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迢仙途》作者:沉难   文案   这仙路迢迢,招凝遇见过很多人。   有些人气运逆天,坊间溜达一圈便可得上古传承。   有些人平平无奇,初入秘境却对秘境事物了若指掌。   有些人年轻稚嫩,开口却是万年前惊天秘史。   有些人游戏天地,世间却尊他为元婴之下第一人。   有些人傻白无知,人群中露脸就能引四方神人拜倒石榴裙下。   ……   于是,因为这些人,这仙路风云变幻,劫难重重,无数人被卷进风云中,或身陨其中,或追随一人。   招凝却不一样,招凝只求问心无愧,长生久视。   内容标签: 强强 魔幻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招凝 ┃ 配角:秦恪渊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全文完)招凝修仙传   立意:好好修炼,学会责任与爱   作品简评:   九州世界波澜壮阔,残酷凶险,本土女孩招凝从凡俗进入修真界,一路上遇见了很多金手指主角,因为这些人,这仙路风云变幻,劫难重重,无数人被卷进风云中,或身陨其中,或追随一人。而招凝只求问心无愧,长生久视。   本文剧情精彩纷呈,情节悬念重重,既有凡人流的挣扎奋斗,又有心性流的问道炼心。在各种金手指主角纷至沓来的残酷修真界中,女主坚守本心,道心惟一惟精,终得长生造化。 第001章   丑时刚过,招凝就醒了。   廊道里的灯笼微光透过窗户纸渗进来,她盯着泛黄的帘幔发呆,明天就要进山了,不知道这一次能不能采到足够的草药。   招凝半年前入的青云帮。   当时,青云帮和其他帮派激战,惨胜后,成为永宁县城附近最大的帮派,尚未修整便开始广招帮众,招凝就是那个时候进的青云帮,结束了她多年的流浪日子。   招凝不记得自己是哪里人,她四五岁便被人贩子偷偷抱走,好不容易跑出来,已经是几年后的事,对于家,最深的印象便是门前那棵歪脖子树,至于家人反而没什么印象了。   她不知道该去哪里,只能循着模糊的记忆碎片往南走,能找到那棵歪脖子树是好的,如果能安定下来便是更好的。   兜兜转转五年多,招凝犹如乞儿,和恶犬抢过饭,扒拉过树根树皮充饥,一路辗转流浪,歪脖子树的影子也没见着,却遇见青云帮广招帮众。   青云帮缺人的很,特别是帮内药堂,不讲身世,不计钱财,只要识得几株草药,会写几笔大字,便能进入。   早年时流落江宜城,招凝在学堂外逗留过,读书人总有几分怜悯心,时常会施舍半碗饭,还不明面驱赶乞丐,学堂的夫子甚至给招凝起了个姓,姓“沈”,但招凝不喜欢,因为夫子说“沈”通“沉”,就是沉在江里的意思。   不过这都是小事,重要的是,招凝聪慧,就这么旁观着学堂见习,便糊里糊涂地认了字。   而识草药,多年流浪求生,草药的功效都是用嘴尝出来,用命赌出来的,她自是知道一些。   招凝虽被嫌弃,但也顺利进了青云帮药堂,做了一名药童。   药堂十分严苛,每个月都要分批派药童进深山采药,采不到足够的数量便是三鞭子的鞭罚。   这三鞭子说多不多,说少……对于半大的孩子也不一定能撑住。近半年的时间,招凝瞧见有三两个药童没有熬过鞭罚,还有近十个直接折在深山里。   明天就是招凝第三次进山了,头两次招凝勉强采够草药,但最近听说不仅要采够数量,还要采到特定的稀有草药。   先头几批去山里的药童伤的伤死的死,极少采足的。有的药童甚至不堪重负直接溜了。   招凝披上外衣,拿着枕边的《草药概集》起身,想再记些草药模样、生长特点和环境,睡在另一张床上的人嘟囔着翻了个身,招凝脚步放得更轻了。   她打开房门,悄声阖上,缩在廊道的长凳上,借着顶上灯笼微弱的烛光翻看着《草药概集》。   这本书是她从青云帮藏书阁里誊抄的,书里记载了近百种常见的草药,还有几种稀有的,每个草药都有详细介绍和简单配图,招凝誊抄时特意将配图也临摹下来,一来二去废了近一个月,但也让招凝快速地了解了这些草药的特点和样式。   招凝翻到最后几种稀有的草药,前几批药童都说特定草药难寻,不知道会不会这些稀有草药。   纸上画着一株三叶草药,名叫三叶金纹草,看似常见,但是书上说此药叶片多一分少一分都是错,且叶片纹路金黄,年份越高,纹路越清晰,具有洗筋伐髓的功效。   再翻一页,画着一颗如玉蝉俯卧的果实,名叫玉蝉实,是一种果子,据传有……   “咔哒——”   寂静的夜里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阖门声,招凝警醒抬头,这是流浪多年的后遗症,时刻保持着高度警惕。   招凝很快便捕捉到声音的源头,却见左侧第三间屋子出来一名少女,背着包袱小心翼翼逡巡左右,招凝离得远又被廊柱挡着,那少女并没发觉。   招凝却认出了她,毕玲燕,早几年进药堂的人,招凝该称她一声师姐。   毕玲燕生得漂亮,不仅在药堂,在整个青云帮都混得如鱼得水,好些师兄都为她争风吃醋,不过,前两个月进山出了点事情,回来后似乎变了性子,一直缩在屋子里,除非堂里的管事找,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算算日子,她似乎也是明天去采药的那一批。   她也想逃跑吗?招凝看着包袱,脑子里闪过疑问。   可还不待招凝思考是叫住她还是当作没发现,却被毕玲燕惊得抓不住手里的书。   她飞起来了。   招凝攥死了书,呼吸都摒住了,眼瞧着一团风在毕玲燕背后聚集成形,肉眼可见的形成两道风做的翅膀,眨眼的时间便飞过了院落高墙,飘在前方屋顶上,脚不沾地的又飞过了一处院落,直至消失在黑夜里。   那……那是轻功吗?   招凝在心底问自己。   可是帮里的轻功都需要借力才能在空中停留片刻,为什么她能直接飘在空中?   好半响,招凝冷静下来,她推平书上攥起的褶皱。   虽然流浪了几年,经历过不少事,但左不过才十二岁,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许是她见识浅了。 第002章   天刚亮,前院便传来管事的斥责声。   院子里住着的药童连忙收拾起,快步赶到正堂。   “一个个,懒懒散散,鸡都叫了几声了?”管事在正堂里踱着步,招凝小跑着进院子,汇进整齐站好的药童中。   药童们都背着草篓,山上采药的工具都挂在身上,招凝也是一样的,只是她身材瘦小,东西压在她身上,仿佛要把她脊背都压弯了。   不多时,药童们大概都到齐了,这一批共有二十个人,但管事一数便知不对,他黑着脸,“毕玲燕呢?”   药童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有出声,招凝混在人群里,当成自己不知道。   片刻后,年纪稍大的少年摇摇头,“我们好几天没见到她了。”   管事可不理这种没线索的话,他抬鞭柄质问药童里的女孩,“人呢?!她和你们住一个院子,不要告诉我,你们也没看见她!”   女孩们被吓得缩脖子,有人小声说,“昨天还看她出来了,我们刚出来的时候,她门还关着,许是……许是没放心上,没起呢。”   这话多少有些落井下石的成分了,招凝知道毕玲燕之前有多招摇,很多女孩子羡慕毕玲燕讨人喜欢,又嫉妒她哄得师兄们围着她转。   管事冷笑,“没起?好啊,耽误了出发时间,我看她是想吃鞭子!”   管事指着刚才小声的女孩,“你……去把人喊过来!”   “我!”女孩一激灵,瞪大了眼,慌乱极了。   “你不是说她在睡觉,赶紧去!”   管事发话,没人敢多嘴,在江湖帮派里,女孩向来讨不到多少好处,挨罚挨骂甚至比男孩还频繁,这一批的药童里包括招凝也只有五个女孩。   没过多久,女孩气喘吁吁又惊惧踉跄地跑回来,“管事,不好的,毕玲燕不见了,房里东西都没了,她逃跑了!”   药童们都吃惊极了,交头接耳地嘀咕着。   “她怎么也跑了?师姐之前不一直想留下吗?”   “对啊,听说执法堂有个内门师兄,还准备和师姐提亲。”   “是不是上次去采药被吓了,听说落水险些丢了性命。”   “……”   管事勃然大怒,一脚踹向女孩的肚子,女孩痛苦倒地,捂着肚子泣不成声。   “你不是说人在睡觉吗?   女孩再也不敢瞎说了,“我真不知道,呜呜,我真的不知道她逃跑了,管事,你饶了我吧。”   “刘管事,怎么回事,还没有出发?”这时,院外传来质问声,却见一个身穿华袍的青年背着剑走进来,满身的傲气,管事连忙小跑到青年近前,“少帮主,有个女娃逃跑了,我准备安排人找回来。”   这青年就是青云帮帮主唯一的儿子,武功极高,在半年前的帮派大战中以一敌十,帮主很是认可,在帮里极有话语权。   “找什么找?耽误时间。”少帮主看了眼天色,此时不过是辰时出头,可他却格外着急,“跑了抓回来,挨几鞭子,还能进山采药吗?去,去院子里拉个人补上,赶紧的!”   “好好好!”管事连连赔笑应和,衣袖摆了摆,身边的随从连忙小跑进了后院。   没一会儿,招凝忽的听见熟悉的叫喊声,她一抬头便瞧见,管事的随从拉着她的室友卜银过来。   卜银挣扎着拍打随从,“放开我,今天不是我进山的,你放开我!”   但卜银也不过十三岁的丫头,怎么敌得过习武的随从。   随从进了院子就把她扔在地上,她慌了,瞧见招凝,下意识地就爬起跑到招凝身边,语气不佳地质问着,“沈招凝,怎么回事?”   招凝眉头小皱,“人少了,少帮主说要补人。”   卜银脸色当场就变了,又不敢发作,只得低声抱怨,“关我什么事。真倒霉,要不是昨晚没睡好,赖会儿床,怎么就被他抓到了!明明说好这几个月不用上山的!”   招凝知道她之前花了大价钱贿赂了人,这几个月可以不用上山。   “行了,人齐了。”可少帮主不管这些乱七八糟,更不管卜银到底愿不愿意,人一齐他便催促,“赶紧的,这次草药缺的很,早点去,多采些。”   “是是是!”管事谄媚应着,转头面向药童却又是一副苛刻刁难的模样,“这次去金鹏山一共一个月的时间,每个人必须采足了册子上的草药,否则自己去执法堂领三鞭子。”   随从给每个药童发了一个小册子,册子第一页写的是草药的名册和需要的量,后面都是简单画的草药样式。   招凝一翻开册子,却惊住了,册子上需要的量比往常多了三成。   “这怎么可能采完!”卜银再也忍不住,立马就叫了出来,“我不去了,我本来就不是这批了!”   以往草药的量一个月采摘便有些勉强,根本采不到多余的,这一次忽然加了三成,所有药童都头皮发麻,连连说着“太难了”“做不到”“不可能的”。   招凝现在明白少帮主适才说的“缺”的意思了,可她更知道药童们再怎么抗议也是躲不过去。   她硬着头皮向下看,最下面写了两条不常见的药材,其中一个是她昨日恰巧在《草药概集》中看到的三叶金纹草,另一个名为鬼手芝。   翻开最后面的图案,鬼手芝通体雪白,形如鬼爪,指爪间有网状蹼相连,上面没说功效,招凝也是见都未见过。   要命的是这两种药材,每种至少三株。   “这去哪里找!我们在金鹏山采了几次了,都没见到过!”不仅招凝,更有不少药童没见过。   “画了有,那便是有!”管事一甩鞭子,鞭笞声震起尘灰阵阵,诸多抱怨的少年瞬间怂了。   其实管事也不知道山里到底有没有,但是帮主和少帮主点名要这几种药材,没有也得有。   管事指着卜银,她本就是强行被拖来的,又闹腾的最显眼,管事狠声,“若是找不到,就去深山里寻,不然的话,回来我亲自再赏你们三鞭子!”   所有药童瞬间熄声了,有的被“去深山寻”这个说法惊到了,更多的是被管事鞭子吓着了,往常执法堂的鞭子塞塞碎银子就可挨轻些,管事的鞭子那可是要掉半条命的。   少帮主拍着手,嘴边勾着笑。   “刘管事,管理的严,不错,想来这一批能有不少收获。”   他背着手,“本少帮主也不是欺压弱小的人,都采回来了,便以我的名义给你们多支一个月的工钱。”   不多时药童们便偃旗息鼓了,出门在外混着,也就是为了几两碎银子,更何况这敲一顿给一个甜枣,这群最大不过十五岁,最小才十二岁的药童们,根本经受不住,就这样被拿捏了。   “刘管事,那我就在帮里等你的好消息。”   “定不让少帮主失望。”   管事一声高喊,“出发!” 第003章   金鹏山位于县城北面,是一条绵延数十里的中型山脉,山里盛产各种药材,是这一带采药人最常来的地方,但这也导致山脉外围的药材越来越稀少,寻找的难度更大。   药童们并不敢往深山里走,据说金鹏山深山里有许多凶恶的野兽,且到处都是嶙峋的怪石陡壁,还有藏在草丛里深不见底的天坑。   药童们被扔进山林,没有管事的压迫,气氛稍微活跃了几分。   活泼的药童们聚在一起边找药材边说说笑笑,偶尔遇见小型动物,有的药童还会显摆的露几手武功,赢得其他药童们拍手喝彩。   只是这样的气氛没维持多久。   药材太难找了。   一群人在山上搜寻了两天,总共不过找到三株小册子上的药材。   很快就有药童提出了分道扬镳,各自搜寻,领着几个武功还行的药童走了。   招凝依旧跟在大部分人后面,她入青云帮不过半年,帮里的武功根本没机会学,又格外瘦弱,单打独斗极为危险。   可很快招凝发现跟在大部队后面,她也没法采药。   卜银不知听了什么,胡七胡八地联系一通后,模糊记起招凝深夜下床出门了,便觉得定是她放走的毕玲燕,即便不是她,也是她害的自己没睡好,赖床被管事抓来上山。   砰——   招凝被推倒在地上,手掌擦着地面碎石,磨出几道深浅不一的血痕。   卜银带着几个药童抢了招凝药草篮子里的药材,把药草篮子扔在地上。   “亏我这半年一直觉得你闷不做声,老实得很,你居然这么害我!”她叉着腰居高临下又气急败坏。   另一个女孩跟着也在招凝腿上踢了一脚,“就是就是,也害了我!让我挨了一脚,肚子到现在都一抽一抽的!”   “不准你跟着我们,你自个采药去,害人精!”   卜银啐骂了一声,带着其他人追上了大部队,没有人管招凝。   招凝坐在地上,低着头小心地清理着扎在掌心伤口上的碎石,再从篓子里翻出纱布简单的包扎好,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拎着药草篓子独自采药。   独自采药注定是艰难的,更何况走在前面的大部队基本都逡巡了一遍,招凝半个月以来采到的药材不到小册子要求的三成。   这天傍晚天色不好,雷声阵阵,马上要下大雨了,招凝好不容易找了山洞躲避,她捡了些柴火搭起火堆,坐在火堆边,边吃着野果充饥,边翻看着小册子。   “乌根草,上次采药的时候看到有处山谷里长着不少,实在不行,明天去那边寻吧。”   “还有,荭草,茛菪……西边山脉好像常见些。”   “……”   招凝自言自语着,规划接下来的采药安排,只是看到那两株珍稀草药还是犯了难。   “三叶金纹草……鬼爪芝……”她来回将这两株草药名咀嚼着,“三叶金纹草书上说生活在崖上,鬼爪芝听着名字像是喜阴惧阳的药材,说不定会常在腐叶下面或者是坑里……听说深山里藏着很多天坑……”   招凝犯愁着,这两株草药生长的环境都极为危险。   她抱着双膝,蜷缩着看洞外大雨倾盆而下,渐渐地闭上眼休息。 第004章   深夜,招凝被惊醒了。   她从嘈杂的雨声中听到了几声凄厉的狼叫,并且叫声越来越近。   不能呆在山洞里。   