角就从心语变成了罗建成,因为有眼尖的网友发现,同样穿成不便行动的汉服,罗建成比心语不知道高到哪儿去了。   人家走得飞快,不一会儿就从队伍中的最后一人走到了最前面。   等后面的人气喘吁吁赶上时,他已经背着手背对着镜头站在喷泉前仰头打量,衣摆没有丝毫褶皱。其他人身上粘着的草屑在他身上找不到任何踪影。   自然地,罗建成又拉了一波好感度。   心语赶紧喘匀气,站直身体走过去:“建成看出什么了吗?”   “我就觉得这雕像刻得不太好。”罗建成回头,脸上也是光净一片,没有丝毫汗珠。   心语连忙冲摄影师小吴使了个眼色,让他把镜头从罗建成身上移开。   弹幕一开始还在抱怨女主播怎么不让他们继续欣赏美色了,但当镜头聚焦到喷泉池中央的石雕时,这些抱怨声便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大串的“富强,民主,文明”。   其实这届网友还是夸张了点,石雕就是普普通通的石雕,刻得是一个母亲抱着一个襁褓垂着头似乎在逗弄襁褓中的婴孩。   从这家妇科医院的角度来看,雕像还挺应景。   让网友们狂刷平安的点在于,这个垂着头的长发母亲为什么脸上的表情看上去那么诡异。   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嘴角明明是上翘的,其他地方却看不见半点笑容,单遮住嘴,还以为这个雕像在哭。   这也是为什么罗建成刚才说雕像刻得不太好。   心语抚了抚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强笑着解释:“看来当年雕刻这座雕塑的工匠手艺不太好啊,连嘴巴和眼睛都刻歪了。”   可不是嘛,长发女子不仅表情怪异,嘴角和眼睛都以一种平常人做不出来的姿势往左侧倾斜。这种歪斜,让本就诡异的表情显得更加阴森。   “没事没事。”罗建成却在这时拍拍手,“我刚才大致看了一下这片庭院的格局,还是挺和谐平安的。喷泉造在这里,雕塑造成这个样子,从某种程度上是为了平衡风水格局。”   他说的轻松,知道他来历的心语也放下心来。   可她清楚,观众们不清楚啊。   再加上罗建成说的含糊,有一小部分观众开始觉得这个罗建成有点太过于装逼了。   正巧这时候,那位始终不说话的国际友人尤莉大美女开口了,心语就想着转移一下观众注意力,让小吴把镜头对准尤莉。   只见尤莉操着一口不太熟练的普通话,指着喷泉中央的石雕说:“动了,刚才。”   一句话,就让心语刚消退的寒意又窜了上来。   同样发寒的直播观众们听见镜头外有人卧槽了一声:“是不是看错了?别吓人啊,吓到我们也就算了,吓坏了观众就不好了。”   这话一听就知道是说话的人自己心虚,还要拿观众朋友做幌子,网友们又不是傻子,纷纷对此人的卑鄙行为发出声讨。   尤莉摇摇头,一头酒红色的长卷发披散在肩头,偶尔从发丝中露出的皮肤白得惊人。   她指着雕像上的那个婴儿襁褓,缓缓道:“孩子在动。”   这下除了尤莉本人,其他人以及全国各地的几十万网友都看见了!   他们甚至以为自己眼花了!   不然石头雕出来死物,怎么会像活物蠕动一下?   刚才那个动作,就好像裹在毛毯里的婴儿伸了个懒腰,让毛毯表面一阵起伏。   虽然动作很快,很细微,但所有人都看得真真切切!   【卧槽卧槽卧槽……】   【羊踹玉兔,龙凤呈祥,五马奔腾……】   【我的上帝,佛祖保佑,无量天尊……总之什么都好,快来人护驾!】   【是我眼花了吗?还是这是心语他们弄的小把戏?石头怎么会动?】   【石头不会,但石头精会啊!】   【建国以后不许成精!】   ……   大部分的网民嘴上喊着害怕,实际却还好,只是嘴上喊喊应应景。   毕竟刚才那一瞬间实在太快了,有眼花的嫌疑。最重要的是,隔着一个屏幕,又没有出现真正的鬼魂,只是一个石头雕像,能造成的恐慌能量实在有限。   可在场的人却不同。   本来周围的环境就安静得吓人,鬼片氛围浓厚,现在冷不丁来这么一下,真是叫人心跳都加快了几分。   因为是在实地亲眼所见,谁也骗不了自己刚才那是镜头摇晃造成的错觉还是其他什么的。   趁镜头没照自己,心语按下砰砰直跳的心脏,小声询问罗建成:“大师,你确定这里真的没问题吗?”   罗建成依旧老神在在,丝毫不为所动。   听见心语这样问,他笑着回答:“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放心好了,就算有问题,我带你们逃出去的能力还是有的,要知道我是师傅可是b市联盟的主席。”   “作为除妖师,这种重灵地我跟着我师傅出入了不下百次。”   “那就好。”心语捏了捏口袋里罗建成事先交给她的护肤,心跳逐渐平稳下去。   之所以会有这一次的医院之行,起因还是在罗建成身上。   一个月前,心语经人介绍认识了这位除妖师。   作为一个颇有名气的科普类主播,心语自然把鬼魂之说当成无稽之谈,结果在见面的第一天,罗建成就带着她去一座荒坟里捉了只小鬼。   当心语的手指伸到那只鬼魂的身体里,感觉到如浸冰水般的寒冷时,她坚持了二十多年的科学世界观彻底崩塌了。   罗建成还告诉心语,这个世界上除了有鬼魂,还有妖怪,只是比起随处可找的鬼魂,妖怪就难见得多,而且现在国内的妖怪都有组织,很难抓到一只落单的。他唯一知道的是在某个地方有一处本身成了灵的建筑,如果将那个建筑灵体上的封印解开,助它化形……   罗建成没说完,心语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果一个活生生的人凭空出现,或者干脆是一栋建筑在镜头前变成了一个人,那么直播的观众们会是个什么反应,她能接到多少打赏,她的直播间会在整个平台乃至社会上掀起多大的波澜……这些,只要光想一想,心语就觉得自己的心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撇去知名度影响度不谈,光是一晚上赚的钱估计就能抵得上过去她几年积攒下来的。   因为这些,她不仅答应将这次直播的收入分一半给罗建成,还答应和他约会开房……   当然,心语也不是只听罗建成说了就全盘相信。   在过去的一个月里,她一方面安排直播团队调查罗建成提到的这个“康健医院”,另一方面暗暗调查罗建成的身份。   有钱能使鬼推磨,再加上心语家里本身就有点势力,还真给她查出来一些东西。   比如说罗建成说的除妖师联盟是真的存在的,他口中的那位师父也的确是b市的一个大佬。   再往深处就查不到了,不过这也就足够了。   足够心语赌上她的名誉甚至性命,来跟着罗建成来到这片鬼地方。   “哇!!!”   一声惊呼把心语从回忆中拽了出来,她抬头一看,这才发现尤莉趁自己不注意竟然爬到了喷泉的中间!   “怎么回事?”她没好声气地质问罗建成。   这女人是他带来的,在直播前说好,一切行动和人身安全都由罗建成负责。   罗建成一笑:“不就是刚才那个雕像动了一下吗,虽然我说没事,但既然大家都不放心,那就拿下来看看呗。”   拿下来?   怎么拿下来?   心语张张嘴,在轰的一声巨响中,把话给咽了回去。   只见尤莉走到两米多高的雕像下,轻轻一跳,右手呈爪状一抓,就这么硬生生将石质襁褓从雕塑母亲的手里给抓了下来。襁褓的外围还环绕着女人的左胳膊,石块断裂处呈撕裂状,看上去……就是尤莉硬生生用蛮力给扯下来的。   摄影师小吴张大嘴巴,一脸痴呆,不光是他,心语的另外两名同伴也是如此。   弹幕更是疯狂在刷同一句话【常威!你还说你不会武功!】。   尤莉把手上的石头襁褓竖起来,展示给镜头看,里面什么都没有,就是普通的未打磨的石面。看来当时的工匠偷懒,只刻了一个“母亲抱孩子”的外观,其中细节随随便便就敷衍了过去。   【常威!你还说……等等,为什么这次是国际友人会kongfu啊!那个罗小哥呢?不应该是他吗?!】   被提及的罗小哥笑眯眯地冲屏幕挥了挥手。   经过这么一打岔,先前那种阴森的氛围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庭院里已经没什么好看的,尤莉随手将手中的石头襁褓扔进干涸的喷泉池中,追上前往门诊楼的大部队。   走出没几步,她突然猛地一回头,却见身后野草轻晃,一片安静,没有任何异常。   尤莉脸上闪过一道狐疑的表情,原本蓝色的瞳孔悄然变红一瞬又恢复了正常。   “尤莉?快过来!”前面心语在大声招呼,红发美女不得不迈着轻盈的步伐追了过去。   就在尤莉第二次回过头时,原本安然躺在喷泉池底的石头襁褓忽然动了动,一只藕节般的婴儿手臂从襁褓里伸了出来,只是那手臂皮肤青紫,指甲呈现出诡异的黑紫色。   而上方缺了一臂,怀抱空空的女人也在此时微微抬起头,看向门诊楼的方向。女人原本上翘的嘴角,不知何时已经拉平,面无表情的石质脸孔在黑暗中愈显不祥。   另一头心语等人一无所觉,他们奋斗半天,终于打开门诊楼大门上的铁锁。   伴随铁链哗哗落下,玻璃门被向内推开,一间宽敞却黑暗的大厅呈现在众人面前。   这里是挂号大厅,左边是药房,右边是挂号处,正对大门是通往上层的楼梯,在楼梯口左侧有一个咨询台,而在咨询台前面则有数条长长的木椅。   “啊!这谁这么缺德啊。”   摄影师小吴叫了一声,把摄像机上的手电筒打开,将镜头对准咨询台后的黑影。   那是一个假人,穿着护士服装,头戴乱糟糟的黑色假发,假发上还有一顶护士帽,五官粗糙到像是小孩用水彩笔画上去的。假人的五官都很单薄,只有一张嘴唇通红无比,似乎擦了口红,嘴角夸张得上翘。   这么一个假人伫在黑暗里,乍一看还真以为是个人,所以才有小吴的尖叫和那声抱怨。 第55章   假人护士不仅吓到了摄影师小吴,连带着把直播间的观众都吓了一跳。   惊吓过后便是声讨,有人说这家医院最后一个走的肯定是个神经病,不然怎么放个假人在这儿吓人。   结果立刻有人反驳,那人怎么知道后面还有人进来,这种假人也就是在晚上光线不好的情况下才能吓人,要是大白天见了根本没什么好怕的。   见弹幕有吵起来的趋势,心语连忙笑着调侃一句摄影师:“小吴,你也算是身经百战了,怎么还被一个假人模特给吓到了。”   小吴委屈:“这不是没心理准备么,再加上周围环境也不好……”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小吴将摄像头从左到右缓缓扫过大厅。   这次在手电筒的照明下,直播间的观众总算能将大厅全貌看得清清楚楚。   其实除了咨询台后面那个突兀的假人,整个大厅还算正常,只是到处都落满了厚厚的灰尘,彰显了时光经过的痕迹。   在角落和头顶的日光灯之间,大大小小的蛛网一层叠着一层,尤其是在死角的地方,那里已经是一片灰白。   地面上,乱七八糟的垃圾丢了一地,大部分是挂号用的废久纸张,剩下一部分则是药品的包装袋,看上去就像……   “打仗时紧急撤退一样。”   心语团队里的小张喃喃地说出在场人的心声。   “喂,你们快来看!”另一个人招呼一声,几个人纷纷聚集到药房面前。   跟大部分过去的医院一样,一楼的药房并非开放式的,而是用厚厚的玻璃和铁丝网将药师和患者隔开,仅有一个小窗口可以交换药品和处方单。   问题是,现在在周浩面前的台子上,放了三盒崭新又陈旧的药盒。   崭新是药盒外面的透明包装还没拆开,陈旧是透明包装上落满了灰尘,用手轻轻一抹,就是一条印迹。   这三盒药就好像是刚刚才被人从小窗口里递出来,放在外面的大理石台上等待病人或者病人家属取走。   “这……这是本来就放在这儿的,还是……我们进来之后……”小张一边说一边望着其他人的脸色,他的声音不自觉地越来越低。   心语首先摇头:“我没注意,要不是小周喊一声,我压根都没发现。”   第一发现者小周耸耸肩:“我刚在在这边乱晃,突然发现的。”   问了一圈下来,发现谁也没在意这点细节。   就算是弹幕上,观众们也是满头雾水,纷纷表示刚才镜头晃得太快,他们也都没看见。   心语干脆把三盒药拿了下来,擦干净上面的灰尘,发现这三盒全是镇静药,生产日期却是在二十多年前,很显然已经过期了。   就在心语等人翻来覆去观察药盒时,站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罗建成突然开口了。   他指了指刚才放药的位置:“有灰。”   反应慢的观众还在弹幕里追问那又怎么样,反应快的已经卧槽出来了。   心语顺着罗建成的手指看过去,愣了一下,下一瞬差点没把手里的三盒过期药扔出去。   如果这三盒药是当年医院的人离开时忘记带走的,那么一直放在这儿,盒子上落满灰尘很正常,而放盒子的地方应该会空出三块长方形的区域,在落满灰尘的台子上会非常显眼。   这就跟你在画满铅笔线条的纸张上,用橡皮擦出三块空白长方形一样。   但现在,台子上压根没有这样的地方。   换句话说,这药不是以前就放在这儿的……   心语忙不迭地把药盒放回原处,强自镇定地冲镜头微笑:“大厅没有异常,我们去其他楼层看看吧。”   【强行没异常,这尼玛药是刚刚才放上去的吧?!】   【心语心语这可不像你啊!说好的傻大胆人设呢!】   【卧槽别说心语了,我刚才坐在屏幕前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谁把药拿出来的,又是谁把药放在那儿的……简直细思恐极啊喂!】   【细思恐极+1】   【+2】   ……   之后便是一连串的附和。   心语深吸一口气,瞥了眼罗建成,发现他正冲自己微微颔首,心语又安下心笑道:“可能有什么细节我们没发现,与其在这里疑神疑鬼,还不如继续前进。要知道以往……”   以往什么她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无数条啊啊尖叫的弹幕打断。一时间,直播间的整个屏幕上都是各种颜色的滚动条,这些滚动条的内容无一不是单音节汉字的重复。   在这些重复中,还有十几个小额打赏。   在场的人全都莫名,只有扛着摄像头的小吴脸色惨白,满头冷汗。   心语见他目光发直,牙齿咯咯个不停,就知道有什么情况发生了。   她连忙让小张接过摄影机,又要和周浩一起扶着小吴去一条木椅上坐下。   没想到,卸下摄影机时没事,可小吴一被他们扶着走向木椅就跟火烧了屁股一样,一下窜起来,疯狂往后退:“不不不不!我不去我不去那儿!”   “你看见了什么吗?”罗建成从小吴背后一下冒出来,挡住了小吴的去路。   他的声音温和平静,在这种时候会给人莫名的安心感,小吴于是稍稍冷静了一点。   可只要稍微一回想刚才在镜头里无意看见的景象,小吴刚刚停下打摆子的身体又开始颤抖起来。   这会儿已经有缓过来的观众在弹幕里说了——他们不在现场,受到的惊吓比小吴少了许多,甚至有人以为是心语他们团队故意安排的——当中有个老粉就打了一大串静止弹幕:“刚才心语说要去其他楼层,摄像师跟着转镜头。结果镜头一晃,我们都看见一个孕妇坐在那边的木头椅子上。肚子特别大,估计都快临盆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个孕妇的肚子是被破开的!我甚至看见里面躺着一个婴儿,就跟那种胎儿照片一样,蜷着身体,双手握拳,它……它好像还是活的。”   这个弹幕一出来,后面又是一片附和以及哭爹喊娘,甚至还有几条威胁要举报这个直播间太过血腥残忍的。   然而身在现场的人,除了小吴谁也没看见。   看见那则弹幕解释后,几个人反应也不一样。   小吴已经渐渐平静了下来,扛着摄像机的小张却跃跃欲试:“这楼真刺激,语姐我们继续啊!”   周浩用同样期待的眼神望着心语。   而心语本人却在犹豫。   她首先看向罗建成和那个外国红发美女。尤莉双手环胸,一脸不屑,此时都已经在其中一条木椅子上坐了下来,而罗建成则微微皱眉,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和其他人不同,心语知道这家医院里面真的有东西。   所以打从一开始进来,她就作出决定——进来之后一切听从罗建成的指挥,他什么时候说撤退就撤退,决不……   【用户09767766向心语KAIA赠送潜水艇一艘】   在这家直播平台上,潜水艇是最高级别的打赏,一艘潜水艇换算成RMB是十万,就算其中有一半提成会分给平台,但剩下的五万也够一个普通的直播er生活一个月了。   更不要说这个新来的小号一口气送了十艘潜水艇!   十艘!   也就是说就在刚才那一瞬,心语净赚了五十万!   在一众【老婆出来看土豪】的弹幕中,心语一阵头晕目眩。而那个用户09767766砸完一百万后,用一种非常淡然的装逼口吻道【挺有意思的,希望继续。】   在这一刻,心语下定了决心,肚子破开的孕妇算什么!神秘出现的过期药算什么!做完这一票,她就可以退休环游世界了!   她朝罗建成的方向看了一眼,不出意外,罗建成眉头也不皱了,眼神也不犹豫了,双眼中充满了和心语此时一样的坚定!   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继续!   不过决定继续是一方面,到底往哪继续又是另一方面。   站在楼梯间,心语踌躇一瞬还是顺着楼梯往上走。向下应该是通往地下室,而在众多关于这家医院的怪谈中,“地下室呼救的女人”这一则类型出现的次数最多。或许是受到这些怪谈的影响,心语直觉想远离那个地下室。   当然,她在心里安慰自己,最好的就要留到最后,等探索完上面五层再下地也不迟。   和同伴商量一番,没人有异议,胆子最小的小吴也缓过来了,重新接过摄像直播的重任。   二楼是产科,走出楼梯间便能看见头顶悬着白底红字的指示牌,同时在右下角还有一行小字“请勿大声喧哗”。   走过“产科”指示牌,一股阴凉之气扑面而来。   手电筒的光柱扫过左右两旁的病房门,在其中一间外面还停着一个移动输液架。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轻响,心语感觉自己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手里的光柱停在左侧一间病房门上——刚才那声轻响就是从这间屋子里传出来的。   “什么东西,我和周浩去看看。”   小张和周浩两人似乎不受影响,径直走过去,把拉门拉开。   许久没用的导轨槽发出难听的咯吱声,最后好不容易被拉开后狠狠撞在末端,激起一片灰尘。   五六道光束中,细小颗粒上下舞动,又瞬间加速,向内奔涌。   摄像师小吴探头过去一看,松了口气:“没事,是窗户被风吹的动静。估计年代太久,窗锁坏了。”   话音未落,另一阵截然不同的呜咽声从走廊的尽头传来。   刚才还在失望差评的弹幕瞬间紧急集合,开始刷屏。   心语咽了咽口水,心道如果自己耳朵没出差错,这是……女人哭的声音吧?   她见小吴和周浩两人都开始惶恐起来,不得不强装镇定地安抚他们:“估计也是被风吹的。我们上次去的千哭万号窟不就是这样么,说是上万冤死的亡灵会在午夜时分号哭,其实只是风吹过石头发出的动静。”   “可是……语姐,”周浩提醒心语,“那次是石头本身构造特殊,这家医院应该没那个地理条件吧啊!”   他还没说完,突然嚎了一嗓子,转头就跑。   站在他身后的摄像师不明所以,但一听到同伴的那声叫,下意识也掉头开跑。   心语站在原地,浑身像一块石雕,只有眼睛直直望着前方走廊。   在那黑暗的尽头处,一道白影飘飘忽忽地向这边飘过来,与此同时,耳边女子的呜咽声更大!   “刷。”   有人动了,是旁边的尤莉。这位自从在庭院露了一手,就被直播间观众封为“神奇女侠”的外国美女一个箭步冲上前,不偏不倚,竟然是要跟白影直接对上!   她就不怕吗?   还是说,她也是除妖师一类的人物?   心语脑子一片混乱,眼角余光却瞥见罗建成也不退反进,跟在尤莉后面不紧不慢朝那道白影走去。   三秒钟,尤莉抓着那道“鬼影”回来了。   心语一见,就红了脸,因为那只是一块破白布!   早就看穿的罗建成笑笑:“看来再身经百战,该害怕的时候还是会害怕啊。”   不用看弹幕,心语知道观众们现在一定都是在嘲笑他们。   号称冷静大胆的心语KAIA团队深入鬼穴,结果什么实质情况都没发现,反而被一块破白布吓死。   心语光是自己想想,都觉得十分可笑。   她叹了口气,迎着罗建成戏谑的目光活动了一下自己僵硬的四肢,心底庆幸还好她刚才没跑,不然真的是最后一点面子都丢了。   “小张,我们去找周浩和小吴吧。”   “好的,语姐。”   从刚才的脚步声,跑掉的那两人应该是下楼了。毕竟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推测,遇到危险,第一反应肯定是逃离这片鬼地方,小吴和周浩又没有长翅膀,自然只能从回一楼,从大厅原路撤退。   然而,心语四人在安静黑暗的大厅找了三圈,也没有发现小吴和周浩的身影,外面庭院里也没有手电筒闪烁。   那两个人,竟然就这么失踪了。   ……   此时,心语KAIA直播间里的观众们都觉得自己快被晃吐了。   从刚才开始,他们就什么也没看见,只听见有人嚎了两嗓子,扛着摄像机的家伙就跟着他的同伴开始夺命狂奔。   一路从二楼走廊冲到楼梯间,又哒哒奔下楼,冲出楼梯间,完成这一系列动作,这两个怂货才气喘吁吁停下来。   好不容易摆脱晕眩感的观众们也松了口气。   摄影师小吴的怂在他们预料中,但是以往表现出色,临场冷静的周浩今天也怕这个样子,让观众们十分好奇他们刚才到底看见了什么。   可惜镜头不是被他们控制的,网友们只能被迫继续欣赏两个胆小鬼逃跑的后续剧情。   不要说观众了,小吴本人也很奇怪。   他们四个人的固定团队里,他是胆子最小的那一个,要不是一直跟着心语,而且摄像技术不错,早被踢出这个专门作死的团队。   从前六次的情况看,作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至少那些传得沸沸扬扬的凶地,全都是假的!要么就是被人夸大其词了,要么就是个中原理十分科学,搞得原本十分害怕的小吴现在也能淡定了。   他本以为自己能淡定……但是,从进了这个医院以来,他好像就一直心惊胆战。   小吴觉得自己害怕没什么,但周浩也这么害怕就不正常了。   他可是能听见“女鬼笑”都能闹肚子到处找厕所的真男人!区区一道鬼影就能把周浩打败?小吴表示不信。   他拿这个问题去问周浩,没想到得到对方一个惊恐的眼神:“你就不觉得这栋房子哪里不对吗?!”   小吴:“啥?”   周浩:“你也知道,我从小对这些东西就有一点敏感……”   小吴:“等等,我不知道!”   周浩恍若未闻,继续自顾自地说下去:“所以前几次我都很淡定,因为我什么也没感觉到。但是这里……”   他忽然压低了声音,一双小眼睛满怀恐惧地扫视周围,下嘴唇还在微微颤抖:“这里不对劲!我打从进到这间医院里,就开始浑身发冷!这里、这里真的有东西!”   小吴跟着周浩的视线看向四周,然后,他也发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同时后知后觉的还有全国七十二万名观众:   【卧槽,他们跑哪儿去了?!】   ……   经过校车司机狂放不羁地驾驶,原本四十多分钟的路程硬是被压缩到二十分钟。   当兰瑞莎和姜羽赶到医院门口时,围墙的两扇雕花大铁门已经敞开,显然那群人已经进去了。   兰瑞莎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跳下车的时候回头问姜羽:“你说进去玩命的有一个除妖师?那除妖师联盟那边知道吗?”   冷清的少年被校车颠簸得脸色不太好,但还是仔细回想了一遍,这才摇头:“楚夷大人的意思是既然他们要直播,那除妖师那边很快就能得到消息。我们说不说都是一样的。”   信他就有鬼了。   兰瑞莎腹诽,如果说开口前她还有点不确定,现在已经百分百确认楚夷这是故意隐瞒消息了。   原因大概是……礼尚往来?   她抬头看看乌云遮蔽,无星无月的夜空,转了转手腕,跃跃欲试:“所以我们的计划是什么?冲进去,把人带出来?鬼挡灭鬼佛挡杀佛?”   “……不。”姜羽用难以言喻的表情瞥了她一眼,“楚夷大人的命令是让我们在他到来之前控制住局势,防止事态进一步扩大。”   兰瑞莎手撘凉棚,只见整个医院都笼罩在一股森然的怨气中。   这种怨气比她在A市那个温泉山庄所见,只多不少,更有一股阴属性的妖气裹挟在其中。   “你之前怎么说来着?医院本身就有灵,只是平时处于沉睡中?”兰瑞莎指了指那股隐隐透出大人小孩脸孔的怨气,“这些怨气又是怎么回事?”   “这些是曾经枉死在这里的恶灵,平时有医院宅灵镇压,反而相安无事。然而一旦有生人闯入,惊醒了宅灵,原本的平衡被打破,就会变成现在这样。”   说话间,恶灵的怨气和宅灵的妖气更加沛然,两者纠缠在一起直冲上天,搅动得夜空的乌云也变成了旋涡状,看上去惊心动魄。   忽然间,另一股怨气从兰瑞莎和姜羽背后升起。   回头一看,只见原本安稳呆在驾驶座上的司机大叔不知何时双眼通红,流下两行血泪,表情也从平时的呆板变得狰狞起来。   姜羽立刻走过去,一拳把人……鬼给打晕了,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羽毛放在驾驶座上,向兰瑞莎解释:“这就是事态会扩大的缘由。宅灵苏醒,和医院亡灵引发的异象会吸引周边荒坟里的孤魂野鬼。你大概不知道,这片区域曾经是古战场,如果真要让周围的积年老鬼都被吸引过来会很麻烦。”   兰瑞莎却望着那根白色羽毛有些好奇。   羽毛自行发着柔和的白光,笼罩了司机大叔。司机原本狰狞的脸孔在白光的照耀下逐渐平缓下去,原本浑浊的气息也再次变得清明起来。   “要不你牺牲一下,多撒点羽毛?”兰瑞莎向姜羽提议。   后者身子一僵,苦笑:“你太高看我了,这是白植大人的旧羽,我身上也就这么一根。”   兰瑞莎却想到了放在自己枕头下的木匣子,那里面郁衎的旧鳞有不少,如果跟白植的羽毛有同样功能,现在应该够用了。   但是……   还是算了吧,她舍不得。   兰瑞莎有些困扰地抓了抓脸。   如果说破坏她得心应手,那守护某个东西就让她很捉急了。   “楚夷有说怎么阻止吗?”   姜羽摇头。   兰瑞莎望着怨气中越来越明显的人脸,突发奇想:“之所以会吸引周围的鬼魂是因为这里怨气和妖气太重了吧,如果……把怨气和妖气重新塞回去呢?”   姜羽一开始还没懂,蹙眉摇头:“宅灵已经苏醒,再想让它沉睡必须有除妖师设下专门的结界。当然,前提是避开现在这个宅灵暴走的时段。”   “不,我的意思是,把怨气和妖气全塞回到医院内部,不让它们冒出来。”兰瑞莎握住拳头,比划了一个往回塞的动作,“这样不就完成了楚夷‘不吸引周围地区鬼魂’的要求了吗。”   “……”姜羽的表情空白了。   半晌,他才喃喃道:“大概吧……只是”   还没“只是”完,旁边俊眼修眉的女孩已经化身为一头黑龙飞了过去。   一阵强风剧烈吹拂着姜羽的刘海,逼得他不得不眯起眼。   他仰起头,只见十米长的黑龙展开翅膀,轻轻一扇,便腾空而起,转眼间便落到了医院的门诊楼上。   只见黑龙四爪牢牢抓在建筑体的表面,身子盘旋其上,骨翼贴服在身体两侧,扬头长啸。   黑龙修长的脖子上同样覆盖着细小整齐的黑鳞,顶上还生有锋利的倒刺,从脊背一直延伸至头顶,最后在额头分开成两路。一左一右,倒刺渐短,直到化为眼睛上方睫毛般的两排突起。而在突起下,是一双血红的竖瞳,那双眼看得饶是姜羽是妖怪也心中一紧——一种异样的美感,危险又美丽。   黑龙叫完之后,原本从医院楼体里喷薄而出的怨气亡灵跟碰到天雷般,急急忙忙往回缩。随即,一圈黑色火焰在空中渐次点燃,以门诊楼为中心形成一个球体,将整个医院包裹在其中。   那些黑色火焰对怨灵有着超乎寻常的杀伤力,姜羽看见有一个后撤不及的小鬼撞上刚刚燃气的黑炎,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就灰飞烟灭。   很快,刚刚还汹涌无比的怨气就消失了,连同着医院宅灵的妖力也缩回到门诊楼内部。   兰瑞莎得意洋洋地冲下方姜羽使了个眼色,甩了甩尾巴,自得于自己的聪明伶俐。   就在上百个枉死的鬼魂冲回门诊楼里时,在其中某一楼层中,盘腿而坐的长发青年噗地吐出一口血。   他刷地睁开眼,难以置信:“什么人?!”   “怎,怎么了?”   心语站在罗建成旁边两米远的地方,抱紧双臂,瑟瑟发抖,想上前又怕打扰他施法。   刚才罗建成说要从这栋建筑里逃出去,唯一的办法是把房子里的怨灵全引导出去,这样他们才有一线生机。   没想到,罗建成布置了许久,甚至牺牲了尤莉才成功的法术,就这么突如其来地被破开了——   那些前赴后继往外冲的冤魂们以更快的速度飘了回来!   这样一来,正在走廊中间的罗建成和心语就成了它们眼中最显眼的目标! 第56章   罗建成法术既破,不仅本人遭到了反噬,还和心语一起成为众鬼眼中最耀眼的那颗明星。   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当这颗星……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在布阵动手之前,罗建成也想不到会有人横插一脚破开他的法术。   眼下他元气大伤,不是再把恶鬼们诱出医院就能解决了的,当务之急是如何让自己从这猛鬼包围圈中活下去!   罗建成撑着膝盖站起来,招手让心语过来。   眼下既然没有了摄像头,心语也就不用继续维持大姐头的人设。她一经召唤,赶忙走过去扶住罗建成,满脸关心地:“你怎么样了?”   “暂时还死不掉。”罗建成一眼就看穿她在想什么,不过是担心他死了,没人能带她出去。   这个蠢女人。   罗建成嘴角翘起一丝冷笑又很快借着低头的动作掩盖过去。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纸符交给心语,嘱咐她:“一张一张扔,尽量扔到离我们最远的距离,然后趁这些恶鬼被纸符吸引咳咳咳。”   他话没说完,就从嘴角又咳出一连串血沫。   心语看得惊心动魄,真怕他一口喘不上气死了,那到时候自己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见恶鬼的包围圈又缩小一步,她不敢耽搁,赶紧拿出最上面一张纸符用尽全力向身后扔过去。   轻飘飘的纸符顺着惯性向后飘去,因为没有重量,很难扔远。   但心语发现,原本那些盯着她和罗建成的鬼魂们全都扭头看向了那张轻飘飘的纸符。   在纸符落地的瞬间,鬼魂蜂拥而上,就像见到新鲜血肉的狼群。   只是狼多肉少,还有一大部分鬼魂被挡在外围挤不进去。   心语慌忙看向罗建成。   后者一咬牙:“再扔!务必让他们全被吸引过去!”   心语应了一声,刷刷又抽出三张往三个不同的方向扔过去。   如水入热油,鬼魂群里一下沸腾起来,四处开花。   在这样的消耗下,罗建成交给心语的纸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耗下去。   转眼间,厚厚一叠纸符只剩最后两张,而两个人才刚走到楼梯口。身后一些恶鬼已经重新把注意力转了回来,罗建成只回头望了一眼,就让心语把最后两张护符扔出去。   白衣红裙的漂亮女子咬了咬下唇,素手一扬,最后的两张纸符就这么飘了出去。   与此同时,罗建成只觉左肩一空,支撑他的力道瞬间消失了!   他愕然一瞬,随后便反应过来,望着丢下自己的女人背影冷笑。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临到头真的发生了,他不可能不气。   情绪牵动内伤,让罗建成又“哇”地吐出一口血,而此时,心语已经头也不回地冲到楼梯转弯处。   背后鬼魂吞噬掉最后两张护符,如饿狼扑食般扑向罗建成。   心语扶着扶手转过楼梯弯道,拼命向下奔跑,脚上木屐发出咔哒咔哒的急促声响。   她已经想好了,既然护符可以吸引那些鬼魂的注意力,活人当然可以,更不要说活人中的战斗机除妖师。   有罗建成这么一个大活人帮她争取时间,她一定能逃出去的!   罗建成说过,没有恶鬼的阻拦,这里就是普通的医院,他们刚才在三楼,那么她只要跑下两层楼梯就能抵达大厅再接着逃出去!   她一定能……   “咦?”   正在迅速跑动的双腿突然悬空,心语还在下意识做出下楼梯的动作,嘴里发出无意识的声音。   下一秒,她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被人拦腰抱了起来!   只是那人钢铁一样的坚硬冰冷的手臂卡在她的胃部,让头朝下的心语非常难受差点吐出来!   可是,这人的速度出奇快,心语只听耳边风声呼啸,下方地面迅速变幻。不一会儿,就从楼梯台阶变成平坦的大理石瓷砖,又从大理石瓷砖变成水泥地面……   在强烈的晕眩感下,心语被人扔在了地板上。   一接触到实地,她就再也忍不住了,捂着嘴随便找一个角落哇哇大吐起来。   等她差不多把胃里的东西全部清空,这才有气无力地抬起头,想看看到底是哪个救命恩人。   结果,映入心语眼帘里的,竟然是罗建成!   长发男人此时也是衣衫凌乱,嘴角还有未擦净的血迹,但他至少是好端端地站在地上,望着跪着的心语冷笑:“你不是很有本事么?扔下我逃跑?”   看见罗建成背后的红发美女,心语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又什么都没明白:   “你……你怎么会……你们……”   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大脑陷入混乱中。   ……   十分钟前,心语、小张、罗建成和尤莉为了找回先前被一块白布吓跑的摄影师和另一名同伴,四人重新回到了一楼大厅。   可他们在大厅里找了三圈,什么也没找到,外面庭院里也看不见可疑的手电筒灯光。   在这种情况下,心语不得不怀疑小吴和周浩是往门诊楼上面几层跑了。   就在她们打算折返回楼梯间重新上楼的时候,小张发出一声惨叫。   心语立刻回头,把手电筒对准惨叫方向,发散的光柱下,她看见此生再难忘怀的景象。   安静黑暗的大厅原本空荡荡一片,现在依旧安静黑暗,却不再空旷。   何止是不再空旷,大厅像任何一座普通医院的挂号大厅,充满了人,只是其他医院是活人,而现在在这里的全是死人。   木头长椅上坐满了大着肚子的孕妇,她们有的愁眉苦脸,有的喜笑颜开,唯一相同的是她们的肚子全都是破开的!里面是安然蜷缩的胎儿!   心语立刻想起她们刚进来时,摄影师小吴和直播间观众声称看见的鬼影,当时小吴描述的孕妇就是眼下这些女鬼的样子!   除了这些坐在椅子上等待的孕妇,还有更多的人在排队。   男女老少,什么人都有,在挂号窗口前,在药房台子前,排出四五条长长的队伍。但是这些表情木然,身体半透明的乳白色魂体,似乎没有任何意识,只是机械地重复排队,到窗口前站定三秒,再返回队伍末尾重新排队这一永不停止的循环。   心语被眼前的情景震得张大嘴巴,半天反应不过来。   猝不及防之下,一个刚从挂号窗口前返回队伍末尾的男性魂魄从她身旁擦身而过,心语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冰寒从自己身体左边传过来。   她打了个激灵,这才清醒过来,第一时间去找罗建成。   除妖师正和红发美女尤莉站在一起,边观察面前的情况边低声说些什么。   心语连忙走过去:“现、现在该怎么办……”   “语姐语姐!”看见心语的动作,站在大厅另一头的小张终于反应过来了,连忙跟着向这边聚拢。   然而不知道他是太害怕还是怎么回事,在走过来的途中不小心一脚绊在一条木头椅子上,不仅人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连带着把木头椅子也拖得在地面上发出响亮的“嘎吱”声。   拖动了椅子倒也没什么,偏偏那椅子上还并排坐了两个孕妇。一个肚子大的宛如十月怀胎,敞开的肚子里婴儿已经成熟即将临盆;另一个肚皮还很平坦,子宫只有拳头大小,里面刚刚成型的胎儿更是只有大拇指指甲盖那么大……   然而,被小张这么一拉,木头椅子往前一晃,坐在上面的两个孕妇像木偶一样向前倒下。   在摔倒地上的那一瞬间,两个孕妇脸上的表情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变成了跟那些排队鬼魂一样的木然。   不对!   当两个胎儿掉在地上时,全大厅的鬼魂都朝这边看过来了!   无论是排队的人,或者是坐在长椅上的孕妇,亦或者是咨询台后那个宛如活过来的假人护士……   他们的视线在这一刻如针芒般刺过来!   心语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闯了祸的小张更是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唯有罗建成啧了一声,喊了一句:“快走!”就第一个往楼梯间跑去,尤莉紧跟在他身后,随后是心语。   至于罪魁祸首的小张……他稍微慢了一步,就被暴怒的鬼魂撕成了碎片。   在那之后,只剩三个人的队伍来到了四楼。   其实心语已经不记得自己跑了多少层楼梯,只知道追着前面的尤莉不放。   在求生本能的催促下,她竟然真的没有掉队。   直到前面的罗建成和尤莉依次停下,心语才发现自己已经爬到了四楼。   她的心脏剧烈跳动,血管的鼓动在耳膜里嗡嗡作响,一时间分不清楚到底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剧烈运动。   可这并不是结束。   越过前面两人僵硬的肩膀,心语看见几十个护士站在走廊里,好整以暇地等待着他们。   这些护士跟一楼大厅的假人一样,都只是木头模特,却穿着护士服,戴着假发和护士帽,五官是儿童涂鸦般的简陋可笑。   这些可笑的护士在为首的那个带领下,朝心语这边三人冲过来,她们鲜红的嘴唇向上翘着,似乎很高兴的样子:“别让病人们跑了!”   原本在最前面的罗建成再次带头转身狂奔,只是这次逃跑前,他从口袋里扔出一把什么东西砸在这些假人护士身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心语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只知道再次停下来时,只有她和罗建成站在一条空荡荡的走廊里,而尤莉……   对了,尤莉被那些护士抓走了!   原本在心语心中,尤莉已经被她判了死刑。   但是眼下,尤莉不仅没死,反而冒出来救了她和罗建成一命。   再看罗建成,脸上没有丝毫惊讶之色,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一点。   心语结巴半天,终于倒吸一口冷气,喊出真相:“在四楼的时候,你是故意让尤莉留下来的?!”   他和尤莉本来就是一伙的!   他们早就知道尤莉有办法从那群假人护士的包围中脱身?!   罗建成却不再看心语,而是转向红发女子询问:“找到了地下室入口了吗?”   尤莉点头:“还好有祭品开路,不然真难找,这栋房子里的空间一直在不停变换。”   一口流利的汉语,根本不像在庭院时那么别扭生硬。   心语恍然:原来那也是假的……   假的……都是假的……   罗建成只是为了钱才找上自己合作吗?不是的,他另有目的……   都是假的……   恍恍惚惚中,她发现罗建成和尤莉不知何时停下了谈话,一起扭头注视着自己。   女人的直觉让心语开始颤抖起来。   她眼中充满泪水,祈求地望向罗建成:“不要……”   罗建成冷笑:“你之前把我丢下当诱饵的时候怎么不说不要?”   “对、对不”   “算了,”罗建成一挥手,打断心语的道歉,摸着下巴似乎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心语听,“本来是打算用那个小张的,可惜他自己先把自己作死了……那就只能是你了。”   心语瞪大眼睛,下意识转身就想跑,却听耳边一阵风刮过,后脖子一痛,顿时眼前一黑。   在陷入昏迷中的最后一秒,她听见罗建成在对尤莉说:“三个祭品凑齐了,去地下室吧。”   三个?   这是心语脑中最后一个想法。   ……   当心语还在跟着罗建成和尤莉爬楼梯躲开一楼那群亡魂时,小吴和周浩终于发现他们在哪儿了。   “他娘的,我们怎么跑到地下室来了?!”周浩望着走廊上的指示牌,差点没把自己给揪秃了。   不光是他,扛着摄像机的小吴也百思不得其解:“我明明记得我们只跑了一层楼梯啊。”   像是为了印证他们的想法没错,直播间的观众们也纷纷在弹幕上表示他们也是这么认为的。   还有人直接打字分析【你们刚才从一楼大厅上去,到了二楼,这一过程没有出错。然后你们再从二楼向下返回跑,如果真的误入地下室中间应该会错过楼梯间通往一楼大厅的门。但是以我双眼5.2的视力保证,你们没有错过任何一扇门!】   【你们刚才上楼的时候,我就留心了一下,从一楼到二楼,楼梯转了两道弯。你们刚才下楼,虽然有点晕,但我数了一下,你们的确只转了两道弯,按理说应该回到一楼大厅才对。】   小吴把这两条弹幕指给周浩看,不但没有安抚得了后者,反而让周浩更暴躁了:“按理说按理说!我也希望能按理说!说了这房子不正常,根本不能按常理来!”   事已至此,小吴反倒镇定了下来。   他望着屏幕上白花花的弹幕,心中顿生豪迈之情:   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这里还有全国百万网友做他的后盾支持他!他肩上扛着的也不是摄像机,是场外援助电话!还是不限次数随时都能用的那种!   小吴采纳了某个老粉的建议,拉着周浩原路返回,试图从楼梯间爬回去。   不管是回到一楼大厅还是重新返回二楼和心语她们会合都不亏!   总比待在这片阴森潮湿的地下负一层好。   然而,当小吴和周浩沿着走廊把整个地下负一层转了三圈时,他们才发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   他们貌似出不去了。   楼梯间竟然莫名其妙消失了!   原本应该是安全通道入口所在的地方,只有一堵粗糙的水泥墙。   不远处指示安全出口的绿色荧光牌还半耷拉着挂在墙上,似乎在嘲讽两人和百万网友的天真。   小吴和周浩的脸色苍白起来,网友们却来了兴趣:   【不要急不要急!以我多年玩恐怖游戏的经验,这是正常现象!只有找到楼梯间消失的源头,你们才有可能出去。】   【没错!现在当务之急你们应该探索一下负一层的各个房间,收集线索,最后凑齐七颗龙珠召唤神龙……】   【前面那人串场了吧。不过楼梯间消失是真真的,去找线索也是必要的,上吧少年们!解开这家医院地下室之谜的真相全靠你们了!】   ……   撇开乱七八糟的调侃不谈,这些弹幕里还是有一些建设性的意见。   小吴将其挑选出来,念给周浩听:“我们现在也没其他办法了,只能像网友们说的,去各个房间看看?”   周浩脸色很难看,狠狠搓着他自己的两条胳膊:“那就走吧,最好快一点,我心里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了。”   两人最后确认一眼,楼梯间是真的消失了,这才第四次顺着走廊向前。   刚才打转找楼梯入口的时候,小吴和周浩就差不多摸清楚了这一层的构造。   其实很简单,出了楼梯间就是一条回字形的走廊,楼梯间正好在回字底部的中轴线上。沿着走廊向前,右边沿途分布着“仓库”“资料室”“储藏室”……一类的库房,这些库房的房门全都没上锁,里面的东西尽数被搬空,只要推开门就能一览无余,确认里面什么都没有。   结果小吴和周浩花了十分钟时间,什么也没找到,又回到了起始位置。   这样一来,整个地下室唯一没探索的房间就是回字中间的那个长方形房间,这间房间的入口也在中轴线上,只是是在上面那面墙壁。   房间入口处没有贴任何标签或者指示牌,所以小吴和周浩才把这间房间放到最后探索——不知道这间房间到底是做什么的,总让人心里发毛。   进去之前,小吴看了一眼屏幕。   弹幕已经达成了统一意见,百万网友一致认为,这间房间是他跟周浩逃出去的关键。   【其他房间都是空的!除非有我们没发现的密室,不然这里就是唯一线索!说不定,门一打开就是楼梯间呢!】   【估计不可能。如果这是通关出口的话,旁边至少要安排一个怪吧?】   小吴头皮一麻,不由的暗自骂了一声。   还安排一个怪,他们真当这是游戏啊!   不管有没有怪,只要小吴和周浩不想被困死在这个地下室,面前这扇门就必须被打开。   小吴吞了口口水,冲周浩点点头。   后者深吸一口气,将右手放在了门把手上,紧接着,缓缓用力,门把手慢慢下压。   十几秒钟之后,“吱呀”一声,门打开了。   周浩和小吴第一时间拿着手电筒把里面照了一遍。   出乎他们意料,这只是一间很普通的办公室,唯一不普通的是对着门的墙上镶嵌了一面巨大的玻璃,玻璃后面是比这边办公室面积更大的空间。   在玻璃的阻挡下,手电筒的光束没办法将后面的空间全部照亮。   左边靠墙的地方有一扇小门,看样子是通往玻璃后的空间。   【哇,怎么这么像警察局里的审讯室!】   一条弹幕道破真相,石破天惊间,网友们跟打了鸡血一样激动起来:   【快翻翻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文件?!】   不用他们说,周浩和小吴已经翻找起来,最后竟然真的在办公室的抽屉里找到一本实验记录本。   上面布满灰尘,纸张也被湿气浸透发黄褶皱,很多地方字迹难以辨认。   小吴索性从后往前翻,只看字迹清晰的地方。   越看,他后背越发凉。   屏幕上弹幕滚动的速度越来越慢,也越来越稀少。   最后,翻到第一页的时候,小吴已经浑身被冷汗浸湿,他下意识瞥一眼屏幕,发现上面空荡荡的,干净得像是刚被人清过屏。   实验记录本上记载了一个可悲女子的一生。   因为生下来就长得眼斜嘴歪,又是个女孩子,这个被随意称为“招娣”的女孩从小就不受家里人待见。等她长到十六岁的时候,家里人为了帮她弟弟筹备以后的结婚本钱,把招娣以“一头牛,两头猪”的价格“嫁”给邻村一个五十岁的单身老汉。招娣在二十岁那年,杀死了自己的丈夫,本来应该被判死刑,却被检测出精神病,送到了这家医院。   五年后,医院改建成私人妇科医院,其他精神病人或是撤走或是转移,唯有被遗忘的招娣留了下来。   此后五年,招娣每年生下一具畸胎,成为医院宝贵的研究材料,在第六年的时候,招娣趁看守人员不注意,大着肚子自杀死亡。   面前这间特殊的“病房”就是专门为招娣准备的,也是她最后自杀的地方。   记录本上对招娣的背景介绍得很含糊,很多地方都是一笔带过,最多的还是她生下的五具形态不同的畸胎。本子上详细记录了每一具的外貌,死因,以及对其致畸原因的推测。   可以说,记录下这些数据的人……是在拿招娣和她的孩子做实验,试图以此寻找出所有会导致孕妇流产或者畸形胎的原因。   小吴想起心语介绍这家妇科医院当时以医术高明著称,再联想手上这本记录本的内容,浑身发冷,连拿着本子的手都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咯咯咯……”   他似乎听见了自己的牙齿在打颤。   “咯咯咯咯……”   不对,那不是他的牙齿。   小吴愕然抬头,发现周浩直勾勾瞪着玻璃后面,脸色惨白,上下牙齿不停地碰撞,连带着周浩手电筒的光芒也在不断摇晃。   小吴僵着脖子,缓缓扭头,顺着周浩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刚才还什么都没有的玻璃后面,贴着一张眼斜嘴歪的惨白脸孔。   那是一个女人,浑身赤裸,白得像死尸的女人。   女人的肚子像怀胎十月般肿大,然而在那里面的绝对不是胎儿。   因为小吴看见了……   他看见,在两束手电筒的叠加下,终于看清了——   那近乎透明的死白肚皮下,是一团团涌动的黑影。   像淤泥一样往外不停挣扎涌动的黑影。   小吴长大了嘴巴,发不出一个音节,就像此时此刻坐在屏幕前的上百万个直播间观众一样。   下一秒,他们就见屏幕一黑,上面映出一张熟悉又英俊(美丽)的脸孔——他们自己。   “怎么回事?!”某个心语KAIA团队的老粉破口大骂。   就像故事看到真精彩的地方戛然而止,那种临门一脚的高潮又被硬憋回去的痛苦让这个老粉和其他观众一样崩溃了。   很快,他们便收到了通知【心语KAIA直播间因涉嫌淫秽色情被永久封锁】。   百万粉丝都傻了。   他们想过这个直播间被封的很多种可能,比如说太过暴力血腥,比如说太过惊悚真实会吓坏小孩子,再比如说揭示了一些不科学的东西传播迷信思想,但万万没想到,居然会因为涩情被举报封锁!   神tm涩情,就因为刚才那个女人的裸体吗?!   那种东西谁看了会有反应啊!有呕吐的反应还差不多! 第57章   心语刚睁开眼的时候,还有一种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的空虚感。   但很快,伴随着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稀疏”声,她想起昏迷前的事情。   耳边那种吸管快吸光饮料的声音越来越大,从饮料瓶底传出的空洞声也越来密集。   快见底了吧……   心语下意识这么想,撑起身扫视四周。   这是一间空荡荡的四方屋子,只有角落里有两个木桶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此外空无一物,除了在心语身后的墙壁上镶嵌有一面巨大的反光镜。   而吸食声,是从前方的黑暗中传来的。   心底的不安阴影迅速加重,比昏迷前见到原本被自己抛下的罗建成的时候还要剧烈。   脚边躺着一只手电筒,正发出微弱的光芒。   心语赶紧把手电筒抓在手里,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照——   她恨不得自己直接瞎了。   眼前的景象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死了,现在在阴曹地府里等待审判。   不然,这种不合常理的怪物怎么会在这么近的距离。   心语浑身僵硬如雕塑,眼睁睁望着周浩在自己面前和一个大着肚子的赤裸女人接吻。   从侧面的角度看上去,心语突然感觉这个像死尸般惨白阴森的女人很面熟。   她记忆力不错,纵使现在身体因恐惧动弹不得,脑子却还能运转,很快便从记忆里翻出一张相似的石雕:   是庭院喷泉的那尊雕像!   那个抱着婴儿的母亲!   原来……不是工匠的手艺不好,把石雕的五官雕歪了,而是太好了!原型就长这样!   从现在这个角度,面前的女人跟庭院里逗弄孩子的石雕一模一样!   只是,那个时候她是在含笑逗着襁褓中的婴儿,而眼下则是面无表情地杀死周浩!   心语不是傻子,就算一开始眼拙以为周浩正在跟这个来历不明的诡异女人接吻,但很快她就发现不对了。   周浩浑身上下的皮肤都在迅速向内收缩。   他整个人就像一张失去了水分的叶子,变得皱巴干涩,就连闭着的眼皮也凹陷下去……   就好像……   就好像……   他浑身上下的水分包括眼球都被女人吸走了!   “哇!”   心语这次是真吐了。   只是之前她就吐了一遭,现在什么也吐不出来,只呕出一些黄水。   “砰”的一声轻响,已经变成干尸的周浩倒在了地上。   心语的手电筒光束落在那具干尸身上,这才发现地面上还有一具!   那具同样干枯的新鲜尸体穿着摄影师小吴的衣服!   黯淡的光束一晃,心语看见了掉在尸体旁边的摄影机。   “啪嗒——”   一股黏腻腥臭的透明液体从上方掉落,砸在心语精心保养的头发上。   她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抱着手电筒坐在地上,瞳孔紧缩,目光中只有无尽的恐惧。   从下而上望过去,女人本就圆滚的肚子更显的庞大无比,甚至比即将临盆分娩的孕妇还要大!   这么夸张的肚子,绝对不是正常人该有的,更不要说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心语终于看见了那肚子里翻滚的黑色阴影……   “啊!!!!”   厚实的单面玻璃将尖叫声阻挡在内部,外面的办公室里还是一片安静。   全程目睹了心语苏醒,恐慌,被吸食的全部过程,罗建成没有丝毫动容。   见那具穿着红白巫女服干尸到底,他点点头,转身对尤莉道:“好了,第三个祭品已经献上,我们可以离开了。”   尤莉却没看着他,也没看着罗建成身后的玻璃,反而奇怪地望着头顶。   罗建成为她的反常皱眉:“你在看什么?”   红发白肤的异域美女不答,过了三秒钟,双眼突然一片血红:“来了。”   话音未落,头顶突然轰的一声塌了!   一个人从碎石和硝烟里掉下来,直直落在坍塌地板的正中心,从一层楼的距离落下,这个人却连膝盖都不弯曲一下:“终于找到了!”   罗建成灰头土脸地爬起来,面孔扭曲:   “你已经来迟了!仪式已经完成,三个祭品也已献上,那位大人的分身一定会在此降临!你就算现在抓住我,也无济于事!”   刚才躲避落石的过程中,罗建成不慎将自己的手电筒遗失。   他只是个普通的凡人身体,有没有佩戴夜视镜,在没有光线的情况下,罗建成什么也看不见。   当然,他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罗建成只听见“哗啦”一声,以此判断那面单向玻璃被打碎了。   随后,一股难以形容的凶恶气息犹如脱笼的猛兽从打开的牢笼里冲了出来。   这种感觉是如此邪恶不祥,以至于就算什么也看不见,罗建成也冒了一头冷汗。   他赶紧去叫盟友:“尤莉!尤莉!带我离开这里!”   他直到吸血鬼有夜视能力,大部分妖怪也有!   换句话说,在场的几个生物里,只有他什么也看不见!   罗建成心里涌起一股奇异的悲愤,这时候他的左臂被一只冰凉坚硬的手抓住。他立刻一松:“尤莉?”   黑暗中,女吸血鬼应了一声。   罗建成彻底放松下来:“快带我离开这儿!那位大人的分身已经降临此地了!”   那么不祥的气息,肯定是属于那位大人的。   虽说大人的神力可以帮助他施法,可罗建成可不想自己成为那位大人神力的来源。   虽然不知道那个跳下来的人是谁,但对方是在找死!   大人的分身绝不是一般货色可以抵挡的!   罗建成被尤莉抗在肩上,很不舒服,可一想到他马上就要完成任务离开此地,他还是不由得兴奋起来。   只有他一个人彻底完成了任务!   无论是黄烨辰还是黄慧,那对父女被吹得名声再响也终究不敌他这个后起之秀!   那位大人一定会大为赞赏自己的!   到时候,大人分一点神力给自己……黄烨辰算什么,就算是如今的联盟主席也不是他对手!   罗建成正在畅想自己以后通天彻地,无所不能的情形,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他思考了三秒钟才反应过来:   不对啊,说好让尤莉带自己离开的,她怎么还傻站在这儿不动。   刚要开口询问,就感觉腹部下的肩膀又紧绷了几分。   尤莉本来就是吸血鬼,吸血鬼是死人,身体自然又冷又硬,现在不知道出现什么状况,尤莉全身紧绷,就更硬了,简直跟石头一样,还是瘦骨嶙峋的那种!   罗建成先是恼火,后来又恍然,连忙抬头朝前面看过去,却什么也看不见。   浓厚的黑暗像是深渊般,没有任何一丝光线可以照进,也没有任何一丝光明可以透出来。就算是在深渊的最深处,也只有无尽的死寂。   罗建成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大脑一片空白。   这是生物本能的反应,在求生意志面前,贪婪和欲望什么都不是。   突然,一点暗暗的紫色在黑暗中冒出。   奇幻缥缈,像是一团火苗,却又比火苗更纯粹,更晶莹。   紧接着,是两点,三点……越来越多的紫色渐次亮起,这紫色中还夹杂着少数的红,漂亮至今。   没等罗建成从面前这副美景中回过神,就听耳边一声凄厉的嚎叫,那音波和音调,险些没把他震晕。   “砰!”的一声,罗建成掉在了地上,却是被女吸血鬼甩了下来。   这次在周围紫色和红色的亮点中,罗建成终于隐约看清尤莉煞白的脸色。   她一双鲜红的眼睛直直望着前方,睁大眼睛,面上似喜似疑。   “轰!”   又是一声巨响,却是地动山摇。   这次不仅仅是头顶破开一个洞那么简单了,头顶脚下,四周墙壁全都开始摇晃起来。   这一瞬间,罗建成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不光是他,就连尤莉这只吸血鬼明显也有点站不住,只能不断变换位置才能勉强保持平衡。   她既然自己都这么勉强,自然顾不上罗建成,后者的符咒也早在之前已经用光,只能护住自己的要害,随着这栋建筑来回摇晃。   他心道难道是地震了?   可是不对啊,这里可是厉鬼聚集的场所,建筑本身还有了灵智,就算是地震,他们在地下一层也不该会是这样。   罗建成被撞得七荤八素,脑子里的思绪也乱七八糟,到最后几乎是失去了神智,只在迷迷糊糊中看见一大片黑影向先前那些红色和紫色的亮点压过去。   兰瑞莎可没空理那边的两个,现在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面前这只浑身萦绕魔气的女鬼身上,尤其是对方的腹部,那一团浓郁翻滚的黑色她刚才第一眼看见时也不由惊讶。   说来她跟魔气凝结的黑泥也算是打了两次交道了,虽然前两次很轻松就解决了,但兰瑞莎也能清楚感觉到对方越来越强盛。   现在这是第三次,不出兰瑞莎预料比前两次更厉害,充满怨气的女鬼在魔气的辅助下简直有混世魔头的气场。   兰瑞莎担忧的不是面前的女鬼,而是魔神的封印。   魔气越来越强,说明封印的威力越来越弱,可按照传承里的记忆,封印不应该削弱的这么快。   那可是付出了上百头成年古龙的生命才换回来的封印。   如果不是人为破坏,哪里会……   对啊!她怎么差点就忘了!消灭不断冒出来的魔气只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抓住背后不断撬动封印的那群人!   换句话说,就是刚才那个喊着什么“仪式”“祭品”“大人”的家伙!   多好的机会啊,之前那个黄烨辰跑了,黄慧嘴里又什么没问出来就被那帮除妖师带走了,眼下有个送上门来的多不容易!   兰瑞莎一拍脑袋,暗道自己脑子短路了。   至于变傻什么……她坚决不承认!   那只是,一丁点,小小的小小的,疏忽!   想到此,她直接再次招出一堆龙火暂时抵挡面前的女鬼,赶紧回头踩着地动山摇的环境去找那个除妖师。   ……   正巧尤莉好不容易稳住身子打算跑路,她跟罗建成的盟友关系远没有后者想的那么牢固。   好不容易抓住机会,压根没想再拖上一个累赘,只想着自己先逃出去再说。   跟一只龙呆在一个房间里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   没想到罗建成先一步看穿了她的想法,在求生本能的驱动下,罗建成潜能爆发,一把扑过来抱住尤莉的大腿大喊:“你别想丢下我!”   他可是未来要成为第一除妖师的人!   怎么可以死在这里,成为那位大人的养料!   绝对不可以!   罗建成面色狰狞地想,如果这个女吸血鬼敢丢下自己一个人逃跑,他绝对不会放过她!   尤莉脚步一顿,一把抓住罗建成的肩膀就把他单手提了起来。   罗建成面上一喜,和先前狰狞的神情融合在一起,表情说不上的诡异。   这种诡异的表情,就这么突兀地定格在了他的脸上,再没有下文。   罗建成只觉脖子一麻,随后浑身的力气就伴随着耳畔的吮吸声迅速流失,视线也开始摇摆晃动起来。   他想起一件事。   以前就听说西洋那边的吸血鬼跟这边的僵尸很像却又有不同,最显著的分别有两条。   第一被僵尸咬的人,都会中尸毒,如果没有立即毙命后面又没用特殊手段拔出,受害者本人会变成最低等的紫僵。但吸血鬼不同,他们如果要制造另一只吸血鬼,必须在吸光对方身体里的鲜血后再反哺给对方自己的精血,如果没有那一点精血,无论如何被咬的人也不会变成吸血鬼。   第二,被僵尸咬会非常痛苦,无论是咬的过程还是之后中了尸毒,都会受万火焚身之苦。但如果是被吸血鬼咬住……只会在一片飘飘然的迷幻快感中丧命。那种感觉就像……就像他现在……一……样……   “你——”   罗建成只发出这么一个气音,就没了声音,浑身皮肤惨白,形容枯瘦。   尤莉毫不犹豫把他丢下,身后张开两只翅膀就像从头顶的窟窿里飞走。   多亏了这人主动送上门,不然她连翅膀也张不开,跑起路来自然没有现在这么方便。   这个念头刚从尤莉脑中闪过,她就觉头顶蓦然一痛。   随后,她正整个人就像个皮球一样被人拍了下去。   就在离出口只有半米都不到的地方!   尤莉一怒,随后却感觉一股无法形容的无形压力压在了自己身上。   跟她父亲给她的压力不同,父亲那是传承自血脉里的力量,而这种……更像是她的大脑在自行命令她跪下。   如果说在父亲的威压下,尤莉还能转动脑子想着一些不利于对方的计划,那现在,她压根不敢对对方有任何不敬!   不顾下方布满尖锐的碎石块,尤莉径直跪了下来,两只刚长出的翅膀也老老实实服帖在背后:“陛下!”   兰瑞莎一愣,她真是好久都么听见这个称呼了。   她还以为自己的这个神奇天赋技能失效了呢,现在看来只是有种族隔阂,对东方妖怪没啥作用。至于对之前那只吸血鬼怎么没用,兰瑞莎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她当时没对那个爱德华真的生气。   她这个技能很奇怪,必须要在她真的愤怒时才会有效,那个时候在她身边的西方妖怪似乎会本能地向她臣服,就算是先前对她有什么不敬想法的家伙也会下意识恭敬。   至于在那之后,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至少在以前兰瑞莎真的生气的时候,她面前不会有一个站着的下属。   她挠了挠头,突然发现自己在这个老家脾气真是好了不止一星两点。   这么一想,刚才发现罗建成死亡的怒气又下去了,兰瑞莎瞥了眼依旧跪在地上的吸血鬼,小手一挥:“在那等着!”   说完就重新去面对女鬼。   而这时候,正好她的最后一团龙火也被对方扑灭了。   女鬼的肚子也在兰瑞莎望过去的同一时间噗地爆开!   一时间,汹涌如涌泉的黑泥喷薄而出,朝兰瑞莎直扑而来!   兰瑞莎冷哼一声,眼睛不自觉变成了竖瞳,毫不畏惧地面对铺天盖地的黑影。   就在这时,“噗”地一声。   女鬼、兰瑞莎、一旁待机的尤莉,三个全愣住了。   因为她们发现,一眨眼就是一个新世界。   刚才还在摇晃的地下室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广阔的天地,头顶无遮无挡的夜空。   面前是发愣的两个人,还有一只小山一样的怪物。   那只怪物似乎也呆了一下,随后头一低,嘴一张,就把女鬼连同着所有黑泥都给“啊呜”一口吞了。   兰瑞莎张大嘴巴,一下跳起来:“……楚夷!你抢我的猎物!”   还好之前得知楚夷是穷奇后,她特意上网搜了一下穷奇的外貌,这才认出面前这只小山一样巨大,还长着一对翅膀的红色老虎是楚夷的原型。   楚夷原型就算四肢伏地也有五层楼的高度,都堪比旁边医院的门诊楼了!   咦,等等,门诊楼呢?   兰瑞莎回头,发现五层楼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个坐在地上的五岁小女孩,正捂着肚子眼泪汪汪,看见她还瘪了瘪嘴。   兰瑞莎这次真的觉得剧情变化太快,她有点跟不上了。   再看正在咂嘴的老虎,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才带着几分怨念开口:“你乱吃东西!小心吃坏了肚子!”   小山一样的穷奇低头瞥了她一眼,摇身一变,就从一座山变成了一个人,穿着军装裤和黑色短袖衫,头发剃得很短。   变成人形之后,楚夷又砸吧了一下嘴巴,似是在回味口感:“老子吃了这么些年,就没吃坏过!不过……这只鬼真难吃……跟橡胶一样,没味道还味道冲。”   兰瑞莎:“……你还吃过橡胶?”   楚夷:“别瞎说,我就是打个比方。”像是怕兰瑞莎继续追问,他看向一边的女吸血鬼:“这是什么,看上去也不太好吃。”   尤莉:“……陛下!”   她冲兰瑞莎嚎了一嗓子。   而且这次比之前那次还要真情实感。   面对对面几只奇怪的眼神,尤莉欲哭无泪。   她也不想的啊!   只是那只东方大妖看自己的眼神太不怀好意了!为什么……为什么回想吃了吸血鬼啊!   就算是吸血鬼的老对头,最最凶残无情的狼人也不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   东方妖怪竟然如此可怕?!难怪爱德华会被困在这里出不来,难怪父亲对这里会如此忌惮……   在短短的几秒钟里,尤莉想了很多,但脑中最清晰的一个念头就是,好歹这里还有一头龙,如果自己乖觉一点,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   于是,她立刻再充满感情地喊了一声:“陛下,原来您真的在这里!”   之前那只吸血鬼也说过相同的话,可惜再多的消息,他就不知道了。   这个尤莉看上去倒是更聪明一点。   兰瑞莎丢过一个警告的眼神就把尤莉晾在一边,她这也是故意挫挫对方的锐气,不然对方一喊自己就应,那自己也太没气势了。   她只是对楚夷说:“她还有点用。这是怎么回事……医院呢?医院里的那些怨灵呢?”   楚夷满怀遗憾地收回视线,先是一指兰瑞莎身后的那个小女孩:“医院不就在那儿么。至于那些怨灵,我已经让黑白无常带阴兵把他们押下地府了。”   兰瑞莎更奇怪了:“既然这么简单就能解决,你们为什么还要放一个□□在这里?”   早解决不就行了么,这里离妖管会又不远。   要是早解决了,哪还有今天这出大戏。   楚夷眼神闪烁了一下,捏了捏下巴:“这当然是有原因的。”   兰瑞莎一看他这样就提高了警惕:“你又想蒙混过关了吗?没想到你跟其他人一样!”   这话楚夷就不乐意听了:“说了你又不懂……”话还没说完,旁边就传来一阵激昂的鼓点声。   山邵喊了一声楚夷大人:“您的电话。”   楚夷挠了挠头皮,伸手接过山邵递来的手机,一边扭头对兰瑞莎说:“等一会儿跟你说。”   兰瑞莎鼓起脸颊,见楚夷已经接通了电话,只能暂且作罢。   又见姜羽把那个医院化身的小女孩牵了回来,忍不住问那个小丫头:“你是刚才那个门诊楼?”   小女孩点点头,往姜羽身后躲了躲。   兰瑞莎纳闷:“我又没对你做什么……”想到自己在人家的楼板上开了一个窟窿,她顿了顿才接道,“太过分的事。”   不会真伤害到对方了吧。   她有些心虚地想,更仔细的打量小女孩,后者自然藏得更严实了。   倒是山邵多少猜到了一点原因,没好气道:“别看了,妖怪没那么脆弱,更何况这是个早该化形的宅灵。”   说到这儿,兰瑞莎就很唏嘘:“那你们还把小女孩困在这儿这么长时间,压着人家不给她化形的机会。”   山邵木着脸:“化形也是需要契机的,如果这次没有楚夷大人……她在化形的瞬间就会失去理智,到最后只会被彻底消灭。”   兰瑞莎想起先前那纠缠着浓烈怨气的妖气,心下了然。   所以问题又绕回来了,为什么楚夷他们不早点让鬼差把那些鬼魂押走。   她看向楚夷,正好对方也在盯着她:“没事,都没事。你那边呢?已经解决了?……杀了?好吧,杀了也就杀了吧。这边还有个战利品……”   “品”字刚出口,一阵白烟突然从楚夷身上冒了出来。   这一意想不到的变化让在场的几个人都愣了一下。   只见噗地一下,白烟散去。   楚夷屏幕还亮着的手机掉在地上,那上面是“郁衎”二字。   而刚才还说话的大男人,已经变成了地上一只小猫大小的红色老虎,肩胛生两翼,同样满目震惊。   兰瑞莎第一个反应过来,哈哈大笑起来:“让你乱吃东西!”   阴沟里翻船了吧!   楚夷:“……甘霖娘!” 第58章   话说楚夷变小猫大小之后,声音也变得幼嫩起来,平常魄力十足的叫骂也变成了近乎撒娇一样的叫唤,让兰瑞莎笑得更厉害了。   可惜除了她,其他几个想笑却都不敢,只能在小猫愈加凶恶的眼神下努力憋着——不怕现在对方扑过来,就怕以后楚夷恢复了来算账,到时候无论是山邵还是姜羽亦或者是新生的宅灵可都是只能任其蹂|躏。   至于吸血鬼尤莉就更不用说了,她到现在还没从“对方要吃自己”这件事中回过神。   这其中,只有兰瑞莎肆无忌惮。   她不顾楚夷的黑脸,蹲下|身,戳着小老虎的脸笑嘻嘻:“我早说过了吧。”   楚夷恨恨闭紧嘴巴,只用眼神表达自己的愤怒。   他能开口时,兰瑞莎就不怕,现在更不用说了。   直接卡着小老虎的腋下把人提了起来,左右看了看,发现除了体型变小以外也没啥其他变化,遂放下心,随手放在自己头顶,转个身去捡掉在地上的手机。   话筒一放在耳边,对面的人就察觉了:“楚夷?”   “不,我是兰瑞莎。”兰瑞莎晃了晃脑袋,“楚夷出了点小问题。”   郁衎:“……他吃了什么?”   “噗——”兰瑞莎万万没想到脑袋上这家伙还有前科,顿时又喷了。   楚夷更是恼羞成怒:“郁衎!你给老子闭嘴!”   这一下又暴露了。   郁衎:“咳,又变小了吗……算了,等我回去再说。”   楚夷:“郁衎!你给老子说清楚!什么叫又!你不要污蔑老子,老子从来……”   “啪!嘟嘟嘟——”   兰瑞莎举着电话,把忙音中的话筒送给头顶那只听:“他挂断了。”   “艹艹艹艹艹!”楚夷狂暴了,下意识要扣紧爪子,忽然想起下面这个可不是地面,只能又放松力道,咬牙切齿发誓,“老子一定要弄死他!”   兰瑞莎淡定无比地放下手,把他手机揣自己兜里,又把小老虎拎下来抱在怀里摸了摸脑袋,然后……   一顿猛搓!   “你……忒……喵……”   楚夷被她揉得脸都变了形,骂起娘来更是口齿不清,隐有卖萌的嫌疑。   顿时火冒三丈,再不留情,一口咬在了那只还在自己脸上肆虐的嫩白小手。   红色鲜血立刻从楚夷的嘴里冒了出来,旁边四只都看傻了,唯有受害者冷静得很。   兰瑞莎像是感觉不到痛苦一样,低下头扯了扯楚夷的翅膀:“再不松口我就把你拍下来,发到群里。”   “!!!你敢!”   嘴上这么说,身体却很诚实。   楚夷默默松开了牙齿。   因为他忽然发现,这无法无法的小丫头说不定真敢。   而郁衎……不用说,肯定是护着她的,自己又不愿真下狠手……   很好,她还真就吃定了他!   楚夷一张毛茸茸的脸孔黑成了锅底。   兰瑞莎甩甩手,手上的伤口已经开始飞速愈合,估计半分钟之后就能彻底闭合。   从这一点来看,楚夷刚才还是下意识留口了。   两个当事人心里有数,其他人却不这么看。   姜羽和山邵顿时对兰瑞莎肃然起敬:这样敢撩拨老虎须的勇士在学校里可不多见,十几年来差不多也就兰瑞莎一个。   尤莉更是看得呆住,半晌才喃喃道:“原来你们东方妖怪都是这么疯狂的吗……”   姜羽和山邵:“……”不,他们真不是。   宅灵已经哇哇大哭起来:“呜呜呜呜妖管会好可怕哦!”   姜羽张张嘴,又颓然地闭上,垂下肩膀。   算了,一时半会是解释不清楚了。   等兰瑞莎手上的咬伤彻底好全的时候,又有人踏着哒哒的步伐从围墙外走了进来。   这是一个宽袍大袖,长发飘飘的男人,穿着木屐,看上去跟放荡不羁的魏晋名士似的。   尤莉不知道什么叫魏晋名士,但她认识罗建成。   那个已经死掉的除妖师。   当时第一眼见到的时候,尤莉还为对方特殊的气质惊艳了一下,相处之后才发现对方只是个徒有其表的绣花枕头。   眼下见到这个男人,她顿时明白,不是罗建成空有其表,而是因为他完全是在模仿这个男人。   偏偏模仿得又不到位,只有外在没有学到精髓,现在正版一出来,才让尤莉发觉罗建成那个仿品是多么可笑。   这才是东方人说的“翩翩君子”吧。   就是讨厌除妖师的兰瑞莎,也不由得对这个新出现的陌生面孔心生好感。   她怀里的楚夷倒是认出了来人:“林鸿云,你来这儿是给你弟子报仇来了吗?”   此时上方乌云已散,月盘重露清辉。   如水月华落在林鸿云的青色竹袍上,越发显得他面容如玉,身姿挺拔如竹。   他眼角微垂,脸上笑容平淡温和,眼神里又有少年人的锐气又有老年人的沧桑,让人很难辨认他的实际年龄。   “不,我是来清理门户的。”林鸿云这样说道,望了一眼站在姜羽和山邵中间的小女孩,“只是现在看,已经不用了。”   “没错。”楚夷抬了抬下巴,不怀好意,“你只能给那小子收尸了。你要么,你要的话——喂,把那个除妖师的尸体吐出来。”   童花头的小女孩被楚夷一望,下意识躲到山邵后面,缩着头小声地:“已经没有了……被我……消化了。”   顿了顿,她又探出头来,望向林鸿云:“你要的话……我可以把骨头给你。”说着就蹲下来,把手伸进喉咙里开始催吐。   兰瑞莎突然想起自己刚才是怎么出来的了。   她貌似听见了“噗”地一声?   再联系一下眼前这个医院宅灵的动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顿时兰瑞莎就有些不好了,摸了摸自己身上,确认没有一丝一毫疑似胃酸的黏液,这才松了口气。   林鸿云也连忙制止宅灵:“不用了,就让他尘归尘土归土罢。”   楚夷爽了,这才恢复了脸色:“你还有事?没事快滚吧,这里不欢迎除妖师。”   林鸿云脾气特别好的笑笑:“我就是来说一声,善后的事交给我们就行了,外面那些被吸引过来的野鬼也被我超度了……十分抱歉,教出不孝子弟给你们添麻烦了。”   后面那句话,是对兰瑞莎说的。   兰瑞莎自认宽宏大量,当然不会做出迁怒这种事,何况还是对这么一个难得让她好感大增的人类。   于是就相当爽快地一挥手:“没事,我原谅你了!”   林鸿云又笑了,对楚夷道:“改日,我会登门向郁会道歉。”   楚夷呵了一声:“道歉就不用了,哪个群体中没有几个败类。”   兰瑞莎觉得他是意有所指,话里有话,不由地低头看了他一眼。   楚夷若有所觉,动了动两只三角形的耳朵,却没抬头,只继续说:“既然外面的孤魂野鬼也被你超度了,你还留在这儿干啥,想在这里过夜吗?”   一阵夜风吹过,把医院庭院里的野草吹得呼呼晃动,头顶一丝流云从月亮前飘过,投下一块阴霾。   没了医院的门诊楼后,这片地方没了阴森,却显得更荒凉了。   林鸿云冲他们点点头,转身又踏着木屐啪嗒啪嗒从原路返回。   兰瑞莎他们紧跟着出了吱呀摇摆的铁门,发现这么短的时间,外面已经没有林鸿云的踪影,也没有其他车辆,只有一辆校车等在外面。   这让兰瑞莎一时有些怀疑,那个林鸿云到底是不是人类,不然就是能腾云驾雾?不然怎么跑得这么快。   坐上车后,她捏了捏楚夷的耳朵,被对方用尾巴打了一下手臂。   兰瑞莎报复性地上了两只手捏:“那个林鸿云也是除妖师?”   楚夷摇头,试图甩掉她的手,两只同样通红的翅膀张开一瞬:“别对老子动手动脚!他是联盟副主席,也是b市这边的老大。”   “那个男人比他的学生厉害很多。”一个女声插了进来,是被姜羽和山邵一前一后看管起来的尤莉。   一人一虎同时扭头望了她一眼,让尤莉身子下意识僵了僵。   楚夷嗤笑:“你不是那个罗建成的同伙么,就这么看不上他?”   尤莉重新放松了身体:“我只是遵循我父亲的命令,帮助罗。但是不影响罗是个傻瓜。另外,我父亲让我告诉你们,我们没有恶意。”   兰瑞莎不信,接连出现两个吸血鬼,还都跟魔气有关,说没有恶意是把他们都当傻子么。   有同样想法的不止她一个。   山邵也冷冷道:“按照你的意思,你跟这次事件没有关系了?还有,一个叫爱德华的吸血鬼你认识么?他正好也在我们妖管会做客。”   “我知道你们不会相信我,但是我能帮你们联系我的父亲,拜伦.阿诺德公爵。”尤莉顿了顿,继续道,“至于爱德华,我的确认识,也知道他同样接到了我父亲的命令,但他具体接到的是什么样的任务我并不知道。”   “你的任务是什么?”   尤莉看向兰瑞莎:“帮助罗,并确定这个国家是否真的有龙。”   ……   回到妖管会时,“售楼处”已经灯火通明。   不仅郁衎和王柔都在,就连据说去国外出差的白植和闫清都出现了。   兰瑞莎掐指一算,发现他两顶多离开了十天。   说好的一暑假都不在呢?   郁衎原本视线落在尤莉身上,发现兰瑞莎东张西望不知道在找什么,便被目光转了过来:“你在找什么?”   兰瑞莎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人:“咦,闫情呢?”   她还想比较一下,两个红发美女,哪个更漂亮。   谁知此言一出,整个会议室都安静了一瞬。   郁衎神色怪异地重复了一遍:“闫情?”   “咳咳,”闫清手握成拳,放在嘴边咳嗽一声,放下手一指跳上会议桌的小老虎,“楚夷这蠢样是怎么回事。”   “蠢?!”红色猫科动物身上的毛整个都炸了起来,“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的确变蠢了。”白植一脸冷漠地坐在一边,“竟然没发现,闫情,不,应该是闫清,在转移话题。”   兰瑞莎:“……”   闫清:“……”   兰瑞莎:“什么?!!!”   她难以置信:自己竟然被骗了?!还被骗了这么久!!!   酒红色短发的帅哥抽着嘴角,同样难以置信地瞥了眼左手边的白发男人:“白植,你可真会讨嫌。”   白植不动如山:“彼此彼此。”   “你说清楚!”兰瑞莎都想跟楚夷一起跳上去,撕了闫清的脸了,“你……你跟闫情真的是同一个人?可是为什么?难道你跟齐佳一样?”   都是扶她!   可是不对啊,闫情的长发是真的,面前这人的短发也是真的……难不成他还掌握了一夜变长发的秘术?   郁衎看不下去了,敲了敲桌子:“九尾狐性别不定,没什么好惊讶的咳咳,宅灵呢?”   他忽然轻咳几声,脸色苍白一瞬又恢复了正常。   因为速度太快了,几乎没有人发现,都以为他是故意帮闫清转移话题。   兰瑞莎当即鼓起脸,楚夷也狠狠划了一下会议桌,在桌面上留下深深的三道痕迹。   唯有白植多看了他一眼。   包子脸童花头的小女孩这才怯生生举起手:“我在这里。”   “既然成功化形,就不能任由你继续呆在那儿,加入妖管会如何?”郁衎面色如常地笑问。   宅灵连忙点头应下。   “既然如此……”郁衎看了一圈房间里的人。   没等他敲定人选,就有人毛遂自荐。   “我带她去安排吧,这个我有经验。”闫清施施然站起身。   “王柔。”郁衎面色不变,“麻烦你了。”   “……”闫清默默地坐下,表情有些僵硬。   兰瑞莎脸颊不鼓了,楚夷也不磨爪子了,除了闫清大家都很满意。   ……   直到王柔带宅灵出去,兰瑞莎才发现郁衎此举很是奸诈。   这样一来,她岂不是暂时不好找闫清算账了?   果不其然,郁衎顺理成章地继续说下去:“第二件事。”   “砰”的一声,他不知道从哪掏出一颗白色牛头放在了桌面上。   那颗牛头约足球大小,只有一只眼睛竖在脑袋中间,此时眼睛紧闭,就像一条开了口的狭缝。   牛头颈部的横截面平滑利索,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一斩即断。没有血迹,相反,在那平滑的截面上有黑色淤泥状的东西在涌动。   兰瑞莎一眼认出那种特殊的魔气,甚至比刚才医院里的女鬼还要强大凝结!   “这是从哪冒出来的?!”她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这叫蜚。”郁衎淡淡道。   兰瑞莎和尤莉两个一头雾水。   山邵看不下去了:“有兽焉,其状如牛而白首,一目而蛇尾,其名曰蜚,行水则竭,行草则死,见则天下大疫。”   他望着桌面上那只白色牛头,又满眼崇敬地看着郁衎:“真不愧是郁衎大人。想必只有您,可以将此妖斩杀。”   楚夷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划拉一下爪子:“你这小子怎么回事,年纪轻轻眼神就不好使了。本大爷也可以轻松杀了!”   红色的小老虎张开翅膀,骄傲地挺起胸脯。   山邵:“……”   山邵他看看楚夷此时的体型,诡异地沉默了。   楚夷:“艹!老子记下了!”   郁衎直接无视了他两,接着山邵一开始的介绍继续道:“这应该才是对方的最终目的。学校、医院、古墓以及这里,这四个地点其实都是为了封印这只蜚而存在。小兰当初说在树林里看见魔气的踪影,其实那些魔气不是冲着王柔的墓去的,而是封印这只蜚的法阵。如果今晚我没有提前守在法阵旁,恐怕蜚此时已经突破封印,在国内造成大乱了。”   兰瑞莎很是嫌弃:“这么点大,怎么造成大乱……”   郁衎:“……这是蜚死后被我用法术变小了。实际他体型已有二十米长。”   二十米,是兰瑞莎龙型的两倍。   兰瑞莎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真不愧是郁会。”姜羽似乎也变成了郁吹,捧场道,“您已经预先料到了敌人的计划。”   郁衎嗯了一声,抬眼看向他:“想必你很失望吧。”   “……”   一语出,四座惊。   准确地说,除了兰瑞莎和姜羽本人,其他人都一脸意料之中的表情。   楚夷更是早已把身子转过来,蹲坐在桌面上正对着僵硬的少年:“怎么,你还以为我们都被蒙在了鼓里?”   “第一个在学校里购买了那种魔法阵笔记本的人,其实不是山邵,是你吧。”   电光火石间,兰瑞莎想起某天鼻青脸肿的姜羽。   那个时间点,正是笔记本被发现回收的那段时期!只是……   “不是山邵……”   看着山邵阴沉的表情,兰瑞莎声音戛然而止。   对了,山邵跟姜羽关系很好。   所以……   “姜羽,我一直把你当好哥儿们的。”山邵撇开头,不去看他的好哥儿们,“原来这才是你求我帮忙的原因。” 第59章   一片安静中,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   龙傲天推开门:“郁会,你叫我?”   郁衎颔首:“带这位尤莉小姐去见爱德华先生,同族相见,想必他们有许多话可说。”   一听同族两字,龙傲天注视尤莉的眼神顿时火热起来。   他走到尤莉面前,彬彬有礼地伸出手:“欢迎来到Z国。”   这算是到目前为止,第一个主动向尤莉问好的东方妖怪。   按理说,她应该对这个头发后梳的英俊男人心生好感。但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闪闪发亮的眼神下,尤莉感到没由来的一阵寒意。   就像她在她父亲阿诺德公爵面前一样。   尤莉深吸一口气,平复好心情才伸出手握住:“你好,我叫尤莉。”   “龙傲天。”男人微微一笑,“见到您,爱德华一定会很高兴。”   尤莉:“……”又来了,那种阴冷的战栗感。   目送女吸血鬼同手同脚地走出去,随着木门轻轻开合,凝重的气氛重新充满了会议室。   姜羽的额头布满细细的汗珠,他垂着眼,固执地盯着脚下的木地板。   半晌,白植首先开口:“第一次,我便警告过你。”   兰瑞莎立刻想起姜羽鼻青脸肿从白植家出来扔垃圾的样子。   “第二次,我也提点过你。”   兰瑞莎心想难道是指在古墓中的那次?黄慧等人会进入王柔的墓,难不成也有姜羽的手笔?   “这是第三次。”   白植安静地抬起眼,青蓝色的眼中没有任何波动:“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姜羽咬牙,跟着抬起头:“您不问我原因吗?”   白植漠然:“有什么意义。”   “……没错,在您看来,我的所作所为没有任何意义……因为我父亲的缘故吗……您的眼中从来没有我……”姜羽低声呢喃,神情可以称得上失魂落魄。   白植皱起眉,却依旧沉默不语。   结果还是楚夷看不下去了,用覆盖着红色绒毛的小爪子拍着桌面:“到底什么原因你直接说啊,磨磨蹭蹭的。再不说,你也不用说了。”   “……”姜羽长长吐了口气,“我想成为全妖。”   “啥?”   “这个理由在您眼中大概十分可笑吧。”姜羽阴沉沉地扯了扯嘴角,“应该说,现在在这个房间里的,除了我,诸位都是天生的妖族。怎么可能理解我这种小小半妖的心情。”   “姜羽!”   山邵再也忍不住了,猛地扭回头,瞪着这个曾经自以为很了解的朋友,“我们……至少我没有因为这个看轻你!你就是姜羽,跟你是半妖还是天生的妖族没有半点关系!”   “……山邵,我曾经很感激你这一点。”姜羽笑容加深,布满阴霾的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甚至连一丝光亮也遍寻不到,“可是天生妖族的你,怎么可能真正体会到我的心情呢。”   俊秀的少年闭上眼,苍白的脸孔如冰雪雕就:“学习一个法术,如果说天生的妖族只要付出五分的努力,那一般的妖怪就需要十分,而对于我们半妖来说,则需要十五分。如果只是努力程度的差别倒也没什么,不过就是花费更长的时间罢了。妖怪,纵使是半妖也会拥有足够长的寿命去挥霍。可是……”   “半妖的天花板甚至也比不上前两种!”姜羽刷地睁开眼,原本漆黑的瞳孔,竟变成了酷似白植的孔雀蓝,“天生妖族的实力可以达到百分之百,一般的妖怪如果天赋出众也可以!只有半妖!”   少年人的脸孔逐渐狰狞,和瞳孔同色的细密妖痕从眼角开始蔓延,像一朵徐徐绽放的蓝色曼陀罗。   妖异而冷艳,让姜羽原本清秀的面容也变得妖冶起来。   “只有我们半妖!无论如何努力始终也只有百分之八十!”   “剩下的那二十分,不是我们不努力,不是我们不拼命,只是因为我们是半妖!就因为我们有一半人类的血统!”   “山邵!你可知道我多想去除我体内一半的人类血统,变成一只完全的、彻头彻尾的妖怪!”   姜羽越说越激动,以至于到最后情绪失控,几乎是嘶吼出最后一句话!   被他质问的山邵哑口无言。   纵使山邵再聪明,面对这种话题,一时半会还是找不到可以反驳的根据。   甚至于,山邵隐隐认为姜羽说的没错,觉得自己能明白姜羽的心情。   当然,这种话山邵说不出口。就算说出口,在这种情况下,也只会被姜羽认为是在敷衍他吧。   说什么“我能理解”“我明白”,这样的话其实只有处在同一个处境的人才能说,说出来才有用吧。换做其他人来,只会被怨恨。   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在姜羽说完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谁都没说话。   就连最暴躁的楚夷都只是哼哼两声,没有出声嘲讽。   兰瑞莎则是想到了一只半精灵。   在那个人族和妖怪严重对立的世界,半精灵半人鱼等混血存在远比这个世界的数量要少得多,其处境也远比姜羽韩睿等人要艰难。   这里的半妖还能和其他妖怪一起上学,一起生活,但在那个世界,年幼的半精灵既不敢出现在人族面前,也不敢前往精灵之森。如果是父母都在的混血还稍微好一点,至少能得到长辈的庇护,但如果父母早逝……这样的混血很难成年,就算成年,也会变成不亲人类不亲妖怪的独行侠。   兰瑞莎的直系下属中就有这样一只半精灵。他原本是被人族雇佣来暗杀兰瑞莎,被抓住之后反过来卖了人族的情报,投靠到兰瑞莎麾下。   精灵副官曾劝兰瑞莎杀了这只半精灵,理由是“这种卑贱的混血种会污染陛下的宫殿。更何况,他今天能为了活命毫不犹豫地出卖之前的雇主,难保未来某一天不会出卖陛下您。”   最后兰瑞莎终究还是没有杀了那只半精灵,而是将其流放到极北之地,帮助那边的北方人鱼和地上的其他种族进行交易。   至于她为什么会在这时候想起那只半精灵,是因为当时在地牢里时他曾对兰瑞莎说过这样一番话:   “陛下,您是古龙,大概没法理解我们的心情。但是,如果您还存有一点怜悯之心,我请求您下令,禁止所有归顺于您的种族与人族通婚。不,我不是迁怒于我的父母,我只是清楚的知道对于我们这种混血这个世界能有多么残酷。”   那么,以此类推,姜羽是否也是这样想的呢。   “所以你就答应替‘那位大人’做事了?”郁衎的声音将兰瑞莎的思绪拉回现在。   “‘那位大人’是谁?他许给你什么好处?”   姜羽冷笑:“大人能让我成为纯血统,我为什么要拒绝。至于那位大人的身份……”   他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点一点扫过,“他就在你们中间。”   “……”郁衎看上去无动于衷,“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姜羽面无表情:“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他的眼中突然迸发出摄人的光彩,“但是你们是阻止不了的,那位大人一定会降临在这个世界!到时候……”   “到时候整个世界都会毁灭。”兰瑞莎打断他的宣言,“你认为到那时你就算变成了纯血统的妖怪,还有用吗?”   姜羽忽地安静下来。   直到他被白植带离会议室,临走前,他才回头对兰瑞莎说:“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会觉得没有用。”   “……”   望着木门再次关闭,兰瑞莎问郁衎:“他会怎么样?”   郁衎从刚才起,就一直盯着自己的手指尖不知道在思考什么,闻言抬头迎上兰瑞莎的目光,目光清淡:“由廖清法判决,再由白植处刑。”   他忽然回头看了眼窗外的夜色:“以白植的性格 ,大概活不过今晚吧。”   “砰”的一声。   山邵猛然起身,他身后椅子因为他的动作倒在地板上,发出巨大的撞击声。   面对其他人的目光,这个少年握紧拳头,咬着牙:“楚夷大人,我还有话想对姜羽说。”   楚夷浑不在意地挥挥前爪:“那你就去呗,再不去就没机会了。”   话的尾音还在空气中震荡,山邵已然追了出去。   这样一来,整个会议室里只剩下楚夷,兰瑞莎,闫清和郁衎四人,还有那颗放在桌面上的牛头。   郁衎把牛头扔给兰瑞莎:“处理一下这上面的黑泥。”   兰瑞莎抓住牛角,伸直了手臂,避免自己身体其他部位和白色牛头,特别是牛颈上的那些泥状物接触。   原本活跃的淤泥一被兰瑞莎抓在手上,就变得萎靡起来。   这样夸张的前后对比,让第一次见的楚夷大开眼界:“可以啊!”   抓着牛头,兰瑞莎没急着离开,继续盯着郁衎:“真的全部都是姜羽做的吗?那些笔记本,古墓位置的泄露还有这次的医院,都是他?”   郁衎挑眉:“你担心我误会他吗?”   “那也不至于……他自己也承认了,只是……”兰瑞莎用左手抓了抓脸颊,“总觉得这个结局很平淡。”   “平淡?你是想让姜羽突然暴起,化身大魔王将我们全员干翻逃出去吗?”郁衎露出一丝极淡的笑容。   兰瑞莎哑言。   倒是楚夷嚷嚷起来:“就那小子?他再怎么暴起还能一个人对上我,老郁,闫清和白植四个?你是不是还没睡醒?还是太相信这些泥巴?”   兰瑞莎:“……你才醒醒,你说的这些泥巴让你变成现在这样子了。”   她看看楚夷现在的小身板尤其是那张幼嫩的毛绒脸,手指又蠢蠢欲动起来。   察觉了她的想法,楚夷警惕地后退一步:“老子明天就能恢复过来,老子警告你,别太过分了。”   说话间,左右两边的小胡子还在一颤一颤的。   兰瑞莎用上自己全身的意志力才把目光从他身上挪开。   正在此时,龙傲天再次敲门进来。   这一次,他身后不仅跟着尤莉还有爱德华。   爱德华穿着一身绿色的病号服,肤色苍白,眼中还有残留的惊慌,尤其是在眼神不小心扫到站在他前面的龙傲天时,就跟兔子看见狼一样。   至于尤莉,乍一看上去很镇定,望向龙傲天的眼神却很复杂。   穿着白色医生服的男人似乎察觉不到身后两道视线,心情颇好地冲郁衎笑道:“郁会,通过尤莉小姐的努力,阿诺德公爵同意来b市和你当面详谈。时间就在三天后,你看怎么样?”   “阿诺德公爵要来,妖管会自然扫榻相迎。”郁衎淡道,“距离公爵大人上次前来,好像已经过去五十年了,真叫人怀念啊。” 第60章   拜伦·阿诺德来的那天正是个万里无云的晴天。   明明是正值三十七度高温的酷暑,这个身高一米九出头的高大男子还是穿着一身严严实实的黑色西装三件套,一头金色微卷的半长发,紫罗兰色的眼睛。   刚从黑色轿车后排下来,就有一个同样西装革履的管家式人物替他撑起黑伞。   总的来说,逼格很高,让人仇富。   但是这个看上去不苟言笑的俊美男人,在看到闫清的第一时间便露出一个热情的笑容,主动张开手拥抱过来:“亲爱的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不过跟你分别五日,我就感觉已经过了五十年!真是辗转反侧,夜夜思君啊!”   他的普通话非常流利,只是……   兰瑞莎:“……夜夜思君?”   没想到她这一出声,反倒把对方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来。   吸血鬼公爵第一时间松开假笑的闫清,走到兰瑞莎面前弯下腰,牵起她的手在手背上落下一吻:“真是可爱的小小姐。您的美貌比深海的黑珍珠还要夺目,老实说,看见您的第一眼,我的心就被您俘获了。”   兰瑞莎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皮笑肉不笑地:“呵呵,谢谢。”   闫清不动声色插进两人之间,状似无意地撞开了兰瑞莎依旧被阿诺德捏住的手,然后才冲男人笑道:“欢迎来到b市,阿诺德公爵。”   “叫我拜伦就行了。”拜伦·阿诺德一挥手,“就凭我们两的关系,何必这么客气。”   接着他又冲周围扫视一圈,目光直接从一脸激动的爱德华、恭敬低头的尤莉身上扫过,面露疑惑:“楚夷先生不在吗?这可真是太遗憾了!五十年前一别,我可是一直对他日思夜想,希望能再见他一面啊。”   一直趴在兰瑞莎左肩的红色小老虎:“……”   兰瑞莎强忍住笑意,脸颊不知不觉鼓成了包子。   楚夷看得那个气啊,又不好出声——万一他现在这么怂的样子被拜伦·阿诺德认出来了怎么办——只好用爪子狠狠一拍兰瑞莎的脸,示意这丫头收敛一点。   结果就被根本不虚他的兰瑞莎一把抓在手里,不客气地蹂躏。   因为有闫清在前面挡着,说话肉麻的吸血鬼公爵并没有注意这两只的小动作。   在又表达一番没有看见楚夷的遗憾之后,阿诺德在闫清的引导下进入酒店。   没错,就是酒店。   这一次,和拜伦·阿诺德会谈的地点并非在妖管会总部的会议室,而是另外设在了一家顶级酒店的包厢。   前往包厢的路上,阿诺德对这个安排赞不绝口:“我早就想体验一番z国的酒桌文化。无奈上次来去匆匆,没有机会,之后又抽不出时间再次来到这个美丽的国度。今天的这个安排真是太棒了!”   闫清继续假笑:“您满意就好。”   “哦,我这可不是满意,是惊喜万分!”阿诺德笑道,“一想到马上能见到郁会长,我真是情难自禁!”   兰瑞莎:“……情难自禁?”   发现阿诺德看过来,她真是想抽自己一下。   明明知道这人耳朵灵,自己怎么就忘记在心里吐槽。   这下可好,又引起他的注意了。   果然,阿诺德紫莹莹的瞳孔盯上兰瑞莎就不放了。   他放慢脚步从前面落到兰瑞莎身边,低头笑问:“还未来得及请教小姐芳名?”   “兰瑞莎。”   “Larissa?真是个好名字,就像您本人一样甜蜜。”阿诺德含情脉脉地冲兰瑞莎放电,“谈完正事以后,不知道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请兰瑞莎小姐看一场歌剧?”   “喵!”   没等兰瑞莎回答,一直趴在后者左肩的小型猫科动物一跃而起,两只爪子闪着寒光,目标正是拜伦·阿诺德那张俊美到妖冶的面孔。   阿诺德笑容不变,继续眼也不眨地盯着兰瑞莎,看也不看扑过来的红色小猫,手轻轻一挥——   “嗯?”   他目光一转,略带惊讶,似乎没想到自己会挥空。   只是这样一来,楚夷也错失了阿诺德那张脸。   不得不在半空中扭转一下身体,像一道红色闪电,突兀地在空中转了一个弯,以不可思议的灵活性转折,重新落回到兰瑞莎的右肩。   阿诺德彬彬有礼地夸奖:“您的这只宠物很不错。”   兰瑞莎一抽嘴角,包括前边的闫清也是。   为了防止在这家七星酒店的大堂发生外国友人流血惨案,闫清觉得自己不能再继续装聋作哑了。   他也从前面退到兰瑞莎身边,并再一次有意无意挡在她跟阿诺德之间。   两次一样的动作,却是不一样的理由。   可惜阿诺德没看出闫清的用心良苦,还以为这次跟第一次一样。   他望着这名酒红发色的青年,叹了口气:“闫,你这就不够意思了。”   闫清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道等你跟郁会谈完,你要怎么找死都随你,但是现在你人也没交情报也没交代,就不能让你疯狂往楚夷的爆点上踩了。   不过外交嘛,无论内心怎么腹诽,面上还是要笑。   闫清就是这样,笑得愈发和蔼可亲:“小兰还小呢。不然……你自己跟郁会说说?郁会还是小兰的监护人呢。”   说话间,他挥退了想要上前的服务员,亲自推开门:“请。”   包厢里,郁衎已经站起身。   只是没等郁衎站定,阿诺德就紧走两步上前给他一个热情的拥抱:“好久不见!郁会长,这五十年来我可是一直在怀念你的音容笑貌!现在见你安好,我就放心了!”   郁衎:“……”   其他人:“……”   兰瑞莎简直要怀疑这只吸血鬼公爵是故意的了。   从见面到现在,从闫清到楚夷再到郁衎,短短十分钟的时间,拜伦·阿诺德已经让三个人不痛快。   她觉得他还能再努力一把,争取把最后一个龙傲天也给得罪了。   正好,郁衎假装什么也没听见,退开几步向阿诺德介绍:“这位是龙傲天,您应该是第一次见。”   “您好,阿诺德先生。”龙傲天今天总算没有继续穿他那套从不离身的白大褂,转而换成清爽的白衬衫和黑色休闲裤。   兰瑞莎觉得这些人里,也就龙傲天穿得最正式。   郁衎还是穿着他固定不变的花衬衫七分裤,只是今天衬衫上的花纹是热带水族箱主题。   楚夷撇开不谈,闫清穿着牛郎一样的红色衬衫就不说了,身上的首饰叮铃哐啷一个不少,比起专门的外交人员,更像是重度中二的摇滚青年,光是两只耳朵上的耳钉耳环饰就不下五个。   相较之下,拜伦·阿诺德和跟在他身后的管家真是太正式了。   简直正式过头!   两帮画风不同的人就这么围着桌子坐下。   一落座,不知道是天然黑还是天然呆的吸血鬼公爵就开始东张西望:“那么郁会长这次为我们准备的是什么东方美食?是著名的火锅吗?”   郁衎脸上的笑容有些微妙:“您想吃火锅吗?”   “实不相瞒,我对这种传说中的美味可是向往已久!可惜,在M国吃不到最正宗最新鲜的火锅。”   “这只是件小事。”郁衎冲闫清使了个眼色,后者便起身出去跟服务员嘱咐了几声。   很快,专门的火锅用具便被送上餐桌,还是每人一份,小型电磁炉看上去也是崭新的,似乎是酒店为了客人特殊的要求刚刚采购好。   当那几锅红彤彤的小刚锅开始加热翻滚时,整个包厢里都充满了浓郁的花椒味。   兰瑞莎望着自己面前这份,吞了吞口水,难得有了一丝畏惧的情绪。   郁衎还对兴致勃勃的拜伦说:“今天比较匆忙,只能这样了。如果您喜欢,改日可以带您去正宗的火锅店尝一尝。”   “那真是太好了。”拜伦看了看手边一圈的各种血块,十分满意。   等锅底彻底沸腾,郁衎便手把手教导几个吸血鬼如何“享用”这种东方美食。   兰瑞莎悄悄留意了一下,发现除了吸血鬼,包厢里的其他人没有一个开始进食。   闫清他们都跟她一样,只是假装在涮火锅,餐碟里的食材越堆越多,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把这些通红的食物放进自己嘴里。   哦,除了一个龙傲天。   他吃得面不改色,不亦乐乎,还不断劝有些犹豫的爱德华:“人间美味!你看公爵大人都吃了,你不想试试吗?”   拜伦·阿诺德的确将一块涮好的鸭血块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然后,三秒之后,他苍白的脸色就迅速染上了一抹血色。   真是吸血鬼界的奇迹!   郁衎还在旁边假惺惺地询问:“如何?阿诺德公爵?没有让您失望吧。”   金发紫眼的吸血鬼绷紧脸颊,似乎很想把嘴里的魔物给吐出来。   可他的自身教养却不允许他做出这种事。   最后,拜伦艰难地、以大无畏的精神,吞下了口中的食物,拿起旁边的餐巾擦了擦嘴角,面上依旧是从容优雅的微笑,手指却在微微抽搐颤抖:   “的确,是一种……让人记忆深刻的食物。” 第61章   阿诺德公爵似乎被那一口麻辣火锅给伤到了,连灌了三杯冰水才缓过来。   他也是个人才,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把一杯冰水喝成高端红酒的感觉,就是喝完之后,微肿的红唇看上去可怜又可爱。   周围一圈的东方妖怪都冲阿诺德露出了和善的笑容,为首的郁衎更是情真意切地表达自己对外国友人的关怀:“抱歉,我没想到公爵大人不能吃辣。这就让人帮您换掉汤底,番茄的如何?”   要不是为了面子,拜伦·阿诺德就要握着他的手上下摇晃感激涕零了:“不好意思,麻烦郁会了。”   “小意思。”郁衎微微一笑,看上去从容又淡定。   如果兰瑞莎没有注意到他绷紧的嘴角,险些都要以为郁衎是真的感觉抱歉。   话说,这不会是报复刚才吸血鬼“怀念他的音容笑貌”吧?   兰瑞莎不确定地想,因为她很难想象郁衎也会有这样的举动。   就算将汤底换掉,拜伦·阿诺德好像还是一直都没缓过来。   直到吃完饭,桌子被收拾干净,开始正式谈判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恍惚   ——整个过程中,时不时思维中断一下,或是被郁衎堵得回答不上来。   还是他的属下见状不对,英勇地站出来表示公爵大人今天身体不适,可否将正事推到明日。   被这样一提醒,阿诺德才想起来撑头皱眉装头疼,挽救了险些把自己也卖出去的悲剧。   郁衎也不想把人逼得太急,思索片刻便答应了这个提议,顺口让这位公爵大人好好休息。   双方重新约定好时间,又闲聊了几句才离开包厢。   因为明天还要继续,妖管会的几只妖怪干脆也在这家酒店住下。   直到站在自己房间的落地窗前,兰瑞莎才忽然反应过来,她现在这算是公款旅游?   只是时间还早,才下午两点,她要做什么呢?   兰瑞莎发现自己就跟刚从乡下进城一样,一时眼花缭乱,想玩的东西太多了,竟不知道先从哪个开始好。   正在犹豫间,房门忽被敲响。   打开门,门外的人出乎兰瑞莎的意料。   “兰瑞莎小姐,公爵大人想要跟您单独谈一谈。”西装革履的管家冲她欠欠身。   兰瑞莎很纳闷:拜伦·阿诺德找谁单独谈也不该找她啊。   不客气的说一句,在这场谈判中,她的话没一点分量。   闫清也好,郁衎也好,包括龙傲天在内,他们哪个说话都比她管用,她只是过来凑个热闹。   堂堂吸血鬼公爵不应该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   那么他找上她,肯定有什么特别的算盘。   事有反常必有妖!   兰瑞莎眯起眼,打量面前这个一脸恭敬的家伙,确定这人是纯粹的人类,而不是什么吸血鬼。   她记得高阶吸血鬼有一种名为血仆的奴隶。这些血仆虽是人类,却比任何一只吸血鬼本身还要忠于他们的主人,平时主要负责打理吸血鬼主人的日常事务,必要时还会主动献身,成为主人的供血库。   面前这个人,应该就是这样的存在。   兰瑞莎还在思考阿诺德邀请她的用意,血仆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再次开口:“公爵大人说,如果小姐有疑问,可以告诉您是有关黑泥的事情。”   好吧,兰瑞莎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公爵大人会来B市说不定就是冲着她来的。   想到爱德华和尤莉都清楚她作为龙的身份,兰瑞莎脸色沉了沉,冲血仆一扬下巴:“带路吧。”   ……   兰瑞莎推开门进屋的时候,拜伦·阿诺德正穿着浴袍翘着腿坐在单人沙发上,手里摇晃着红酒杯,只是酒杯里不是酒也不是血,而是……白色的牛奶。   房间的三层窗帘全被拉起来,将外面的阳光遮得严严实实,光线昏暗,以至于兰瑞莎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定睛细瞧,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这才敢肯定真的是牛奶。   面对她无语的表情,金发吸血鬼冲她举了举杯子,微笑道:“乳制品对缓解辣味,当真十分有效。”   兰瑞莎虚着眼,懒得跟他绕弯子,单刀直入:“你知道些什么?”   “不用这么着急,时间尚早,我们还有大把空闲时光慢慢聊。”   笃地一声轻响,阿诺德将高脚杯放到旁边的玻璃茶几上,站起身,走到兰瑞莎面前,缓缓弯下腰。   明明没有任何光源,他紫色的眼睛却像琉璃一样流光溢彩,闪烁着笑意:“我对您慕名已久,终于在今日得以一见,陛下。”   兰瑞莎心中微惊,面上不动声色。   在她审视的目光下,阿诺德屈膝,在白色地毯上单膝跪下,同时抬起兰瑞莎的左手低头落下一吻:“拜伦·阿诺德在此向您效忠,从此我便是您的……”   他话还没说完,兰瑞莎就瞬间抽回了自己的手。   男人醇厚的声音戛然而止。   拜伦·阿诺德抬起头,满脸迷惑:“陛下?”   兰瑞莎很冷静:“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   “陛下说笑了。”   兰瑞莎直接冲他翻了个白眼:“我看上去很傻么?”   “……”阿诺德这才站起身,笑着摇头,“陛下当然不傻。”   兰瑞莎冷笑,放开了龙威。   见拜伦·阿诺德脸色微变,她才满意地走到一旁,在吸血鬼刚才坐着的位置对面给自己找了张沙发坐下:“说说看吧。”   阿诺德调整了一下计划和自己的心情,恢复了笑容,跟着落座:“不知道陛下想从什么地方听起?”   兰瑞莎想了几秒钟:“我是黑龙的事,你从哪听说的?”   阿诺德老实交代:“一个多月前,一个叫陈方的Z国人类找上我,说是知道这段时间困扰我的低阶吸血鬼发狂的原因。在获得我的初步信任后,他用有关您的消息交换我的一个帮助。”   “一个?”兰瑞莎怀疑,“爱德华不是你派来的吗?”   阿诺德摇头:“我的陛下,您也太高看爱德华了,或者说太看低我用人的要求了吧。爱德华甚至够不上做我下属的标准。”   兰瑞莎冷淡道:“就算爱德华跟你无关,尤莉却的确是你派过来的……陈方到底是怎么要求你的帮助的?”   阿诺德微微眯起眼,露出回忆的表情:“他让我派一个实力还过得去的吸血鬼跟他的一个手下前往z国,要求尽量保证他那个手下的生命安全。”   “……所以你并不知道,尤莉的这次任务跟黑泥有关?”   “啊,这让我怎么回答呢。”   阿诺德又露出让兰瑞莎看不惯的笑容。   他沉吟了一会儿,用手捏着下巴,缓缓道:“我并不关心陈方到底想做什么,无论他做的事是否跟黑泥有关……那也是在z国不是么。一个无关紧要的帮助换来陛下您的信息,这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见兰瑞莎面露不爽,他不紧不慢地继续说:“其实这也是让我疑惑的地方。为什么陛下不愿回到您应该在的地方呢?在这个国家……”   他拖长了优雅的声线,扫视一圈周围:“无论郁会长对您如何,这里毕竟不是您的主场。”   “哦。”兰瑞莎面无表情,“关你屁事。”   阿诺德一噎,半晌,摊开手叹息:“我不知道陛下身上发生了什么,又是什么原因让您这么排斥回到你本应该在的地方。但是,我能以拜伦·阿诺德的名义发誓,只要我在的一天,阿诺德家族在的一天,陛下永远都会是我们的陛下。”   他紧紧盯着兰瑞莎的眼睛,敛下所有轻浮的笑意,郑重其事道:“只愿陛下回来,带领我们平复所有的动乱。”   兰瑞莎却依然无动于衷,眼皮都不抬一下。   这样的阵仗她早有过经验。   现在还只是拜伦·阿诺德一个吸血鬼公爵这样请求她,以前可是人鱼、精灵、矮人等等各大种族的国王同时向她效忠宣誓,只为了让她答应接下王位,作一个站在最前面的最大号的靶子。   当时如果不是德米安的遗愿,她根本就不会应下。   时至今日,她早就知道当一个王有多不自由,多倒霉,当然不会再一次往火坑里跳,更不要说,这里可没有第二个德米安。   所以,面对阿诺德殷切的眼神,兰瑞莎表现得可谓相当冷酷:“我不。”   “……”   阿诺德叹了口气:“您不必这么急着回答我。实不相瞒,我之所以这样期盼您的回归,是因为……能控制低阶魔法生物的黑泥已经在北美欧洲等地蔓延开了。而据我了解,只有您能有效遏制这种黑泥。”   兰瑞莎眼皮一跳:“这个也是陈方告诉你的?”   “……不是。是爱德华。”阿诺德垂下眼,避开了兰瑞莎的目光,“他被郁会的人抓住之后,曾用血族间的秘术向我求救,以他在古墓中的所见所闻。”   兰瑞莎哼了一声:“所以你才会来b市?”   阿诺德爽快地承认了。   换句话说,如果他不是为了劝说兰瑞莎跟着他回国,无论是尤莉也好还是爱德华也好,都会被他当成弃子。   这一点,以及他刚才对这里的黑泥表现出的漠不关心都让兰瑞莎非常不快。   拜伦·阿诺德也看出了这一点。   他乖觉的没有继续提起相关话题,转而跟兰瑞莎聊起其他。   比如西方魔法生物多希望消失了上千年的龙再次出现,比如他们多么翘首以盼兰瑞莎的回归,再比如……   “行了行了,没其他消息我就先走了。”兰瑞莎本来以为他还有什么小道消息,现在看,真是高估他了。   阿诺德亲自送她到门口,恳切请求:“希望陛下再考虑一下,我们是真心期待陛下的归来。”   兰瑞莎摆摆手,转身离开,没想到一扭头,就看见闫清站在不远处满脸复杂地望着她。   自从上次偶然得知闫清闫情都是同一个人之后,兰瑞莎已经好久没搭理他了,就算平时在路上迎面碰见,也是哼一声扭开头。   现在偶然撞见避无可避,第一反应就是冲他翻了个白眼。 第62章   铺了厚实绵密地毯的走廊上,兰瑞莎和闫清遥遥相对,无言对视。   僵立半晌,闫清叹了口气,揉了揉后脑勺主动走了过来:“还在生我的气吗?”   兰瑞莎拉着一张脸:“没有。”   闫清“唔”了一声:“本来呢,我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   “……”   “我以为九尾狐可男可女是常识,没想到……”   “没想到我没常识?”兰瑞莎拖长了声音,更生气了。   竟然说她没常识?!   难道是个妖怪就要知道九尾狐可男可女吗?!说不定刚才那个吸血鬼公爵就不知道!   闫清又叹了口气,低头望着兰瑞莎:“你这样生我的气,我能理解,但是……你可不要因为我做出一些你自己会后悔的事啊。”   “……”兰瑞莎皱了皱鼻子,“你在说什么?”   闫清抬眼,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兰瑞莎刚才出来的房间:“拜伦·阿诺德。他可没有看上去那么傻。”   “我知道啊。”就从刚才他先示弱想讨好她让她回去帮他抗雷就能看出来。   没想到听见这个回答,闫清眼神更复杂了:“你知道还……”他抿了抿嘴,俊美的脸孔笼上一层厚厚的阴霾,一双黑色的眼睛更是深不见底,沉淀着一些不祥的负面情绪。   “等等,你该不会……”兰瑞莎突然反应过来。   他该不会以为自己真要退出妖管会,跟着拜伦·阿诺德跑路吧?   她看上去有那么傻吗?!   还是说,他就对他们妖管会这么没信心?   不管哪一种,都叫人不爽!   闫清轻轻嗯了一声:“没错,我看出来了。”   “你看出个屁!”兰瑞莎呛他。   她才不会跟着阿诺德去m国呢!   闫清的表情彻底阴沉下去,漆黑的眼瞳中恍若有暗火在燃烧。   他不带半点笑意地呵了一声:“敢做不敢认么?”   兰瑞莎要被他气死了,再也忍不住抬腿就是一脚:“你神经病吗?!谁要去M国,你想去自己去!反正我不去!”   “……”   “干什么?”兰瑞莎斜眼瞪着他,心想他要是再敢对自己多啰嗦一句,她就免费帮他做一次除毛服务。至于效果怎么样,可以去问山邵同学,有过两次经验的他很有发言权。   “你是说,阿诺德还邀请你去M国?”闫清似乎是怒极反笑,漂亮的桃花眼里盛满怒火,左耳上的黑色音符轻轻晃了晃,“很好,很好。”   他直接越过兰瑞莎走向阿诺德的房间:“我倒是想问问公爵大人,在我们的地盘拐我们的人是什么意思。”   兰瑞莎双手环胸,站在他身后凉凉道:“他不过是把我当傻子,真以为我会跟他回国当苦力呢。”   说到这儿,她对闫清的怒气倒有一半转移到了阿诺德身上,忍不住从鼻子里冷哼一声。   闫清刚举起的手就这么停住了,就在离门板一厘米的地方,只要在往下一点,就能敲响。   然而,他就这么顿住了。   好半天后,才一格一格回头:“当苦力?”   “是啊。”兰瑞莎把陈方和黑泥的事说了一遍,继续隔空冲房间里的某只吸血鬼冷嘲热讽,“他大概以为用王位诱惑我,我就会屁颠屁颠跟他走吧……你这是什么表情?!”   闫清嘴角抽搐着,脸上和眼里的怒气全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一片哭笑不得:“他喊你到他的房间就为了这件事?”   “不然呢?”兰瑞莎莫名其妙。   “……不,没什么。”闫清转身,眼神漂移,右手捂住嘴巴,“是我想岔了……”   兰瑞莎狐疑地望着他,发现自己真是搞不懂他的心思。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其实这男人心也差不多嘛。   要不闫清怎么几秒前还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几秒后就喜气洋洋,跟发现自己羊圈里跑掉的小羊羔又主动跑回来一样。   心情大好的闫清开始主动讨好兰瑞莎:“这附近有家冰淇淋店很有名,我带你去尝尝?”   兰瑞莎还记恨他刚才喜怒无常的模样,还有之前他骗自己的那件事。   新仇旧恨一起算,让兰瑞莎望着闫清的眼神不自觉充满了控诉。   被小姑娘这样看着,饶是闫清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他干咳几声,坦白认错:“是我的不对,我以后再不会骗你了。”   兰瑞莎气的不是他骗自己,而是一骗就是几个月。   不,这么说……其实她生气的还是她自己吧   ——几个月过去了,居然都没发现!   也不能怪她,谁让她“没有常识”呢,所以,还是闫清的错!   “你以为一顿冰淇淋就能弥补你的过错吗?”兰瑞莎冷着脸。   闫清态度良好,继续道歉:“不能,当然不能。我的错太严重了……你喜欢游乐场吗?”   兰瑞莎顿了顿,撇开头,轻轻哼了一声。   见有戏,闫清再接再厉:“正好那家主题公园旁边还有一家新建的商场,里面有不少美食还有一家设备顶尖的影院。”   兰瑞莎鼓起脸颊:“你说这么多有什么用,现在都已经下午两点多了。”   闫清笑了起来:“阿诺德在这里也待不了几天,等他走了,我请你玩个痛快。”   兰瑞莎这才屈尊纡贵地转过脸来:”好吧,就给你一个机会,下不为例。”   闫清险些笑出了声。   但他知道,如果自己真的笑出来了,那就前功尽弃了,于是他只能努力憋住笑,并转移话题:“对了,你说阿诺德他想拐你回M国?”   兰瑞莎的心思早就飘向了冰激凌过山车升降机鬼屋花车游行……   根本不愿再重复一遍自己说过的话:“不是跟你说过嘛,因为我能克制黑泥,他就想把我拉回去帮他镇压下面被影响的低阶吸血鬼。”   闫清沉吟:“看来M国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了,就连拜伦·阿诺德都开始想方设法找外援。”   听见自己死对头的事,兰瑞莎这才艰难地把思绪从享乐之事上拔回来:“M国那边黑泥很多么?对了,阿诺德说过北美欧洲都有黑泥出现。”   “嗯。不比国内好,甚至更严重。”闫清多看了她几眼,“等阿诺德走了,我再向你赔罪吧,我先去把这件事跟郁会说一声。”   兰瑞莎小手一挥,首肯了。   ……   不知道闫清是怎么跟郁衎说的,总之当天晚上,郁衎敲开了兰瑞莎的房门。   兰瑞莎正在睡觉呢,被一阵不紧不慢的敲门声从睡梦中惊醒,揉着眼睛很不情愿地爬下床去开门。   见到郁衎的时候,她翘着几根呆毛,脸上还有枕头压出来的痕迹。   可惜兰瑞莎自己不自知,直到看见郁衎眼中的笑意,她才慢慢清醒过来,用手掌把呆毛压下去:“干什么?”   “你之前不是说想撸串么?走吧,机会难得,这附近就有一处夜市。”   兰瑞莎这才发现,时间已经到晚上九点了,正是夜生活开始的时候。   一听有烤串吃,她立刻来了精神,不用郁衎再次催促,就迅速整理好从房间里冲出来。   当兰瑞莎通过走廊的玻璃窗看见下面灯火通明的城市建筑时,她才想起来问道:“其他人呢?”   郁衎面不改色说着谎言:“他们都有事。”   兰瑞莎不疑有他,点点头随口应了一句:“那算他们倒霉。”   郁衎嘴角笑容加深,轻咳了几声。   郁衎所说的夜市距离酒店很近,步行只需要十分钟的时间。   还没彻底走到夜色中高大显眼的牌坊下,兰瑞莎就闻到了一阵阵食物的香气。   各种小吃刚出炉,散发出腾腾热气,顺着夜风,向方圆十里不断飘逸,勾引着每一个路过的行人,还有许多游客专程就是冲着这处夜市来的。   郁衎对夜市的构造意外熟悉,带着兰瑞莎在人群中左转右转,很快就找到了一家座位爆满的烧烤店。   不过烧烤店的老板在看见郁衎后,就将两人请上了二楼的一间包厢,似乎是单独给他们留出来的。   一落座,郁衎就将菜单推到兰瑞莎面前,自己托着下巴看向外面。   望着菜单上琳琅满目的菜品,兰瑞莎居然犯了选择恐惧症,一时半会举着笔不知道该选什么。   这家烧烤店的菜品还格外丰富,天上飞的水里游的路上跑的,只要是你能想到的,不是太珍贵的食材,基本都有,就连口味都分了好几种,直接让第一次来的兰瑞莎抓瞎。   过了一会儿,郁衎回过神来,发现对面的小姑娘不断翻动菜单,却一直举棋不定,没有落笔,忍不住噗地一笑。   这一笑,立刻就引来兰瑞莎的瞩目。   她冲他撅噘嘴,把菜单和笔全往他面前一推:“交给你了!我不吃辣。”   郁衎笑着摇摇头,拿起笔,随手翻了一下菜单,又合上了。   很快,烧烤店的老板亲自进屋询问他们的点单。   郁衎相当干脆地将依旧空白的菜单还给店老板:“麻烦您了,老规矩。”   店老板愕然,第一反应是看向兰瑞莎:“您确定?”   兰瑞莎莫名其妙:郁衎跟他说的,为什么要看她?   直到店老板离开,她才有些回过味来:“……他是不是觉得我吃不过你以往带来的人啊?”   郁衎替她将冰可乐满上,在碳酸饮料咕嘟嘟的气泡声中,他笑道:“那你觉得呢?你跟楚夷他们比起来,谁的胃口比较大?”   想到到现在还是小猫形态的穷奇,兰瑞莎很是嫌弃:“至少我不会像楚夷那样,把自己吃得食物中毒。”   “哈哈哈哈哈。”   郁衎乐了,看她一口气喝了一半的饮料,便举起还未放下的瓶子,替她重新倒满,“喝慢一点,不然待会吃不下。”   兰瑞莎觉得自己被看扁了,虽然她现在外表看上去就跟个十五岁的少女一样,但不要忘记,她的本体可是一头足有十米长的黑龙啊!   十米长!什么概念!   总之,绝对不会出现吃不下的情况!除非郁衎点上了这家店所有的食材。   兰瑞莎一顿,很有点警惕地看向郁衎:“……你不会让老板烤了所有的食物吧?”   郁衎再一次失笑:“我倒是想,可惜老板不让啊。”   他好像被兰瑞莎的话深深娱乐到了,好半天眼睛依旧笑得眯起来。   外面的霓虹灯光透过窗户玻璃照进来,落在郁衎的脸上,照亮了他漆黑浓密的睫毛和细碎温柔的刘海。   在流光溢彩中,这个男人托着下巴,坐在兰瑞莎面前,笑得眉眼弯弯。 第63章   兰瑞莎心中一动,突然发现郁衎长得是很好看的,眉清目朗,气质出众,难怪刚才从夜市一路走来,不少女孩子都在偷偷打量他。   她很奇怪自己怎么到现在才发现这一点。   而且一旦发现了之后,就觉得郁衎的面容不可逼视,让她不得不移开视线。   还好这时候服务员及时送菜上来,打破了包厢里有些奇怪的气氛。   食物的香气冲淡一切暧昧,所谓食色性也,食物总是排在了美色之前。   郁衎似乎什么也没察觉,咳嗽几声招呼兰瑞莎:“尝尝。”   不用他说,兰瑞莎已经举起一串烤的流油发亮的肉串。   烤肉串上均匀地刷了几层调料,在灯光下甚至可以看见黑色胡椒的颗粒,小茴香的碎屑,热气腾腾的香味扑面而来,单是闻上去就能令人食指大动。   兰瑞莎咽了口口水,郑重其事地将肉串放在嘴里,一口咬下去——   满嘴流油,外焦里嫩,肉香、调料香以及炙烤出来的特殊炭香完美地交融,形成一道无可挑剔的美食。   兰瑞莎没想到看似平平无奇的烤串会这么好吃,应该说不愧是郁衎带她来的这家店么……怎么这么好味!   对面的人似乎是被她这个反应愉悦到了,郁衎自己不吃,只是饶有兴趣地盯着兰瑞莎:”怎么样?”   兰瑞莎都没空回答他了,百忙之中抽出空给他竖起大拇指。   郁衎点点头,招呼又一次进门的服务生:“麻烦再加五十串羊肉。”   服务生瞪大眼睛,看了看兰瑞莎的个头和已经放得快满的桌面:“五十串?”   得到郁衎肯定之后,她再看兰瑞莎的眼神不禁羡慕起来,目光尤其在后者的细胳膊细腿上多停留了一会儿,像是在重复客人的要求,又像是在对自己说:“再来五十串羊肉。”   等服务生离开,兰瑞莎才看向郁衎:“乃不次吗?”   郁衎无奈:“咽下去再说话。”   吃到美食心情大好的兰瑞莎乖乖照做。   咽下嘴里的食物,又喝下一口冰可乐,她才重新开口:“你不吃吗?”   郁衎这才随便拿了一串在手里,看起来他本身并不打算进食,只是给兰瑞莎一个面子。   郁衎慢条斯理地吃完这串五花肉,这才抬眼看向已经清空三个瓷碟的小姑娘:“这家店已经开了四十几年了。这样的老店,在M国可没有。唐人街的食物一般为了迎合当地人的口味,做的和国内很不一样。”   兰瑞莎正伸手去拿一串新的烤翅,听到这句话,先是懵了一下。   随后她才反应过来。   一旦猜到郁衎这番话背后的目的,兰瑞莎心里的火气就蹭蹭往上冒,就算是冰可乐也浇不灭。   看在满桌食物的面子上,她没有立刻掀桌,心道他好歹还特意带自己出来吃好吃的再说教,至少……至少把这一桌吃完再掀。   这么想着,她闷不吭声,完全不搭这个话茬,继续埋头苦吃。   在兰瑞莎看不见的地方,郁衎微微一挑眉:“附近还有一家老字号的烤鸭店,吃完还有余力的话,我们可以去吃午夜场。”   兰瑞莎三下两下将剩余的那些吃完,趁着新烤串还没上来的当口,她决定再给郁衎一次机会。   ——抬起眼,瞪着他:“如果我想吃,就算是空运阿诺德也会让我吃上。”   “……”   郁衎敛下笑容,淡淡反问:“纵使他只是利用你也可以?你就这么……唔,对他感官这么好?”   “咔嚓”一声,兰瑞莎捏断了手中忘记放下的钢串。   不锈钢的烤肉串就这么硬生生被她拗断,断口微微扭曲。   上面一段钢串掉在了地上,轻轻一响,在地板上滚动了几圈,停了下来。   剩下那一段被兰瑞莎随手扔在餐盘里。   她撑着身子,向后挪了挪,又直起腰杆:“所以你带我来吃东西就为了这个目的。”   郁衎没说话。   兰瑞莎冷笑,火气更大:“我还以为你只是单纯带我来吃好吃的呢!”   刚才的欢喜已经一扫而空,心里满是说不出的委屈和憋闷。   兰瑞莎最后瞪一眼郁衎,后者却还是蹙眉不语,苍白的脸上只有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冷漠。   兰瑞莎突然有些怅然,她以为……相处这么长时间,郁衎多少能信任自己一点。   原来……   算了。   刚才还觉得唇齿留香的美食也索然无味起来。   兰瑞莎径直站起身,坐着的木椅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十一号桌,您点的年糕,金针菇和烤猪蹄好了……”   之前出现的服务生推开了门,正好免去兰瑞莎抬手开门的麻烦。   两人迎面撞上,女服务生愣了一下:“客人是要去洗手间吗?”   兰瑞莎抬眼,面无表情,浑身冷凝的气势倒是把人吓得瑟缩了一下。   见状,兰瑞莎稍微压了压火气,头也不回地指了指身后的男人:“你给他端过去吧。”   “呃……”   不等服务生回答,她已经走出门,脚步声在走廊外渐去渐远,很快便什么也听不见了。   女服务员端着满满一托盘的烤串站在门口不知所措。   隔壁房间的欢笑声吵闹声透过未关实的房门流进来,两相对比,显得这间包厢更加静的可怕。   女服务员没想到之前看上去还清俊温和的男人会有这么可怕的时候,苍白冷峻的脸孔比刚才走出去的女孩子恐怖一百倍,就是发火要扣她工资的老板都没有面前这位男客人让人噤若寒蝉。   女服务员甚至觉得自己呼吸声都太大了,会引来男人的瞩目。   如果是那样……她不确定自己会不会腿一软跪下来。   就在她战战兢兢想跑又不敢跑的时候,坐在窗边的青年终于开口:“端过来吧。”   女服务员吞了吞口水,用尽全身力气稳住自己的双手,端着托盘走到桌子旁。   先是将装满烤串的瓷碟放到桌面上,再将空的瓷盘叠好放到托盘待会一起带走。   就在女服务员将那些空的瓷碟小心翼翼地堆叠好时,她突然发现客人手里在拨弄一根断掉的烤肉串。   那根烤肉串可是不锈钢制成的,断掉的横截面看上去很是锋利,一不小心就会划破人的手指。   然而青年就像没感觉一样,沉着脸,垂着眼,盯着木质桌面的纹理,手指不断按压那处断口,奇怪的是原本该沾上肉油的钢串看上去干干净净的,比新的还要明净。   女服务员在心里松了口气,庆幸客人手上没沾上污渍,否则她怀疑自己要跳下去以死谢罪了。   真奇怪……自己怎么会这么担惊受怕,对方又不是古代的皇帝……   她摇了摇头,暗暗嘲笑了一下自己。   不过经过这一遭打岔,服务员刚才还在砰砰直跳的心脏终于缓和了下来。   她这才有勇气,顺应着自己的好奇心抬起头,顺着客人的目光向窗外看去。   下方的夜市充斥了喧哗声和蒸腾的热气,被霓虹灯一照,显得更加虚幻,犹如一处五光十色的迷离梦境。   但在这场五彩斑斓的梦境里,那个黑发小姑娘的背影显得格外突出,让人一眼就能从如织穿梭的游客堆里认出来。   女服务员猜测还是因为对方长得格外好看,冷着脸的样子也格外有气势,就像她面前这位青年一样。   一回神,才发现客人已经收回了视线,倒是自己还在盯着楼下发傻。   服务员脸一红,赶紧冲面前盯着自己的客人鞠了一躬,逃命般端着托盘埋头冲出房间。   随着木门的轻轻关闭,其他包厢的喧嚣也被隔绝在了房间外,只剩从窗户那儿传进的杂音。   郁衎将目光从房门上收回,再一次投向窗外,这一次,他已经看不见兰瑞莎的身影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在无人的包厢里慢慢举起一根年糕串,望着上面撒了一层的调料自言自语:“终究……还是被影响了么……”   ……   兰瑞莎并不知道在她离开后,包厢里发生了什么,实际上她一点也不关心。   刚才她冲出烧烤店时,被外面略凉的夜风一吹,觉得脑子清明了不少。   稍微冷静了一点之后,她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   犹豫着回头,结果就看见二楼坐在窗户边的郁衎低着头,似乎在看桌子上的烤串,端着托盘的女服务员站在旁边正在给他端上新的菜品。   一口气就这么噎在了喉咙里。   兰瑞莎刚刚降下去的火气又腾地升上来:   看来她自作多情了哦,她生不生气,人郁衎一点都不在乎,还是该吃吃该喝喝,丝毫不受影响。   也是,反正他带她出来说教警告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还要在乎她的心情做什么。   是她自己想多了。   兰瑞莎冷笑一声,这次是在笑自己。   她松开握成拳头的双手,这一次是真的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回酒店的路上,刚才发生的一幕幕不断在兰瑞莎脑中回放,她真是越想越生气。   从她在包厢里吃烤肉吃得正欢郁衎冷不丁发言开始,到他暴露了他的险恶用心,再到自己犹豫对方压根不受影响继续吃喝,兰瑞莎松开的手不知不觉又捏紧了。   她深吸一口气,再吸一口气,都能感觉硫磺味从喉咙里冒出,要不是她控制得好,下一秒龙火就要从她嘴里冒出来了。   到时候该死的郁衎和他的烤肉全都给她化成灰灰!   ……不行,为了一个郁衎搭上一整个夜市的人不值得,而且他肯定不会就这么被烧死。   兰瑞莎冷着脸,摇了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   其实她不仅仅是在气郁衎,更生气自己。   生气自己……在经历了塞缪尔之后,还会把自己的信任一点不留地交出去……   这下倒好,她倒是能完全信任郁衎,可惜对方却始终对她有所保留。   神官和龙的事再一次上演了。   只是这一次不是人族和龙族的隔阂,而是东西方妖怪的间隙。   应该说……两个世界里,除了德米安就没有人能值得她完全相信,也没有谁能像德米安那样完全相信她,就算是郁衎……   兰瑞莎咬咬牙,把眼中的酸意全吞了下去,就算像吞了一块石头,鲠在喉喽里,她也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脸。   是郁衎不相信她,她难受什么,要难受也应该是郁衎才对!   兰瑞莎反复用这句话劝说自己,不知不觉中越走越慢。   就在这时,她听见一阵响亮的吵架声。   下意识抬头看过去,只见附近有一对人类小情侣不知怎么吵了起来。   那个女孩子正把自己的手提包摔在男孩身上,怒气冲冲喊到:“你就这么不相信我?我都说了,只是碰巧遇到说了一句话,你就觉得我跟他旧情复燃了?复燃你个屁!你宁愿相信一个外人都不相信我?滚吧!我们分手了!”   明明是女孩子自己在冲男朋友发泄,她自己却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男孩原本低着头闷不吭声,听见了女友的哭声才抬起头慌慌张张讨饶安慰。   这样的一幕在热闹的夜市里并不算罕见,因为客流量大,晚上逛夜市的人大部分也都是年轻人,尤其是年轻情侣,这样的事几乎每晚都会发生一次,旁边小吃摊的摊主们都已经见怪不怪。   而同样看到这一幕的兰瑞莎却如遭雷劈,傻在了原地。   那个人类女生刚才说的话一遍又一遍在她耳边回响,一直透过耳膜印在了脑子里。   她突然打了个寒颤,回过神来,连忙继续向前走,一边走一边摇头,一边摇头一边自言自语:“不可能,不可能,这不可能……”   她跟郁衎怎么可以用一对情侣吵架来类比!   这分明是两回事!   “……绝对不可能!” 第64章   因为那对小情侣的事,之后两天时间,兰瑞莎都有意无意躲着郁衎走。   等她收拾好心情,觉得自己可以以平常心面对郁衎的时候,她发现他竟然莫名消失了!   不对,准确地说,是郁衎在兰瑞莎不知道的情况下离开了,就连谈判的事都交给了随后赶来的白植。   更让人气恼的是,这件事谁都知道,只除一个兰瑞莎。   一直到郁衎悄无声息地退房走人,白植坐在了谈判桌上,兰瑞莎才发现了这一点。   她顿时觉得自己这几天的纠结就像个笑话一样。   出离愤怒之余,兰瑞莎倒是发现了一个盲点:郁衎是怎么知道拜伦·阿诺德在诱拐她的?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大嘴巴的闫清!   于是她就跑去找闫清对峙,在险些把闫清的房门踹飞之后,对方向她坦白,的确是他告诉郁衎的。但绝不是他故意的,只是在和郁衎闲聊的时候,不小心说漏了嘴。   兰瑞莎简直被他睁着眼说瞎话的技能给气消了,一脸“你是傻子还是我是傻子”的表情瞪着这只红毛狐狸:“合着我前一秒撞见了你,你下一秒就‘不小心’说漏嘴了?”   她特别在不小心三个字上加重了音,就为了讽刺一下他。   闫清真不愧是拿自己性别骗了兰瑞莎几个月的家伙,有这样的前科,现在他还能继续厚着脸皮点头:“对啊,跟你分开之后,正好就碰见了郁会。正好郁会又找我聊天,一不小心就被他听到了。”   兰瑞莎:“……那我能不小心烤了你么?”   闫清忽闪着眼睛装傻:“你要吃了我吗?如果是你,我可以主动献身。”说着就开始脱衣服。   兰瑞莎终于忍不住下去了,一把火正面糊到他脸上。   之后无论闫清怎么说,她都下定决心不再搭理他,就算闫清又拿游乐场说事,她也不肯松口。   这微妙的气氛,就连拜伦·阿诺德都看出来了。   于是在又一次被白植在谈判桌上血虐之后,拜伦·阿诺德第二次来找兰瑞莎。   这一次还是他本人亲自找上门。   兰瑞莎听见敲门声,想也没想打开就开喷:“你是还被我烧够吗,死狐狸?!”   她都做好了照脸轰一颗火球的准备,结果就看见门外金发紫眼的吸血鬼举着敲门的手,一脸茫然和无辜。   兰瑞莎抽抽嘴角,放下了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你怎么来了?”   阿诺德就跟听不懂她的画外音一样,忽略了兰瑞莎的问题,自己提问:“死狐狸?您说谁?难道是闫清?他对陛下您做了什么?!”   吸血鬼突然紧张起来,上下来回扫描兰瑞莎全身,那眼神成功地让兰瑞莎把怒气转移到他头上。   这样一想,面前这只吸血鬼的确是罪魁祸首,万恶之源啊。   如果不是他邀请她去他房间,并请求她去M国,那兰瑞莎就不会被闫清撞见从阿诺德的房间出来,也就不会说出这一点,那闫清也就不会告诉郁衎,之后兰瑞莎和郁衎的冲突也就不会存在!   总之追根溯源!一切的开始都在拜伦·阿诺德身上!   他竟然还敢主动上门?   主动上门也就算了,还敢继续踩着她的痛脚跳舞?   兰瑞莎的眼神瞬间凶恶起来,看得拜伦·阿诺德心里一个哆嗦,连忙转移话题:“哈哈哈哈今天的阳光真好啊。”   可惜已经迟了。   兰瑞莎皮笑肉不笑:“是挺好的,要不要把你送出去晒晒?我听说你们M国人挺喜欢日光浴的。”   “……”   让他一个吸血鬼去晒日光浴?   就算他是吸血鬼公爵,已经不怎么怕阳光了也太过分了吧。   拜伦·阿诺德立刻低头道歉:“抱歉,陛下。”   兰瑞莎哦了一声:“你错在哪儿了?”   拜伦·阿诺德:“陛下说哪里错了,我就哪里错了。”   兰瑞莎:“……你到底来干什么的?”   拜伦·阿诺德看了看自己身处的走廊:“陛下我们可否到房间里说?”   “如果你是要说跟你去M国的事,那你现在就可以原地转身离开了。”   “陛下您就一点同乡之情也不顾念了吗?”拜伦·阿诺德叹了口气,皱起眉之后俊美的脸孔忧郁得让人心碎。   可惜兰瑞莎是铁石心肠,丝毫不为所动。   她甚至还在心里嗤了一声,心说要真论起同乡之情,那她也还是应该留在这个国家。   这里才是她的故乡。   见兰瑞莎是打定了主意,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连侧身让路的打算都没有,拜伦·阿诺德只能接受这个现实——利诱是没有用的,他又不能威逼。   难得他见兰瑞莎跟z国妖怪闹得不愉快,想把握这个机会再努力劝说一番,没想到还是没用。   说来说去,还是想不到兰瑞莎陛下作为一头西方的龙,会对这个东方国家感情这么深……   拜伦·阿诺德不想得罪一头龙,就算本意是因为这头龙不愿”回家“也不行。   退一万步说,即使他想采取强硬手段把人带走也不太现实。且不说兰瑞莎陛下自身的实力,就是z国妖管会也不会任由他这么做。   这个国家有句谚语,强龙不压地头蛇。   拜伦·阿诺德自问自己没有龙的实力,z国妖管会也不只是条蛇。   所以,最终在兰瑞莎的冷酷无情面前,他只能苦笑:“好吧,既然陛下已经下定了决心,我也不能强求。不过未来任何时间陛下若是改变了主意,都能前往M国,我随时恭候陛下的驾临。”   ……   拜伦·阿诺德满怀遗憾地离开了,兰瑞莎却压根没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   比起跟着这只吸血鬼去美国吃牛排啃面包,她更愿意留在z国吃烤鸭嗦面条。   当然了,她想留在这里,不仅仅是因为食物的关系,还有……   总之,这里很好,她现在还不想挪窝!   而且,不等到郁衎的道歉,她誓不罢休!   郁衎的离开倒是有一个好处——让兰瑞莎可以不受影响地理清自己的感情。   躺在酒店的大床上,她抱着枕头滚了几圈,把那天晚上的全部过程在脑子里翻来覆去回顾。   想了好几遍,兰瑞莎确定了,她的确没错!错的是郁衎!谁让他那么不相信自己,亏他还是自己的监护人呢!   监护人三个字一出,兰瑞莎立刻为自己无处宣泄的情感找到了出口。   她瞬间恍然:   对啊,自己会这么难过,不是什么小情侣吵架,而是因为她有意无意把郁衎当德米安了!可惜……德米安是德米安,郁衎是郁衎,至少郁衎做不到像德米安那样无条件信任兰瑞莎。   兰瑞莎下定决心,下次再见到郁衎的时候,她要跟他说清楚。   如果他不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那他两就拜拜!   谁爱当他的被监护人就去当去,反正她不伺候了。   想通了这一点,兰瑞莎顿时神清气爽,也不纠结了,也不生闷气了,就连看闫清都觉得顺眼起来。   善于察言观色的狐狸精立刻察觉到这一点。   第二天谈判还没结束,他就凑到了兰瑞莎面前,笑眯眯地邀请她:“明天游乐园有假期活动,小兰有兴趣吗?”   兰瑞莎冷冷瞅了他一眼:“你觉得这件事就这么揭过了?”   闫清一歪头,耳朵上的黑色十字架挂坠一晃,从善如流地改口:“小兰愿意给我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吗?据说明晚不仅有花车游行,还有盛大的烟花展示,一年一次,难得一见。”   一听一年一次,错过就没有,是年度限量版,兰瑞莎犹豫了没三秒钟,就没出息地投降了。   结果到第二天晚上,她发现自己好像又被闫清骗了……   什么错过永不再,什么难得一见,都是骗龙的。   这就是个普通的七夕庆典,庆典主旨是掏空年轻小情侣的钱包。   放眼望去,一对又一对,全都是情侣,根本没有单身狗能呼吸的空间。   兰瑞莎有些郁闷,闫清却比她还要憋屈:“……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一个戴着棒球帽,穿着T恤短裤的小男孩双手插在裤兜里,正扭头用不善的眼神扫视周围的情侣们,闻言回过头来呵呵:“怎么?就允许你来?我们就不行?”   小男孩仰着下巴,趾高气昂地,无论是说话前还是说话中基本上都是在用鼻孔看人。   可他长得实在俊秀,这种傲慢不仅不让人讨厌,还让旁边一两个女生捂着脸小声尖叫:“好可爱!”   女生旁边的男友们,以及小男孩本人脸全都黑了,甚至小男孩更生气,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小声咕哝:“什么眼神,老子这叫帅!”   “……”兰瑞莎不得不将漫无目的逡巡的目光落在楚夷身上,后者看上去想跳起来打人:“你这是什么眼神?!”   兰瑞莎摸着自己的良心,忍住给他伤口上撒盐的冲动,转而去问最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楚夷也就算了,为什么你会在这儿?”   楚夷:“cnm!说清楚!什么叫老子也就算了……”   穿着休闲服,却依然像冰雕一样的男人无视了同伴的叫骂,低头看了眼兰瑞莎:“公爵说他感兴趣,正好谈判结束了。”   