招凝划过这一想法,立刻背起草药篓子出去,这个山洞只有凹进去的一片地方,根本没有退路,雨水裹着湿气冲进来,火堆早就熄灭了,干柴也潮了,短时间根本点不着。   留在这里是死路。   招凝刚走出洞口没几步,大雨浇得眼睛都睁不开,可即便这样也让她发觉了几双藏在林中绿油油的眼睛。   想也没想便向高处跑,大雨滂沱,山路泥泞,招凝跑得跌跌撞撞,几声狼吼催命似得跟在后面,原本百丈的距离缩到不到十丈了。   她一眼寻到一棵易攀爬的大树,爬上了离地几丈的枝头,她拿着草药篓子里的镰刀强做镇定地提防着。   狼群近了,它们从灌木丛里钻出来,但却也不敢靠近这棵大树。   狼群数量本不多,只有三只。而且这三只狼身上有几道爪痕,鲜血顺着雨水落在地上,汇成了好几弯血洼。   它们似乎经历过一场大战,现在很虚弱、很疲惫,但也迫切的需要食物。   啪——   一道几乎点亮天空的闪电在头顶划过,闪电落在不远处的树冠上,火光爆起,又瞬间被大雨浇熄。   不能在树上耗着。招凝想,可能没落入狼口,反而先被闪电劈死了。   她摇摇晃晃地从枝干上站起,头顶有一根细长的枝条,招凝便顺着这根枝条往前走,前方另一颗大树的枝条搭过来,她身子轻,向前走时,枝干只是向下压了几分,但好在没有断裂,她伸手去够另一颗大树的枝干。   这棵大树靠近山坡,如果能到那上面去,说不定能直接跳到高处。   三只狼逐渐逼近,头顶电闪雷鸣,招凝一咬牙,拽着枝条晃过去,脚下踩实枝干,却不想这枝干从根端就腐坏了,在大雨冲刷下,又被招凝的小身板一压,瞬间发出咔咔的声响,紧接着招凝滑下地面,余光中一只狼扑了过来。   招凝半空便挥动着镰刀,落在地面的一刹那,眼前都黑了一瞬,手上的动作却不敢停,硬是这样才吓得狼群不敢靠近,招凝忍着身上的疼痛,翻身爬起来,狼狈地向山上跑。   大雨下得仿佛天上破了一个窟窿,招凝在山林中逃跑,身后的三只狼紧追不舍。   如果不是狼群之前经过一场恶战,都受到重伤,招凝根本没机会带着三只狼在林中跑路。   也不知道在雨夜里奔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跑到了什么方向,夜里唯一的光亮只能依赖时不时的闪电恩赐。   唳——   忽的,有一声模糊的鹰啼闷在雷声里。   起初招凝没在意,只顾着蒙头向前蹿,没多久冲上崖边,没了去路。   头顶闪电划过,招凝只觉一道巨大的阴影打下来,她惊愕抬头,却见一只巨大的金鹏鸟从半空划过。   它张开翅膀足有一丈多宽,两支爪子张开比小牛犊都大些,它直勾勾地俯冲向山林里冒头的狼群,狼群顿时大乱,四散重回林中,却不想金鹏鸟卷起的风雨像是刀刃似的,砍倒了一片林木,两只狼被鹰爪抓上了半空。   爪钩生嵌进野狼皮肉,鲜血像雨一样洒下来,另一只狼却挣扎地厉害,硬生生从半空摔下来,金鹏鸟长唳,愤怒地在天空中盘旋一圈,又向山崖俯冲,但剩余一只狼已经跑进林深处了,它抓不到狼,还能抓什么。   招凝心头一激灵,在鹰爪扑向自己的一刹那,借着崖边的藤蔓,滑到了崖上一处不足一尺宽的凸起上,只是背后的草药篓子断了,摔下了崖。   鹰爪扑了个空,抓碎了崖顶凸出部分,碎石碎沙混着雨滑下来。   招凝抓着藤蔓贴在崖壁上,却不想崖上石块松动,大雨一浇,落下了好些大石头,崖上崩裂出很多裂缝,招凝仿佛是被一根藤蔓吊着性命的蚂蚱,她数着石块落地的声音,好几息,足有数十丈。   金鹏鸟的眼睛最是犀利,盘旋半圈便又看准了招凝,招凝生死一瞬,挤进了一道崖中裂缝。   那裂缝不足尺宽,也亏得招凝身材瘦小,这裂纹向里延伸□□尺,不像是刚才崩裂形成的,因为两侧有壁上长着厚实的青苔,还有许多枯死的根系。   裂缝外,那只鹰爪抓挠过崖壁,外侧崩碎了许多石头,招凝又往里面挤了挤,却瞧见一株泛着荧荧光华的植物。   招凝来不及认真看那到底是什么,只是一瞬间觉得眼熟,她的注意力仍然在裂缝外的金鹏鸟,好在金鹏鸟抓挠了几次,没有成功,终于长唳一声飞走了。   招凝终于松了一口气,常听老采药人说金鹏山深山里危险,却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金鹏鸟,比寻常金鹏鸟大了三四倍,她想起金鹏山由来已久的名字。   金鹏,金鹏,该不会先辈们就是见识过这样可怖的金鹏鸟,所以给这个山脉起的名字吧。   那三只狼身上的伤,可能就是金鹏袭击狼群留下的。狼群一般都有十数以上,只是最后被金鹏猎得只有那三只苟延残喘了。   招凝头抵着另一侧岩壁,她想她足够幸运,小命留下了,但,事实上,现在情况不容乐观。   两边的岩壁几乎前后擦着头皮,裸露皮肤上擦了数条血痕,奔跑了一夜,小腿不住地颤抖,雨水带来一丝清凉,那股子疲惫钻入脑袋,迷迷糊糊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雨过去,天际泛出一道亮光。   招凝僵硬地动了动,脸上又不小心擦了一道血痕。   她挤着身子往缝隙外钻,光亮从她脖下渗入缝隙里,招凝忽然想起什么,那株植物!   招凝再次去看那株植物,光亮中却发现不止一株植物,一共三株,三叶,叶片金纹,竟然是三叶金纹草,这一瞬招凝觉得这一夜的经历都值得了。   她又挤了回去,小心采下两株,注意到另外一株,那一株昨夜在黑暗中微微发亮,确实与寻常三叶金纹草不同。   它的叶片几近透明,金色的纹路如叶片的血管似的,微微闪着流光。   招凝肯定,这绝对是一株年份极高的三叶金纹草,书上说,年份越高,金纹越明显,不正是这株的表现吗!   招凝将三株三叶金纹草采下,缝隙狭小,她只能小心地护在怀里,再慢慢挤出缝隙。   她从崖壁上爬回崖顶。   一夜的暴雨冲刷,夜里金鹏鸟捕猎的痕迹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了。   只有甩在一边的镰刀似乎还预示着晚上的惊险。   她捡起镰刀,砍了些藤蔓编制了一只简陋的草药篓子,这才撑着刀柄回山林。 第005章   招凝在林中走了几步就感觉不对劲,这里根本没有人行的山路,她甚至看不出昨晚自己本来的痕迹。   四处草木丛生,只有大型野兽走过的兽道,招凝意识到自己进了深山。   林深草密,根本找不到出深山的路。   金鹏山在县城正背面,招凝便一路向南去,她背着草篓小心翼翼地用镰刀破开杂草,没过一会儿,竟在草丛里看到了乌根草。   “……还有茛菪!”招凝惊喜极了,这药材的分布量,她很快就能弥补上掉下山崖的三成药材了。   招凝一路开路,一路采药,好几次险些滑下天坑里。   直到进入一片灌木茂密的区域,招凝顿了顿,林中太安静了,连寻常小动物都没见着。   这意味着附近有大型野兽盘踞,不能多留,招凝连忙加快脚步。   谁知没多久,隐约见到开阔处,却听到几声小兽嬉闹的声音,她在草木间看去,却见一只巨大的老虎卧在山洞外,几只小虎在大虎身上蹦跶。   加快脚步,结果正好奔着虎穴去了。   这也太倒霉了!   招凝下意识捂住嘴,屏住呼吸,悄声向后退,还好那只大虎正在休息,并没有注意这边。   她退了很远,才深吸了一口气,绕过虎穴向南。   没走多久,就见不远处的草丛晃动,黑棕色的针毛若隐若现,是野猪,还不只一头!   招凝只得掉头,可这群野猪不是熟睡的老虎,听见声响,耳朵便竖了起来,围着气味就冲过来。   哼——哼——   野猪穷追不舍,招凝根本跑不远,而且前面就是虎穴,前有虎后有野猪,招凝一眼寻到一处深坑,一侧垂挂着树藤,一侧光滑陡峭,不算绝路,应是有机会的。   她硬着头皮顺着坑壁滑了下去,这处深坑有两层,最下面一层深不见底,但是洞口小,招凝没直接掉下去,她跌在上一层岩石上紧张地看洞口。   两只野猪哼着气在坑边徘徊,招凝知道野猪不会自己下坑的,只求着这两只野猪不要守着坑外。   两只野猪并没有守多久,远处传来一声虎吼声,震耳欲聋,虎穴的大虎醒了,要出来捕猎了,两只野猪受惊直接跑路了。   招凝舒了一口气,没想到才半个时辰,遇到这么多大家伙,深山简直要命。   多谢老天爷昨夜仁慈,电闪雷鸣,暴雨不歇,这群大家伙没有出来。   招凝没有闲着,在坑里四处寻找着有没有金蝉实的踪影,但只看到一些普通的喜阴草药,许久,等到外面安静,招凝顺着垂挂的树藤爬出天坑,小心翼翼地离开这危险地方。   谁能想到这天险般的天坑反而成了深山里少有的避险地,这一路走来,为了避开大型野兽,招凝下过几次天坑,终于在一处深坑中发现了鬼爪芝。   采好两类特别要求的珍稀药材,招凝不敢在深山多留,终于出了深山的范围。   她坐在树下数着草篓里的药材,除了已满足的三叶金纹草和鬼爪芝,其他寻常草药的数量已经有八成了,还有十天的时间,在金鹏山外围寻寻便能满足了。   招凝舒了一口气,至少不会受鞭罚了。   休息的时候,招凝把那株年份很高的三叶金纹草拿出来看了看,根系还包着土壤,摘下几天,它依旧鲜活,仿佛还在岩壁缝隙里生长着,这并不寻常,几乎所有的草药采摘下来都会在几个时辰内失去活力。   这时,招凝才发现这三叶金纹草根系间有些亮闪闪的沙粒,她捻起一颗在手里搓了搓,不像是寻常沙粒,反倒像是玉石的碎屑,但这对三叶金纹草又有什么益处呢?招凝无解,只好把它放好。   离出山还有三日,招凝的草药已经全部收集完了,她却又在山谷崖壁上看到一株三叶金纹草。   草药从来不嫌多。   招凝爬上崖壁,金纹草根系长在拳头大的缝隙里,只有叶子在崖壁上随风摇曳。   招凝朝缝里看了眼,黑的很,什么都没看清,为保证三叶金纹草的根系不受破坏,招凝扯下一片衣料,包裹着手向里探,好不容易将三叶金纹草摘下,却见一道黑线从缝隙里射出来。   招凝吓了一跳,缩回手时,指尖一痛,连忙甩手,包裹在手上的布料很快把小黑蛇甩了出去。   可招凝抬手,却见指尖冒出一滴黑血。   糟了,有毒!   她用衣料将指头缠得极紧,避免毒性扩散,又在草篓里翻出几株解蛇毒的草药,放在嘴里生嚼着咽下,赶紧从崖壁上下来。   脚刚触底,招凝感觉不妙,整根手指都失去了知觉,脑袋有些麻木的,招凝又往嘴里塞了几株草药,扶着岩壁,眼前摇晃,失去意识。   招凝有些浑噩,她好像能感知到外界,但又始终睁不开眼。   她强迫自己从浑噩中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处在一片灰蒙蒙的世界里,根本看不到三尺之外,她低下头,陡然发现自己脚并没有踩到实地,好像飘在灰雾里。   她心头一惊,抬起手,手指上却没有任何伤口,直到她咬了一口,痛感仿佛加剧了无数倍,她往后一仰,整个人就摔了下去。   并没有预料中的剧痛,反而彻底醒了。   招凝猛地睁开眼,没有灰蒙蒙的世界,她还处在山谷崖底,手指因为束缚已经紫的泛黑,她挤出手指里的毒血,指尖才渐渐有了知觉。   刚才是幻觉吧。   招凝想着,她逡巡着找到那块扔下的布料,里面还裹着一条手指粗的黑蛇,竟死了。   “黑磷蛇?”   招凝辨识出这条蛇的品种,“黑磷蛇剧毒,会腐蚀经络,但是不会引起幻觉啊。”   但转头招凝就没有再想,而是意识到,被这家伙咬一口,这毒是让她在死亡边缘绕了一圈。   她翻了翻草篓,少了几株常见的解蛇毒草药,还有那株年份久远的三叶金纹草。   招凝默了一会儿,可能是自己迷糊时胡乱抓的,黑鳞蛇的毒性会腐蚀经络,三叶金纹草能洗精伐髓。   “听说万事万物相生相克,难怪黑鳞蛇生活在三叶金纹草附近。”   “那深山那崖缝里的黑鳞蛇呢?难道被那金鹏鸟抓走了?”   “我好像又捡了一条命。”   招凝抱着手臂,微微颤抖,又赶紧嚼了一株三叶金纹草清清余毒。 第006章   招凝的方向感很好,在山里摸索一个月后,对比前两次入山的经验,很快辨认出下山的方向。   离药堂规定的时间还有一天,招凝并不赶路,山林里清凉的风吹着,难得的舒适和惬意。   此时正值夏日,繁茂的树冠遮住了烈日,躁动的热潮也被树林驱赶,招凝走到小溪边,溪水清澈见底,鹅卵石光溜溜地躺在底下,不时有几尾手指长的小鱼在石头间游动。   掬了一捧溪水,洗了一把脸,清凉感瞬间洗去了连日来的疲惫。   溪水倒映着招凝小小的身影,还有半个月,招凝就该过十三岁的生日了,只是多年的流浪,饥不果腹,营养不良,这会子的模样长不大似的,仿佛才十岁出头,虽然有些瘦弱,但养了半年,倒映里的小人五官精致灵秀,似是山林中天生地养的精灵。   “啊!!!”   忽的,招凝听见一声尖叫,紧接着,便是一阵碎石崩裂滑落声音。   有人跌进了天坑!   这一个月招凝少碰见其他人,几乎连一起进山的药童都没见着,听见声音,招凝下意识地赶过去。   没走多久,招凝便看见一只半满的草药篓子跌在地面上,天坑边缘有滑落痕迹。   许是听到招凝的脚步声,底下的人激动地喊着,“快!救我上去!我的腿摔断了,快救我上去!”   但招凝的脚步却顿住了。   这个声音太熟悉了,是卜银的。   “你怎么回事?!快救我啊!”听着没回应,卜银急了,裹着怒气又喊了几遍,“快点啊!痛死我了!”   招凝往前走了两步,站在天坑边缘,向下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卜银,没有其他动作。   光线从招凝头顶打下来,背着光,让卜银一瞬间只看到长长的黑影,她半掩着脸,看清了来人模样,更是一惊,“沈招凝!怎么是你!”   “你一个人采药,居然没出事!”她这张嘴一分都没有遮掩,不过想到自己的惨劲,像是大人有大量不计较过去那些了,“算了!你先拉我上去!”   可招凝什么都没有说,向后退了一步,身影退出卜银的视线。   卜银急道,“你干吗?你去哪?!”   招凝捡起她落在坑边的草药篮子,从里面挑出了自己被她抢走的那份量的草药。   这声音被卜银听见了,“你个害人精要干吗?!不准碰我的草药!那是我辛辛苦苦的采的!你要是敢拿走,我绝对不放过你!”   招凝拿回被抢走的草药,拎着篓子再次走到边缘,将篓子扔了下去。   卜银惊慌地核对草药的数量,见着少了不少,大骂着,“沈招凝,你个害人精,你居然偷我的草药!我要告诉刘管事!要给你三鞭子!不,十鞭子!”   “是你抢的草药,是我采的。”招凝回了她唯一一句话,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彼时的招凝还带着十二岁的稚嫩和天真,只以为夺回自己的东西便是两清了。   卜银在天坑里破口大骂,越骂越难听,又听到脚步渐远,转而变得慌乱,“喂!你别走!救救我!救救我啊!”   招凝下山的时候,已经有几个药童到了,管事不知从哪搬来的凉椅,一边喝着小酒,一边指挥着随从给他扇扇子,招凝把采摘的草药交给登记的管事随从,管事随从对了对,十分惊讶。   “你居然采了这么多,不仅多了三成,居然还找到了三叶金纹草和鬼爪芝!”   “什么?!”管事猛地从凉椅上蹿起来,他冲到桌前,将几株罕见草药左左右右看了好几遍,大笑着,“对!就是三叶金纹草和鬼爪芝,这是最难找的两味药!居然真的有!哈哈哈哈!可算交差了!”   招凝看着乐得合不拢嘴的管事,眉头小皱,似乎药堂根本不知道金鹏山到底有没有这两味药,若是没有这两味草药,那他们这批上山的,岂不是……   招凝注意到其他药童的神色,都是羡慕和嫉妒的,还有掩都掩不去的担忧,他们都没有找到,回去都会挨鞭罚的。   “小丫头,快告诉我,你在哪里找到的。”   招凝还未回答,管事又换了一种冷厉的口吻,“要是敢隐瞒半分,小心老子的鞭子!”   那鞭子挥动威胁着,招凝后退半步,交代着,“是从悬崖和天坑里找到的,在深山里。”   “深山?”管事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招凝两眼,似乎在说,你这小身板在深山里还能活下来。   “山里有很多?”管事按着招凝的肩膀,眼里迸发的期待仿佛在看无价之宝。   “我没看见许多。”招凝疼痛,可怎么也挣不脱钳制,“我采够了就回来了,深山里有很多吃人的野兽。”   管事自是知道深山里的危险,不然早就派熟练的采药师傅进去了。   他好生包好两类珍草,对其他草药视而不见。   嘴里喃喃着,“够了够了,有这些,少帮主定不会责怪了。” 第007章   过了半日,药童们差不多都要下山了。   所有的少年都没有采齐药材,因为除了招凝没有人能采到三叶金纹草,反而鬼爪芝有小半药童都找到了。   管事愤怒地看向众人,直把招凝采齐药材的事挑出来怒骂药童们,让他们等着吃鞭子。   药童们不敢对管事反抗,反而全都对招凝怒视,那眼神活像回头要围殴了招凝。   多年流浪,招凝和人打交道的时间很少,接触最长的是学堂那些学生,人与人之间的尔虞我诈、畏权凌弱,她少有了解,可是这半年短短的接触,让招凝很不适应。   管事也不放过她,几番犹疑上下打量她,又问她从哪里采到的,招凝依旧说是深山里采的,直到说到金鹏盘旋的崖口。   管事脸色一变却也放下了疑惑,呢喃着,“金鹏崖,居然是哪里……”   “能从那崖上活下来,还能采到三叶金纹草,也不知道你这丫头走什么运气,那金鹏可是吃人的!”他看着招凝眼底又惊又妒,“派了好多人都往哪里去过,连尸体都成渣了,啧啧,不可思议。”   他说完就不再多问,摆摆手让药童们准备集合回帮。   招凝看着他背影,心想,为什么要派人去那金鹏崖,是知道那里有三叶金纹草吗?可是,自个采到三叶金纹草也是极其偶然,那山崖上也没其他珍稀药材了。   帮里藏着秘密。   招凝在最后看到被两个女孩扶下山的卜银,这个贯来叽叽喳喳、无理取闹的丫头居然没有向管事告状,只是她瞪着招凝,恨不得在她身上瞪出几个窟窿来。   可有什么用呢?先想想如何在三鞭罚下喘过气来吧。   一行人临近申时集合登上马车,风风火火地往青云帮赶。   车队进入县城时,已接近黄昏,但这时街道上仍然热闹,不少药童都被吸引着往外看,想就在这下车好好玩一玩再回青云帮,但管事在前头马车上急迫的很,没有人敢去提议。   车队穿梭过县城热闹街区,一路引来许多人的注意,不止是街上行人投来羡慕的眼光,连茶楼里喝茶的江湖人士都盯着车队。   车队里有药童骄傲极了,“你们看,咱青云帮在城里多气势,半年前大胜穆罗寨后,更是在江湖上名声雀起,我敢保证,那群江湖人都是来咱们帮寻求庇护的。”   “可不是吗?你看看他们眼神一路追着咱们马车呢,肯定羡慕紧了。”   招凝注意到两侧茶楼上有坐满了人,概是些江湖人士,他们身上煞气很重,一看便是老江湖了,极为不好惹,这种人应该不需要青云帮庇护的。   很快,车队从南城门进入南郊,青云帮就在南郊青云山上,车队到门口,管事招呼着药童将草药从马车上卸下来,一路又搬回了药堂。   管事急得很,进了药堂吩咐了几声,又朝药童们冷声说着,“没采够的,自己去刑罚堂领罚,等老子回来看见,你们这群没用的,还好生生站在那,老子亲自来。”说完便急躁地领着随从走了,随从手上还捧着三叶金纹草和鬼爪芝。   卜银本就摔断了腿,她吵嚷着想要求情,可是管事走的太急,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她绝望的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几个女孩怎么劝她都劝不住。   剩下的药童懒得管她,垂头丧气的自个去刑罚堂了。   一个月风餐露宿,招凝也累极了,她现在只想躺下睡觉。   路过卜银时,卜银忽的抓住她衣摆。   “沈招凝!你要给我担一半的鞭罚!是你害的我被抓去采药,是你拿走了我三成药,害我受罚!”   招凝低头。   “是你欺负我在先,抢走我采的药,我为什么帮你承担一半。”   “毕玲燕的事本就和我无甚关系,你夜半翻身醒都未醒,凭甚说我吵醒你?你又贯来喜赖床,这一次被抓住,你不想想自己的错误,强行牵扯我作何。”   她的语调平静,那股子模样直把卜银看的更恨了。   招凝不想再说,扯回衣摆,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008章   第二天,招凝睡醒,神清气爽。   她简单的扎了个发髻便出门了,卜银昨夜一晚上没回来,招凝并不关心,她现在想去藏书阁将落下山的《药草概集》再摘抄一遍。   清晨的帮里有些安静,明明不少帮众在路上行走,但大多都面色沉沉,疾步快走,少有交谈。   招凝觉得奇怪,这和青云帮之前的状态很不一致,青云帮半年来招了很多新帮众,都是十来岁的年纪,这个年纪最闹腾,没有管事或者帮里大人物在场的话,大多数都很活跃。   招凝想着,是这一个月出了什么大事吗?   招凝进藏书阁时,平时常在藏书阁见到的几个师兄师姐也不在,藏书阁透着几分凄清。   藏书阁的管事是个上年纪的大爷,精神奕奕,名叫李相鸿。   听说李管事之前是青云帮颇有威望,深得帮主器重,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被放到藏书阁,此时他正捧着一本泛黄的旧书凑在眼前看着,听见声音抬头看了一眼。   “是你这小姑娘啊。采药回来了。”招凝常来藏书阁,李相鸿认识她,她笑了笑,“嗯,昨天回来的。李管事,我想再摘录那本《药草概集》。”   “行,位置你知道,你自己去取。”李相鸿无甚在意,只是顿了顿又问起,“这次他们指定的草药是什么?”   招凝看着他,觉得这不像寻常提起,有些古怪,但也坦承说,“是三叶金纹草和鬼爪芝。”   轰隆——   李相鸿椅子向后一仰,险些摔倒,招凝赶忙扶他,便问这两味药有问题吗?   可李相鸿却摆摆手,什么都不说,又抱起旧书,咕囔着,“异想天开,真是异想天开,三叶金纹草,呵。”   招凝不解,但也知道这其中的隐秘,李相鸿不可能跟她这个小丫头说道,便识趣地做自己的事。   招凝一直摘录到快晌午,藏书阁其他人都出去吃饭了,只剩下招凝和李相鸿,招凝抻抻懒腰,去书架上再寻些武功秘籍之类的。   藏书阁里收集着很多书籍,其中也包括一些垃圾的武功功法,若是真想学青云帮正宗或者厉害的武功,那得是执事堂的人或者是哪个管事以上人物的弟子,那些是不会收在藏书阁里的。   像招凝这般帮里底层的采药童子,能看到一些垃圾功法都是恩赐。   招凝在书架中搜寻,很快便在内侧书架上看到一些刀剑秘籍和轻功秘籍,招凝想到那天晚上毕玲燕飘在半空,便又寻着轻功来看。   她翻了许久,忽的听见门外有人急急慌慌地跑进来。   “师父,师父,不好了!”   招凝从书架上下缝隙间瞧见进来一个年轻执事堂弟子,经常看他出现在李相鸿身边,听见李管事教过几次他的名字,似乎名叫李巍。   李巍瞧着四下无人,便对李相鸿说,“南郡十大帮的人都到城里了,云龙帮、黄沙帮、碎心谷的人都已经在正堂了。”   李相鸿一拍桌子站起来,“这是想做什么,十大帮联合起来要围攻青云帮?岂有此理!”但他又很快冷静下来,不知想到什么,“难道……是那东西的消息被传出去了?”   李巍急得直点头,“现在帮主和少帮主已经在正堂和三帮派的人谈话了,据说都快砸桌子了,师父,您快想想办法吧!”   “哎!”李相鸿气急,推开李巍,火急火燎地往外走。   招凝从内侧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本《登云六式》轻功秘籍,她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顿了顿,又回到书架旁,拿了一本《灵蛇鞭》的长鞭秘籍,要早做打算,即便是垃圾功法,学会了也是半分保命本钱。   招凝回院子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院子里几个女孩坐在一起说话,神情格外焦躁,见着招凝进来,有一人便急问道,“沈招凝,你从刑罚堂来吗?”   招凝摇头,问出了什么事。   却听她们说,“刑罚堂下午拖出了几个尸体,我们都猜会不会是你们那批采药不够的人。”   另有人早就信了,“刘管事的鞭子也太狠了,往常挨鞭子顶多躺几天啊。”   招凝不解,“昨日刘管事急着去找少帮主,并没有跟去刑罚堂,会不会弄错了?”   “不知道。”女孩们摇着头,担忧极了,“这以后去山里采药该怎么办,数量越来越多,还越来越罕见,听说这次没人稀有草药没人采到!”   并非无人,只是只有招凝采到了,显然她的消息还不够确切,但招凝也不想呛声自找麻烦。   招凝听着她们又是焦虑又是抱怨,等她们停下,问起帮里最近的情况,“这一个月帮里有什么事吗?我看城里多了许多江湖人。”   一问起这个,女孩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里带着几分神秘,向招凝招招手,让她离得近些。   “我们听说,许多江湖人过来是来逼我们帮交出之前穆罗帮的东西。”   “和穆罗帮的恩怨已经半年多了,怎么会此时来?”   另一个女孩掩着嘴小声说着,“我舅舅前些日子在茶楼干活时,听那些江湖人说,说江湖最近传了消息,说穆罗帮的密室里藏着可以让人天下无敌的秘籍,是早年在金鹏山里得的。半年前,被我们帮悄无声息拿去了,还说我们帮之前和穆罗寨冲突,也是因为这个。”   一群女孩惊讶的瞪大双眼,推搡着她,“之前怎么没听你说,你怎么还藏着掖着。”   女孩急道,“我之前觉得这说法太荒诞了,要是天下无敌的秘籍,穆罗寨哪能被我们帮吞了。可今天早上从侧堂过来时候,我居然听见正堂也在吵什么秘籍的事,声音可大了!”   “那要是……要是达不成一致,岂不是又要打起来!”立刻便有人想到更多,慌极了。   招凝摩挲着摘录的书籍,想着李相鸿和李巍晌午说的怕也是这回事,她又想到昨日城里那群江湖人虎视眈眈的眼神。   青云帮怕是已陷入是非地了。 第009章   戊时末,招凝坐在桌边翻看着摘录的武功功法。   《灵蛇鞭》是一种以长鞭为武器的秘籍,扉页上说挥动起来如灵蛇摆尾,触之便如灵蛇紧缚,很是厉害,但其中有多少夸大成分就不得而知了。   招凝翻开一页,功法配以图像,她伸着右手学着图像上的动作来回挥了挥,但招凝这小身板没学过心法,没拉过筋骨,连马步都没扎过,挥得重些,手臂反而抽筋。   招凝无奈,只好老老实实地看文字。   这时,门外却传来喧哗声。   “啊啊啊……轻点……轻点……”听着声音便知道是卜银被人抬回来了,她哼哼唧唧瘫在担架上,几个刑罚堂的人跟着,一直把她抬到床上放下,刑罚堂的人却没有直接撤走,而是将目光锁定在招凝身上,“你就是沈招凝?”   招凝感觉不妙,站起身,“对,我就是。”   “跟我们走一趟。”说着两个人一左一右架起招凝。   这绝对不是个友好的姿势,招凝回头看卜银,她这会倒是不哼唧了,趴在床头,笑得咬牙切齿,还对招凝做口型,“你完了!”   招凝被一路拖到刑罚堂,刑罚堂灯火通明,刚进堂口,便看见正堂里站着好些人,帮主、少帮主还有刑罚堂的堂主。   刑罚堂的人把招凝扔在地上,拱了拱手,随后带着刑罚堂值守的所有帮众退了下去,还带上了大门。   招凝视线从阖着的大门上转移至前方喝茶的帮主和少帮主。   她拱手作揖,“药堂采药童子沈招凝,见过帮主,少帮主。不知带我来刑罚堂作何?我已经悉数完成采药任务了。”   少帮主抿着茶笑着,“当然,小姑娘就你采的最全最好。”   招凝可不信他这友善的态度,没一会刑罚堂堂主冷冷一哼,“能采到药算得上什么,小小采药童子就敢包庇叛徒,私放罪人,我看你是死不足惜!”   招凝一瞬间想到卜银咬牙切齿的笑和半夜出逃的毕玲燕,面上却极为不解,摇着头,“小的不懂堂主在说什么?我刚从山上下来,怎么会‘包庇叛徒,私放罪人’!”   “你还嘴硬!”刑罚堂堂主拍桌而起,“毕玲燕是不是你放出去的!她在南郡散播帮中隐秘,致使现在十帮逼迫到堂前,你居然还狡辩!给老子跪下!”   “你室友亲眼见你半夜出去,还不是和毕玲燕暗中互助?!”   他见招凝仍然直挺挺站着,大步走到招凝面前,一把按在招凝肩膀上,噗通一声,招凝感觉膝盖都碎了,疼痛一下子蹿到头顶。   “我没有!”招凝疼的咬牙却坚定的说,“这只是卜银的一面之词,我刚入帮半年,和毕玲燕非亲非故,我如何包庇她?!卜银睡得迷糊,怎知我半夜起夜就是和毕玲燕相见,助她出帮?这是强行牵扯,莫须有之罪!”   “小丫头,伶牙俐齿,看来不给你点苦头吃,你是不会承认了!来人!”刑罚堂堂主大喊,“把刑罚棍提上来!”   招凝挣扎,刑罚棍可和鞭子不一样,那打在身上是断骨,可不是鞭子的皮肉之痛。   “你不能严刑逼供,堂主,你为何不把卜银叫来,我们当场对峙,你如何凭她一句话,就对我持以极刑!”   “你……”   “等等。”刑罚堂堂主气笑本想再说,却被少帮主挥手打断,少帮主含着笑走近招凝,他长指挑起招凝下巴,啧啧出声,“小丫头是个美人胚子,打了也可惜了,这样吧,帮少帮主做件事,就免了你刑罚棍。”   招凝避开他手指,抬眼看居高临下的少帮主。   他那丝笑淬着毒,根本不等招凝答案,拍拍手,刘管事捧着一碗汤药过来,空气中弥漫着药味的清香,能闻到人参、灵芝等极为珍贵的药材,还有这个月招凝熟悉的鬼爪芝以及三叶金纹草的气味,这似乎不是什么毒药。   招凝眼里的疑惑被少帮主看出来了,少帮主笑着端着碗蹲在招凝面前。   “小丫头,鼻子挺灵,这碗里可都是好东西,就这百年人参的价值都够你活一辈子了。少帮主仁慈,让小丫头帮本少爷试试药。”说着将碗递到招凝嘴边,“喝了!”   招凝紧抿双唇,不说刚才喊打喊杀的气氛,还有这一大帮费尽心思取来的稀有药材,突如其来的好东西,补过头了,比鸠毒还要毒。   她挣扎,可刑罚堂的堂主按住她脑袋,少帮主捏着她双颊,强行让她张开嘴。   招凝这会终于明白,之前的审问其实都只是场面,是不是招凝放得人都不重要,他们只是找个理由冠冕堂皇的拉一个人出来喝下这碗药,致死的药。   招凝摇晃着,如同滑溜的鱼,强行扭动,甚至抢了刘管事腰间的长鞭,下意识地便挥动出之前看过的灵蛇鞭。   可刚扫过一眼的功法怎么可能出成效,少帮主一拽,招凝整个就扑在地上,他踩着招凝胸口,重力掰开招凝的嘴,把一碗药生生灌了下去。   “唔——唔——咕噜——”   少帮主放开她,所有人的目光都紧张的盯着她,不,是在盯着那碗药的药效。   招凝感觉全身所有经络都在融化,一股要撕毁她五脏六腑的热气在体内乱窜,热流涌上头顶,招凝意识开始模糊,她感觉面上有些湿润,僵硬地去摸索,眼睛、鼻子、嘴巴、耳朵……七窍都在流血。   砰——   招凝仰倒在地,七窍的血不住的流。   少帮主烦躁地说了声“晦气”,一鞭子打在刘管事身上,“又爆了,这灵窍散怎么还是失败了!”   