白植话音未落,同样一身休闲装扮的阿诺德带着尤莉走过来,两只外貌出众的吸血鬼带来了一批新的视线。   等他们和兰瑞莎这边汇合,这群有小有少有男有女的高颜值队伍顿时成了整个人群中最亮眼的一群人。   甚至有游乐园工作人员在拍照取景,看见兰瑞莎等人眼睛一亮,立刻走了过来:“……您好,请问我能替你们照一张照片吗?主要用作我们园区对外宣传。如果您愿意,我们可以送给您一张照片,还有一些小礼物送给您和您的同伴们。”   阿诺德和尤莉是外国人,兰瑞莎从外表上看还是个小姑娘,楚夷就更不用说了,被迫变小的他现在看上去比兰瑞莎年纪还小。   所以在剩下的两个人当中,这位工作人员犹豫了一下,还是舍弃了高冷的白植,只冲闫清询问。   事已至此,九尾狐再不愿意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而面对这个人类的提议,他眼睛转了一圈便应了下来,顺手把兰瑞莎拉在自己身边,其他人则挡在两人身后:“好吧,你拍吧。”   “等等!”   游乐园的员工刚举起相机,还没来得及按快门,就被人叫停。   镜头中,一个戴着棒球帽的小男孩从最前面的一男一女中间挤出来,臭着脸双手插兜站在中间:“好了。”   “……呃,那我拍了?茄……”   一句话没说完,又有人喊了停。   这次是那个看上去非常高冷,却染了一头白发,戴着青绿色美瞳的青年。   他把旁边两个外国人推到了前面:“来者是客。”   这么说着的非主流美青年,自己走到了那个混血小美女的外侧。   这样一来,刚才的队形完全变了个样。   员工开始隐隐后悔起自己找这群人拍照的决定。   下一秒,他的预感再次成真。   没等工作人员按下快门,站在最中间金发外国人突然开口:“尤莉,你不是一直很仰慕兰瑞莎小姐么,还不趁这机会站到兰瑞莎小姐身边亲近亲近?”   被他提醒,另一个红发外国美女这才想起来自己应该仰慕那位兰瑞莎小姐,僵着脸,默默走到混血美少女身边,挤开了白发青年。   这名高大的金发男人还冲白发青年点头:“谢谢白先生,z国人果然像孔夫子说的那样热情好客。”   众目睽睽之下,他用字正腔圆的汉语悠悠吟诵一句:“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啊!”   游乐场员工咽了口口水,透过镜头看向那名白发青年——对方本就冰冷的脸孔似乎更加冰冷僵硬,眼里甚至透出具现化的寒气。   可惜这些寒气对金发男人来说似乎不痛不痒,他冲员工优雅一笑:“麻烦您了。cheers~”   闪光灯下,金发外国人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一对虎牙尤其的雪白尖锐,几乎有点像狼一般,就连那双紫幽幽的眼睛不知怎么也像狼烟一样闪着光,在照片上看起来格外吓人。   这个员工一面有点小惊吓,一面又有些愧疚,因为他发现不仅这个金发外国男人被照得如此,旁边露出微笑的红发外国美女也是这样。   一个人还能说是游客自己的问题,两个人就是员工的拍照技术了。   可惜没等游乐场的员工提议重新再来一张,随着一阵欢快的音乐声,游乐场的铁闸门打开,队伍开始缓缓前进——园区开放,游客们开始进场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再继续耽误游客的时间就不道德了。   负责任的员工只能遗憾地放弃再来一张的打算,将这张刚从机器里吐出来的照片交给这群俊男美女,又将几盒包装精美的糖果放在当中年纪最小的那个小男孩手中。   匆匆离开的他并没有看见,被塞了糖之后,那个小男孩不像其他同龄孩子露出喜悦的笑容。   相反,压低了帽檐的男孩子盯着员工的背影,似乎想把他当成糖果一口吞了。   为防止在大庭广众之下,闹出血溅五尺的惨剧,自认倒霉的闫清不得不侧身挡了一下楚夷的视线,咳嗽一声,压低声音警告他:“喂喂,你来捣乱也就算了,别乱来啊。”   楚夷呵了一声,一把捏烂了手里的糖果盒,然后趁着别人不注意,把盒子连同里面的糖果一口全吞了。   那些糖果和纸盒在楚夷口中呆了一秒钟都不到,就被他囫囵吞下肚:“我捣乱?今晚可不止我一个啊,臭、狐、狸。” 第65章   楚夷和闫清互相看不顺眼的历史由来已久,几乎可以追寻到他们加入妖管会的早期。   其实妖管会的几只大妖差不多两两不对付,通过相互diss他们构成了一条完美的鄙视链,而站在这条鄙视链顶端的是两只大妖怪中的大妖怪,一个郁衎,一个白泽。   前者属于放手掌柜,秉承着只要天还没塌下来,就不会多管闲事的懒散想法,几乎不会插手其他同事之间的恶劣关系。   而后者……   你以为郁衎这种放手态度是从谁那里继承来的,当然就是前任会长白泽了。   当年白泽还是会长的时候不会管他们这些后辈的事,现在他只是个半赋闲半隐退状态的学校校长就更不会管了。   因此,闫清对楚夷的捣乱完全在意料之中——所谓你不爽了,我就爽。   不仅仅楚夷是这么对他的,只要有机会,闫清照样会以同样的方式回敬过去。   只是……这件事不同于以往。   所以,闫清以前所未有的郑重态度警告楚夷:“不要多管闲事。”   不出他意料,楚夷根本鸟都不鸟他的警告。   甚至因为闫清的话,楚夷更加变本加厉,嗤笑一声:“人小姑娘对你根本就没意思,你这么玩还有什么意思。”   被死对头当面讽刺,尤其是讽刺到了点子上,闫清漂亮的脸蛋微微有些扭曲:“关你什么事。怎么,难道楚夷大爷动了春心?”   楚夷用看人渣的眼神看着闫清:“死狐狸到处发骚就被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   闫清冷笑:“行啊,这句话我记下了。既然你对她没有那方面的意思,那你就别管这件事!人类有句话,打扰被人恋爱会被驴踢,你听说过么。”   楚夷呵呵:“哪只驴敢踢老子脑袋?再说了……没意思就不能插手?老郁不在,以老子跟老郁的关系,老子就是她长辈。作为长辈,不得好好帮忙把关么……”   他拖长了声音,左右扫视一圈闫清,成功地单用眼神就把后者看得暴躁了。   看完之后,楚夷直接翻了个白眼:“这门亲事老子不同意!”   “……你不同意有个屁用!”闫清懒得理他,跟赶苍蝇一样摆手,“去去去,自己一边玩儿去。你想打千年的光棍别拖上我。”   楚夷:“……操你妈!”   “谢谢,我娘早死了。”   互相看不顺眼的时间长了,闫清几乎都能总结出一套对付楚夷的专用说辞,“你要对当我后爹感兴趣,估计得追到地府去。”   楚夷被他哽得一噎,发现在这方面说不过他,立刻另辟蹊径,冲闫清此时最在意的事下手:“我要是你,有这个时间跟我吵架早去讨好人小姑娘去了。”   楚夷手往前一指,直接指向已经在人群中走出几十米远的兰瑞莎:“还说想追求人家,连人都看不住,你根本就不上心啊。”   闫清这才发现,可不是么,在自己跟楚夷忙着斗嘴的时候,兰瑞莎和其他人早就跑前边去了。   说来说去,还不是这只蠢穷奇的错!活该光棍大半辈子,看这样子,还要继续光棍下去。   闫清不得不暂时放过楚夷,加快脚步,追上前面的大部队,他身后楚夷趁机跟上看好戏。   ……   两人跟上其他人的时候,他们正在讨论第一个游玩的项目。   兰瑞莎首先举双手投票:“过山车过山车!”   楚夷紧随其后给她投了赞同票:“没错!过山车!”   两只吸血鬼表示无所谓,客随主便。至于白植——所有人有志一同地忽略了他,知道他压根是因为拜伦·阿诺德才来的,全当他是个大型陪衬。正好天气热,这个陪衬还自带冷气能降温,简直一举两得美滋滋。   的确,白植其他方面暂且不论,个人气质在这些人当中最为锋芒毕露,尤其是在这种人类众多的场合,那身上的冷气简直要冻死方圆十里的生物。所过之处,不说万径人踪灭,至少达成摩西分海成就还是没问题的,有他在从人群中开路都方便许多。   就因为这个原因,兰瑞莎对白植这块冰山的好感度,在这个闷热的夏夜直线上升,看他的眼神都称得上和善可亲。   这一点险些没把闫清气死,本来就看白植不顺眼的他更不爽了。   但在这种情况下,反驳兰瑞莎的意见跟注孤生没什么区别,闫清自然不会再这个时候扫兴。   于是,本来对过山车一点兴趣都没有的他笑嘻嘻道:“正巧,我也挺想玩的,就那个吧。”   因为他们入园后目标明确,半点耽搁的时间都没有,到过山车的时候,这个项目前的队伍并不长,很快就轮到了他们。   在座位的选择上,楚夷又给闫清的心上插了一把刀。   这把刀还是兰瑞莎帮忙插的。   为了刺激,她主动跑到第一排坐下,还招呼楚夷:“快点啊!”   闫清半张脸都黑了,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坐到了第二排上。   望着前面两个兴高采烈的样子,再看看自己身边的大冰块白植,闫清扛着半边冰冷的身体和内心的醋意,开口询问:“小兰,你什么时候跟楚夷关系这么好了?”   兰瑞莎莫名其妙回头:“啊?哦,我只是觉得坐第一排刺激而已。”   她以为闫清是在抱怨她没有喊他,因为他刚才不也说喜欢么,但是第一排的座位只有两个啊。   兰瑞莎自认善解人意,于是看在都是惊险项目爱好者的份上,也不生闫清的气了,反而好心建议他:“要不你做最后一排?那也挺刺激的。”   闫清:“……”   重点是这个么?!   闫清一脸憋屈,楚夷哈的一声笑了出来。   兰瑞莎不知所以,看见最后一排被一对小情侣占了,还替闫清惋惜:“你动作太慢啦,再憋屈也没用。”   这一次,就连白植都笑了。   对闫清来说,今晚可谓出师不利,一开始的打击太大,以至于等第一场结束,他都还有点没缓过神来。   奇怪的是,给予他成吨打击的小家伙自己也不见得多高兴。   不同于刚上车时的兴奋,下了车之后兰瑞莎反而蔫巴巴的,就算被狂风吹乱了一头头发也没什么打理的心思。   见状,闫清重振旗鼓,走到她旁边,拍了拍她脑袋:“怎么?你不是在第一排么。”   兰瑞莎没听出他话音外的揶揄,只顾着垂头丧气:“没想象中那么好玩。”   闫清丝毫不惊讶:“这不是很正常么,对人类来说是挺刺激的,但对妖怪来说,也就一般般……更不要说,还是你这种本体会飞的妖怪,那就更看不上了。”   兰瑞莎没吭声,因为闫清说在了点子上。   当她还是人类的时候,她觉得忽上忽下的过山车是整个游乐园里最惊险刺激的那一部分,结果刚才那么一坐,才发现全不是记忆中那么回事。   要说刺激?   那是绝对没有的。   就算是冲上最高点再俯冲的时刻,对兰瑞莎来说还不如她自己在空中转体三周半再来个托马斯旋转三百六十度来的有趣。   再看其他几只,除了楚夷无一不是一脸淡然的样子。   也就是楚夷,妖怪中的一朵奇葩,自己是大妖,本体也会飞,但还是一脸兴奋的意犹未尽:“真想再来一次。”   兰瑞莎:“……”不了不了,还是您老牛逼。   因为有了过山车的前车之鉴,之后什么跳楼机大摆臂都被兰瑞莎从游玩名单上划掉了。   正在不知该去往何处的迷茫之际,一直在左右张望的阿诺德突然开口提议:“我们去玩那个怎么样?”   顺着他的手指,兰瑞莎看见一栋阴气森森,挂着大蝙蝠招牌的黑色屋子。   隔着上百米的距离,拜伦·阿诺德兴致勃勃地念出屋子入口的招牌:“德古拉伯爵专场?感觉挺有意思的啊。”   “……那就鬼屋好了。”   虽然在场的几个东方妖怪都不觉得跟着两个吸血鬼看假吸血鬼有什么意思的。   在兰瑞莎看来,如果不是德古拉这三个字,拜伦·阿诺德估计也不会对一个鬼屋感兴趣。   不出她所料,进了鬼屋之后,一路上无论是突然响起的女人尖叫,还是从旁边小树林里冒出的吸血鬼新娘,拜伦·阿诺德都没有施舍丝毫目光,全程一路向前,健步如飞。   他们这群人很快就从同一批游客的中后段,变成了冲在最前方的领头羊。   这时候,妖怪的夜视能力又冒出来捣乱了。   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中,后面的游客们被飘来荡去的鬼影吓得不停尖叫。但在兰瑞莎看来,那就是一块搭载机器上的破布,有时候移动得太快,连下面机器的一角都能看见。这在布置成中世纪墓地的场景中,显得十分出戏。   一路狂奔,很快连身后其他游客的尖叫声都远去了,兰瑞莎等人这才看见了这条路线上的大boss,也是拜伦·阿诺德这次的真正目标——德古拉伯爵。   不得不说,鬼屋的工作人员其实还挺敬职敬责的。扮演德古拉的工作人员完全靠腹肌力量从棺材里弹坐而起,只用了两秒的时间,就和站在棺材旁边饶有兴趣观察的拜伦·阿诺德面对面。   在后者淡定的目光下,“德古拉”顿了顿,化妆得惨白的面孔上飞快地略过一丝疑惑,很快便更努力地狰狞着面孔,张牙舞爪着低吼:   “血……给我血……新鲜的血……”   “你这样不行。”真正的吸血鬼公爵满脸遗憾地摇头,拍了拍这位敬业人员的肩膀,“高贵的吸血鬼伯爵是不会发出‘给我食物’这样不优雅的声音。”   兰瑞莎:“……”   “德古拉”:“……哈?”   “来,我教你。”   拜伦·阿诺德跟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新玩具的小孩一样,开始手把手教导这名工作人员如何更好地扮演一个吸血鬼。   到最后,他甚至不满足于口头教学,直接推开满头雾水的工作人员,自己躺进了那个棺材道具中,一边闭上眼,一边叮嘱“德古拉”和兰瑞莎等人:“你们躲到那些墓碑和树干后面,待会等其他游客来看我演示。”   在场的东方妖怪跟看傻子一样看着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名工作人员就更不用说了,看看闭上眼脸色苍白的外国男人,又看看他这些目露鄙视的同伴:“你们……”   尤莉不得不在一旁硬着头皮提议:“父亲大人好为人师,不如我们就按照父亲大人说的,先观摩一番?”   兰瑞萨还没表态,就听那个扮演德古拉的小哥卧槽一声,一脸懵逼变成了一脸惊悚:“父亲大人?你们这是什么重口味的角色play?!”   她一顿,突然想起来,从外表看,尤莉跟阿诺德相差年龄不超过个位数。   换句话说,行为亲近的他们在不明真相的外人看来不像是父女,更像是情侣。   那这个工作小哥说的角色play……   闫清一把捂住兰瑞莎的耳朵,按着她的肩膀就把她往前推:“走走走,我们先出去。”   至于楚夷和白植,这两人早在阿诺德躺进棺材里的时候就开始抬脚往出口走。那表情那态度,就差没举个牌子指着阿诺德说他们不认识他了。   可怜的尤莉就这么被众人抛下,不得不顶着工作人员“重口味play”的目光跟她的老父亲被迫捆绑,乖乖躲在了一棵道具树后。   直到出了鬼屋,闫清才松开了兰瑞莎的耳朵。   不过他的手没有就此松开,反而亲密地搂住后者的肩膀,抬手一指不远处闪烁着五彩光芒的巨大摩天轮:“接下来去坐那个怎么样?从那顶上看夜景会非常不错哦。”   见兰瑞莎没有直接拒绝,他再接再厉劝道:“待会就有烟火表演,顶层绝对是特别席位。更不要说……据说在摩天轮顶端接吻,就会获得幸福的传闻。”   根据他的过往经验,女孩子们最无法拒绝这种浪漫小传说。   在闫清期待的眼神下,兰瑞莎看了看他,略有些迟疑地点头。   望着明显高兴起来的闫清,她不禁在心里感慨:   真是没想到啊,闫清虽然外表上看上去像个花花公子,但实际上还这么有少女心?!   顶端接吻就能获得幸福?真是人不可貌相,他居然还相信这么老掉牙的流言。 第66章   兰瑞莎正感慨闫清外表和内心的反差,一扭头就见白植也仰着头凝视不远处的摩天轮,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兰瑞莎:“……”   察觉到她的目光,白植回头看过来,一双清凌凌的凤眼倒映出周围五光十色的彩灯,给他冷漠的气质也染上了一丝俗世的烟火。   饶是这样,兰瑞莎也很难相信他也对摩天轮感兴趣。   闫清也就算了,勉强能称得上反差萌,换做白植?   兰瑞莎想象了一下捧着脸做小女生状的白发青年,打了个冷战,还是不敢置信:“……你也感兴趣吗?”   白植默默点头。   兰瑞莎不忍直视地转开脸,怕自己再和他对视就真要笑出声来了。   鉴于拜伦和尤莉还在鬼屋里没出来,现在队伍的四个人中有两个都表示想试试摩天轮,兰瑞莎便大发慈悲地同意了。   只不过在去排队的路上,她还是忍不住望着白植和闫清的背影在心中吐槽:   这是什么新时尚吗?一个也就算了,两个大妖都对这种慢吞吞软绵绵的大转轮感兴趣,难道这其中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奥秘?   比如说,坐上一圈,功力增加一甲子?   但是只要再看一眼身边的楚夷,兰瑞莎就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楚夷正冲前面两人的背影狂翻白眼,似乎对他们喜欢“这种娘们唧唧”的玩意儿很看不上眼,所以正拼命表达自己的不屑。   托他的福,兰瑞莎松了口气,知道是白植和闫清两人爱好太怪了,不是她自己的问题。   因为是七夕情人节,游乐园中情侣数目众多,摩天轮前已经排起了很长一条队伍。   一见到那条长龙,兰瑞莎其实已经开始后悔了。   在游乐园里,排队的时间总是最漫长无聊的。如果是为了玩一项有趣的项目倒还好,会让人觉得排那么久的时间是有意义的,就怕本来要去玩的项目就很无聊,那就会让人排队的时间再次拉长了两三倍。   兰瑞莎现在就是这个感觉。   所以当她闻到一股香甜的糖果气味,看见一辆吱呀推过来的棉花糖车时,第一时间就拉上楚夷过去。   至于队伍……反正有白植和闫清在,而且本来就是他们两想坐。   游客实在太多了,棉花糖车的周围很快也围上了三三两两的顾客。   等兰瑞莎和楚夷一人举着两根棉花糖挤出人群的时候,不出意外已经错过了上摩天轮的机会。   兰瑞莎长舒一口气,不带半点遗憾地对楚夷说:“真是太遗憾了,我们错过啦!”   楚夷一看她脸上藏都藏不住的笑容,就猜到是怎么回事。   他本来就不想去坐那劳子什么大风车,只是抱着看好戏的态度,一直不表态。眼下见闫清和白植都已经上去了,旁边本应该上去的人还在这儿瞎开心,顿时幸灾乐祸起来。   一想到此时在那上面的两个傻子的表情,楚夷顿时觉得再长时间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刚才因为太过无聊磋磨出来的火气也一扫而空!   楚夷神清气爽,甚至连不怎么感兴趣的甜食都尝出一点意思出来。   他左右一看,立刻找到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东西:“喂,去打气枪吗?”   “好啊好啊!”兰瑞莎立刻响应。   她头也不回地跟着楚夷跑了,转眼就把摩天轮上的两人给忘在了脑后。   而此时的摩天轮上,闫清面无表情地和白植相对而坐,两个大男人一左一右,四条大长腿一放,差不多就把狭小的密闭空间填得差不多了。   望着白植后面吱呀转动的钢铁机器,闫清怀疑自己被白植身上的冷气给冻傻了。   不然他为什么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上来了?!   他明明可以放弃这次机会的啊,为什么还要在兰瑞莎缺席的情况下,跟白植坐这种蠢东西。   真相只有一个!他一定是遭到了降智打击!   在瞥到下方兰瑞莎和楚夷两个人远去的背影后,闫清望着白植的眼神更加怨念。   不同于闫清,白植是真的对摩天轮本身有点兴趣。   人类无法飞行,所以他们就创造出各种各样的工具帮助他们飞行,或者是给他们自己一种正在飞行的错觉。   之前的过山车是这样,现在这个所谓的摩天轮也是如此。   从古到今,人类就一直想去涉足所有他们很难碰触的区域,从天空到海洋,从高山山巅到深谷之渊,越是罕见,反而越会引起他们的兴趣。   这就是人……从不知道满足于现状,总是试图拓展他们的生存空间。   想到这一点,白植的脸孔愈加冰冷。   一转眼,就看见对面的红毛狐狸一脸索然地靠在座位上。   白植对这位同僚难得起了一丝好奇心:“既然你没兴趣,又何必上来。”   闫清:“……”   这只死鸟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冲白植翻了个白眼:“那你呢,你居然会对人类创造的东西感兴趣?天要塌了吗?”   “天是不会塌的。”白植冷淡道,“就算我们死了,天道也依然会存在。”   闫清:“……你觉得我会想跟你在这种地方,讨论天道的问题?”   此时他们所在的铁笼已经升到了最顶端。一声咻的轻响,一只烟花摇晃着窜上来,就在摩天轮顶端旁边炸开。   烟花散落的晶莹光点像一朵光玉雕琢的牡丹,在漆黑的夜空璀璨夺目,更妙的是闫清和白植此时所在的位置。从他们所在的铁厢向外看去,砰砰绽放的烟花近在咫尺,仿佛触手可及。   闫清甚至听见了周围几个铁笼子里,人类小情侣们发出的惊呼声。   所以他说,这是观赏烟花的最佳席位嘛,可惜扫兴的是,坐在他面前的不是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而是一个不解风情的冰块男。   闫清更加萎靡,甚至连外面越来越漂亮的烟花也没心情欣赏。   倒是白植看得目不转睛,青蓝色的瞳孔里似乎也不断有发光的各色花朵在绽放。   半晌,在逐渐平息的烟火中,在摩天轮的吱呀转动里,闫清听见对面的白发青年轻声自语:“这就是人类……呵……”   那语气,可称不上友善。   闫清眼睛微眯,瞅了眼白植,发现他除了那句话,也没有其他动作,这才重新放下心来。   与此同时,兰瑞莎叼着一根棉花糖,手里抱着刚刚赢来的一人高的大狗熊,满脸惊叹地望着天空:“烟花真漂亮啊!”   她身后,楚夷正拿着气枪跳脚:“不可能!我怎么可能会输!老子怎么可能输给一个小丫头?!老板,一定是你这枪有问题……”   “这位小弟弟话可不能乱说。”   “你他妈叫谁小弟弟?!老子让你失去小弟弟信不信……”   ……   这一晚的游乐园之旅就这么平平无奇地结束了。   到了第二天,兰瑞莎才发现,昨晚除了她和拜伦以外,其他人好像都不是玩的很高兴。   楚夷就不说了,他一直坚称他用的那把气枪有问题,妨碍了他的发挥,这才让他以一环之差输给了兰瑞莎。   尤莉则是被她的父亲大人坑得精疲力尽,据说昨晚直到闭园,她都没能成功离开鬼屋,被迫当了一晚上的鬼屋志愿者。   至于闫清和白植……   “你们两不是坐上了梦寐以求的摩天轮了吗?”兰瑞莎奇道,“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这么不爽啊?”   闫清:“……”   他一言难尽地望了望她:“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兰瑞莎:???   “……算了,都是我自找的,是我自作自受。”   兰瑞莎:“哈?”   那他看着她做什么啊?!又不是她拿枪逼他上去的。   兰瑞莎不禁感慨,真不愧是内心住着一个怀春少女的狐狸精,脾气也跟小姑娘一样难以捉摸。   昨晚闫清还在百般讨好她呢,结果一夜过去,这只狐狸反而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比起闫清打哑谜一样的回答,白植就直白了许多。   他先是解释了一下自己为什么突然少女心泛滥要坐“爱的摩天轮”:“我不过是想试试人类自欺欺人的玩具。”   “……”兰瑞莎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他这句中二气息满满的话,“然后呢?”   “呵,人类。”   兰瑞莎:“……哦。”   行吧,这人也很难沟通。   面对谈判桌上己方的这两员大将,再看看桌子对面,容光焕发精神奕奕的吸血鬼公爵。   兰瑞莎突然前所未有地怀念郁衎。   以前他在的时候没感觉,现在他一走,才让兰瑞莎发现了郁衎的好:他是多么的靠谱啊!   除了不信任她这一点以外,郁衎真是比什么狐狸啊凤凰啊,都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可惜无论兰瑞莎在这里怎么怀念郁衎,人郁衎就是已经离开了,据说是有要紧事要做,甚至早已不在b市。   好在闫清和白植,平时看上去一个少女心,一个中二病,但在大事上还算靠得住。   最后借着早先郁衎的铺垫,在之后的两天里,他们还是顺利地将谈判进行了下去,并在游乐园之行结束的第三天,圆满完结了这次东西方妖怪的交流。   交流结果是尤莉跟着拜伦·阿诺德回M国,爱德华继续在妖管会做客,直到拜伦·阿诺德将温泉山庄的陈老板送到妖管会手上,爱德华才能回到家乡。   除此以外,拜伦·阿诺德会继续调查M国的黑泥出处,妖管会随时都可以提供必要的帮助。   总的来说,相谈甚欢,宾主尽意,除了爱德华哭着表示他会乖乖等待公爵大人派人来接他以外,大家都很满意。   目送爱德华哭哭啼啼地跟在龙傲天身后离开,东西方妖怪双方都安静了一小会儿。   最终,还是拜伦·阿诺德率先开口。他表示回国之后会尽快派人将陈方送过来——   “只希望到时候,爱德华还能完整地回到M国,毕竟他也是我族的一员。”吸血鬼公爵饶有深意地说道。   闫清呵呵一笑:“公爵大人说笑了,爱德华先生是在我妖管会做客,怎么会不完整呢。放心,到时候,他一定会以最好的状态回到公爵大人身边。”   他既然这样说,拜伦·阿诺德也不好再说什么——继续揪着这个话题不放,反而会破坏双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联盟关系——而是转向了兰瑞莎:“兰瑞莎小姐,我的邀请一直有效,期待您的到来。”   一下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兰瑞莎都有些怀疑拜伦·阿诺德是故意的。   只是不管这只吸血鬼是真心邀请还是有意挑拨关系,兰瑞莎的态度也始终不变:“呵呵我知道了。”   ……   随着阿诺德的离开,兰瑞莎突然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当然她不是怀念那个吸血鬼公爵,只是郁衎有事离开了,谈判会结束后,闫清和楚夷也要暂时离开妖管会,这么一来,她在妖管会里相熟的人一下就少了一小半。   闫清和楚夷是前后脚从酒店离开的,走的时候很匆忙连总部都没来得及回,甚至楚夷临走之前还是小孩子的样子。他还好,至少还是在国内,闫清却要去东边的r国,据说在那个国家也有黑泥出现。   因为两个国家的地理位置太过接近,所以刚得到这个消息,妖管会的人就决定要派一只大妖怪去那个邻国。   “至于为什么是我,那是因为以前我有个同族跑去那边了。”闫清叹了口气,“尽管我跟那个同族根本不熟,可谁让现在的妖管会里就我有这样一个搞事的同族呢。”   他拍了拍兰瑞莎的脑袋,向她告别:“我会记得给你带纪念品的,别太想我啊。”   兰瑞莎正在想他那个同族是不是那个特别出名的九尾狐玉藻前,忽然听到这句话,不由翻了个白眼:“谁会想你啊,赶紧走吧!”   话虽这么说,等闫清真的捂着胸口离开,只剩兰瑞莎和白植面对面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她还真有点想念那只红毛狐狸。   至少……   有闫清和楚夷在的话,车里的气氛不会像现在这样降至冰点!   兰瑞莎甚至有种自己呼出来的气都变成白雾的错觉。   好不容易回到妖管会,不等车身彻底停稳,兰瑞莎就像逃命一样跳下车。   说起来,她发现白植好像变了不少。   她刚开始在a市认识他那会儿,他简直对人类厌恶到了极点,跟有人类洁癖症一样。   结果这次谈判他跟其他人一样乖乖住在人类酒店不说,甚至还愿意去人类数量众多的游乐园,这次开车回来的也是他。   这么一想,他跟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不知道有了什么奇遇,竟然想通了。   当然了,大龄中二病不是这么容易就治好的,至少兰瑞莎在离开之前,还听见他在自言自语吐槽人类制作的代步工具比乌龟还慢。   说得好像刚才开车的不是他一样。   一开始听见白植的声音,兰瑞莎还以为有其他人过来了。   后来她一回头,才发现白植是在对那辆属于闫清的红色跑车说话。   察觉到她的目光,白植还有瞬间的不自然。他绷紧了脸孔,紧闭着嘴巴,一副“你听错了刚才吐槽的不是我”的表情瞪着兰瑞莎,险些让后者笑出了声。   ……   郁衎不在,兰瑞莎都没法去他的办公室偷窥漂亮的金龙鱼,只能退而求其次,在家里抱着没有生命力的金色鳞片睡觉。   她度过了有史以来最无趣的一周,无趣到她开始反复观摩传承记忆中有关魔神和黑泥情形,试图用这种方法找出除了封印以外,解决魔神的办法。   可惜无论她怎么看,也看不出魔神有什么致命的弱点。   其实说是魔神,就是一大团黑泥的聚集体,甚至连人形都没有。   就是这种连人形也没有的东西,数头古龙在它面前却没有任何还手之力,连挣扎都来不及,就被无穷无尽的黑泥吞噬。   有那么一头冰晶龙,靠自己强悍的魔抗兼物抗皮肤暂时从黑泥中逃脱出来,这让兰瑞莎对魔神的杀伤力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所谓的魔神,或者说黑泥,并不是通过魔法或者任何物理手段成为古龙一族的噩梦,它真正令所有活着生物恐惧的是它夺取生命力的能力。   那头从黑泥中跌跌撞撞飞出的冰晶龙就是被吸干了生命力,整头龙呈现出一种让人胆寒的灰白色。它就像一片枯萎了的树叶,水分尽失,颜色灰败,瞳孔浑浊,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就从一头正值壮年的强大古龙变成了临近死亡的年迈状态。   这样一头“老龙”自然逃不过黑泥的追击,只是勉强扇动了几下单薄的骨翼,就被紧追而来的魔神重新吞噬。   兰瑞莎站在不远处的山丘顶端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她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同族前辈的判断是正确的——除了将魔神封印在外空间,还真的就没其他办法可以阻止它的扩张。   生物的负面情绪会成为魔气的养分,同时魔气反过来又能增强一切生灵的负面情绪,并让后者有一种吸食了毒|品的虚假快|感。   刚开始有几头强大的古龙就是这么中招的。   被魔气蛊惑的它们甚至会反过来攻击自己的其他同族,这些古龙不知疲倦,不觉疼痛,从战力上来说几乎可以以一当五,更奇怪的是,它们并非完全失去神志……   从兰瑞莎这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魔气似乎放大了这些中招前辈的心中阴暗面,将原本只有一分的杀意扩大到十分。   原本古龙就是一种易怒的生物,在这种情况下,简直变身成了狂战士——六亲不认,见龙就杀,就连幼崽也不放过。   当同一颗幼龙的脑袋第七次滚到兰瑞莎脚下的时候,她忍不住遵从自己内心,做了一件她早就想做的事——   蹲下身,将这只紫电龙圆睁的眼睛合上。   就在她这么做的瞬间,一种莫名的战栗感贯穿了兰瑞莎的全身!   兰瑞莎僵着身子,感觉到一股凌厉的视线从她的正前方投射过来,穿过空气中的尘埃,直直落在她的身上。   在这一刹那,她甚至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只是在那种无意识的胆寒中,缓缓抬起头。   一双冰冷的蓝绿色眼珠正在百米远的地方注视着她。   尽管中间有上百米的距离,但因为那双眼睛过于巨大,兰瑞莎还是觉得眼睛的主人正面对面站在她面前。   之前才说了不成人形的黑泥不知何时向中间堆积,就在兰瑞莎移开视线蹲下身的这几秒中,化为一个高达十多米的巨人。   那双蓝绿色的眼珠,就是巨人脸上的眼睛。只是除了这一个器官,巨人其他五官所在的位置却是一片平滑——根本不存在。   兰瑞莎很确定“巨人”是在望着自己,她甚至还能在那双无机质的眼中看见自身的倒影。   这到底是传承中的记忆,还是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想的一个噩梦,兰瑞莎已经分不清了……   ……   当兰瑞莎睁开眼的时候,她还有点回不过神。   直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足足有十多分钟,她才感觉自己彻底从刚才的那个噩梦中缓过来了。   那到底是噩梦还是什么,兰瑞莎说不清楚,德米安也没说过传承记忆中的存在能够看见她……   如果那是真的,那就意味着“魔神”可以跨越空间和时间直接看见她?   不对不对,如果魔神真有跨越空间的实力,怎么会被古龙一族封印了上万年。   还是说,它只是能“看见”,自己却出不来?   不管是哪种情况,这都不是一个好兆头。   兰瑞莎捂着隐隐作痛的额头坐起身,环顾一圈昏暗寂静的房间,陡然有一种孤身一人无依无靠的错觉……   或许不是错觉。   这场战斗,除了她自己,没人能帮得了她。   正这么想着,她听见一楼的门铃声想起,打破了这个夜晚的寂静。   赤着脚踩过地板去开门,门外除了一地清冷的月光,还有月光下冷清的男人。   来人青蓝色的眼睛在月色闪闪发亮,几乎是立刻,兰瑞莎想到了刚才噩梦中的一切。   白植似乎没察觉到她的微妙心情,直接开口道:“拜伦·阿诺德发来求助信,我需要你的帮助。” 第67章   拜伦·阿诺德在求助信上说的很清楚。   信上说,自他回国后,M国的状况就迅速恶化,短短数天时间,大批低阶魔法生物就被黑泥感染。   鉴于现在在M国最活跃的魔法生物主要就是吸血鬼和狼人这两种,换句话说,拜伦·阿诺德的一大批同族以及死对头都沦为魔神的傀儡。   阿诺德一个人精力有限,分身乏术,往往刚处理完这个城市,那个城市又开始混乱,连普通人类都察觉到不对劲,报道说近日恐怖分子又开始作乱。   在这种焦头烂额的情况下,这位吸血鬼公爵突然想起来一周前自己和z国妖管会结下的盟约。   秉承着有难同当的精神,拜伦·阿诺德立刻手写了这封信向妖管会求助。   当然,求助的原因他写的有理有据,说是因为手下吸血鬼的反叛,原本要送回z国的陈方也趁机逃走。   阿诺德对陈方逃走这件事“心怀愧疚寝食难安”,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来通知妖管会,并邀请妖管会的人进入M国,和他一起抓住陈方,解决黑泥大爆发的问题。   白植刚说完,兰瑞莎就冲头顶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鄙视那个远在m国的吸血鬼——这人找友军分摊伤害的技能倒是点满了。没出事之前,陈方怎么也送不过来,要么是今天天气不适合飞机飞行,要么就是陈方在m国水土不服上吐下泻奄奄一息……结果一出事,需要妖管会的帮忙了,陈方就能送到了……可惜在送到之前又出了岔子,因此又“迫切需要盟友的帮助”。   要不是黑泥的事真的关系到整个世界的安危,兰瑞莎相信这封手写的信件在到白植手上的第一天就会被丢到一边。谁让拜伦·阿诺德在信上把情况说得危急万分,事实却全不是这样。   兰瑞莎之所以会这样判断,原因还是在那份信上。   浅白色的信纸看上去很高档,不仅手感很好,还散发着一种很特别的香气,上面的花体字流畅优雅,让人赏心悦目。封面的火漆上有一个繁复的徽章,应该是阿诺德的私人印章。   ——如果事态真的很紧急,兰瑞莎不相信阿诺德还会用这种方式传达消息,早就一个跨国电话打过来了。   更不要说……   她把信纸凑到鼻子下仔细闻了闻,确定自己没闻错。   ——更不要说,他甚至还有闲情雅致在信上撒了香水。   白植显然也看出来了,所以在念完信上内容后他就冷笑一声,将印有暗花的信纸随手丢到一边,对兰瑞莎说:“准备一下,我们明天一早去M国。”   “我们?”兰瑞莎疑惑,“那妖管会怎么办?”   郁衎不在,楚夷不在,闫清也不在,现在白植也走了,那整个妖管会里也没剩几个主事的了。   “嚯嚯嚯,小丫头不用担心。”中气十足的笑声从白植的手机里传出来,一个白胡子老头出现在视频通话中,他的背景竟是一片冰天雪地。数片鹅毛大的雪花落在这个老头的胡子和眉毛上,转瞬就融化成水,随即又结成了冰。   白胡子老头用手把胡子上的冰条捋掉,又动了动两根长长的白眉,那些结在他眉毛上的冰絮便自行脱落。   做完这一切,他才继续抚着自己的胡子继续说道:“以老夫的脚程,足够在天亮之前赶回妖管会。小丫头你就安心跟植小子走吧。”   “……植、植小子?”兰瑞莎忍不住望了眼白植,后者眼中透出一丝极淡的无奈,却不见要生气的迹象。   后来兰瑞莎才知道这个她看着眼熟的白胡子老头是她学校的校长,刚入学那天她跟在闫情身后见过一面。   这位白校长不仅是一名隐藏的大佬,还曾经是白植的养父,整个妖管会里也只有他敢这么称呼白植。   不过那都是之后的事,现在尚不知情的兰瑞莎只是感慨白植突然表现出来的好脾气。   向来冷着脸的白植在白胡子老头面前表现出惊人的温和:“白泽大人,妖管会就交给你了。”   白胡子老头的长眉毛灵活的动了动,满是皱纹的脸笑成了一朵菊花:“好好好,你们好好玩!”   兰瑞莎:“……”她们又不是去度假的。   不管怎么说,这个老头子的好心情的确感染了兰瑞莎,让她从醒来之后就一直郁郁不乐的心情明朗了许多。   再看白植,他眼中的冰寒也消融不少,顿时两人周围的气温都有了明显的回升。   ……   既然是拜伦·阿诺德发来的求助,兰瑞莎和白植前往M国的交通方式自然也由他来解决,包括在M国的接机据说会是阿诺德直系后裔尤莉来负责。   只是在见到那位漂亮的红发美人之前,兰瑞莎在机场先看见了一个她不怎么想看见的人物。   许久未见的王知行站在候机室里笑吟吟地望着她,身边站着一身宽袍大袖的林鸿云。   说老实话,有魔神这个亟待解决的问题在前,王知行少年又在兰瑞莎面前消失许久,她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此时再见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笑脸,兰瑞莎这才恍然塞缪尔也在这个世界。   再看身边毫不惊讶的白植,兰瑞莎立刻知道这两个除妖师能出现在这里,一定是提前打过招呼。   林鸿云看上去只是个陪衬,主角还是塞缪尔,而塞缪尔要找的对象……   “你不在研究魔法阵,来找我做什么?”兰瑞莎狐疑地望着他。   她不信以塞缪尔的聪明会看不出那个魔法阵的真正作用,也不信以帝国神官的博闻强识,会不知道魔神的传说。   既然知道魔法阵会帮忙破开魔神的封印,以塞缪尔悲天悯人以全人类命运为己任的性格,那他不应该宅死在研究室里,不研究出针对魔神的禁术决不罢休么?   最了解你的永远是你的敌人。   就像兰瑞莎了解塞缪尔,塞缪尔也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什么。   俊秀的少年先是低头羞涩一笑:“我才疏学浅,暂时还没能想出合适的对策。”   随后脸色一变,抬头冲兰瑞莎正色道:“但是我昨夜使用占星术时,偶然发现有一大片不祥的阴影在向你笼罩而来。我觉得有必要来提醒你。”   兰瑞莎眯起眼和他对视,心中一片清明:他说的偶然绝对不是真的巧合,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这家伙指不定用占星术占卜过她多少次了。   “你有这么好心?”   半晌,兰瑞莎反问道。   塞缪尔无奈一笑:“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当初是因为立场问题,我不得不那样对你。如今我们有共同的敌人,自然要互相守望帮助。”   “你也知道是立场问题啊。”兰瑞莎冷笑,“不过别以为这么说,就能揭过你对我做的那些事。”   “……无论如何请千万小心。”穿着白衬衫的少年满目诚恳,一脸再真挚不过的表情,“我也会尽全力继续研究魔法阵,争取能帮上你的忙。”   兰瑞莎撇开眼:“我知道了。没其他事,我就走了。”   “……”   “兰瑞莎。”   就在兰瑞莎转身打算离开时,她听见背后的人再一次出声。   回头,塞缪尔站在原地注视着她,眼睫低垂着,似是一个真正的忧郁少年。   他原本想说什么,在兰瑞莎看过去的时候,却又把话咽下。   临到最终,只是抬起眼冲她微微一笑,”保护好你自己。”   “……”   兰瑞莎抿着嘴,一扭头径直走了。   直到上了飞机,望着舷窗外的白云以及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王知行那张欲言又止的脸孔还在她眼前晃悠。   她最烦塞缪尔的就是这一点。   就像他自己说的,曾经他做的那些事是因为他们立场不同。可以!被他坑了,兰瑞莎服气,反正她后来长记性了,没再在他身上栽过就行。   可既然如此,他还三番两次跟她说些无聊的话是做什么?   他爱她?过去那些事他是不得已?换个世界重新开始?   兰瑞莎真想撬开塞缪尔的脑壳,看看里面的大脑构造,是不是跟常人不一样。   他说那些话时难道就没想过她的感受?还是说他沉浸在自己“为全人类牺牲爱情的伟大”中无法自拔了?   真是可笑至极!   不过也多亏了他这次跑过来说的那些话,兰瑞莎觉得自己终于想通了。   这个老对手可能魔法造诣很高,可惜脑回路长歪了,以后她还是不要把他的话太当一回事,免得气着自己……   万一……她是说万一,塞缪尔能研究出对付魔神的方法怎么办,所以她还是不要一个冲动把他宰了吧……   兰瑞莎把这两句话在心里来回默念了十几次,终于觉得心态平和了下来,再看机窗上自己的倒影,也不再咬牙切齿一副择人而噬的恐怖模样。   只是这一回神,才发现倒影中另有一双青蓝色的瞳孔在注视着她。   ——是白植。   不知道他看了多久,是不是目睹了兰瑞莎从低声诅咒到自言自语再到眉目舒展这一全程。   兰瑞莎不由汗颜,下意识挺直了肩膀。   见兰瑞莎注意到自己,白植也不再继续沉默下去。   他缓缓眨了一下眼睛,这才从一尊没有生气的雕像活了过来:“奉劝你不要和人类走得太近,尤其是除妖师。”   兰瑞莎:“……”她还以为他想说什么。   “如果你是说王知行的话,我没有我不是。”不过她跟赵晓关系好也是真的。   “哦。”白植冷淡地应了一声,从舷窗上转开眼,“随便你。”   “我不过是作为一个过来人,给你一个忠告。” 第68章   一听白植说他是过来人,兰瑞莎就回过头坐直了身体。   结果她都做好了抱着膝盖听故事的准备,白植又闭上嘴不说了。   兰瑞莎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在等了又等,发现白植都开始闭目养神的时候,才恍然:“没有然后了?”   刚刚闭上眼的白发男人重新睁开眼,莫名望着她:“什么然后?”   兰瑞莎的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你不是说你以过来人的身份劝我么……所以……接下来,你不应该举个例子说明吗?”   白植:“……”   他眼神冰凉地瞅了兰瑞莎一眼,后者立刻感到一股寒风铺面而来,在这密闭的机舱里砭人肌骨——   “我说了,听不听随便你。”   言外之意就是故事是没有的。   兰瑞莎立刻蔫了下去,没精打采地应了一声。   白植冷笑,重新闭上了眼。   兰瑞莎被他冻得一个激灵,看了看他线条分明的侧脸,自我检讨了一下:怎么就因为他表现得稍微和蔼了一点,就忘记这家伙的人设了呢。   所谓的冰山,可是要拿几百个火堆烤起来才有可能融化的呀,或者来个小太阳靠近应该也可以。   只是,兰瑞莎自认自己连一缕阳光都算不上,摸摸鼻子,决定还是不要自讨没趣了。   她重新翻了个身,背对着白植闭上眼,打算在到达M国之前小憩片刻——这几天天天晚上去回顾有关魔神的记忆睡都睡不好,更不要说昨晚还受了一个大惊吓。就算是龙,也不能被这么折腾啊。   最亏的是她都受了这么大折磨,还是找不到除掉魔神的方法。   一闭上眼,兰瑞莎便沉沉睡去,这次什么梦也没做,倒是在这上万米的高空上睡了个好觉。   ……   一觉醒来,飞机已经抵达了M国。   兰瑞莎他们是早上五点多出发的,那个时候太阳刚刚升起,而此时舷窗外的天空已经一片漆黑。   机场却是灯火通明,人造灯光将黑夜照得像白昼一样。   尤莉早已等候在候机口,红发白肤,身材高挑,还穿了一身和她头发同色的酒红色丝绸长裙,整个人在人群中就像会发光一样,让还在揉眼睛的兰瑞莎一眼就看见了她。   兰瑞莎和白植走到尤莉身边的时候,几个人还在找后者签名,似乎把她当成了某个明星。   望着这几个热情的粉丝,兰瑞莎不由得想,如果他们知道尤莉是吸血鬼,此时估计就不是尖叫着围上来,而是往反方向逃走了吧。   离开机场后,尤莉开车,兰瑞莎坐在副驾驶,白植大爷则老神在在地靠在后排。   据尤莉介绍,从机场到阿诺德住的地方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这还是在晚上公路车辆较少的情况下,如果是白天时间会更长。   兰瑞莎从车窗往外看去,认为尤莉这话说的太谦虚了。   看这条空荡荡的公路,何止是车辆稀少,笔直的一条长路上除了最前面隐约有两盏车灯,就只有他们这一辆了。   听见兰瑞莎这么吐槽,尤莉轻叹一声:“这还是由于最近各大城市动乱的缘故。那些低阶狼人和吸血鬼都像疯了一样,在晚上毫无节制地攻击人类。如果不是我们和教会以及人类政府联手控制,情况会更加糟糕。就算是这样,晚上出门的普通人也是越来越少了。”   兰瑞莎没想到M国的情况已经恶化到这种地步了,至少一周前她看b市的夜市还是挺热闹的,这样看,至少国内的治安还有保证。   “既然如此,你们找到魔气产生的源头了吗?”她刚问完,一看尤莉那个表情,就知道没有,只能紧接着换了一个问题,“那你们抓住那些被魔气控制的吸血鬼或者狼人了吗?”   尤莉望着前方被车灯照亮的路面,抿了抿嘴没有回答,只是眉头皱得更紧。   兰瑞莎望望车顶,无奈了。   这种时候,坐在后排的白植终于出声了:“那些被感染的吸血鬼和狼人,跟以前比有什么区别?”   尤莉被一连问了两个难以启齿的问题,也很无奈,不仅无奈且羞愧。   此时听见白植这个,跟见到天降甘露般,立刻开口回答:“狼人那边只是力气更大,更加凶狠。但那些低阶吸血鬼却不再惧怕阳光,同时对鲜血的欲望也更强。通常来说,一个成年人的血量足够一只低阶吸血鬼撑过三个月。但现在,从各个城市的袭击事件来看,这个时间已经缩短到了三天。更甚者,那些低阶的同族已经不再是为了生存而杀人,更像是为了游戏……实际上教会已经非常不满了。拜伦大人担心继续这样下去,没有被影响的吸血鬼都会遭到教会无差别扑杀。”   “如果真是这样,已经停止两百多年的战争又要打响了。”   兰瑞莎不是吸血鬼,也不是M国的妖怪,但她只要稍微带入妖管会和除妖师联盟想一想,就会对尤莉话语里透出的担忧感同身受。   如果妖管会和除妖师联盟闹翻了,别的不说,至少充满各种美味小吃的人类夜市,像她这种妖怪就再也不能正大光明进去吃喝了。   还有游乐园,还有学校,还有双方的幼崽保护……   光想想就头皮发麻。   只是——   “如果能抓到一个被控制的吸血鬼就好了。”兰瑞莎叹了口气,“狼人也行。”   那样至少能根据他们身上的黑泥去找魔气产生的源头。   她这句话刚说完,白植突然开口:“你要的吸血鬼来了。”   兰瑞莎看向后视镜,只见后面漆黑的公路尽头遥遥浮现出七八盏亮黄色的车灯。   很快,发动机的轰鸣声便越来越近,同时车灯也越来越明亮。   数分钟之后,三辆长得一样的黑色轿车和两辆摩托车便从夜暮中冲出,目标明确地朝兰瑞莎所在的这辆汽车包围过来。   不用白植再解释,兰瑞莎已经看见了车上那些人闪着妖异红光的眼睛,他们中有的嘴里探出狰狞森白的獠牙,有的脸上则冒出了厚实的黑色茸毛。   转眼的功夫,十几个看上去很正常的人已经变成了苍白的吸血鬼以及一身皮毛的狼人。   兰瑞莎一开始还没想通这些魔法生物要怎么攻击他们,比如吸血鬼能变成蝙蝠飞,那狼人怎么办?难不成跳到公路上跟同样四个轮子的汽车比赛跑吗?   结果对方根本就没有那么傻。   先是两辆摩托车进一步向这辆车靠拢,随后摩托车后座上的两个狼人纷纷站起身,弯着腰,前爪搭在前面开车同伴的肩膀上,瞄准了兰瑞莎他们这辆车跃跃欲试。   而此时其他轿车的车顶天窗也已经打开,看样子无论是狼人还是吸血鬼都是同一个想法——直接跳到这辆车上来!   兰瑞莎简直是大喜过望!   趁敌人还没跳上车,赶紧催促尤莉:“快!你也把天窗打开!”   “什么?”尤莉正紧张兮兮地,不断通过后视镜向后张望,乍一听兰瑞莎这个要求还没反应过来。   就在这时,“砰砰”两声巨响,兰瑞莎他们这辆车瞬间往下一沉,要不是尤莉把方向盘抓得紧,他们险些要从公路上漂移出去。   随后,三人听见一阵尖锐刺耳的噪音在头顶响起,犹如数根铁钉同时划过玻璃表面,紧接着咔嚓一声,五根长长的指甲就从遮挡天窗的铁板上插了进来。   亮起应急灯的车厢里,尖锐的指甲顶端闪烁着寒光,其中小拇指那个险些割断了兰瑞莎一缕头发。   兰瑞莎顿时怒了,也不再等尤莉打开天窗——反正天窗板都被插穿了,能不能用都成问题——直接右手向上一顶,再一掀!   “轰”的一声,尤莉险些不淡定地叫出声来:“兰瑞莎大人!”   好吧,她还是叫出来了。   只不过兰瑞莎大人估计听不见尤莉的呼喊,因为对方已经把半个身子从硬掀开的天窗里探了出去!   尤莉瞥了一眼倒车镜,发现贴着车身行驶的两辆摩托车后排已空,而他们的车子后窗上,迅速扫过一条毛茸茸的尾巴。   那两个狼人果然跳上来了!   尤莉深吸一口气,突然冷静下来,因为她发现,这辆车上除了她自己在紧张,另外两个远道而来的客人根本就没有一丝慌张的情绪。   兴致勃勃,几乎是迫不及待钻出去的兰瑞莎且不提,后排的白植依旧双手环胸靠在车座上,他甚至连眼睛都没睁!   似乎察觉到尤莉的视线,白植张开嘴:“她不会做的太过火。”   “……”   尤莉很想说,她担心的根本不是这个。   ——是兰瑞莎陛下。   兰瑞莎陛下在车上根本不好施展,除非能化成龙。   但这样一来,也就跟白植说的话冲突了。   尤莉不知道白植根据什么那样说,但至少她自己现在的确是在为陛下担忧。   ……   如果尤莉能看见此时车顶的情况,她估计就不会忧心忡忡了。   兰瑞莎半个身子露在外面,背对着行驶方向,这样一来,就算夜风把她的头发吹成了鸟窝,也不会影响她的视线。   先前跳上来的两个狼人,早在她掀开车顶爬出来的时候,就被兰瑞莎一拳一个揍飞出去,此时早不知所踪。   只是没了两个狼人,还有更多的吸血鬼和他们的同胞,这些魔法生物此时在兰瑞莎眼中跟黑夜中的萤火虫一样显眼——他们每个人身上的黑气似乎都在积极地向兰瑞莎招手,在对她说:“快来打我呀有本事就快来打我呀。”   “有本事你们就上来啊。”兰瑞莎转了转手腕,自言自语,心中确定刚才尤莉说的都是真的。   这一次的魔气和前几次相比,再次增强了!   好在她自虐式沉浸在传承记忆中的做法不是没有额外收获,至少兰瑞莎自己觉得她也变强了!   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拿眼前这些来练手,验证一下到底是兰瑞莎自己的心理错觉,还是真的有变强。   眼见着那些趴在汽车顶上的黑影跃跃欲试,将要跳过来,兰瑞莎突然觉得此时此景她需要一个棒球棍。   于是,正紧绷着身体开车的尤莉就见兰瑞莎陛下突然蹲下身,完好无损地回到车厢里,并向自己询问:“你有棒球棍或者其他什么类似的东西吗?”   尤莉一懵:“……没、并没有。”   “这样啊……”兰瑞莎皱起眉,似乎很苦恼。   不等尤莉提问,她又重新站起来,钻了出去。   几秒后,白植头顶的车身被敲了敲,他睁开眼。   只见从前方豁开的那个大口子里,某个小姑娘如同倒吊的女鬼般探出脑袋,并冲白植挥了挥手上一只毛茸茸软趴趴的巨大狼爪:“白植,你会用冰系法术吗?比如把人冻成冰棍的那种。”   白植:“……” 第69章   从白植冷漠的眼神和一动不动的身体上,兰瑞莎得到了回答。   她不由用空着的手摸了摸鼻子,很扫兴地嘟哝:“好嘛……不冻就不冻……”   因为白植的不配合,兰瑞莎棒击的计划被迫流产,她只能继续表演手撕敌人。   来一个撕一个,来两个撕一双。   偶尔有从她手下逃过的漏网之鱼,试图从背后偷袭。结果那只倒霉的吸血鬼手还没碰到兰瑞莎,就被一股突如其来的火焰烧成了灰。   那效果跟普通低阶吸血鬼晒到阳光一样——转眼的功夫,一整个人形就在火焰中烧成灰烬。   吸血鬼凄厉的惨叫声划破夜空,震慑住了其他正要冲上来同族和狼人。   只见在零星的火苗中,黑发黑眼的娇俏少女冲他们和善一笑。她随手将一颗狼人脑袋扔掉,抬起沾满鲜血的右手冲他们一招:“继续来呀。”   一种莫名的恐惧席卷了剩余吸血鬼和狼人的心灵,很快更多的焦躁又压倒了这种恐惧。   他们已经懒得深究这两种莫名的情绪是怎么回事,只知道继续向上冲!   争取用人海战术,压倒那个古怪的黑发小姑娘!   车内的尤莉和白植就听头顶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呯砰声,就像有一头大象在他们头顶跳桑巴舞。   等呯砰声消失时,那些原本紧跟在轿车旁边的车灯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了,发动机的轰鸣也消失了……   就好像在短短十分钟之内,那十几只狼人和吸血鬼都被人全杀光了。   “呼——”   大开杀戒的凶手长舒一口气,蹲下身重新回到副驾驶座上,带进来一股极其浓郁的血腥味。   那股香甜新鲜的味道让尤莉喉咙一阵涌动,她吞了吞口水,收回自己下意识探出来的獠牙,抽空转脸看向自己右手边:“陛下,您还好吗?”   “挺好的啊,”兰瑞莎看上去精神奕奕,一改刚下飞机时的颓靡。   她手上甚至还抓着一只狼爪。   兰瑞莎回答完尤莉,一扭头,就把那只狼爪扔到了后面。   不偏不倚,正中白植。   被烤得外焦里嫩的狼爪落在白植怀里,让后者瞬间脸色铁青!   兰瑞莎似乎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对,还笑嘻嘻地对白植道:“你看这个狼爪它又大又肥……”   话还没说完,白植已经摇下了车窗,把那只又大又肥的炭烤狼爪扔了出去。   兰瑞莎:“……”   白植放下手,抬起一边眉毛:“又大又肥,然后呢?”   兰瑞莎撇撇嘴:“没有了。你可真挑食。”   白植:“……”   尤莉险些笑出声来。   只是她见白植和兰瑞莎一个两个都没有丝毫笑意,又只能将这份笑容重新压下去,干咳一声,重新看向前方,转移话题:“这次多亏了兰瑞莎陛下。也幸好,这条公路上没有其他人。”   她这个“人”字刚出口,就见后面又亮起了新的车灯。   这次不仅有眼放红光的吸血鬼狼人,还有一辆外面喷着某某电视节目的新闻采访车。   尤莉:“……”   兰瑞莎&白植:“……”   一片静默中,兰瑞莎陈恳开口:“要不,你以后还是尽量别说话了吧。不然说点好听的也行。”   怎么之前没发现尤莉还有乌鸦嘴这个技能。   尤莉:“……”   她默默地闭上嘴,打定主意今晚在见到阿诺德大人之前决不再开口。   眼见着新的敌人和那辆新闻车越来越近,兰瑞莎看了眼闭上嘴的女吸血鬼,还是回过头找白植商量:“现在怎么办?”   她倒是还能故技重施——破开的天窗到现在还在往车厢里灌风呢——就是怕待会自己大战吸血鬼和狼人的英姿被新闻车上的人类看见,或者更糟糕点,被拍下来广为流传。   那她岂不是就在这个世界出名了?   担心这一点的兰瑞莎已经全然忘记自己当初变成龙硬生生从N市飞回家乡的壮举了。   不过当初她的照片是被妖管会的周末及时发现删除,而在M国,可没有第二个周末帮忙,所以兰瑞莎这样考虑倒也没错。   这种时候,兰瑞莎由衷感觉还是当个反派方便。   你看那些吸血鬼和狼人,他们就没这个顾虑。该变身还是变身,该爬出车窗还是爬出车窗,好像根本没听见那辆新闻车上传出的惊呼。   在这种情况下,白植终于肯出手了。   但说是出手,他只是打个了响指,然后就看向兰瑞莎:“你可以继续了。”   兰瑞莎怀疑他在开玩笑,或者是对她刚才把狼爪扔他怀里的报复:“我要是被拍下来了,第一时间就把你供出去哦。”   面对她的威胁,白植的反应相当直接——   他冷笑一声,闭上眼,一副爱信不信的样子。   兰瑞莎这才重新钻出天窗,这一次她还格外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免得玩得太嗨忘记留一个活口。   被她留下的幸运选手是一只狼人,因为兰瑞莎觉得比起冷冰冰的吸血鬼,还是一只毛茸茸的小狼更可爱一点。   折断狼人的双手,兰瑞莎把人拖回了车厢里,可惜狼人太大只了,上半身被拖进了车厢,下半身还在外面迎风飘摇。   一想到自己的爱车又是被开了个窟窿,又是长出两条毛茸茸的狼腿,尤莉简直心力憔悴,又不敢随便开口,只能默默安慰自己:   不要紧,快到地方了。只要再忍十分钟,她的任务就算完成,今晚就能解脱了!   其实相较于那个倒霉的狼人而言,尤莉的心力憔悴还算轻的。   这只被迫倒立的狼人才是真的崩溃。   崩溃之余还很迷茫。   狼人只记得自己内心充满了杀意,跟同伴一起冲上这辆车,想用爪子将那个黑发小丫头撕碎!   然后呢?   然后……然后他就这样了!   之前跟他一起冲上来的同伴变成一堆骨灰随风散去,同时跳上车的吸血鬼更惨,连骨灰都没留下就在那片诡异的黑色火焰中惨叫着死去。   就在这只狼人以为自己也要变成黑炭时,他伸出去的双爪一阵剧痛,随即一阵天旋地转后,他就这样倒立在一辆轿车里。   右手边望着前方,认真开车的女吸血鬼,左手边是那个诡异的黑发小丫头,而此时正跟狼人眼对眼的白发男人表情很恐怖,看上去似乎很想把可怜的小狼撕成碎渣。   狼人整个上半身都开始疯狂抖动起来,身上的毛因为惊慌和抖动掉得非常厉害,不一会儿他头正冲着的下方就落了一层黑毛。   兰瑞莎看见了,呕了一声:“好恶心哦,白植你能别吓他了吗?”   白植:“……你说什么?”   他好像没听清。   兰瑞莎一边感慨年纪轻轻听力就不好了,一边指了指疯狂抽搐的狼人:“我说,你能别故意吓他了么,你看看他都抖成什么样了,多可怜啊。”   白植:“……”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反问兰瑞莎:“你确定是我吓的?”   “这里就三个人,不是你还有谁?”兰瑞莎一顿,“你不会想甩锅给尤莉吧?人家正在认真开车呢!”   说话间,兰瑞莎惊奇地发现,这只狼人似乎抖得更厉害了。   狼人迪克再也忍不住了,愤怒使他暂时忘记了双手的疼痛,也忘记了风吹JJ凉的寒冷,更忘记了上下颠倒的不适,仰起头大叫:“是你们两!我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们两个!”   白植:“……”   兰瑞莎:“……哦。”   她抬起手,在迪克面前晃了晃,确定他注意到这只刚才折断他两只狼爪的手掌之后,慢慢握掌成拳,同时嘴角上扬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你再说一遍,因为谁?”   狼人迪克:“……”   一股突如其来的神秘力量充斥了他的全身,让他甚至可以抬起已经断掉的右爪直指白发男人:“是他!”   兰瑞莎松开拳头,一拍手:“很好!我就说嘛!”   白植:“……”   天凉了,该吃烤全狼了。   于是,当拜伦·阿诺德看见白植三人时,便见到这样神奇的一幕:   他老对头的儿子,M国的狼人族群里最讨厌他们吸血鬼的少狼主迪克,此时紧紧跟在尤莉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尤莉朝这边走来。   那表情,那动作,活脱脱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拜伦·阿诺德笑容不变,眼神从迪克扭曲的双爪和秃一块焦一块皮毛上一扫而过,最后还是落在了笑眯眯的黑发小姑娘身上。   没等对方走近,阿诺德便主动迎了上去,张开双臂:“亲爱的兰瑞莎陛下!再次见到您美丽动人的身影真是让我心潮澎湃,欢迎来到M国!欢迎来到洛城!”   话还没说完,一道白影半路横插进来,挡在了阿诺德和兰瑞莎之间。   ——是白植。   这个白发青年冷着脸,不偏不倚,正好挡在了阿诺德走向兰瑞莎的路线上。   阿诺德脚步微微一顿,随即又按照刚才的步速走下去,勇敢地就势上前抱住白植。   他忍着哆嗦狠狠拍了拍这位青年的背:“还有你,我的朋友!真高兴再见到你,白先生。”   在兰瑞莎奇异的目光下,阿诺德拍完白植之后就迅速退后三步,主动拉开距离,随后连打了三个喷嚏。   三个响亮的喷嚏之后,金发紫眼的吸血鬼放下手,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今晚真冷啊,快请进我的房子暖暖身子吧,我的朋友们。”   “……”兰瑞莎抬头看看八月份的月亮,又看看功力全开的白植牌人形冷气柜,突然对这个吸血鬼公爵心生怜悯。   因此,在白植越发冰冷的视线下,她主动上前走到阿诺德身边打招呼:“你好,我也挺高兴见到你的。”   阿诺德笑容一深,瞥了眼白植,不易察觉地挺了挺胸膛,又将头发拢了拢,让它们看上去更加顺滑闪亮。   兰瑞莎对他的小动作一无所觉,只是跟着吸血鬼穿过精致的雕花铁门,沿着绿荫小道向前方灯火通明的别墅走去继续道:“如果你能别那么肉麻就更高兴了。”   阿诺德:“……”   吸血鬼公爵俊美到妖异的笑容直接僵在了脸上。   此时白植却翘起嘴角,用他特有的冰冷音调凉凉道:“那估计很难。毕竟阿诺德公爵已经这样‘肉麻’了上千年。”   “原来你年纪也这么大了啊。”在阿诺德越发僵硬的表情下,兰瑞莎感慨,“唉,跟你们一比,我真的好年轻。”   她的本意是想说她吃亏就吃亏在年龄上,不然作为一头死亡黑龙的实力,她早就碾压在场所有人了。   可不知道阿诺德想到了什么,就连白植也是,总之兰瑞莎说完之后这两个人突然同时沉默了。   听不见回答,兰瑞莎莫名望过去,只见他们两全都垂着头,面孔笼罩在夜晚的阴影中。   但她总觉得一股股怨气从阿诺德和白植身上冲天而起,那强大的怨念甚至招来了乌云,让头顶明亮的月亮都被彻底挡住。   她脚步一顿,微微瞪大眼:“你们怎么了?” 第70章   兰瑞莎能感觉到自己说出那句话之后,白植和拜伦·阿诺德都有点不对,只是怎么不对她又说不上来,问他们吧,他们自己又不肯说。   最后兰瑞莎只能放弃,告诉自己这些男人都是个谜,转脸便把这个小问题抛在脑后。   就这么纠缠了一会儿,兰瑞莎他们总算走完了前庭,正式进入到阿诺德的别墅。   房子内部看上去跟一个普通的亿万富翁的家没什么区别,一样的面积巨大,一样的装潢奢华。   有外面那个宛如一个小公园的庭院做铺垫,现在看到眼前这些,兰瑞莎已经不怎么惊讶了。   她只奇怪一点——   趁着阿诺德对迎上来的血仆管家吩咐的机会,兰瑞莎拉了一把白植,在后者弯腰的时候,凑到他耳边小声问:“为啥妖管会看上去还没阿诺德一个人有钱啊?”   白植:“……”   他顿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合适的话回答她:“因为我们不是黑心的资本家。”   兰瑞莎:“……”   拜伦·阿诺德:“……”   永远不要小看一个吸血鬼的听力。   更何况这么近的距离,白植说话的声音又不低,拜伦·阿诺德再装作没听见就太假了。   只是白植说的是事实,他名下的确有十几个不值一提的小产业……   于是稍稍纠结了一会儿,拜伦·阿诺德只能假笑着对兰瑞莎道:“我绝对不黑心,我控股的几家公司都是以员工福利好在全球闻名。”   兰瑞莎:“……哦,其实我一点都不关心。”   她又不是他的员工,福利好不好跟她这个无产阶级小斗士又有什么关系呢。   话又说回来了,她堂堂一头古龙,到底是怎么混成现在这副穷困潦倒的样子的?   难道她不该是那种坐拥金山,整天睡觉,偶尔醒过来踩死几个敢偷她宝贝的小偷的关底boss么?为什么现在她自己倒变成了勇者?   而且都说勇者穷,诚不欺她也!   兰瑞莎就走神了一小会儿,再回过神来,尤莉和那头狼人都已经跟着那位血仆老管家离开了,她则跟白植以及房子的主人坐在一间典雅的会客厅里。   这间会客厅的一面墙上放满了从世界各国掏来的精品摆设。可惜——兰瑞莎扫了一眼——发现没有一个是金子做的,顿时就失去了兴趣。   也幸好这间屋子里陈列的装饰物没有用上金子或者宝石,这样兰瑞莎才能将全部注意力放在白植和阿诺德的谈话上。   在谈话开始前,让女仆送上润喉的饮品,这本身没什么。   只是当那三杯饮品端上来的瞬间,兰瑞莎就垮了脸。   其中两只高脚杯中装着的是晶莹剔透的红酒,从那幽幽的香气上不难推断这酒味道应该很不错。   这样两杯红酒,阿诺德自己拿了一杯,另一杯递给了白植,自然而然地,那名年轻漂亮的女仆就将最后的那一杯东西送到了兰瑞莎面前。   那是一杯热气腾腾的,香气扑鼻的牛奶。   兰瑞莎:“……”   她瞪着自己手上的这杯,再看看白植和阿诺德手上的红酒,非常不平:“为什么我就是这个?!”   阿诺德正微微闭着眼,品味刚喝下的酒液,闻言这才睁开眼,看向兰瑞莎。   他轻轻晃动着手中的高脚杯,翘腿坐在高背椅上,一只手还搭在原木的扶手上,姿态优雅,笑容完美:“因为你年、纪、小、啊。”   “……”   兰瑞莎怀疑自己出现幻听了,不然怎么从他这句话中听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她本身也不是那么讨厌牛奶啦,就是觉得被差别对待了!   现在听阿诺德这么一说,果然她就是被差别对待了!   关键她还没法反驳!   跟阿诺德会被白植一比,她的年纪的确算不上大。   对了,还有白植。   兰瑞莎赶紧看向这位跟她来自同一国的战友。   结果白植同样合着眼细细品味舌尖上的味觉,察觉到兰瑞莎的目光,他连眼睛都不睁,直接说:“阿诺德先生说的没错,热牛奶很适合你。”   停了一下,他又补充了一句:“毕竟还在长身体。”   兰瑞莎:“……”   直到此时,她才回过未来,原来阿诺德和白植都在嫉恨她说他们年纪大的事!   有没有搞错,你们两个这么小心眼的么?!   事实证明,他们就是。   无论兰瑞莎怎么说,阿诺德就是不肯给她换一杯跟他们一样的饮料。   被催的急了,这个心眼堪比针尖的吸血鬼就笑眯眯地说:“本来这个时间点,您也该去睡觉了。只是谁叫事态紧急,只能稍微耽误一晚您睡觉的时间了。”   他说的好像很晚的样子,兰瑞莎抬头一看墙上的挂钟,发现才九点。   更气人的是,白植这一次坚定地站在了这只西方魔法生物那边,点头赞同:“既然如此,长话短说,小孩睡得少脑子长不好。”   兰瑞莎:“……”你才脑子不好!   她磨了磨牙,瞥了眼笑眯眯看戏的吸血鬼,强压下动手的冲动。   默念了十遍“我们是队友”,又一口气喝光杯中的牛奶,兰瑞莎这才勉强平息了心中的怒火。   她舔了舔嘴边的奶渍,冲拜伦·阿诺德翻了个白眼:“那你快说啊!”   阿诺德再次晃了晃手中的高脚杯,这才开口:“大概的情况相信你们已经从尤莉那里听说了,大体情况就如尤莉所言,M国的情况不容乐观,我们甚至连敌人的大本营都没找到。”   “但是?”   吸血鬼抿了口红酒,冲兰瑞莎露齿一笑,尖锐的虎牙在柔和的灯光下看上去白森森的,很是锋利:“但是你们来了。”   “……”兰瑞莎站起身,冷静地冲白植道,“看来公爵大人胸有成竹,我们还是回去吧。”   “抱歉抱歉,这是本人的一个坏习惯,在进入正题之前总要做一些铺垫。”阿诺德冲兰瑞莎欠欠身,等后者重新坐下,继续说,“但是情况在今天你们来之前进一步恶化。刚才那个狼人你们也看见了,他可不是什么低阶狼人杂种。迪克是我的老对头的唯一子嗣,也是下一任狼王,算是年轻狼人中的佼佼者。既然迪克会被你们说的那种魔气影响,那么尤莉也会……继续下去的话,我也会。嗯——这样一来,像兰瑞莎陛下说的那样全面沦陷也不是不可能的。”   “所以我们才在这里,要在这之前找到魔气的源头掐断它啊。”兰瑞莎还是觉得他在说废话,“你有什么想法吗?”   阿诺德摊摊手。   兰瑞莎点头:“很好。那我就来说一下我的想法。既然那个狼人被影响了,说明他身上有魔气,那么用我的火焰把魔气逼出来,再通过这个去寻找其他魔气就行了。”   因为她说的太过简单,阿诺德反而产生了疑虑:“这样就行了?”   兰瑞莎在来的路上就想好了:“那些魔气非常惧怕我的火焰。就像人类碰到危险会下意识跑向人群一样,这些魔气也会向它们最浓厚的地方聚集。如此一来,就算不一定能抓住罪罪魁祸首,也能发现什么。”   阿诺德微微皱眉沉思。   半晌,他才道:“您就这么肯定魔气在迪克身体里吗?”   “当然。不然他怎么会被影响……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这个方法真的失败了,我们还有杀手锏啊。”兰瑞莎看向白植。   阿诺德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白发青年,原本皱起的眉毛舒展开:“是了,还有白先生。”   虽然兰瑞莎也是这么想的——再不济还有白植操控灵魂的能力寻找线索——但阿诺德这么一说,她为什么又不爽了起来呢?   肯定是因为阿诺德这家伙有问题。   说的就好像她肯定会失败一样。   