刘管事硬挨着鞭子,动都不敢动,连连求饶,“少帮主,这灵窍散真的是按您那药方上说的配的,这缺的两味主药也试了调整了好几次剂量了,我从头到尾看着熬得,我也不知道试了几个为什么都试爆体而亡了。”   见少帮主和帮主也苦恼着,他犹疑地问,“少帮主,会不会是穆罗寨在那上面动了手脚。”   “不可能!穆罗寨算什么东西,他能在神仙笔记上动手脚?简直笑话!”少帮主扔了鞭子,气得坐在太师椅上锤桌。   招凝的意识没有完全褪去,她似乎听到了什么,神……神仙?   帮主叹气,安慰少帮主,“直接修炼那本功法不行吗?必须要用这药?”   “爹!那是可以让人天下无敌、长生不死的神仙功法,普通人是没办法修炼的。”少帮主也是焦虑,“您也看到游记上说,普通人若想修炼出效果,只有服用灵窍散后才能一星半点的机会。”   招凝眼前模糊极了,周遭的一切都在旋转,她仿佛又看到了之前的幻觉,那一片灰蒙蒙的世界。   “可是,这灵窍散我们按照药方熬了五次都没熬成功,现下十大帮也得到了消息,不能再这么试下去了。”帮主催促着。   “爹,让我再想想,再想想。”   帮里的大事,堂主和管事都不敢发话,管事看了眼招凝,她瞳孔放大到极致,已经没什么气息了。   “帮主,这丫头的尸体该怎么办?”   帮主摆摆手,“跟之前的一样,扔到后山沟里去。” 第010章   招凝飘在灰蒙蒙的地方,她伸手,雾气在她手上浮动而过。   和上一次中蛇毒之后的幻觉一样,四处都是灰蒙蒙的,好像这里都是雾,没有底也没有尽头。   “我不是被灌了药,七窍流血,苟延残喘了吗?”   “我不是该被青云帮扔到后山沟里吗?”   “这是哪里?”   招凝茫然不知,思维钝得无法转动。   还有一种陌生又奇异的割裂感让招凝踟躇,她感觉灵魂被分成了两块,另一半正在不远处召唤她。   周身灰雾涌动着,附在她背后,似乎推动着她前往那个方向。   很快,灰雾被拨开,一座古朴巍峨的院落出现在眼前。   那股子割裂感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招凝现在原地静默片刻,循着下意识的动作靠近。   高挂的竖匾上刻着古老的文字,像是从上古神话时代留下的古文,暗红大门厚重极了,两只凶恶的门神一眨不眨地盯着来人,仿佛下一刻就要从门上跳下来,一口吞掉不速之客。   可招凝近了,大门却无声开启,缓慢又安静。   门上凶兽随着大门开启而眼眸低垂,招凝清楚,那不过只是视线变化出现的错觉,门兽并没有垂眸的动作,可还是让招凝产生了一种恭顺相迎的错觉,似乎在……迎接主人回家。   门前是一块巨大影壁,影壁上有暗纹,似是一副浩瀚奥妙的寰宇星辰画卷,壁上幽光游动,星辰画卷上铺开一道玄之又玄的长河,剑光猛而劈开长河,寰宇星辰深处有一仙人持剑看来,尚未看清那仙人仙姿,画面惊觉已模糊,转而无数副画作在影壁上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仿若沧海桑田在几瞬间轮转。   招凝伸手去触碰那影壁,影壁上却又晕开一阵灰雾,招凝惊得撤手,却不想灰雾却聚拢浮动出几竖文字。   寂灵之府   主认招凝   命主廿五   木水土金   五九九虚   这个名叫“寂灵之府”的府邸认我为主人?招凝咀嚼着头两列字,却对后三列茫然,“‘命主廿五’,命?人常说,性命,寿命,命数,这‘廿五’是命数劫难,还是……寿命?”   招凝不可避免地偏向后一种认知,可,虽说世道艰难,活之四十五十才算寿终正寝,怎么到她这边生生这般,只有二十五年的寿元。   好半响,招凝也释然了。   活着的这十数年,既没有小户女子安稳顺遂,更没有大家闺秀福享安乐,幼时辗转,奔逃流浪,折腾些寿岁也算正常罢。   招凝本就活在当下,即使知道寿命可能仅廿五之数,也不会因此郁郁寡欢,她的目光落在后两列,却是如何捉摸都不得解。   索性便绕过影壁,去细细打量这院落,随着她目光转移,影壁上灰雾聚的字便散了,又恢复成那画作交织的模样。   “这是属于我的府邸?”   这是一处规整的院落。   院中种着一棵古树,古树枯败,树衣苍白,树干却需三人合抱,树身高耸,树冠没入灰雾,看不到尽头。   树旁中廊引入正殿。   正殿明亮,青玉为地,奇珍绕梁而绘,正中置着方鼎,两侧古老编钟虚掩内殿,殿前至高榻,其上雕盘龙之闻,一恍惚,仿若寰宇星辰至中的仙人于榻上闭目打坐。   招凝一激灵,明白那仅仅只是想象,可这殿内的冷寂和凌厉却让招凝望而却步。   她放弃正殿,转而去看长廊两侧配殿。   右侧配殿殿中央架着一座形状奇异的火炉,两侧有各种置物架,有类似书架的,也有类似武器架的,她逡巡一圈,干净异常,火炉里也不曾有多余的灰烬。   右侧配殿内架着一鼎异常高大的丹炉,两侧亦是各种置物架。   她寻了一圈,意外发现内侧有一处小门,推开门,却是一处封闭的园子。   园子中央开垦了半亩左右的土地,苗圃花草皆枯败,唯有一株植物在地里顽强生长,园外亦是层层灰雾。   招凝不知是失望还是什么,退回脚步,可在半路忽的震住,猛然跑回到园中,紧紧盯着那唯一植物。   那植物眼熟极了,三叶分明,叶片清透,叶面上金纹如金线流动,这……这怎么和她误服的三叶金纹草一模一样。   招凝几乎跪趴在地上,紧紧打量着那株植物。   “杆上还有我不小心留下的指甲印……”   招凝迷茫地坐在地上,脑袋空空,不知为何有这样神奇的事。   “难道我不是把那株年份极高的三叶金纹草吃了,而是被人拿去栽种到了这里?”   这个想法冒出来,招凝一惊,四处逡巡,难道这座奇异宫殿里还有其他人?   招凝赶紧跑出去。   她没注意到,苗圃四周架着古怪的装置,里面各置放着一颗暗淡的晶石,流光顺着装置在苗圃上流动着奇异的纹路,流光游走之时,三叶金纹草肉眼可见的变得更清透了。   招凝只得进入正殿。   “有人在吗?”   “小女招凝,还请出来相见!”   半晌毫无动静,招凝眉间带惑带惧,却也决定进入逡巡一圈。   可这人没看见,反而在内室书房书架上翻到自己从青云帮藏书阁摘录的三本书,《药草概集》、《灵蛇鞭》还有轻功功法《登云六式》,上面的字迹都是自己的,但是记录的纸页全部替换成统一的蓝面白纸。   招凝的冷静被这一连串的遭遇弄得几近溃败。   “这到底是哪里?”招凝捧着三本书,强忍颤抖,这已经完全超出了自己的认知,仿佛……仿佛有鬼神在戏弄她。   内室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痕迹,她默默退回正堂。   她坐在高台台阶下,呢喃自语。   “这里真的是凡人府邸?真的是人间吗?”   没有半分气息回应招凝,只有招凝的呼吸和心跳声,连风都不曾溜进来打探。 第011章   招凝不知何时意识迷糊了。   等她再度清明,尚未睁开眼,难闻的腐臭便直冲鼻子而来,耳边围绕着各种蚊蝇的嗡嗡声,她挣扎地爬起来,猛地缩脚,脚边竟躺着好几具开始腐烂的尸体,日头当空,尸腐味更重了。   环顾四周,竟又换了地方,不再是那古老又恢弘的宫殿,四面杂草丛生,各种垃圾隐藏在草丛里,不时还有拳头大的老鼠飞速溜过。   这里是青云帮的后山沟,招凝来过,这里就是青云帮的垃圾池,上到日常废弃杂物下到秘密处死的仆人都扔在这里。   招凝想起来了,被灌药后,帮主指示着刘管事将她扔下来,那时候她还残存着意识,只是上次醒来在奇怪的灰雾之地,又到了神异的宫殿,招凝没法解释这一系列的遭遇,不过她看着双手,上面还沾染着血迹,脸上还黏糊糊的,去除灰雾和宫殿,这一切是连贯的。   爬起身,翻开脚边的几具尸体,新生的尸斑和斑驳的血迹还不足以掩盖他们原本的身份,正是和招凝一批去金鹏山寻药的几个药童,他们身上还有残存的鞭痕,但七窍亦有明显的血痕。   “难道他们受鞭罚后直接被灌了那个……灵窍散?”招凝意识到,如果这样他们死了,就能说他们受不了鞭罚而死,完全掩盖了死亡的本因。   “灵窍散……这么谨慎,他们口中的功法,可以修炼天下无敌、长生不老的功法,会是……真的?”   那群人根本不在意当时招凝还剩下一口气,模糊的意识还是听清了他们在说什么,对他们来说,招凝就像这几具尸体一样,必死无疑了,死人是不会知道秘密的。   招凝沉下眼,环顾四周,从后山沟出去必须经过青云帮的庄园,之前和穆罗帮大战时怕后方被偷袭,特地将后山封了,这会招凝只有这一条路了。   青云帮不能再待了,若是被人发现,又是一场死劫,得等到深夜的时候。   离着深夜还有一段时间,招凝看着几具前几日还活生的尸体,略略叹声,从草丛里找了一根木板吃力的挖着坑,直到挖到傍晚,她将尸体都推进坑里,又填上土。   “尘归尘,土归土,送你们一程。”   夜晚很快便来了,招凝从后山沟爬出来,她不清楚自己昏睡了多久,但她注意到那些尸体上的尸斑,想来不是一日就形成的,起码有三四天了。   招凝溜进后院,这夜月亮在云层后隐隐现现,时辰走到子时,本该是沉睡的时间,招凝却听见前院混乱极了,刀剑蹡蹡,哭嚎奔逃。   “十大帮打上来了?”招凝心想着,知道所谓秘籍的价值后,招凝很清楚这群江湖人的疯狂。   不过,现在对招凝是好事,因为没有人会知道招凝溜了进来。   她进了之前住的院子,院子里黑洞洞的,安静至极,她小心挪到房间后窗,正准备推窗溜进去时,忽然想到卜银挨了三鞭子,不一定能逃走,她贴耳听了一会儿,果真听到紧张而急促的呼吸声。   招凝离窗户近了几分,这让月光将她的身影更清晰的应在窗户上。   黑乎乎的轮廓把房里的吓得几乎要疯掉,“谁……谁站在那里!”   招凝无声推开窗户,窗户“吱呀”一声,月光恰在此时暗了几分,招凝面上还是当初七窍流血的可怖模样。   “啊……啊……沈招凝!!!”   房里的人吓得尖叫,顾不得身上的伤痛直往角落里缩,“鬼啊!鬼啊!!!”   招凝慢腾腾地爬进房间,卜银尖叫的更厉害了,跌撞着想逃跑,却被被褥绊了脚,直接扑在地上,摔得伤口溢血,疼的她理智全无,胡言乱语。   “不是我杀的你!你不要来找我!我不知道你会死!!!我真的不知道啊!!!”   招凝一步步靠近,“是你强行牵扯。是你告诉帮里。是你让我被刑罚堂拖走。是你让我进了鬼门关。”   她声音很轻,但一句话扣着一步脚印,像是压在人的理智上,硬生生把人压垮了。   “不——不——不——”   “不是我害的你,是刑罚堂要杀人,我想活,我想活……不……不……不……”   卜银和埋在后山沟里的药童一样,受了罚后被拖去试药,恰巧听到毕玲燕泄密的事,于是卜银胡乱一通告状,把事情都推倒招凝身上,用招凝的命换了她卜银自己的命。   “你这个杀人犯!”招凝咬牙一个字一顿的说,气急到极致。   “不不不——不——”卜银怕极了,挣扎着冲起来,要逃走。   招凝盯着她的背影,手下却拿起了她药篓里的镰刀,声音冷极,“我早警告过你,不要惹我!”   鲜血溅起,染红了窗户纸。   招凝背过身,将滴血的镰刀放在桌上,她就着被褥擦了擦血,神色一丝一毫都未变过。   招凝流浪多年,从来就不是任人欺负的,她可以容忍,但忍到极致,那便是算总账的时候。 第012章   前院的声音愈加混乱了,招凝更不着急了。   她甚至洗了把脸,换了那身满是鲜血和腐臭的衣服,收拾了在青云帮半年的积蓄,这才提着镰刀出门了。   招凝躲在前院和后院中间的花园里,她从廊墙的镂空窗窥视过去,前院中刀光剑影,鲜血四溅。   入侵的人一看便是准备充分,全都穿上了护甲,持着长枪长棍之类的强攻兵器,青云帮的人根本没办法抵抗,帮众一个个被砍到在地,院外不断有更多的外帮人冲进来。   招凝在抵抗的人群中看到了帮主和少帮主,他们身上已经收了不少伤,青云帮剩余的战斗力都聚集在他们身边,可是即便如此也撑不了多久,十大帮围攻的人太多了,根本抵挡不住。   院外有人喊着,“你们坚持不了多久的,把回春诀交出来!”   “你休想!”少帮主想也没想厉声回拒,“老子就是死,你也别想得到回春诀!”   “好啊!少帮主,我们看你能撑到几时!我们可不着急,杀光了你们,别说回春诀,整个青云帮都是我们的了,我们有什么好急躁的呢!我们可以慢慢陪你玩!哈哈哈哈!”   院外不少人狂傲的哈哈大笑着。   很快入侵推倒堂前,眼看着对方的枪头要刺中少帮主的身体,帮主硬生生用胳膊挡了一记,他半只胳膊只剩下皮肉勉强连着了。   “爹!”少帮主惊慌大喊。   帮主拦住他,冲外面喊道,“这回春诀你们拿到还不是要争的,我不信你们还能将它公开不成,不如停下和我们谈判,我们可以将回春诀借出!”   帮主自知无力回天,试图挽回。   可院外根本不吃这套,“前几日我们三帮来找你谈判时,你们一副不屑的模样,怎的现在来求我们了。”   “帮主是舍不得青云帮吧。哈,那你可要好好看着你青云帮怎么从江湖上消失的!给老子杀!!!”   进攻更加猛烈了,招凝听见刘管事抖着声音问他们,要不要逃。   帮主咬着牙,持剑砍了逼近的一人,以行动表示绝不。   可少帮主却犹豫了。   招凝沉了沉眼,从廊墙后偷偷溜走,沿着墙角阴影躲进了青云帮帮主书房。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少帮主浑身是伤、跌跌撞撞地回来了。   招凝适才看这家伙犹豫便知道,他必要逃跑,他舍不得回春诀。   少帮主急急慌慌地推开书房的暗格,从暗格里取出一本老旧的书塞进怀里。   招凝便在此时从帘幕阴影后绕出来,在他背后举起了镰刀。   “谁!”少帮主格外警惕,极快反应过来,这一刀砍偏了,落在他肩头。   他本惊慌愤怒至极,谁想见到招凝反而愣住,“是……是你!你不是死了?那药!有用!有用!”   他忽的狂喜,呼喊着,“我能……能当仙人了!”   谁知这时招凝的刀根本不等他,趁他重伤吃力,刀身一扭,在他尖叫声中,砍在他脖颈大动脉上。   大股大股的鲜血冒出来。   话那么多,下辈子当仙人去吧!   招凝夺了他怀里的旧书,趁着前院战火还未逼近,绕到一处狗洞钻了出去。 第013章   招凝连夜出了县城,一路进了金鹏山。   她能猜到十大帮的人占据清河帮之后发现东西不见了,定会大发雷霆,更会铺天盖地地寻找到底是谁拿了《回春决》,只要将少帮主身上的伤痕和卜银一对比……卜银惯来圆滑,这段时间,她间接害死招凝的事在药童里传得沸沸扬扬,如若招凝尸体不见了,是假死,很容易联想到招凝身上。   县城不安全,连周边的村子、破庙都会是他们搜索的地方。   招凝在青云帮半年,唯二熟悉的便是这金鹏山,方圆几十里,一寸寸搜山并不可行。   招凝寻到一处天坑,这天坑不深,但内里横向而行,连接起几道天坑,是个极易躲避搜寻的地方。   她靠在天坑岩壁上,天坑口并不规整,一轮月牙挂在天坑之上,纱雾般的月辉轻轻挥洒。   焦躁的心渐渐平静。   卜银的惊惧、少帮主的欣喜癫狂以及青云帮的血流成河,闭上眼,都算不得什么了。   好半响,招凝从怀里取出那本让所有人趋之若鹜的书,少帮主说的并没有错,这并不是一本秘籍,至少从书名来看,这应该是一本生平记事——《九州游记》。   “吾一生遍历九州十六国,行过三千万里路,求仙问道百余处,活至一百二十一岁,念凡尘寥寥,记生平游记以传后人,求证长生。——太轲笔”   扉页的字迹如笔走龙蛇,仿佛能看见这位“太轲”先人遍览江河、阅尽山川的气魄,招凝不由正襟危坐。   年幼的招凝辗转过几个郡城,知道郡城之上是皇朝,此间皇朝名叫南靖,却不知南靖在九州十六国上连名号都算不上,它只是九州大陆数百弹丸小国之一。   