兰瑞莎撅起嘴哼哼两声:“是,还有白先生,干脆直接让白植审问那个狼人好了。”   阿诺德却又不乐意了,叹息摇头:“从我个人的角度,我当然希望可以如此。不仅能降低风险,也能节约大家的精力和时间。可惜……半小时之前,就在你们抓住迪克后,我的老朋友便给我打了电话,说是很抱歉他儿子的叛逆,希望明天登门向我道歉。”   兰瑞莎了然:这是家长找上门来了。   等等,那这样一来……   阿诺德冲兰瑞莎肯定点头:“没错,我们只有一晚上的时间找出魔气的线索。”   “……”   兰瑞莎就知道!   他之前说什么希望她能早点休息都是假的!   什么休息,今晚就别想睡觉了!   她再次冲阿诺德翻了个白眼,站起身,把拳头捏得咯咯响:“行吧,我会尽快让那个叛逆的迪克把黑泥吐出来的。”   阿诺德张张嘴,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   “呃,如果可能,陛下下手时能不能轻一点,最好不要伤到他的脸。”阿诺德微微一笑,“您懂得,父母都很关心孩子们的身体健康,就算那个孩子闯下大祸,他们也不愿看见自己的孩子被别人伤害。”   兰瑞莎突然感觉这活儿好麻烦哦。   所以阿诺德刚说完,她就转向白植:“要不你还是直接动手吧。把灵慧魄抽出来,除了变成傻子也没其他问题。”   白植:“……”   阿诺德:“……”   “干什么?难道觉得我这个提议不好?还是觉得我太简单粗暴了?”兰瑞莎扬起眉。   阿诺德:“不不不,当然不。我只是为陛下您的智慧惊叹!我收回我刚才的愚蠢发言,陛下请您尽情蹂躏小狼人吧!他父亲那边有我。”   兰瑞莎:“……”她现在感觉自己被嘲讽了。   因为这份嘲讽,她去见狼人迪克的时候,难得良心隐动。   兰瑞莎看了看这个可怜兮兮的小狼,又看了看手里的黑色火焰,决定给对方一个机会:“你知道自己被控制的事吗?”   接近两米高的狼人被绑在一张固定在地面的铁椅子上,双手双脚包括腰部都被束缚住,之前被折断的双爪依旧扭曲着,鼻青脸肿,垂头丧气,看上去好不可怜。   听见兰瑞莎的问题,他抬起头:“我刚才知道了,尤莉告诉我的。”   兰瑞莎“唔”了一声:“那你还记得自己在哪见过,或者解除过魔气吗?你作为少狼主难道就不知道魔气的事?   迪克重重叹了口气:“我知道。我只是没想到……我最好的朋友也会中招,然后还坑了我。”   兰瑞莎这才得知迪克会被魔气污染还有这层原因,这样一来,他的那个朋友就很可疑了……说不定真的不用火烧狼人就能找出黑泥的线索。   想到这里,她迫不及待地追问:“那你那个朋友呢?”   找到他!抓住他!拷问他!让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   迪克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眼神看向兰瑞莎:“他被你撕了。就在之前的车上。”   “……” 第71章   兰瑞莎干咳一声,手一挥:“算了,不要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在迪克越发幽怨的目光下,她露出一个兴味盎然的笑容,右手掌心的火焰再次跳高一层:“来吧,让我们速战速决~”   迪克:“……”   且不提这间封闭密室里一夜的鬼哭狼嚎,总之,在外面东方天际出现红黄色的朝霞时,兰瑞莎抱着一个玻璃罐从密室里走了出来。   等候在外面的阿诺德和白植第一时间围过来,看向她手中的玻璃罐——里面有一大团不定型的黑泥在蠕动。   原本自顾自在罐子中心翻涌的黑泥,一见到阿诺德和白植就分成两团向他们靠去,最后贴在玻璃罐的罐壁上来回移动,仿佛在寻找一个出口出去,再扑倒这两只成年大妖的脸上。   兰瑞莎若有所思:“原来他们还会主动寻找实力强的妖怪。”   阿诺德干笑,看了看白植:“真让人没想到。”   白植根本不接这个话茬。   他直接抬头看向兰瑞莎刚才出来的房间。里面狼人迪克已经被松绑,正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捂着屁股……   白植的脸孔狠狠抽了一下:“你做了什么?”   兰瑞莎顺着他的目光回头,哦了一声:“我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嘛,没掌握好,这些黑泥不是被他吐出来的。”   至于那是怎么出来的,望着迪克现在的姿势,白植和阿诺德都懂了。   因此,他们再看向兰瑞莎手里的玻璃罐时,都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兰瑞莎若无所觉,看他们后退还举着玻璃罐往前送了送,洋洋得意道:“有了这个,就简单许多了。我先实验一下,如果好用,阿诺德你就能把它在整个M国推广开。”   到时候陈方也好,魔法阵也好,全都无所遁形!   “那就太好了。”阿诺德颔首,又退了一步,看向窗外越来越亮的天空,“早餐之后,我便让尤莉陪同陛下去试一试。只不过白先生恐怕要先留下来了。”   他冲白植笑笑:“我那位老朋友已经等不及要见他可怜的儿子,大概再过一小时就会到。”   因为白植要和拜伦·阿诺德一起接见那位狼人首领,兰瑞莎只得抱着玻璃罐孤身一人上路,尤莉则是被她的父亲派过来,给兰瑞莎当专属司机兼导游。   昨晚接机的汽车已经在袭击中报废,今天尤莉便换了一辆宝蓝色的跑车。   美女配豪车,光是看着就令人赏心悦目。   尤莉无视了集中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转头看向兰瑞莎:“陛下要去哪里?”   兰瑞莎却望着怀中的玻璃罐发愁。   自从离开阿诺德的别墅后,这罐子里的黑泥就跟失控的指南针一样到处乱窜,压根不像她想象中那样目标明确。   她刚开始还反思,是不是自己给这些黑泥的压力太大了。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她被抱在魔神怀里,恐怕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想到这里,兰瑞莎试着将玻璃罐放在前面的仪表板上。   这样一来,黑泥倒是不在罐体内部四处乱跑了   ——它们全贴在最远离兰瑞莎的那一面上,紧紧靠在一起,犹如一群抱团取暖的小可怜。无助弱小可怜……完全起不到指路的作用!   见兰瑞莎这边进展不顺,尤莉不再多话,只是安静地开着车在洛城清晨的车道上乱转,尽忠职守地履行自己作为一名司机的职责。   好在兰瑞莎很快就想到了新的办法。   只见她伸出左手,将手掌隔空贴在玻璃罐上。   尤莉用眼角余光一扫,发现她的手心隐隐冒出黑光。   紧接着,那些原本贴在玻璃壁上的黑泥就开始紧急集合,向右侧狂涌而去!   兰瑞莎一喜,让尤莉开车右转。   很快,随着车身的转动,玻璃罐中的黑泥又开始集体向左上角移动。   兰瑞莎松了口气——总算成功了。   果然有压力才有动力,就算是魔神的魔气也一样。   不用火烤,它们居然就罢工不干活!   兰瑞莎和尤莉这一组总算摆脱了在整个洛城乱转的窘态。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们的配合越来越熟练,到后面甚至不需要兰瑞莎提醒,尤莉一瞥那只玻璃罐,就自发地转动方向盘。   在跑车一次又一次地转向中,罐中黑泥改变聚集地点的速度越来越快,它们表面起伏的速度也越来越剧烈,就好像它们已经察觉到离自己的大本营越来越近,因此越来越肆无忌惮一样。   只是……   兰瑞莎望着周围似曾相识的街道,有些疑惑:“我们是不是走过这里?”   比起第一次来洛城的她,已经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几十年的尤莉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因为这个猜测太过刺激,在还没最终定论的时候,尤莉甚至不敢回答她这个问题。   直到——   兰瑞莎看见一幢她之前绝对见过的巴洛克式建筑:“这家银行我见过!”   尤莉绷紧的嘴角松了松,一丝低吟从她鲜红的嘴唇泄露出来:“当然……您当然见过……这是我们早上出去的路。”   “……”   兰瑞莎看向仪表板上的玻璃罐。   里面的黑泥正笔直地指向前方。   而在这条林荫道的尽头,只有一幢建筑,那就是她们早上出发的地点。   “在阿诺德的房子里?”兰瑞莎皱紧眉,喃喃自语着。   尤莉没有回答。她眉心的褶皱比兰瑞莎更深更重。   兰瑞莎看看她的脸色,安慰道:“那什么……说不定是那个狼人首领呢。早上阿诺德不是说狼人首领要来接他的儿子么。”   话音未落,跑车里的两人同时看见迎面驶来一辆黑色宾利车,在车子的后排坐了两个人,一个是长相硬朗的中年男人,另一个是跟中年男人很相似的迪克。   此时迪克已经恢复成了人形,垂头丧气地坐在司机后面,似乎在聆听他父亲的教诲。   宾利车中的狼人领袖教训儿子教训得太入迷,没注意到这边的目光。   两辆车就这么相向而行,很快接头,再擦身而过。   当尤莉的蓝色跑车和黑色宾利车擦肩而过的时候,兰瑞莎和她一起看向玻璃罐。   那里面的黑泥一动不动,无视了从旁经过的狼人们,依旧固执地指向前方阿诺德的别墅。   “……好吧。”兰瑞莎叹了口气,“这下,事情真的麻烦了。”   ……   阿诺德他们的会谈似乎很顺利,因为兰瑞莎见到他和白植的时候,两人的表情都很放松。   尤其是阿诺德,原本就嘴角含笑的他看见兰瑞莎和尤莉两人之后,直接笑开了,眼睛微微弯起:“怎么样?”   兰瑞莎抱着盖了一层黑布的玻璃罐,面不改色地说谎:“西城区没找到,下午我和尤莉再去东城区看看。”   “辛苦陛下了。”阿诺德打了个响指,“那么暂且休息一下吧。丰厚的午餐已经准备好,希望能合陛下的胃口。”   午餐的确丰盛而精致,可惜兰瑞莎心里存了事,就算面对美食也心不在焉,全程食不知味。   面对阿诺德殷勤询问,她只是敷衍回答了事,视线频频在他和白植身上打转。   以至于后来阿诺德都问她:“我和白先生脸上有什么吗?陛下这样看我们?”   兰瑞莎咳了一声,收回落在白植身上的目光,端起手边的水晶杯喝了一口:“没什么,你们和狼人首领谈了什么?”   “也没什么。”阿诺德用刀叉切开一块三成熟,尤带血丝的牛排,“只不过让他管教好他的儿子和手下。”   “他也知道黑泥的事了吗?”   阿诺德抬起一边眉毛:“那是自然。不仅是他,因为欧洲那边也出现了类似的情况,我也已经写信告知了那边的血族领袖。有什么问题吗,兰瑞莎陛下?”   “没什么,挺好的。”兰瑞莎又喝了一口葡萄汁,以掩饰自己内心的纠结——   她看了半天,还是没从阿诺德和白植身上看出什么异样。   午餐后,兰瑞莎抱着玻璃罐回到自己房间,临走前,她趁其他人不注意,偷偷掀开黑布看了一眼。   在黑色吸光布料下,玻璃罐里的黑泥又分成了两堆,一堆指向白植一堆指向阿诺德。   正当兰瑞莎犹豫,要不要给他们一人一巴掌试试看的时候,走在前面的阿诺德忽然停下脚步,一个转身冲兰瑞莎笑道:“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不知道能否和兰瑞莎陛下单独谈谈?”   兰瑞莎和白植对视一眼,点点头:“好吧,正好我也有事想找你单独聊聊。”   “你的玻璃罐……”白植稍一犹豫,朝兰瑞莎伸手,“我帮你带走。”   “不用。”兰瑞莎嘴角一抽,身体一侧避开了白植的手。   她心道她还要用这东西来测试一下阿诺德呢,怎么能让你带走。而且你现在也很有嫌疑!同样处于观察期!   当然,她嘴上还要解释一下:“反正下午还要出去,就不用麻烦你了。”   白植蹙起眉,冷冷瞅了她一眼,又瞅一眼,最后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他刚走,兰瑞莎就忍不住吐出一口气。   就在这时,她听见身边阿诺德笑道:“白先生有时候是挺吓人的,对吗?”   兰瑞莎斜眼看向他,微微眯起眼,一言不发。   阿诺德似乎一无所觉,冲她弯了弯腰,一抬手指向某个房间:“请陛下随我来。”   ……   这是一间书房,一面墙是书架,另一面则是大大的落地窗。   窗户正对着庭院中的某一处风景,外面是清新明亮的绿色,里面则是洒满阳光的木地板,看着就有一种让人想坐下读书的冲动。   不过,这只是针对人类或者不畏光的妖怪而言,兰瑞莎不明白为啥阿诺德一个吸血鬼还要装上一整面墙的玻璃窗,还是朝阳的。   这是想表示他不屈服于天性,哪里有困难就要朝哪里努力,就算没有困难也要制造困难迎难而上吗?   不是很懂阿诺德的想法。   况且书籍的保存不正需要避光么……   阿诺德似乎没注意到兰瑞莎的困惑,抬手请她在落地窗旁的两张高背椅上坐下。   坐定之后,又笑问兰瑞莎感觉如何。   兰瑞莎抱着玻璃罐,望着一缕正好落在他侧脸的阳光“呃”了一声。   在她的注视下,阿诺德左脸发出轻微的滋滋响声,阳光下的那一小块皮肤正不断烧灼又复原,因为速度太快,程度又轻,乍一看上去那半张脸孔完好无损。   但也只是看上去。   兰瑞莎不禁问:“你不疼么?”   阿诺德笑了笑,主动将右手放在两人中间的圆木桌上,桌面上的木质纹理被正午的阳光照得纤毫毕现:“这种程度的疼痛正好。”   修长的手指在金色的光芒中迅速变黑,转眼间又复原。   滋滋的轻响中,俊美妖异的吸血鬼平静说道:“这样的灼烧感,才能让我体会到活着的快乐。” 第72章   兰瑞莎嘴巴收成了一个圆,好半天之后,才干巴巴“哦”了一句:“你开心就好。”   阿诺德却不肯放过她,欣赏着自己手指在阳光下舞动的影子,反问道:”你知道吗,陛下,我一直都觉得只有龙才是这个世界最完美的生物。”   “……”   “狼人会在月圆之夜失去理智,吸血鬼只能以血为生,未上高阶时还要躲避阳光,其他魔法生物或多或少都有类似的问题,只有龙。”阿诺德抬起眼,紫色的瞳孔中情绪莫名,“强大,长寿,完美。”   兰瑞莎抽了一下嘴角:“你这话我没法接。”   “情别误会,陛下。”阿诺德笑笑,收回手,交叉放在膝盖上,“我说这些并非想对您做什么,只是……突然有所感慨。”   你这样一说,反而更可疑了啊!   兰瑞莎心道。   她见阿诺德绕了半天,也没有要直接进入主题的样子,不得不主动询问:“你要找我说什么事?”   “哦,对了。”阿诺德这才想起来,身子向前倾了倾,“陛下对上次我的提议考虑得怎么样了?”   上次?   兰瑞莎迷茫一瞬,接触到阿诺德眼神后又一下明白过来。   “……我不是说过么,不会到M国来。”   阿诺德笑:“您现在不就是在这里。”   兰瑞莎不知道他再提起这件事想做什么,心中不由警惕起来:“那是因为黑泥的问题。解决了,我就回去!”   阿诺德叹了口气,垂下头,一副忧郁的苍白贵族形象:“我还以为,陛下会发现这里的好。”   “……”   直觉正不断向兰瑞莎警报,警示她面前这只吸血鬼不对劲。   只是一时半会,兰瑞莎又想不出来阿诺德想做什么,他又能做什么。   所以到最后她还是按兵不动,只淡淡道:“这里挺好的,不过Z国更好。”   “是因为郁会吗?”   阿诺德抬起头,眼神有一点诡异。   兰瑞莎皱起眉:“跟他没关系,我就是觉得我在Z国待着挺好的。”   “您在这里会更好。”阿诺德紧接着她的话开口,身子向兰瑞莎的方向倾斜得更厉害,一双紫色的惑人眼珠里清楚倒映出后者的影子。   “陛下,不仅仅是我,尤莉,狼人首领,还有其他人,我们都希望您能留下来。”   兰瑞莎不耐烦了,从刚才到现在她一直都耐着性子听阿诺德哔哔哔。   结果他不仅没收敛,反而越说越来劲,终于到此刻,兰瑞莎的耐心彻底宣告消磨殆尽。   她站起身,翻了个白眼:“如果你要说的就是这件事,那我们就不用聊了。我的答案从过去到现在,再到将来,永远都不会变。我、不、来。”   她一字一句宣告自己的决定,特别在最后还加了重音。一边心中疑惑陡增:   阿诺德看上去不像是会旧事重提,还这么没眼色的人啊。   在z国谈判的时候,他不是一看她表情不对,就停了下来么,怎么今天这么头铁一个劲往前冲,一点眼力都没有……   这个念头刚从兰瑞莎脑海中闪过,她就见对面的男人缓缓笑开了。   唇角上扬,弧度不断加大拉伸,同时阿诺德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也开始从中间一点一点变红,就像是一片紫色的墨水中不断滴入深红的液体,最后整片墨水都被染成了一种奇特的紫红色。   这种颜色给人以不好的感觉。   兰瑞莎不动声色,甚至心里还松了口气:终于来了。   一颗定时炸弹最危险的不是它爆炸的时候,而是它没有爆炸之前。一旦火线被点燃,反而有种安心感。   兰瑞莎现在就是这种感觉。   她已经能肯定阿诺德身上有问题,说不定他也已经被魔气影响污染了,现在撕破脸,总比未来某个时候不小心被他坑了好。   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她的想法,阿诺德一边笑一边缓缓起身:“陛下已经发现了吗?"   兰瑞莎冷笑,抬起下巴:“你难道以为你的演技很好嘛?”   阿诺德居然还点了点头:“我一直都对自己的伪装能力很有信心。真不愧是陛下,陛下,您为什么就不能自愿留下来呢?这里,这片土地,这里的人,包括我都需要你啊。”   他冲兰瑞莎伸出手,指尖的前端伸进了阳光中,开始滋滋灼烧起来。   兰瑞莎木着脸,低头看向脚下的木地板:“……你胆子不小。”   在光滑的木质纹理表面,一面巨大的魔法阵开始浮现,并发出淡淡的金光。   这种金光照在兰瑞莎的身上,就像有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了她的肩头。   “我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一样站在魔法阵里的阿诺德却不受影响,他开始一步一步向后退,很快就退到了魔法阵边缘,“陛下,我所做的这一切都只是希望您能留下来。”   兰瑞莎重新抬头:“你就用这种方法?”   阿诺德笑着耸耸肩,脚踩在魔法阵最外层的圆弧线上:“因为单是用语言,对陛下来说似乎毫无作用。”   兰瑞莎也冲他笑了一下,然后脸刷地沉下去,声音阴冷:“我最讨厌别人用魔法阵来对付我了!”   她的眼角开始拉长,眼睛轮廓加深,黑色的瞳孔拉细变长,眼白充血。   细密的黑色鳞片从兰瑞莎的脖子和手腕开始生长蔓延,并不断加深颜色。   转眼的功夫,雪肤花貌的小姑娘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头巨大的黑龙,上方的天花板已经被黑龙一脑袋顶破,她的一只前爪重重抬起,又狠狠压下:“你要为你的无礼付出代价!吸血鬼!”   阿诺德仰着头和黑龙对视,脸色苍白,獠牙已经伸了出来。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他竟然还在笑。   黑色的气体从他的衣领中冒出,犹如一只没有躯干的活物,扭动着向黑龙伸出触手。   “你果然也中招了!”   黑龙咆哮一声,从口中喷出漆黑带紫的火焰。   ……   两分钟前,白植在自己的房间里越想越不对劲,犹豫了一秒钟,他还是站起身,走出房间,朝之前阿诺德邀请兰瑞莎的方向走去。   快到那间房间时,白植被一个突然从旁闪出来的人拦住。   他脚步一顿,面无表情望着面前这个西装革履的老管家。   管家冲他恭敬弯腰行礼:“白先生,大人吩咐过,在他和兰瑞莎小姐谈话结束前,不许任何人进入。”   白植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如果我一定要进去呢?”   管家直起腰,一脸肃容:“那我就只能尊总大人的吩咐,冒死将您拦下了!"   白植呵了一声,伸出手:“你有句话没说错。”   “?”   “既然是冒死,那你就去死吧。”   话音未落,忠心耿耿的血仆管家身后突然炸起一声轰鸣!   紧接着整栋房子都晃了两晃。   白植和猛地回头的管家一起看过去,只见一只庞大的黑龙顶破了屋顶,把小半个的房子都压得趴下。   幸好拜伦·阿诺德的这套房子在远离市中心的郊区,且占地面积广阔,房子周围一圈绿植,隐私性极好,这才不用担心黑龙的曝光问题。   饶是如此,经过一番打斗,当兰瑞莎一爪子把拜伦·阿诺德按在掌下时,房子的大半个庭院都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被兰瑞莎按在身下,拜伦·阿诺德不怒反喜,脸上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狂热:“果然!果然您才是最完美的生物!”   他抓着兰瑞莎的一只爪子,满脸通红地抚摸:“龙威……这就是龙威么……”   刚才他数次想要使用吸血鬼公爵才能使用的血之魔法,却每每在念唱时都戛然而止。   尤其是当黑龙那双鲜红的竖瞳看过来的时候,拜伦·阿诺德能感觉他自己整个灵魂都在颤抖!   这让他回想起自己刚变成吸血鬼那会儿,那时候的他还是低阶血族,在见到阳光时,他就像现在这样……   满怀恐惧,敬畏以及……兴奋。   他知道,只要兰瑞莎想,她就能想当初的阳光一样将自己杀死。   那种奇妙的黑色火焰,充满了死亡的气息,甚至能让已经死去的吸血鬼也能感受到死亡!   正是因为能感受到死亡,阿诺德才能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换句话说,兰瑞莎陛下果然能让他感觉到他还活着!   “陛下,陛下!”他彻底撕下所有的伪装,狂热地大喊,“留下来吧!请您留下来,无论您提出什么要求,我都能满足您!”   ……   兰瑞莎低头,在她的视野里,吸血鬼公爵身上的魔气已经浓厚得快滴出水来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缠绕住阿诺德魔气并没有凝聚成黑泥,正因为此,所以她刚来m国见到他时还没察觉到异常。   还好有那罐黑泥。   兰瑞莎低头,发现在一片废墟里要找到那个小玻璃罐难度有点高。   而且更大可能玻璃罐早在刚才她用龙火的时候,就连同里面的黑泥一起被火焰焚烧殆尽。   紧接着,她在阿诺德吵死人的喊叫声中朝他看去。   这只被她牢牢按在地上的吸血鬼正满脸潮红,一脸诡异的表情死盯着自己,让明明是获胜者的兰瑞莎都感到一股毛骨悚然。   实在听不下这家伙的啰嗦,兰瑞莎变回人形,一巴掌把他拍晕了。   没了黑龙身体的阻挡,头顶阳光肆无忌惮地倾泻而下,将阿诺德整个人笼罩。   昏迷过去的吸血鬼浑身都冒起了焦烟,各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黑发焦。   兰瑞莎左右一看,随手抓起一块破窗帘布盖在他身上,又伸出手,捏出一团龙火蹲下身就往阿诺德脸上按。   有过之前狼人迪克的经验,她这一次再做起来就驾轻就熟了。   阿诺德身上的魔气很快就被她以黑泥的形式逼出来,在一片碎砖裂瓦中不住蠕动。   “兰瑞莎。”冷淡的男声在兰瑞莎背后响起。   她转头,眼角余光留意了一下地上的黑泥,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这些刚从阿诺德身体里出来的魔气对面前的白植竟然没一点反应。   难道……她误会他了?   他其实没受影响?   兰瑞莎望着白植,后者也看着她。   随即白植目光往下一滑,落在盖着一张窗帘的吸血鬼身上,还有阿诺德身边的那摊黑泥。   白植皱起眉:“他被影响了?”   兰瑞莎嗯了一声,站起身,多看了黑泥几眼,确定它们对白植没反应后,心里松了口气,语气也变得轻快起来:“不过现在没问题了!等阿诺德醒过来,我们就能问问他到底是怎么中招的。” 第73章   刚醒来的阿诺德显然还很有些迷茫。   他瞪着头顶摇晃的树荫,那些穿过树叶缝隙落下的阳光让他眼睛被烧得刺疼。   在这种火烧火燎的疼痛中,昏迷前的记忆一桩又一桩浮现在他眼前。   从他抱着黑龙的爪子乞求,到兰瑞莎坐在他对面被激怒,再到他们来之前预先在书房布下魔法阵,最后到两个月前的那缕异样气息……   阿诺德撑起身,立刻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上滑落,随即上半身一凉。   他低下头,在看清腰间那张破破烂烂灰灰蒙蒙的窗帘时,脸色瞬间就黑了:“查理斯……查理斯?”   阿诺德提高了嗓音,却没得到回答,往日随叫随到的血仆管家突然掉线,这让阿诺德更加恼火。   至于他已经被毁了大半的房子……   好吧,看在兰瑞莎的面子上,他可以不予追究。   想到昏迷前自己在魔气催化下说的那些话,拜伦·阿诺德深深叹了口气。   他认识到自己保持了上千年的脸面,就在那些话中随风飘散。   跟那些相比,他现在这副浑身赤裸,只裹了一层窗帘的模样,甚至都不算什么。   阿诺德沉着脸,拎着窗帘站起身。   环顾一圈毁了大半的房子,他最后把目光落在一道打着伞走过来的人影上:“尤莉,查理斯人呢?”   “父亲大人。”   年轻的红发血族走到阿诺德面前行礼。直起身后,她才回答:“您之前和兰瑞莎陛下起冲突的时候,白先生想要进入书房被查理斯拦下,因此……”   不等尤莉说完,阿诺德已经猜到了结果。他举起手,尤莉未完的话戛然而止,再次恭敬低头。   越过她的头顶,阿诺德看向尤莉身后。   那里一高一矮两个人顺着尤莉刚才过来的方向朝这边走来。   “阿诺德,你想起自己怎么中招的了吗?”兰瑞莎人未到,声音已经遥遥传了过来。   “……”   阿诺德沉痛地垂下眼,慢慢摇头。   “连那只小狼人都知道,你居然不清楚。”兰瑞莎在阿诺德面前站定,眼里是毫不留情的鄙视,“你也太弱了吧。”   阿诺德更心塞了,他捂着自己胸口,顺带把窗帘的上端往上提了提:“陛下,您就不能对我这个受害者温柔一点吗?”   兰瑞莎更鄙夷了:“我这个真正的受害者都没说什么……用魔法阵?这么大胆的想法你是怎么来的?”   她都有点被害妄想了,之前看见魔法阵,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个狗神官,险些以为塞缪尔什么时候跟这只抖M吸血鬼勾搭上了。   要不是她机智,迅速转过弯来,这只吸血鬼就要连同那些黑泥被她彻底烧了。   在这个问题上,阿诺德总算没有继续摇头。   他老实交代:“以前看过一本黑魔法书,上面记载了一种针对龙的魔法阵,这次就用上了。”   兰瑞莎想了一下,估计是这个世界以前的魔法师针对这个世界的龙研究出来的,只是没想到对两个世界的龙都通用。   “那本书呢?”   “早就遗失了,那还是我刚变成吸血鬼时偶然看见的。”   兰瑞莎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没再揪着这个问题说什么,转而把话题拉回主线:“你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自己怎么被魔气缠上的?说不定我们能从你这里找到线索。”   阿诺德摇头,叹息:“我也希望我能知道。说来惭愧,在这一点上我的确不如那只小狼崽。”   “行吧。”兰瑞莎撇撇嘴,“那还是要用我的方法。”   说着她变戏法一样从背后掏出一只曲颈瓶:“都怪你,之前那只被我烧了。还好还有从你身体里弄出来的这些。”   她掂了掂这只白水晶雕成的工艺品,满意点头:“解决了你,这次应该不会再出错了。”   阿诺德被她勾起了回忆,想起这些黑漆漆的气体是怎么从他身体里冒出来的,顿时刚刚好转的脸色再次铁青一片。   尤莉在一旁察言观色,见状立刻上前替他解围:“大人,这里的房子已经损毁,是否先请陛下和白先生去另一处休息片刻再做打算?”   阿诺德这才脸色稍霁,抬起下巴恢复了往日的优雅,轻轻颔首。   尤莉去打电话叫人,兰瑞莎用手指戏弄水晶瓶里的魔气,一直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白植却在这时忽然开口:“你的那个血仆死了。”   “……尤莉已经告诉我了。”阿诺德眼神闪烁了一下,“冒犯到白先生,真是十分抱歉。”   白植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盯着他:“他是你下令拦住我的。”   阿诺德移开视线,避而不答,反而说:“原来白先生这么欣赏我那名血仆,我还以为白先生很讨厌人类。”   他们两的对话引起了兰瑞莎的注意。   她还是直到这时候才知道那个管家死了,而且听他们的意思,是在阻拦白植的时候被后者杀了。   其他暂且不提,白植会为了一个人类抱不平的确很怪哦。   在兰瑞莎炯炯有神的目光下,白植冷笑:“我的确讨厌。只是……”他冷哼一声,“从古到今,人类的愚忠总是超过我的想象。”   阿诺德好半天没有回应。   过了许久,久到尤莉已经走回来说是外面车子已经到了,他才心不在焉地说了一句:   “查理斯的确是个不错的手下。”   “……”   白植再次冷笑一声,眼中有深深的讥讽,目光却不像是在看着前面吸血鬼的背影,反倒是看向更遥远,更古老的过去。   ……   阿诺德另一所房子位于比佛利山庄,距离这里足有一小时车程,因此尤莉叫来两辆普尔曼。她和阿诺德在前,白植和兰瑞莎在后。   开车的两个血仆素质异常高,就算看见阿诺德裹着张窗帘赤着脚出来,他们也没有丝毫惊讶的神色,依旧恭敬地低头弯腰打开车门。   直到这时,兰瑞莎才发现被魔气影响,又被自己烤了一会儿的阿诺德并非毫发无伤,他的脸色比平时都要更白一点,盯着那个垂着头的血仆脖子时间格外长。   长到尤莉都忍不住喊了一句:“大人?”   阿诺德这才回过神来,舔了舔嘴角,微微眯起眼,低低笑了一声:“没事。”   不得不说,他这个样子,当真可以称得上是活色生香。   更不要说他此时还没穿衣服,身上只有一条破破烂烂的酒红色窗帘遮挡,有力的肩颈和笔直的锁骨全露了出来。   只是兰瑞莎一想到之前他抱着自己的手求龙威的样子,她就不由一抽嘴角,什么兴趣全都瞬间消散。   兴致缺缺地转开眼,却发现白植正一脸寒霜地盯着自己。   兰瑞莎:“……”   她突然想跟尤莉换一个座了怎么办?   到最后,兰瑞莎还是乖乖跟白植上了同一辆车的后座。   就是在汽车发动后,她们这辆车上的气氛很是沉闷。   前面的血仆司机就不用说了,那是你不主动提问,就绝不会开口回答的闷葫芦。   而身旁的白植……   他就是冷气的来源好么!   兰瑞莎郁闷地瞅了眼右手边,那里的温度绝对低过了他一般的平均线。   就连她手里的魔气,好似都被感觉到了这股冷意,在瓶底缩成一团一动不动。   兰瑞莎鼓着脸,敲了敲水晶瓶身。   指甲和瓶子接触,发出清脆的响声。   实在闲得无聊,旁边的大冰块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外输送冷气,兰瑞莎敲着敲着,不知不觉敲出了一首音律。   那还是她在人类帝国偶然听见的一首歌。   宫廷侍女们在囚禁她的宫殿外路过,嘴里哼着一首古老的童谣,唱的内容似乎是神明创世的传说。   那首歌里,有这么一句话:   “神明第一次挥手,创造出古龙。龙生双翼,强大美丽,是神最爱的孩子。”   因为敲出了旋律,兰瑞莎下意识就把这首歌低声哼唱了出来。   从神明创世,从古龙到人类,最后神明沉睡,创世时代结束。   一首歌结束,兰瑞莎突然发现车里的温度好像回升了不少。   旁边一直盯着她的刺眼目光不知什么时候也不见了。   转头看去,只见白植支肘撑脸正望着窗外倒退的棕榈树和广告牌出神。   单看他的侧脸,倒是神色柔和……   兰瑞莎顿时受宠若惊,没想到自己的歌声居然有这么大魔力。   难不成她还有人鱼血统?或者堪比人鱼歌声的天赋?   正这么美滋滋的想着,就见白植回过头来看向她,挑眉:“唱完了?”   兰瑞莎实在忍不住心中的得意,笑了起来:“唱完啦。”   “哦。”白植点点头,长吁了一口气。   兰瑞莎:“……”靠!他这是几个意思?!   像是怕她误会,白植还特别解释道:“为了周围人的身心安全,你以后还是不要唱了。”   他难得说了这么长的一句话,而且还不带任何一句冷哼或者冷笑,也不含讥讽,结果……   居然是这么一句话!   兰瑞莎怒了:“难道你就是天籁歌声吗?!我就要唱就要!”略略略!   鬼脸还没做完,兰瑞莎怀中的水晶瓶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将两人的目光同时吸引过去。   见瓶中的魔气迅速朝某个方向聚拢,兰瑞莎眼睛一亮,立刻将白植抛在脑后。   魔气这么强烈的反应,甚至比之前对阿诺德时的更强!   兰瑞莎直接打开车门抱着瓶子跳了出去:“我去看看!”   其实不用魔气指引,兰瑞莎跳下车跑了没多远,就看见前方马路上的车辆堵成一团。   尖锐的鸣笛声,人类的尖叫声还有小孩女人的大哭声混在一起,再配以空气中浓烈的血腥气和那些不断飞掠的黑影,这一幕足够成为胆小者一生的噩梦。 第74章   望着眼前的这一幕,兰瑞莎冷静地掏出水晶瓶,把瓶子举在手里往混乱地带走去。   随着她越走越近,瓶子里的魔气越来越激动,到最后它们全都贴在了某个方向的瓶壁上,看上去简直恨不得破壁而出!   而此时,兰瑞莎已经站在了混乱的中心。   两旁的建筑正向外冒着火焰和黑烟,两辆跑车被掀翻在路旁,人群以和兰瑞莎相反的方向疯狂向她身后逃去。   在这种情况下,兰瑞莎前进的速度一下慢了下来,要不是她不像外表看上去那样,现在已经被人流冲带地不知去往何方。   可魔气的指引还在前方,兰瑞莎不得不伸出一只手,推开挡在她前方的人。   离她最近的正好是一个人高马大的黑人,被她挡了一下,先是一愣随后反手一把捉住兰瑞莎:“那边危险!”   话音未落,嘎吱一声闷响,两人抬头,只见一面巨大的广告牌从上方直坠而下。   一大片阴影自下而上笼罩,铁牌边缘从空中划过,发出锐利的呼啸声。   黑人下意识闭上眼,缩起脖子。   等了半天,想象中的剧痛却没出现,只有哐当一声,似乎是铁牌被人掀翻在一旁。   他小心翼翼睁开眼,发现广告牌的确倒在一边,两只高低不平的边角犹在兀自摇晃,就是刚才被他拦住的那个小姑娘也不见了踪影。   ……   那些狼人和吸血鬼似乎沉迷于捕猎,以至于兰瑞莎顺着魔气的指引走走停停了五分钟,他们也没人过来阻拦她。   最后,魔气指向了一个胖乎乎的亚裔秃顶男。   那个男的正把一个小女孩提在手里,张嘴欲咬,忽然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头,跟十几米外的兰瑞莎视线相交。   两人目光交叉的一瞬,男人目露惊恐,把手中的小丫头随手往旁边一扔,自己转身就跑。   兰瑞莎反应都没他快。   愣了一下,才抬脚追上去,却被数十道黑影拦下。   ——是那些狼人和吸血鬼。   刚刚还沉迷于狩猎的这些魔法生物,此时一个两个全都挡在兰瑞莎面前,堵住了她的追击路线。   如果说刚才兰瑞莎还有些怀疑,那她现在就有十足把握,那个秃顶胖子肯定就是这群生物的首领!   说不定他就是陈方!   至于原本是个人类的陈方怎么变成了吸血鬼那就要等抓到他才知道了。   面对这些双眼通红的西方生物,兰瑞莎眼皮都不抬:“让开!”   那个开字刚从她嘴里吐出,离她最近的两只吸血鬼就已经燃烧起来,随后两个人往两个方向倒飞出去。   因为兰瑞莎突然想到,他们主动过来阻拦自己,肯定不可能就凭她一句话就真的让路。   既然如此,还不如直接动手,更节约时间。   因此,不用吸血鬼和狼人们主动行动,兰瑞莎就亲自帮助他们“让开”。   一时间,数十道黑影以比刚才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同时身上还冒起了火焰。   他们中不少砸在了路边商店的墙上,直接把一堵水泥墙砸出了一个人形窟窿,窟窿边缘还有黑色的火焰燎痕。   原本抱头逃跑的行人不知不觉停下了脚步,望着面前这副电影中才会出现的景象,不自觉张大了嘴巴。   等那些噩梦中的怪物一个个飞出去之后,他们才想起来掏出手机拍照。   兰瑞莎刚清空了挡了她路的垃圾,突然听见一片咔嚓声,回头才发现本该抱头鼠窜的人竟然一个个停下来在自拍!   有几个大胆的甚至跑到了一只晕过去的吸血鬼旁边举起了手机!还有人跑过来,要找她合影。   兰瑞莎:“……”你们很勇哦。   到最后,反而是她自己,逃命般跑了。   好在那些人胆子还没大到拿着手机追着她跑,兰瑞莎这才躲过一劫。   再掏出水晶瓶看看,里面的魔气还在兢兢业业指出方向,就更为放心了。   只是走着走着,兰瑞莎觉得越来越不对劲。   在又转过一道弯后,她一下恍然了:“这不是我过来的方向吗?!”   前面再有几百米就该是她跳车的地方了!   刚意识到这一点,她就看见隔着三栋楼的地方发生了巨大的爆炸。   突然冲起的黑烟一下将半个天空都染黑,高温将那里的空气都熏得扭曲起来。   ……   兰瑞莎赶到时,一大片纯白色火焰正在四条道的马路上徐徐燃烧。   因为火焰的颜色太过纯粹,反而不像是该出现在这在这世上的存在。   这还是兰瑞莎第一次在这个世界,看见除了她意外的人用火焰。   还是颜色这么特殊的。   白焰之后,其他物品皆完好无损,只有一个浑身燃烧着白色火焰的人形拼命向前逃窜。   兰瑞莎一眼就认出那个一边跑一边拍打自己身上火焰的家伙就是先前从她面前逃走的秃顶男,因为对方身上的魔气已经将那原本纯白的火焰都染成灰黑色。   她冷笑一声,手一挥,一道黑焰便从她脚下窜起,犹如一条黑色闪电,直冲秃顶男背后而去。   就在兰瑞莎帮忙加了把火时,她听见一声闷哼。   下意识扭头看去,却发现发出那声溢满痛苦之声的人竟是白植?   白发青年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眉头紧皱,脸色苍白得堪比阿诺德,仔细看,他逐渐熄灭白焰的右手上还有几率黑色魔气缠绕。   兰瑞莎顿时就怒了,自己追了半天没追到人不说,还差点弄出了被调虎离山的乌龙。   而且白植是跟她一起的,换句话说就是她的人!   她的人竟然被打了?   兰瑞莎眼睛一红,直接化作龙形,一巴掌把那只还想继续跑的秃子拍在地上。   陈方本来是不该这样就被抓住的。   自从变成吸血鬼之后,那些缠着他的毛病全都不治自愈,他整个人都仿佛回到了二十岁出头的年纪,身体健康,精力无限。   就是新生吸血鬼害怕阳光的问题,也在大人的恩赐下被克服。   更不要说血族远甚人类的力量和速度,这比陈方自己年轻时还要更强!   他甚至连子弹都能躲开!   因此,当他再次察觉到那股令人战栗的气息再次跟上自己后,他一开始还是挺镇定的。   因为他想着,只要他小心点,跑得再快点,有大人神力的加持,他肯定会再次成功逃脱。   没想到……   身后一声不知什么生物的低吼,两条腿就不受陈方控制的一软,随后飞奔中的双腿莫名其妙就打结在了一起,陈方狠狠往前一摔,两颗獠牙直接扣进了水泥地上。   紧接着,陈方就觉头顶一暗,背后一重,他的内脏险些都要被这股恐怖的力量压得吐出来。   强大的气息将他彻底笼罩,比陈方第一次察觉到那个小姑娘时更强,更恐怖!   他战战兢兢吐出一颗尖牙回头,刚对上一双巨大的红色竖瞳,就心头一滞,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没想到这人胆子这么小,兰瑞莎颇为无趣地松开爪子。   那些白色火焰在她按下手只有就自行熄灭了,于是这个被兰瑞莎按进地里的吸血鬼浑身上下又充满了浓浓的魔气。   兰瑞莎直接化为人形,扣住人的脚脖子把人从地里拔出来,拖在手上,朝白植走过去。   来到白植面前,后者嘴角的鲜血已经被他自己擦掉,只有淡淡的一丝红色残留在嘴唇上,越发显得白植脸色的惨白。   兰瑞莎瞅瞅他,又瞅瞅被尤莉扶着从旁边走过来的阿诺德,不由冒出一句:“这下好了,你们两都成伤患了,真是难兄难弟啊。”   阿诺德和白植的脸皮狠狠一抽。   白植不自在地转开眼,将嘴唇上残留的最后一丝血痕也擦去,显出同样失血的唇色来。   而阿诺德则咳了几声,低声询问:“陛下,那边情况如何?”   “就是些被影响的吸血鬼和狼人,已经都被我打晕了。但是善后……”   阿诺德非常上道的接过话:“善后的事就交给我们吧,辛苦陛下了。”   兰瑞莎得意:“根本不辛苦,他们比我想象中菜多了。”她把身后的秃子拖到前面,给阿诺德和白植看,“这人就是陈方吗?”   被拖过来的时候,可怜的吸血鬼脸朝下,已经在强大的摩擦力作用下,在地面上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好在吸血鬼自愈力惊人,不一会儿,这张血肉模糊的脸孔就飞速复原,肌骨重生,几分钟后,便完好无损。   阿诺德这才点头:“就是他。”   一想到自己手下背叛,这人逃走,此时又被兰瑞莎抓回来,这位吸血鬼公爵表情就不太好看起来。   本就病恹恹的脸色,配上阴沉沉的表情,兰瑞莎觉得他看上去下一秒就要断气了。   不对,吸血鬼好像本来就是断气的……   走神了一秒钟,兰瑞莎立刻把注意力拉回来,踢了踢地上的陈方:“喂,别装死。”   地上的秃子这才睁开眼,冲她们冷笑:“我技不如人,认栽就是了。不过……你以为大人的神力就是这么好摆脱的么?”   他没敢看兰瑞莎,却怨毒地瞪向站在一旁的白植,阴阴的笑:“就算是妖怪,一旦被影响也不会好过!不,应该说,像你们这种妖怪,反而会更痛苦!”   闻言,白植眼神一顿变幻,似乎在某个选择中挣扎。   三秒之后,他做出了决定,朝地上的陈方伸出手。   兰瑞莎看他那样子好像想一把捏死这个线索,赶紧伸手阻止他:“你等等!你等我问出魔气的来源再报仇!”   白植张开的五指一下捏成了拳头,因为过于用力,手背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一旁的阿诺德一脸同情:“很难受吧?我懂你,莫名其妙就想做出最恶意的事。不过没事,有陛下在,待会到地方了让她帮你把你身体里的魔气……弄出来就行了。”   一想到自己的遭遇会在白植身上重演,尽管知道不对,这只吸血鬼还是忍不住幸灾乐祸起来。   啧啧啧,他真是太想知道结束之后白植的表情了。   要知道魔气从那啥里面出来,对直男来说,真的是一种特别微妙的感觉。 第75章   阿诺德看好戏的表情实在太明显了,以至于兰瑞莎都看不过去,故意打击他:“好歹白植知道是谁对他下的手,不像你,莫名其妙就中招了。”   阿诺德脸上笑容一僵,无奈:“陛下您太偏心了吧。”   兰瑞莎哼哼:“我只是实话实说。”   阿诺德捂着额头叹了口气:“其实我是有猜测的人选,只是还没确切把握,不愿说出来干扰陛下您的判断。”   兰瑞莎拖着陈方,冲他翻了个白眼:“结果我现在抓到人了,你又能确定了?”   阿诺德不说话了,在兰瑞莎看来,他这就是心虚默认的表现。   等到了阿诺德在比弗利山庄的房子,狼人首领那边的消息也刚刚才传来,说是已经将日落大道上的袭击案处理好,保证不泄露有关兰瑞莎的任何信息。   兰瑞莎正要去给白植疗伤,听到这个消息,一下顿住脚步:“阿诺德你都中招了,那那个狼人首领岂不是也很危险?”   “陛下是在怀疑他妈?”阿诺德已经把身上的破窗帘换回了手工西装,闻言晃着手机笑道,“不得不说,在谨慎这一点上,我的这位老朋友比我要强上许多。”   兰瑞莎想了一下,如果狼人首领也中招……   好像对她也没什么影响,对方到目前为止什么事都没做,再说他们已经抓到了陈方,关于封印的事也能问出来,换句话说,这次M国副本的终点近在咫尺啊!   一想到很快就能回到B市,兰瑞莎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干劲。   她不再跟阿诺德啰嗦,目标明确走进一间客房,那里是专门给她帮助白植排出魔气的地方。   没想到阿诺德自己反而主动跟了上来。   兰瑞莎:“……你来干什么?”   阿诺德笑:“我来帮忙。”   兰瑞莎一脸嫌弃:“你能帮什么忙。”   阿诺德想了几秒钟:“精神上的鼓励?”   兰瑞莎&白植:“……”   白植:“我不需要。”   阿诺德假装没听到,直接往旁边一张高背椅上一坐,翘起腿,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一副好整以暇等待的模样。   兰瑞莎顾不上他,因为她发现,白植!作为一个重伤患!竟然拒绝她纡尊降贵亲自给他治疗?!   白植不仅不愿意,甚至脸色铁青,用一双青蓝色的瞳孔冷冷瞪着兰瑞莎以及旁边的阿诺德。   兰瑞莎作痛心疾首状:“你不要讳疾忌医!”   阿诺德也在一旁假惺惺劝道:“白先生不要这么紧张。你只要闭上眼,深呼吸放松身体,很快就能结束。”   白植:“……你很有经验啊。”   阿诺德被噎了一瞬,很快振作起来厚着脸皮笑着点头:“是啊,多亏了陛下的援手,否则我到现在都没发现自己被那种东西附身了。”   白植冷笑:“陈方在这里,你可以再被附身一次。我看你很回味的样子。”   面对兰瑞莎幽幽看过来的眼神,阿诺德坚强地挺住了!   他顽强地维持住脸上的笑容,用“您又在说笑”的眼神瞅着白植:“白先生,您变得无理取闹了。难道这也是受魔气的影响?”   “无理取闹”四个字刚出,整个客房的温度瞬间下降了十几个度!   兰瑞莎浑身的寒毛都在这一刻集体起立。   她只觉眼前白光一闪,一阵不知从何而起的寒风从她脸上刮过,随后,就听“哐当”一声巨响,似乎是椅子倒在了地板上。   循声望去,只见阿诺德铁青着脸色(现在他的表情倒是跟白植一样,两人再次难兄难弟),手指和眼角以同一频率高速抽搐,紫罗兰的眼睛充满阴霾,近乎变成了黑紫色。   兰瑞莎顺着他微微下垂的眼角向上看去,入目一片光滑圆润。   那泛青的头皮反射着屋顶的吊顶,发出柔和的光晕。   兰瑞莎:“……”她要忍住!为了ZM两国妖怪的友好同盟关系,她现在不能笑!   “噗——”   对不起,她实在忍不住,太好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   在兰瑞莎大笑中,阿诺德难以置信地伸手摸了摸自己那颗圆润光洁的脑袋,在白植面前第一次失去了伪装的风度:“白!植!”   刚用白焰完成一次除毛服务的白发青年毫无波动,他甚至再次抬起手,目光下移:“你其他地方也需要么。”   他说的虽然是疑问句,却用的是陈述语句。   兰瑞莎毫不怀疑,如果阿诺德还敢继续这样坐在一旁围观嘲笑下去,他身上还有哪一处毛发能完好无损。   所以她刚止住笑意,就立刻把阿诺德轰了出去,赶在这只吸血鬼彻底反应过来发飙之前。   直到房门再一次被合上,兰瑞莎才握着门把手再次大笑起来。   这一次她足足笑了有一分多钟,连眼泪都笑出来,这才抹着眼角转身走回去。   看见坐坐在原位,依旧举着手的白植,她突然警惕起来,一把护住自己的头发:“你不会也想对我做这种事吧?我可告诉你,这个方法可是我首次发明的,你剽窃我的创意,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白植顿了顿,缓缓放下了手。   兰瑞莎松了口气,跟着放下自己的手,走到他面前拖了张椅子坐下:   “好了,说回正事。能不能快点让我解决掉你身上的魔气?还有陈方在等着你拷问呢,别像个姑娘家一样羞羞答答,赶紧处理完M国的封印,让我们好早点回去。”   白植眼神微微一晃,掀起眼皮,瞅了她一眼:“你这么急着回去,难道是因为……郁衎?”   兰瑞莎还以为他想说什么,都下意识坐直了身体。   没想到是这个答案,身子一松,又弯下了腰塌下了肩膀。   想想不对劲,又坐直了:“跟郁衎……等等,郁衎到底去做什么了?为什么你会说我急着回去就跟他有关?他发生什么了?”   白植移开视线:“……既然如此,那你就动手吧。只是……”   他嘴唇开合了半天,最终闭上眼,一副痛下决心的模样,艰难开口:“你能不能控制黑泥出来的位置?”   兰瑞莎恨不得上去揪他的衣领:“你先说清楚郁衎的事!”   白植直接闭上嘴,装死了。   兰瑞莎正要去拽他的衣领,忽然想起之前她问他什么事,只要他不想说,自己就绝对问不出来的经验,手不由一顿。   想了想,蜷起手指缩回手,咳嗽一声:“我当然是能的。”   白植果然睁开眼看了过来。   兰瑞莎又想笑又有点愤怒,所以她先是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好好笑了一番,笑够了才把脸一板冷冷道:“只是这样一来,我要花更多的精力,那可是非常非常非常累人……不对累龙的。”   “……”白植懂了她的意思,“你想要什么?”   兰瑞莎再次笑了起来:“本来呢,我是想说金子的,但是你这么讨厌人类,估计也不屑拥有人类的金钱。”她撇撇嘴,“换句话说,你比我还穷。”   白植:“……”   “不过看在我们同甘共苦了这么久的面子上,我可以大发慈悲再给你另外一个机会。”   白植闭上眼,轻叹一声,再次睁眼时,眼神已经恢复了平常的冷硬:“我会告诉你,郁衎去做什么了。”   兰瑞莎:“……”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么轻而易举地答应了,还主动提出来让她一点都没成就感。   于是她摇了摇手指,纠正道:“不止如此,还有一件事。”   她想到之前自己抓心挠肺好奇的那件事,现在还想磨牙。   无论她怎么用充满渴望的眼神望着他,他就是咬紧了牙关就是不说。   结果如何?   哼哼,现在不还是栽在她手上了。   “你之前劝我不要和除妖师深交,当时你说你是过来人,是什么意思?”   白植一愣,皱起眉。   兰瑞莎竖起两根手指:“郁衎和过来人,两件事,换你不用落得跟阿诺德一个命运。”   白植:“……”   他想到那些黑泥从那只吸血鬼身体出来的场景,又把自己代入阿诺德的处境想象一下那种感受,立刻做出了决定:“好。”   “……”   兰瑞莎忍不住抽了一下嘴角,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干脆。   难道说,他就那么抗拒魔气从他的后面爬出来吗?   兰瑞莎代入自己想象了一下,突然觉得自己懂了。   ……   “所以,郁衎是去修补结界去了?”兰瑞莎一边用指尖的火焰在白植身上慢慢游走,一边皱起眉不解,“不就是修补结界,为什么你说的跟他要去自我牺牲一样……”   白植闭着眼,拒绝去看那些从他七窍冒出来的魔气:“因为神州结界不是那么好修补的。结界在80年前就已经破裂过一次,时隔仅仅八十年再次出现破损,就算是郁衎也会花费不少功夫。更不要说他旧伤未愈……”   “他的旧伤又是怎么回事?”兰瑞莎眉头皱得更深。   白植却闭上了嘴,被她戳了一下,才不得不开口:“这不在两个问题中。”   兰瑞莎气他说话说一半留一半一点都不干脆,瞬间加大了指尖的龙火力度,让白植体内游走的魔气速度顿时加快了好几层。   白植闷哼一声,额头都渗出了冷汗,却抿着嘴不妥协。   到最后,反倒是兰瑞莎先认输了,撇开头,小声嘀咕:“不说就不说……等回去,我自己问郁衎去。”   白植皱了皱眉,嘴唇发白干裂:“那你还要不要知道……关于我的事了?”   “要,怎么不要!”兰瑞莎迅速把头转了回来。   这次白植却主动错开了视线。   他看向客房的窗户,目光幽深。   额头的白色碎发被汗水打湿黏在皮肤上,当中一滴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滑落,一直沿着利索的侧脸线条滴在他的月白色衣领上,留下一小块圆形的暗斑: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这是我父亲的事……”   “他曾经有一名除妖师好友,不,在那个时候还被称为方士。那个方士为了取悦他的君主,背叛了我父亲,将我父亲当做吉兆献给人类帝王。”   兰瑞莎不解:“你是凤凰,那你的父亲应该也是……就这么被人类方士抓住了?”   白植扯了一下嘴角,笑容讥讽:“所以说是好友。就算是妖怪,也不会防备自己真心相待的挚友。”   “……然后呢?”   “还有什么然后。”白植收回视线,垂下眼帘盯着自己的手掌,“然后我父亲死亡,临死前诅咒那个方士和人类帝王。我母亲得到消息后自杀殉情,临死前将我托付给白泽大人。”   他带着入骨薄凉的讽笑抬眼看向兰瑞莎:   “所以我告诉你,人类不可信,除妖师更不可信。这是他们从祖辈起就有的传统。” 第76章   白植父亲的事,让兰瑞莎想起了自己:同样被人类捕获,同样失去了自由。   只是这份失去自由的愤恨,在兰瑞莎这里是被当做苦果自己咽了下去,而白植的父亲和母亲却将这份憎恨传递给了白植。   问题是,白植他不仅仅是听了别人的转述,对此感同身受,他是直接继承了白植父亲那份相关的记忆……   兰瑞莎突然觉得凤凰这种会将自己临死前印象最深的记忆传递给孩子的特征,实在是太……变态了。   比古龙的传承记忆变态的多。   情感这种东西到底是怎么来的——不正是来自记忆么。   白植既然继承了他父亲被背叛的那段记忆,他母亲自杀前的回忆,自然而然就继承了他们的怨恨和愤怒。   而且因为他是妖怪,寿命漫长,这种怨愤也伴随了他长达千年……   “其实……”兰瑞莎低头望着脚下樱桃木的地板纹路,小声嗫嚅着,“不是所有人类都这样的。”   并非所有人都会做出如塞缪尔或者如那个方士的选择,不同的人在相同的境况下往往会有不一样的行动。   人形是很复杂的东西。   就像人类除妖师里,既有黄烨辰罗建成那种人,也有赵晓和康乐他们。   她比白植幸运的地方在于,她不仅遇见了前者,也认识了后者。   更关键的是,兰瑞莎她曾经也是一名人类。   所以她知道人能有多好,人也能有多坏。   所以的所以,她对白植的那句话不能完全认同。   白植已经从她的话里听出了这层答案。   他冷笑一声,漂亮的青蓝色瞳孔里蕴含着冷光,像是剑锋上的一抹反光,又像是深海中的一块坚冰:   “执迷不悟。”   他不说这句话还好——兰瑞莎原本在他面前还有种莫名的心虚——一听这话,反而来了气劲,撇撇嘴:“你不也是……”   “你说什么?”白植面色更冷。   正好兰瑞莎对他的治疗也到了最后一步,她干脆加大了龙火的输出,强行逼着那最后一缕恋恋不舍的魔气从白植身上脱离。   突然加大的剂量让后者闷哼一声,不过冰封起来的表情倒是因此动摇出一丝缝隙。   兰瑞莎趁机抓住那道缝隙,强行掰开。   她挺直腰板,大声回答:“我说你也执迷不悟!”   白植搭在高背椅扶手上的右手猛地一握,手心里窜出一丝白焰,将那块雕成卷烟草纹的桃花心木烧成了灰烬。   灰黑色的碳屑从白植手指缝隙间漏下,掉在地板上,堆成一小堆黑灰,顺带着将白植的手指也染黑了一块。   白植本人却若无所觉,一双眼睛死死瞪着兰瑞莎。   兰瑞莎毫不畏惧地和他对视,理直气壮:“本来就是嘛!几十亿人口,怎么可能个个都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背叛朋友!你这是偏见!”   白植怒极反笑。   兰瑞莎不理他,继续道:“再说了,就算出了一个黄烨辰又怎么样,妖管会和联盟不也还在合作么。郁衎他们也没有像你一样,对所有除妖师都有意见啊。”   “那是他们愚蠢!”白植重重一拍扶手,站起了身。   在他起身的那一刹那,那张高背椅瞬间四分五裂,变成了十几块落到地板上。   白植居高临下地俯视兰瑞莎,嘴角的弧度能让佛都火冒三丈:“你现在也和他们一样蠢。”   “……”   ……   “砰”的一声,一扇实木门被猛地推开,用力过大,直接撞在了墙上又反弹回去。   兰瑞莎再一次用脚踹开反弹回来的房门,怒气冲冲走进客厅。   每一步都踩得无比用力,全当她踩的这些不是木地板,而是某人的臭脸。   竟然说她蠢?   白植竟敢说她蠢?!   真是气死她了!   他才是最蠢的那个!笨蛋!白痴!傻瓜!充满偏见的混蛋!   早知道她就不救他了,反正他有没有感染魔气都很讨厌!   而且他不仅骂了她,还顺带着把整个妖管会包括郁衎都骂进去了。   是是是,他们都愚蠢,就他最聪明了。   他怎么不干脆把所有人类都灭了算了。   兰瑞莎翻了个白眼,也不管走在她身后的男人到底看不看得见。   不管白植看不看得见兰瑞莎的白眼,他同样非常不快。   浑身散发着低气压,阴沉着脸,生人勿进的冷气比往常强力十倍。   阿诺德就算坐在客厅里,距离走廊有一段距离,都能感觉到那股扑面而来堪比西伯利亚冷空气的冰冷气息。   好在白植压根没往客厅走,他出了客房门之后,就径直在一个血仆的引导下走向地下室,估计伤一好就迫不及待去处理陈方去了。   于是趁着这个机会,阿诺德愉快地抬手招呼:“陛下,白先生伤口已经痊愈了吗?”   兰瑞莎沉着脸走过来,下拉的嘴角,漆黑无光的瞳孔都明明白白写着“我很不高兴”几个大字。   阿诺德心里暗笑,面上却一副关切之情:“陛下怎么了?”   “没什么。”兰瑞莎瞥了眼他头顶五彩斑斓的头发,一顿,“你这头发是怎么回事?”   阿诺德这才把手里的东西举起来,献宝一样给她看:“陛下觉得这些假发哪一顶比较适合我?”   兰瑞莎这才想起来他那头金灿灿的卷发被白植一把火烧了。   再看看阿诺德此时脸上的笑容,和他手里黑红金棕各种颜色各种样式的假发,不由就感慨阿诺德心理素质之好。   她在他对面坐下:“反正哪一顶都比你头上那顶好。”   “我也这么觉得。”阿诺德摘下头顶那个杀马特彩发,大大方方顶着一颗圆润的光脑袋,在茶几的镜子前不断换戴手上的各种样式。   兰瑞莎:“……”   她怎么感觉,自从上次被黑泥附身后,阿诺德在她面前就越来越放飞自我了。   就好像,他的抖M属性既然已经暴露了,就破罐子破摔,什么都不讲究了。   正这么想着,阿诺德换上了一顶黑色短发,戴好之后,抬头笑问兰瑞莎:“陛下,您觉得这个怎么样?”   黑色短碎发,紫色下垂眼,鼻梁高挺,五官深刻。   饶是清楚他本性的兰瑞莎,也不得不承认这只吸血鬼外貌之俊美是她平生罕见。   单论外貌,连郁衎都比不上他,闫清也不行,或许只有白植可以与之一战——如果白植不是总臭着脸,一副“全世界欠老子八百万”的表情的话。   想到白植,就想到刚才他说的话。   兰瑞莎刚刚好转的心情又沉重下去。   阿诺德察言观色,也不再说假发的事了。   他向后一靠,懒懒地倚在白色真皮沙发上,支起右手撑着额头,歪着头问:“我心中有几个疑惑,到现在都没想通,不知道陛下能不能帮忙解答?”   见兰瑞莎看过来,他不慌不忙继续道:“从之前开始,我就一直在纳闷,为什么白先生会被陈方伤到?陈方只是一个新生的吸血鬼,难道魔气的增幅效果真的有那么强吗?”   兰瑞莎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说实话,她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魔气能增强负面情绪。像吸血鬼这样的生物在Z国的传统思想看来,应该属于阴性。负面情绪也是阴性,或许是这个原因吧。那些低阶吸血鬼不也因此不惧阳光了么。”   “或许吧。”阿诺德用食指敲了敲太阳穴,皱起眉,“可是,为什么我没感觉到自己实力有增强呢?”   他抬眼望着兰瑞莎:“实不相瞒,其实如果魔气能那样增强我的实力,陛下还不一定就能那么轻松地制住我。”   兰瑞莎觉得自己的实力被质疑了,当即就要撸袖子动手:“你不信,我们再来一遍。”   “不了不了。”阿诺德连忙摆手,“我的意思,魔气的增幅实力作用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厉害。”   他叹了口气,说不上来是遗憾还是高兴。   兰瑞莎没什么所谓:“估计实力越弱,增强效果越明显吧。就像增减相等数量的情况下下,基数越大,增减效果也越不明显一样。”   “原来是这样!”   阿诺德露出很浮夸的恍然表情。让兰瑞莎忍不住瞅了他一眼——   她觉得他又在没话找话聊了。   这还没结束。   恍然之后,阿诺德又说到另一个问题:“其实之前陛下问过我是谁让我接触到魔气之后,我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你不是不知道么?”   阿诺德一笑:“的确不知道,但是经过反复思考,我大概想起来,自己情绪忽然容易失控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了。”   兰瑞莎挑起眉,隐隐约约察觉他前面那些宛如废话的问题和现在这些,似乎都在暗指同一件事。   “陛下还记得我上次去b市时告诉您,我第一次见陈方是在距离当时的一个多月以前吗?”   兰瑞莎嗯了一声,下意识握掌成拳。   “我情绪开始失控,大约在第一次见陈方之后的二十多天左右。我仔细回想了一下,那个时间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阿诺德拖长了声音,盯着兰瑞莎的眼睛,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道,“然后我就想起来,那个时候,我见了白先生和闫先生。”   “……”   兰瑞莎松开拳头,张了张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就在这时,伴随着一阵近乎没有的脚步声靠近,白植用一张白色纸巾擦着手,面色不愉地走进客厅:   “问出来了,最主要的魔法阵地点在约书亚树公园。” 第77章   白植说完才发现兰瑞莎和阿诺德两人全都直勾勾盯着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手上动作一停,站在距离兰瑞莎三步远的地方:“你们在看什么?”   “……”   “没什么。”   沉默三秒钟,兰瑞莎和阿诺德才同时转开头,异口同声地回答。   答完还互相瞪了一眼,似乎在责怪对方怎么跟自己同步。   白植皱起眉,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扫了几遍。   察觉到他眼神中的狐疑,兰瑞莎在心里把阿诺德大骂一通:   你暗示的时候能不能挑个好的地点,至少不要在这个四下透风的客厅。   选的时机也不对!   在别人背后说坏话,竟然被抓了个正着!   被撞到也就算了,看白植的样子似乎没听见……但是你能不能不要跟她做一样的动作。   这下,就算傻子也能察觉不对劲了!   她瞪着阿诺德,发现对方的眼睛里竟然跟她也是差不多的意思。   双方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兰瑞莎顶着白植越来越疑惑的眼神,急中生智,当即开口:“刚才阿诺德提到了闫清,说他上次来M国怎么这次没来。”   这句话说对也对,说不对也不对,总之离阿诺德原本的意思相差十万八千里。   不仅如此,还能旁敲侧击问问闫清的情况。   兰瑞莎不禁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白植看上去接受了这个答案,随手把擦手的纸团用火烧了——纸团被那种特殊的白色火焰烧过,连一丝灰烬都没落下,就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闫清去R国了。”他如此说道。   阿诺德此时已经反应过来,闻言立刻一脸关心地追问:“怎么?难道R国也出现了M国的情况?”   他话是这么说,可兰瑞莎望着他嘴角的弧度,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他在幸灾乐祸。   “……”白植也微妙地沉默了一秒钟,才开口回答:“他去取回一件借出去的东西。”   兰瑞莎立刻扭头看向他。   闫清当初去R国的确是因为黑泥出现问题,至少他是这么告诉兰瑞莎的。   而兰瑞莎想不出,闫清故意向她说谎的理由。   白植同样。   无论他是不是魔神或者跟魔神有关,他有必要在这一点上说谎么……   还是说R国的情况不宜让阿诺德知道?   一瞬间,兰瑞莎脑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计划。   结果看出她的疑惑,白植轻描淡写地补充道:“顺带的。R国的确出现了魔气,所以闫清就去那边趁机收回我们的东西。”   “……”   好吧。   刚脑补到阿诺德和R国有秘密交易的兰瑞莎不得不中止了这个脑洞。   白植似乎不想就这个话题深谈,瞥了眼兰瑞莎,就问阿诺德那个约书亚树公园在哪。   阿诺德马上非常上到的表示,如果需要,他现在就能带他们过去。   希望早点解决这件事回国的兰瑞莎和白植自然都没有意见。   只是在去公园的路上,阿诺德为了掩盖自己刚“出卖”了白植的事实,一路上不断主动找白植说话。   从他拷问陈方时的情况,再到陈方之前在Z国做的事,最后还关心了一下白植的伤势。   听得兰瑞莎望着窗外,白眼翻个不停,无法掩饰自己对阿诺德胆小的鄙视。   但实际上,她现在心情也非常复杂。   正因为她听懂了阿诺德暗示,虽然嘴上说着不相信,白植怎么可能是魔神或者是那些信奉魔神的傻子之一,可……   万一呢?   兰瑞莎一面想,一面皱起眉,一面就不自觉地对白植投入了更多关注。   尤其是在阿诺德问及白植的伤势的时候,原本望着窗外倒退风景的她,下意识就回过头去——   不偏不倚,正好撞上了白植看向她的目光。   兰瑞莎一愣,心道问你的是阿诺德,你看着她做什么。   没等她想明白,白植已经移开了视线,淡淡回答阿诺德:“已经好了。”   “那真是太好了。”阿诺德唏嘘,“刚见到白先生受伤时,我真是食不下噎,坐立不安。多亏了陛下的帮助。”   他用一双神秘莫测的紫色眼睛望向兰瑞莎,含情脉脉:“我之前也幸亏有陛下的援手。既然已经好全了,想必白先生的治疗过程很顺利吧?”   兰瑞莎抽了抽嘴角,突然了然了。   她就说嘛,阿诺德再心虚也不该转变这么大啊。   问到这里他的目的终于暴露了,他就是想问问白植“被治疗”的感受!   可惜,他不知道,由于兰瑞莎和白植的交易,黑泥是从白植的眼睛里流出来的。   白植眨了眨眼,讥讽地笑了起来:“再好不过。”   阿诺德却误会了,无视了白植脸上的嘲讽,暧昧笑道:“真是难得,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哦?”   阿诺德微笑着,眼睛闪闪发光,一副找到知己的表情,望着白植诚挚道:“其实这种感觉就像疼痛。初时会痛苦,但结束后越回忆越会觉得回味无穷。”   “……”   “白先生不要抗拒你真实的感觉。勇敢面对它,你会发现一个新的世界。”   “……”   兰瑞莎实在听不下去了,插嘴反问:“什么新世界,抖M的新世界吗?”   阿诺德:“陛下说笑了。”   兰瑞莎跟白植同时发出一声冷笑。   因为这份默契,两人互相对视一眼。   这一次白植眼神的温度明显上升了许多,而兰瑞莎也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决定把白植的嫌疑问题暂且推后,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   ……   兰瑞莎等人到达约书亚树公园时,那里的主要出入口已经被尤莉和迪克带人封锁住了。   有手下在场,阿诺德又恢复了伪装。顶着一头黑色假发,穿着一套黑色手工西装走下车,神情淡然,动作优雅,俨然兰瑞莎初见他时的贵公子模样。   那时候兰瑞莎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人居然是个抖M,说好的阴森高贵忧郁城府极深的吸血鬼公爵呢?!   ——小说里都是骗人的。   看尤莉和狼人迪克对阿诺德恭敬行礼的样子,兰瑞莎猜测,他们都不知道阿诺德本性。   阿诺德本来是打算和兰瑞莎他们一起进入公园里的,只是他们刚下车,教会和警察便来了人。作为这边魔法生物统帅的阿诺德不得不负起交涉的责任,留下来应付这些人。   至于其他的吸血鬼和狼人……   兰瑞莎担心他们一进去就会被魔气策反。到时候她不仅要面对本来就被污染的那些吸血鬼和狼人,还要提防己方队友的插刀,两头作战反而更麻烦。   公园的工作人员和游客早在他们到达之前,就被尤莉等人清走。进入公园里,入目全是黄沙荒漠枯石和奇特的沙漠植物,除此以外,再无其他生命存在的痕迹。   无论是沙蛇还是蝎子等昆虫都不见踪影。   兰瑞莎推测这些动物要么已经察觉到危险早早避开了,要么已经向魔神大人破开封印的努力献出了自己的生命——魔气夺取生命力可不看对象。   整个公园占地面积有三千多平方公里,如果要让兰瑞莎和白植不变回原型就这么用双脚丈量,他们还不知道要走到何时。   好在兰瑞莎这次出门带上了那只装着魔气的水晶瓶,此时掏出来当做指南针正好。   偌大一个荒原里,不用担心其他干扰,只要朝魔气指引的方向前进就行。   说到这里,兰瑞莎就不得不抱怨一声陈方不在这里,不然直接让他带路岂不是更快。   没想到她这么说了之后,白植却表示就算陈方在这里,他也走不动路了。   一时间,兰瑞莎不禁用惊悚的眼神看向白植:   陈方现在是吸血鬼了,那个恢复速度不是骗人的。   就是以吸血鬼的恢复速度,过了这两个小时,陈方还是不能走路……   白植刑讯他的时候,到底做了什么?!   白植好像看不懂兰瑞莎的眼神一样,视而不见之后,反而冲她道谢。   兰瑞莎顿时摸不着头脑:”你谢我什么?“   白植一身白衣在土黄色的公园背景下亮得刺眼,就像他此时嘴角的弧度,刺痛了兰瑞莎的良心:“谢谢你关心我的伤势。”   “……”兰瑞莎微微张大嘴,这才想明白为什么当时在车上,她一回头,他就看过来,接着眼神温度明显回升。   原来原因在这里!   可是她其实……是因为怀疑他,所以才格外关心他伤势的……   之前才嘲笑阿诺德心虚的她,顿时觉得自己在异国他乡遭到天谴制裁,不然怎么这么快就轮到她自己虚得不行。   望着白植脸上的笑容,兰瑞莎咽了口唾沫,干笑:“不用,毕竟是同伴嘛。”   白植却说:“就算是同伴,郁衎他们从来也没问过我这个问题。”   他看向前方看不见尽头的荒原小道,在呼啸的风中,声音很有些落寞:“就连白泽大人也不曾关心过。在母亲之后,你是第一个。”   这下兰瑞莎冷汗流得更厉害了,她不得不想方设法转移话题。   好在这时候,一些黑点出现在远处的地平线上,而且正以极快的速度向这边接近。   那些黑点越来越大,很快兰瑞莎就认出来那是些吸血鬼和狼人,他们的身上都缠绕着魔气,来的方向正是她手中水晶瓶指示的地方。   她顿时松了口气,提高了声音直指前方:“快看!敌人来了!”   白植顺着她的手指看向那些吸血鬼狼人,顿了顿,有些疑惑地开口,“为什么你这么高兴?”   兰瑞莎:“……” 第78章   麦克是一名FBI探员,今天本应该在休假的他被上司一道临时命令召集回去。   这份工作就是这样,麦克没法抱怨,只能向满脸不爽的女友再三道歉,又许下一份最新款卡地亚手镯的赔礼这才成功脱身。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临时召集地点不在FBI洛城分部,也不在某个安全屋,更不在某间安静的咖啡厅,而是在一个国家公园?!   上司终于老糊涂了吗?   麦克腹诽着,将车慢慢减速。   他不得不这么做,前方已经设置了亮黄色的路障,几个全副武装的警察站在路障旁。他们仔细检查了一遍麦克的证件这才放他过去——只是麦克这个人,他的车子被强制留在了路边,而那里,已经停了几十辆类似的私人车辆。   失去了代步工具,麦克不得不徒步向前。   好在路障设置的地点距离国家公园入口不远,麦克脚程也挺快。他走了大概十几分钟,刚翻过一道缓坡,便看见一副令他惊讶的景象:   在前方百米远的地方,停满了警车、军用卡车和救护车,来来往往的人里,除了警察还有荷枪实弹的大兵,至于绿袍子的医护人员倒是没见着。   望着公园深处,麦克猜测那些人现在都在里面。   他打起精神走过去,在无数陌生的面孔中找到了自己的搭档:“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搭档耸了耸肩,三下五除二把最后一块热狗塞进自己嘴里:“你不是看见了么。走吧,该我们进去了。”   麦克皱起眉,摸了摸自己腰后装满子弹的手枪,这才稍感安心。   可等他瞥见两个背着冲锋枪从旁边经过的士兵时,他又不好了。   偷偷把自己的武器和对方的比较一番,麦克拉了一把搭档:“我说,”他翘起拇指,指了指身后走过去的那两个,“他们是怎么回事?”   “士兵,警察还有我们,”搭档似笑非笑,“说明这是个大案件。”   “难不成有人发现了外星人攻打地球的基地了?”麦克开玩笑。   可惜他的搭档再次耸肩:“你找我套话也没用,我跟你一样一头雾水。”   两人边聊边沿着公园园区的小路往前走。   四周皆是沙黄色的荒漠景象,怪石在远方横立,近处几株两人高的仙人掌张开满是针刺的手掌。   看着这些奇异的沙漠植物,麦克突然觉得就算说这里是火星,也没有任何问题。   好在,火星上可没这么多不穿宇航服就跑来跑去的人类。   又走了十分钟,麦克这才发现原来刚才那些卡车救护车停放的地方还不是真正的起点,在他刚刚抵达的这片平地上,更多的人在忙碌,绿色军用帐篷像树林一样挤在一起。   不仅如此,到这里为止,已经看不见警察的身影。   平地上戒备的都是军队,还有少数几个FBI的人从中经过,其他的人……   麦克揉了揉眼睛,确定那几个穿黑袍子手拿圣经的就是神父。   除了宗教里的人士,还有一些麦克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是普通公民的家伙们——   除了当中有一部分公民身体不太好,脸色太苍白……   “我的上帝……我的上帝啊……”麦克听见自己身边的搭档在不断低喃。   他无奈地指了指一个走过他两面前的神父:“你要不要跟上去祷告一番?”   搭档扭头瞪着麦克:“你这个傻瓜,你知道这些意味着什么吗?!”   “哦,某人刚才还跟我一样一头雾水,现在就知道了?”麦克双手插兜,浑不在意,“原来信教还能帮助破案,那我也加入天主教好了。”   “白痴!”搭档满脸鄙视,张口刚要说什么,却突然长圆了嘴,直愣愣瞪着麦克身后,“……主教大人竟然也来了?!”   麦克回头,只见一个穿着红色长衫的白发老头双手交握在腰前,正在跟一个高大的金发男人说着什么。   比起白发苍苍的老头子,当然还是枢机主教旁边那名男子更吸引麦克的注意力——身姿挺拔,气质不俗,穿着一套黑色手工西装。正巧那套西装麦克曾经见一个黑手党教父穿过,他后来有查过衣服的价格,不下于六位数美金。   不过再昂贵的衣服,在男人的美貌面前都显得有些黯然失色。   没错,就是美貌。   麦克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用这个词用在一个男人身上。   现在他只庆幸自己的女友不在这里,不然他真要担心自己头上帽子的颜色……说不定他的女友也要担心自己的。   足足盯了金发紫眼的男人有一分多钟,麦克才在一个大喘气下回过神。   脑中一阵又一阵的晕眩在提醒他,他刚才看一个男人看得失了神,甚至连呼吸都忘记了。   抱着不能自己一个人丢脸的想法,麦克连忙看向自己的搭档。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他的搭档并没有满脸陶醉,相反,他瞳孔放大,脸色发白,一副下一秒就要晕过去的受惊模样。   麦克吓了一跳:“你没事吧?”   搭档这才回神。   回神后的第一件事,就拖着麦克往旁边走了几十米远。   直到走过了快两个篮球场长的距离,搭档这才停下来,深吸几口气。   麦克满脸狐疑:“你怎么回事?”   搭档沉默,想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郑重开口:“既然老大把你叫过来了,那应该就意味着他默认你也能知道……为了防止你小子冒冒失失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我就告诉你这个秘密好了。”   麦克更疑惑了,他甚至觉得搭档又在耍他。   下一秒,麦克搭档的声音证实了他这个猜测。   “刚才正在跟主教大人谈话的男人,他是一只吸血鬼。”   顿了顿,搭档补充道:“最高级的那种。”   麦克现在开始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要么就是他搭档的脑子坏掉了:“吸血鬼???你在开玩笑吗?!”   “小声点!”麦克的搭档狠狠拽了他一把,“你要被其他吸血鬼或者狼人听见吗?”   “……其他吸血鬼和狼人?!!!”   麦克一脸“你tm一定是在逗我”的表情瞪着自己这位合作了五年多的搭档。   他之前怎么还没发现,这个搭档还有妄想症呢?   “你不信就算了!”搭档抽了抽嘴角,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衣领。   估计是不放心,又把衣领里的银色十字架掏出来放在衣服外面。   麦克:“……”   麦克搭档:“你别这个表情,等你被他们咬了,你就知道我这么做的原因。”   没等麦克想到什么好的说法反驳搭档,他们两个就被一个医护人员叫过去帮忙。   因为在来之前,上司便交代过到了地方,那里的人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绝不多问,麦克和搭档对视一眼,只能无奈地跟着那个护工走。   这一走,麦克就越来越觉得自己误入了什么科幻片片场。   旁边的荒原不再平整,而是这里凹下去,那里凸起来,有的地方明显是被高温烘烤过,有的地方则像是被什么大家伙狠狠捶砸过……   整块区域就像是被一支现代化的军队轰炸过一样。   等麦克跟着护工见到一群散落在地面上,盖着毯子低声呻吟的伤员时,他立刻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这哪里是什么现代化军队,其实是刚被怪兽袭击过吧?!   瞧瞧这些倒霉蛋,要么是全身百分之九十的重度烧伤,要么看上去像是被一辆重型卡车碾过……这个人恐怕被碾了不止一次……   军方那群疯子终于造出来哥斯拉了么?!   麦克被这些难以想象原因的伤势给震惊到了,等他回过神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和搭档,两个堂堂FBI探员沦为了搬运伤员的打杂小工。   就是这样,他还要被人嫌弃。   嫌弃麦克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个躺在担架上的家伙。   因为盖着厚厚一层毯子,麦克看不清这个伤员的外貌,只能从偶尔露出来的皮肤上推测这人遭遇了一场不小的火灾。   正当麦克猜测这人要怎么冲进火海里,才会让手臂内侧也被烧到时,他抬着担架的手腕突然被一只冰冷的手掌住。   那阴冷的温度,让麦克打了个冷颤,浑身寒毛都下意识竖了起来。   盖着毯子的伤员用那种死人一样的手掌抓着麦克的手,微微掀开毯子的一角:“你他妈能不能抬得稳一点。”   麦克:“……”   麦克搭档:“……”   听听,纵使声音听上去虚得不行,还坚持不懈地叫骂。   这是怎样一种精神。   这种精神让麦克感动得不行,立刻就想甩手不干直接走人。   只是,麦克的搭档用眼神阻止了他这个行动。   而麦克手上那只力气奇大无比的冰冷手掌,也打消了他这个念头。   麦克怀疑如果他真这么做了,这个裹着毯子的伤员说不定会直接跳起来追杀他……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麦克的错觉,刚才那一瞬间,麦克觉得自己在毯子的阴影下看见了一双诡异的血红色眼睛。   “吸血鬼”。   搭档的声音从麦克耳边飘过,让他又打了个冷战,手上的动作却不由自主地放轻放稳了一点。   见状,那只冰冷的手缓缓缩了回去。   麦克这才注意到那只手的皮肤,也像死人一样泛着不自然的青白色……   好不容易把担架送进医疗帐篷,麦克这才能转着酸痛的肩膀活动身体。   刚才那个伤员不仅手冷得像死人,就连身体重量也不像活人那么轻巧。   吸血鬼。   三个字再次从麦克面前刷过,让他有些恼羞成怒,认为都是搭档洗脑的错。   他刚要去找他的好搭档算账——对方也在活动肩膀,似乎累得不行——就听附近一阵喧哗。   朝骚动的源头看过去,麦克看见了之前让他看得入迷的那个金发男人。   麦克一顿,盯着男人过于精致妖异的五官,突然觉得搭档的吸血鬼之说并非完全不可信。   反正他是拒绝相信,一个人类能天生长成这样子。   ……只是,话又说回来了,吸血鬼不是都是人类变的么,所以就算金发男人是吸血鬼,那对方“活着”的时候的确就这长这样……   麦克捧着脑袋,发现自己脑子都有些打结了。   而罪魁祸首却一无所觉——金发男人正在低头跟一个混血美少女说话。   那黑发黑眼的小姑娘,长得令麦克怀疑,她也是个吸血鬼。   还有,还有黑发女孩旁边那个白头发的亚裔男人,他一定也是吸血鬼!   他们都是吸血鬼!   呵呵呵呵,这个世界一定是疯了!   麦克在心里呐喊。不然他怎么都会相信自己搭档的无稽之谈?!   ……   不管麦克内心如何崩溃,那边兰瑞莎和阿诺德的交谈依然在正常进行。   “陛下放心,三分钟之内,飞机就会到达。”阿诺德安慰道,“您不用担心郁会长,他吉人有天象,一定会没事的。”   兰瑞莎绷紧了脸,没说话。   现在她真的没心情跟阿诺德绕弯子。   之前解决了M国黑泥魔法阵的好心情已经荡然无存,从白植那儿得知郁衎受伤之后,兰瑞莎就是满脑子的“怎么可能”。   郁衎怎么可能会受伤?   他不是就去补个结界么?   郁衎怎么会受伤?!那可是郁衎!   兰瑞莎说不上来现在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总之,绝对不好过就是了。   恨不得下一秒就跨国回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好在她帮阿诺德解决了M国的黑泥源头,对方投桃以李,立刻安排了一辆直升机过来送她和白植回国,不然兰瑞莎不保证自己在冲动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来……   至少,直接变回原型,从洛城飞回到B市她相信自己是做得出来的。   由于这个原因,临别前阿诺德说了什么,兰瑞莎都没听进去。   直到她上了飞机,才隐约回忆起来他刚才好像说了一句“有什么事随时可以找我帮忙”类似的话。   关键阿诺德说这话的时候,还饶有深意地瞥了眼白植。   对了,还有白植的问题。   兰瑞莎抬起头,看向座位对面的白发青年。   对方正盯着她,一双冷色系的眼里微光浮动。   两人视线相交后,白植低声道:“别急。”   “我没有……”兰瑞莎下意识反驳,吐出三个字之后又猛地停下来。   她沉默许久,才握着拳头垂下头:“你不是说他就是去修补什么神州结界的么,为什么会受伤呢……”   她不是在问白植,因为就在刚才,她突然想起来前几天白植就对她说过那个结界不是那么好修补的。   还有郁衎的旧伤……   “我也不知道。”白植沉声回答,伸出一只温凉的手掌覆盖在兰瑞莎的拳头上,静静道,“郁衎会没事的。” 第79章   飞机上白植保证得信誓旦旦,兰瑞莎还以为他知道什么内情。   结果下了飞机,见到满脸苍白,闭目不行的郁衎时,她就知道自己错了:   白植哪里知道什么内情,他就是随口一安慰!   偏偏她还就把安慰当成了真相!   郁衎这模样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就差一口气没喘上来一命呜呼了!   这时候兰瑞莎就深恨自己怎么不是擅长治疗魔法的白龙,就她现在这个属性,一个龙火上去,郁衎估计就真要撒手人寰了……   兰瑞莎扭头看向龙傲天,这位永远梳着整齐背头的医生此时也略显疲惫。   眼下发青,几缕碎发散落在额头上,看上去几天几夜不眠不休。   实际上的确如此。   在兰瑞莎他们回来之前,龙傲天已经替郁衎治疗了两天一夜,就是这样,也只是暂时把郁衎的情况稳定下来,却没法使后者睁眼。   “郁会的伤势比较复杂,你先把他身上的魔气驱除我再向你解释。”龙傲天对兰瑞莎如此说道。   这也是她一下飞机就马不停蹄赶来的原因。   郁衎身上竟然也有魔气!   还好,兰瑞莎提着的心在看见他的第一眼又放了下来。   因为郁衎身上的魔气并不厚重,甚至比不上之前的阿诺德。   她原本以为郁衎之所以一直昏迷不醒是魔气的缘故,此时听龙傲天这么说,刚放下的心又高高悬了起来。   花了十分钟时间,将魔气从郁衎身上驱除。   这一次连留下来做“指南针”的想法都没有,兰瑞莎直接一把火将那几缕魔气烧得一干二净。   见郁衎已经紧闭着眼,没有要醒的样子,兰瑞莎只能走出房间。   门外,基本还在B市妖管会的大佬们都来了齐全。   包括刚刚跟兰瑞莎一起飞回来的白植,去M国之前在视频里看见的白胡子老头白泽,医生龙傲天,还有一个戴着眼镜眉清目秀的青年,兰瑞莎记得郁衎喊他周末,似乎是主要负责妖管会信息收集方面的。   偌大一个妖管会,数得上号的几个都在这儿了。   兰瑞莎这才发现,Z国情况没有M国那么糟糕,但也不容乐观——除了去R国现在又失联的闫清,其他大妖像楚夷王柔等人都分别去各个地区妖管会镇守一方去了。   换句话说,国内妖怪失控的案件也挺多的。   好在,没有什么大乱子出现,一切尚在妖管会和除妖师联盟的掌控中。   ……除了郁衎受伤和闫清失联这两件事。   想到这里,兰瑞莎脸色更沉重几分,她走到四个人当中坐下,直接问龙傲天:“郁衎到底是怎么回事?”   龙傲天没回答她,而是看向坐在正中间的白泽。   这位之前在视频中乐呵呵的老头子此时脸上也没有一丝笑容。   他板着脸,摸了摸自己的白色长胡子:“郁衎是去修补神州结界去了。”   “这我知道,然后呢?”   “他不是一个人去的,同行的还有A市一个很厉害的除妖师窦元彰。”   兰瑞莎心下一惊。   窦元彰?   那不是赵晓的师父吗?   白泽看懂了兰瑞莎的眼神,点点头:“自从八十年前神州结界被破之后,新修补的结界便由妖怪和除妖师双方共同构建完成。所以要修补,也需要一个大妖和一个厉害的除妖师。上次之所以会有未经批准的吸血鬼频频出现在国内,乃至于以前及最近频繁出现的魔气,会出现这些问题最根本的原因还是神州结界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被破坏了。郁衎和窦元彰就是为了这件事而在一起合作。”   “修补过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个破坏结界的人,留下了几道陷阱。”白泽又摸了摸胡子,“郁衎重伤昏迷,而窦元彰老先生,已经仙去了。”   “……”兰瑞莎揪着眉,难以置信。   她在A市见到那位赵晓的老师时,还觉得对方老奸巨猾,且实力不俗呢。   这么一个老资格的除妖师再加上一个郁衎,竟然还能中招中得这么惨?   看出她的想法,白泽摇头:“正是因为想不到,所以才会变成这样。除了你这个小丫头,神州结界基本只为除妖师联盟和妖管会高层知道。谁也想不到,在这些高层当中会出现黑手。”   “那现在呢?黑手找到了吗?”   “……”   好吧,看白泽的表情就知道没有。   兰瑞莎用尽所有的自制力才没有朝白植看过去——如果……她是说如果真是他的话,那她这样一看,岂不是打草惊蛇了。   老实说,在得知郁衎出事之前,兰瑞莎还想着回来把她怀疑白植的事跟他说说。   现在郁衎昏迷不醒,闫清和楚夷都不在,她都不知道找谁商量。   对了,还有闫清——   “闫清失踪又是怎么回事?!”   “别急别急,事情要一件一件来。”白泽以让兰瑞莎暴躁的缓慢语调慢慢道。   龙傲天这才开口:“郁会的伤,不仅是中了陷阱受伤的问题,也不仅是陷阱里的魔气……最主要的原因还在于他的旧伤。”   顿了顿,他组织了一番语言才继续说:“郁会有一只挂在脖子上的龙角项链你见过吗?”   “哈?”兰瑞莎茫然,但看龙傲天一脸严肃,才确定他不是在故意开玩笑缓和气氛。   她几乎是小心翼翼地点点头。   “八十年前,郁会逆天而行,导致两只龙角剥落。”龙傲天用淡然的语气说出了一个听上去无比惨烈的过往,“一只龙角现在在他身上,另一只则在R国。这也是闫清十天前前往R国的第二个目的。”   兰瑞莎顿时恍然了!   白植跟她说过这件事!   他当时是说“为了取回一件借出去的东西”,所以,那个东西其实是郁衎的龙角?!等等……龙?!!!   兰瑞莎用力眨了眨眼,又眨了眨,好半天,才消化了这句信息量巨大的话。   她想了好一会儿,才觉得稍微理清了头绪:   “所以,十天前闫清去R国,除了调查那个国家出现的魔气,也是为了取回郁衎的龙角治疗他的旧伤?”   龙傲天点头。   “只是在龙角取回来之前,郁衎就因为修补结界的过程中中了某个叛徒设下的陷阱加重了伤势,而现在闫清又联系不上……”   “所以,我们还要再派人去R国。”白泽接过话头,慢吞吞说,“郁衎现在的伤势,如果没有他的两个龙角和旧鳞很难治愈。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只知道他一只龙角在他身上,一只在R国,却不知道他的旧鳞被他放在了哪里。”   他一不小心一个用力,拽断了自己一根白胡须。   白泽连忙松手,那根银光闪闪的胡须就这么轻飘飘落在了地板上。   兰瑞莎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只能低着头小声道:“呃,我知道……”   “嗯?”   在白泽瞬间提高的音调里,兰瑞莎感觉四道清晰无比的目光落在她的头顶,压得她越发抬不起头来,声音也就越发的小了:“郁衎送给了我……”   “……”   “整整一盒。”   “……”   之后,兰瑞莎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冲出郁衎的屋子,跑回自己家去取那盒龙鳞。   她觉得之后十年她都不会忘记,刚才屋子里四个人看她的眼神。   白泽更甚!几乎是用眼神给她贴上了“郁衎媳妇儿”的标签!   别问她怎么看懂的!   兰瑞莎也很后悔,为什么自己会看懂白泽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原来送旧鳞的含义这么大么,早知道如此当初她就……   兰瑞莎捧着那个小叶紫檀的木盒子,感觉手上沉甸甸的。   她很想说,早知道有这么个意义,她绝不会接下来。   但她摸了摸自己的良心,估计就算自己知道当初还是会接下来。   那么一整盒!金灿灿!亮晶晶!的鳞片!   谁会忍心拒绝?!   还有原来郁衎是龙……   他应该是东方龙吧。   兰瑞莎走回去的脚步越发缓慢,最后直接停在了郁衎家门前。   抬头望着面前这扇防盗门,兰瑞莎想起了她枕着这盒旧鳞睡觉时做的梦。   梦中那头美丽奇异的金色巨兽——头似驼,角似鹿,项似蛇,鳞似鲤,爪似鹰……   对了,梦中的郁衎,是有角的。   两只威风凛凛,金光闪烁的枝状龙角……   无论多少次,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无论是在Z国还是M国,只要兰瑞莎想起梦境里那头从她身上游过去的金色长龙,都会像现在这样,下意识屏住呼吸。   半晌,兰瑞莎才回过神。   她低头摸了摸手里的木盒,眼神重新坚定起来,拉开了面前虚掩着的大门。   客厅里,白泽等人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   看见兰瑞莎,龙傲天第一个站起身,一个箭步就冲上来,像是抢夺般从兰瑞莎手中接过那个木盒子:“这就是!”   兰瑞莎望着他发光的双眼,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不爽起来。   于是,她下意识又把盒子抢了回来。   愣了三秒钟,才在其他四人愕然的眼神下,不好意思地将木盒重新放回龙傲天手中:“保护好它!等我回来!”   “咦?等等……”龙傲天被她这么一句话弄得有点晕了,都顾不上打开木盒检查,回头看向白泽,“你要去哪?”   “R国啊。”兰瑞莎理所当然地说,“解决黑泥,把闫清和郁衎的角带回来,就这三件事对吧,交给我了。”   “……”龙傲天张张嘴,面对小姑娘充满自信的脸孔没忍心告诉她,他们就压根没把她考虑进去。   无论兰瑞莎本身怎么克制黑泥,也不能让她一个未成年的小妖怪一次休息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么跑来跑去吧。   刚才她不在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商量好了,这次去R国是他和白植两人。   龙傲天没好意思打击小姑娘,只能把宣布权交给目前的代理会长白泽。   然而,在他的眼神示意下,老人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沉思三秒钟。   “好,就交给你了。”白泽点头应允,“那这次还是麻烦你和白植了。”   龙傲天:???等等,白会长?   不同于旁边一脸理所应当的兰瑞莎,他一个疑问的眼神抛了出去。   紧接着,白泽又一个眼神抛回来:郁衎都把自己所有的旧鳞都给她了,他们还能阻拦她不成?   龙傲天低头瞅了眼自己手里的木盒,也沉默了。 第80章   既然已经决定让兰瑞莎参与 ,那接下来讨论R国之行人选的事就不好避开她。   因此,她自然而然发现了一个让人惊讶的人:   “王知行?!”   她指着那个名字,难以置信:“他怎么会在上面?!”   就算塞缪尔在另一个世界地位再高,这里他只是一个还在学校里的少年吧?除妖师联盟是没人了么,要让一个小孩上前线?!   这样想的兰瑞莎,完全忘记了,其实她也还在上学,从外表看也只是一个少女……   相较之下,白泽不愧是吃的盐比兰瑞莎吃的饭还多的大妖怪。   面对小姑娘的怒目,他不仅不急,反而呵呵笑出声,抬起手掌向下按了按:“我知道你跟这个孩子有点过节,我也听说过你们的事。只是这个孩子之所以会在名单上,还跟闫清有关。”   “……他难道主动要求加入一个王知行?”   兰瑞莎发誓,如果真是这样,那她一定要在找到闫清之后跟他新账旧账一起算!   白泽却摇头:“两天前,我们联系不上闫清,便让周末起了一卦,与此同时接到了除妖师联盟那边递过来的消息,说是他们那里一个叫王知行的小朋友占卜出来东方有浓厚阴影覆盖,尤其那阴影还跟我们妖管会有关,就送来了提醒。”   兰瑞莎抽了抽嘴角:“这么随随便便就被一个还在上学的小孩占卜出来了吗?”   而且塞缪尔不是神官么,擅长哪门子的卜卦术。   “那个孩子好像对西洋魔法天赋异禀……对了,他也是在练习西洋那套占星术偶然看出来的。”白泽自顾自点头赞赏,“现在的孩子真是越来越厉害了,都能自学成才。”   “……”   兰瑞莎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说塞缪尔不是个孩子,还是说他不是自学而是自带技能?   到最后,她只能沉默。   一旁白植一直沉默不语,此时忽然想到什么,开口:“王知行就是你去M国之前找你的人类幼崽?”   兰瑞莎也想起来了。   对了,那个时候王知行就在警告她,说是他通过占星术发现有阴影在向她笼罩而来?   结果说话又不说清楚,无论是占星还是卜卦都是这点不好,说得神神叨叨的却又不肯直接指出真相。   兰瑞莎回过神,在白植冰凉的目光中点头:“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白植微微皱了一下眉,又不说话了。   兰瑞莎莫名其妙。   还是周末一推眼镜说:“这次没办法。上次闫清偷偷去R国已经引起了那边阴阳师们的反感,所以这次走除妖师那边的路子最方便。”   他冲白植摊摊手:“知道你讨厌除妖师,不过这次就多忍耐一下吧。”   既然要走除妖师的路子,那一起前往R国的肯定不止一个王知行。   兰瑞莎低头,在名单上又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林鸿云。   想到那个有一面之缘的长发男人,兰瑞莎心情略好了一点。   还好,她对林鸿云印象不错。   三个队友里,总算有个能活跃气氛还不让她觉得碍眼的人了。   四人将前往R国的事宜商量好后便准备离开——飞机在明天上午,兰瑞莎和白植还能休息一晚。   但兰瑞莎没急着回去补觉。   她看向捧着木盒子起身的龙傲天:“我想再看一眼郁衎。”   龙傲天立刻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不知道是不是兰瑞莎的错觉,她总觉得他这个反应有点迫不及待乐见其成的意思。   兰瑞莎:“……”   她默默站起身,在身后龙傲天“老怀欣慰”的眼光中,僵硬着走上楼梯。   推开卧室房门的时候,一阵夜风从窗户里吹进来,把格子窗帘吹得高高飘了起来。   清澈如水的月光招进来,在地板上留下白色的痕迹和窗帘舞动的黑影。   兰瑞莎连忙闪身进门,用手将背后的房门带上。   ——窗帘慢慢平息下去,安静的屋子里光线暗了一些。   不过在拥有夜视能力的龙眼下,这点光线正好。   兰瑞莎犹豫了一下,走到郁衎窗前仔仔细细打量了他好一会儿。   刚回来的时候,一切都急匆匆的,从得到郁衎受伤的消息再到见到他昏迷不醒的样子,再然后被拉出去商量事情……整个过程中,兰瑞莎一直心浮气躁。   回来都三个多小时了,还没能像现在这么好好观察一番郁衎。   别的不说,她早就注意到他惯常穿的花衬衫变成了朴素的灰色居家服。   这样也好,免得让他本来就苍白的脸色被衬得更白了。   兰瑞莎小心翼翼向前更靠近一点,近到她已经贴着床边站立,一伸手就能碰到郁衎柔软细碎的黑色头发。   一些碎发散落在白色枕头上,还有一些则落在他的额头上,其中有几根发丝还扫过郁衎的睫毛,看得兰瑞莎自己眼皮发痒,下意识就伸手过去将其拨开。   等回过神来,已经迟了。   兰瑞莎能感觉自己微凉的指尖触到郁衎温热的眼皮。   她像被烫到一样收回手。   可惜,这么一番动作下来,郁衎依旧一动不动地睡在那儿,呼吸平稳轻微,没有半点要清醒的样子。   兰瑞莎撇撇嘴,把刚才那只莫名其妙自己就动起来的手藏在背后,小声对床上的男人说:“看你这样子,我真怀疑你是在偷懒睡觉!”   顿了三秒钟,果然没有任何回应。   兰瑞莎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   她只是遵循着自己的第一反应叹了口气,盯着郁衎沉静的眉眼冷哼一声:“你还欠我一次道歉!别以为受伤就能逃开。让你不信任我,活该!还以为我会跟阿诺德跑了,我现在不是回来了么。还有,以前你逼着我上学在我耳边唠叨的事我都没跟你算账,所以……所以你最好在我从R国回来之前就醒过来!不然……我就真跑路去M国了!我说到做到!”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一长串,这才长舒一口气,爽了。   望着面前这张清俊苍白的脸孔,兰瑞莎忽然想起那晚他坐在窗边,在霓虹灯的映照下冲她阖眼微笑的场景。   当时灯光温柔,他的笑容却比那些变幻的五彩光芒更加璀璨夺目。   兰瑞莎又叹了口气,刚才越说越激动的声音一下就低落下去:“你快点好吧,郁衎,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找谁说了。”   ……   最后深深看了眼郁衎,兰瑞莎垂头丧气地走出门。   一出去,她就看见守在外面走廊的龙傲天正打开了木盒子,从里面拿出一片金色龙鳞放在嘴里咬。   兰瑞莎:“……”   龙傲天:“……”   兰瑞莎:“……对不起,我重来一遍。”   她默默退回郁衎的房间,回头看一眼的确一动不动依旧昏迷的男人,再扭回头深吸一口气,重新打开房门——   外面亮着柔和夜灯的走廊上,龙傲天捧着发出金光的木盒子已经恢复了正常。   兰瑞莎长吐一口气,走了出去。   龙傲天默默看着她关上门。   随着咔哒一声确认关闭的轻响,他这才开口:“不是你想的那样。”   “……”   兰瑞莎面无表情,觉得他还不如不解释。   他一提这茬,刚才看见的那一幕就不停在她眼前回放:   衣冠楚楚文质彬彬的医师,拿起郁衎的鳞片放在嘴边咬了一口……   放在嘴边咬了一口……   咬了一口……   咬……   “我只是很好奇,郁会的鳞片。”龙傲天涩声解释。   他何尝不明白越描越黑这个道理,可看兰瑞莎的表情和眼神,他又不得不解释!   直觉告诉他,现在不说清楚,将来他一定会后悔!   尤其是在郁衎醒了之后!   他可不想去惹火一个公认的老好人!   众所周知,一贯脾气好的人发起怒来会更可怖!   “龙一般都很看重自己褪下来的旧鳞,不会轻易交给别人,更不要说供其他人拿在手里随意把玩。我早就很好奇了,这次实在机会难得,一时忍不住就……”龙傲天面目沉稳,“下次不会了。”   “不会有下次了!”兰瑞莎瞪了他一眼,恋恋不舍地望了望那盒金!鳞!   她都没咬过!   不过——   “……味道好吗?”面面相觑半晌,兰瑞莎还是顺从自己内心,开口询问。   龙傲天一脸木然:“你觉得我刚才是在干什么?”   兰瑞莎嗯了一声:“不是在尝味道吗?”   “……”   这次他沉默了更长时间。   足足十分钟后,龙傲天才艰难地、一字一句地开口:“是什么让你认为,我会对另一个雄性,还是一头龙的鳞片味道感兴趣?”   兰瑞莎张目结舌,嘴巴开开合合半天,最后还是闭上了。   龙傲天浑身都冒着黑气,脸色更是像锅底一样,用恶狠狠的眼神瞪着她:“我那是在研究!研究!!!研究龙鳞跟其他妖族鳞片有什么区别!!!!”   那你还不是咬了嘛,难道你研究的方式就是把所有妖族的鳞片都咬一口?   这句话兰瑞莎到底没说出口。   面对龙傲天难得失态的咆哮,她丢下一句“郁衎就拜托你了”后立刻溜之大吉。   逃出郁衎的家门后,兰瑞莎这才擦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   老实说,向来冷静的人突然失态的样子也挺恐怖的。   郁衎房子的右侧就是兰瑞莎的家,所以两栋房子其实离得很近。   出门左拐或者右拐就能到互相家里串个门。   所以兰瑞莎刚放下手,就站在了自己家门前。   不过没等她推门进屋,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两下。   她掏出来,漫不经心地一扫,随后目光一顿。   屏幕上有两条信息,上面是一个未知号码:很高兴这次和你是同一条战线。   下面则是赵晓的:莎莎,郁会他还好吗? 第81章   兰瑞莎直接忽略了上面一条信息,点开屏幕回复赵晓的:   【还在昏迷……】   【你还好吗?】   两条消息过去,那边半晌都没了动静。   等兰瑞莎打开家门进去靠在沙发里,赵晓才发过来一个视频通话的请求。   兰瑞莎下意识看了眼屏幕右上角的时间,发现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接通通话,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双眼通红的女孩子。   赵晓声音沙哑地冲兰瑞莎打了声招呼:“听说你刚从M国回来?顺利吗?”   “嗯……还行吧。”   兰瑞莎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毅然决然提起:“你老师……”   她不提还好,她一提,赵晓秀美的眼睛里就涌出几许泪光。   赵晓连忙低头用手背擦了擦眼睛,过了片刻,才抬起头,深吸一口气:“……我刚从老师家回来。”   兰瑞莎这才注意到她穿了一身深颜色服装。   赵晓垂下眼,哽咽了一声:“师母哭得晕了过去。”   “……”   “师兄也哭了,虽然他跟我说那是眼睛里进了香灰。但是我知道,他应该是最自责的那个。”   “自责?”   “嗯……本来师兄也打算去的,但是临时有事就算了,没想到……”赵晓咬了咬下唇,兰瑞莎甚至看见一丝血痕从她下陷的唇瓣里渗了出来。   “师兄是觉得,如果他去了,老师是不是就不会死。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我去了,师父他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尸骨无存……”   说到后面,赵晓再也忍不住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莎莎!我好恨!那个叛徒!那个破坏了结界还设了陷阱的叛徒!!!”   “……”   “老师……”   兰瑞莎手足无措,拿着手机不知道该说什么,嘴巴张张合合半天,脑子里苍白的郁衎,冷淡的白植还有眼前痛哭的赵晓交替闪过。   如果真是白植那……   可是,该怎么找到决定性的证据呢?   “赵晓,你别难过,我,还有妖管会还有联盟都会找到那个人。”兰瑞莎只能这么安慰好友。   没想到听到这句话,赵晓却眼泪一停,瞪大了红通通的双眼:“不用!”   “啊?”   “我会亲手……我一定要为老师报仇!”赵晓咬牙切齿地,“莎莎,妖管会那边有什么线索吗?”   兰瑞莎摇了摇头:“虽然让周末去起卦了,但龙傲天他们说希望不大。”   赵晓抿了抿嘴:“这边也是。无论是沈主席还是其他擅长的占卜的除妖师,都推算不出情况。应该是魔气干扰了占卜结果。”   她握了握拳,思考半晌,一副下定决心的表情:“我跟师兄打算去设立结界的地方再看看,说不定能找出什么。”   兰瑞莎知道自己在这边光说是没法阻止好友的,无论是立场还是理由都不充分。   所以她只能提醒赵晓小心再小心,又懊恼自己不在A市,否则再多拔几根头发给她带上。   原本神色郁郁的赵晓险些被她这句话逗笑了,脸上乌云稍散:“放心好了,师兄和我一起,已经向沈主席禀明过了,他也说了有任何问题可以随时向联盟求助。”   兰瑞莎反而皱起眉:“只有你们两吗?其他人呢?”   赵晓摇头:“事关结界,知道地点的人越少越好。这次如果不是是老师出事,以我和……不,至少以我的资历,是没资格知道结界地点的。况且,现在人手这么紧张,很难去麻烦镇守在各个地区的大佬跟我们两个小辈再跑一趟。”   兰瑞莎只得再次申明,让赵晓多加小心。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见赵晓情绪舒缓了一些,兰瑞莎便随便找了个借口挂断电话。   等屏幕一黑,她就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冲出大门。   三分钟后,兰瑞莎站在龙傲天家门前,刚要举手敲门,突然想起来他现在应该还在郁衎家里——面前这栋房子里可没有一丝亮光。   为了确保无误,兰瑞莎还是意思意思敲了一下,发现果然没反应,立刻转身就走。   又过了六分钟,龙傲天打开门,望着门外去而复返的小姑娘有些惊讶:“还有什么事?”   兰瑞莎下意识扭头看了眼——   郁衎的房子在她家右手边,而白植家就在对面。   换句话说,从这里,也能借着明亮的月光看见那栋二层小楼。   小楼朝着这边的窗户全是黑洞洞一片,像刚才一样安静。   兰瑞莎回过头,询问耐心等待的龙傲天:“白植他会不会讨厌人类到要消灭他们?”   龙傲天看上去更惊讶了:“为什么会这么说?”   不等兰瑞莎回答,他就失笑摇头:“不可能。虽然他的确很讨厌人类,但也不屑于出手毁灭他们。白植曾经说过,就算放任不管,人类总有一天会自行灭亡。”   兰瑞莎:“……”   她心说,就算妖怪寿命够长,白植也不一定能活着看到那一天。   而她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因为想以此为突破口了解一下白植的为人。   既然魔气会扩大人类或者妖怪的内心阴暗面,放大他们的负面情绪,那白植说不定早就表现出一丝异常——就像阿诺德那样——只不过兰瑞莎不了解他,所以到现在还没看出来。   找龙傲天聊聊白植的性格,说不定能从中发现什么。   比如白植到底有没有问题,如果有又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龙傲天不疑有他,还以为是因为兰瑞莎跟白植去了一趟M国感受到他的难相处,替接下来的R国之行担忧。   他安慰兰瑞莎:“别看白植那样,只要你不主动在他面前踩雷,他还是挺好说话的。当然了,踩雷包括表达对人类的好感,赞美人类的任何发明发现,称赞人类的科学进步,欣赏他们的实验方法等等这类话题。”   兰瑞莎抽了抽嘴角,怎么听怎么觉得后面几个都是龙傲天自己做过的事。   可惜的是,龙傲天说了一大堆,却没有一条有用的信息。   兰瑞莎怎么听,怎么感觉白植的中二及仇恨人类,是从他打小就开始并一直延续到今天的。   就跟是他的人设标签一样。要是哪天白植笑得一脸温暖地表示我们要和人类手牵手奔向美好明天,到那时估计就能百分百确定他被魔气感染了。   鉴于白植到目前为止,也没表示出要毁灭人类的倾向,这条路只能宣告被再次堵死了。   面对龙傲天的好意,兰瑞莎思来想去,还是没把自己对白植的怀疑告诉他。   因为到现在,她自己都不确定,白植到底有没有问题。   如果说出来……龙傲天去找白植对峙,结果最后发现是一个乌龙,那白植的感受……   兰瑞莎难得有些畏惧地不愿再想下去。   龙傲天是不能商量的,白泽更不行。   他曾经是白植的监护人,而且兰瑞莎跟他还不熟——   代入郁衎想一下。   如果有一天,一个郁衎不太熟悉的人跑过去跟他说兰瑞莎是毁灭世界的魔王……   郁衎肯定会来找她“聊聊”的!   同理,白泽也会去找白植。   那要是白植真的有什么不对,一来会打草惊蛇,二来主动送上门的白泽说不定会遭受不测。   至于周末,不好意思,对于白泽兰瑞莎还能说不熟,对于他……她只能说压根不认识!   他两说的话估计都没超过三句!   等等,他们有说过话吗?   总之,现在留在妖管会的三个管事大佬里,统统都不是能商量的人选。   兰瑞莎告别了龙傲天,想了好一会儿,脑子里蹦出来的人选,除了一个昏迷不醒的,还在东北的,R国失踪的,就只有了……   她默默掏出手机,打开之前那条未回复的信息看了许久,抬起的食指举起又放下。   最后,好不容易下定决心。   为了防止自己再次后悔,兰瑞莎噼里啪啦打出一段话看也没看就点击发送了出去。   从王知行给她发信息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快半个小时,然而兰瑞莎的那条回复刚出去,对方的答复紧跟着就来了,就好像那个少年一直等在手机旁一样:   【没问题,不过晚上的话,应该只有一些24小时盈利店了。】   兰瑞莎刚才发出去的消息是要约他见面谈一谈,考虑到明天上午就要启程去R国,唯一的机会就只有在今晚了。   否则大晚上,兰瑞莎也想休息的啊!   算了。   她默默安慰自己,只要塞缪尔不提类似什么一笔勾销重新开始的句子,她觉得他们还是能坐下来谈一谈的。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她估计也只有这位神官大人,最了解魔神。   兰瑞莎和王知行最后约在了距离妖管会最近的一处二十四小时营业的M记见面。   因为没有车,且没有司机,且她自己也没有驾照,兰瑞莎最终只能再次变回原型飞过去。   不过在靠近市区的时候,她就变了回来,最后的二十分钟路程都是她靠双脚一步一步丈量过去的。   推开M记明净的玻璃门,王知行已经身穿便装坐在里面,笑眯眯地冲她招手。   此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整个M记里,除了零星几个服务员,只有他们这么一桌客人。   不等兰瑞莎坐稳,王知行就主动站起身询问:“你要吃什么吗?”   “随便。”兰瑞莎很有些不自在。   这好像还是她在这个世界第一次,跟他这么和平地坐下来说话。   王知行点点头,走到柜台前点餐的时候,被柜台后的服务员推荐了一份情侣套餐。   那个看上去二十多岁的女生指着台子上的招牌画介绍:“这是最新的活动,跟XXX恋爱游戏联动的新款套餐。买一份就送两只情侣钥匙扣哦。”   王知行看了一眼,发现那两个钥匙扣的确很可爱。   可惜,他要是敢端着这个回去,而且被兰瑞莎发现,他的脑袋估计会被她用餐盘拍扁。   所以,最后王知行只是扭头向后看一眼,回过头来笑笑,对点餐员解释了一句:“她不是我女朋友。”   对方自以为懂了什么,冲他也是一笑:“小帅哥加油!”   “……谢谢。”王知行不欲多聊,在兰瑞莎失去耐心之前,终于端着食物回来了。   兰瑞莎一看清他手上托盘里的东西,就感觉眼角在抽搐:“这是什么?”   王知行故作无知,拿起那个装在透明包装袋里的小玩具就冲她摇了摇:“皮卡丘。”   “……”   “现在在活动,点一份儿童套餐就送。”   兰瑞莎用尽全身的克制力才没有掀桌:“这就是我想问的!为什么是儿童套餐!!!”   少年无辜地眨了眨眼。   兰瑞莎指着那杯牛奶,认为自己跟这种饮料真的反冲,在M国是这样,现在回国了还是这样!   简直阴魂不散!   “不要热牛奶!我要冰阔落!”   “好吧好吧。”王知行耸耸肩,再次起身。   这一次他回来的时候,手里抱着一大瓶1.25l的碳酸饮料。   将可乐放在桌上时,他贴心地表示:“够吗?不够还有2.5l的家庭分享装。” 第82章   兰瑞莎好悬没打死王知行。   他明明知道她不是人类!   这点分量还不够她漱口的!   还拿家庭分享装嘲讽她小瞧她?!   为了避免自己一气之下真把人打死了,兰瑞莎深吸几口气,压下自己蠢蠢欲动的拳头——不能在得到有用信息前动手,不然她岂不是白跑一趟——抬手一指自己对面座位:“不用。坐。”   王知行将可乐放在桌面上,膝盖并拢坐下,双手平放在腿上。   看上去就跟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   尤其是在他对面兰瑞莎的冷脸下,显得越发弱小可怜无助。   至少闲得无聊密切关注这边男追女动向的收银员,就情不自禁冲少年投来同情的目光。   那份同情中,还夹杂着几份惋惜。似乎是在遗憾这小帅哥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一个“野蛮女友”。   兰瑞莎强行无视了收银员的目光,磨了磨牙:“你对魔神了解有多少?”   王知行眨眨眼,指了指桌子上的薯条:“我能边吃东西边说么,有点饿。”   兰瑞莎:“……随便你。”   之前没有这么面对面和平地交谈过,所以她还一直没发现,塞缪尔在这个世界上变得有点怪?   她记得他之前没这么……弱气啊?还是说他又在酝酿什么“阴谋”?   王知行对兰瑞莎怀疑的眼神视而不见,慢条斯理地将番茄酱挤到用餐纸上,再用薯条均匀裹上放进嘴里咀嚼,最后端起那杯被兰瑞莎嫌弃得不行的热牛奶喝了一口。   “……”   兰瑞莎本来并不太饿,结果硬生生看他这么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给看饿了,索性也低头开始吃了起来。   直到把桌上的东西吃了七八分,王知行这才停下来,用餐巾纸擦了擦嘴角,抬起头回答兰瑞莎二十分钟前的那个问题:   “最受神明大人喜爱的古龙都不知道的问题,我又如何能得知呢?”   兰瑞莎:“……靠!”   等了这么半天,他就给她这么一个答案???   一个生气,本就所剩无几的可乐瓶被她捏爆了。   “砰”的一声巨响,把M记里几个昏昏欲睡的服务生惊醒,纷纷惊愕地朝这对奇怪的客人看过来。   在这些普通人起疑之前,王知行抓起剩下的餐巾就往兰瑞莎滴答着黑色液体的的手糊去,并且笑得一脸宠溺:“你真是太不小心了。”   兰瑞莎面无表情接过那些餐巾纸,一边擦着黏糊糊的手指,一边说:“你再这么笑,我就把你脑袋按进桌子里去。”   “……”王知行笑容一收,正襟危坐,“我是真的不怎么了解。至少不比你更多。古龙一族应该有关于魔神的传承记忆吧?”   “……你对我们还挺了解的。”兰瑞莎忍不住低声咕哝一句。   “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想问你,有没有可能魔神已经在这个世界上了?”   这下王知行真的严肃起来。   连眼神都变了。   瞬间从一个有点羞涩聪颖的普通少年变成了曾经的帝国第一神官。   “不可能!”他掷地有声地回答。   “你怎么这么肯定?”兰瑞莎狐疑。   王知行敲了敲桌面,似乎在组织语言。   见状,兰瑞莎干脆起身去卫生间——干掉的可乐黏在手上是在太不舒服啦!   等她回来的时候,王知行已经想好该怎么说了:“如果魔神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星星会告诉我。”   兰瑞莎眉毛一挑,就要吐槽,却被他比了个手势组织。   “此外,如果它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你认为这里还会这么平和吗?”   兰瑞莎想起M国的内乱,Z国破损的神州结界,受伤昏迷的郁衎,死亡的窦元彰……   “哪里平和了。”   “至少,”王知行又敲了敲桌面,抬眼看向兰瑞莎身后坐在另一张桌子上打瞌睡的M记服务生,“这些人还活着。”   “……”这倒是,无法反驳。   “魔神是创世神的反面。创世神创造生命,相对的,魔神则会毁灭。”王知行支起另一只手拖着下巴,恢复了悠闲状,“这是它的特性,是隐藏不了的。而且相信如果魔神真的已经降临此世,它也不会对这种毁灭生命的特性加以控制。”   这么一来,白植的嫌疑倒是再次降低了。   兰瑞莎不知不觉松了口气。   观察到这一点的少年眉峰一挑,话锋一转:“不过——”   兰瑞莎的心又提了起来。   王知行却坏心地没有继续“不过”下去,反而反问兰瑞莎:“你认为,神明是什么?”   “哈?”   王知行微微一笑:“在我看来,它或许是某种规则的具现化,又或许是一种力量超乎我们想象的生物。不过这些其实都不重要,更让我好奇的是,魔神是否有自己的思想。”   “……魔神怎么会有思想?”   兰瑞莎想到传承记忆中那些不定性蠕动的黑泥。   那些东西是由某个统一意志操控的?   一想到这个可能,她就如鲠在喉。   更让她难受的是,在想到这一点的同时,她想到了自己那个不知道是梦还是真的在传承记忆中发生的经历——那双硕大的、无情的蓝绿色瞳孔。   “既然你有,”王知行的声音把兰瑞莎的注意力拉了回来,“我有,为什么传说中还有喜好偏向的神明大人会没有?”   “所以你认为,现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有魔神,但说不定,魔神的意志已经透过某个人降临了?”   “我可没这么说。”王知行端起已经冷掉的牛奶一口饮尽,“我只是提出一个假设而已。毕竟我们谁也没见过神明大人……说不定,跟我说的恰恰相反,魔神或者说创世神就是没有思想没有意志,纯粹是为了毁灭或诞生而存在。”   兰瑞莎陷入了沉思。   望着这样的她,塞缪尔微微垂下眼皮挡住眼中的情绪,跟着沉默了。   他已经猜到,兰瑞莎发现有“人”不对劲,而且绝不仅仅是感染了魔气那么简单。   以及,兰瑞莎对那个“人”的感官必定不差,否则她不会这么犹豫不绝。   就比如说,如果被她怀疑的那个人是自己,她早就毫不犹豫动手了——宁可错过,绝不放过。   那么问题来了,那个人是谁呢?   一张张除妖师联盟秘密资料上的照片从塞缪尔眼前闪过,最后定格在一张冷峻的白发青年脸上。   塞缪尔眯起眼一瞬,又恢复了正常,抬头冲兰瑞莎笑道:“与其在这里想半天也想不出头绪,不如主动试探一番。”   看黑龙姑娘脸上的表情,塞缪尔就知道自己又一次猜中了对方的想法。   说句实话,兰瑞莎的想法对塞缪尔来说真是太好猜了,就像一本摊开的书——她很少能完全掩盖住自己真正的感情。   就连她以前为了维持“陛下”的威严,而故意板着脸的时候,对塞缪尔而言,也能轻而易举地从兰瑞莎的眼神变化中猜出她的思想。   和过去无数次一样,兰瑞莎喃喃自语:“当然是要试探的……”   她在情感上不喜欢是白植,可理智上又清楚白植身上的嫌疑实在太多了。   还好接下来的R国之行里,白植和兰瑞莎同行。   这样一来,至少他就在她眼皮子底下。   无论是监视还是试探,都会比一个在Z国,一个在R国方便许多。   要用什么方法试探呢……   “我听说了M国的事。”王知行适时道,“我认为那位吸血鬼公爵的例子很具有参考性。可以用‘那个人’执念最深的点试探一下。”   兰瑞莎皱起眉。   白植执念最深的点?   在M国之行前,她或许还不知道。但在白植那次受伤之后……毫无疑问,就是他父母亲的死亡。   可是,要利用这一点吗?   兰瑞莎想了很久。   久到墙上的电子时钟,已经跳成了四个零。   “……可以留意,他到底有没有毁灭人类的倾向。”最终,兰瑞莎这样对王知行说。   先不说怎么利用白植父母的死,但总归……兰瑞莎过不去她自己心里那道坎。   只能退而求其次,根据龙傲天的话采取这么一个PLAN B。   不管怎么说,魔气放大的是所有的负面情绪,对人类的仇视当然也包括在内。   龙傲天说白植骄傲到对人类不屑一顾,那如果魔气加重了这种敌视,那一开始的骄傲也就不再是阻碍。   兰瑞莎总觉得王知行已经猜到了“那个人”是谁。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笑了笑点头赞同,并表示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都能找他,反正他这次也在去R国的人员名单里。   或许是日有所思,当天晚上,从M记装了一肚子可乐回到家后,兰瑞莎就做了一个相关的梦。   她梦见一直站在黄色梧桐树上的白色凤凰。   在满地金黄的落叶中,那只纯白的凤鸟站在枝头清啼。   蛇头鱼尾,燕颌鸡喙,浑身雪白得发光,叫声清脆如玉击。   凤鸟似乎在唱着一首很悲伤的歌,尽管叫声清越,曲调却很沉重,两相对比之下,更显得这首小调本身的悲凉。   它好似感觉不到树底下有人,就这么昂着头,看着天边的流云,唱了一宿……   兰瑞莎就这么站在树下听了一晚上的鸟叫,早上起来的时候,都恍惚把窗外的麻雀叫听成了那首悲调。   用冷水洗了次脸,才微微醒过神来。   结果在机场见到王知行的时候,还被他嘲笑了:   “就这么激动吗?真像个小孩啊。”   兰瑞莎:“……”   一旁依旧宽袍大袖,脚踩木屐的林鸿云听了,回头笑道:“按照妖怪的年龄算,兰瑞莎的确还是孩子吧?”   一句话,导致今天兰瑞莎在飞机上的饮料也是牛奶。   她恶狠狠瞪了眼一脸无辜的少年,在心里的小本本上又给他记了一笔。   待飞机启动平稳地在气流中飞行,林鸿云拍了拍手,吸引了机舱中其他三个人的注意:   “诸位。虽然知道你们都已经清楚了,但作为这次行动的临时负责人,我还是要重申一遍我们的目的。”   他竖起一根食指,笑吟吟地:“第一,找到妖管会的闫清先生或者闫情女士。”   兰瑞莎抽了抽嘴角。   “第二,在第一的基础上,调查清楚R国魔气的源头,如果有可能,将其消灭。”   林鸿云紧接着竖起第三根手指:“第三,取回郁衎郁会长遗失的角。”   “我之前就想问了,”林鸿云刚说完,王知行就紧接着开口,“郁会长的角怎么会在R国?”   林鸿云瞥了眼在场两个妖怪——白植望着窗外,并无要阻止的意向;而另一个小姑娘……好吧,她正睁大眼睛等着他说呢。   他咳了咳:“说来话长,正好现在有时间,我就跟你们讲讲那过去的事情。”   “郁会的角遗失在R国这件事,其实跟他的旧伤也有关系。八十年前……” 第83章   兰瑞莎就这么听了一段,让她目瞪口呆,为国捐躯的往事。   说来惭愧,她还以为作为首领自己已经做得够好,没想到听完郁衎的故事之后,她就觉得自己是个妹妹。   八十年前,正值二次大战,千年来神州结界第一次破损得那样厉害,R国阴阳师趁机随军进入Z国开始捕捉小妖制作式神以及用于其他阴阳道上的法术。   此前国内的妖怪和除妖师们已经斗的不可开交。当普通人的战争打响时,正是双方两败俱伤之时,当时R国阴阳师以有备打无备,又正好碰上了妖怪和除妖师们都在疲软期,一下便成功压制了Z国的妖怪和人类。   待到妖怪和除妖师们回转过来,就面临着这样一副困境:   大批年幼同胞被杀或被抓,神州结界破损,更糟糕的是,这场灾难不仅是人祸也是天灾——   无论是妖怪还是除妖师,当中善于卜卦的人士在战争发生之后才算出Z国必定遭受这场灾祸。   ——如果不是天道的遮蔽,他们绝不可能到这时才发现!   之前明明没有任何预兆!   一开始除妖师和妖怪们还不愿放下双方上千年的仇恨,一方面去对付R国阴阳师和军队,另一方面还在继续内斗。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这样下去只会使得情况更糟。   双方首领便开始考虑议和的事。   当时还没有妖管会和除妖师联盟这两个官方组织,就算双方首领有了议和的想法,下面的同伴还是在继续打打杀杀。   直到郁衎站出来——   逆天而行,直接凭一己之力,将彻底损毁的神州结界重建了大半。   “……”听到这儿,兰瑞莎实在忍不住了,插口道,“他是傻子吗?”   林鸿云谈兴正浓,被她打断瞥了她一眼,停下来喝了几口水,才回答:“或许是。不管郁会当时那么做出于什么样的考虑,至少他这个举动不仅震慑住了那群猖狂的阴阳师,也让人类暂且相信了我们妖怪议和的决心。”   原本在除妖师当中,主战派的声音是占绝对主导地位的。   但在郁衎“舍身”修补结界后,主和派逐渐压倒了主战派。   就在这时,又发生了一件事:   郁衎被R国军队和阴阳师偷袭了。   郁衎逆天而行,就算是龙……还是已经长出角的虬龙,也不可能毫发无伤。   即使他被其他大妖,譬如白泽之流及时救治,也还是不可避免地重伤陷入沉睡。   “……”兰瑞莎她又要说话了,“原来八十年前,他就有过这么一遭。”   “但是那一次的确让郁会长元气大伤。”林鸿云摇头叹息,“包括这次受伤昏迷,我看过你们妖管会传过来的报告。魔气是一小部分原因,中了陷阱是一部分原因,修补结界耗费力量是一部分原因,更关键的还是他旧伤复发。”   “这里我说的旧伤,不仅是指郁会长逆天而行耗用本源力量修补结界的损伤,还有他后来沉睡时被R国人偷袭,导致双角皆断的伤痛。”   “水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龙五百年为角龙,千年为应龙。可以说,郁会长本来离应龙只有一步之遥,如果不是他自损修为,他也不会陷入沉睡。如果他不陷入沉睡,他的龙角也就不会断裂……”   当时毕竟战况紧张,白泽他们安顿好郁衎后便去忙其他事了——包括安置未成年的小妖,防止他们被阴阳师们抓去做成式神,还有和除妖师们谈判,以及对抗R国军队和阴阳师……   在这种情况下,郁衎沉睡的地方不知怎么走漏了消息,让R国人循着线索摸了过去。   一开始妖怪们还被蒙在鼓里,还是当时除妖师的首领,也是现在沈主席的父亲得到消息,及时带人赶过去阻拦。   除妖师们赶到时,郁衎的龙角已经被R国阴阳师们斩断——按理说,龙角也没那么容易被斩断,可惜郁衎刚受了重伤——好在,在沉睡的金龙被阴阳师们封印偷渡回R国之前,某沈姓大佬就带着其他除妖师到达并阻止。   最终,一只龙角被夺了回来,另一只则被R国人带了回去,并在战争期间通过战舰送回了R国国内,直到现在也没能拿回来。   上次闫清能进入R国,还是托了魔气的福。   如今R国国内魔气肆虐,比Z国严重许多,他们的阴阳师们为此忙得焦头烂额,甚至都分不出人手阻止闫清进入。   听到一半,兰瑞莎就开始很不爽了。   好不容易等林鸿云讲完,她就再也憋不住了,黑着脸开口:“那你们还去管R国黑泥的事,直接让闫清别调查黑泥把龙角拿回来不就行了!”   林鸿云一抽嘴角,苦笑:“R国离Z国实在太近了,唇亡齿寒的故事你听过没?魔气可不会管你是R国还是Z国,全都一视同仁。”   兰瑞莎撇撇嘴:   她也就这么一说,实际心里清楚,只要魔神是无差别吞噬生命,无论是人类还是妖怪,无论是Z国还是R国或者是M国都必须要合作。只有这样,才能解决在各个地区都在肆虐的魔气。   “那这次我们过去,那群阴阳师知道么?”   清楚归清楚,提到那群导致郁衎受这么伤的罪魁祸首,兰瑞莎还是没好声气。   她甚至都偷偷在心里做出决定——如果R国魔气没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她还可以作壁上观,先看一会儿好戏。   不出兰瑞莎所料,林鸿云点头:“更准确的说,就是他们主要邀请我们过去的。”   “邀请我们过去打白工吗?”兰瑞莎冷笑。   林鸿云笑了起来:“这就要等见到那群阴阳师才知道。不过众所周知,我林鸿云可从来不做没好处的事。”   兰瑞莎和他对视一眼,恍惚间看出了和自己同样的意思。   于是两人相视一笑,一个比一个像狐狸。   只可惜真正的狐狸精现在还下落不明,想到闫清,兰瑞莎不禁有些担忧——好歹也给她补过课,也算是有过半师之谊呢。   带着这种担忧,兰瑞莎踏上了R国的土地。   那里早早就有个穿白色西装的男人等候,兰瑞莎看了他身后两个戴面具的……人形东西,发现过往的路人对白西装男身后的那两个“人”全都视而不见。   她此前从没见过这种东西,说人不是人,说妖不是妖,说鬼也不是鬼——   她怀疑,那就是林鸿云在飞机上提到过的式神。   当然,白西装男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有一大把手下。   这些人乍看上去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只是气息有几分特殊。   作为临时小队队长的林鸿云和白西装男握了握手,称呼他为“土御门先生”。   这位土御门先生冷着一张脸,又穿着一身白,那气质那表情活脱脱是白植的翻版。   两座冰山碰撞在一起,制造的冷气远远不止“1+1”这么简单。   至少兰瑞莎在看见土御门替他们准备的旅馆是一家私人温泉旅舍时,长舒了一口气。   看见温泉旅馆,兰瑞莎就想起了她以前在A市和郁衎一起去的温泉山庄。   桌游社的人基本都死绝了,只剩一个赵晓,也不知道她现在跟她师兄的境况如何。   而郁衎也昏迷沉睡,即使兰瑞莎还年轻,这时也不禁升起了一丝物是人非的苍凉之感。   面前这栋私人温泉旅舍也建立在位置偏僻的郊区山地,周围一大片枫树林。   刚进入九月,一些枫叶染红了,一些还停留在绿色,还有些将红未红,虽然比不上全红时的热烈,现在这个样子也别有一番风味。   白墙黑瓦的日式旅舍就在这些枫叶的掩映中。   因为是私人旅舍,又早早就被土御门包了下来,除了旅舍的主人——那对老夫妻——就再没有其他外人。   至于什么端茶送水,做饭上菜这些本该属于服务员的杂事,都已经土御门和他手下的那些式神给包圆了。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兰瑞莎觉得这些戴面具的人形家伙还挺好用的。   只是她一想到八十年前如果不是除妖师们及时赶到,郁衎也会变成式神,那他也会像这样戴着面具给他的主人端茶送水……想到这里,她再次回到了对这群阴阳师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状态。   这次跟A市那次不同,闫清下落不明,郁衎还在昏迷,兰瑞莎等人可没有公款旅游的心情。   所以进入旅馆休息片刻,他们就否决了土御门邀请他们泡温泉的提议,直接进入正题。   兰瑞莎他们这边四个坐在矮桌一侧,土御门和他的副手坐在另一侧。   因为林鸿云是临时负责人,所以他理所当然坐在首位,他的下面是白植,再之后是王知行最后才轮到兰瑞莎,她相当怀疑这是对她身高的歧视,不然这座位顺序为什么是从高到矮依次排下来的。   最关键的是,因为土御门那边只有两个人,他们的四个式神又是坐在主人的更后面一排,是以从王知行开始,他和兰瑞莎的对面都没有人。   这样一来,就显得兰瑞莎和王知行这两个外表未成年的孩子只是顺带被大人带出来玩的。   土御门和他的副手似乎都是这么想的,从谈判正式开始,他们两就没朝这边看上一眼。   更难受的是,白植是冰山,土御门是冰山,土御门的副手,那个穿着白底山茶花和服的短发妹,也是冰山。   三块冰山坐在这间不大的和室里,使得室内温度压根不像早秋,就算有林鸿云言笑晏晏也于事无补。   更甚者,就算是林鸿云,他的笑容都有些僵硬。   不过,兰瑞莎猜测,也有可能是因为对方的装傻。   飞机上打白工的心理预期成真了。   谈判开始后,土御门和他的副手这两个就开始装傻充楞,除了关于魔气的事,其他全都一问三不知。   说闫清,他们一脸吃惊,表示“什么?!竟然有Z国的九尾狐大人进入我们R国了?抱歉,我们不知道。”   隐晦地提起龙角,他们满眼迷茫,假装听不懂。   直白地提起龙角,他们就很抱歉地回复,那件宝物已经随着XX丸战舰的淹没丢失了,对此他们也很遗憾。   听得兰瑞莎想掀桌打人。   好在林鸿云早有准备,一边笑着说没关系,一边提起R国肆虐的魔气黑泥。明面上是作为邻国友人的关心,实际是在不停暗示,妖管会和联盟早就知道你们国内情况严重,你们单靠自己的力量搞不定啦。   等土御门开始感谢林鸿云等人“前来帮忙”时,林鸿云又为难地表示我们这次的任务是找到闫清,既然闫清不在R国,那我们也就不打扰了。   兰瑞莎注意到和服女的冰山功力没土御门深厚,听到这里,眼角已经开始抽搐起来。   这时候,白植又加了把火,冷笑着说:“既然闫清不在,还跟他们啰嗦什么。魔气?我们国内的魔气都没解决,哪有空管你们。”   兰瑞莎顿时就了然了——为什么这次任务会有白植?   原来是让他来唱白脸的啊!   不得不承认,白植这一任务执行得相当完美。   他还没说完,土御门就脸色微变。   林鸿云立刻跟进:“唉,没办法,任务在身,身不由己。我是很想帮助土御门先生的,无奈……唉,抱歉,耽误土御门先生你的时间了。”   说着招呼王知行兰瑞莎,起身就要走。   土御门坐不住了,立刻跟着站起来拦下领头的林鸿云。   沉默片刻,他下定决心般抬头开口:“林先生你们真的有办法帮助我们,解决那些魔气?”   “这个……”林鸿云为难地看向脸色冰冷的白植,“我没有办法,白先生可能有。”   土御门眼神一沉,看向白植,以破釜沉舟般的语气道:“只要白先生有办法,我们能满足白先生的任何要求。”   王知行在这时突然开口:“嗯?你们刚才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吗?”   兰瑞莎瞅了他一眼,对作为队友的他还是挺满意的,遂跟着张嘴一唱一和:“你傻啊,小王,人家不愿意一上来就摊开所有底牌嘛。估计他们国内的情况不严重,不然怎么还在这里跟我们悠哉悠哉地玩这种手段。” 第84章   可怜的土御门被兰瑞莎几人的默契配合,弄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好不尴尬。   但兰瑞莎才不同情他呢!   且不说他们对郁衎做的那些事,光是刚才土御门一上来还在那装傻就足够她给他记上大大的一笔。   什么?   你说这是交涉手段?   她不听她不听!就是他的错!他现在窘迫到死都是活该!   自知理亏的阴阳师不得不好一通赔罪,这才让Z国四人重新坐了下来。   ……   在得知兰瑞莎他们有办法对付黑泥之后,土御门的态度简直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相较于一开始板着脸的冷硬,现在简直是冰雪消融,春光灿烂。   兰瑞莎看着他很是自然地跟林鸿云一来一去地扯皮商议,不得不在心底叹服,这他娘的也是个外交人才啊。   说到外交人才……   兰瑞莎扭头看向王知行,后者正一脸乖巧地坐在一边,挺直脊背,双手平放在膝盖上,仿佛真的是被大人带出来见世面的好孩子。   ——基本上除了刚才那句话以外,王知行就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倾听。   兰瑞莎不由有些遗憾:   这位外交小达人完全没起到他该起的作用嘛。   察觉到她的目光,王知行扭头看过来,冲她一笑。   兰瑞莎不由抽了抽嘴角。   结果她前一秒还在感慨今天小神官乖觉得不正常,下一秒王知行就张嘴说话了:“如果林先生和土御门先生不嫌弃,我这里也有一份契约魔法可以再上一层保险。”   这下不仅是兰瑞莎,屋子里所有人都朝他看了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清秀少年腼腆一笑,低头摸了摸后脑勺:“……或者是我班门弄斧了。”   “不!”林鸿云立刻笑道,“这样也好!由第三个人来多加一层保证。土御门先生,您看呢?”   土御门还能说什么。   有求于林鸿云的他自然说不出一个不字。   尽管他在心里愤懑,林鸿云口中的“第三个人”也是他们Z国的人!   见双方答应,王知行立刻从背后不知道哪里掏出一张羊皮纸,上面已经描绘好了一道暗红色的魔法阵。   “只要将誓约写在上面,并签上两个立誓人的名字就可以了。”他兴致勃勃地介绍道,“如此一来,无论是谁,一旦违背誓言他的灵魂日日夜夜都会被烈焰焚烧,就连死亡也无法安息。”   林鸿云&土御门:“……”   其实他们刚才已经分别用阴阳术和法术分别加诸了违约的惩罚,现在再加上王知行的这个,那就意味着违约的人不仅要忍受噬心之痛,随时随地的五雷轰顶,还有天天被烧连死后都不被放过……   话说这个惩罚也太重了点吧?!   只是自己应下的话,含着泪也要签。   林鸿云和土御门两人强忍住吐槽的欲望,看似平静又淡然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只有微微颤抖的笔尖泄露了他们的真实感情。   兰瑞莎在一旁看着,有些幸灾乐祸:   总算是看见其他人签订神官这个恶心的契约魔法了。   就算其中一个是自己人,也阻挡不了兰瑞莎现在的欣慰。   ……   按照誓约上的规定,土御门要告诉兰瑞莎他们有关闫清和龙角的下落,并尽其所能地帮助找到闫清以及归还龙角。   另外如果Z方成功帮忙解决R国国内的魔气问题,土御门一方还要给出一个神器作为赔礼。   最后这一点是林鸿云据理力争得来的。   巧舌如簧的他硬生生把土御门一开始的交涉手段说成了……嗯……用他的原话来说就是“伤害了两国自古以来的友好关系,也伤害了两国人民的真挚感情”。   说实话,这比土御门一开始的一问三不知还扯淡,兰瑞莎面上把脸定得平平的,肚子里已经快要笑死了。   土御门辉彦被噎得脸色发青,心里大骂林鸿云的狡诈,可R国的情况实在是危机到一个地步,否则他也不愿意引狼入室。   好在,约定中没提及是哪样神器。   土御门琢磨着,到时候直接把热田神宫那把草雉剑送出去得了,反正真正的草雉剑已经在坛浦合战中丢失在濑户内海,送出去一把假的,倒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不,还是很难接受!   狡猾的Z国人!   只是一想到现在到处发疯的妖怪,土御门辉彦还是深吸一口气,压下了羞愧和怒意,开始交代那只九尾狐妖的下落。   ……   正如林鸿云在飞机上说的那样,土御门辉彦一开始声称不知道闫清进入R国都是假的。   实际上作为Z国妖管会的一名大妖,还是一只九尾狐——鉴于另一只九尾狐玉藻前在R国做出的一系列壮举,闫清早就在R国阴阳师们的特别关注名单上。   这次他一踏上R国的土地,就被阴阳师们盯上,第一时间就派出式神盯梢。   前面几天还算顺利,结果就在两天前,式神跟踪闫清到东京的一处地下酒吧时,突然失去了联系。   土御门辉彦的手下去调查,在酒吧后巷里发现了式神纸人的碎片,拿回来一番折腾,发现附身在纸人上的灵魂都被撕得粉碎。   无奈只能再去拜托警视厅调监控,却发现那处混乱地带连个监控头都没有。   闫清就此失踪,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从时间上来说,阴阳师的式神被撕,盯梢目标失踪和闫清与妖管会失联的确对的上。   只是,兰瑞莎怎么就不觉得式神被毁是闫清做的呢?   她不相信被跟了那么长时间,闫清会一无所觉一直到进入那个地下酒吧才会动手。既然他之前就没作为,任由阴阳师的式神们监视,那也不会无缘无故突然发难。   要么是其他人做的,而闫清的失踪和其有关;要么是突然发生了什么变故,让闫清改变了想法,无论是哪种情况,那个地下酒吧都很可疑。   兰瑞莎能想到的事,其他人也能想到。   林鸿云就问了:“你们就没查一查那个酒吧吗?”   土御门辉彦微妙地沉默了一秒,才慢吞吞回答:“那是个妖怪酒吧。”   “……”   因为是妖怪酒吧,所以阴阳师们就怂了?   土御门辉彦被四道鄙视的目光看得受不了,不得不争辩替自己和其他阴阳师争辩了一句:“在这种敏感的时候,任何对妖怪们的轻举妄动,都会让岌岌可危的局势彻底崩坏。”   原来受黑泥的影响,岛国的妖怪变得狂躁无比,不要说攻击人类,自相残杀也是常有的事。   而阴阳师的任何一个举动,都会遭到那群狂暴化妖怪的疯狂进攻。   为此土御门辉彦他们在做出任何一个行动之前,都不得不权衡半天,确定行动的结果对得起来自妖怪们的报复才会真正采取。   很显然,寻找一个异国妖怪的下落不在这一范围内。   “所以你们就任由一只大妖在自己国家里乱跑?”林鸿云还是难以置信。   土御门辉彦面无表情:“和会毁灭整个国家的灾难相比?没错。”   “好吧,”林鸿云只能接受这个结果——总比毫无线索要好——转而提起了交易中的下一项,“龙角呢?”   这一次,土御门辉彦沉默了更长时间。   兰瑞莎留心数了一下,在院子里的惊鹿响了有七八声之后,他才开口:   “龙角确实下落不明。因为它被偷了。”   “偷了???”   淡定如林鸿云也瞬间提高了音量,眯起眼盯住阴阳师,“土御门先生不会是在说笑吧?”   “事到如今,我继续骗你们也没有什么好处,更何况还有那些惩罚的术法在。”土御门下意识瞥了眼桌面上那张签了自己名字的羊皮纸,眼角一抽,继续说,“那只龙角原本被我们安置在恐山,用来镇压那里的黄泉之门。但是在半个多月前,被人盗走,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监控录像损毁,守卫结界被破,预先设置在那里的式神也全灭,我们搜索到现在也没发现任何线索。”   这下兰瑞莎他们知道,为什么刚才提到归还龙角时,土御门辉彦会答应得这么爽快   ——合着他们也不知道龙角到哪儿去了!   林鸿云咬牙微笑,眼中神色有些阴沉:“土御门先生倒是打得好算盘。”   他们要拿回龙角,自然就要帮这群阴阳师调查龙角被盗事件。   既然土御门说龙角被拿去镇压黄泉之门,肯定那里出现了什么变故,说不定跟魔气有关。这样一来,魔气和龙角失踪的事牵扯到一起,他们就算不想帮也得帮了。   事已至此,土御门辉彦已是破罐子破摔,爽快承认:“你们有你们的任务,我们有我们的职责。你们大概不清楚,现在有大量魔气从黄泉之门里涌了出来,此前有龙角镇压还好,龙角失踪之后,我们死了几十个人才重新阻挡魔气继续外泄。”   “……”林鸿云沉着脸,垂眸想了好一会儿,抬眼,“你们用什么代替了龙角?”   一丝赞叹从土御门辉彦眼中闪过:“八尺琼勾玉。”   八尺琼勾玉,和草雉剑、八咫镜号称R国三大神器,也一直是R国皇室的信物。   其中的八尺琼勾玉原本藏于东京皇居,但现在在失去了龙角的情况下,土御门辉彦等人不得不向天皇禀明,请出这件神器代替龙角镇压黄泉之门。   “你们倒是舍得。”林鸿云冷笑,“就不怕又被偷了吗?”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土御门辉彦摊手,“和整个国家的安危相比,只是一件神器。这点风险我们还是担得起的。”   那你们一开始怎么不拿三大神器镇压黄泉之门?   这句话林鸿云把咽了回去,因为他心里清楚,如果自己是土御门辉彦,他也会这么做。   这纯粹是两个人所站的立场不同。   清楚归清楚,这口气他林鸿云可咽不下去。   没关系,这里被土御门坑了,其他地方再找补回来就行。   一个呼吸的时间,林鸿云的表情已经恢复了正常。   “土御门先生好气魄。”他似笑非笑刺了一句,转而说回正事,“既然被盗的龙角和镇压魔气一事有关,那么顺着龙角丢失的线索,说不定就能发现解决魔气的方法。两件事可以并做一件进行了。”   土御门辉彦假装没听到第一句话,点头附和:“我们何尝不明白。只可惜,到现在也毫无发现。”   “你们阴阳师发现不了,不代表我们除妖师也不行。”林鸿云笑得温和,话语和眼神里却透出明白的高傲。   土御门下首的和服女人细眉一挑,平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刚一动,就被土御门辉彦制止了。   他镇定反问:“不知道林先生打算怎么做?还是说,要借助白先生的力量?”   说着,他就看向从刚才起,好长时间都没说话的白植。   会叫的狗不咬人。   比起林鸿云,还是这只Z国的妖怪,更让土御门辉彦忌惮。   资料上,白植可是整个Z国妖管会里对人类最没好感,也是最厌恶除妖师阴阳师一流的大妖怪。   这份厌恶,再加上八十年前阴阳师先辈们对郁衎做的事,让白植现在在土御门辉彦眼中就跟颗定时炸弹一样——   不怕他发难,就怕他一言不发。   白植被注视,连眼皮都不抬一下:“那是你们人类的事。”   林鸿云接过话头,解释道:“白先生和这位小兰姑娘的主要任务是找到闫清,龙角的事交给我们就行。白先生的意思,大概是要去那个底下酒吧调查一番。”   没能把白植放在眼前,土御门辉彦有些遗憾。   好在他早有准备,闻言马上看向自己的弟子:“流叶,那就由你负责这件事了。”   “是。”和服女子俯身行礼,随即起身,转头再次低头行礼,“请多指教,白先生,兰小姐。”   ……   就如林鸿云在温泉别馆的和室里说的那样,他和王知行留下来,帮助土御门辉彦找出偷盗龙角的人,而兰瑞莎和白植则在花开院流叶的陪同下,前往地下酒吧调查。   因为那处地下酒吧只在晚上营业,兰瑞莎他们不得不多等待六个小时。   这六个小时中,兰瑞莎泡了温泉,吃了料理,又睡了一觉,好不容易等到晚上六点多,才被花开院的式神敲门通知可以出发了。   从温泉旅舍到地下酒吧还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花开院流叶早就算好了这一点。   等兰瑞莎他们到的时候,正好晚上八点十分,如果那家地下酒吧是准时营业的话,应该才开门了十分钟。   花开院的式神将车停在离酒吧有一段距离,剩下的路是他们用脚走过去的。   穿过一条不算宽敞的巷子,依旧一身洁白和服的花开院停在一座老式居民楼前,扭头询问白植:“白先生,是先进入酒吧还是去酒吧的后巷?”   土御门阴阳师的式神碎片,就是在酒吧后巷里被发现的。   白植没有丝毫犹豫:“先进去。”   花开院流叶微微张了张嘴,随即想到了什么又闭上了,重新迈开脚步,沉默不语地在前带路。   她的身后是白植和兰瑞莎,再之后,才是花开院的两个式神。   不过进入狭窄的居民楼门洞后不久,花开院就主动将式神收了起来,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描绘了鲜红咒符的半脸面具带上。   兰瑞莎好奇地看着她的动作,多嘴问了一句:“我们也要么?”   花开院摇头:“您和白先生都是妖怪,不需要这种伪装。”   好吧。   兰瑞莎失望地撇撇嘴,跟着花开院流叶走下——   一层,两层,三层……   他们一共在居民楼里走下了三层,最后才在两扇紧闭的推拉门前停了下来。   透过推拉门的上的玻璃,兰瑞莎发现里面还挂了厚重的隔音帘。   推开门,掀开帘子,里面是一条长约十米左右的水泥通道,通道上方随意挂了两盏日光灯,其中一盏还坏了,一闪一闪的。   除了上方凌乱的电线和管道,下方粗糙的水泥地面,左右两边同样粗糙的墙壁上满是五颜六色的涂鸦,这样看上去,跟一家普通的酒吧没什么区别。   通道尽头,又是两扇推拉门和一张隔音帘。   这一次,花开院刚推开门,兰瑞莎就听见了一阵喧嚣激烈的鼓点从里面传了出来。   一掀开帘子,兰瑞莎险些没被晃动的灯光刺瞎龙眼。   明明才也开业十几分钟,里面已经人满为患,舞池里群魔乱舞,吧台周边也坐满了人。   等等,仔细一看,舞的是真正的妖魔,吧台里外,无论是客人还是调酒师也都不是人类。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从兰瑞莎三人面前走过去,手里端了两杯鸡尾酒,两根长长的软吸管从高脚杯里探出来,一根被掉在女人的嘴里,另一根却越过她的肩膀,直接通向了那头乱发中。   等女人彻底走过去,兰瑞莎这才发现,在她那头乱发下,另有一张长满尖牙的嘴巴,那只嘴正嘎吱嘎吱地嚼碎吸管,不一会儿就把整根吸管吃了进去。   旁边走过的绿皮招待见怪不怪,顺手从自己的托盘里拿出一根吸管又插进了女妖怪的空掉的酒杯里。   这些妖怪长得这么奇形怪状,反倒显得兰瑞莎和白植这两个完全人形化的外国妖独树一帜,基本在这儿站了没一分钟,就吸引来不少目光。   关键这些目光还都是瞅着她跟白植的。   兰瑞莎一想就明白了。   可不是么,就连旁边真正人类的花开院脸上都带着半脸面具。   之前给二口女插吸管的绿皮招待走过来,尖声尖气地打招呼:“你好,你们三个可是新面孔!”   他的嗓音十分尖利,具有一种特别的穿透力,就算在吵闹的酒吧里也能清楚听见。   当然,他这个音调,兰瑞莎相信也没有进一步提高的空间了。   一脸大佬样的白植是不可能回答的,花开院流叶这个货真价实的人类也在一旁装哑巴,兰瑞莎只能挺身而出:“我们是歪果仁,听说这里很有名就来看看。”   “哦哦,原来是其他国家的,难怪这么陌生。”绿皮招待用四根手指的爪子分别从托盘上拿了三杯饮料给兰瑞莎他们,“祝你们玩的愉快!”   等他走了,白植才拿着那杯谜一样的灰色粘稠液体皱眉,低头看向兰瑞莎:“她穿的是和服。”   他指的是花开院流叶。   兰瑞莎也不想喝那杯看上去就很诡异的饮料,顺手就把自己的那杯塞进白植手里,率先走向吧台:“歪果仁仰慕R国文化不行么。”   她走向的吧台后面站着的酒保是个头颅漂浮在半空中的妖怪,还好除了脑袋悬浮在半空,这名酒保的外貌就是个普通的中年小胡子男。   他穿着白衬衫,黑马甲,脖子上打了条黑色领带,正在替其他客人调酒。   一阵眼花缭乱的动作后,小胡子男从不锈钢杯里倒出来一杯……灰色的粘稠液体。   兰瑞莎情瞬间闭上了嘴,瞪大眼睛站在旁边。   她一连等了五杯,发现无论那些妖怪客人报出了什么酒名,这个飞头酒保最后做出来的总是一模一样的灰色诡异饮品。   偏偏那些点单的妖怪全都毫无意见,一个个美滋滋地端着杯子就喝了下去,那闭上眼一脸飘飘欲仙的样子,让兰瑞莎怀疑他们喝下去的不是酒而是液体大|麻。   不,不仅仅是坐在这边吧台的顾客,所有吧台前的,包括酒吧里其他位置端着酒杯在喝酒的妖怪,全是这个表情。   原本以为这只是一种普通的R国妖怪料理的兰瑞莎,立刻就起了疑心。   她和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白植对视一眼,举起手对那个飞头酒保喊:“给我一杯玛格丽特!”   她胡乱报了一个刚才听见的名字。   反正无论是什么,端上来的都是同一个东西。   果然,一分钟后,飞头酒保把一杯一模一样的灰色饮料推到了兰瑞莎面前。   这杯饮料跟之前绿皮招待递给他们的没什么区别。   全都是灰不拉几的颜色,看上去很粘稠,还在冒着可疑的气泡。   兰瑞莎吞了口口水,实在没勇气尝试。   再扭头一看白植手里同样原封不动的两杯饮料,兰瑞莎沉吟三秒,转手把自己面前这杯推到了花开院流叶面前:“你不是一直都很仰慕R国文化嘛,来尝尝这里的特产啊。” 第85章   花开院流叶傻了才会去碰那杯不明液体。可自从兰瑞莎那么说了之后,飞头蛮酒保就开始盯着花开院,不仅是他,其他坐在吧台前的妖怪,有不少也扭头看了过来。   花开院明白,为了大计,她决不能在这里掉链子。   于是,她一咬牙,一闭眼,端起杯子就这么喝了下去。   灰色液体刚一入口,花开院险些没被里面浓重的腥气冲得吐出来。   但她能感觉到飞头蛮的目光依旧牢牢钉在自己身上,只能咬紧牙关,硬生生把冰冷得几乎要冻坏骨头的饮料给吞进肚子里。   不明物质的灰色液体,又臭又腥,就算屏气喝下去,还有浓重的味道残留在舌苔上。   简直……   简直就像下水道里的污水。   刚有这个联想,发酸的反胃感就从花开院喉咙底部翻涌上来,她连忙抿紧嘴巴,同时逼着自己去想些其他东西,比如醇厚香浓的咖啡,酸甜可口的新鲜果汁……   飞头蛮酒保见花开院真的喝下去了,这才继续手上清洗调酒杯的动作,还笑着问她:“味道如何?可能第一口有点怪,不过之后你就会越来越爱上它。”   花开院绷紧脸颊,冲他点了点头——不是她故作傲慢,实在是,现在她一张口,恐怕就要把刚才喝下去的那些连同胃里的食物残渣一起喷到飞头蛮身上。   偏偏这时候,兰瑞莎还多嘴问了一句:“这到底是用什么做的?”   飞头蛮笑眯眯回答:“用的是人类脑浆做底料,再加一些不可外传的独家秘方。”   “!”   花开院脸色大变,用手捂住嘴,扭头就冲向了厕所。   “……她怎么了?”酒保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表情变得阴森起来,“难不成她是在嫌弃我们引以为豪的招牌饮品吗?”   此话一出,吧台前所有人瞬间齐刷刷扭头看向这边。   每只妖怪的表情都跟酒保脸上的差不多,在酒吧里不断变换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诡异。   在这个关键时刻,兰瑞莎竟然有一刹那的大脑短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好在这时候白植及时补上:“她怀孕了。刚才是孕吐。”   兰瑞莎:“……”   飞头蛮酒保和其他妖怪:“……”   飞头蛮看了看白植一脸冰冷正直(?)表情,肩膀再次放松下来:“原来是这样,放心,我们这种酒对婴儿可是有大大的好处。”   他最后冲洗了一遍调酒杯,将杯口朝下,漂浮在半空中的脑袋喈喈笑了起来。   兰瑞莎被他笑得浑身发毛,越发觉得这个酒保以及这整间酒吧都不正常。   她估计跑去厕所“孕吐”的花开院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给白植扔了个眼色,然后趴在吧台上对酒保说道:“其实我们会来这里,还是被朋友推荐的。他上次来了之后一直说好,才让我们很好奇。”   笑够了酒保表面上恢复了正常,正好又有新一轮的客人叫酒,他便一边哐啷哐啷地晃着酒瓶,一边漫不经心回答:“那挺好啊,你那个朋友这次怎么没来?”   “因为他没回家嘛。”兰瑞莎一笑,“我们这次来R国就是为了找他来的。对了,你对他有印象吗,他叫闫清。”   哗哗的调酒声戛然而止,就连一直喧嚣不停的音乐声,说话声,尖叫声全都在这一刻忽然消失。   整个酒吧一片寂静。   闪来闪去的灯光“咔”的一声停了下来,不偏不倚,就照住兰瑞莎和白植两个。   在周围一片暗影中,他们就像漆黑舞台上唯二的两个主角——周围“观众”的目光连同着聚光灯一起,落在他们身上。   兰瑞莎似无所觉,依旧笑嘻嘻的,抬手比划形容闫清的外貌:“他有这么高,红头发,喜欢戴黑色耳钉,身上经常有很多金属首饰,狐狸眼,你有见过他吗?”   飘在上方的脑袋用一种古怪的神情盯着她:“见过,当然见过。”   “那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他一直不回来,很叫家里人担心啊。”   “……”   酒吧沉默许久,嘻的一声笑出来:“他已经死了!”   当他的嘴角开始上扬时,周围的妖怪们已经纷纷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当笑声从那张快裂开到耳朵下的嘴巴里飘出来时,他们已经站起了身。   当那个“死”字被阴森咬出时,数十道黑影猛地扑了上来!   紧接着,那些黑影便以更快的速度,弹射出去。   在他们刚才围攻的中心,一点森然的纯白火焰亮起。   这种火焰是如此明亮洁白,在这间酒吧中,就宛如在画满线条的素描纸上擦出一块火焰形的白斑。   举着它的,是同样格格不入的白发青年。   他用那张自始至终不曾改变的漠然面孔望着这些袭击自己的岛国妖怪,张开嘴,做出审判:“说,或者死。”   “吼!”   红着眼睛的妖怪们再次一拥而上,试图用己方的数量优势压灭那零星的一点白焰。   趁着白植吸引住绝大部分火力的机会,兰瑞莎用手一撑,翻过吧台。   她随手一掀,就把冲过来的飞头酒保掀出吧台外。   飞头蛮降落的地点,正好就是被数十名妖怪围攻中心的白植。后者看也不看,食指轻抬,便赏了飞头蛮一记免费白焰品尝。   而站在飞头蛮刚才位置的兰瑞莎,则找到一只巨大的木桶。   先前飞头酒保在调酒的时候,她就很在意这只能装下一个人的木桶——每一次酒保调酒的时候,都会从这里面放出一些东西。   但因为有酒保的身子挡着,兰瑞莎始终看不到从木桶里流出来的到底是什么。   现在她把木桶顶上的盖子打开,垫着脚朝里面看了眼,立刻就笑了:“我就说哪来的恶臭味。”   木桶中一大团黑泥在来回翻滚。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独家秘方。   难怪那群妖怪喝得如痴如醉,原来是这样……   这家酒吧绝对有问题!   兰瑞莎抬头看向白植,这才发现他把酒吧里的妖怪都快杀得差不多了。   白植的杀人手法很安静,刀刀不见血,只是伸出手,将妖怪的灵魂拉出来,碾碎,再烧掉。   不见血腥,却极其高效,而且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高效。   就兰瑞莎这么一愣神的功夫,他已经又杀掉了五个。   兰瑞莎连忙拦住他,怕他连个活口都没留下,这样他们岂不是白跑一趟。   最后一个被剩下来的,正好是先前给他们递酒的绿皮招待。   把妖怪抓到了近前,兰瑞莎这才注意到这只绿皮招待头上顶着一个小碟子,碟子里面同样装有灰色粘稠的液体。   这种用黑泥做出来的饮品对这些R国妖怪神志影响很大——绿皮招待被抓住后,还嘶吼着,试图伸出爪子挠向兰瑞莎。可惜那点力度对龙来说就跟挠痒痒差不多,兰瑞莎半点没阻止,绿皮妖在她胳膊上抓了半天,也才留下一条极浅的白痕,而且很快就消失了。   就在绿皮妖愣神的时候,花开院流叶终于从厕所里出来了。   她一出来便看见了一地的死尸,跟刚才进去前热闹的景象形成鲜明对比。   花开院一愣,再看向硕果仅存的那个时:“只剩这一只河童了吗?”   “原来他叫河童啊。”   兰瑞莎恍然,抓住河童脑袋上的那个小碟子就想拿下来看看,结果被花开院阻止了。   脸色苍白的女阴阳师抽了抽嘴角:“这个如果被您拔下来,他也就死了。”   果然,就算是红眼疯魔状态,在兰瑞莎动手的时候,河童也在龇牙咧嘴,面露痛苦之色。   “好吧。”兰瑞莎撇撇嘴,把河童往白植的方向一推,“交给你了。”   白发青年二话不说,直接开始审问。   这还是兰瑞莎第一次看见白植审问人的场景。   呃,该怎么形容呢……   场面极其火爆,手段极其粗暴,态度令人发指。   看得兰瑞莎嘴角直抽,而花开院流叶已经捂住嘴,看上去又想再去一趟厕所了。   好在没过多久,河童招待就把它知道的全说了。   原来两天前,闫清真的到这家酒吧来过,当时他身后还跟了两个式神,以至于酒吧里的妖怪以为他是阴阳师的走狗,来这里踢馆子的。   当然,闫清的做法不是踢馆子胜似踢馆子。   当他面前被酒保呈上一杯“招牌酒”后,他直接掀了桌子拖着酒保的衣领就说要见酒吧的老板。   听到这里,兰瑞莎已经迷糊了,不知道闫清想做什么。   这种上来就开打的风格明显不是他,而是楚夷的(远在东北分部的楚夷打了个喷嚏)。   “然后呢?”她追问道。   河童的灵魂被白植抽出来之后,就呈现出一种明显的呆滞,脸上的狰狞之色也没有了,现在被兰瑞莎一问,那张绿皮鹰钩鼻的怪脸却挤出一丝冷笑。   河童尖声尖气地回答:“那只狂妄的九尾狐已经被八岐大人派人处理了!”   一句话祭出,三人纷纷变色。   兰瑞莎和白植是因为闫清“被处理了”,而花开院流叶却是因为河童话里提到的“八岐大人”。   她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嘴唇颤抖了一下,眼神中透出一丝恐惧:“……哪个八岐大人?”   河童的笑声高亢到刺耳:“当然是八岐大蛇大人啊!”   正在这时,白植身上传出几声鸟叫。   他掏出手机接通,面无表情地听了一会儿,看向另外两个:“林鸿云他们找到了偷盗龙角的幕后黑手了,也是八岐大蛇。” 第86章   兰瑞莎三人回到温泉旅舍时,林鸿云他们那边也已经结束了。   只是土御门辉彦一点都没有找到线索的喜悦,反而脸色发青,一副就要吐血三升不久于人生的样子。   “他怎么了?”兰瑞莎好奇。   林鸿云笑着摇了摇头,给了她一个后面再说的眼神。   再看土御门辉彦那边,花开院流叶走到他身边,和他低声说话,应该是在汇报兰瑞莎她们这边的情况。   花开院流叶说完之后,顿了顿,再次开口。   这次土御门辉彦刚刚好转的脸色又不好了,皱眉摇了摇头,显然不想多谈。   花开院流叶只能闭上嘴。   土御门这才抬起头,朝这边走来。   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有个戴面具的人出现在门后,单膝跪下低声喊道:“辉彦大人!外面有一名女子要求见您。”   “女子?”土御门刚舒展开的眉头再次锁死。   他回想了半天,眼中透出一丝茫然,冲那个式神摇了摇头:“让她回去,我暂时没空。”   “是!”   式神离开了不到五分钟,又回来了。   房间里土御门刚跟兰瑞莎他们说到他们是如何发现龙角是被八岐大蛇偷走的。   见式神去而复返,而且在门外二话不说就再次单膝跪下,土御门脸色沉了下去:“又怎么了?”   式神垂下戴着半张火焰图案面具的脑袋:“那名女子说……”   “说什么?”   “说……说看来大人不想要大人的孩子了……”   “……”   土御门脸色瞬间铁青。   他下意识看向Z国的四个人,果然看见他们个个眼中透出看好戏的眼神。   其中林鸿云还假惺惺劝他:“算了,不过见一面罢了,还是孩子重要对吧。”   土御门辉彦:“我没……”   “唉,我懂得我懂得。”林鸿云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他的话,自顾自点头,“不要顾及我们,土御门先生,毕竟这也是人之常情嘛。”   土御门辉彦:“……”你懂个屁!人之常情个屁!   他险些爆了粗口。   可怜的土御门辉彦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他到底什么时候惹下这笔风流债了。   如果说是以前还有可能,但最近国内魔气纵生,先是妖怪发疯,再是龙角被盗,土御门辉彦忙得恨不得一人变成三个人,哪有空出去猎艳。   不过看林鸿云这摆明了要看自己笑话的态度,土御门知道这女子他是不见也要见了。   正好,他倒想看看,什么人敢这么大胆,都骗到他头上来了!   土御门眼中闪过一道戾气,微微冷笑起来。   他扭头吩咐式神:“腾蛇,让那位小姐进来。”   话虽如此,土御门辉彦可没真打算丢脸丢到别国同行面前,尤其那个别国是Z国,尤其那个同行是林鸿云。   想到此,他又吩咐花开院好好招待四位客人,自己则向林鸿云致歉承诺很快就回来,绝不耽误正事。   没办法亲眼看热闹,林鸿云遗憾极了,又不能说出来,只得多在语言上刺激刺激土御门辉彦:   “没事,土御门先生,你们慢慢聊。说不定在我们离开R国前,还能参加您的婚礼。”   土御门:“……”   跟林鸿云比,自己果然还要继续努力!   土御门辉彦离开了,被他留下来的花开院又没有决定权,兰瑞莎总算找到一个机会可以好好问问林鸿云他们这边到底什么情况。   “其实也没什么。”林鸿云惬意地品着茶,告诉她,“我只不过使用了式神的碎片和水镜逆转之术,回溯了一下当时的情况,然后就看见了撕碎了式神的两只妖怪。正好土御门先生眼力厉害,一眼就认出那两只妖怪身上有八岐大蛇的印记。”   “下一步应该就是找到八岐大蛇的行踪了吧。”兰瑞莎托着脸颊,“也不知道那条蛇要郁衎的龙角做什么。”   这句话,兰瑞莎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林鸿云一下沉默下去,包括白植脸色也有些异样。   她莫名其妙:“怎么了?”   “……”   “……”   没人回答她。   只有白植眯起眼,开始冷笑:“胆子不小。”   兰瑞莎更疑惑了,正要追问,却听哗啦一声响,纸门被再次拉开。   众人回头,只见门后站着去而复返的土御门,土御门的式神腾蛇,还有一名艺伎打扮的红发女子。   兰瑞莎顿时把什么疑惑都忘到了脑后,瞪大眼睛:“……闫情?!!!”   正是许久不见的九尾狐女子形态。   只是……她不是……   一片安静中,闫情径直走进来,随意得像在自己家中,头也不回地吩咐式神腾蛇:“去给我端盆水来,我要卸妆,这妆厚得快憋死我了。”   腾蛇下意识看向自己的主人。   直到土御门辉彦黑着脸点点头,他才退下。   闫情一屁|股坐在兰瑞莎旁边,用手给自己扇了扇风。   她脸涂得像白纸,嘴唇上下两点殷红,就算是这样也能透过厚实的妆容隐约看见下面艳丽无双的面容。   七八只金钗花簪穿插在一头盘起来的酒红色长发中,像是不同颜色蝴蝶穿梭于红枫林。   ……   见兰瑞莎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闫情一笑,停下扇风的手在兰瑞莎满前晃了晃:“怎么?这么想我的嘛,看傻了。”   兰瑞莎直接无视了她的调侃:“你不是被……被‘处理’了吗?!”   “哦,你说那家妖怪酒吧啊。”闫情耸耸肩,“那是我故意放出去的消息。”   “什么?!”兰瑞莎想打人。   靠!   亏得她刚才还担心了好一会儿,还真以为这狐狸精出了什么事呢!   “没办法嘛。”闫情摊开手掌,“这群R国的妖怪盯我盯得太紧了,我总要想个办法脱身,这样才好去调查八岐大蛇的事啊。”   原来从踏上R国土地开始,闫情就发现自己被妖怪和阴阳师们一起盯上了。   一开始他也没在意,因为早就清楚以自己的身份不被盯上才是怪事。   但后来,随着他收集到的情报逐渐增多,闫情意识到那些盯着他的妖怪背后另有“人”在操控。   于是他便跑到那家地下酒吧大闹一场,一方面是打乱对方的计划,另一方面也想借此钓出更多情报。   兰瑞莎听了半天,总算发觉有哪里不对劲了:“等等,所以,你没把那些式神杀了?”   闫情立刻笑得更欢:“啊,我没有,但是那群妖怪以为我跟阴阳师们是一伙的,开始追杀我的时候就顺手把那两只式神处理了。”   兰瑞莎一抽嘴角,明白了——他是懒得自己动手,干脆借刀杀人。   “当然了,”闫情还是给土御门辉彦留了点面子,扭头对他诚恳道,“我是没想过要对你们的式神做什么,毕竟这也是你们对我的‘关心’嘛。”   土御门辉彦从刚才起就没有好脸色,此时更是懒得回复这个竟然自降身份拿什么情妇身份来见自己的九尾狐。所以面对闫情的解释,最后他只是呵呵两声,忍了又忍,才没翻出个白眼来。   这时候,式神腾蛇总算将闫情要的热水和卸妆油准备好。   闫情花了十分钟的功夫,便从隔壁房间回来,不仅将脸上的妆容尽数卸下,就连盘发也放了下来,一头长发只用一根黑色细绳随意束在身后,身上华丽的衣物也尽数除去,只穿了一件细纹小袖。   当卸妆后的闫情站在门口,兰瑞莎清楚注意到刚才还暗自恼火的土御门眼中闪过一丝惊艳,脸色都由阴转多云。   兰瑞莎不由在心底感慨一声美女的力量。   只可惜,这位美女不总固定是女性……也不知道土御门能不能接受得了。   托了外貌的福,闫情总算得到了土御门辉彦的正眼相待,后者也终于肯正视起前者带来的情报:   “我们已经知道地下酒吧的幕后老板是八岐大蛇。”   土御门将兰瑞莎三人勇闯酒吧,杀进杀出,逼问情报的事简单交代了一遍,又主动提及失窃的龙角:“原本镇压在黄泉之门的龙角也是被八岐大蛇的两名手下盗走。”   “我知道,就是因为听说国内来人了,我才会过来。”红发美女撩了撩鬓发,用一双风情万种的狐狸眼瞥了眼土御门辉彦,笑眯眯道,“不过我猜你们肯定不知道,八岐大蛇现在在哪。”   闫情笑得实在太不怀好意了,连兰瑞莎在旁边看着都感觉后颈发凉,更不要说被针对的土御门辉彦。   他沉默了许久,才谨慎地开口:“难道闫小姐已经知道了吗?”   “嗯嗯,走了好运从一个八岐大蛇手下的妖怪口里套出了话,然后一点点追查……”   闫情故意说得又绕又慢,直到土御门额头都渗出了细汗,她才揭露了最终答案:   “最后线索指向了东京的皇居。”   话音刚落,土御门和花开院脸色同时变得惨白。   兰瑞莎不能理解他们这种感情,疑惑道:“皇居?妖怪藏身在人类的王室当中吗?”   “历史上利用皇室龙气修炼或者隐藏自己的妖怪数不甚数。”闫情曼声道,“别的不提,就比如我那位同族,曾经天皇的宠妃玉藻前也是如此。所以八岐大蛇有此举并不奇怪。”   “抱歉!”土御门一下站起身,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他白着脸,神情惶惶:“这条情报太过重大,我必须和家族里的其他人商议一番。”   说罢不等兰瑞莎他们回答,他便急匆匆离开了。 第87章   自从从闫情那儿听说八岐大蛇很可能藏身于东京皇居之后,土御门和花开院两人一方面跟各自的家族联系商议,另一方面开始调查最近一段时间皇室的动向。   要说有妖怪藏匿于皇室,这件事对R国来说并不是第一次。   还是要追溯到闫清的那位九尾狐同族玉藻前。   平安时代末期,她曾作为鸟羽上皇的宠妃而闻名天下。但不久之后,上皇便得了重病卧床不起,御医查不出原因。最后经过安倍晴明的孙子,也是土御门辉彦的一位先祖占卜,才发现原来宫中的宠妃是一只玉面金毛的九尾狐。而正是因为这只九尾狐日夜吸收上皇精气,才使得鸟羽上皇病重。后来这位玉藻前先是被大军围剿,死后又化为能释放毒气的杀生石继续作恶,最后才被一代高僧玄翁和尚成功封印。   换句话说,正是因为有玉藻前这个先例,土御门辉彦才会那么惊慌——他的先祖可以占卜出玉藻前的真实身份,之后更能协助大军杀死妖怪,他却不一定有那个实力。   如果……八岐大蛇真的化身人类,藏身于皇室中,或者更糟糕点,直接将某位皇室中人取而代之,那他这位土御门现当家到现在才发现,绝对难辞其咎。   无论土御门辉彦心里多希望这是Z国狐狸精的又一次戏言,从调查皇室的族人那边传来的消息却不容乐观——   最近一段时间,其他皇族贵人都安好,只有怀仁皇太子疾病缠身,已经卧病一个多月。   土御门辉彦算了算时间,心下一沉,询问那位族人:“御医可查出来皇太子殿下得了什么病?”   “没有。”族人也感觉奇怪,“以现在的医学科技,竟然连什么病都查不出来,也太奇怪了。”   这位族人不算核心成员,因此并不清楚八岐大蛇的事。   而知道一切的土御门恨不得自己不知道。   他重重吐出一口气:“行了,我知道了。你继续关注皇居那边的情况,又任何新动静都要立刻向我汇报,懂了吗?”   “是!”   切断通讯之后,土御门辉彦坐在原位想了片刻,最终还是起身前往温泉旅舍。   他找上林鸿云的时候,后者正跟白植闫情一起,围着这次他们带来的两个小孩。   土御门辉彦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但经过酒吧和调查龙角偷盗后,他已经明白,这两个孩子不像看上去这么简单。因此他进来之后,也没避开他们,二话不说就先行了一个大礼:“多谢阁下的情报!否则,我和我的族人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兰瑞莎收起了自己面前的水晶瓶,而王知行也在同一时间将桌上的羊皮纸收了起来。   看她们做完这些,林鸿云这才转身虚扶了一把阴阳师,脸上挂着客套的微笑:“土御门先生不必如此,互相帮助是应该的。既然消息已经被证实,土御门先生打算怎么做?”   土御门辉彦站起身,面容冷峻:“我已经向天皇陛下禀告,希望能以土御门一族阴阳师的身份替‘生病’的皇太子祈福。虽然我不能像先辈那样光靠占卜就能确定妖怪的身份,但如果能面见皇太子一次,我决定能确认太子殿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鸿云“嗯”了一声:“土御门先生不打算将实情告诉天皇陛下吗?”   “毕竟现在还没确定,而太子殿下身份贵重……”土御门辉彦眼露难色,“我还是希望,太子殿下只是真的生病。”   “那么,我们能帮您做什么吗?”林鸿云客气地问了一句。   他知道,事关这个国家的皇族,还是未来的天皇,在事情没真正定下来之前,土御门让他直接插手这件事的可能性极低……   果不其然,土御门辉彦弯腰再次向他行礼道谢:“此前麻烦诸位了,目前各地情况都算稳定,诸位可以先稍事休息,享受这里的温泉。”   ……   土御门刚离开,兰瑞莎就迫不及待重新掏出了水晶瓶:“我们继续吧。”   她正尝试利用自己对魔气的感知和王知行的魔法阵技术相结合,如果顺利的话,他们不用再废其他什么功夫就能找到R国主要的魔法阵。   当然了,从现有的线索来看,魔法阵在恐山的可能性很大——如果能证实这一点,反过来就能证明这种方法可行,那么等他们回国后,也能用这个方法解决自己国内的问题。   兰瑞莎为第一个提出这个想法的自己点了个赞。   四十八个小时之后,王知行检测魔气聚集地的魔法阵刚刚成型。   兰瑞莎他们还没来得及实验,土御门辉彦像一阵风一样冲进和室。   他看也没看矮桌上的东西,径直对林鸿云道:“林先生,天皇陛下想要见您。”   这两天摸鱼摸得很痛快的林鸿云一怔:“现在?”   土御门点头:“昨天我正要前往皇居,去见太子殿下为其祈福,但在出发之前却接到通知,说是怀仁皇太子病情忽然加重,现在不能接见任何外人。”   “说不定是八岐大蛇已经察觉了你们的动静,故意这样做的呢。”兰瑞莎插了一嘴。   土御门没有任何不悦:“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不敢再隐瞒,将实情告知了天皇陛下!”   林鸿云:“那天皇的意思就是想见我?”   土御门用力点了一下头,郑重拜托:“麻烦林先生了!请您放心,天皇陛下只是想亲自向您确定这几天发生的事。毕竟事关他唯一的继承人,天皇陛下不得不慎重。”   “没关系。”林鸿云一拂袖子,施施然起身。   结果直到第二天下午,林鸿云也没回来,反而王知行也被叫走了。   来通知的是花开院流叶和土御门的式神腾蛇。   王知行跟着腾蛇走了,花开院却留了下来,代为主人作陪。   见只剩自己和白植,兰瑞莎不想跟两座冰山呆在室内,干脆就把刚才得出的结论向花开院宣布:“我们刚刚推算出,R国最主要的魔法阵位于恐山。”   花开院毫不惊讶,肃着脸:“果然是恐山的黄泉之门么。”   “这个我就不确定了,必须要到现场才可以。”   花开院扭头看了看身后自己的式神,犹豫半晌,一咬牙:“我立刻向辉彦大人禀明,然后便同你们一起前往恐山。”   兰瑞莎满意颔首:她就是这个意思。   看现在这个情况,那个什么仁太子应该就是八岐大蛇,或者至少跟八岐大蛇有关,那边交给林鸿云和王知行,那他们这边再把魔法阵解决,岂不是一切就结束了。   “等等!”有人举起手。   闫清(他在今天早上又恢复了男儿身,刚才把花开院惊得多看了他好几眼)指着自己问:“那我呢?”   兰瑞莎还没来得及回答他,白植就开口道:“你留在这里,以防万一。”   闫清眯起眼,和白植对视了好一会儿,才翻身背对着另外三人往榻榻米上一躺:“好吧好吧,那我就难得偷个懒再多休息一会儿。”   兰瑞莎总觉得让闫清跟他们一起也没什么不好。   别的不说,如果真的被围攻了,多一个人就给敌军多竖一个靶子减轻自己的压力嘛。   只是她刚露出一点这样的口风,白植就冷冷盯着她,一双蓝绿色的瞳孔像雪山山顶的天池,闪耀着冰冷刺眼的湖光:“你是在质疑我的实力?”   好吧,你最强,如果你没有反水的嫌疑就更好了。   兰瑞莎在心里翻个白眼,闭上了嘴。   恐山位于R国除北海道以外最北端的青森县,因为所在的山脉火山活动频繁,在山脚就能闻到一股浓重的硫磺味。   抬头望去,满眼荒寂的枯黄色,满地都是砂石,让兰瑞莎瞬间想到了M国魔法阵所在的约书亚树公园,那里也是差不多的景象。   难不成世界上所有的魔法阵都在这种类似的荒凉地界吗?   在她胡思乱想的当口,同样仰头看向山顶的花开院郑重开口:“黄泉之门就在另一侧的一处山谷中,请跟随我的脚步前进,不要随意走动。这座山是连接此世与彼世的入口,就算是在白天,也时不时有失去藏身之所的幽灵出没。”   兰瑞莎奇道:“我听说这里是三大灵场之一,还有不少巫女在这里修行。”   “之前是这样。”花开院一边带头走上上山小径,一边解释,“每年七月下旬的时候全国各地的巫女还会来此举行恐山大祭。只是自从我们发现有魔气从黄泉之门冒出后,就将山上的修行者,包括僧侣和巫女们请走,只留下我们的人在此看守。”   说话间,前方已有两名戴面具的式神走过来,抬手大喝:“大胆!什么人敢擅闯恐山灵场?!”   不用花开院自己开口,她的式神就迎上去用音量不大却充满斥责的口吻回答:“如此无礼!我家主人乃是花开院一族少当家,土御门辉彦大人的弟子,此次带领两位贵客前来查看黄泉之门的封印情况。”   那两名式神连忙唯唯诺诺行礼致歉,放下手向后退开:“原来是花开院大人,抱歉,因为之前的事,这里戒备更加森严了。”   在场的人都知道他们指的是龙角被盗事件。   花开院流叶抬手示意自己的式神退下,夸赞了这两位尽忠职守的式神一句:“你们做的很好。”   “多谢大人理解。前方还有三组守备的式神和两队交叉巡逻的小队,请大人放心,同样的事情绝不会发生第二次!”   兰瑞莎总觉得这句话宛如一个高高的FLAG。   而她的直觉有时候往往准得可怕。   这次就在那些“有时候”的范围之内。   她们才经过第三组守备关卡,还没见到第四组的式神,山峦的某一处就发生了一声巨大的爆炸声,随即左前方的远处浓烟滚滚,黑烟直窜上天空,连那一块的天际都要染黑,看上去就跟火山爆发一样。   不巧的是,黑烟升起的地方,正是之前花开院所指的黄泉之门的位置。 第88章   兰瑞莎她们赶到黄泉之门时,一只浑身漆黑的巨大人形正从那道门里爬出来。   所谓的黄泉之门,其实是开在一条山谷底部的巨大地缝,呈纺锤形,最宽的地方约二十多米长。   那浑身缭绕着黑色魔气的巨人身高足有四十多米,光是一只手掌就有正常小汽车的长度。巨人左手持长剑,剑身上环绕着暗紫色的雷光,右手攥成拳头,似乎握着什么东西。   “建御雷神!”兰瑞莎听见身边的花开院震惊低喃。   很显然,面前这个建御雷神已经被魔气污染。只见双眼赤红,熏染着浓浓的狂躁杀意,剑身上闪烁的电光在短短几息间越发活跃,宛如闪烁火花的银蛇在空中狂舞。   而在建御雷神脚下,也就是他爬出的黄泉之门里,更多的黑泥正前赴后继汹涌而出。在这些黑泥偶尔露出的间隙中,有一道闪烁着黑紫色光泽的魔法阵露出一隅古老神秘的符号。   花开院的两名式神已经偷偷溜到了建御雷神脚下。   跟高大的巨人比起来,他们就像蚂蚁一般渺小。   就是这两只渺小的蚂蚁,试图趁神明不注意,举起手中的武器插进黑泥中。   式神手中的武士刀轻而易举地没入涌动的黑泥中,那些黑泥就像没发现他们一样,只是自顾自地从地面罅隙中喷涌而出,向四周扩散。   下一秒,兰瑞莎就明白为什么这些黑泥对这两只式神没反应了。   并非是因为他们只有灵魂附着在纸人身上,而是由于有别人对付他们。   建御雷神低下头——因为身躯过于高大,这个低头的动作像是特写镜头的慢放——将攥成拳头的右手用力砸下。   巨大的手掌下落时掀起呼呼风声,落在地面的瞬间,大量黑泥如海浪般掀起,地面都似乎晃了一下。   建御雷神连续砸了两下,在地面留下两个深深的坑洞,从黄泉之门里喷涌而出的黑泥如旋涡般倒流进这两个深坑中,转瞬就将两个式神的残渣吞没。   式神的毁坏直接让花开院吐出一口鲜血,她捂着胸口,面如金纸,憔悴中又有一种特殊的楚楚风姿。   可惜无论是黑泥还是建御雷神都不像是会有怜香惜玉这种感情的生物,就算有,也绝不会对着花开院流叶。   于是下一秒,那些浪潮般的黑泥就铺天盖地朝花开院盖来。   花开院没想到看似移动缓慢的黑泥速度能有这么快,几百米的距离,一瞬间就被越过,自己眨眼就处在一大片充满死亡气息的阴影下。   要不是面前燃起一大片黑中带红的火焰,此时的她已经被这些突如其来的黑泥吞噬。   花开院惊出一身冷汗。   然而,这还没完。   脚下的一阵强烈震动后,花开院面前的火墙突然被分成两半,一把长而锋利的刀刃笔直落下,正是刀刃劈开空气引起的气流让无形的火焰也为之退却。   花开院下意识闭上眼,心中充满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悲哀。   没想到这次她等了好一会儿,想象中的疼痛依旧没有到来,反倒是后衣领一紧,整个人失去了重心,向后跌坐出去。   当后背再次接触到坚实的地面时,花开院才敢睁开眼。   刚一睁开,她的瞳孔就放大了一瞬。   因为她看见,那些原本无定型的黑泥,一个个都凝聚起来变成各种各样妖怪的形状,她第一眼就认出了飞头蛮、河童等妖怪。   花开院突然想起Z国除妖师说起的情报,黑泥能加强妖怪的负面情绪,让他们有一种自己实力增长的错觉,而妖怪的负面情绪也能通过魔法阵转化为黑泥……那么现在这些黑泥会变成这么多妖怪的外形,是否就是因为这一点?   荒枯的山峦已经被各种各样的黑泥妖怪们占据,举目四望之下,到处都是这些黑漆漆的东西,连地面土黄色的砂石也被它们遮挡住。   作为常年和妖怪恶灵打交道的阴阳师,花开院能清楚感觉到这些黑泥妖怪和普通妖怪的不同——他们更邪恶,更危险,也更……可怕。   无论普通妖怪身上的阴气有多重,他们至少还是活物,而面前这些……已经不算是活着的生灵了。   但它们也不属于彼世,它们是不被阳世接受,也不为阴间接纳的物种,无论外表如何,追究其本源只有空洞的虚无。   这才是真正的灭亡——连灵魂都不存在的无。   花开院无法想象那是一种什么状态,她只知道自己绝不愿意成为其中的一员。   然而她越是这样想,就越是增强了黑泥的力量,至少在她附近的几只黑泥妖怪,速度明显比刚才更强。   远处,被污染的建御雷神已经和一头黑龙战在一起,他们的战斗引起了巨大的破坏,时不时一座山峰被劈成两半,过了片刻又有一片区域沦为那种黑色火焰的海洋。   而地面上大部分的黑泥妖怪都被另一只白色巨鸟吸引,那只鸟的尾羽出奇的长而宽大,展开在天上的时候,已经不像鸟类的羽毛,而更像是鱼的尾巴,柔软,透明,却带着纱的质感。   花开院认出那是一只白色的凤凰,也是被列为阴阳师们重点关注的Z国大妖之一。   今天能看见两只大妖的原型,就算最后失败了,他们全部都被黑泥吞噬,花开院知道自己已经不虚此行。   当然,如果她能活下去最好。   正因为这一点,花开院才能不顾刚才式神被毁的反噬,又召唤出四个式神护卫在自己身边,这已经是她能同时操控的最大数量,如果这四只式神也被毁,那不用黑泥或者建御雷神动手,花开院流叶的灵魂瞬间就会破碎。   ——然而,这样做都是值得的。   这是生物的求生本能,下意识逃脱毁灭的原始动力。   一切都只是为了三个字,活下去。   兰瑞莎也是如此。   所以当她面对比自己大上几倍的建御雷神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解决他,而不是怎么逃开。   现在她已经知道建御雷神右手拳头里握着的是什么了,那是一块跟他体型对比起来很小很小很小的一块勾玉,能撒发出墨色的光芒。   每当那种光芒亮起时,兰瑞莎的龙火就会熄灭。   每亮一次,就熄灭一次。   以至于到现在她都没把这个蠢高个给烧死!   怒气蓬生的黑龙咆哮一声。   如惊雷般响亮的龙吼中,建御雷神的动作一顿。   黑龙立刻注意到这一点,于是空中时不时就会响起一阵阵龙吟。   在这些龙吟声中,建御雷神的步调被逐渐打乱,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   他的节奏一乱,兰瑞莎便有机可乘。   看准一个空隙,她双爪用力,翅膀拍打,一大片铺天盖地的黑色火焰后,建御雷神的右臂轰然坠落,那枚闪烁着黑色光芒的勾玉就这么落进了黑泥中。   看到这一幕的花开院险些疯了。   她不知道是先阻止黑龙似乎想要击杀神明的举动,还是先让自己的式神将八尺琼勾玉从无穷无尽的黑泥中找出来。   好在已经有人,或者说神明替她做出了选择——   一大片红云从东方而来,当红云悬停在头顶上时,云层中的神明显露出真容。   这位神明身穿青色礼袍,化为人形从晚霞般的辉煌红云中走出,径直看向同样飞在空中的黑龙:“汝,不可弑神。”   兰瑞莎差点冷笑出声,之前这位被污染的建御雷神从黄泉之门里爬出来的时候,这家伙怎么不冒出来,等自己占了上风他就窜出来说不可以了?   谁管他!   就这么耽误的一会功夫,建御雷神的右臂已经在黑泥的帮助下重新生长了出来。   这次不用在握拳的他,比之前动作更加灵活了!   兰瑞莎干脆重新化为了人形,这样一来自身目标小了,反倒更容易躲避。   见异国的妖魔对自己的话无动于衷,新登场的神明顿时大怒。   他缓缓抬起右手,威严的面孔严肃阴沉:“大胆妖魔……”   一句话还没说完,一道纯白火焰从侧面而来,逼得神明不得不暂时中止话语狼狈不堪地躲开。   身体晃动中,石折神的眼角捕捉到青绿色中的一抹黑色,他低头定睛一看,只见他身上这件凡火不侵的法袍,一只袖子的下摆竟然被刚才那道白焰燎到!变成了黑色!   那抹焦黑在崭新的青色法袍上,就像一枚枯叶在无数新绿嫩芽中般显眼!   石折神又惊又怒地抬起头,却对上了一双没有丝毫波动的青绿色瞳孔。   在那双眼睛之下,就算是来自高天原的神明都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   石折神看见面前这位白发青瞳的妖魔一字一句警告自己:“滚远点。”   “?!”   石折神难以置信,不敢相信这两只妖怪居然如此不敬神明!   他们以为他们是谁?酒吞童子还是玉藻前?!   一丝薄红攀上石折神的面孔,被折辱的他这次真正认真起来,决定在处理失去神志的建御雷神之前,先给面前这只异国妖怪一个教训!   兰瑞莎还在奇怪刚才那个多管闲事的原谅绿怎么说了半句话就没影了。   只是狂暴化的建御雷神攻得急,她一时半会抽不出空去看怎么回事。   等她再次化为原型,成功撕碎了这个雷神的脖子,把龙火从这道伤口里灌进去之后,兰瑞莎这才松了口气,明白自己这里的战局已经结束了。   当建御雷神庞大的身躯倒下并砸塌了一座小矮峰时,兰瑞莎随即落在他旁边,一口龙火把地面上让人心烦的黑泥清理干净,顺便把那个黑漆漆看着就令人不爽的魔法阵也烧了。   当啷一声,一柄断掉的刀刃落在兰瑞莎面前。   她用前爪拨弄了一番已经黯淡无光的雷神之剑,得意地哼哼两声:就算是神明又如何,再说了……会被魔神的魔气污染的神明,也不算真正的“神”。   如果王知行在这里,兰瑞莎觉得自己就能回答他上次那个问题:   所谓的神明,至少这个国家的神明,只是比普通妖怪更强大一些的妖魔鬼怪。   正这么想着,兰瑞莎眼角突然捕捉到一点闪光。   她化为人形,朝闪光点扭头看去,只见在地上斑驳的砂石中躺着一枚闪耀着温润光泽的勾形玉——   在黑泥被龙火烧尽,魔法阵被毁之后,这枚勾玉也恢复了原本的色泽。   三大神器,八尺琼勾玉?   反正林鸿云之前已经和土御门签过契约,在他们帮忙解决R国的黑泥之后能得到一件神器作为报偿,那现在岂不就是兑现这条承诺的时候?   兰瑞莎点点头,自己肯定了自己这番推论。   她回头看了眼强忍着内伤还在和式神们寻寻觅觅的花开院,不动声色地移动脚掌踩住了那枚勾玉,又迅速蹲下起身,在花开院看见之前,若无其事地将那枚玉佩塞进了自己的口袋中。 第89章   就在兰瑞莎三人前往恐山的时候,林鸿云和王知行两人坐在一间病房里跟土御门大眼瞪小眼,他们的隔壁就躺着那位尊贵又虚弱的怀仁皇太子。   之前林鸿云随土御门辉彦面见了天皇,在他将前因后果阐述清楚后,天皇沉默良久,同意在怀仁太子病房旁边腾出一间空间,供土御门阴阳师和Z国的除妖师们替太子殿下念咒祈福。   当然,天皇和林鸿云都清楚,念咒祈福只是一个名义,他们真正要做的是监视以及在真正事发时第一时间行动。   至于那个行动到底是直接下杀手还是留有余地,就要看皇太子殿下到底是什么情况。   最好的是土御门和林鸿云全看走了眼,太子真的只是普通的生病而已。虽然林鸿云觉得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就算把他眼睛都挖了也不可能!   他来到宫内厅医院这间病房已经有两天时间了,换句话说,除去吃饭睡觉,林鸿云面对土御门辉彦这张脸已经整整两天了!   饶是林鸿云定性再好,也在这种无所事事的状态下还是略感暴躁。   旁边王知行倒好,抱着一张羊皮纸如痴如醉,也不知道他跟妖管会那头小黑龙到底研究出了什么东西,竟然这么吸引这位意外擅长西洋魔法的王家子嗣。   说起来,林鸿云早听过王知行的名字,因为这小子拥有一双天生阴阳眼。王知行刚出生那会儿,这个消息已经在联盟内部跟王家交好的除妖师中传开。那个时候林鸿云还以为王知行会是一名道法天才,没想到……   放任自己走了一回神,直到想无可想,林鸿云才拉回思绪,一看墙上的挂钟——   很好,才过了五分钟。   对面的土御门辉彦嘴角紧绷,同样充满焦虑之情,但是他这种焦虑跟林鸿云无事可做的焦虑又有不同。   最明显的差别就是土御门辉彦这两天嘴角开裂,唇上冒泡,林鸿云可没有。   这种情况下,林鸿云摸了摸自己的良心,稍微同情了一下这位Z国同僚,然后开口提议:”这样干等着也不是办法。“   他的忽然说话让土御门辉彦和王知行一起看了过来。   林鸿云翘起嘴角,微微一笑:“不如我们来抽鬼牌吧。”   他看向站在土御门身后的式神:“腾蛇,麻烦你找外面哪个医生或者护士要一副牌来。”   “林先生!”土御门黑着脸,“都什么时候,你还闲心开这种玩笑?”   “可是在这里傻坐着也不是办法啊。”林鸿云摊开手,“这两天,我们已经把能想到的,不用面见那位太子殿下就能检测他身份的办法全都试了一边,结果什么都没发现。眼下什么都布置好了,与其在这里自我焦虑,不如来一把抽鬼牌放松一下。”   土御门辉彦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一时半会竟找不出反驳的话。   于是趁着这个机会,林鸿云就笑眯眯地看向还没动弹的式神。   腾蛇被他看得受不了了,又见主人只是蹙眉沉思,没有反驳林先生的提议,便悄悄走了出去。   等土御门辉彦想到合适措辞阻止时,已经来不及了,腾蛇已经拿着一副扑克牌回来了,看背后的图案还是专供皇室的高档品。   土御门辉彦只能安慰自己,林鸿云说的其实有点道理。   与其一直这样绷紧神经,不如先放松一番,这样才能在真正出事时完全发挥实力……   还没自我暗示完,房间内的几人便同时听见轰隆几声。   巨大的轰鸣声似乎来自不远处,而且不是同一个方向。   腾蛇立刻推开病房的窗户,越过下方的青青草地和远处的白色围墙,土御门几人向外眺望——   光是他们这个角度能看见的地方,就有好几处高楼大厦升起腾腾黑烟。   而且鉴于宫内厅医院所在的位置,那些地点应该就是东京市中心!   等土御门辉彦冲到院子里时,他才明白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不止他刚才在房间里看见的北方,东面、西面和南面,其他三个方向各有不同地点升起黑烟,并有接连不断的轰隆声传至安静的宫内厅医院里。   医院里不少医生和护士都跑到了庭院中,跟土御门一样朝那些地方眺望。   不安的情绪在每个人脸上浮现,这些普通人小声讨论着到底发生了什么。   虽然事先已经做了不少布置,但真到了这个地步,土御门辉彦和其他阴阳师们还是觉得捉襟见肘,最重要的问题是人手不够用!   根据距离其中最近一处爆炸点的小组传回来的视频来看,每组至少要有十二个水准达到中上的阴阳师才能勉强控制住局面。   视频上面,无数红眼妖怪从阴暗的角落里,从大街小巷中冲出来,肆意攻击他们所能见到的任何一个人类,其中一只独眼僧随随便便举起一辆小汽车就砸死了四个仓皇逃跑的行人。   原本热闹繁华的东京市区,转眼就变成了充斥着爆炸、火焰和死亡的地狱。   土御门他们事先只在市区的四个方位安排了四个组,而且每组只有十名水平层次不齐的阴阳师——出现黑泥的城市又不止东京一个,更何况还有不少高官显贵需要他们分出额外人手保护安全……   这样算下来,就算加上全国的僧侣巫女,人数还是不够用!   土御门辉彦作为东京市的总指挥,从刚才起嘴巴就没停下来过,他手边四个电话连续不断地响起,有时甚至会有三只电话一起振铃。   好在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到目前为止,隔壁房间的太子殿下都没什么动静……   不,这也不是好事……   万一、万一他们弄错了怎么办?   好不容易停下来能喘口气喝口水的土御门辉彦手一抖,杯子里的咖啡就飞出几点溅在了他的袖口上。   顾不上整理仪容,土御门辉彦放下杯子起身疾步走出房间。   虽然刚刚才派腾蛇看过,但他还是不放心,必须要自己亲自看上一眼——   “太、太子殿下?”   土御门辉彦一懵,都忘了行礼,立刻遭到扶着太子的小护士一记白眼。   苍白着脸的怀仁太子冲他笑了笑:“土御门……辉彦先生是吧?谢谢你这几天为我祈福,我已经感觉好多了。”   “这是身为臣民的我应该做的。”土御门辉彦下意识答完才反应过来,一直躺到现在都起不了身的怀仁太子怎么突然就好了?还有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还知道自己在为他祈福?(虽然并没有)   三个问题接连从土御门辉彦脑中蹦出来,从第一个出现到最后一个蹦完也不过是一个眨眼的时间。   然后,土御门辉彦就听见原本应该在房间里抽鬼牌的林鸿云一声清喝:“小心!临兵斗者,皆陈列前行!”   一道淡蓝的光壁从土御门辉彦面前升起,也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刚才脸颊微红,扶着年轻太子的小护士整个人就炸开了!   确切地说,是一条成人大腿粗细的鱿鱼状触手从小护士的胸前当胸穿过,把她年轻还冒着热气的血肉溅到了土御门辉彦前的光壁上!   与此同时,另一条触手啪地拍在了光壁上,触手一侧碗状大小的吸盘贴着淡蓝色的光壁,还在一收一放的蠕动。   ——刚才光壁如果再迟上那么半秒,土御门辉彦身上不仅会沾满血污,自己也要步上小护士的后尘。   造成这些的罪魁祸首,自然就是那位怀仁皇太子。   现在已经不能称他为皇太子了,甚至连人类也不属于。   原本该是人类头部的部位被八只蛇头取代,手和脚全变成了长满吸盘的触手,偏偏身体还是那具穿着病号服的人类身体,看上去说不出的怪异。   就好像……一个本该庞大的怪兽,硬生生把自己塞进了一只小纸盒,而且那纸盒还太小,装不下它,于是怪兽的头颅和触手就戳穿纸盒冒了出来……   “这就是八岐大蛇?”林鸿云的声音让土御门辉彦回过神来。   他扭头,只见这位Z国同行一脸嫌恶:“长得还真恶心。”   “……”   这一点,土御门辉彦无法反驳。   然而这句话却激怒了八岐大蛇。   “该死的阴阳师!”它八颗蛇头中的某一颗嘶声喊叫,“看我不吞了你们!!!”   随着蛇头的吐信,那具承载过多的人类身体彻底爆开,夹杂着肉块的血雨中,一条粗壮的蛇身越长越大,很快就接连顶破了三层天花板,紧接着一条巨大的蛇尾一扫一摆,整个住院部就彻底坍塌了。   在无数碎石块中,地面上几点光亮在不同的地方以不同的颜色亮起。   先是八岐大蛇身下八个方位升起淡蓝色的符咒,紧接着是一道纯白色的巨型魔法阵,最后四名面具各不相同的式神站在东南西北四个角,手持刀箭枪锤,口中不断吟诵咒语。这些式神吐出的密咒化为一条条红色锁链,从地面探出,哗哗锁上八岐大蛇的身体。   蓝色,白色,红色,在这三种不同色彩的咒纹下,像座小山一样的八岐大蛇身子一僵,继而更加愤怒:“人类!你们竟敢如此对待尊贵的八岐大人!”   八颗蛇头在空中狂乱舞动,分别吐出风火水雷冰木毒,而且这些本该五颜六色的法术此时全变成异样的黑灰色,就跟八岐大蛇鳞片上那一条条烟雾状的黑色花纹如出一辙。   被魔气加持的法术斩断了锁链,击伤了式神,腐蚀了符咒,破坏了法阵。   土御门的额头渗出冷汗。   他正要喊上林鸿云联手,却见后者同样怔怔仰着头,盯着那头恐怖巨兽。   果然,就算是林鸿云,看见这样的妖魔也会……   这个念头刚从心底冒出,土御门就听见林鸿云喃喃自语:“奇怪……它那些触手到底是什么变的呢?” 第90章   土御门还没从最初的震撼里回过神,就听林鸿云继续自言自语念叨:“……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   够了!   土御门辉彦忍无可忍,出声提醒这位似乎悠闲得过头的除妖师:“林先生,我们若不联手,绝对无法阻拦八岐大蛇!”   “别急嘛。”   林鸿云的回答让土御门辉彦想吐血。   合着这里不是他的国家,他才能说出这么置身事外的话!   土御门辉彦没想到,林鸿云之所以能这么淡定自若,全是因为他早有安排!   一只巨大的红色狐狸从天而降,精准无比地落在八岐大蛇身上,两只爪子往下一按,就将八岐大蛇的两颗蛇头按进了地面里。   “哄!”   一声巨响,地动山摇,要不是宫内厅医院周边草地很大,土御门都要怀疑九尾狐这一下,不知又要多破坏掉多少栋写字楼。   没错,天降正义的红色狐狸正是闫清。   他九条赤红的尾巴像火焰般在他身后燃烧着,跃动着,轻而易举镇压了八岐大蛇剩下六颗头颅。但从数量上说,他的尾巴就要比这只岛国妖怪的头多上一条,更何况他还有四只爪子而八岐大蛇就只有一条尾巴!   无论横向比较还是纵向比较,闫清都不认为自己会输给这条蠢蛇。   就算对方有魔力和龙角的加持实力大增,闫清相信自己至少不会输!   从妖怪的视角中,闫清能看见八岐大蛇七寸的位置隐隐发出金色的光芒,那种光芒穿透之强连大蛇的鳞片和身躯周围黑色的魔气也阻挡不了其光芒。   闫清估摸着属于郁衎的龙角应该就在那里。   天地下只要是开了灵智的动植物,就没有不想化为妖的,而这其中只要是蛇妖,就没有不想化为龙的。   就算是这个岛国的八岐大蛇又怎么样。   在闫清看来,他就是个多长了七颗头的畸形蛇妖!   长得这么丑还敢化龙?最重要的还敢拿郁衎的龙角化龙?   想得美!   想到这里,巨大火狐的嘴角掀起一丝冷笑。他爪下用力,狠狠一挠   ——鳞片翻飞中,八岐大蛇嘶声惨叫。   只可惜滑溜溜的蛇身一扭,也把失去着力点的闫清给掀翻下去。   九尾狐轻盈落地满怀遗憾地咂咂嘴:刚才就差那么一点,他就碰到七寸了!   其实一般说蛇打七寸,并非从蛇头算起的七寸之地是如何一个神秘的地方,只是大部分的蛇类心脏就长在那里。   也有少部分蛇族会偏上或偏下,那种情况下可能就要六点五寸或者七点五寸了。   总的来说,八岐大蛇将龙角放在自己心脏处吸收修炼很正常。   妖族得到法宝后,要吸收其中的灵气一般有两种选择,一种是将其放在头顶,例如狐族顶头骨拜月就是这种修炼方式;另一种就是像八岐大蛇这样,将法宝置于心脏。   脑袋和心脏,无论是人类还是妖怪,都是最重要也是最脆弱的两处器官。要么第一种,要么第二种,再无另一种方式能更好利用法宝中的灵气了。   当然,闫清很能理解八岐大蛇这次的选择——这要是把龙角顶在头上,那到底是哪一颗脑袋呢?   八只脑袋,八种选择,还不是奇数,连取中间点都办不到,别到时候还没化蛇成龙,自己的八颗脑袋就先互相残杀起来。   闫清想着想着就笑了。   笑容在那张毛茸茸的狐狸脸上怎么看怎么嘲讽。   至少在八岐大蛇看来就是如此。   身上被这只死狐狸掀开抓伤的地方火辣辣的疼,无往不利用八颗蛇头喷吐不同法术的方法在这只九尾狐面前也宣告失败——该死的,难道所有的九尾狐生来就是克制他八岐大蛇的么!   在八岐大蛇漫长的生命中,曾经也有这么一只九尾狐在他面前如此嚣张过。   唯一不同的是,那只九尾狐浑身雪白,而且现在早死了!连死后化成的石头也被人类僧侣封印!   曾几何时,八岐大蛇嘲笑过玉藻前的愚蠢,而此时此刻,它感觉死去的玉藻前和面前这只火狐的笑容重叠了!   两只狐狸的笑,都是那么让蛇厌恶!   狂勃的怒气从八岐大蛇心中升起。   如此浓厚的负面情绪自然加强了八岐大蛇身上的魔气,这些魔气反过来使它更加狂暴!更加强大!   三十多米长的蛇身上,黑色雾状花纹愈加深刻,而且此时此刻跟活过来一样,在八岐大蛇整个身体上流动。   最终,全部的黑色花纹都汇聚在心脏位置,又像一条溪流漫过石头,继续向上游动,分成八股分别聚集到八颗蛇头上。   一时间,十六只蛇眼更加鲜红欲滴!   八岐大蛇的动作猛然加大!   狂躁得连闫清都在心里骂了一声娘。   巨大狐狸和蛇怪战斗引起的烟尘遮天蔽日,简直像是火山爆发的世界末日,连天上的太阳都被彻底遮蔽。   下方的林鸿云也看出来闫清的应对开始吃力起来。   一丝极淡的焦虑从他眼中飞快划过,让他不爽地看向土御门辉彦。   眯起的双眼,微微晃动的宽大袖袍,还有暗含几份危险的语调:“土御门先生的式神还没回来?”   土御门也是满头冷汗,不住地看向西南方,那里正是濑户内海之于东京的地理位置——   早在几天前,在得知这次要面对的是八岐大蛇后,他就派式神去濑户内海寻找真正的草雉剑。   要对付八岐大蛇,还是这把传说中的神器最有用。   只可惜当年坛浦合战时真品草雉剑遗失在濑户内海中,过去这么久,想要重新找回来,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夫,就算有阴阳师和除妖师的占卜之术从旁协作,也还是……   “应该快了。”   面对林鸿云的疑问,土御门可不敢暴露他自己心中也没底的事实——这万一要是对方抽身而去,一走了之,就他们R国这些人,显然不是魔化的八岐大蛇和那些妖怪的对手。   所以,土御门只能说些这种场面话来拖延时间,同时祈祷自己的式神快点带着剑回来。   就是这么一会功夫,上方战局再度发生变化。   这一次的变化依旧是朝着不利于人类一方发展的。   甚至于骄傲的九尾狐都不得不开口催促状似在摸鱼的阴阳师和除妖师们:“你们除了闲聊能不能帮把手?”   “哦,我以为你们妖族都不喜欢群殴,只喜欢单打独斗。”   话是这么说,林鸿云还是从怀中掏出纸符时不时绊一下八岐大蛇,让九尾狐有喘息的机会,或者趁这个机会攻上去。   土御门和王知行同样如此。   他们都在尽全力给八岐大蛇使绊子。   就算后者的体型比他们大上几十倍,但是人嘛,总是充满希望的。   八岐大蛇被他们这些小虫子骚扰得不胜其烦。   虱子虽小,但总是跳来跳去,也十分恼人。   尤其是在面前还有一只强大的九尾狐作为对手的情况下。   三番两次被小虫子绊得差点翻船后,八岐大蛇甚至不再管九尾狐,掉头就冲下方的几个人类喷出一口毒雾,毒雾中还藏着冰锥雨,让人防不胜防。   土御门就险些被一条冰锥戳穿了胳膊,还好他的式神腾蛇替他挡了一下。   只是他的胳膊没事,腾蛇却因此受了伤,只能护卫在土御门身边,不能继续主动出击。   最关键的是,八岐大蛇喷完这两口之后,就像突然变聪明了一样,即不管闫清也不管土御门等人,身子一扭,尾巴一扫,居然就朝市区而去了!   土御门两只眼睛顿时充血得通红!   市区内的情况好不容易在各个同僚和军队的帮助下稳定,如果这时候八岐大蛇冲进去……   到那时,就算调来坦克也迟了!   就在此时,一抹身影由远及近迅速游来。   人身蛇尾,浑身湿漉漉的女子双手捧着一把古剑,翻过碎石断墙来到土御门辉彦面前。   此时此刻的她,在土御门辉彦眼中简直就是天照大御神!   他一把夺过式神手上的古剑,微微颤抖着手指,将剑身从吸附满藤壶的剑鞘中抽出。   在海水中浸泡了快一千年的草雉剑,当它被阴阳师抽出时,锋利森白的剑身上依旧绽放出冷冽的光芒。   它看上去就像是须佐之男刚从八岐大蛇尾巴里取出一般,丝毫不受时间和海水的腐蚀。   已经游出去上千米远的八岐大蛇若有所感,回头,八双通红的眼里同时倒映出那道雪白的剑光。   顿时,过去被须佐之男踩在身下羞辱的种种情形浮现在眼前。   八颗脑袋一热,也顾不上什么策略不策略的,扭头就冲了回来。   眼见着小山一样的怪物越来越近,林鸿云催促捧着剑发傻的阴阳师:“你还在犹豫什么?还不快点搞定啊!”   土御门辉彦回神,露出下定决心的表情:“没错……我还在犹豫什么……”   他抬起头,双手捧剑,朝前走了几步。   林鸿云一怔,从土御门决然的背影中看出了什么,眯了一下眼沉默了,没再把后面那句“这么短的剑有个屁用”说出来。   无论这个R国阴阳师为人如何,至少,对方此时的决定就无愧于他的身份。   草雉剑毕竟是从八岐大蛇体内诞生,曾经被神明驱使的神剑。   如果随便一个人类就能驱动它再次杀死八岐大蛇,那沉睡的须佐之男估计就要气得跳起来骂娘了。   土御门辉彦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再次睁眼时,一双眼里已无喜无悲,淡然得像是平静的湖面,可以清晰地映出八岐大蛇庞大恐怖的身躯,以及它身后黑烟渐散的城市。   年轻的阴阳师双手握住剑柄,将全长八十厘米的白色剑身倒提在手中,再翻动手腕,将剑尖对准自己的胸口。   然后,他抬头看向已经近在咫尺的妖魔,冲八岐大蛇露出一个笑容:“为了天皇陛下,为了这个国家!”   话音刚落,噗嗤一声,鲜血飞溅。   当草雉剑的剑尖刺破土御门辉彦的心脏时,天空中出现了一柄剑的虚影。   剑身长达八十米,笔直地悬在空中,一道阳光刺破烟尘落在剑身上,又透过透明的剑身落在地面上。   林鸿云,王知行,市区里的阴阳师们,普通行人,还有皇居中的天皇……这块区域上的所有人,都在这一刻抬起头,看见了这道白色的剑影。   就在这无数的目光中,竖直向下的古朴长剑坚定落下,以万钧雷霆之势刺穿了八岐大蛇的心脏,将它牢牢钉在了地面上。   “不!!!”   八颗蛇头同时放出悲鸣,然而就像它刚才失败的逃亡,就像过去它不曾成功的求饶   ——八岐大蛇被这把从他体内诞生的神剑,杀死在了这片土地上。 第91章   兰瑞莎远远望见那柄巨剑的虚影将八岐大蛇贯穿,自己的心脏似乎也遭到一记重击。   以她的敏感自然能看出有熟悉的金光在八岐大蛇的七寸处闪耀,就怕那柄白色巨剑一个不小心,在杀死八岐大蛇的同时也伤到了郁衎的龙角,到那时她拿什么回去给郁衎治疗?   好在她赶到时,王知行刚从一堆烂泥中捧出一只金光闪闪宛如鹿角一样的枝状角。   他一见到兰瑞莎,便乖觉地将龙角交给后者。   兰瑞莎丢给他一个“还算你识相”的眼神,小心翼翼接过那只龙角,长舒一口气。   这样一来,郁衎总算能醒了吧。   病歪歪的模样还真不适合他。   相较于兰瑞莎的放松,花开院流叶就悲痛得多。   她冲过来,一把接住自己老师缓缓倒下的尸体,向来冰冷的面孔上溢满悲伤,眼中泪光闪烁。   尽管在看到草雉剑的虚影时她就已经有所准备,但当真正亲眼见到时,还是无法自控她自己的感情。   花开院流叶一早就知道,凡人要驱动草雉剑必须献出他的生命,她甚至有想过,趁老师不注意的时候,自己抢先一步做那个牺牲自己成全大义的人。   可是,偏偏是在她前往恐山的过程中……   老师……   泪扑簌簌从脸庞流下,打湿了花开院白色和服上的山茶花。   林鸿云见她哭得实在伤心,出于人道主义的精神和目前盟友的身份安慰道:“花开院小姐节哀。