太轲先人生于九州十六国的大岳国,大岳国多神异,常有神仙下凡、山灵报恩的民间传说,太轲先人祖上甚至有先人曾得仙缘蜕凡为仙的传说,伴随传说留下的是名为《回春诀》的修炼功法。   祖上有言,学习此功法便能得仙缘。太轲先人数十代人为此功法废寝忘食,更有四人借此突破寿元极限,活过百余岁。只是家族人丁稀少,到太轲先人一代唯留他一人。   太轲先人早年学习此功法,频频无效,不愿家族功法因此落寞,于是走遍九州十六国,寻得一秘方,名曰“灵窍散”,服下可帮助修炼《回春诀》,特别是无法修炼出效果的,可以立竿见影。   太轲先人得到这一秘方已五十岁高龄,以五十岁修炼《回春诀》竟有返老还童的功效,修炼至八十岁宛如人间三十岁,只是之后又遇瓶颈,拖沓十余年都无法突破。   年幼的招凝似乎看到一片广阔的天地在眼前徐徐展开。   她按捺下心头交织着震惊与激动的情绪,已完全明了青云帮以及十大帮的疯狂。   世上谁人不想得长生。   她亦想。 第014章   招凝继续向后翻,看着游记中太轲先人走遍九州诸国,见识人间百态,可那神仙却少见踪影。   直至太轲先人晚年,他忽然说起,自己于九州东部岳鸣之地,见仙人仙舟从云上驶过,他坚信此处必有仙人洞府,于是留此探寻,几年转瞬即逝,他寻到几处仙灵之地,但还不待他细细探访与仙人的联系,寿数便要到头了。   于是,他将生平与功法都记录在册,流入民间,期待有后人习得功法后来此地传承其衣钵,继续探访仙灵之地。   太轲先人并没有将那些仙灵之地记录在册上,而是在游记最后强调,岳鸣之地山陡地险,极度危险,必须修习功法后才能来寻,否则小命休矣。   游记后面附着功法和药方,功法不过寥寥几句,辅以修炼打坐行功图,图上小人标注着经络窍穴,笔触勾连,想来便是行功脉络。   功法并不完整,似乎只有某个阶段,哪怕不贪求成仙成神,只这残缺的功法,亦让人迫切地想要去岳鸣之地太轲先人坐化之处看一看。   招凝阖上游记,心绪复杂,认知崩塌后重建的茫然,惊闻修炼成仙后的恍惚,宽阔天地在眼前徐徐展开的憧憬,还有前路未知的忐忑,如此种种,她呢喃自语。   “左不过都是四处流浪,又找不到歪脖子树,为什么不循着先人指路的方向?”   “若是真的山外有山,天外飞仙,岂不是能一生逍遥自得。”   彼时的招凝不知仙途迢迢,只一个“仙”字便勾去了她所有的渴盼。   好在招凝冷静理智,按捺下立刻去修习功法的冲动,她懂得修习功法要静心,否则会像那些武林中人走火入魔的,此刻并不安全,绝不是修炼神仙功法的时机。   就这么又过了三日,招凝几乎背下了游记中所有的内容,十大帮的搜寻队伍已经深入金鹏山了。   森林里淅淅索索的声音频繁极了,小动物在山林中惊慌奔逃,招凝攀爬着天坑岩壁,探出脑袋查看,灌木丛丛间仍然掩盖不住偶尔划过的身影。   她小心缩回脑袋,往天坑深处藏得更深了。   头顶上的脚步越来越嘈杂,初步算算大概有几十之数,夜色沉下,山林里竖起根根火把,火光几乎要把这片山林整个照亮。   招凝甚至听到头顶上的交谈。   “盟主他们到底在找什么?永宁县城都里外翻了三遍,险些被县衙那群官差以为是造反。现在又天罗地网式地搜金鹏山。”说话的人顿了片刻,“莫不是那被怀疑的小丫头夺了盟主的神剑?”   “比那还严重。”另一人知道些隐秘,但又不敢堂而皇之的说,只得敷衍,“还是赶紧将人找到。那群小药童说,这丫头除了青云帮,也就常来金鹏山,青云帮方圆十里,连夜搜了都没有,必是在山里了。快找,找着那便是白银十万两,够我们吃几辈子了。”   那脚步声渐行渐远。   招凝眼眸微沉,当真是下了血本,难怪山里人声脚步声这么多,十万雪花银勾住所有人了。   思索间,那渐渐远离的脚步声忽的停了,又一段急促的脚步由远奔来。   “盟主说,外围每个角落都不能放过,连天坑都要下去翻个透!”   招凝心里一咯噔,天坑不安全了,这处天坑四通八达,是她特意寻得地方。   上面声音扔在继续,“知道了。刚才我们还路过一处天坑,就从那里开始吧。”说着便往招凝这处天坑来。   招凝攀着岩壁,落到天坑下一层,顺着岩道往里走。   咚——落石坠在天坑底,招凝急速地回头看了眼,脚步更快了。   天坑上的人顺着岩壁下来,半途用火把扫了一圈,目光落在招凝这几日待得平台上,他大喜又大惊地叫了一声,“这里有人待过!有痕迹!看起来没走远!”   “他娘的!”另一个人跟着下来,看了一眼便是大骂,“十万两雪花银差点跟咱擦肩而过了,咱在这站了这么久都没听见动静,肯定往岩道跑了,快追!”   被发现了!   招凝顾不上暴露了,她在岩道内狂奔,要尽快从另一边天坑钻出去。   她心头不安的预感堆叠的越来越沉重。   忽的,岩道前方晃过一道火光,几道人影从前方落下,嘴里骂骂咧咧着,“这天坑溶道四通八达的,怎么找,真要撞见,那就是巧得撞鬼了。”   招凝急停下脚步,前方火光稳定,新下来的人视线渐渐适应溶道,举着火把的人和招凝眼对眼,当场愣在原地,话语下意识脱嘴而出,“草,真他娘的撞鬼了!”   “撞什么鬼!是老子们先发现的!”后方追着的人显然听到了前方的声响,急促地追上来还不忘点明功劳归属。   招凝进退维谷,小手攥成拳,绝对不能被抓到。   她盯了眼前方围堵人头顶的天坑口,她侧向贴着岩壁。   “你们抓我,无非就是想要秘籍……”她缓缓出声,这使得那几分紧张地颤抖都藏住了,她从怀里拿出泛旧的书,“我给你们,放我一条生路。”   两边的人互相使了个眼色,情绪也压了下来,“我们怎么知道你拿的秘籍是不是盟主要的东西,你必须跟我们回去!”   招凝早就预想到这样的回答,她举着书,“我可以给你们看,可以长生不老,可以当神仙的秘籍,你们不想看吗?”   这一语登时说的所有人都怔在原地,前面的围堵人拼命向后方的人施眼神,意图很明显,他们想看,但后方的人脑子显然想的更多,这么神奇的秘籍如果看了一眼,回去的话,怕是小命不保,不回去的话,这丫头的下场就是他们的下场。   于是三方陷入僵滞。   招凝脚下找稳了落点,也寻找头顶的石钟乳柱石规划奔逃的方向,只此一次机会。   她一扬书,“既然都不想看,那便不要了!”   说着,往上空一抛,紧接着一根火折子跟着去了,所有人脸上的惊恐都拉长了,眼珠子都要瞪出来,脚步追着书去,“不——”   招凝趁着这个时机,一脚蹬上岩壁,两步弹起,勾到头顶的钟乳柱石,柱石的尖端离她头顶不过咫尺距离,险些将她头皮划破。   火折子点燃了书页,火苗腾得暴起。   围堵的人惊叫着救火,奔跑者抢书,挂在顶上的招凝得了片刻空隙,她蹬着一块石钟乳,借力摔在天坑正下方,越过了奔进的围堵人,蹬力将石钟乳撞碎,无数砂石坠落,围堵的人眼前尘灰四起,阻了救火一瞬,那本游记被灭火抓在手里时,下半部分已经化成飞灰了。   所有人面色大变,再一回头,招凝已经坠在天坑边缘。   “秘籍毁了!不能让她跑了!”   招凝往下瞥了眼,踹落大片岩石,往上一袭身,爬出了天坑。   招凝跑出数十丈远,天坑的人终于撞了出来,大喊着,抓住她,她毫不犹豫地往深山里跑。   谁知这群人依旧紧追不舍。   招凝知道深山那群大家伙的地盘,带着他们溜圈子进了虎穴附近,就这么转到天亮了,身后的追捕依旧坠着。   招凝烦躁极了。   急停在悬崖边,崖下是奔腾湍急的穿山大河。   七八人气喘吁吁地追上来,这一路往大家伙的地盘闯,搜山的几百号人已经折损的就这几个了。   起初天坑里围堵的人还有三人。   招凝退到边缘,退无可退。   “拿着秘籍回去复命,大家都是好下场。现在,何必?”招凝亭亭立着,悬崖上身形瘦小,偏偏有种一夫当关的气魄,她似乎一点都不慌张。   “小丫头,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天坑那人站出来,“跟我们走,留你个全尸,否则——”   他往崖下冷冷看了眼,却不想招凝亦冷冷答他。   “否则就跳下这悬崖,坠到这穿山大河里,死无全尸。可我就想选这一条路。”   她抬着下颌,颇有一副悍不畏死的孤傲,而后转头无所畏惧的跳了下去。   “站住!!!”   七八人大喊着,奔跑着冲到崖边,夜里奔腾的大河传来轰隆巨响。 第015章   招凝爬上了礁石,死里逃生,这条命她赌赢了。   抹了把脸,浑身湿漉漉的,力气被抽空了,她坐在半淹的礁石上抬头看这处峡谷,山脉被这一条奔腾大河横劈而过,天空仿佛只剩一线,两侧崖上怪石嶙峋,稍微有些动静,便有一阵山石滚落。   招凝被河水冲到这里,离着跳崖之地不知有多远,此处是否还在金鹏山脉都说不准,但至少已经安全了。   招凝勾起笑,轻浅的,释怀的,放松的。   好半响恢复了力气,她才小心翼翼从礁石上滑下来,淌着岸边的浅水往山崖边走,水边的崖面被水流冲刷的格外光滑,招凝扶得不稳,走的跌跌撞撞。   几丈的水路生生走了半柱香时间,上了岸,招凝一边拧干衣物,一边搜寻痕迹,这块的水流并不湍急,应该出了远山,若是在村落附近,周围定有猎户或者樵夫走过的痕迹。   没过多久,招凝便发现一条隐在灌木后的小道,她循着小道走了两个时辰,在半山腰上看到山脚下的村落,炊烟袅袅,人影幢幢。   本来招凝出山便是去寻个落脚之地,可是终于见到人家,招凝缺犹疑了,她跳崖诈死,死不见尸,那群红了眼的江湖人当真会放弃吗?怀璧其罪,说不得哪日,恰巧有人路过,恰巧是回春决的知情人,她又该如何保命。   招凝不得不谨慎。   几番犹疑,招凝放弃了去村落投身的想法,而是返回到林间。   太轲先人本就有言,若想修行,得远离世俗,若想去寻岳鸣之地必须先习得回春决,不如就在这山林隐匿,修得回春决后,避过风头,再去寻找岳鸣传承。   招凝手巧,大型的山林屋舍她力不足,但以树枝木头搭一处树上小屋,却是可以尝试。   招凝回到穿山河流边,此处林深,人烟少至,她寻了棵粗壮地百年大树,借着它离地三丈主干一分为三的特点,在中间搭起简陋木屋,木枝做支撑,藤蔓作连接,干草作屋顶,芦苇垫床铺,简易又安全的小屋便弄好了。   招凝用野果充饥,回到树屋,脑子里反复回忆回春决,她循着回春决上附的打坐模样,闭上眼,五心朝上,放空思绪,静心凝神,她试图用意识去游走图中功法标出的每一道窍穴,一圈一圈的循环。   许久,饶是招凝这般清韧的性子,不过三两循环,耳中便充斥着各种山林杂音,原本细微到足以令人忽略的虫鸣鸟语都在干扰着心绪。   招凝睁开眼,只着静心凝神第一步,便非一时之功。   这回春决远比她预想的难。   就这么过了半年,清晨,招凝迎着日出的方向,闭目打坐,比之半年前,招凝先下已经能短暂的不收周遭干扰,收敛心神,沉静心绪,回春决的功法循环转过一圈又一圈,直至七七四十九圈之后,忽的,一缕气息自灵窍穴起,随功法循环游走,撞入耳门、听宫、颅息、听会、会宗五大利耳之穴。   轰隆——双耳嘶炸开一声闷雷,一瞬间藏于地下三尺的虫鸣,匿于水里的鱼游声,远在半里之外的小兽奔跑声,清晰地仿佛在耳边。   气息幽幽,散于清明穴外。   招凝霍然睁开眼,听着往日肉耳听不见的虫鸣鸟叫,心里激动极了。   “这就是神仙功法吗?”   她侧耳听着,数十丈外的树上两只嗷嗷待哺的鸟儿叽叽喳喳,又数十丈外吃饱的野猪哼唧着拱着腐叶,再数十丈外,已至极限,隐约有脚步匆匆而过。   “这就像话本里的顺风耳!”招凝呢喃着“若是再修习下去,会不会更厉……有人!”   招凝的思绪被打断,远处那听不真切的脚步声愈来愈近,是人的脚步,还夹杂着上气不接下气的救命声。 第016章   “林影丫头,救命。”奔逃的人是招凝认识的山中猎户,为彻底掩去青云帮的身份,“月来林影碎”便取假名林影。   猎户身后追着发狂的野猪,“快,搭把手,杀了这疯东西!”   招凝摘了屋里的猎弓,搭上箭矢,瞄准野猪便射出一箭,山林生活久了,这打猎的本事非同日而语,这一箭正中野猪眼,鲜血喷洒,野猪嗷嗷痛叫,追逐猎户的动作慢了些许,招凝一鼓作气,又搭上箭矢,连射几次,射中野猪身体,第五支箭后,野猪才摇摇晃晃地轰然到底。   猎户深喘了一口气,这才放松下来,靠着树干滑落坐地。   “贾伯伯。”招凝放下猎弓,从树屋上跳下来,身姿轻盈,落地甚至连地面落叶也没惊动半寸,这半年除了修炼回春诀,招凝把从青云帮取得的轻功功法和灵蛇鞭法也一同练习,每日除了必须的饮食和睡眠,几乎所有时间都在修炼上,回春诀虽然刚刚才有些微小的进展,但登云六式和灵蛇鞭发已经融会贯通,若是再遇到十大帮的人,必不会再逃窜的那么狼狈。   招凝几步上前,蹲在猎户身边,一眼便看到他左腿上鲜血横流,应该是奔逃中撞到尖锐的岩石划伤的口子,“我去找草药给你止血,贾伯伯你在这里休息。”   “好。”猎户声音轻微,失血和奔逃让他体力严重不止,分分钟要昏死过去。   招凝极快起身,径直去往河边,她在河边肥沃之地开辟了一处药田,移栽些寻常草药已备不时之需。   她取了五株止血草,又取了盆盛了些干净的水,从树屋里拿着纱布去找猎户。   招凝这些物件都是山林中的樵夫猎户带给她的,用兽皮药材交换,偶尔也问过她小小年纪为何住在山林里,招凝笑笑没说话,任由着这些大人们唠叨几句也无法强行改了她的选择。   在这些人的唠叨里,招凝逐渐知道此处名叫双崖山,山脚下的村落名叫栖山村,是属洪安县城管辖,离着永宁县城有近百里路。   “贾伯伯今日怎么上山来了?”招凝捣碎着止血草,同猎户说这话,几天前招凝在山中见到过他,这才几日不该这么快上山的,猎户咧嘴笑着,满脸欣慰,“就我家那老二,铁柱,他叔叔是黄沙帮的人,给他搞了个入帮的名额,过几日就进城里,我想着这大帮大派少不了银子打点,便进山再打些猎物,多换……嘶……换些银子。”   招凝将三株止血草的碎叶和着药汁敷在猎户伤口上,又给猎户包扎起来。   包扎好后,猎户动动腿,觉得疼痛都消了几分,站起来动了动,“林影丫头就是厉害,这不仅打猎猎得好,这治伤的手艺也是一流。”   招凝腼腆笑了笑,“贾伯伯受了伤还是赶快下山去吧。不然家里会担心的,铁柱哥说不得愧疚的不肯走了。”   招凝没见过猎户口中的二儿子,只略微调侃一句,猎户哼着声,“臭小子敢不去,我提着鞭子赶着去,那可是黄沙帮,南郡投几号的大帮,听说半年前还吞了青云帮,青云帮你知道吧,就是永宁县那个数一数二的大帮,现在已经是南郡头一号帮派,连官府都要让几分。”   招凝垂着眼,却没想到半年前青云帮大劫,最后是黄沙帮占了大好处。   猎户摆摆手,“算了,我这老命,再来个疯野猪,怕是要交代在这里。走了,下山了。”   招凝喊住猎户,她用骨刀割下野猪身上几大块好肉,用大叶片包裹好,塞进猎户背篓里。   “诶诶诶,丫头这是做什么,这是你猎到的。”猎户推拒着,要把野猪肉还给招凝。   招凝不接,“这本就是贾伯伯的猎物,我就算猎到也吃不了那么多,林深兽多早些处理了才好。贾伯伯拿回去吧,做些好的,养养腿。”   “哎,好吧。”猎户叹着气不再推拒,临走时唠叨着招凝,“你这丫头是个好心的,怎么宁愿住在山林里,这般孤僻,也不愿意和我们进村子里住呢。”   招凝还像往常一样浅笑不应,猎户这才一瘸一拐地背着背篓下山了。   招凝送他下了半山腰,转身回树屋,她将树下多余的两株止血草拿起,根系还完好,准备移栽回河边的药田里。   她将止血草栽好,浇了水,打量这片药田,伸手去扶田中不久前栽下的三叶金纹草,这株药草是招凝打猎时偶尔遇见,半年来仅看到这一株,想着自个栽种试试,却不想好生照料月余,这三叶金纹草愈发焉巴了。   “即便是仿着崖上的生长条件栽种,也没办法养活。”招凝失望,又想起幻觉中的寂灵之府,东配殿后的药圃里那株年份久远的三叶金纹草生长的生机勃勃,“若是这株也栽在哪里,会不会也会生长的不错?”   招凝这么想着,却又摇摇头,这半年她都没有再进入过寂灵之府,这般神奇的宫殿已经被她当作自己濒死时的幻觉,是自己不知从哪个话本中看到的描述罢。   招凝思绪飘远,再回神时却觉手里空了。   她明明正扶着那株焉巴的三叶金纹草。   这一晃眼,三叶金纹草竟然不见了,凭空消失。   招凝霍然站起身,她紧紧盯着药田,其他的草药都安安静静生长着,新栽回的止血草还在原地,唯有那三叶金纹草……   她在身上逡巡了一圈,又在附近转了一遍,耳朵微动,刚提升的耳觉告诉自己,这周遭甚至都没有小动物跑过的痕迹。   这一刻,招凝确定她又遇见了非凡之事。   她嘴唇微动,莫不是又是那片灰雾,那处寂灵之府。   她倒退半步,忽的转身跃上树屋,盘腿打坐,收敛心神,意识中不断呢喃着,“寂灵之府……寂灵之府……寂灵之府……”   回春诀自然游转,灵窍穴微微一暖。   再一睁眼,她竟盘腿坐于寂灵之府正殿高榻之上。 第017章   大概震惊多了,现下再遇也觉得是寻常。   这方高榻颇为宽阔,招凝这小身板端坐其上,有种偷坐高位的心虚感,但坐于高位,环视这座正殿,色调青灰,摆设冷硬,连高位两旁摆放的长明宫灯微光也显得清冷。   招凝想,这寂灵之府之前必有一位冷心冷性的主人,只是不知为何认了她做主人。   她从高榻走下,心里想着三叶金纹草诡异消失之事,便快步走向东配殿,配殿陈列摆设一如之前,她打开通往园圃的小门,尚未进入,便看到园圃中两株三叶金纹草摇曳生姿。   她走得缓慢,观察的却仔细,有一株通体透明,金色的纹路从茎秆蔓延至叶片,若说叶片之前还能看到隐约的青色,如今已经完全不染色意。   整株三叶金纹草忽略去那金纹,便如万里冰封之地下深藏的最纯净的冰,却没有半分冰的寒意。   那金纹流转,就像是渗入叶片脉络的碧落琼浆,神奇至极,美丽至极,险些让招凝忘却了原本三叶金纹草概是什么模样。   好在另一株三叶金纹草提醒着招凝,那株尚有些焉巴的模样显然是刚刚从招凝手中消失的那一株。   “难道我心念一动,这三叶金纹草便能移栽到这寂灵之府的园圃中吗?那寂灵之府又在哪里……在我的脑袋里吗?”   招凝想到打坐时微微发热的灵窍穴,随后便来到寂灵府中,她呢喃着,原本打坐是为了静心沉气,抛去杂念,冷静思考,谁知反而更加迷惑了。   这一连串的遭遇让招凝渐渐偏向了这样的猜测,可还不待她细细思考其中的关键。   余光中那株三叶金纹草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过来,茎秆慢慢立起,三叶缓缓伸展,叶面上的虫眼徐徐生长完全,金纹游动,像是破开阴霾逐渐变得清晰。   这不可思议。   三叶金纹草似乎在生长,以平常数十倍的速度在生长,那虫眼闭合就是最好的证明。   招凝又看向那最初的三叶金纹草,她不得不联想起,她刚从山崖缝隙中采摘下时,叶片还泛着青色,金纹还生硬地如愈合的伤痕,它其实也在生长。   “三叶金纹草,金纹越明显年份越高,叶片越透亮品质越高……”   招凝回忆起《药草概集》的话,很难不得出结论,这两株三叶金纹草的年份怕是和刚种下时差了不少。   招凝下意识地摊开手看,老人常说人的骨相可辨人的年龄,她在这里待的时间却并没有身体变化,她更没有园圃中那三叶金纹草肉眼生长的姿态,这说明药草年份增加的神奇之处不在这座宫殿,而是在……这片园圃。   这片苗圃很是寻常,开垦不过半亩,土壤寻常,不生杂草,四角竖着紫木,木上刻着繁复的纹路,紫木上端顶着同木质雕花笼罩,笼罩中都置放着一颗碧石,碧石如玉如宝,表面光滑而清透,泛着淡青色微光。   招凝初当作它是照明之物,只是细细瞧着,那青色微光如氤氲流动,沿着紫木纹路落在地面,又四溢联系其他三处,青色微光紧贴着地面,将整片园圃都铺满了,打眼望去就像铺了一层薄薄的青雾。   “莫不是和这四个装置有关?”   招凝思忖着,伸手向碧石,触碰到笼罩时仿佛触到一层无形的屏障,但转瞬便无阻了,她取出笼罩中的碧石,青色流动在她指尖,而紫木上残存的青色微光散去,这一角苗圃上的青雾明显薄了,三叶金纹草生长的速度明显慢了。   “果真是和它有关。”招凝嵌回碧石,青雾恢复,三叶金纹草如开始勃勃生长,“真是神奇,这里定曾是仙人洞府。”   回到正殿,看那沉寂高榻,恍惚又见到仙人手掐子午诀,垂首闭眸修行。   她循着子午诀的手势,负阴抱阳,深深作揖。 第018章   招凝坐在高榻上,缓缓闭眼,循着之前进入寂灵之府的方法,游走回春诀,心念微动,耳边渐渐多了声响,熟悉的虫鸣鸟叫,山林浓郁的气息扑鼻而至,她睁开眼,已是在树屋草榻上。   算了算时间,从进入寂灵之府到出来,过去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这山林中时间亦只过去一炷香,这更加让招凝确定,寂灵之府本身并没有增加年份的特殊之处,府中的时间和外界是一致的,只有那处苗圃,因为奇异的四角碧石装置而加速了生长。   招凝坐在草榻上沉默,站起身缓缓踱着步,每一步都在思考。   如果三叶金纹草可以种进寂灵之府,那其他的草药呢?   从树屋中轻盈跃下,招凝快速走到河边药田,她伸手触碰药田中止血草,心念随动,止血草果真就消失了。   招凝惊喜,又试了几株其他药材,有活血化瘀的赤芍、当归,还有清热解暑黄连、黄岑,她想了想又跑进山林间,将早些日子寻到的三十年人参移进寂灵府里。   她回到树屋,刚坐下来,却又想到什么,目光落在矮桌上的骨刀,药材能移进寂灵府,那这些寻常物件能不能带进去。   她伸手触碰,骨刀消失了,接二两三的变化,让招凝眉间的喜意不曾散去。   得到满意的结果,招凝欣喜地阖眸打坐,进入寂灵府,同样在高榻上睁眼,她迫不及待地跑向东配殿,按照招凝的预想,那些草药定能好生生长,若是年份够了,便可拿出去换些银两,如此哪怕那岳鸣之地在千里万里之外,招凝也不愁吃穿用度。   果不其然,几株药材生长的极好,不过是这一进一出的时间,好些株药材已经长到足够的年份了。   她喜喜地观察一阵,正准备采下,却忽然见到一株药材长势变颓,眨眼时间就变成一株枯草。   招凝发愣,“怎么会这样,其他的药材都好好的。”   脑子里飞快翻找着《药草概集》中对它的介绍,叶露草,寻常草药,味淡,性寒,清热解毒,六旬生,一年生效用最佳,越往后效用回落,直至叶脉枯死。   “也就是说,叶露草根本长不过两年三年时间,它这是正常枯死。”招凝理顺了思路,放安心绪。   她仔细采下那些生长受限的草药,又仔细观察仍蓬勃生长的人参,世人皆知,人参贵在年份,这一次栽种,莫不是要栽出个百年人参来。   招凝安定的心绪又活跃起来,干脆席地而坐,盯着那人参的生长,这一看就是一日,眼睁睁看着人参从三十年年份长到四十年,这奇异装置下的药材生长一日便是十年,这……这……这何其神奇。   招凝甚至能看见这满园圃的千年乃至万年人参,那怕是无尽的财富。   抿抿嘴,掩去这些疯狂的想法,她亦知道这药材越往后越难生长,年份并非纯粹是时间堆出来了,若是生长不适,随时便会如叶露草枯败而死,不过,就算如此,招凝也有了凡人无法估量的财富。   招凝头一次感觉飘忽,突然之间不需为黄白之物苦恼,她站在院中,瞧着苍白沉寂的古树,又渐渐沉静,这些本就是外物,于自己最迫切的还是那四字——“命主廿五”。   修行,定要修行,修行至长命百岁,超凡成仙,与天同寿。   她步下坚定,沿着长廊进入正殿,想起回春诀,又忽的想起曾经忽的出现在内殿的三本书籍,那回春诀会不会也一样,她走至内殿门口,却并未瞧见新的书册。   “难道这神仙功法无法记录进寂灵之府吗?”招凝思忖着,说不出这一刻是否有几分失望。   默了几息,招凝一起正殿后还有一小院,她从侧廊走出正殿,却不想看见的是一栋巨大的筒楼,她走至楼前,大门自动开启,青铜大门沉闷移动,入目出,却是一览不到顶的巨大空间。   招凝走自中央,中央置着方榻和茶具,四周壁内嵌着无数书架,一直环绕至看不见顶的高处,夜明珠点亮了筒楼内部,仿佛能看到无数书籍置于书架上的盛况,只是此刻空落落的,毫无一物。   不,有一物,招凝隐隐约约看到顶上黑暗交界处,有一卷书简。   招凝直微微抬手,那白玉制的书简刻着书名。   “太虚六道灵源秘传。”   解开书简金丝细绳,书简展开,一幅幅经络图跃然而然,浮在空中,竟就是回春诀的内容。   书简仅仅翻开三简,其后应该还有内容,但经络图消散,后面一片空白。   “许是,我还没看到回春诀的后半部分。”招凝释然。   “这回春诀应是太虚六道灵源秘传的残卷。”   指尖拂过大片大片的空白,那便等她把填满吧。 第019章   一年后。   这夜月色皎洁,银辉挥洒,山林草木披着一层淡淡的辉光。   林中有一少女回鞭舞动,身姿灵动,鞭法自然,去如灵蛇探路,收如稚猫驯服,一挥一舞间,缠绕清晰,刚柔分明。   一席竹月绿裙衫轻漫飘动,月光下肤色冷白似泛着微光,眉目清寂,五官精致,身形纤匀,大抵是身子抽条,回春诀由内而外的蕴养,此时的招凝早不在是当初憔悴瘦弱模样。   灵蛇鞭法已至大乘,招招似柔实狠,落在皮肉之上,便是灵蛇撕咬,疼痛入骨。   只可惜招凝用的鞭子不过是自己用寻常锦屏藤编织而成,比不上江湖上那些好材料制成的长鞭,这威力也小了几分。   右耳微动,眼角微挑,瞥见树上叽喳山雀,锦屏鞭如蛇出穴,鞭尾一勾便绕住了山雀。   招凝提着山雀,锦屏鞭乖顺地绕在手腕,“今日晚饭有着落了。”   招凝搭起火堆,在河边清理了山雀,烧烤山雀肉至焦黄,翻手便出现一瓶小罐。这小罐是从寂灵之府的库房中拿出来的,招凝这一年实践,发现将回春诀运转出的气息落在手中,心念微动,库房中想取之物便出现在手中,方便至极。   小罐里装着寻常调料,用于烧烤之物最为美味。   招凝这一年除了修炼,也下山过一次,走到县城中打探着消息,当年青云帮的灭帮之事渐渐平息,明面上不再有四处搜查的人,只是那城门口层层叠叠贴着的告示上,招凝还偶尔看到自己稚嫩的脸部画像贴在上面,她压低帷帽,时间久了,这张通缉令已经破烂,压在其他告示下方,无人在意,县城门口也不再有盘查的人。   不过招凝谨慎,在县城中买了些生活物件、便又匿进山林里。   饱腹之后,简单洗漱,招凝回到树屋盘坐。   功法游转,招凝沉入寂灵之府,在正殿高榻打坐修行,殿中清寂无声,除自身思虑没有外物干扰,敛神易,静心更易,修炼自比外界快了些许。   五心朝天,气息自灵窍而始,过利耳五穴,往后行清明、承泣、上明、承光、天牖等十九处利目穴。   几天前,招凝已将功法气息行通利目窍穴,和一年前利耳穴通明一样,视野瞬间开阔明朗,半里之地竟隐隐能透过遮挡看到影子,虽说是借着缝隙抓住的一丝印象,并没有达到透物而视,这种视力已非常人能极,更重要的是,招凝发觉沉心细看时,寻常活物的动作在她眼中慢了许多,连它动作轨迹似乎都能捕捉几分。   难怪世人又传回春诀不止长生不老,还可使人天下无敌,寻常的功夫在这双眼下,很容易便能抓到破绽。   行过九九八十一周天,招凝睁开眼,她翻看着回春诀,或者说太虚六道轮回经残卷,练气蕴魂阶段已过两副行功图,仅剩下一副行功图。   算算时日,招凝放下书册。   “是时候去寻那岳鸣之地了。”   “山外有山,天外飞仙,不知这仙是何仙。” 第020章   几日后。   招凝将行李收入寂灵之府中,又取了两件衣物简单包成包袱,岳鸣之地漫漫,这一路也不知走多久,寂灵之府的秘密必是不能让人察觉,包袱也算是取物及远行的掩盖。   这天傍晚,招凝收拾好一切,便下山了。   可刚走到半山腰,顿感不对,山下的栖崖村火光冲天,熊熊大火已经将半个村子包围了。   招凝虽说不住村子,但一年多下来和村子中猎户樵夫也算相熟,连忙加快脚步向山下赶。   “不要杀我……啊!”   村子里有村民凄惨倒地,在诸瑟瑟发抖的村民们面前,有一凶神恶煞之辈高坐在马背上,一脸不屑和蔑视,在他身后还跟着十几人,瞧着这些人的打扮似是盗匪。   “不要杀人,不要杀人!!”栖崖村的村长一老迈,拄着拐杖还需人扶着,颤巍巍地被这弑杀之相吓地几乎要到地,“我们村靠山吃饭,几辈子都没出过什么大人物,怎得会有人偷入您寨中,盗走您府上至宝。”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这好好一个村子怎么就要毁了,地上还躺着几个最初反抗如今已奄奄一息的村民。   扶村长的人不忿极了。   “谁都知道你飞崖寨盗匪三百,我们寻常人怎么可能来去自如,还偷了什么劳什子至宝,我看你是找不到高手报复,拿我们撒气!”   也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说到点子上了,马背上的人登时脸色扭曲,他举起马鞭甩过去,“少废话,那人被我们大当家重伤,一路逃到这里!”   他甩了一枚木牌,木牌上正面刻着黄沙,背面刻着贾锐。   “这就是那小贼的身份牌。”许是忌惮黄沙帮,竟给了村民们选择,“要么把我飞崖寨至宝交出来,要么就把那贾锐小儿交出来!”   被打的皮开血晕已经晕乎,“什么至宝,什么假锐,我们不知道,我告诉你,我们已经叫人去通知衙役了,把你们都押进大牢里。”   “那你看着,是我们把你村子屠尽了快,还是这衙役来的快!”盗匪呵呵一笑,余光瞥见一猎户在人群后缩手缩尾,仿佛再躲什么,最关键的是周围有几个村民眼神愤怒的看着他,似乎在说,“原来是你家搞的鬼!”   盗匪立刻就把人拖出来,“你就是贾锐!”   “不是,没有,我不知道。”揪出来的猎户语无伦次,“我家没有什么贾锐,我只是姓贾,我们全村都姓贾,我叫贾大,就两个儿子铁柱和铁蛋,没有什么贾锐,真的没有。”   盗匪咧着笑,“唬大爷是吧!”   说着马鞭高高举起,“那就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鞭子硬。”   啪——意外的,马鞭没有抽在猎户身上,而是被一只锦屏长鞭绞起,下一刻,马鞭脱手而飞。   “什么人!”盗匪头领大惊。   却见一身穿灰绿素褶裙的少女已至近前,手提长鞭,眉目清韧。   “我倒是没见过,盗匪嚣张成这般模样,青天白日便来打家劫舍!”   “哪来的小美人,还想给这些鳖村民逞英雄不成,哈哈哈哈。”盗匪头领大笑着,直勾勾地盯着招凝,眼神猥琐极了,“英雄虽然当不成,你可以当我们飞崖寨的小媳妇啊,怎么样,哈哈哈哈……”   有几个村民认出了来人,跪在地上的猎户贾大大喊着,“林影丫头,快走,快走,这里和你没关系!”   招凝未动,她神色冷淡地盯着逐步逼近的盗匪,“那就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说着,锦屏鞭如长蛇舞动,去势如虎,唰唰几下就将盗匪头领缠住挣扎不得,下一刻狠狠摔在地上。   盗匪头领摔得七荤八素,其他盗匪看得头皮发麻,快,太快了,把所有的躲避方式都堵死了,双崖山什么时候冒出来这么一个高手。   “快!抓住这丫头!”