能够牺牲自己,拯救这个国家和民众,相信土御门先生也是愿意的。他无愧于自己的身份。”   正如他所说,土御门倒下的尸体嘴边,赫然是带着一丝笑容。   花开院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勉强抑制住满心的悲痛向林鸿云道谢:“我知道。我知道老师他是愿意的,只是……不管怎么说,谢谢林先生和诸位,如果不是你们,这件事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解决。”   尽管牺牲了目前R国国内最顶尖的阴阳师,尽管东京市区还有其他城市遭到了破坏,尽管有不少民众受伤或死亡……但至少,他们还没有伤筋动骨,至少这个国家还在。   这已经比土御门还活着时所担心的情况好太多。   想到这里,花开院流叶进一步振作起来。   她知道老师已去,现在这边又是这个样子,暂时能主持大局的也只有自己了。   林鸿云察言观色,沉吟了一下,对她说:“既然八岐大蛇和恐山黄泉之门的事都已解决,那么我们也该回国了,还麻烦花开院小姐安排一下飞机。”   花开院微愕:“你们这么快就要回去了吗?”   林鸿云用眼神示意她看一下旁边:“此次行程的三个目的都已经达到,也就不便继续耽误时间了。更何况,就算八岐大蛇和最主要的魔法阵被解决,贵国也还有不少事要解决。”他冲远处的市区扬了扬下颌,“我们国内也有不少事要处理,就不再在这里逗留了。”   花开院沉默了一下,低头看了眼怀中老师的尸体,抬起头:“我明白了,我这就派人安排飞机。这次的恩情,我们会永远铭记在心。”   林鸿云微微一笑:“只是我们应该做的。”   他一头长发用一根藏青色发带束在脑后,着木屐,披长袍,Z国古典长袍上还绣着竹林,就像他本人一样挺拔秀逸,卓尔不群。   林鸿云的眼神也是无比真挚温柔,看得花开院心中微微一动。   就在这时,她听见面前这位微笑着的美男子继续说:“这本就是协约上的内容。那么该履行协约上的最后一项了。”   协约这个冷冰冰的词刚一出现,花开院瞬间什么心动都没了。   而林鸿云一边提到最后一项一边眼神就往下移,最后落在依旧插在土御门辉彦胸口的白色长剑上。   花开院流叶:“……”   林鸿云抬起眼,脸上依旧是光风霁月般的笑容:“花开院小姐意下如何?”   “……”   花开院还能怎么说。   如果她不同意,那她为国献身的师父死亡后灵魂都不得安宁,就算在彼世也要日日夜夜遭受焚心之苦。   于是她只能强忍着吐血的冲动,将土御门辉彦越来越沉重的尸体平放在地上,亲自动手抽出尸体胸口上的长剑。   草雉剑不愧是三大神器之一。   随着花开院抽剑的动作,原本残留在剑身上的血珠就迅速滚落下去。   等整柄剑都被抽出后,剑身上已无任何血迹残留,光辉洁白,锋利无双。   林鸿云从花开院手上接过这柄神器,不由赞叹了一声“好剑”。   他这么一句称赞,无疑是在花开院伤口撒盐。   她现在一丝一毫挽留的情绪都没有了,恨不得这群Z国人下一秒就在自己眼前消失,也因此,她之后替兰瑞莎一行安排飞机的动作就格外迅速,就好像生怕他们反悔又要留在R国多坑几件神器回去似的。   ……其实,也没有什么神器可坑的了。   兰瑞莎憋了一路,就因为飞机是花开院安排的,怕被上面的机长或者空务员听见什么,半句话没提自己在恐山白捡了八尺琼勾玉的事。   好不容易熬到下了飞机,坐上妖管会鬼魂司机大叔的车,她才长舒一口气,迫不及待地从口袋里掏出东西来。   结果,同样在车上的林鸿云莫名其妙做出了跟她相同的动作。   一人一妖掏完口袋,抬起头,才看清了对方的举动,都惊讶了一瞬,随即一起笑了起来。   兰瑞莎手中躺着的是八尺琼勾玉,而林鸿云手里的则是一面古朴的铜镜。   再加上放在一旁的草雉剑……   很好,三大神器凑齐了。   “怎么回事?”兰瑞莎问林鸿云。   后者脸上的笑容从刚才起就没抑制得下去,听见兰瑞莎的问题,他不答反问:“那你这又是怎么回事?”   兰瑞莎便把在恐山发生的事详细说了一遍。   林鸿云和其他人听了不住点头,听到兰瑞莎趁花开院不注意偷偷抢先一步捡起勾玉,闫清噗嗤一声笑出来,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哈哈大笑着抬手拍了拍她脑袋:“干得漂亮!”   兰瑞莎笑归笑,却毫不犹豫打开了他的手,又催促林鸿云:“快说说,这镜子又是你怎么拐过来的。”   “什么叫拐。”林鸿云故作不渝,却压不下上翘的嘴角,“那会儿不是帮忙找偷盗龙角的真凶么,需要一面镜子施展水镜逆转之术,镜子自身携带的灵气越强,施展成功的几率就越高,就让土御门借来这面八咫镜用,用完就……咳咳咳,谁让他最后牺牲了,这事也没其他人知道。”   兰瑞莎顿时恍然了!   难怪那一次她跟花开院还有白植从地下酒吧回来之后,土御门辉彦脸色那么难看,一点也没有找到小偷真凶的兴奋,原来是这样!   对了,他当时的确打断了花开院的话,不给她问!   所以……就是说本来林鸿云索要的神器就是这面八咫镜,但这件事只有土御门辉彦知道?   或许土御门辉彦打算等一切解决后再上报,又或者是其他原因,但总之,花开院不知道,所以她才会同意把草雉剑作为约定的最后一项承诺给他们……   兰瑞莎挠挠脑袋:“那后面R国知道了要讨回去怎么办?”   林鸿云慢条斯理地一抬眉:“那他们就来要呗,要的回去算他们厉害。”   “……”兰瑞莎忍不住一撇嘴,“你可真心黑。一点也不像是被土御门自我牺牲感动的样子。”   “这是两码事。”林鸿云笑道,“我感动归感动,也不妨碍我坑人啊,再说了,R国趁上次战争拿走我们宝贝的数量还少么。就这两个估计还不够他们拿走的那些零头。”   兰瑞莎一想,有道理啊!   不过,她又稍稍担心了一下契约的问题,比如说,契约上当时写明了是一件神器,她们这一下拿回来三件,算不算违约?   拿的时候她没想到那么多,现在突然想起来还有这一桩,不由替林鸿云捏了把汗。   王知行终于有了发言的机会,他平静开口:“不会的。契约上一共有六条约定,其中三条对应我们,另外三条对应R国,我们应该履行的三条承诺里不包括这件事。换句话说,就算真的出了问题,那也算是R国他们违约。”   兰瑞莎:“……”   真不愧是塞缪尔,真狠啊。   望着少年清俊的眉眼,她不禁多嘴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早算好有这种情况,所以用这种形式写下契约?”   王知行望着她,满脸无辜:“我写完之后可是供当时在场所有人过目过的,那位土御门先生和花开院小姐不都没有异议么。”   兰瑞莎:“……”好了,可以肯定他就是故意的。   再感慨一句,真不愧是塞缪尔啊。   开车的鬼魂大叔先将两位除妖师送到了B市除妖师联盟门口,然后再将车子往妖管会开。   等进入妖管会小区的结界后,兰瑞莎哎了一声,突然注意到一件怪事:“他们联盟没人了么?怎么还要我们送?”   闫清看着她,挑起一边眉毛:“你才发现么。”   兰瑞莎从他的语气中听出戏谑,嘴角一抽。   没等她发火,闫清紧接着解释:“他们B市联盟最近的确缺人手。”   “怎么了?”   闫清一脸说不上来表情,眼睛微眯了一下:“出了问题呗。黄慧跑了。”   “啊?”   请不要误会,兰瑞莎这一声不是震惊,她是疑惑。   她翻了翻脑中的记忆,找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人是谁:“她还活着啊。”   这不是当初那个跑进王柔墓里试图干坏事的女人么,对了,她好像还是黄烨辰的女儿!   “她竟然跑了!”   面对她这迟来的震惊,闫清真的无奈了:“你这反射弧是绕了赤道一圈吗。对,黄慧跑了,而且明显是因为联盟里面出了内奸才能跑掉。他们现在估计一部分人在追黄慧,一部分在排查内奸呢,哪有空余人手出来接机。” 第92章   听闫清说完联盟那边的事,兰瑞莎不禁感慨真是多事之秋。   她没想到,这个多事之秋不仅对除妖师联盟来说是如此,对他们妖管会来说也是……   “什么?郁衎不在这里?!”兰瑞莎瞪大一双眼,发觉自己白跑一趟,“那他去哪儿了?!!!”   “小姑娘别这么激动嘛。”白泽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摇摇头,“傲天说疗伤需要借助龙气,所以带着郁衎前往昆仑山了。”   昆仑山,又称昆仑虚,万祖之山,龙脉之祖。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些神话似的名称听完一笑也就罢了,顶多归为人文历史价值上,但对妖怪和除妖师们来说,所谓“龙脉之祖”是真的。   正好郁衎就是真龙,如果要借助龙脉修补他身上的伤势,昆仑就是最好的选择。   事不宜迟,龙角越早送到郁衎手里越好,兰瑞莎立刻打算动手前往昆仑。   没想到闫清也要陪同她前往,这么一来,留在妖管会总部的就只有坐镇的白泽和白植了,哦,还要再加上一个技术人员周末。   这种情况下,兰瑞莎还真不敢就这么把白植放在妖管会里。   好在这时,外出出差的王柔回来了。兰瑞莎估计,再怎么样有王柔和白泽两个,总能控制局势。   不说真的杀死魔神,至少能坚持到她赶过来。   郁衎休养的地点位于昆仑山西段的一处最高峰上,海拔高达七千多米,山上温度常年在零下十度以下,积雪深深。   沿途更有暗河和多雷区,正是普通人口中的“死亡区”。   好在兰瑞莎和闫清都是妖怪,无论是暗河还是雷区都没有什么影响,就算氧气稀薄也没关系,不过花了大半日,就从山脚找到了郁衎休养的山洞。   在那处山洞外面,妖管会已经事先布置好了结界,甚至还有一幢富丽堂皇古色古香的宅院。   在晃眼的积雪和缥缈的云雾中,朱门高墙的宅邸越发显得气势恢宏,宛如仙宫。   第一次来这个地方的兰瑞莎惊叹不已。   就算是妖怪,在这种地方建造出这种房屋也有点夸张了吧。   难道经常有妖怪受伤,需要借助龙脉之力治疗?   迎接她们的龙傲天笑兰瑞莎这个念头之天真:“除了真龙,其他妖怪怎么可能受得了龙脉之祖灵力的冲击。这就是为郁衎专门准备的。”   兰瑞莎立刻检讨自己:“对不起,原来我们妖怪会这么有钱。我之前还以为大家都很穷呢。”   能一夜之间在这里平地起高楼,这得花多少金子啊。   难不成龙傲天把郁衎那一盒旧鳞给卖了?   “……”   顶着兰瑞莎狐疑的眼神,龙傲天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这栋房子的来历:“这是西北分部的笔仙帮忙画的,你可别误会了。”   哦,原来是那位神笔马良。   兰瑞莎松了口气:“我就说,果然还是穷的。”   龙傲天&闫清:“……”   龙傲天不想继续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或者说,关于他们妖管会到底穷不穷这件事本来就应该由身为会长的郁衎来解释。   这样想的他,立刻抬手一指四合院侧后方的山洞:“你要不要先去见见郁衎?”   兰瑞莎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可以吗,不会打扰他休息?”   “不会。郁会现在睡得昏天黑地的,连你进去估计都不会察觉。”   就因为龙神医这句话,兰瑞莎放心地进入结界,走进山洞,见到了沉睡中的金龙。   因为金龙是盘旋在地面上的,兰瑞莎难以估量他到底有多大,她只知道,以她现在的人形还不够他塞牙缝的。   那颗巨大的龙头搭在前爪上,正闭目侧对着兰瑞莎。   金龙美丽却虚弱,头上原本该长出龙角的地方有很明显的两处断痕,浑身伤痕累累。   那些伤口有的还未愈合,鳞片倒翻,露出里面红色的血肉,一丝一缕的黑气正不断从那些伤口里冒出。   看到面前这尾鳞片黯淡的受伤金龙,兰瑞莎不由想起梦中那头强壮耀眼的金色异兽。   她抿了抿嘴,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   不想却惊动了眠龙。   ——金龙的脑袋猛地抬起,冲她咆哮一声。   “郁衎?”   回答兰瑞莎的只有金龙从喉咙里吐出的威胁低吼。   僵持片刻,兰瑞莎缓慢却坚定地走上前,向金龙伸出手。   显而易见的茫然从那双灿金色的眼中浮现,金龙盯着面前这一小只,喉咙里虽然还在习惯性地发出警告,但那警告声却越来越低,而且没有实质性的攻击动作。   最终,兰瑞莎的右手手心贴上了龙的下颚。   金龙的下颚上有一层毛茸茸的胡须,异常柔软,而且金灿灿的,兰瑞莎一个没忍住揉了一下。   顿时,金龙一僵,咆哮声猛然增大!   “好了好了,对不起。”面对在自己面前张开的血盆大口,兰瑞莎嘴角一抽连忙道歉。   趁金龙还没真的一口咬下来,她赶紧说出她本来想说的话:“郁衎,我已经把你的龙角带回来了,你很快就能痊愈。到时候,我要跟你说一件很重要的事。”白植的脸孔从兰瑞莎眼前一闪而过,让她的声音低落下去,金龙烦躁摇头,甩掉了她的手掌。   兰瑞莎顺势放下手,没想到金龙反而更生气了。   她有些茫然,但还是顶着怒气坚持把话说完:“这次就由我来……”   算了,还是不说了,没见这头发疯的老龙已经招来外面的冰雪了么。   溜了溜了。   兰瑞莎扭头就跑,快出山洞时不忘回头冲愤怒的金龙大喊:“郁衎!你好好休息啊!”   还好声音是传向洞里的,不然说不定会引起雪崩。   外面的龙傲天就木然望着她火急火燎逃命一样窜出来,屁|股后面还跟着一条冰龙,山洞里郁衎的吼声他在这里都能隐约听见……   “你到底是去干什么去的?”龙傲天一脸难以言喻,“你不就是去探病的么,怎么把郁会刺激成这样?”   兰瑞莎逃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才一把火烧了那头冰龙。   闻言,她擦掉脸上的水,没好声气回道:“我还想问你呢!怎么把郁衎治病治得发疯了!”   “你可以质疑我的品格,但不能质疑我的医术!”龙傲天很不高兴,“郁会没有发疯,他只是暂时失去了理智,全靠本能行动。”   “失去理智还不是发疯吗?!”   “你……”龙傲天一脸“没法沟通”的表情,冲兰瑞莎直摆手,“算了算了,不跟你这丫头计较。你也别再去刺激郁会了,别没等我治好她,你又把他气得内伤复发。再给我三天时间,郁会绝对能清醒过来。”   龙傲天很不耐烦地把兰瑞莎哄走了。   要不是看在他是郁衎的主治医师的份上,兰瑞莎早把他暴打一顿:说了她没刺激郁衎!天知道那头老龙怎么就忽然发疯了!   她郁郁不乐地回到分给自己的客房,发现那位毛笔妖画出的这栋房子真的很神奇。   不仅牢牢扎根在这座雪山之巅,甚至里面自带热水!   她仔细一闻,确定了这热水应该是山里的温泉,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方法引出来的。   不管用什么方法,她算是享受到了,在这冰天雪地的环境里,不仅有一张温暖的床还能洗个热水澡。   兰瑞莎是真的累了,她从R国回来之后几乎是马不停蹄就赶到昆仑,到现在一直就没休息过。   既然郁衎暂时不能再探望,那她正好能睡一觉,一觉醒来找闫清聊聊……白植的问……题……   这是兰瑞莎清醒时最后一个念头。   在这个念头之后,她就彻底跌入了黑甜的梦乡。   窗外是昆仑山呼啸的寒风,梦中则是折射着阳光的粼粼海水   ——还有海水中,正值巅峰时期的庞大金龙。   但这一次,金龙没有径直从兰瑞莎头顶上方游过去,反而是若有所感地低下头,隔着流动的水波和海底的兰瑞莎视线相交。   金色的眼睛对上黑色的。   兰瑞莎一愣,只见金龙五爪轻轻划动水流,低头俯身,朝她缓缓游了过来。   兰瑞莎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   她还在感慨呢,梦里的郁衎可没现实中此时的他那么暴躁。   比如说,现在她伸出手,朝她游来的金龙就没有发出威胁性的低吼,反而主动将他的头颅放在兰瑞莎的手掌下。   当指尖触碰到金龙头顶坚硬却又温润的龙角时,兰瑞莎蓦然睁眼,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的手掌。   当然,她的手还是她的手,并没有长出毛或者多出一根龙角,但是无论是手指还是掌心都明显比之前大了一点。   不仅是手……   兰瑞莎下意识摸了一下胸口,发现那里也大了!   应该说,发育完全了!   她一下从床上跳起来,赤着脚就跑进卫生间。   在卫生间里的镜子里,兰瑞莎看见一个黑发黑眼,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子。   女子高鼻深目,又有眉眼又有东方人的婉约柔和,眼尾微微上挑……不,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二、十、岁”!   她……她成年了?!!!   怎么回事?   不就是在梦里摸了一把还长在郁衎头上的龙角,她怎么就成年了?   疑惑中,一股巨大的惊喜涌上兰瑞莎的心头:   不管有没有后遗症,至少在这个时候,她成年了就意味着她的实力有着质的提升!   就算白植真的是魔神,或者是试图召唤魔神的主使,她自己一个人也能应对! 第93章   面对兰瑞莎的一夜长大成人(?),有人比她本人表现得还要激动。   那个人就是颇具研究精神的龙神医,龙傲天先生。   他见到成人版兰瑞莎后第一反应是怔住,三秒后,就一个箭步冲上来握住兰瑞莎的手深情款款含情脉脉。   兰瑞莎被他这副姿态吓了一跳,一阵恶寒。   龙傲天似无所觉,眼下还挂着忙碌多日未曾休息的黑眼圈,这种生理上的疲惫跟他眼中的狂热形成鲜明对比,更显诡异:   “你发生什么了?你怎么就忽然成年了?妖族寿命漫长,成年需要的时间也远超过人类,如果要在固定的年纪之前成年,肯定需要什么秘法或者外部力量帮忙!你昨晚做了什么?不,这不是重点,你一定要让我看看你的身体!我活到现在,还没见过一个提前成年的妖族!尤其是看你气色这么好,神光内敛,竟然没有受到多大反噬唔唔唔——”   他还没彻底说完,就被一个人捂住了嘴巴。   闫清不知从哪窜出来,一手卡着龙傲天的脖子捂住后者的嘴,一手将一叠还未拆封的衣物交给兰瑞莎:“你试试,应该合身。”   兰瑞莎面无表情拽了拽刚才险些掉下来的床单,阴恻恻瞥了眼闫清以及还在挣扎的龙傲天,懒得问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尺寸,总归她现在的确需要换一套衣服。   而等她换好那身出奇合适的衣物再次走出房间后,走廊上闫清和龙傲天都已经失去了踪影。   兰瑞莎朝天翻了个白眼,放下了蠢蠢欲动的拳头。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风雪却未曾见小。   呼啸冰冷的山风夹杂着雪粒拍打在玻璃窗上,发出噼啪的清脆响声。   兰瑞莎再次找到闫清时,他正站在抄手游廊里靠着一根红柱,抬头望着外面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西北分部那位笔妖真不愧是书画大家,这栋他设计画出来的四合院里不仅雕栏画栋,连内院里的植物都不忘画上。   兰瑞莎不认得院子里那几棵植物,只知道白雪红花绿叶挺好看的,当然,至于这么冷的山巅这些植物到底是怎么生长出来就不在科学讨论范畴里了……   反正这栋房子包括房子里目前住着的三个“人”,以及房子侧后方山洞里那只,哪一个都不科学。   听见脚步声,闫清转过身,一头耀眼的酒红色头发在昏暗的光景中堪比火焰般耀眼。   “怎么啦?”他问道。   借着最后一缕天光,兰瑞莎依稀看见他脸上暧昧不明的笑容。   她不由一顿,这才接下去说道:“我想跟你谈谈。”   似乎察觉到她的严肃,闫清敛下笑容,静静地看着她,一双桃花眼中幽光浮动,耳垂上的黑色十字架在一阵突如其来的寒风中晃了晃。   “是有关白植的事。”   “……”   闫清安静地听着兰瑞莎一条一条列出她的怀疑,全程一言不发。   直到兰瑞莎彻底说完,他沉默许久,才说了一句“知道了,我要好好想想”。   他这个反应,让兰瑞莎有些担心。   忍了一下没忍住:“你该不会不相信我吧?”   闫清这才抬起眼,笑了起来:“怎么会,只是这件事太过严重,我要仔细思考一下。这样吧……晚上,今晚子时你在这里等我。”   “???”   见兰瑞莎一脸迷茫,闫清笑得更深,意味深长:“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回自己房间的路上,兰瑞莎还在思考刚才闫清脸上那个笑容的含义。   “神神秘秘的……”她忍不住自言自语嘀咕,“就算要讨论白植的事,也不用大晚上跑到走廊上吹冷风吧?”   就算他们是妖怪,不会被冻感冒,那也是冷的啊。   难道说,有其他不能说的秘密?   没等兰瑞莎想明白,一个转弯过后,迎面又碰上一个熟人。   看到龙傲天,兰瑞莎就想起他刚才说要研究自己的事,脸色就沉了下来。   龙傲天浑不在意,还主动冲她打招呼,扬了扬自己手里的手机:“你看群了吗?”   兰瑞莎摇头。   龙傲天微笑,一股幸灾乐祸之气扑面而来:“那群除妖师终于找出他们内部的叛徒了,没想到还是个高层……谢尤嘉你知道吧?”   兰瑞莎点头,那个护着王知行怼她的女子,真是叫她想忘都忘不掉……   现在还在她心里的小本本上呢!   只是——   “难道是她?不像啊。”平心而论,说谢尤嘉是勾结黄慧等人的叛徒,兰瑞莎是不信的。   “本来就不是她。”龙傲天笑道,“是她的父亲,还是现在联盟里的二把手呢。”   “哦。”兰瑞莎不用想也知道谢尤嘉现在在联盟里处境肯定不好,不过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记仇名单是不可能划掉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划掉的。   倒是龙傲天……   “郁衎治好了吗?没治好你还在这儿偷懒。”兰瑞莎盯着这个摸鱼医生的眼神又不善起来。   她这个反应让龙傲天笑都笑不起来了,他一抽嘴角:“我这不是正在么,只是要查些资料才折回来……算了,我知道你挂心郁会,谁不挂心,走了走了。”   他摆摆手,匆匆离开。   兰瑞莎斜眼瞅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来,龙傲天的研究室或者说是治疗室不就是在刚才那条抄手走廊的旁边么,那闫清是故意挑在那个地点要求晚上再见面一次的?会不会跟龙傲天有关?   结果到了当晚子时,兰瑞莎就知道,自己真是想多了。   无论闫清想说什么,一定和龙傲天没关系,因为……   望着那只在月色和飞雪下,九条尾巴舞动的红色狐狸,兰瑞莎彻底傻了。   从她这个角度,正好能越过对面西厢房积满白雪的屋檐,看见一块巨大无比,凸出其余地面的石头。   就在那块巨石上面,闫清的原型,一只赤毛九尾狐在轻盈跳动,九只蓬松粗长的尾巴来回摆动,在巨石的白雪上留下道道柔媚的黑影,像是在……   像是在跳舞???   “嗯?狐族的求欢舞啊,真是多少年没见了。”   身边冷不丁响起另一个人的感慨声,让兰瑞莎回过神来:“求欢舞?”   “以他们的说法应该是叫求偶舞。”   龙傲天刚从自己的研究室里出来,浑身上下都是那种特别的草药味。   他双手环胸,靠着廊柱,随手将额前一缕碎发归拢到后梳的头发里。   “以前妖怪遍地走的时候,偶尔还能看见狐妖在月光下跳这种舞,到后来就越来越少了。现在连狐妖都不常见,更不要说这种只有在求偶时才会跳的舞。”   龙傲天不解释还好,他这么一解释,兰瑞莎怎么看那九条尾巴就怎么都不对劲……   怎么硬生生就从那些尾巴的舞动轨迹上看出色情的味道呢。   龙傲天似乎被勾起了谈兴,开始大谈狐族求偶舞的来源和发展,中间还列举了几个例子,其中就包括九尾狐妲己曾为商纣王跳过的那一支舞蹈。   他说得信誓旦旦,似乎自己亲眼所见,结果被兰瑞莎这样反问以后,噎了一下移开视线,拉了拉衣领,表情有些飘:“……我没见过,只是听说的。”   “……”   看出兰瑞莎眼中的鄙视,龙傲天不得不想办法挽回自己的面子。   眼角余光瞥见九尾狐的舞蹈已经接近尾声,顿时脑袋上灯泡一亮,想起一件可以转移兰瑞莎注意力的谈资:“说起来,闫清可真是熟练啊,这估计是他第六次跳了吧。”   “……第六次?”兰瑞莎的注意力果然偏移了。   龙傲天暗自松了口气,揭同事的老底揭得欢快,没有一丝一毫愧疚:“对啊,他正儿八经处的配偶已经有五个了,这还不算上那些露水情人。如果全部算上,不说五十,至少有二十个。”   “……”兰瑞莎嘴角忍不住抽搐,“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龙傲天把闫清以往的配偶数默默记在心里,而闫清化为原型跳的求欢……求偶舞也专门挑在正对着龙傲天研究室的方向,难道……   兰瑞莎承认自己想歪了。   偏偏龙傲天一无所觉,耸耸肩答曰:“因为他那个五个配偶,有男有女有人有妖,囊括的种类这么多,我能不记忆深刻么。对了,上一个我记得还是一只雄性狮子精。”   兰瑞莎:“……”   已经恢复成人形,刚走回来的闫清:“……你怎么在这里?”他的嘴角眼角一起疯狂抽搐,瞪着龙傲天:“龙角拿回来了,你现在不应该在全力医治郁衎吗?!”   “自然是来看你跳舞的。”龙傲天还没张嘴,兰瑞莎便抢先帮忙回答了。   她已经恢复了平静,看看闫清,又看看龙傲天,觉得自己懂了。于是,笑得体贴又意味深长:“原来你特意在这个时间点把我叫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让我看这个啊。”   闫清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光听这句话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他的确是特意是在这个时间点,把兰瑞莎叫到这里来的。   因为只有在晚上子时,月光才会最明亮,而这里又是看见那块平整巨石的最佳观看点,这还是他下午观察了好久才找到的位置。   至于为什么要让兰瑞莎看他的求偶舞,自然是因为小姑娘长大了,可以下嘴了。   以前也不是不行,就是很可能被负责的监护人打成狐狸饼。   现在监护人躺了,人又长成了大姑娘,闫清怎么想怎么都觉得这是天赐良机啊……   只是兰瑞莎为什么一点羞涩都没有,反而笑得这么诡异?   兰瑞莎不仅笑得诡异,还冲闫清挤眉弄眼:“你真是用心良苦啊。”   “……呃,是啊。”虽然他的确是用心良苦,怎么感觉越来越不对劲了?   终于,兰瑞莎替他揭示了答案。   只见她伸出手,落落大方地拍了拍闫清的右胳膊,又拍了拍龙傲天左手:“好吧,既然你这么诚心,我就替你做这个见证人,祝你们两百年……哦不,千年……总之妖生好合。”   龙傲天:???   闫清:?!!!   “等等!”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这句话。   可是,有人比他吼得更大声。   龙吟声从四合院的后方山洞里传出来,让兰瑞莎一下跳起来,也不顾什么见证不见证人的,扭头就往山洞跑。   她跑得这么快,这么急,自然忽略了闫清那句话,只留下后者目瞪口呆站在原地,徒然伸出阻拦的手。   已经看明白一切的龙傲天站在一旁,拍了拍这只狐妖的肩膀,同情他的良苦用心:“算了吧,你没戏了。” 第94章   没戏?   闫清是这么轻言放弃的人么?!   绝对不是!   而且……   “你闭嘴!你瞎掺和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他阴沉沉地警告龙傲天,“研究你的药去,赶紧早点把郁衎治好。”   “我不在研究么,”龙傲天摊开手,又指了指自己眼下的黑眼圈,“你看我都熬成这样了,还不是你自己太招摇,那发情的味道连草药都盖不过去。”   闫清:“……”   “不过说真的。”龙傲天说着说着,反而起了好奇心,“你到底喜欢那丫头什么?我左看右看,都不像是你的品位啊。”   “关你什么事,难道你真要应聘我的配偶岗位?”闫清冷笑。   龙傲天也冷笑:“我就是去日狗也不会日你。不想说算了,我也就随口一问。”   说完不等闫清回应,他就摆摆手转身钻回自己的研究室里。   他跑得快,没被闫清抓住,后者捞了一空只能收回自己的爪子。   扭头看向兰瑞莎刚才跑掉的方向,那里空荡荡一片,早没了人影,连脚印都已经被新的落雪盖住。   为什么要找兰瑞莎当自己的配偶?   盯着院中出奇精神的西府海棠,闫清微微皱起眉,喃喃自语:“修身养性了几百年,也该是时候找个伴侣了。”   如果这句话被其他人听见了,龙傲天肯定嗤之以鼻,兰瑞莎也会暴起把这只寂寞的死狐狸殴打一顿。   不过兰瑞莎已经进入了山洞,满心满眼都是刚才无故低吼的金龙,九尾狐一流已经被她抛在脑后。   走进山洞腹部,兰瑞莎松了口气   ——金龙不仅没事,而且看样子已经比白天好多了。   身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大半,鳞片也重新焕发了光彩,看样子龙傲天还真有两把刷子。   就是郁衎头上本该长着龙角的地方依旧是光秃秃的,和威严霸气的龙头相比显得格外违和。   那双碎金一样暗中闪烁发光的龙眼正盯着兰瑞莎。   兰瑞莎长舒一口气:“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没事我走了。”   她摆摆手,刚要离开却发现自己才抬起脚,原本盘旋于地面的金龙就撑起身跟着要向前踏步。   问题是,兰瑞莎走了没事,郁衎再往前走一步就出了他脚下法阵的范围了啊。   兰瑞莎听龙傲天介绍过,郁衎脚下的这轮法阵能帮助他吸收昆仑龙脉的灵气,修补他身上的伤口,洗涤筋脉,修复暗伤。总之,在郁衎彻底好全之前,是不能离开这道法阵的。   想到这里,她连忙站回原地:“停停停!”   果然,她一收回脚,金龙也跟着放下自己的前爪。   兰瑞莎:“……”   她不信邪地再次抬起右脚,结果金龙也重新抬起了右前爪。   兰瑞莎眯起眼,抬起了左手。   金龙……金龙思考了一下,放下右前爪,抬起了左前爪和右后爪。   兰瑞莎:“……”   她怎么觉得,郁衎化为原形失去了理智之后,不仅有点疯还挺傻啊。   又疯又傻,他真不会有疾在脑吧?   兰瑞莎怀疑的目光向龙头上扫过去,决定明天建议龙傲天给郁衎好好查查脑子。至于今晚——   她放下手脚,哼了两声,对同样放下爪子的金龙道:“记住,你欠我这一次。”   金光闪闪的龙眼炯炯有神地盯着她,跟刚才她才进来时没什么区别。   兰瑞莎一抽嘴角,抚了抚额头:“算了,我先替你记下,等你好了我在找你清算。”   最后,她在山洞里随便找了一块干燥平整的地方就地坐下。   见兰瑞莎盘腿坐下来,一直眼也不眨盯着她金龙这才缓缓趴了下去。   一双眼半闭半睁,露在空气中的那一只眼依旧望着兰瑞莎,生怕他一闭眼她就趁机跑了似的。   兰瑞莎彻底无奈了——郁衎不睡她还想睡呢。   他这么盯着,怎么可能睡得着。   睡不着只能唠嗑了。   兰瑞莎伸出脚,轻轻踢了一下放在法阵边缘的龙尾:“喂,你刚才喊什么啊。”   金龙半睁着眼,一声不吭,一动不动。   兰瑞莎还就不信邪了,继续用脚骚扰他。   被扰得烦了,金龙一抬尾,两米多长的尾巴尖瞬间抬起。   兰瑞莎被吓了一跳,还以为这头龙终于不堪受扰,准备一尾巴拍死自己。   没想到金灿灿毛绒绒的尾巴复又缓缓落下,蜷成一圈,绕过兰瑞莎的后腰把她整个人圈在了里面。   接着,金龙便彻底闭上了眼,似乎睡了过去。   兰瑞莎懵了好一会儿,这才试着用手推了推缠在自己身上的尾巴尖——很好,很牢固。正好是既不让她感觉难受又让她挣脱不掉的力道。   尾巴上那些长而柔软的金色软毛从兰瑞莎指间穿梭而过,像是温度适宜的热水。   东方龙真的很奇怪,身上既有冷血动物的鳞片,又有哺乳动物的毛发,不像兰瑞莎的原型,全身上下都是硬邦邦的。   因为颜色和触感的关系,兰瑞莎摸得不亦乐乎,关键郁衎似乎是真的睡着了,一动不动趴在那儿,任她动手动脚。   玩了一会儿,兰瑞莎自己也打了个哈欠——被柔软温暖的毛发包围着,不困也会犯困——就这样,她也睡着了。   这一夜,兰瑞莎又做了一个梦。   说来奇怪,她不在郁衎身边睡觉时会梦到他,跟他睡在一个山洞里时,梦中反而没有他。   说实话,兰瑞莎觉得还不如梦见郁衎呢,或者说,梦见任何其他东西都比面前这个黑泥怪好。   原本山丘一般的黑色巨人在这次的梦里已经变回了正常人类男子的身高,只是五官和脸型依旧模糊不清,也不说话,没有动作,就这么站在几十米外静静盯着兰瑞莎。   兰瑞莎被他盯得发毛,想走,却发现自己动不了。   ——这还是头一遭,她遭受了某些人类说的“被魇住了”。   不知道是不是面前这个黑泥怪捣的鬼,兰瑞莎对上次的事依旧心有余悸。   如果真的是它,那它的力量又增强了……   被迫和没鼻子没脸的黑泥怪对视,兰瑞莎闲着无聊,只能仔细观察他身上唯一可以看清的眼睛——那双蓝绿色的瞳孔。   这么一看,她发现了一个问题。   一点点鲜红的色泽在蓝绿色眼珠的中间晕染开。   像一滴红墨水滴进了这种颜色的水里,而且一开始只是一滴,随后越来越多,冷色系中的艳色越来越多。不一会儿,黑泥怪的青绿色的眼珠整个都变成了血红。   兰瑞莎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难不成……他还想模仿自己?!   这个念头刚出,一声熟悉的轻笑从对面传来。   兰瑞莎猛然一惊,睁开眼,看见了山洞顶端嶙峋的石壁。   她揉揉眼,发现郁衎还在沉睡,只是原本缠在她身上的龙尾不知何时松了些,正好可以让她脱身。   趁着这个机会,兰瑞莎移开龙尾,蹑手蹑脚走出山洞,发现外面已经是白天了,而且还是个难得的晴天。   满地积雪反射着灿烂的阳光,晃人眼球,一不小心就会得个雪盲症什么的。   兰瑞莎深吸一口冰凉清醒的空气,去找闫清,正好后者也像找她聊聊。   两人相遇,这次闫清抢先开口:“昨晚的舞不是跳给龙傲天看的。”   兰瑞莎呆了一瞬,其实……   她都快把求偶舞的事给忘了。   现在闫清这么郑重地提起来,她不得不哦了一句,在他期待的目光下吭哧半天才吐出一句:“呃,跳的挺好的?”   闫清略显失望:“除了这个,这个你就没有其他感想了?”   兰瑞莎眨眨眼:“还有什么感想?”   闫清:“……我在向你求偶!”   他实在受不了了,一巴掌撑在女子的侧脸,俯身低头,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桃花眼中灼灼似火焰在燃烧,今天戴的黑色六芒星耳坠轻轻一晃,发出叮当一声。   “你就……没有什么想法吗?”闫清压低了嗓音,声音沙哑地问到。   他的声线本就偏向于华丽的质感,此时故意压低,就更显得低沉暧昧,如一根大提琴的琴弦在振动。   兰瑞莎微张着嘴:“原来你这次不是在耍我啊。”   “……”闫清整张脸彻底僵住了,眼中隐隐有崩溃的神情闪过。   他反复深吸了几口气,这才沉声回答:“没有!我对求偶这件事,从不开玩笑!”   既然如此,兰瑞莎也只能明说了。   她同样认真地盯着闫清的眼睛,慢慢道:“不好意思,我对你一点那方面的兴趣都没有。”   闫清:“……”   兰瑞莎拨开他的手,闪身出了他的包围,拉开距离,站在一边:“好了,该说正事了。白植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闫清:“……”   闫清实在憋闷得不行,而且这种憋闷的情绪随着时间的推移还在不断累积。   他真是越想越不甘心,以至于最后谈完了正事,他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叫住兰瑞莎:“你去哪?”   “啊?”俏丽的黑发姑娘回头,似乎丝毫不受影响:“我去看看今天龙傲天给郁衎治疗的情况如何。”   闫清握了握拳,绷紧脸颊:“你对我没兴趣,是不是对郁衎有兴趣?”   “……”   兰瑞莎没回答。   看上去她是听进了闫清这句话,而且顺着思考了一下。   在令人窒息的半分钟后,兰瑞莎忽地笑了。   但她什么话也没说,丢下一句“我去看看郁衎”便转身离开,只留下一个几欲呕血的闫清。   龙傲天那句“你没戏了”又在他耳边回荡,而从刚才兰瑞莎的表情他已然明白……自己没戏不是因为对方还没开窍,不,应该说,正是因为闫清刚才那个问题才让她恍然。   可是!   让闫清差点吐血的原因在于!自己的努力反而让兰瑞莎主动偏向了情敌那边!!!   现在的他很想返回一分钟以前,掐死那个自己:让你多嘴!而且拿谁举例不好偏偏拿郁衎!现在好了,到嘴的鸭子彻底飞了!!!   闫清不知道的是,跑掉的“鸭子”现在跟他一样抓狂。   “他这是怎么回事?!”兰瑞莎指着郁衎,差点尖叫出来。   她本以为走进山洞的自己会得到一个惊喜,结果只有惊没有喜。   在龙傲天的努力下,郁衎的确化为人形了。可是……   黑发黑眼的清俊青年眯眼瞪着兰瑞莎指着自己的指尖,半晌冷冷一笑:“胆子不小,敢这样指着本座。”   兰瑞莎一个趔趄,差点表演一个原地摔倒。   郁衎这是彻底疯了吗?!还是被白植附身了?不对,就连白植都不会自称本座!!!   被质问的龙神医蹙眉站在一边,一手环胸,一手推着自己脸上的眼镜喃喃疑惑:“怎么会这样?不应该啊……”   眼见着兰瑞莎要暴走杀人,他不得不回答她的话,顺带安抚她:“不要急,郁会这是应该有点精神错乱。估计是神智回到了他的幼年状态。” 第95章   兰瑞莎很有些崩溃,她现在无比怀念以前那个沉稳温和知书达理的郁衎,或许用词有些不准,但总之就是那个意思。   她万万想不到,幼年的郁衎这么的……蛇精病,比白植还要夸张。   在兰瑞莎无视了郁衎那句“胆子不小”反而追着龙傲天揍人之后,郁衎就爆发了。他先是上前几步,拦住龙傲天,在兰瑞莎动手之前自己亲自把龙傲天揍得鼻青脸肿,接着又一个转身,捏住兰瑞莎的下巴轻慢地挑起一边嘴角笑道:“怎么?还故意无视本座?害羞了?”   兰瑞莎:“……”   她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眼神望着他。   因为这个郁衎和原来的性格相差太大,巨大的冲击之下,兰瑞莎都忘了跟他计较当前两人姿势的问题。   而龙傲天就更觉得冤枉了:“郁会你打我干什么?!”   郁衎斜眼看过来:“想打就打了。”   龙傲天:“……”   郁衎冷笑:“本座的女人要打你,本座不应该为她出头么?”   龙傲天&兰瑞莎:“……”   兰瑞莎:“呸!谁是你女人!”   话是这么说,但她的脸颊却微微泛红了。   落在郁衎眼中,让他略一挑眉,决定大度地原谅她这次的以下犯上。   龙傲天则思考了一会儿,一脸肃容看向兰瑞莎:“放心好了,我一定尽快让郁会恢复过来!”   不然他有预感,自己不会就被郁衎揍这么一下!   兰瑞莎恢复正常脸色,同样冷笑起来,直接忽略了还站在身边对她虎视眈眈的郁衎,把拳头捏得咔咔响:   “最好如此。”   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忍这样的郁衎几天,说不定……   “看来本座太宠你了,有本座在,你还一直盯着别的男人看?”   刚刚捏着兰瑞莎下巴的那只手又伸了过来,这次是捏着兰瑞莎的左脸颊,强硬地把她面对龙傲天的脸转向他自己的方向。   兰瑞莎只觉脑中“咯嘣”一声响,某根名为理智的弦直接绷断。   她直接一拳头就砸了过去:“你两都去死吧!”   ……   十分钟后,来找兰瑞莎三人的闫清惊了。   他看看冷着脸的兰瑞莎,又看了看鼻青脸肿到看不清原本长相的龙傲天,最后看了看一脸狂炫酷霸拽翘腿坐在一块石头上的郁衎。   嘴巴张了张,半晌才说出自己原本的来意:“我听说郁会醒了?”   兰瑞莎冷哼一声,把头扭过去,对着旁边光秃秃的石壁。   龙傲天垂着脑袋,根本不想说话。   最后回答闫清的反而是郁衎本人:“你就是本座的下属之一?”   闫清:“……”   郁衎淡淡扫过来,眼中尽是睥睨天下的狂傲。   他上下审视了闫清一圈,轻呵了一声:“九尾狐。你有什么事?”   闫清把左手手掌拢在嘴边,侧面朝向兰瑞莎,用山洞里所有人都能听见的音量“小声”问:“郁会终于老年痴呆了?”   兰瑞莎:“……”   龙傲天微微抬起头,向闫清投注一抹充满同情的目光。   没等闫清想明白他这个眼神的意思,郁衎狂风暴雨般毫不留情的攻击法术就劈头盖脸地落了下来。   神志回到幼年状态的郁衎根本不懂什么叫手下留情,也不讲几百年的同伴之谊。   很快,闫清就鼻青脸肿地坐到了龙傲天身边,加入了伤员的行列。   他对龙傲天咬牙切齿,比对郁衎还要恨得牙痒痒,压低了声音:“你到底对郁衎做了什么?庸医!!!”   龙傲天一听就要跟他反目:“只是一点小小的计算偏差失误!我是庸医?那你去找别人给郁会治疗吧。”   “放你娘的狗屁!”闫清直接爆了粗口,“这是你的锅,给我好好背好!别想甩给别人,赶紧把郁会治好!还有许多事等着他处理呢!”   “他现在这个状态……”龙傲天小心望了眼正盯着兰瑞莎的金龙,进一步缩小讲话音量:“也不是不能处理。”   闫清面无表情,直接把呵呵砸在这不靠谱的医生脸上:“你懂什么!就郁衎现在这个状态,能去除妖师总部?他两句话一说,就能逼得那群除妖师跟咱们决裂你信不信!”   闫清太过激动了,说着说着,一不小心就提高了嗓门。   原本蹙眉凝视兰瑞莎的郁衎就这么转眼看了过来:“什么除妖师联盟?”   见瞒不过去了,闫清不得不把现在的形势,人类和妖怪们的关系,除妖师联盟以及妖管会的情况给郁衎介绍了一遍。   郁衎默默听完,又露出一抹冷笑:“呵,人类。”   其他三人:“……”   大概是雪山山顶太冷,他们三个同时抖了抖。   郁衎笑完又问:“你刚才说去除妖师总部是怎么回事?”   “呃……您或许不记得了。”闫清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用上了敬语,“之前一个很重要的人证从除妖师联盟跑了,然后除妖师内部进行排查,找出了叛徒。现在叛徒的女儿为了替自己正名,亲自去追捕那个人证。结果人证是抓回来了,但是前去追捕的除妖师却受了重伤。”   郁衎冷漠:“那跟本座又有何关系。”   闫清打量着他的表情,斟酌着语句,小心翼翼回答:“因为那位女除妖师想见您。”   “不去。”   “谢尤嘉?”   郁衎的声音和兰瑞莎的重叠在一起,前者看向后者,后者却无视了他径自盯着闫清:“她要见郁衎?”   闫清点点头:“说是想亲自向郁会道歉。”   兰瑞莎撇撇嘴。   当时谢尤嘉为了王知行怼自己,被郁衎抓着自己身份疑似被除妖师联盟内部叛徒泄露的事反击了回去。没想到原来那个叛徒还真的存在,而且正是谢尤嘉的父亲。   这样一来,谢尤嘉要道歉也说的过去,不过……   “那她也该向我道歉啊。”兰瑞莎眯起眼,“独独找郁衎算怎么回事。”   闫清眨了眨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递给兰瑞莎一个“你懂的”眼神。   这个眼神机锋不仅被兰瑞莎接到了,也被郁衎注意到。   他望着兰瑞莎不爽的表情,沉默三秒,忽然改口:“好,我去见她。”   不等兰瑞莎气呼呼地反驳,他接着对她说:“你也去。”   ……   因为自己父亲的缘故,这段时间谢尤嘉在除妖师联盟内部处境尴尬,过得艰难,因此在上面人提出派人去抓捕黄慧的时候,她便主动站了出来。   最后黄慧的确顺利抓到了,自己却也因此受了重伤,不得不躺在联盟内部的医院里修养。   其实谢尤嘉心里清楚,她这次伤的这么重,不仅仅是因为被黄慧打伤的缘故,还有她的心病——   她的父亲竟然就是那个叛徒,那个他们找了很久都没有线索的叛徒,那个妄想召唤出魔神,以此让自己修为更进一步的疯子……是跟黄烨辰一样的疯子……   在病床躺了这么些天,谢尤嘉始终无法忘记黄慧被自己追上时,大笑着说的那句话:“你我明明处境相同,不如跟我走,加入我和你父亲的行列!等你得到大人的帮助,你就会明白除妖师联盟算什么!这个世界都会是那位大人的!”   没错,黄慧的父亲黄烨辰正是第一个加入魔神队伍的除妖师,然后黄慧紧随她父亲的后尘。   但谢尤嘉却不想。   这些人都疯了。   她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包括父亲,他也疯了。   因为心思清明,信念坚定,黄慧鼓动谢尤嘉的计划失败了,被抓住时这个疯女人还在大声尖叫诅咒谢尤嘉,说她不识好歹,是不孝女白眼狼。   谢尤嘉当时懒得回答,现在想来,心中却不由一痛。   谢尤嘉的父亲在她小时候的确是个好父亲,就算长大以后身为联盟高层的父亲忙于工作,对她这个女儿还是记得关怀照顾。谢尤嘉在联盟里也因为父亲地位的关系,被行了不少方便。   可以说,从小到大,她就在父亲的庇护下顺风顺水地长大。   父亲是叛徒的消息,对谢尤嘉来说就是个晴天霹雳,她比任何人都难受。   可是,她能怎么办呢……   她甚至到现在都不敢去探望父亲,当然,以她的身份能不能探望到都是个问题……   谢尤嘉环顾一圈这间单人病房,特别多看了眼按在墙角的监控头。   ……就算是成功抓回黄慧的她,也依旧处于被监视观察状态下。   在这种时候,她就特别想见那个人。   不仅是道歉,她就是想见他……   不是说,女人最脆弱时,最想见的不是亲人就是爱人么。   她见不到她唯一的亲人,就只能以道歉的借口见他……   在谢尤嘉望眼欲穿的焦急等待中,时间异常缓慢地过去了两天。   终于在第三天的早上,她得到确切通知,下午郁会长会来探望她,因为郁会长公务繁忙,只有半小时的见面时间。   这么短的时间对谢尤嘉来说不是问题,只要能见到他,就算是十分钟,一分钟,一秒钟又何妨。   天知道之前她得知以后和妖管会交涉都由林鸿云来处理时,内心有多纠结。   因为是上面领导的安排,她甚至不能说一个不字,就怕被别人看出端倪。   就算是在人妖和平的今天,一个除妖师爱上一只大妖也足够惊世骇俗,更何况,他还是……   敲门声惊醒了谢尤嘉,她回过神来,竭力压制住自己声音中的雀跃:“请进。”   病房的门在她的满怀期待中被打开,长身玉立的黑发男人穿着一件黑色修身风衣走进来,里面是一件温文尔雅的白衬衫和一条黑色休闲裤,越发显得腰细腿长,面如冷玉。   他推开房门走进来时,风衣下摆向后飘起。   当黑色衣摆缓缓落下时,露出郁衎身后一脸面色麻木的美丽姑娘。   谢尤嘉一愣,没认出来这混血美女是谁,她不记得妖管会里有这么一号人物啊,还能跟郁衎一起进来探望自己。   她满怀疑问地看向郁衎,却见他眉峰向上一挑,眼中冷光一滑,双手环胸,肩膀一歪,靠在了打开的木门上:“说吧,本座且听着。”   本……本座?   谢尤嘉满头问号。   啪的一声,郁衎身后混血美女一巴掌捂住脸,沉痛地低下头。 第96章   兰瑞莎已经可以预见郁衎恢复之后再回想起这一幕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可是这又能怪谁呢,只能怪他自己——年少竟然如此中二,而且在妖管会内部中还不够,还跑到除妖师联盟来表现。   来的路上兰瑞莎已经尽全力劝说他“收敛点”,结果郁衎一挑眉,一脸的狂放不羁:“本座就是本座,何须遮遮掩掩。”   行吧,我劝不动你。   兰瑞莎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只希望你以后恢复了不要后悔。   现在她明白了,甭管郁衎以后会不会后悔,至少现在她自己就已经后悔了——后悔跟着郁衎过来丢脸。   病床上的谢尤嘉似乎被彻底惊呆了,半晌回不过神。   最后她还是在兰瑞莎的轻咳提醒下,才回转过来,眼神很有些复杂地望了兰瑞莎一眼,这才转向郁衎:“郁会长,请进。抱歉现在我起不了身。”   郁衎一言不发,大步走进屋。   他身后兰瑞莎就算不愿意,也还是不得不跟进来,顺手将自己身后的房门关上。   谢尤嘉仔细观察着郁衎的脸色,关怀道:“听闻郁会前端时间受了伤,现在看已经好全了吗?”   美人温柔细语,还是一贯强硬冷淡的冰美人的温柔,更显弥足珍贵。   可惜,郁·中二·衎没有丝毫动容:“你把本座千里迢迢找过来,就为了说这事?”   他眼神一沉,表情很有些不善,看上去下一秒就要伸出手指头把面前这个除妖师摁死。   谢尤嘉又是一怔,这次她终于看出来不对劲了,迟疑:“郁会,你……你的伤还没好么,也是伤到……是要好的慢一些……”   她一边说,一边眼神不自觉地扫向郁衎的脑袋。   “咳咳咳。”兰瑞莎手握成拳抵在嘴边拼命咳嗽。   她担心再这样下去,郁衎真要暴起杀人了。   到时候探病变成送命,外面那些除妖师能放过他们,放过妖管会?   不知为何,在这种用心良苦之下,兰瑞莎诡异地觉得自己体会到当初郁衎面对A市自己的心情……   唯一不同的是,现在他们的角色调转了个。   谢尤嘉的确又被提醒了。   聪明如她立刻转开视线,并意识到继续下去这样不行,她也不想成为引起除妖师和妖怪再次反目的罪人。   至于先前那些旖旎的情绪早在这种诡异的气氛消失殆尽。   而且因为那位混血美女的两次提醒,她沉默了一下,看向对方:“兰瑞莎小姐?”   混血美女一挑眉,点点头。   谢尤嘉突然发现对方的这个表情,竟跟郁衎有些相似。   这让谢尤嘉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很抱歉,对于我父亲泄露你身份的事……”   因为谢尤嘉的父亲和黄慧等人勾结,才让以阿诺德为首的吸血鬼得知有龙在Z国,才引起后面一系列的事情。不过换个角度,如果不是阿诺德派尤莉找过来,M国现在说不定早就被黑泥统治了。   从这一层来说,谢尤嘉的父亲居然还算做了一件好事。   就是兰瑞莎思考的这一会儿工夫,郁衎又抢戏了。   他冷笑一声:“道歉有用的话,还要刑罚做什么。”   房间里的两名女性齐刷刷看向他。   郁衎面不改色,盯着谢尤嘉继续道:“你们联盟打算怎么处理?”   谢尤嘉抿抿嘴:“我不太清楚,大概就是问清所有问题后,处于终身监禁或者……死刑吧……”   “死刑?”郁衎尾音微扬,“勉勉强强吧,不过这如何死,本座倒是要和沈晖好好聊聊。”   沈晖,现任除妖师联盟的主席,本来已经处于半退隐状态,事务都交给了代理主席,但自从黑泥肆虐后,不得不重新出山主持大局。   换句话说,资格老,地位高,基本一句话就可以决定谢尤嘉父亲的下场。   那毕竟是谢尤嘉的父亲。   半靠在病床上的女人脸色更加苍白,垂下眼,再也说不出半句话。   好半天,谢尤嘉才勉强打起精神,重新开口:“我很抱歉……为我曾经对郁会长和兰小姐说的话。当时气急攻心,的确有些口不择言了。”   她指的是古墓里王知行身份暴露,兰瑞莎一气之下冲他喷了口火的事,这事被谢尤嘉知道后硬按着兰瑞莎的头要她向王知行少年道歉,最后还是被郁衎拦了下来。   就因为这件事,和妖管会沟通的人选才从谢尤嘉换成了后来的林鸿云。   现在的郁衎其实已经不记得那件事了。   他微微偏头,用眼神示意兰瑞莎,后者盯着谢尤嘉看了好一会儿:“……其实再来一次,你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吧。”   别人又不知道她跟塞缪尔的事,从事情的表面来看,的确就是她,一个妖怪,还是一头龙,欺负一个柔弱无助的人类少年。   柔弱无助的少年……呸!   王知行在R国表现太良好,以至于兰瑞莎险些都忘记了这件事。   正如兰瑞莎推测的那样,谢尤嘉低下头默然半晌,嗯了一声。   郁衎这次算是听明白了,嗤笑一声:“既然你不觉得自己做错了,还来道歉做什么……”   “不!”谢尤嘉连忙打断他,急急抬头,“我知道自己处理的不对,尽管……正如兰小姐所说,再来一次,我依然会保护那位见习除妖师少年,但我不会再用那种方式……”   郁衎面无表情,丢下一句“不会再来一次”,连整句话都没听完,转头就离开了。   谢尤嘉本就心情郁郁,见他这种反应,顿时眼圈都红了。   兰瑞莎一看,赶紧也要开溜,没想到前脚还没踏出房间,后脚就听见身后女子幽幽的问题:“你也见过他的原型吧。”   “一旦见过,就永远无法忘怀,就算那只是一幅画……”   “……”兰瑞莎回头,只见谢尤嘉攥紧洁白的床单,半坐在床上怔怔盯着自己,表情似哭似笑。   “我长这么大从没后悔过什么事,只有一件……”眼泪从谢尤嘉眼里涌出,顺着惨白的脸颊滚落,“只有一件——”   “在我十四岁那年,在我父亲书房里看见了金龙的画像……”   从祖辈传下来的画轴,纸面已经风干泛黄,上面的笔触却依旧清晰无比,描绘了一头气势磅礴的金龙。   角似鹿,身似蛇,鳞似鱼,爪似云,腾云驾雾,飞腾于空。   就是那一眼,就成了谢尤嘉的情劫,一直困扰了她十年。   兰瑞莎:“……”   她沉默许久,最后拧紧眉,谨慎问道:“所以……你也爱金子吗?”   “???”   谢尤嘉懵了,直到兰瑞莎离开,她都没反应过来。   ……   从病房出来,兰瑞莎被谢尤嘉最后那些话弄得很是不爽。   就算想起塞缪尔曾经做的那些事,都没让她这么不爽过。   让她没想到的是,作为罪魁祸首的郁衎竟然也很不满。他不满的点在于——   “你们聊了这么长时间?她说了什么?”他满脸的狐疑,眼也不眨地盯着兰瑞莎。   聊你是怎么招人喜欢招摇过市招蜂引蝶的!   兰瑞莎冷哼一声,目不斜视地从他面前走过去,拒绝回答!   因为这,从除妖师联盟回妖管会之后,龙傲天又被郁衎从实验室里拖出来暴打一顿。   龙傲天真觉得冤啊。他从昆仑山赶回B市,一直不眠不休在研究如何早日让郁会痊愈,从回来之后就呆在实验室里兢兢业业研究,怎么就这样还遭一顿毒打?   这日子没法过了!   关键被打了以后,郁衎还把他当心理医生聊天!当真物尽其用!   “我怎么知道你跟那丫头怎么回事?!”龙傲天快抓狂了,“老大,求你快放过我!放我回去!”   早点让你恢复正常,解脱大家!   郁衎抿着嘴,绷着脸,就是不放:“你不是医生么。”   龙傲天:“……”   “连这点问题都看不出来?”郁衎满眼鄙夷,“要你何用。”   “你把医生当成什么了?!”龙傲天心态崩了,“我要知道怎么追女孩子我会单身这么多年吗?!”   他现在相信了,天道还在,天谴还有,这一切的一切一定都是因为当初他鬼迷心窍咬的那一口旧鳞的报复!   谁想掺和到这两头龙之间去啊!   他还想活得更久一点,与天地同寿!   龙傲天怀疑再这样下去,就算自己是逢凶化吉祥瑞代表的麒麟,也终有一天会变成大凶的命格。   郁衎似乎觉得他这句话很有道理,在龙傲天自曝其短后终于良心发现,松开了手,啧了一声:“真是个没用的。难道这妖管会里就没有一个有经验的?”   眼见着郁衎越说气压越低,又有要动手的倾向,龙傲天当机立断开口:“有。”   “谁?”   “闫清!他是九尾狐,还有过五段固定感情,绝对经验十足!”   至于闫清刚被兰瑞莎那丫头拒绝的事……龙傲天在心里为九尾狐默哀:死道友不死贫道,阿门,我会永远记得你的,安息吧。   “九尾狐?”被这个种族的大名打动,郁衎眉梢一动,转身离去,“行吧,今天就放过你了。”   就在郁衎前去找闫清的路上,刚回到自己家中的兰瑞莎接到一个电话。   按下接听键,电话那头传来女孩子清脆的声线:“小兰?”   “赵晓?”   “对,是我,我跟师兄从神州结界回来了,直接来b市啦。”   兰瑞莎漫不经心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侧着头,用肩膀夹着手机:“有什么发现吗?”   “嗯。”   从水壶里流出的水流戛然而止,从这短短的应答中,兰瑞莎发觉了什么。   她放下水壶:“你们找到了什么?”   “……一根羽毛,白色的……师兄说,是凤凰的尾羽。”   “……”   “小兰?”   兰瑞莎闭闭眼,再次睁开时,已经恢复了平静:“你在哪,我去找你。”   ……   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当决定性证据拿出来时,兰瑞莎还是心情沉重。   正好刚刚才见了谢尤嘉,兰瑞莎不由就想到了谢尤嘉的父亲身上。   谢尤嘉的父亲是除妖师联盟的高层,而白植是妖管会的高层,这一人一妖都是差不多的地位投靠了魔神,这算不算联盟和妖管会手牵手一起走,大家一起当叛徒?   兰瑞莎冷笑一声,所有跟白植相处的一幕幕从眼前滑过。   从A市初见,到M国白植受伤,再到R国一起战斗,白植看上去很正常,一点也不像个被魔气操控的妖怪。   想必谢尤嘉的父亲也是如此,否则,他怎么会到现在没被发现,最后还是黄慧逃跑阴差阳错牵连出了他……   “小兰。”赵晓的声音让兰瑞莎回过神。   她抬起头,差点吓了一跳。   原本皮肤白皙的赵晓仿佛刚从非洲回来似的,直接晒黑了几个度,人也瘦了许多,不过看上去倒是精神奕奕,让兰瑞莎放下心来。   她站起身:“只有你一个吗?”   赵晓把头向后一甩:“师兄在外面停车,你怎么会想到在这家店见面的?”   “这不是你说不好在联盟或者妖管会总部么,我就想到这里了。”   赵晓一笑,一边把一个包装精美得像礼物盒一样的长方形盒子从背包里掏出来递给兰瑞莎,一边扭头朝柜台张望:“正好,我好久没吃M记的薯条了。”   这里正是之前兰瑞莎和王知行见面的那家M记。   因为她发现这家店正好在妖管会总部和联盟的中轴线上,而且所处位置在城市郊区,不算繁华。   现在是工作日的下午,店里的确顾客稀少,这对商家来说不是好事,却便宜了兰瑞莎她们。   “这是……”兰瑞莎接过盒子就想打开,结果被赵晓阻止了。   “包装纸下面贴了符咒。”赵晓压低了声音,“还有那个王知行提供的魔法阵。就是为了防止上面的魔气和妖气泄出来,你还是等回去再打开吧。”   兰瑞莎抿抿嘴,将盒子收好。   正好康乐这时候停好车进来,赵晓立刻毫不客气地指挥她师兄去点餐,自己则拉着兰瑞莎再次坐下来。   她也在打量兰瑞莎的样子,眼中是毫不掩饰地惊奇:“你怎么就突然成年了?我一开始都不敢确认就是你。”   兰瑞莎摇头:“我也不太清楚,不过这也是好事。”   “对你们妖管会来说是好事,对你自己可不一定。”赵晓蹙眉,“对你身体不会有什么影响吧?”   一股暖流流进兰瑞莎心中。   她再次摇头,笑道:“没事。”   至少现在没事。兰瑞莎在心里默默补充。   赵晓没听出她的话外音,又说:“听说郁会长也醒了,真是太好了,这下你们身上的负担就轻多了。”   想到那个现在满口“本座”的中二龙,兰瑞莎嘴角一抽。   “怎么?”赵晓打量她怪异的表情,“难道还有什么问题?”   兰瑞莎第三次摇头:“没什么……”她还是给郁衎留点面子吧。   赵晓没再追问,介绍了一下她自己和康乐这次还算顺利的行程,又找兰瑞莎八卦:“我听说你们中午去见谢尤嘉了?还是她主动要求见郁会长的?”   一句话,勾起了兰瑞莎负面情绪。   兰瑞莎撇撇嘴:“是啊。”   赵晓笑了,上上下下打量兰瑞莎,嘴里啧啧有声,满脸的戏谑。   “干什么!”兰瑞莎被她看得有点脸发热,忍不住微微提高了嗓音:“我就是看她不爽!”   “是因为她曾经说的那些话呢,还是因为郁会呢?”赵晓一脸看破一切的表情,让兰瑞莎更尴尬了。   “……反正就是不爽。”她握了握拳,移开视线。   赵晓笑出了声。   这时候康乐端着装满食物的托盘走过来。他听见了兰瑞莎最后那句话,又见赵晓笑得那么开心:“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赵晓怕再逼下去,兰瑞莎就要直接起身走人了,便抢先帮后者遮掩。   康乐放下托盘,推了推眼镜,坐在了赵晓身边,兰瑞莎侧对面:“兰小姐,东西我们已经带到了。人就由你们妖管会负责处理了,这也是沈主席的意思。”   他一张嘴,就把欢快的八卦氛围搅散,重新回到严肃沉重的主题上。   说到正事,兰瑞莎也不再不好意思,坐直了身体,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盒子:“我知道。我们会处理的,一定会让你们满意。”   白植的事,不仅仅是妖管会内部的问题,光是窦元彰的死,就必须让他对面前这对师兄妹做出一个交代。   兰瑞莎和康乐对视片刻,看向低头默默吃薯条的赵晓,又目光下移,落在赵晓布满伤痕的手指上,再次重复一遍:“   “会让你们满意的。”   从刚才赵晓递盒子时,她就注意到了,这趟旅程绝不像赵晓说得那样轻松。   既然对方都这么拼了命,那她们妖管会决不能辜负这份努力。   更何况,窦元彰是赵晓和康乐的老师,而且是因为结界里的陷阱而死……   “你自己小心。”赵晓忽然抬头,打断了兰瑞莎的思绪,“凤凰能跟龙齐名,足以说明他的实力。”   兰瑞莎笑了:“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赵晓也笑了:“也是。是我想多了。”   ……   刚和赵晓他们道别,一转过身,兰瑞莎的表情就沉了下去。   她握着口袋里的盒子,没想到自己表现得这么明显,连赵晓都看出了一些端倪。   不过她也不算说谎,白植的事的确还有其他人,比如白泽闫清等人。   但魔神……   兰瑞莎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屏息三秒钟再缓缓吐出。   睁开眼抬头看向天空——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都说秋高气爽,秋日晴天的天空看上去的确格外蓝一些,在没有云层遮挡的情况下,阳光既灿烂又不至于过分热烈。   在略带凉意的秋风中,暖融融的阳光落下来,万物都在冬季来临前焕发最后一次勃勃生机。   只是无论这种自然的生机却无法透过厚厚的墙壁进入除妖师联盟总部身处的禁闭室里。   就像秋阳的热度传递不进没有窗户的地下室中。   黄慧坐在禁闭室的地板上,面无表情望着面前的黑暗。   她气息平稳,眼神镇定,一点也不像个被关了三天三夜无光禁闭的人。   除妖师联盟从她这里暂时问不出什么,只能先把她关在这里,去处理其他更要紧的事,比如谢波。   想到那个曾经的同伴,黄慧的脸上就泛起一丝无人可见的古怪笑意。   这份笑意因为没人看见,随着时间的推移在黄慧脸上不断扩大,到最后,在一道泛着白光的黑影出现在禁闭室里时,直接化为了狂喜。   之所以用泛着白光的黑影这个奇怪的形容,那是因为在无光的禁闭室里,忽然出现的这个人影只有轮廓泛着淡淡的纯白色光芒,轮廓中心还是一片漆黑,让人看不清影子的真容。   但是这些对黄慧来说无所谓。   因为她知道这位大人的真正身份,这对她来说就足够了。   那位大人真的出现在这里!   要带她离开!   果然,就算是除妖师联盟又如何,还不是大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而这样强大的大人,真的遵循先前的承诺来带黄慧离开了!   静坐了三天的黄慧终于动了。   她一下扑倒在人影的脚下,颤声呼唤:“大人!大人!我完成了您的人物,谢波的确被联盟发现了!”   泛着白光的人影轮廓一动不动,在落针可闻的静室中,只有黄慧激动的喘息声,而人影的呼吸声却根本听不见。   狂喜中的黄慧并没有发现这一点,就像她根本没有深究,大人为什么要命令自己暴露并除掉谢波一样。   良久,人影的头部微微动了动,淡漠的声音从黄慧头顶降下:”他还没死。”   黄慧心中一跳,连忙解释:“为了被联盟那群老家伙们看出来,我下的是慢性诅咒!一,二,三……”她算了算时间,叫道:“今天,不!现在,就是现在!他马上就会死!”   人影侧了侧头,似乎在聆听什么。   在黄慧的屏息注视中,三分钟后,人影颔首:“没错。死了。”   黄慧松了口气,继而开始期待:   不知道大人这次要给她什么奖励呢?   是更多的力量吗?   还是更长的寿命?   甚至更好……比如,离大人更进一步的位置?   人影好像看出黄慧在想什么,缓缓弯下腰俯身,抬起泛着淡淡白光的手掌按在了黄慧的头上。   那冰冷柔软的触感,让后者下意识打了个寒战。   “比那些更好。”人影冷漠道,“我赐予你永恒的安宁。”   “大……大人?”   黄慧嘴唇开始哆嗦起来,两眼向上翻。   而这三个字,也成了她这个灵魂,从此以后所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第97章   回到妖管会后,兰瑞莎连自己家都没回就径直去找闫清。   为什么是闫清?   如果郁衎还正常的话,那妥妥的第一人选就是他,可他现在那副脑残样,兰瑞莎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就要捶他,而且也不知道这种情况下的郁衎在得知白植的事之后会作何反应……   总之,以防万一,为保齐全,兰瑞莎站在十字路口犹豫了三秒钟,还是去找闫清了。   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郁衎偏偏就在闫清那儿,而且那个时候,兰瑞莎都已经把盒子从自己口袋里拿出来了,一眼就被郁衎注意到:“这是什么?”   他眯起眼,冷冷的目光从兰瑞莎手上包装精美的礼物盒落到她脸上,又从兰瑞莎的身上移到闫清身上。   闫清此前已经被他问得快心力憔悴——为什么他一个追妞失败的人还要在这里帮情敌想办法追妞——此时一见郁衎这眼神这表情,就知道他又想歪了,连忙替自己正名:“这不是给我的。”   郁衎不仅没有释怀,反而更怀疑了:“你澄清的这么快,该不是心里有鬼吧。”   闫清:“……”   他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这幼年期的郁衎比更年期还要难伺候!   闫清甚至能想象得到,如果刚才自己真的迟一点再解释,郁衎说不定会觉得他这么迟才回答就是因为在拼命找借口。   ……反正,无论早解释晚解释,反正都是他的错。   还好龙傲天那个大嘴巴子没告诉郁衎自己向小兰跳求偶舞的事,不然……   闫清拒绝再想下去。   比起他的小心,兰瑞莎直白得多,直接冲郁衎翻了个白眼:“你有毛病吗。赵晓和康乐他们从神州结界调查回来了,并找到了一根羽毛交给了我,就是这个。”   说起正事,闫清立刻严肃起来。   他坐直身体,点点头:“沈主席先前已经打电话告知郁会了……凤凰尾羽?”   “赵晓是这么说的。”兰瑞莎表示自己在路上可没有偷看。   现在,在闫情和郁衎的注视下,她干脆利落地拆开包装纸,撕开上面的符咒,揭开了盖子。   揭开的那一瞬间,一股冲天的黑气从里面窜出!   要不是兰瑞莎反应快,左手一抓,掌心涌起黑焰,那些魔气就要趁机逃窜出去了。   兰瑞莎随手拿过旁边茶几上的一只花瓶,把里面的鲜花抽出来扔在一边,把魔气塞了进去,并倒扣在茶几上。   做完这些,她低头看向膝盖上的长方形纸盒,只见里面躺着一支约莫十厘米左右的灰黑色羽毛。   准确地说,羽毛本身是白色的,但从边缘开始便被一层又一层的黑色魔气熏染。边缘还是能看出原本色泽的浅灰色,等到了中心,已经变成了焦炭一样的墨黑。   之前拿到盒子时兰瑞莎还没注意,此时亲眼看见里面的实物,不由咦了一声:“凤凰的尾羽这么短的吗?”   她明明记得在R国恐山时,白植的原型是很大大大的。   “当然是被除妖师们变小了。”闫清皱紧眉,头也不抬地解释了一句。   “……好吧。”   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兰瑞莎盯着那根羽毛,心情复杂:“真的是白植的?”   “在我看来,是的。”闫清终于抬起了头。   他本想问问郁衎的看法,却突然想起来这家伙现在是六亲不认的状态,对白植的感情说不定还不如兰瑞莎,只能硬生生转口:“但是最好还是要让白泽大人确认一下。”   毕竟白泽是在白植小时候就收留了后者的存在,真要论起理解白植,这个世界上恐怕谁也比不过白泽。   就是有一点……   “唉,希望白泽大人不要太难受吧。”闫清示意兰瑞莎盖上盖子,扭头看向茶几上的花瓶,透明的玻璃瓶里,黑烟一样的魔气在四处乱撞,“怎么会是白植,他求什么呢。”   是啊,这也是兰瑞莎想不通的地方。   如果说黄烨辰等除妖师是为了进一步提升力量,温泉山庄的老板陈方是为了长生不老,R国的八岐大蛇是为了化龙……那白植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魔气能放大负面情绪,但白植并没有表现出要毁灭人类的倾向啊。   所以就算回来的路上包括现在,兰瑞莎想破了脑袋,她也没想通这个问题的答案,反而想起了一些之前被她忽略的细节。   比如说,那次医院当中的鬼魂爆发时,姜羽掏出来的白色尾羽跟盒子里的羽毛长得一模一样。   再比如说,姜羽被发现后,说的“那位大人就在你们当中”这句话。   再再比如说,M国时阿诺德对白植的怀疑。   甚至可以追溯到A市的时候,黄烨辰的灵慧魄失踪,而白植的天赋能力好巧不巧正是操控灵魂……   “难道他从那时候就开始了吗?”兰瑞莎喃喃自语。   “而且……黄烨辰的灵慧魄正是在白植审讯之后,才由他告知我们失踪的。”   闫清的声音让兰瑞莎回过神,她这才发现自己不小心把自己的想法说出了口。   这是去找白泽的路上,除了面无表情的郁衎,闫清跟兰瑞莎一样,都是一脸的匪夷所思:   “就算白植想毁灭人类,他要召唤魔神,这是要连同着妖怪们一起毁灭啊。”   所以最后这个问题又绕回来了,兰瑞莎觉得,问题的答案除了问白植的本人,光靠他们自己是别想想通了。   不出她所料,得知此事的白泽也是满眼愕然。   这个兰瑞莎见了三次,三次都是笑眯眯的白胡子老头此时完全笑不出来。   