盗匪头领可不管,他躺在地上愤恨指着。   盗匪们几个眼神交换,提刀而上,高手又怎样,还能在十几把刀下游刃有余?   可他们上了,才发现当真有人能游刃有余,招凝身法灵巧,身姿如风,登云七式的轻功一式比一式快,颇有那种万刀丛中过,连飘扬的衣角都没被刀身触碰到一分。   招凝离开包围圈,灵蛇鞭法绕身而动,与剑错身的刹那,缠着剑脱离敌手。   哐当当,数十把剑落了一地,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所有盗匪空手僵直,招凝提着鞭再问,“现在有没有逞英雄的本事了?”   盗匪头领摔晕乎的脑袋终于清晰了,他连忙爬起身,指着招凝惶恐后退,“你……你们………等着!走!快走?”   说着带着所有盗匪屁股尿流地跑路,谁知刚到村门口,却碰见匆匆赶来的大批衙役,盗匪赶紧换了个方向逃跑,衙役们一看便知道怎么回事,抽出刀便追上去,“兄弟们,别放过这群杀千刀的土匪!”   两支队伍浩浩荡荡的去了,村里村民们提心吊胆的心可算放了下来,可是看着刚扑灭还黑烟滚滚的房子,烧到自己家的,当场就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村长悲恸又叹息地挪到招凝身前。   “小女侠,多谢你救了我们栖崖村一百多人。”作势就要叩拜。招凝连忙扶撑着村长手臂,“村长不必道谢,我之前受过村里人的帮助,村中有事,自当帮一把。”   “好…好……”村长拍着招凝的手,浑浊的眼睛盯着招凝,“你就是贾大他们说的,住在山林里那丫头吧。好孩子,是个好孩子。”   猎户贾大也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来,“林影丫头,多亏了你。不然我们村子,还有……就完了。”   他强行将几个字咽了回去,可那些房子被毁,家人被伤得可不放过他,爬起身就冲到贾猎户面前,摇晃着质问,“他们找贾锐,是不是就你家老二铁柱!他差点让我们全村赔命。”   “这不关我家老二的事!”贾大气急,驳斥着,“我贾家就算没落,八辈子没出过秀才,但也绝不坐偷鸡摸狗之辈,更何况是偷他飞崖寨的宝贝!”   “我家老二是黄沙帮的人,定是他们和黄沙帮有仇,才迁怒了我家老二!”   “什么黄沙帮,他上个月就被黄沙帮赶走了,就你不知道!”   “你胡说!”   两人吵着吵着几乎要打起来了。   招凝没想到这飞崖寨走了,村子里还内讧起来,她对村长说,“我本想出门远游,正巧下山撞见了,既然事已了,就跟村长告辞了。”   “这就走?”村长看着天色,“天快黑了,你一个丫头在外不安全,留在村里住一晚再走吧。”   “不用了。”招凝摇摇头,卷好锦屏鞭转身便要离去。   还在和人争吵的贾大忽然注意到,吵也不吵了,连忙拉住招凝,“招凝丫头,你又救了我一命。我一定要感谢你。”   “不用了。”招凝浅笑摇头,却不想贾大拽得极重,“要的,要的,一定要的。”   说着,招呼着自家媳妇,风风火火从自家屋子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塞给招凝,“这是我在山上采的,收好收好。”   盒子上放了半根百年人参,对于寻常村名已极为珍贵了,不过招凝一年来在寂灵之府园圃中种了好些,于招凝来说已是普通,招凝自然不收,可对方态度强烈至极。   招凝顿了顿,看着藏着惊慌,双手不住颤抖的贾大,又瞧他媳妇眼神躲闪,双手局促地来回交叠,招凝瞥见她衣袖上沾得血迹,忽的意识到什么。   她抿着笑,接过盒子,“那便却之不恭了。”   两人明显松了一口气,招凝朝村长及两人拱拱手。   “此去路遥,许是后会无期,多谢村中一载照拂。林影便告辞了。” 第021章   招凝没走多远。   她坐在栖崖村数百丈外的树上,手中把玩着贾大送的盒子。   这盒子不过三寸见方,样式普通,放着半株人参有些挤了。   贾大塞给她盒子时,他和他媳妇态度甚是古怪,倒不是完全的赠礼,像是在怕什么。   招凝取出半株人参,不过是普通的野山参,她扔进寂灵府中,又打量着小盒子,贾大夫妇二人害怕的明明是这盒中之物,盒子表面平整,只有一处卡扣用于开启盒盖,除此之外并无机关,盒盖打开,盒深约二寸,盒盖不足一寸,她琢磨着,轻扣盒底,声音有几分空。   机关便是在这了。   折了一根树丫,轻挑盒底,咔哒一声底板被翻开,又露出一物,是一截手指,人的食指。   这截手指像是新斩下来的,上面还晕着血,截断处血肉模糊,隐隐看到指骨。   这截手指肿胀的厉害,若非生前受过酷刑,便是有什么东西生生插进血肉里,瞧着血迹许是还没砍下两日。   招凝皱着眉,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种怪东西。   以贾家夫妇避之不及的态度,盗匪们不惜白日追杀的疯狂,还有贾家媳妇衣袖上沾得血迹,招凝很难不推测,那个名叫“贾锐”的人就在村里,就被贾家夫妇保护着,而这让他们避之不及的东西,八成是盗匪们口中的“至宝”。   或许,在贾家夫妇的眼中,“至宝”不过是盗匪的掩盖之辞,他们要找的只有贾锐,目的是为手指的主人报仇。   迂腐的贾家夫妇,或者说护子心切的贾家夫妇,第一反应就是把这烫手山芋的东西丢出去,丢得越远越好。   招凝神色未变,她用枝丫触碰着断指,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枝丫尖端一分一厘的试探,皮肉下的指骨并不顺整,有明显的豁口和弧度。   一个呼之欲出的结论在招凝心上划过——这里面包裹的并不是骨头。   她忽的阖上木盒,停止了继续探究真相的动作。   坐在枝头,像是刚才的试探都未发生过,指尖把玩着枝丫,枝丫一圈一圈在手指尖旋转,闲适又显百无聊赖。   夜深,云层掩住皎月,乌鸦嘎嘎尖叫,落在村头,又猛的惊起。   一个身上缠满纱布的人从村中一处小院奔出来,身后跟着踉跄地贾家夫妇。   两人担忧极了又不得不压沉声音劝阻,“铁柱,别追了,铁柱。爹知道不应该趁你昏迷把东西送出去,但是那血腥东西险些要了你的命,我们不要了,不要了,就让那丫头把那东西带的远远的,啊。”   “铁柱,孩子,你伤得太重,不能走动,快回来,回来。”   唤作铁柱的人毫无意外便是贾锐。   可贾锐撕扯着身上的纱布,咬牙切齿又强忍着,“你们也知道我是为了它受得重伤啊!它对我多重要,你们看不出来啊!你们怎么这么愚蠢,我一定要把它追回来!”   “不就是一根手指,这么晦气的东西……”   “闭嘴!不要拦我!”   贾锐再也忍不住了,一把甩开父母,跌跌撞撞地跑出村,即使这样,他速度也一点不慢,夫妇俩根本追不上,不一会人便消失在夜里,空留夫妻俩在村口急得又哭又无措,却不敢大声喊叫。   招凝在树上闭目休憩,听见半里外一深一浅地脚步声,像是受了伤,可脚步却意外的快,不过半盏茶就已经到了招凝附近。   夜色并没有阻挡招凝的视线,利目穴突破后,附带着有了夜视的能力,那人看起来年岁不大,十六七岁的半大小子,身上是新换的粗布衣裳,身上包扎的线头乱七八糟的露出来,他的模样普通,却有一种让人看不透的感觉。   只这两息的注视,那人倏然将视线转移过来。   “谁!出来!”   修炼太虚六道轮回经后,招凝气息收敛的很好,即使是山中对气息敏感的野兽这个距离也根本察觉不了她,而这个少年却直接锁定了她的位置。   招凝未慌,从容从树上跃下来。   自察觉到这断指异常时,招凝就知道这绝对是件麻烦事。   贾锐转过身,眼神刀尖似的上下打量了她两眼,“你就是‘林影’?真是巧了,我可在找你。”受了重伤,还端着几份气势。   “不巧,我在等你。”招凝却答道,她举起手中的小盒子,“平白受一份大礼,我可受不起,还给你。”   说着向贾锐方向一掷,小盒子飞在半空,贾锐眼神阴冷,手腕转动,一粒石子被射出,正中小盒子,盒子崩碎,里面的断指掉落出来,贾锐一惊,连忙跃起将断指接住。   他反复查探断指,万般怀疑地看向招凝,不信招凝竟这么简单就扔给了他。   “贾伯伯的半株人参就当做报酬了。”招凝于树下亭亭而立,不卑不亢,不喜不怒,“此后恩怨作罢。我不接你的烂摊子,你也休想将麻烦祸水东引。”   说着,她果断转身便要离去。   “等等!”却不想贾锐喊出声,态度却大转弯,“此物名为‘仙人指路’,可指一条通天长生之路,你想要吗?”   招凝微愣,停下脚步。   贾锐缓声道,“青云帮那仙人功法被人暗中偷了去,这偌大的南郡江湖便仅剩这一条通天之路了。此物便是开启这通天之路的钥匙。开启通天之路颇为困难,我敬林影姑娘侠义正气,又有一身好手段,不如与我合作?”   招凝缓缓转身,说这断指中藏着钥匙确是符合那些凹凸不平的纹路,只是这“仙人指路”的说法让招凝一时惊愕。   小小的南靖国,弹丸的南郡之地,怎得藏了一个又一个成仙之路。   她便答道,“我不懂什么通天之意。若说仙人指路,如是有缘,仙人自会在冥冥之中扶持,如是无缘,天降的大机缘,那我也担待不起。”   “公子既想担这大机缘,那便在这预祝公子马到成功,得此大造化。”   “告辞。” 第022章   招凝不知那岳鸣之地在哪。   之前进县城探查时也寻过县城里售卖的地图,这些地图潦草又简单,囊括最大范围不过是整个南郡。   许是地方偏僻,别说是九州十六国的消息,就是整个南靖国的地图都见不到,招凝启程便想着往南郡郡府去,到那里寻寻岳鸣之地的消息。   南郡郡府名叫卢东,在洪安县东南方向,此去八百里,甚是遥远,招凝兜兜转转数十日才勉强走到郡府外围辖地。   这日招凝寻了处破庙歇息,庙里多年未整修,外墙坍塌,院中杂草丛生,庙里物什桌椅歪倒一地,连庙堂里供奉的佛像都被刮去了一层金皮,露出黑色里层。   天色渐暗,乌云层层,想来一场暴雨将至,这破庙屋顶还算完好,应该能担一阵风雨。   招凝寻了个干净位置席地而坐,闭目调息,此处野外,实非安全,招凝不能入寂灵之府修炼。   身体是不能进寂灵之府的,这是招凝这几年得出的结论,就拿那次被灌下灵窍散来说,七窍流血,身体溃败,进入寂灵之府后却完好无碍,招凝后来细想,进入的应该不是身体而是魂魄。   太虚六道灵源秘传练气决已至第三副图,以迎香穴为始,贯通上迎香、禾髎、素髎等九大利鼻穴,若是突破嗅觉将是又一蜕凡提升。   招凝已隐隐感知,这练气蕴魂阶段就得做到话本中形容神仙那样,六腑明,九窍通,丹田开。   这般看来,成仙长生一途遥遥,远非凡人想的简单。   招凝打坐了片刻,暴雨便倾盆而下,雨水浇得砖瓦不堪重负,几块砖瓦滑到地面,砰砰碎了,和着雨水让人心头惴惴。   招凝睁开眼,盯着庙外,耳边除了雨声,还有几波杂乱的脚步,有双崖村的事在前,招凝顿了顿,转身避到佛像背后,这处庙宇没有可隐蔽的地方,这佛像宽大,高高供奉着,两侧立柱也完美的遮挡着,若非特意查看,应是寻不到。   招凝扫了四周的积尘,盘腿打坐。   不一会儿,破庙的院门被人粗鲁推开,两人踉踉跄跄地小跑进来,刚进庙中,后头的人就倒在门槛上。   “师父!”前头的年轻人大惊,来不及查看破庙情况急忙就转来扶摔倒之人。   倒在地上的中年男子呕了一口鲜血,血色泛黑,落在地上竟起了泡沫,男子勉强抓住年轻人肩膀,“快,快走,这里不安全,那群人马上就会追来。”   招凝睁开眼,真要感叹一声万事巧合,这两个声音她竟有些印象,是青云帮之人,只是招凝现下并不想与青云帮有关联,她又重新阖上眸子。   “不!师父,我不能丢下你不管,我带你走!我们去南靖府,去找大师,他一定能救我们的。”年轻人强忍悲恸,拉着中年男子起来,可中年男子身上如灌了铅,重得根本提不起,男子阻止了年轻人,“师父中了剧毒,活不了了。”   “不!我不信!”年轻人痛哭,“这毒沾之必死,师父却没有死,说明它根本奈何不了师父,我定要带师父走。”   “荒唐!咳咳!”中年男子猛的咳了两声,嘴里的黑血大股大股流出来,“这是大师的续命丹吊着为师的命啊,若不是你……快走,师父撑不了多久了。”   “师父!”年轻人大喊,仍旧不肯走,又忍无可忍喊了句,“爹!!!”   却不想这时庙外又传来声响,噼噼啪啪,像是雨水打在蓑衣上,又像是脚步粗暴踩在水洼中,但有一点确定,有人在逼近。   “走!”中年男子一把退开年轻人,强撑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执着剑,“走!我的话你不听吗!我给你拖住那群人,你有多远走多远,莫要把我李氏一脉绝了!走!”   “爹!!!”年轻人大吼,看着师父冲进大雨中,一把抹了眼泪,痛苦万分地冲出了庙堂后门。   招凝微阖着眼,这两人是青云帮的人,是藏书阁的李管事李相鸿和他的徒弟李巍,却没想到他们不仅是师徒,还是父子。   自他们进门招凝便闻到了浓郁的七步散气味,没有人能在这毒下活命,李相鸿还活着不是造化便真是那神奇丹药的效用。   招凝不想牵扯进其中,可身处乱局中,便是身不由己。   李相鸿被人重脚揣进破庙,紧接着四个头顶雨帽,身披蓑衣的黑衣人蒙着面,持剑堵住了庙门。   李相鸿深呕出一口黑血,他还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可一遍一遍支撑身体都无法站起。   “李护法好能耐,中了七步散还能吊着一条命。”黑衣人中一人提剑上前,“你果真知晓仙人手段。李护法若是之前和我们合作,打开金鹏山李氏祖墓的墓门,便也不用受这样的苦了。”   “如今这是何苦。”他剑身拍了拍李管事的脸,“你把钥匙藏哪了!说出来!”   李相鸿呸了一口血沫不理会他。   “你可别嘴硬,不在你身上便在你徒弟那儿。你以为你那小徒弟能跑多远,你若是连他的命都不顾,那就……”   “混账!”李相鸿大吼着,“钥匙不在我们身上!我李相鸿从青云帮逃出来,怎么可能将钥匙戴在身上,你不可能找到的。”   “你!”黑衣人气急,又扭曲着哼笑,“先把你扒皮抽骨,找不到再去你那小徒弟来一遭,看你们到底能嘴硬到何时!”   他一把掐住李相鸿的脖子,长剑对准李相鸿腹部便要刺下,却不想李相鸿一口血水吐出来,那血可是沾着剧毒,黑衣人下意识避让,给了李相鸿可逃之机。   李相鸿猛的起身,举起剑,“去死吧!”   一剑刺下,可黑衣人不是一人,三把剑同时挑起李相鸿的剑,李相鸿眼睛发红,濒死之际发狂疯魔,头发披散乱飞,持剑便是一招绝技。   “长虹贯日。”   这一剑气势无穷,横劈而来的剑携着剑光硬生生弹开三名黑衣人,黑衣人们不敢小觑,持剑相抵抗。   两方皆是江湖高手,比拼之中气力奔涌又内向外爆开,庙中底板在气力震慑下,砰砰砰一路连续炸开,直到炸到佛像下,这佛像本就粗制滥造,被这气力一炸,登时爆开成碎片,层层尘烟下,招凝避无可避。   太虚六道灵源秘传流转,这尘灰竟无半点沾染到她身上,气力裹着一阵风,将她束起的长发吹拂而动。   两方对峙的人瞬间惊住,皆不敢动作,谁都未察觉这佛像背后还藏着个人物,那不惹尘埃的模样仿佛蜕凡而出的仙人。   “你是谁!”黑衣人其一猛的惊醒,持剑指向招凝。   李相鸿张了张嘴,欲言则止。   招凝抬眸,不含情绪的,“路人。”   黑衣人提剑一步步靠近,“你以为我信?是敌是友,今日你在这庙堂中,就别想安然出去!”   