白泽盯着盒子里的羽毛,许久,才沉声道:“老夫不相信!”   闫清揉了揉眉心:“我们也不想相信啊。”   白泽嘴角绷紧下撇:“你们打算怎么做?”   闫清和兰瑞莎对视一眼,又看了眼郁衎:“这个……人类嫌疑犯还要给他们辩解的机会,自然是要拿着羽毛先去问问白植,看他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白泽又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的白胡子颤了颤:“如果真是他呢?”   “我们的想法是,找个人去找他单独谈谈,其他人就在外面,真要出了什么问题,也能及时应援。”闫清敲了敲桌子,微微眯起眼,“我还就不信了,这么多人,还拿不下他一个。”   “既然如此……”   “就由本座和他‘好好谈谈’。”郁衎突然出声,打断了白泽的话。   其他三人齐刷刷朝他看了过来,郁衎似无所觉,继续自顾自说下去:“正好,本座也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手下会这么蠢!”   他到现在还坚持认为妖管会所有的妖怪都是他的下属。   兰瑞莎等人嘴角齐齐一抽。   闫清看了看白泽,忍不住小声提醒他:“白植不是……”   还没说完,又被郁衎打断了:“那个白植不是妖管会的成员吗?”   “呃,是。可是……”   “本座不是妖管会的会长吗?”   “也没错,但是……”   “既然如此,他是本座下属有何不对?!”   闫清:“……那按照你这个逻辑,我们,包括小兰和白泽大人都是你的手下咯。”   郁衎还真就理所当然地点头:“自然。不过小兰还是会长夫……唔。”   兰瑞莎狠狠一脚踩在他的脚面上,打断了他没说完的话:“你可闭嘴吧!”   郁衎望着她,摇了摇头,满眼宠溺:“真拿你没办法,知道你脸皮薄,本座不说便是。”   兰瑞莎懒得理这个傻子,扭头看向白泽:“我去!如果白植真的被魔气污染了,好歹我的龙火能克制他。”   “本座……”   有兰瑞莎带头,闫清有模有样跟着无视了郁衎,全把他说的话当BGM:“算了,还是我吧。再怎么说,也跟他当了几十年的同事了,比你更了解他。”   “都说了由本座……”   白泽摇头:“如果说到了解,你们谁比得上老夫……这件事还是由老夫来。”他低头凝视着盒子里的羽毛,叹息一声:“老夫也想知道那孩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说,你们听得见我说话吗?!”郁衎一下提高了声音,气得连本座都忘了说。   兰瑞莎头也不回地安抚他:“是是是,听得见,不是要你留下来主持大局么,自然不能劳烦你做试探这种小事。”   一句话流畅无比地说完,整个房间顿时安静了一瞬。   最后还是郁衎先反应过来,手握成拳抵在嘴边咳嗽一声:“既然你这么信任本座,那本座就只能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话是这么说,有眼睛的人都看得见他刚才还下撇的嘴角止不住地往上翘。   闫清不由向兰瑞莎递过去一个“厉害”的眼神。   就连兰瑞莎自己都没想到效果有这么好——她没敢看郁衎,怕自己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就前功尽弃——但她现在的确知道该怎么对付这个中二期的郁衎了。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由白泽去找白植摊牌,兰瑞莎闫清和龙傲天等候在隔壁,郁衎则负责坐在自己办公室里“主持大局”。本来还有个王柔,可惜最近西北分部出了些事,她已经前去帮忙了。   三只大妖再加上兰瑞莎自己,就算白植在魔气的帮助下又长出三颗脑袋也应该够用了,可在行动之前,兰瑞莎还是有些心神不宁。   鉴于她每次心神不宁都不会发生什么好事,思来想去,兰瑞莎还是解锁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一个名字拨打过去。   电话里的待接声响了三下才被接通,拜伦·阿诺德充满浓浓睡意的嗓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来:“兰瑞莎陛下?”   兰瑞莎纳闷:“现在M国应该是白天才对吧?你怎么还在睡觉。”   电话那头一顿。   阿诺德再次开口时,睡意褪下,无奈取而代之:“因为血族都是昼伏夜出的。陛下有什么事吗?”   兰瑞莎才想起来这茬,连忙顺着阿诺德递过来的台阶走下去:“我想问你,你之前被魔气感染时,到底是什么感觉?跟你正常时相比,会做到什么程度?”   阿诺德“嗯”了一声:“陛下终于决定对白植出手了吗?”   就知道瞒不过他。   兰瑞莎在心里腹诽一句,终归还是避而不答,催促道:“你先回答我。”   “好吧好吧。”阿诺德这话说的听上去就跟“我就知道是这么回事“一样。   “被魔气感染后……”   阿诺德每说一句,兰瑞莎的心就往下沉了一分。   最后等他说完,兰瑞莎连多跟他客套一句的心思都没有了,回了一句“知道了”就挂断了电话。   放下手机,兰瑞莎想了想,又拿了起来,找到赵晓的电话,咬了咬牙拨了过去……   ……   白植走进办公室里时,面色如常,就好像没有察觉到房间里凝重的气氛一样,望着白泽平静问道:“白泽大人,您叫我?”   白泽一句话都没说,直接将那只装着羽毛的纸盒子扔在桌子上。   盒盖敞开,稍微一低眼,就能看清里面被染黑的羽毛。   白植也正这么做了。   白泽屏住呼吸,眼也不错,紧紧盯着他,不愿错过白植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可惜让他失望的是,白植没有丝毫动容,也不说话,就那样站得笔直地凝视着那根羽毛,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泽心中燃起一丝小小的希望。   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看见白植时的情景。   那时候白植还很小,连人形都未化,就被他母亲带到白泽面前,托付给白泽。   作为通晓万物的神兽,白泽当时还真没想到凤凰这么刚,为了替伴侣殉情,连唯一的子嗣都不顾。   后来白泽才知道,白植的母亲哪里是不顾白植,她分明已经利用凤凰一族的特殊传承在这个儿子心里种下了仇恨的种子。   对此,白泽是很不满的。   可那时候种子已经埋下,而白植的母亲也早已死去,白泽再怎么不满也无可奈何,只能尽量开导未化形的小凤凰。   最后,开导还算成功。   白植讨厌人类归讨厌,却没真的动手,顶多是视而不见。   这对白泽来说,已经足够了。   一声轻笑拉回了白泽回到久远过去的思绪,也彻底扑灭了白泽心里那最后一丝希望的火苗。   他扣紧交叉放在桌面上的双手,抬起眼,将白发青年脸上那抹笑容看得清清楚楚。   “白泽大人,”白植依旧是恭恭敬敬地称呼道,“既然您已经清楚了,又何必再多此一举。”   “白植!”很少动怒的白泽突然就很想站起来抽这养子一巴掌。   只是想到隔壁房间的闫清等人,想到他们事先的布置,他又强按下这股突如其来的怒火。   白泽深吸一口气:“姜羽说的那个人是你?”   “准确地说,他是在我的吩咐下去购买那些笔记本。”白植恢复了一贯冷淡的表情,冷色系的发色和眸色让他看上去格外出尘,就像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   白泽忍住微微颤抖的双手,按照之前的计划继续盘问:“那黄烨辰……”   “没错,也是我。”事到如今,白植倒是大大方方承认了,“只可惜那个蠢货自己放不下无聊的仇恨,占了那个女人的身体跑回来复仇,呵,自投罗网。”   “……”   “白泽大人还想问什么,不如现在一并说了吧。”白植弯下腰,捡起桌面上的盒子,将盒盖重新盖上拿在手里把玩,“看在您曾经收养我教导我的份上,我一定知无不言。”   ……   就在白泽盘问白植的同时,一墙之隔的隔壁,兰瑞莎坐立不安,来来回回走动。   这里是闫清的办公室,大体上和郁衎办公室布局差不多,都是进门一张大办公桌,办公桌和门之间放着茶几和沙发。但是在左右两侧,放的不是书架和水族箱,而是满满一墙的黑胶唱片和复杂的音响设施。望着那巨大的喇叭,兰瑞莎怀疑他这里一放音乐,整栋楼都能听见。   没想到闫清却摇着手指否定:“我这间办公室额外做了隔音处理,就算你在这里放死亡摇滚,把音量开到最大隔壁白植也听不见。你要不要试试?”   都什么时候了,还听音乐,兰瑞莎一口回绝。   闫清遗憾地放下手,看着她走来走去:“你也别这么紧张嘛,就算白泽大人一个搞不定他,加上你我总够了。”   坐在沙发上低头看手机的龙傲天不得不抬起头:“还有我,谢谢。”   闫清直接无视了他,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座位,邀请兰瑞莎:“别晃了,看着头晕,坐下来吧。难道没有郁衎,你就这么没安全感。”   兰瑞莎发现自从自己拒绝了闫清之后,他在自己面前提到郁衎的次数真是直线上升。   退一步说,他提了也就提了,还做出这么不靠谱的假设。   如果是正常的郁衎,兰瑞莎还能勉强默认这句话,现在那个中二的傻子……   “喂!”兰瑞莎扭头,冲龙傲天恶声恶气问话,“郁衎怎么还没好?”   龙傲天:“……”   他忽然后悔自己刚才找存在感的举动。   关键,他也不是不努力啊,只是郁会这种病例实在太少太少太少,少到龙傲天从医三百年,就见过这么一个病人。   五爪金龙本来就不是满大街的白菜,随随便便就能找到一条。   而被割了龙角的金龙那更是绝无仅有了,几千年来恐怕就郁衎这么一头。   要不是八十年前的情况太复杂,又太巧合,都快成为应龙的郁衎也不会那么倒霉,栽在了人类手上。   兰瑞莎可不管什么前情提要,她就知道,都几天时间了,郁衎还是那样,这说明什么?   “庸医。”她冷冷地吐出这两个字,专门往龙傲天最在乎的点上捅刀。   龙傲天嘴角一抽,很想像前几天在昆仑山时那样跳起来反驳,但想想的确还未恢复的郁衎,最终还是心虚地沉默了。   “算了。”兰瑞莎撇过头,没有继续穷追猛打,因为她发现自己这是在把心里不安的情绪借机发泄。   再说了,万一真把龙傲天惹毛了,她从哪再找个医生替郁衎治脑子?   闫清看够了戏,又见兰瑞莎主动踩了刹车,这才施施然站出来安慰她:“别太紧张,白植再怎么丧心病狂,也不至于对白泽大人下杀手。”   龙傲天也点头应和:“况且从医生的角度来看,白植看上去也挺正常的,至少不像郁会……”   接到兰瑞莎的凶恶的眼神,他自动消了音,停下了拿郁衎距离坟头蹦迪的危险举动,硬生生改口:“总之,我跟闫清的意见一样。白植再怎么样,也不会对白泽大人动手。”   你们懂什么。   兰瑞莎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想起阿诺德在电话里对自己的形容:“那个时候,我只觉得自己所作所为都是最正确的事。要说异样,还真没有感觉到,一切都是遵从内心最自然的举动……不过现在这样一回忆,这种‘自然’本身就是最不自然的吧。”   既然拜伦·阿诺德都能不考虑后果认为强行留下兰瑞莎是正确的举动,白植认为对曾经的养育者动手很正确也有可能。   可惜无论是闫清还是龙傲天,他们都没有亲眼看见吸血鬼公爵当时发狂的样子,又跟白植相处这么多年,自然更倾向于相信后者……   主动提出和白植摊牌的白泽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反倒是兰瑞莎这个“外人”,在这个问题上更清明一点。   这样一来,兰瑞莎又想到了郁衎,下意识朝头顶看了看——这间办公室的上方,就是郁衎的办公室——郁衎现在的想法如何呢?   “轰”的一声巨响,把兰瑞莎飘到郁衎身上的心思惊了回来。   她抢在闫清和龙傲天之前冲到窗户边,一把推开玻璃窗,探身朝右边看去。   只见隔壁的墙壁上破开了一个一人多高的大窟窿,边缘处还有白色火焰在燃烧,只是那些原本纯白的火焰此时也从焰心透出隐隐的灰色。   她想也没想,手一撑便跳出窗户,又在外面的空调风扇上借了个力,就从隔壁的窟窿里顺势进入房间。   里面的白泽正捂着胸口倒在地上起不来身,嘴角一丝血痕。   看见兰瑞莎跳进来,他立刻用沙哑的声音指着墙上的窟窿喊道:“别让白植跑了!”   兰瑞莎顿时在心里大骂龙傲天和闫清两人,刚才还信誓旦旦说白植不会对白泽动手,这是不动手的样子吗?   她一个转身,就见跟着跳进来的闫清和龙傲天两人俱是一愣。   随后三人同时跳出去,朝白植刚才逃走的方向追去——还好路上痕迹很明显,白植所过之处,植物尽数枯死,包括地面上生命力最强劲的野草。   这一幕,让兰瑞莎想起传承记忆中黑泥所过之处,万物都失去生命的样子,很明显两者对上了!   可是追到一半,眼见着前方都出现了白植的背影,兰瑞莎却一个急停,突然顿住了。   因为她的脑海中忽然闪现了在M国时的一幕。   那时她就是追着日落大道上的袭击出去,结果被溜了一圈才发现陈方折回去袭击白植了!   如果那一次的调虎离山本来就是白植安排来洗清自己嫌疑的,那凭什么他就不会再来一次?   最重要的是,以白泽的实力,会被白植一击就放倒吗?   她猛地回头,视野中妖管会小区的上方升起一大片黑色的魔气。 第98章   兰瑞莎赶回妖管会时,郁衎正护着一众妖怪和已经变为原型的白泽对峙。   白泽在人类中的最早记载见于葛洪的《抱朴子》中,据说他知道天下所有精怪的名字,外形和驱除方式,因此一直被当做驱魔的神兽来对待。   现在,驱逐妖魔的神兽反而被魔气缠身,连浑身雪白的皮毛都被染成灰色,不得不说这是多么的讽刺。   此时兰瑞莎面前的这头白泽四肢伏地,十余丈高,身如雄狮,头生两角,长着山羊一样的胡子,正俯低身体冲郁衎咆哮。   在白泽的脚下,是几栋房子的残骸,以及十几个妖怪的尸体。   兰瑞莎喉咙一紧,心中一下涌起一股后怕:如果他们没让郁衎留守,等她赶回来只会死掉更多妖怪。   在那些不同种类的妖怪死尸中,还有几个一看就是妖怪幼崽的身体。   郁衎身后的大部分也是小妖怪,甚至还有一个牵着一串孩子的怀孕兔妖。   就为了这些妖怪,郁衎也不敢走开半步,或者直接化为原型和白泽对上——到时候两只大妖打斗所产生的妖气,不是这些小妖怪能承受得了的——因此就算是郁衎也只能划出一道防护性的结界,和白泽僵持在原地。   兰瑞莎的到来,无疑减轻了他的压力。   郁衎眉头一松,紧盯着咆哮得更大声的白泽不敢移开视线,嘴里却对兰瑞莎吩咐:“过来保护这些小妖。待我……”   他还没说完,兰瑞莎已经捏捏拳头,转转手腕,化为原型扑向白泽。   已经成年的黑龙体长达到三十米,从脖子一直延伸到尾尖的倒刺看上去更加狰狞锋利,只一击就让猝不及防的白泽一个踉跄。   白泽身上萦绕的魔气在黑龙扑过来时,像遇到天敌一样,先是先后退了一瞬,随后又猛地反扑回去!   “郁会!”   正当郁衎眉头锁死之时,有几个人绕开越打越远的黑龙白泽,朝这边跑来。   竟然是林鸿云,赵晓几个除妖师。   郁衎来不及问他们怎么会在这时候来妖管会,直接收回来刚刚迈出半步的脚站回原地,冲这些除妖师吩咐:“你们去帮兰瑞莎,这里有我。”   ……   兰瑞莎早已注意到林鸿云他们的到来,在心里松了口气:   果然,她昨晚最后还是打电话给赵晓求助的决定是对的。   也不是说她一个人拿不下白泽,但是以对方现在彻底发狂的状态来看,就算到最后真的结束了,这周围的地形、环境包括白泽本人都会受伤不轻。   最后一点也是兰瑞莎在和白泽交手后才发现的。   她本以为白泽身上如此魔气冲天,实力应该提高了一个恐怖的境地才对,没想到这么一只实力深厚的大妖怪反倒被她逼得连连后退。就好像……那些魔气不是在增加他的实力,反而在不断掏空白泽的身体。   兰瑞莎越打越狐疑,好在这时候下方几名除妖师已经布置好了法阵。   兰瑞莎接到他们给出的信号,直接用龙火将白泽逼得一脚踏进那道法阵中。   顿时,地面上几十张纸符都是腾空飞起,并发出莹润的白光。   这些纸符相互配合,隐隐呼应,发出的白光交联在一起形成一张立体法阵。   法阵初时和白泽的体型对比起来还很小,但随着那些纸符的向外扩散,法阵便越放越大,与此同时在白光的束缚下,白泽的身形被迫缩小。   两者相互叠加,不一会儿,白泽就变回了一人多高,并被法阵牢牢套在其中,动弹不得。   此时兰瑞莎已经恢复成人形。   她刚走到低声吼叫的白泽身边,闫清和龙傲天便从刚才离开的地方走了回来,夜色中两人皆是一脸晦气。   一看他们这样子,兰瑞莎就知道他们没抓到白植。   她毫不意外,既然白植事先在白泽身上种下魔气,一定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说不定连兰瑞莎追到一半临时返回妖管会也在他的预计之中——白植很有信心自己能从闫清和龙傲天两人的联手追堵下跑了啊。   “何止是跑了。”闫清捂着自己左肩上还在焦烟的伤口满眼郁闷,“他就跟吃了大力金刚丸一样,实力大增,险些把我跟龙傲天给反吃了!”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龙傲天。   他回来见白泽被困在法阵中,周围又是这么一片惨遭蹂躏的模样,便已将发生过的事猜到了七八分。   既然白植获得魔气后实力都有了那么恐怖的增长,那白泽只会更夸张。   这么一想,他不禁用同情的目光看向兰瑞莎,又扫视一圈在场的人和妖怪:“辛苦你了。”   兰瑞莎:“……其实一点都不辛苦。”   白泽弱得惊人,很难让人相信这是跟郁衎他们平齐甚至资历更深的大妖怪,而此前无论是吸血鬼还是建御雷神明明都是会实力大增的。   事有反常,兰瑞莎皱眉回头看向白泽,不出意外地发现他的吼叫声比之前又虚弱不少。   这一点,在场只要是有眼睛的生物都能发现。   郁衎撤掉泛着蓝光的结界,走过来见此情形,立刻让兰瑞莎驱除白泽身上的魔气,龙傲天负责替起疗伤。   撇开白泽的身份地位不谈,他们还需要从白泽口中知道白植在刚才的那场谈话中,到底说了什么。   然而事情的发展往往不如人愿,也不如妖愿。   兰瑞莎替白泽驱除魔气到一半就发现不对劲了,她跟龙傲天同时见证了之前还龙精虎猛的一只神兽如何在短短十几分钟之间衰败,就算兰瑞莎更加小心地控制龙火将那些恶心的黑气烧尽,就算龙傲天紧跟着大施医术,也没法阻止白泽的肉眼可见的虚弱。   魔气被驱除后,法阵中的白泽自行变回人形。   原本外表就是个白胡子老头的他,现在更加苍老,形容枯槁,连原本光泽饱满的白胡子都黯淡了许多。   就像……就像传承记忆中,被吸干了生命力的那头冰晶蓝龙。   龙傲天已经进药材房找能续命的宝物了,顺带把驱完魔气就无事可做的兰瑞莎赶出去——不为别的,就觉得她杵在这儿碍事。   换在平时,兰瑞莎早跳起来捶他了,但现在她想起那头冰晶龙后就心事重重,没有任何怨言,乖乖走出房间。   一出去,不出意外,郁衎和闫清都候在外面。   兰瑞莎抬头:“赵晓他们呢?”   “已经先送他们离开了。”郁衎道,“这里毕竟是妖怪群聚地,不好让他们久留。”   兰瑞莎哦了一声,垂着脑袋在郁衎身边坐下。   她心情郁郁,甚至没发现郁衎有哪里不对。   见状,刚包扎好伤口的闫清皱起眉:“白泽大人不太好么?”   何止是不好啊。   兰瑞莎微微抬头,在闫情的视线下降张了张嘴,想了想最后还是闭上了,只是摇头。   她跟白泽相处时间还不久,感情也不太深,但她只要代入德米安想一下……一想到现在躺在里面那个样子的是德米安,她就觉得暂时还是不要说实话为好。   说出来,除了徒惹闫情和郁衎担忧,再没有其他帮助。   不过有时候,什么都不说已经代表了一切。   闫情眉头皱得更紧,侧头冲那扇紧闭的房门望了眼,放在膝盖上的拳头握紧:“那只死凤凰,他真是彻底疯了!”   他的声音像是从牙关里挤出来一样。   就在这时,兰瑞莎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打开一看,发现竟然是王知行。   这种时候她没心情去搭理他,连生气的心情都没有,是以兰瑞莎本来是打算直接将手机重新放回去的。   只是她的视线扫过屏幕上未显示完全的信息时,目光一顿,神情一凛,瞬间便改变了想法——直接站起身,一个电话拨了过去。   那边立刻接通了:“晚上好。”   兰瑞莎冷漠:“你消息倒是很灵通。”   “林鸿云他们离开前向主席报备了嘛,正好我也在场就听说了。”王知行顿了一下,“妖管会那位大妖不太好吧。”   兰瑞莎走到走廊的一扇窗户前,望向外面,不远处就是之前的战场,那里充满了高高低低的碎石断墙,连妖管会外围的砖墙都倒塌了一段。   “你信息上说的什么意思?”兰瑞莎不想继续废话了,直接进入正题。   王知行倒也没卖关子:“你还记得我们在R国时合作开发的那个寻找魔神魔法阵的方法吧?”   兰瑞莎嗯了一声。   “回来之后,我就告诉了联盟主席,然后全国各地的除妖师都用这种方法将周边区域大体排查了一遍,结果你猜这么着,什么都没发现。”   “Z国不存在像M国和R国那种情况,没有主要用来产生魔气破开封印的魔法阵。”   兰瑞莎觉得他在开玩笑:“N市的学校,A市的温泉山庄,还有古墓和医院,光我知道的地方就有四处,你说国内没有那些魔法阵?”   “之前或许是有,但最近这一段时间,我们的确毫无发现。”王知行的声音已经不带半分笑意,“要么就是用的方法不对,但是经过我们在R国的实验,已经证明方法是可行的。那就只有第二种可能……”   夜色中,他的声音透出几分寒意:“那些魔法阵被主使人撤离了。为什么呢?我猜,是因为破除封印的工作接近尾声了。”   当王知行吐出最后几个字时,兰瑞莎听见身后“吱呀”一声门响,紧接着,龙傲天的声音在走廊拐角后面响起:   “郁会……白泽大人他……你自己进来看吧。”   兰瑞莎神吸一口气,对突然安静下来的电话那头平静道:“我们见面谈。” 第99章   还是那家熟悉的M记,熟悉的时间,熟悉的收银员,就连点的套餐还跟上次一样。   好在这一次王知行没再弄什么儿童套餐的幺蛾子,托盘中的可乐也是正常大小。   兰瑞莎刚推开玻璃门时,正好看见王知行端着托盘离开收银台,柜台后的收银员还对他说了一句什么,引得少年发笑。   穿着简单常服的清俊少年弯起眼笑了起来,露出洁白整洁的牙齿和尖尖的小虎牙,眼神清澈明亮,瞬间整个门店似乎都被他这个笑容照得更亮了几份。   柜台后的收银员摇摇头,一脸遗憾的说了句什么,让王知行笑得更灿烂了。   “她说了什么?”   把插在可乐里的吸管掉在嘴上时,兰瑞莎随口问了一句。   王知行笑回:“问我怎么还没把你追到。”   “噗——”   兰瑞莎迅速抽出一张餐巾纸捂住嘴,这才没有造成天女散花的惨剧。   “咳咳咳!”她一顿猛咳,顶着王知行灼灼的目光和含笑的脸,转移话题,“你为什么说,破坏封印的工作接近了尾声?”   王知行笑容稍散,坐直了身体。   他没有立刻开口,而是低头想了一会儿,才抬头反问兰瑞莎:“我记得你之前提到过,当初在A市的时候,黄烨辰说你是献给那位大人的最好祭品?”   因为中间发生了太多事,不要说黄烨辰说的这句话,光是这家伙长什么样子都快从兰瑞莎的记忆库里消失了。   她同样想了几秒钟,才点点头肯定。   “那就对了。”王知行敲了敲桌面,“一开始我以为他说的祭品只是……一个比喻,含义等同于‘礼物’这样子。但听说了妖管会的白泽大人出事后,我就发现不仅仅是这样。冒昧问一句,白泽大人已经过世了吧?“   “……你怎么知道?”   王知行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这件事也怪我,一开始并没有想起来。在听你说白泽被魔气缠住情况危险的时候,我才想起来魔神魔法阵中一个符号的含义。”   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随身记事本,翻到其中做了标记的某一页,在手中转了一圈递到兰瑞莎面前。   王知行拿本子的拇指正好指着那一页中间某个黑色的神秘图形。   在兰瑞莎看来,这就是个歪歪扭扭的图画,根本不像文字。   不过她对魔神魔法阵印象挺深的,现在一看见这枚符号便想起来魔法阵中这个符号出现了好几处。   王知行一直注意着她的表情,现在见兰瑞莎想起来了,就立刻道:“这个古代魔文非常生僻罕见,所代表的含义也不像其他魔文经常会有几种意思。它只代表一种——献祭。”   “……”   “听说了白泽大人的事之后,我就想起你提到的祭品,这才想到这个符号的含义。”他顿了一下,“如此看来,黄烨辰说的‘祭品’的确就是真的祭品,要召唤魔神,不仅需要负面情绪转化的魔气腐蚀封印,还需要祭品,问题是到底需要几个。”   “无论是几个。”兰瑞莎终于开口,她死死盯着白纸上的那枚古代魔文,冷冷道,“都不会是一个。因为如果只需要一个白泽的话,魔神现在就能降临了。而一旦它降临,我不可能没有察觉。”   “也有可能还需要其他的准备步骤,只是我们不知道。”王知行收回本子,吸了口可乐,继续说,“至于你问我,为什么认为破坏封印的工作已经接近尾声了……因为就像你说的,之前你已经见过四次魔法阵,没理由其他地方不存在。   我查了一下除妖师联盟之前的报告,在一个多星期前,全国各地还有陆陆续续毁坏魔法阵的报告送到总部,没理由一夜之间它们就全部消失了。唯一的可能就是,召唤魔神降临的工作已经不再需要它们了。”   “正好,我来之前听说R国那边的魔法阵也清除得差不多了。嗯,在意料之中。”   兰瑞莎想起自己前不久才给阿诺德打的那个电话。   很凑巧,电话中拜伦·阿诺德也提到了差不多的消息。   那个吸血鬼公爵兴高采烈地表示M国的魔法阵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   现在看来,不是吸血鬼们足够努力,而是幕后黑手不在费心维持了。   王知行察言观色,单靠兰瑞莎的眼神就知道她差不多同意了自己的观点。   于是,他接下去分析:“好了,这个问题结束,才回到祭品的问题上。破除封印的工作差不多结束了,下一步就是召唤魔神。假设除了准备祭品,不再需要其他准备工作,就像你说的,祭品就会需要两个甚至更多。结合白泽大人的身份,以及你的,这种祭品本身应该就够强,那么我们还有机会。国内的大妖就那么几个,只要我们做好准备,总会抓到白植的。”   “没用。”   兰瑞莎却一口否决了他这个提案。   王知行做了一个“您请说”的手势,兰瑞莎抬眼:“首先是祭品数量问题,如果只需要两个祭品,那么白植只要再献祭自己就行了。如果是三个或者更多,他也不一定需要Z国的大妖,像M国的拜伦·阿诺德也可以,如果把范围扩大到全世界,我们要盯的目标就太多了,人手也不够。   其次,这次白泽找白植摊牌,他大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无论找什么理由,拖上几天总是可以的,就像他之前,伪装得那么好,谁也没发现,谁也不相信。既然他这次毫不犹豫就暴露了,那就意味着不需要再隐藏,换句话说,他有把握魔神很快就能降临,这一点对应了你刚才说的魔法阵减少乃至消失的事。”   “最后?”   “最后,就算这次抓住了白植又怎么样,难道他就是那群试图召唤魔神中的最后一人吗?如果他还有其他同伴呢?就算暂时没有其他人,那以后呢?连白植这样的大妖都能被污染,而且这么长时间都不被人发现,抓了一个白植以后说不定还会出现其他什么赤橙黄绿青蓝紫植。从一开始到现在,我们都处于被动状态,就算解决了白植,也没有从根源上解决,以后还是会这样疲于奔命。”   关于这件事,兰瑞莎已经想了很久了。   她想得太久,翻来覆去思考了太多次,以至于现在不用想就能一大串一大串地说出来。   直到说得差不多了,才停下来,长舒一口气,喝几口饮料润润嗓子。   王知行从刚才起,脸上的笑容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更是皱紧了眉头。   待兰瑞莎说完,过了好久,他依旧锁紧眉关沉默不语,一看就是一副有心事的样子。   就像他了解兰瑞莎,兰瑞莎也挺了解他的。   见他这么长时间不说话,自己等了又等,直到实在等不下去了,才不得不敲敲桌子提醒他:“喂喂,我说了这么一大堆,你给个反应啊。该不会睡着了吧?”   王知行还真像大梦初醒般,一下惊醒,抬起眼:“这些,你说给郁会听过吗?”   兰瑞莎一怔。   不等她回答,对面的少年已经继续说了下去,而且是其他事,似乎没提过这句话一样:   “这么长时间了,你就没好奇过我跟这具身体是怎么回事吗?”   兰瑞莎又是一怔。   装着可乐的纸杯外壁上水珠滑落下来,滴在她手背,唤回了她的神志。   这个问题她当然想过,只是……   “这跟我们现在讨论的事有什么关系么。”   没想到王知行或者说,附在王知行身上的塞缪尔还真就点了点头:   “其实在你到那个公园时,我的灵魂已经来到了这具身体上。只是我的身体才被时空乱流打碎,灵魂也受到了些许影响当时直接沉睡了,之后才和这个少年的灵魂逐渐融合,因此这具身体的家人才不会察觉到什么异样。”塞缪尔轻松的口吻就跟谈论手上这只汉堡好吃不好吃一样,“现在的我既是塞缪尔,又是王知行。”   “……所以,跟魔神有什么关系?”   “还是跟时空禁术有关,那个导致你我现在坐在这里的卷轴。”塞缪尔笑了笑,“卷轴里封印的禁术魔法全称是,禁·时空封印。你没有想到什么吗?”   兰瑞莎:“……”   她当然想到了,从时空两个字从塞缪尔口中吐出时,她就有了不祥的预感。   当初古龙一族将魔神封印起来的魔法,就是时空魔法!而魔神被封印的地方,正是一个独立于所有世界之外的异空间!   兰瑞莎深吸一口气,勉强开口:“所以你想说,魔神的封印之所以松动,就是因为这个魔法?!!!”   抱歉,她实在太激动了,就算竭力控制,但还是忍不住!   提高的音量引来了店内的服务员,她们看兰瑞莎的眼光宛如在看一个入戏太深的中二少女。   兰瑞莎却顾不了这么多,她着实有点崩溃,搞了半天,原来根本原因在这里吗?!   亏她一直以为是因为时间过去太久了,封印的效力开始松动失效了!   竟然是因为塞缪尔的禁术卷轴???   兰瑞莎的冷脸再也绷不住了,她瞪大眼睛望着对面的少年,双眼里写满了“罪魁祸首”四个大字。   塞缪尔干咳一声,移开视线:“我真正想说的是,我们当初来到这个世界的地方,理论上就是封印最脆弱之处。换句话说,魔神要降临,很可能就在当初的那个小公园。” 第100章   听到魔神的降临地点很可能在N市的那个公园,兰瑞莎心中一动。   但她下意识地就将这种想法掩藏起来,因为总觉得这么容易就被塞缪尔看穿,自己就输了。   为了避免被过于敏锐的神官看出什么,兰瑞莎干咳一声,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也就是说,白植现在很有可能会在那个公园,就算不在,他最终也还是会去那里?”   “百分之九十的把握。”   “那就足够了。”   无论兰瑞莎对塞缪尔是什么态度,有一点她不得不承认,没把握的事塞缪尔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而基本他说出来的就是事实。   沉默一下,兰瑞莎问道:“这件事,你有跟其他人说过吗?”   王知行摇头:“我本以为,我们一定能阻止魔神的降临的。”   结果……   咳,结果就像现在这样了。   兰瑞莎估计王知行之前之所以不说,有足够的信心是一回事,还有个原因估计是因为自己。   扪心自问,如果她之前就知道魔神封印和那个禁术卷轴有关,肯定不会管什么妖管会和联盟的关系,一个激动之下就会把他给灭了。   眼见着魔神的降临就在眼前,王知行知道再瞒下去就要出大事了,这才不得不吐露实情。   他之前没把这件事跟其他人说,从这里回除妖师联盟之后,一定也会说的。   很明显,就算王知行现在说了,无论是兰瑞莎还是除妖师们都不会对他做什么。   同样一件事,在不同的时间点说出来,效果截然不同。   就比如说兰瑞莎现在,不仅不会气得想杀人,反而还在心里感谢王知行的这个情报。   她刚才分析了那么一大堆,最终的结论却始终没说出口——   她认为,与其这样被动地跟在白植屁|股后面撵,不如直接从源头上解决。   源头是什么?   当然就是魔神本身啊。   消灭魔神兰瑞莎是做不到的,但重新将其封印她还是可以的。   刚解除封印的时候,一定是魔神最虚弱的状态。只要抓住这个机会,就算只用一头古龙的生命,也能将魔神重新封印。   所以准确地说,兰瑞莎现在就希望白植将魔神召唤出来。   既然已经知道魔神的召唤地点在N市公园,那直接去那里等着就行了。   兰瑞莎在心里算了一下时间,对王知行道:“你回去之后暂且不要告诉除妖师联盟。”   “为什么?”王知行皱眉。   兰瑞莎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除妖师毕竟是人类,你是让他们过去送经验的吗。”   “你不要太小看人类。”   兰瑞莎失笑,盯着他的眼睛:“有你在,我怎么敢。不如这样,我回去之后把这件事告诉郁衎他们,由他们来告诉联盟。就说我从传承记忆中发现的,这样他们不会太过责怪你。”   王知行一愣:“……你是为了保护我?”   为了自己的计划,兰瑞莎忽略了良心的呐喊,点点头:“我想就算是你也不敢保证,说出这件事之后,那群除妖师不会对你有什么意见吧?”   如果全盘托出,塞缪尔附身王知行一事也会暴露,他现在不会有但是,但等处理完魔神的事,他会遭遇什么就不敢保证了。   王知行本身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的。   他皱眉想了很久,最后才缓缓点头,向兰瑞莎道谢。   “不用谢。”不想再耽搁下去,兰瑞莎站起身,“事不宜迟,我这就回去告诉郁衎。”   “好。”   告别了王知行不到五分钟,就像命中注定般,兰瑞莎接到一条消息。   消息是企鹅通讯器上发过来的,是一个名叫【有朝一日刀在手】的人私聊兰瑞莎。   兰瑞莎一看这个人的ID以及发起人是通过妖管会群私聊她的方式,便了然了此人的身份。   【有朝一日刀在手】:【实时定位】   【极凶恶龙】:你竟然还在群里?郁衎没把你移除去吗?而且就这么给我发定位你也太嚣张了吧。   对方压根没有再回应,刚刚亮起的头像直接灰了下去。   兰瑞莎凝视着那个显示在N市某个地点的定位,半晌,冷笑一声,转身找了个无人的地方直接化为原型。   上一次她变回原型进行移动,还是为了从N市回到家乡A市,那一次还被一个人类给拍到了。   郁衎有一次提到这件事,拿它嘲笑了兰瑞莎好久。   现在,兰瑞莎成年了,能将自己鳞片的颜色变成周围环境的颜色,而且能随着环境的变幻而不断改变,就像变色龙一样,绝对不会再出现上次那种尴尬局面。   至于郁衎他们到底什么时候会发现兰瑞莎失踪,兰瑞莎表示,这已经不在她的考虑范畴之内。   黑龙飞行的速度比民用客机还快,兰瑞莎仅用了两小时不到的时间,就顺利抵达了N市中心的那个小公园。   正值午夜,就算是最繁华的市中心也较之平常安静许多,更不要说公园这种地方,除了几个树丛里的景观灯以及主干道上的路灯,就再无其他光线。   植物最茂盛的地方已经陷入了一团又一团的黑影中,就在这些黑影的空隙中,却站着一个又一个人形的阴影。   兰瑞莎一开始还以为是模特什么的,结果等她真正走进公园才发现,这些都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类。   这些活人大半夜地站在树下和灌木丛中,一动不动,跟人形模特也没什么区别。   正是因为他们本身站在暗处,兰瑞莎一开始才没发现他们身上同样漆黑的魔气。   这些魔气缠绕在静止不动的人类身上,厚重得连这些人的五官都近乎要遮蔽起来。   要兰瑞莎形容,那就是印堂发黑,必有血光之灾。   至于这血光之灾到底是谁的,那就不好说了。   她一边打量这些静止不动的人群,一边朝公园中心的人工湖走去,她不记得自己刚来时的具体地点,却记得旁边就是人工湖。   说起来,从她回到这个世界到现在,真正来说也不过过了大半年的时间。   但总觉得,已经过去很久了。   肯定是因为中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等魔神的事解决,她总算能好好休息一下了。   这样想着,兰瑞莎的脚步反倒轻快起来。   来到人工湖旁,大半夜的,自然不会有人在这里荡起双桨,十几艘观光船排成一排停靠在岸边,随着湖水轻轻晃动。   岸边的灌木丛中,也有不少人静静站立。   这些人跟沿途那些一样,全都闭着眼,面无表情,双手垂在身体两侧,浑身都是黑雾一样的魔气。   除了风偶尔吹过树冠的沙沙声,就只有静谧的水声。   那么,白植在哪儿呢?   兰瑞莎站在人工湖中间的石桥上举目四望,看了两圈才确定白植不会主动跳出来对她大喊surprise。   她叹了口气,走下石桥——   看来只能继续找了。   白植也真是奇怪,既然都给她发了位置定位故意引她过来,等她真的到了却又偏偏不出现,硬是要等兰瑞莎自己找。   好在兰瑞莎刚才站在石桥上时就发现人工湖岸边的某个位置,魔气比周围的都浓郁许多,现在只要朝着那个方向走过去就行了。   她的脚步散漫而平静,就跟晚间散步一样。   甚至在真的看见白植时,她还举起手跟散步时偶遇友人似的,打了声招呼:“原来在这里啊。”   一时间,白植甚至忘记本来想好的台词,只是站在一片枯黄的草地上静静看着她。   兰瑞莎用眼角余光扫了圈周围,没发现召唤魔神的魔法阵,心中疑惑,面上不露声色:“那么,找我来是想把我当祭品吗?”   总算回到正轨了。   白植长舒一口气,点了点头。   他还是穿着最常穿的那种素色文人长衫,白发,绿眼,没什么表情,眼神也很平静。   一点也不像被魔气控制了。   兰瑞莎端详着他的面孔,想到了阿诺德当时发疯时的偏执眼神,忽听白植问自己:“既然你已经猜到了,还敢来?”   “因为我讨厌被你溜来溜去啊,想着干脆一下解决好了。”   白植嘴角卷起一个不带任何温度的笑容:“你胆子倒是不小。”   他见兰瑞莎眼睛忽闪忽闪地在自己身上转,猜到几分她的想法,主动开口:“你是不是在奇怪,为什么我看上去跟其他被魔气控制的人不一样?”   不等兰瑞莎回答,他抬起手,做了个邀请的手势,继续道:“你不是能感应到魔气的存在么,你可以试试我身上有多少魔气。”   兰瑞莎直接翻了个白眼:“我要是能感应到你身上的魔气,你早被发现了好么。你到底想说什么?”   白植这次是真心实意笑了起来,手却没放下,依旧举着,朝向兰瑞莎的方向:“我可爱的造物,来我身边。”   “……”   兰瑞莎一脸的难以形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好半天后,她才缓过神来:“你之前还只是中二,现在是彻底傻了么?”   白植呵笑一声,放下手,脸上温柔的笑容在半秒钟内迅速变成面无表情:“不管你信不信,刚才那句的确是我的真心话。”   “类似的话已经无数次出现在我的脑子里,它们已经快把我逼疯了。”白植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闭上眼,“有时候,我知道我是白植。有时候,我又觉得,我是一位神明,一位创造了世界却又被那个世界背叛的创世神。”   他再次睁开眼时,青绿色的眼睛已经变成了血红色,艳丽得像是一汪还在流动的血池。   这番颜色变化,让兰瑞莎一下就想起自己前不久做的那个梦。   果然,她就知道自己预感不妙时的直觉最后一定会成真。   红眼睛的白植再次微笑起来,眼也不眨地盯着兰瑞莎,嘴里轻声哼唱出一句古老的童谣:“神明第一次挥手,创造出古龙……龙生双翼,强大美丽,是神最爱的孩子……”   “现在,”他停下来,淡淡问道,“就连我最爱的孩子,也要背叛我了吗?”   兰瑞莎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白植或者说白植身上的这个魔神已经彻底疯了。   因为……   “不好意思,我们古龙早八辈就背叛您了。”顶着身上越来越强盛的压力,兰瑞莎勇敢地说出实话,“您怕不是忘了,您是怎么被封印的了。” 第101章   兰瑞莎发现,魔神不愧是魔神,在这种面对面几乎贴脸的情况下,依旧能无视自己的吐槽,继续无动于衷地说下去:   “算了。反正也就差你一个了。”   兰瑞莎微怔,立刻想到了王知行的祭品说,脱口而出一句:“你竟然真的把白泽当成祭品了?!”   纵使之前她跟王知行分析了那么多,心里却总抱有一丝幻想,希望白植不会这么丧心病狂,白泽算是他的养父了吧?!   “是啊。”丧心病狂的白植似乎看出了兰瑞莎的想法,轻轻一笑,“你是不是认为白泽对我有养育之恩,我就不能把他当祭品?”   “首先,别拿人类那一套价值观衡量我跟白泽的关系。”   他淡淡道,“其次,正因为他算是我的养父,才会选择他作为祭品之一。”   “你是不是觉得被选择作为祭品,就是倒了大霉?”白植用那双红通通的眼睛紧盯住兰瑞莎不放。   “……难道不是吗?”   白植笑着摇摇头,那表情就跟一个长辈在看自家不懂事的小辈一样,诡异得让龙发毛。   “无论是人还是妖怪,总有一天会死的,这是万物生长繁衍的规则,区别只是生命周期的长短不同。”白植抬起头,看向头顶无星无月的夜空,一阵凉风吹过,周围树叶灌木丛沙沙作响。   “既然最终都会死,到底是自然老死,还是死于病痛或者伤痛,又或者是被作为祭品又有什么区别呢。”黑发红眼的青年低下头,重新看向兰瑞莎,他身上的长衫下摆渐渐落回原位,“与其在死亡后,灵魂转世再度经历一番活着的苦痛,倒不如将灵魂和生命献给我,这样,才能获得永恒的安宁。”   “……”   好了,现在兰瑞莎总算能稍微了解面前这位的想法了。   不过,这只让她更加愤怒,甚至还想笑。   对面的魔神歪歪头,不解地看着兰瑞莎。   直到她真的笑出了声,他才开口:“有什么不对吗?”   兰瑞莎心想塞缪尔有一点倒是没说错,神明的确能有自己的思想,就是这位神明大人的脑回路有些迥异于常人。   见魔神脸上是真切的疑惑,兰瑞莎瞬间又泄了气,最后只淡淡道:“可我们不愿意啊。您认为让我们获得永恒的安宁是为我们好,但我们自己不愿意啊。”   魔神挑眉,一脸“你们懂什么”的表情,那眉毛的角度,那眼神,那嘴角的弧度,几乎跟家长看“不懂事”的孩子一模一样:   “你们只是没体会过,经历过便会懂了,比起在这个世上受难不如重回平静。”   好吧,看来是说不通了。不过兰瑞莎本来也没想过自己三言两语就能把这位神明大大说得恍然大悟,悔不当初。她现在只奇怪一件事:“所以你当初首先杀了那么多古龙,就是为了让你最宠爱的孩子先……‘获得安宁’?”   魔神欣慰点头。   兰瑞莎:“……那你被反过来封印这么多年,怎么一点都不怨恨?”从魔神的角度来看,他是为了“孩子们”好,但是被最宠爱的古龙一族反过来捅一刀,按理说,应该恼羞成怒才对。   没想到魔神这次侧头想了好一会儿,才笑道:“你们不过调皮罢了。”   兰瑞莎:“……”   她,她无话可说了。   “好了。”   见兰瑞莎瞠目结舌,魔神第三次冲兰瑞莎伸出手:“既然你已经明白了,就来我身边吧。”   “做你的大头梦去吧!”   兰瑞莎冷冷回答。   既然谈不拢,那就只能动手了,反正她这次来也没想过能安全离开,如果魔神真的附身在白植身上倒好,省了她更多的力气。   从刚才他提到的祭品来看,显然魔神本体并未真正降临,想也知道,如果魔神真的降临在这里,兰瑞莎也不能站在这里跟他废话半天——早就遵循本能炸毛化为龙体了。   而现在,纵使他给兰瑞莎压力很大,却也没到当初在传承记忆中那么强。   一方面应该是被封印了这么多年,他没有当初那么强。   还有一个方面,很可能魔神本体并未真正降临——否则也不会说什么“就差你一个”的话了。   不管是哪种原因,还是两种皆是,她只需要等魔神被召唤出来的瞬间,再把他塞回去就行了,最好事先把这附身在白植身上的一部分魔神给痛揍一顿,削弱他的实力。   一切都计划好了,只有一个小问题……   大晚上的,兰瑞莎自己又不能作为祭品,她从哪去给他找只大妖,还不能让对方看出来自己的算盘……   没等兰瑞莎想好要找哪个倒霉蛋做这最后一个祭品,对面魔神突然一笑,看向兰瑞莎身后:“既然来了,怎么还躲在那里?”   兰瑞莎愕然转头,要不是魔神点出来,她都没发觉这里还有第三人!   第三人被叫破了位置,也不在隐藏,从藏身的树干后走了出来。   朦胧夜色中,郁衎满眼复杂。   他看看兰瑞莎,又看向黑发红眼的白植。   “白植”微笑:“你好像也有疑惑?”   郁衎沉默一瞬,开口:“这个世界不是你的世界,这里的生灵也并非你创造的。”   这句话一出,不光“白植”微讶,兰瑞莎更是瞳孔一缩,失声叫了出来:“你怎么知道的?!”   他能说出这句话,就预示着他彻底清楚魔神的来历了!   那……   难怪郁衎刚才看向自己的眼神那么复杂!   兰瑞莎惊慌之下,甚至都忘记计较郁衎突然恢复正常的事来。   郁衎抿了抿嘴:“王知行……或者该叫他塞缪尔,已经把一切都跟我说了。”   兰瑞莎在心里骂了一声。   她就知道是那个死神官!   无论自己怎么千叮万嘱,临到头来还是被他卖了!   因为有个先例,这一次兰瑞莎已经能迅速冷静下来。   她冷静,魔神更是早就恢复如常,笑着替郁衎解惑,态度堪称和蔼可亲:“无论是哪个世界,哪种生灵,永恒的平静总是对你们最好的选择。”   在郁衎端详他的时候,他也在打量前者。   此时,解惑完,脸上温和的笑容加深——用白植那张惯常冷硬的脸做这种表情真是怎么看怎么别扭——笑着冲郁衎邀请:“我看你也挺不错的,既然我家小龙儿不肯,你来当这个祭品如何?”   郁衎扯了扯嘴角:“敬谢不敏。”   他用一头水龙作为对魔神伸手邀请的答复。   而他本人已经跟在水龙后跟了上去。   郁衎速度太快,兰瑞莎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的主攻手角色被他抢了去。   她刚要上前帮忙,就被一道黑影挡住。   一个完全由黑泥构成的人形挡在她面前,这次黑泥人不想她梦中那般看不清五官,脸孔反倒异常清晰,竟然就是刚刚死去的白泽的样子!   兰瑞莎心下一沉。   既然被魔气侵蚀死去的白泽会变成魔神的傀儡,那其他人类和妖怪呢?   像是为了印证她这个想法,这座公园里忽然有了大动静——   那些站在灌木丛和树荫下,刚才还一动不动的人类一个个扭头朝兰瑞莎看过来。   他们跟面前的黑泥白泽,还有头顶已经化为黑色凤凰的“白植”一样眼冒红光。   兰瑞莎以前还很为自己的红眼睛沾沾自喜过——血红龙眼,看上去多酷炫啊——结果现在被这几百双红眼睛盯住,忽然就明白为什么很多人会在她的血红龙眼前瑟瑟发抖:   实在太不舒服了!   这个念头刚出,白泽以及其他沦为魔神傀儡的人就同时朝兰瑞莎扑了过来。   蚂蚁多了还能咬死一头大象,如果蚂蚁群里还有一只跟大象差不了多少的重量级敌人在,那就更麻烦了。   兰瑞莎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   她是想尽早解决自己这边,赶去帮郁衎,结果她这边的敌人就跟韭菜一样割了一茬又冒出一茬,一茬一茬接一茬,子子孙孙无穷尽也,这当中还有个白泽这么一个梆硬的大韭菜又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割下的。   兰瑞莎就在这群黑泥人的前赴后继英勇献身之下,被硬生生拖在了原地——打又打不出去,跑又跑不掉。   望着面前的人山人海,兰瑞莎一个恍惚觉得自己在节日大甩卖的商场里,周围全是为了争夺她这么唯一一个特价商品的大妈大婶,甭管自己这个商品如何跳如何喷火,倒下一个黑泥人后面又有千千万万个黑泥人围了上来。   到后来她甚至不得不变回龙型!   成为黑龙之后,原本密密麻麻的黑泥人群看上去就小了不止一号,兰瑞莎一下有了登高望远之感——除了面前一个同样变回原形的黑泥白泽,面前再无其他阻挡。   正因为这一点,她才弄清楚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无穷无尽的黑泥怪。   黑龙一甩头,一口龙火喷出去,面前瞬间清除一条近十米宽三十多米长的通道,然而这个通道迅速就被新的黑泥人填满,跟之前无数次一样。   抬头向前看去,目光所及之处全是无穷无尽,身上裹缠着黑泥魔气的人类,当中还有不少妖怪们。   不仅是整个公园被他们填满,就连公园之外,还有更多的人朝这边涌来。   ——现在不是商场甩卖了,简直是丧尸围城!   偏偏这些人类当中,有一部分像白泽一样,已经死去,彻头彻尾是魔神的傀儡,有的却还是活生生的人类,身上有旺盛的生命力,只是这种生命力正在魔气的吞噬下不断转化为漆黑的黑泥,兰瑞莎已经看过不下百人就这样在自己面前,硬生生从一个还能挽救的正常人变成连灵魂都没有的提线木偶。   而且,还不止是人类。   在茫茫人海中,更有几只妖怪和几十个除妖师穿插在当中。   兰瑞莎一眼就认出其中一个木妖是她当初在N市烧的那个柳树精。柳树精面色木然,眼神空洞,浑身魔气四溢,虽然已经没了神智,他手脚所化为的柳条却比几个月前强上百倍!   至少不是兰瑞莎一口火就能烧断的!   身形庞大的黑龙就被这一群接一群的人类妖怪层层叠上,最后甚至看不见黑龙本身的身影。   从天空朝下看去,只能看见像蚂蚁一样密密涌动的人群。   郁衎刚一个闪神,就被对面的黑色凤凰抓住机会,一团夹杂着浓郁魔气的火焰喷了过来。   就算他反应再及时,一只爪子还是躲闪不及,被这团看着就不祥的灰蒙蒙火焰燎到一些,顿时那只爪子就是一麻,迅速失去了知觉。   郁衎心下微凛——   单从战斗力而论,原来的白植是不如他的。   更何况他现在旧伤已愈,白植本该更不会是他对手。   可是,面前这只黑凤却能稳压自己一头。   那个神官说的没错,身为魔神半身的白植,不知郁衎一个人就能对付得了的。   可是小兰她……   心头寒意乍起,郁衎想也没想一甩龙尾绕开迎面的黑雾,同时划出一道结界,一道水柱立刻从下方人工湖中涌起,化为一个水球将郁衎包围在其中。   郁衎这个反应不可谓不快,甚至连正常人一个眨眼的功夫都没,他就完成了一系列动作。   然而,就是这么快,依旧还是慢了那一线。   一丝及其细微,几乎微不可见的魔气悄无声息地融进了那水中。   就像一点墨汁融进了一大壶清水中,因为墨汁太少,清水太多,本身那壶水的颜色并无改变 ,但无论肉眼看不看得见,清水中的墨汁总是存在的。   是以,当郁衎发现不对劲时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身体正在不受控制地麻痹,体内庞大的法力也开始暴走似的乱窜,更要命的是他能感觉到一股戾气从心头滋生,并像野草般疯长。   郁衎早就听说过魔气能扩大生灵负面情绪的功效,他此前也不是没中过招——但那次在神州结界时,他好巧不巧新伤旧伤一起复发直接晕了过去——并没有给魔气太好的发挥空间。   现在就不一样了,郁衎还醒着,不但醒着,还能清晰感觉到那股想要撕碎一切破坏一切的凶狠欲望。   就连看见兰瑞莎越过自己,对上黑凤,郁衎都有一种不可自控的出离愤怒:   她怎么敢又越过他?!   她隐瞒的那些事,今晚所做的一切,他都还没找她算账!   好在郁衎也知道自己这种情绪不对,一低头,更是发现鳞片上已经染上了点点黑斑。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股暴戾之气往心底压了压,再睁眼时,前方的黑焰和魔气已散去,能看清里面的情况了——   “白植”和兰瑞莎都已变回人形,前者脸色惨白,越发显得眼如滴血,而后者抿紧嘴,面上罩着寒霜。   看上去是兰瑞莎占了上风,但是……   郁衎也变回了人形,用了他很少用的心音术:“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拦住他。”   兰瑞莎身体一震,看向郁衎。   只见这个面上笼着魔气,却依旧沉静镇定的男人冲自己微微一点头。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不过,郁衎说的是事实。   郁衎对魔气不敏感,兰瑞莎却能看见刚才那丝魔气如何角度刁钻地钻进水球里,缠住金龙。   正因为此,她顿时大怒,不再收手,也不管到底是还有救的活人还是早就死透的傀儡,全都烧死,就连那些缠着魔气嘤嘤哭泣的死灵她都没放过。   周围烦人的蚂蚁一扫而空后,兰瑞莎这才能腾空而起,及时拦下魔神,让郁衎有了控制自己情绪的机会。   而正是刚才郁衎从人工湖里调集水柱的举动,才让兰瑞莎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不少黑泥就是从人工湖里爬出来的。   正是这个缘故,明明已经成型的水球结界才会仍然被魔气找到可趁之机。   人工湖有问题!   再联系留意到现在也没法的召唤阵,兰瑞莎心里有了数。   事不宜迟,兰瑞莎只跟郁衎对视了一眼,便下定决心。   她立刻后退,郁衎前行,两人擦肩而过,转眼便调换了一个位置。   此时“白植”也已经趁着这个机会重新调整好了呼吸,看清两人的动作,他扬了扬嘴角。   然而这点笑意在看清兰瑞莎退往的方向时,又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看他这副表情变化,郁衎就知道他和小兰都猜对了,于是不顾再次沸腾的暴戾情绪,抬手牵引法术。   身后再次炸开辉煌如裂帛般的声响,眼见着黑黢黢的人工湖近在眼前,兰瑞莎到底没忍过心里的好奇,回头看了眼。   就是这一眼,让她刚刚放松下来的情绪再次紧绷!   上方数条水链锁在“白植”身体周围,封住了他的动作,却挡不住“白植”身上凭空冒出的灰色火焰!在这层颜色灰败的火焰表层,还有大团魔气不断涌出!   献祭!   两个大字蹦进兰瑞莎脑海中。   在兰瑞莎发现人工湖里的蹊跷时,“白植”果然忍不住了!   先前他还跟兰瑞莎和郁衎周旋,肯定是想拿他们中的一个作为最后一个祭品。   现在一看情况不对,“白植”似乎是要直接献祭自己?   郁衎气急败坏的声音佐证了兰瑞莎的猜测:“凤凰涅槃?!”   话音未落,“白植”身上的火焰忽地大盛!瞬间便又拔高了五六尺高。   那些哗哗响动的水链已经化为数团水球扑向“白植”,水火交融,一大片白雾哗地升起,一下遮挡住三人的视线。   黑夜中视物本来就不太方便,这一大片水雾乍起,更是将所有能看见的景象挡了个结识。   兰瑞莎这时候到不急着入水了,她已经确定最后召唤魔神的魔法阵就在这人工湖地,不然刚才不会有那么多黑泥从这边涌出,郁衎也不会中招,魔神看见她靠近人工湖也不会直接放弃所有的打算,将自己附身的白植作为祭品完成所有召唤的打算。   说到底,兰瑞莎刚才那番动作其实就是逼着“白植”提前进行召唤。   她早就猜到魔神那么胸有陈竹,肯定留有后手,就算没有她和郁衎,魔神最后也会降临。   她要做的不过是推动这个过程,然后在魔神真正降临的瞬间——   上方的水雾慢慢消散了,一个人影率先跌出水雾中。   兰瑞莎心里一紧。   直到郁衎有些踉跄着在湖对岸站定,她才放下心来。   郁衎正巧也看见了她。   一看兰瑞莎还站在岸边,安然等待,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来之前,通风报信的除妖师少年的声音再度在郁衎耳边回荡:“郁会,我之所以通知你,老实说也不是为了你或者妖管会……我只是不想看她做出跟她同族先辈同样的决定。”   来的路上郁衎还不太相信。   虽然兰瑞莎现在外表已经成年,但在他心里她还是个小姑娘。   一个小姑娘……   就算这个神明是源自她的世界,也不该让她一个人牺牲。   况且,就小兰那个惫懒的性格,也不一定会做这种傻事。   这样的想法,在发现兰瑞莎好整以暇地等待时就被彻底推翻。   一瞬间,郁衎心底的怒火压过了所有的理智。   在魔气的影响下,他一直强撑的冷静终于破了功,甚至不顾上方的“白植”,一跃来到兰瑞莎面前,一把扣住她的肩膀:“你别做傻事!!!”   兰瑞莎这才从上方收回眼神,冲郁衎眨了眨眼:“你说什么?”   她脸上的疑惑是如此明显,让郁衎下意识一愣,手掌微松。   就是这一愣神,他中了兰瑞莎的招——眨眼的功夫,便浑身动弹不得。   ……所以说,她连他会冲过来质问她都算好了!   郁衎气得眼前一黑,突然想把刚才还认为她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的自己暴打一顿。   他很少看走眼!   但今天晚上就在兰瑞莎身上看走眼了两次!   兰瑞莎自然是算好了的。   既然死神官连魔神以及他们两的来历都跟郁衎说清楚了,那他对兰瑞莎打算的猜测肯定也会说。   诚然,兰瑞莎从没向任何人透露过她想重新封印刚出世魔神的打算,但以塞缪尔的聪明还有他们两三番两次的谈话,兰瑞莎不信他会猜不出来。   既然他猜出来了,又告诉郁衎了,兰瑞莎就要防郁衎一手,防止郁衎破坏自己的计划。   她冲眼神冒火的男人笑了笑——她还是第一次看他这么破功的样子——脑子不清醒那会儿不算。   “别生气啦。”兰瑞莎细细感受着头顶压力的变化,盘算自己还有多少时间,一边嘴里安慰郁衎,“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听话。”   郁衎:“……”   兰瑞莎忽然就抬手摸了一把郁衎的脸,歪歪头:“你个老男人脸蛋还真滑哎。”   郁衎:“……”   兰瑞莎无视了他就算不能动也在疯狂抽动的眼角,踮起脚,亲了亲郁衎温凉的嘴唇:“不过,我还挺喜欢的。”   刚刚还在双眼喷火的老男人一下愣住了。   兰瑞莎却已经放下手,毫无留恋地转身,抬头看向头顶正在不断胀大的黑泥团:“监护关系就到此为止吧。”   “再见啦,郁衎。” 第102章   兰瑞莎自认刚才那番临终告别,自己的表情,手势,眼神都很到位,至少在她重新完成封印后,再回想起这一幕她不会太遗憾自己哪里没做到位。   不过如果封印真的完成了,她估计也不会有机会去回想……   深吸一口气,抬头,头顶的黑泥团已经不再涌动,而是彻底凝固成一个巨大虫茧,虫茧表层凹凸不平,起伏着扭曲狂乱的线条,让人一眼看上去就打从心底感到厌恶。   兰瑞莎没等多久,一条裂缝就从“虫茧”上出现,伴随着咔咔的开裂声,裂缝迅速扩张蔓延,如一张蜘蛛网包裹在黑泥虫茧的表层。   最后,所有的咔嚓声戛然而止,无数黑色碎块从茧身上扑簌簌掉落。   兰瑞莎知道,魔神已经降临了。   沉重的压力落在她的身上,一股悍然冰冷的气息从正在瓦解的虫茧中心发出,将她笼罩。   这股气息是如此庞大威严,让人下意识就去敬畏膜拜。   大概别的生物在她的龙威下也是这种感觉吧。   兰瑞莎心道,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了,此时就是她再次封印的最好时机。   古龙一族的禁术。   兰瑞莎抬起手,细密的黑色鳞片迅速从她手腕向掌心和手背延伸,同时手指拉长弯曲,指甲生长变尖。   转眼的功夫,刚才还属于人类女子的纤细手掌,就已经化为了一只漆黑的龙爪。   兰瑞莎单膝跪下,用这只龙爪按在地上,低头念诵那条被视为禁忌的古老咒语。   随着古龙语从兰瑞莎口中一点一点冒出,那些字符竟然在空气中实体化,变成一个个晃动黑色字符。   如果光线明亮,就能发现这些这些字符其实不是纯黑的,它们的中心处都泛着红色。   看得更仔细一点,上面的红色还在流淌——这些符号都是由鲜血构成的!   郁衎没看清,但是他能捕捉到空气中越来越浓郁的血腥味。   这种血腥味似乎连把他的眼睛都给染红了。   他体内法力暴走之势越来越强,甚至在郁衎身周都卷起了一道小小的旋风。   郁衎一边用力和自己身上古怪的缚身术对抗,一边死死盯着那道半跪在地上的身影。   他眼也不眨,面沉如水,一声不吭,只是暗暗运转法力。   本来郁衎还想用监护人的身份,命令兰瑞莎停下。   但是话还没出口,他就猛然惊醒,明白自己这种命令的可笑——兰瑞莎要是真的会被这么一句话就劝阻,那她也不会封印住郁衎的动作,也不会事先将郁衎所有的反应都计算在内!   她分明是早就算好了的!   她早就想好,要牺牲自己的性命重新封印上面那个!   似乎察觉到兰瑞莎的举动,两人头顶黑茧的剥落速度越来越快,转眼间就只剩下薄薄的一层。   那些掉落的黑茧碎片,像一场漫天大雪一样,纷纷扬扬,悠悠荡荡地落下,只是这场雪是彻头彻尾的黑雪,而那些沾染上这些黑色“雪花”的植物,无论是生机勃勃的景观树,还是生命力强劲的野草,都瞬间枯萎。   不仅是植物,郁衎看见公园里的石凳子上落了一瓣“黑血”便一下沙化坍塌,连石块都不曾留下,直接变成了沙子。   还有人行道两盘的路灯,沾上黑血也立刻腐朽断裂……   一切在这场黑雪面前,都加速了它们衰败的进程,无论是有生命的还是无生命的……   就在这时,那些那些被兰瑞莎吐出的黑色字符却逆行向上,以和黑雪相反的轨迹吸附到天空的那只黑色巨茧上。   兰瑞莎念咒的速度不算慢,吸附在黑茧上的黑色符咒也越来越多。以至于,不一会儿的功夫,刚才还只剩下薄薄一层露出里面人形的黑茧又重新增厚起来。   而随着黑茧厚度的增加,刚刚还慢慢浮现的人形又再次被掩盖在层层叠叠的黑色符咒下。   ——兰瑞莎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一滴滴冷汗从她额头冒出,顺着脸颊滚落,最后汇聚在下巴尖一滴一滴落在地面上。   地上的草坪基本都已枯萎,就连下方的土地也都风干沙化。   汗珠一落地,就被干枯的地面迅速吸收。   兰瑞莎已经面白如纸,偏偏又心跳如擂鼓。   她现在十分庆幸自己单膝跪地的姿势了,因为这样一来,就算眼前的景象不断晃动,她也不至于直接倒下。   古龙一族的封印禁术是用龙血为引,龙语为咒,而且封印的对象越强,需要的龙血就越多。   现在还是因为魔神刚刚出世,兰瑞莎才能一头龙就进行封印,如果是巅峰状态的魔神,她刚一用这个禁术就会被瞬间抽干血液……还一定会失败。   饶是如此,随着血液的大量流失,兰瑞莎已经产生了失去平衡,出现幻听等等情况,她浑身上下也冷得厉害。   就算之前在昆仑雪山上都没有这么冷。   眼前的地面已经不再晃悠了,而是直接黑了下去,连龙族的夜视能力也拯救不了……   兰瑞莎感觉自己正在坠入一个虚无的深渊,周围是无尽的冰冷和黑暗,而她自己也正在和这片冰冷的黑暗融为一体,身体和灵魂都在慢慢瓦解……   背后突然贴上一股热源。   在这么寒冷的情况下,突如其来的热度让兰瑞莎马上睁眼——她这才发觉原来自己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眼。   而眼下,两只手环抱在她的身前,她的背靠着一个温暖的怀抱。   郁衎在兰瑞莎耳边缓缓叹了口气:“跟你说了,别做傻事。”   兰瑞莎冻得嘴唇无法自制地颤抖,意识却逐渐清明起来:   应该是因为自己使用禁术,导致他身上的缚身魔法无以为继被破了。   还好……还好只差最后一句禁术就能完成了,就算是郁衎也不能阻……   “?!”   兰瑞莎瞪大眼睛,被迫拧着头瞪着面前这张脸。   冰冷的嘴唇先是一热,最后一句禁术咒语就这么被堵在了喉咙里。随后一股热流就从两人相接的嘴唇中流进兰瑞莎口腔,那腥甜的铁锈味伴随着一股热浪充斥了兰瑞莎的味觉,并且热浪汹涌向下,顺着兰瑞莎的喉咙进入她的身体,又迅速在她几乎快要冻僵的四肢里扩散。   刚才跳得快蹦出来的心脏忽然就缓和下来,随着身体温度的回升,心跳的速度也慢慢降回正常。   兰瑞莎下意识就要推开郁衎,完成自己的使命,随即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她这是被郁衎用刚才被她对待的方法反套路回来了?!   他怎么敢!   禁术还差最后一步就能完成了,他疯了吗?!   兰瑞莎发现郁衎何止是用相同的方法对付自己啊,还是升级加强版——刚才郁衎好歹还能说话,现在兰瑞莎连话都说不了了!   兰瑞莎瞪着近在咫尺依旧每移开的这张脸,双眼冒火,恨不得真的能从眼睛里喷出一口龙火把郁衎烧了。   头顶上,已经快要恢复初始厚度的黑茧开始再度剥落。   当郁衎松开兰瑞莎的嘴唇时,另一道声音响起:   “郁会长当着我的面这么做,不太好吧?”   兰瑞莎就算死!就算化为虚无也能分出这个声音!   她眼睛往左边一斜,果然捕捉到王知行的身影。   在看见他手上把玩的东西时,兰瑞莎突然明白了,自己身体动弹不得不是郁衎的锅,是这家伙!   那枚在王知行手指间灵活翻转黑色鳞片,不正是她的龙鳞吗?!   “你……”气急败坏之下,兰瑞莎陡然发现自己能说话了,“你两疯了吗!”   刚要念出最后那句咒语,王知行用食指在龙鳞上虚虚划了道符咒,兰瑞莎就发现自己又不能说话了!   “……”   兰瑞莎疯狂眨眼,恨不能咬死这家伙。   她想起来自己的龙鳞怎么到这家伙手上的了!   那一次在王知行的学校里,为了保护他的人身安全,兰瑞莎顺手拔了根自己的头发,而那正是她龙身时的龙鳞!   她是真的没想到,当初的好意最后竟然会被他拿过来对付自己!   还有郁衎,郁衎怎么会帮王知行???   疑惑很快就被解开。   王知行一出现,郁衎就站起了身,用拇指擦掉自己嘴角的一点鲜血,微微哑声开口:“动手吧,再不动手就不来不及了。”   说这句话时,他没有再看兰瑞莎,反而抬头看向天空。   王知行低低一笑,朝这边走来。   先是在咬牙切齿的兰瑞莎面前站定,冲她一笑,弯腰将那枚龙鳞放到她的脚边,随即站直了身体扭头冲郁衎笑道:“郁会长真是深情,为了她都能牺牲自己。”   兰瑞莎瞳孔一缩,隐约明白了他两想做什么。   她再次看向郁衎,后者侧对着她,眉目低垂,表情平静:“这件事总要摆平。”   王知行点点头:“我赞同郁会长这个观点。”   “不过……”   兰瑞莎敏锐捕捉到,郁衎身体一僵。   王知行拖长了嗓音,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鳞片,这次是金色的。   兰瑞莎:“……”   王知行摇头叹息:“不过郁会长怎么就犯了跟她同样的错误啊。”   郁衎:“……”   很显然,郁衎也中招了。   他那枚龙鳞应该是王知行索要的报酬,比如说王知行承诺将自己知道的一切事情告诉郁衎,只要郁衎给一片龙鳞。   估计郁衎也是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王知行还敢再耍手段。   这次,双眼喷火的人变成了两个。   但王知行在这种情况下,依旧能笑容晏晏,不得不说也是他的本事。   他若无其事地走到郁衎面前,弯腰,直身,像刚才对待兰瑞莎一样将郁衎的龙鳞放到郁衎脚边。   见到这一幕,兰瑞莎心中忽然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放完鳞片,王知行扭头朝她看过来。   目光闪动,脸上虽笑,眼神却很是复杂。   兰瑞莎总觉得他会对自己说什么,比如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最后,直到少年闪烁的目光归于平静,他也还是什么也没说。   王知行只是越过兰瑞莎身边,走到人工湖旁深吸一口气,一跃而下。   当少年的身影消失在黑沉的湖水中时,兰瑞萨和郁衎同时恢复了行动力。   郁衎脸上闪过一丝懊恼,大跨两步跟着入水,兰瑞莎却没有动。   她抬头看向半空中的那只悬浮的巨大黑茧,心里明白郁衎是追不上塞缪尔的。   他一定筹划很久了,包括兰瑞莎要牺牲自己重新封印魔神,包括告诉郁衎一切并让郁衎来阻止兰瑞莎,包括到最后阴了郁衎一下……   塞缪尔算计了这一切,怎么可能算漏一着让自己失败。   想必……   果不其然,在兰瑞莎沉默地注视下,头顶那枚巨大的黑茧开始不断缩小,与此同时,那些还在四处扩散的黑雪迅速以黑茧为中心倒飞了回来,就像铁屑被吸铁石牵引。   只是几秒的时间,黑茧和所有回归的黑泥碎片就变成了足球大,拳头大,拇指大……   最终,伴随着旁边人工湖里猛地一阵白光,头顶那核桃大小的黑点彻底消失。   “哗!”   一声水响,郁衎从人工湖里冒出头。   他走在水里,却像踩着楼梯上楼,一步步走上岸,手上还抱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少年。   兰瑞莎这才大吃一惊:难道她猜错了?   王知行不是代替郁衎完成禁术封印?   那魔神是如何消失的?   看出了兰瑞莎的想法,郁衎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他身上的水滴滴答答落在地面上,浑身全湿,眼神复杂:“那个灵魂……”   他又顿了一下,抿抿嘴,“那个灵魂用自己完成了封印。水底下有个魔法阵,我赶到时,他已经完成了改动……”   接下来的话,郁衎不用说出口,兰瑞莎已经猜到了。   她刚才的想法没错,只是没想到塞缪尔竟然还有心留意到王知行这个少年,主动将自己的灵魂和其分开。这样,就算完成封印消耗的也只是塞缪尔的灵魂,却和王知行无关。   兰瑞莎默然。   她和郁衎一起扭头看向人工湖。   一片寂静中,黑沉沉的人工湖在郁衎上岸后已再次恢复平静。   一阵冰凉的夜风吹过,漆黑的湖面泛起一丝涟漪。   ……就好像刚才那阵白光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