说话时,有一黑衣人上前,小声说了句,“这女的似乎是那画像……”   然而,他刚说出这句话,招凝便像是影子般飞快掠过,身影在几个黑衣人身边留下残影,所有黑衣人都无法动作了。   他们被点了穴道。   招凝知道,他们说的画像便是那副价值白银千万的通缉令。   虽过了一年之久,仍有人不愿放弃。   招凝站在李相鸿身前,李相鸿佝偻着,嘴唇动了又动,最后吐出“沈招凝”三字。   从一开始,他便认出来了。   招凝不语,她脚尖一挑,地上的剑便落在招凝手中,招凝反持着剑身,将剑柄递给李相鸿。   李相鸿盯着剑,又盯着被点穴的人,狠狠接过剑,而后在黑衣人惊恐的眼神中一剑刺穿了他们的胸口。   哐当,李相鸿支撑不住,单膝撑剑跪在地上,呕了一口鲜血。   他含糊说着,“多谢,沈丫头。”   招凝未动,目光平静,“你本就要死了。我不想也救不了你。”   李相鸿并不应话,反而自顾自的说,“没想到回春决会落在你手上,你跳下断崖居然还活了下来。”   招凝转身,看他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的厉害,神色却放松极了。   “当年在藏书阁看到你,我以为这只是个孤僻的小丫头,没想到却是有天大机缘的。”他看着招凝,一如以前在藏书阁看她那般神色,“你知道青云帮后来出了什么事吗?”   即使招凝不回答,他也继续说着,“帮主被抓住了,少帮主莫名死了,回春决也不见了,他们搜遍了青云帮,只找到和少帮主身上一模一样的伤口的尸体,好几个小家伙为了活命,都说是你做的。他们派人全郡通缉,还去金鹏山找,结果,带回来半本烧毁的秘籍和你跳崖的消息。哈哈哈哈,你是没见到那十大帮的人气歪的脸。”   他大笑着又咳出半口血,那血里夹着碎末,那是内腑里的东西。   招凝凝目,“你为什么还能活着?”照常理,内腑受损,必死无疑,怎么可能还能吊着一口气说话。   “这就是神仙手段啊。”他想凑近招凝,却爬不动,只得仰着头说,“若不是我和我徒儿都没有灵根,修炼不了回春决,怎得让你这丫头占了便宜。”   招凝皱着眉,“灵根?”   “小丫头不懂吧。哈哈哈,这东西那太轲老儿也闹不清楚。修仙可没那么简单,要灵根,要悟性,要根骨,更要机缘;光修炼还不行,要丹药,要灵器,要符箓,更要天材地宝。你这丫头知道的,太少了,哈哈,太少了。”   招凝蹲下身,“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李相鸿终于抓住了她,“因为我,我李氏一脉才是整个南郡最正统的仙缘传承。一千五百年前是我李家先祖开山劈府,隐居在这南郡大山,奈何我李家衰败,护不了先人坐化之地,竟让那穆罗寨盗了半室墓宝。”   他眼睛通红,嗓子沙哑至极,上气不接下气,“如今回春诀没了,他们竟又打起了我李氏祖墓的主意。他们休想!没有钥匙,他们就算打开,也都得死!”   “好丫头,你大难不死,你必有大机缘,我告诉你钥匙在哪,你护我李氏一脉,墓宝都归你,如何……如何!”   招凝挣脱他的钳制,站起身,“不需要。而且,你的钥匙,交于飞崖寨保管的钥匙,已经被人偷了去。”   李相鸿瞪大眼睛。   招凝平静而视,“仙人指路,不是吗?”   “你……”   “不在我这。”招凝背身,“我可不想沾一身麻烦。”   李相鸿盯着她背影,好半响他突得哈哈大笑。   “你躲不掉的,你是局中人。”   “你不想沾‘仙人指路’,我便直接给你一条路,南靖府清风观白云大师,他是……他是指路人——”   招凝霍然转身。   他嗓子裹着血,带着不明的笑,一字一顿地说,“他指得可是前往修仙界的那条路——整个南靖唯一一条路——哈哈哈哈哈——” 第023章   招凝寻了个茶楼,要了偏僻的位置,倚在窗边翻看着南靖地图。   距离庙中遭遇已经过了三日,李相鸿的话还声声入耳,招凝必须承认,他最后的遗言确实引起了自己关注。   “南靖国的指路人。”   “南靖国唯一前往修仙界的路。”   这两个限定让招凝不得不谨慎,最关键的是,招凝再一次观察手中的南靖地图,整个南靖都没有出现,任何太轲游记上写到的地名或者标识性的山川大河。   招凝并不怀疑这份地图的完整性,卢东城是整个南郡最繁华的大城,又是郡府,这里若是找不到想要的东西,那整个南郡都找不到了。   前往南靖府似乎要提上日程了。   此去南靖府更为遥远,几千里距离,山路水路交错,非几月不可达,若是前行还需准备些盘缠。   啪——   茶楼说书人一板惊堂木敲在桌上,惊扰了招凝思考。   她循声看去,说书人正声情并茂说到精彩之处。   “……却说那女侠,一身白衣胜雪,帷帽轻纱飘动,纱下竟然藏着一张倾国倾城的面容。她寥寥几招便解决了毕府围攻之人。府中男女老少死里逃生,无一不俯首叩拜,惊问女侠是何方人物。女侠哈哈而笑,留下一句,‘金鹏山下风作鬼,青云门内假作仙’,其后便化作流光飞去,竟是仙子下凡!”   “好!”吃茶众人纷纷拍手叫好,碎银子一个接一个扔上案桌,说书人欢喜去捡。   台下自顾自聊开。   “这金鹏山,青云帮,我是知道的,就在西北永安县城那处,听说青云门因此遭了一场灭门祸事,不知是真是假。”   “我亦听说。说是江湖中人认为仙子此话是暗示金鹏山和青云帮有成仙问道的法门,于是许多人千万永宁县城探查,却不想一个月后竟传来灭帮消息。”   “虽说那青云帮一年前突然被十大帮灭帮甚有古怪,但这青云门盘踞永宁县城,私占金鹏山脉,在南郡西北面颐指气使,嚣张跋扈,像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被他们压迫的话都没有活路……”那说话人一脸庆幸地摆摆手,“不管这青云帮灭门和这位白衣仙子有没有关系,那都是件好事,好事啊。”   余下皆是夸耀话本仙子行侠之事。   说书人收罗完碎银子,也高兴地应和着,“当然是好事,此事之后,这毕府以仙子名义,开仓放粮,救济流民,实实在在报恩,为仙子积善缘啊——”   “毕府为报恩,竟做到此番地步!”   “非也非也。那日仙子离去后,毕府众人站在原处,失魂许久。后便听那毕府妇人低低唤了声‘燕燕’,许是认出了,却再也闭口不言。诸位便知这仙子和毕府还是有渊源的,至于是何渊源,留待看官们自个细思。”   说书人叹息着熄了话语。   众茶客也聊开了,直说说书人吊人胃口。   招凝觉得无趣,她卷起地图,向窗外看去,此处风光正好,整条街道的繁华尽入眼帘,街边摊位整齐,各种商品琳琅满目。   远处一辆马车从街角拐进长街,马车平稳,马儿走的悠哉,车厢外侧刻着浮纹,用细如发丝的金线描绘,帘幔用的是上等的南靖丝锦,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车上挂着美轮美奂地宫灯,上绘着金纹祥云。   马车所过之处皆引来无数目光,连热闹的茶楼都小声了片刻,人群探头探脑向窗外看,“那宫灯看着是南靖城的样式,上面刻的祥云是哪处贵人府标识?”   “不知。”   “不像官家之人。”   “他们往哪里去?”   “像是去东街的。”   “……”   七嘴八舌的声音嘈杂,人群挤在窗边,招凝瞬间没了躲闲的地,她收起地图起身,小二迎了过来,招凝递给他足够的碎银,小二乐滋滋地招呼着,“客官慢走。”   “你可知城里医馆在何处?”   小二眨眨眼,“客官定是新入城的吧。要说医馆,在这卢东城必要去同禾堂,便是在那东街上,沿着这条街前面左拐三个街口便是。”   “多谢。”招凝微微颔首,又递了他一粒碎银。   小二登时乐开了花,又连忙补了句,“前头贵人马车借道,路过的都想去看一眼,这街怕是要堵一会儿。姑娘若是不欲等,可走织衣坊侧的小巷,直接穿过去,即刻便达。”   招凝又道了声谢,她出了茶楼,出门便看到斜对面的织衣坊,织衣坊左侧有一处通道,说是小巷,却也有不少人进出,招凝从此处经过,不过片刻便到一条宽广新街。   映入眼帘的便是那高门大户——毕府。   门口站着好些人,领头身着华贵长袍,大腹便便,应是毕府老爷。他焦虑又欣喜地踱着步,朝长街尽头探看多次,后面跟着一大半家眷,亦是站立的焦躁不定,面上或喜或惊。   台阶两侧下人持着长枪,端着气势护卫着。   这浩浩荡荡的势头怕是在举家恭迎某个大人物。   招凝没有多观察,她逡巡着找到同禾堂,堂口甚是气派,进门看到便是柜台后布满整墙的药材抽屉,常见的,罕见的,应有尽有。   掌柜正在柜台后记着什么,听见声音从台后迎过来,“小姑娘是哪里不舒服吗?不巧大夫出门问诊了,那可能要等些时候。”   招凝摇摇头,“不知你们这收购药材吗?”   掌柜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招凝一眼,这才说着,“收的,不过寻常药材……”   话未完,招凝取出一只小盒子,盒里竟是一株百年人参。   掌柜一惊,连忙从柜台上拿用红布包裹住,下意识地说,“这可不能让它跑了。”说完便见招凝嘴角含着笑,掌柜尴尬,便连忙解释,“这百年人参珍贵,老人常说百年人参娃娃会长脚跑了,必须用红布包着才能拿得住,可不是要……要强占……”   招凝自是懂得,但寂灵之府放着数十株这物,也就不甚在意了,“我知晓,掌柜莫要在意。这人参可换些银两否。”   掌柜又迟疑了,按着人参又欲撤回手,又不舍得撤,眼神几番犹疑,“这百年人参可不是……可不是随意的,姑娘莫怪老朽多问,只是这百年人参的来历。”   “掌柜放心,我既这么光明正大拿出,便不会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那就好,那就好。”掌柜的又笑开了,“那我去拿东西鉴一鉴,秤一秤……”   招凝将人参递给掌柜,“掌柜随意。”   “好,您稍等,稍等。”说着欢喜捧着人参进了内室。   招凝并没有跟进去,她看着满墙地药材,见到一些罕见的药物,想着若是有活株能移栽进寂灵之府便是更好的。   这时,店外却传来喧闹声,招凝回首看去,却不知何时街上聚了好些人,那辆华贵低调的马车却已停在了毕府门口了。   毕府一群人早已毕恭毕敬下了台阶,走在马车下,毕府老爷恭敬地朝车门抬手,一年轻人从车厢里出来,只是背影些许畏缩,再细瞧他那衣袍,竟有些褴褛,不知为何,招凝竟觉得有几分熟悉。   毕府也愣了一下,但很快年轻人便让开了,众人便注意到又有一人从马车中出来。   那是一位老者,耄耋之年,却精神抖擞,穿着一身白色镶边长袍,袍上绣着祥云纹。   毕府众人见之便大拜,却不想老者快速扶起,并反而行礼,两人一来二去,直把人看得不着头脑。   还是毕府人机灵,欲引老者入府,这才结束了这一遭来去。   毕府主人在前带路,老者扶须跟着,年轻人有些羞恼地垂着头寸步不敢远离。   直至登上高门台阶,老者忽然一顿,转头看向同禾堂。 第024章   “姑娘。”   掌柜回来轻喊,招凝顺势转回首,掌柜笑道,“这百年人参共二百,品相极佳,估价在白银五百两,姑娘觉得如何?”   “那便五百两。”招凝微微颔首,不愿多讨价还价,事实上她此时后背发凉,一阵阵冷汗往外冒,不想站在这通透的大堂中。   招凝不知那老者到底是何人,只觉得他目光看来时,一股子铺天盖地的压力震慑而来,瞬间腿软几乎要跪下来。   太虚六道灵源秘传自发流转,卸去大半威慑,那人的目光转而变得犀利,微眯眼眸,像是瞬间将招凝里里外外看透了。   招凝强作淡定地颔首回身,那如芒在背的目光便散了。   “掌柜不知这里可有些药材种子或幼苗售卖?”   此刻门外人头攒动,并不是直接出去的好时机,招凝想避一避。   掌柜愣了愣,下意识地点头,“后院有药圃,姑娘请随我来。”   掌柜带着招凝穿过大堂,从右侧侧门进了后院,后院开垦出不足半亩的苗圃,其中栽着不少寻常药材,招凝扫过一眼,大致识得,却不是自己需要的,“可有芝草,黄精,党参之类的。”   “有的,只是这价格……”   “便在刚才人参售价中抵去。”   “那姑娘稍等。”掌柜连忙去准备,招凝看着他进了内室又钻了地窖,这才给招凝捧来一个包裹,打开包裹,将招凝所要的药材幼苗和种子给她过目,这才小心包好递给招凝,“姑娘,是混迹江湖的?这些药材可都是吊命疗伤的药。”   招凝未答,掌柜尴尬笑了笑,“这些药材种苗需尽快栽种,种植条件些许苛刻,姑娘可多注意些,不然便是废了。”   他跟着走到大堂,从柜台后小心取出两百两,“这是剩下的银两,姑娘算一算。”   招凝目光落在对面毕府,门外的众人都已入府,只留下几名护卫眼神如炬地盯着过往路人,路人们徘徊几遍便也散了,此时恢复了以往街道的热闹。   招凝走出同禾堂,从原来的小巷道回西街。   刚走到中途,脚步一顿,霍的侧身,一颗石子擦身而过,紧接着有一人影扑来,“看招!”   招凝甩起包袱挡过袭近的攻击,脚下不乱蹬起登云七式,柔身绕开招式。   她轻身跃起,脚下抵在墙面,欲翻墙而去,却不想又猛的窜出一道身影,速度极快,跃得极高,直接遮挡住这小巷顶部渗下的光线,招凝只觉一道黑影印在身上,紧接着黑影伸出脚踹向她。   招凝侧身旋转,于半空横翻三滚才堪堪避开前后夹击。   她落在地面,视线刚稳,却见那偷袭两人一起持剑扑来,招凝连连后退,脚尖同地面擦出火花,“你们是何人?!”   招凝厉声询问,却没有得到回答。   那两人速度越来越快,剑尖越来越逼近,小巷中原本的路人早就跑得不见踪影。   招凝后撤右脚,猛的刹住,再抬手锦屏鞭甩出,长鞭旋成一圈圈同心圆,两人剑入同心圆的下一刻,鞭身猛的收紧,缠着两柄剑束缚在一齐。   双方僵持,招凝夺不下他们的剑,他们也挣不脱鞭。   “为何平白偷袭于我?”招凝再问。   却见其中一人哈哈一笑,不答反说,“姑娘果真好手段,便再来试几招。”   说着,两人默契并剑,两剑骤而发出嗡鸣,一股非同一般的力量通过锦屏鞭传导到招凝手臂,险些震麻了。   招凝抖手换招,长鞭松散,上挑避开长剑,反向两人袭身而去。   两人一惊,没料到招凝反应如此之快,立马撤剑回防,却不想长鞭缠住一人手臂,便将他往前一拽,再动时一鞭甩在他背上,只把人疼得痛呼,“怎么来真的!”   招凝未理,眼神微冷,向另一个人攻去,眼花缭乱,招招拼命的攻势下,那人节节败退,实在敌不过了,连连说到,“小姑娘,姑娘误会,我们只是来试试你的修为,没有恶意,别动……别动真格的!”   “你说我便信了?”招式未停,眼看着那人即将被锦屏鞭困成人棍,忽的听到身后一声奇异咒语,招凝只觉背后升起一股力量,她下意识回避,却听,“定!”   话音刚落,招凝便见一股流光闪过周身,而后身体便不得使唤,定在原地不动了。   招凝眼底升起惧意,体内迅速运转起太虚六道轮回经,一丝气力在百穴流动,却未立刻解开定力,并非被点了穴。   她掩去惧意愈发冷静,“二位用神仙手段对付我,是为何?”   一人揉着背从后方走来,另一人挣开锦屏鞭也靠近。   “小姑娘当真能耐,我兄弟两险些敌不过。”   招凝这时才有机会好好注意两人模样,两人概是穿着一身湛蓝滚边长袍,袍上绣祥云纹,皆是俊秀年轻,约莫二十左右模样,身高偏高的男子颇为腼腆,拱手说了声“抱歉”。   招凝盯着这人,藏去戒备,声音缓下来,“若是误会,烦请两位公子说明了,或者解开这神仙手段,慢慢谈。”   另一男子笑着,“这可不是神仙手段。”说着他拿出一张符纸,上面用朱砂勾勒着奇异符文,“这是定身符,是符箓,只是修仙者寻常手段,不值一提。”   说是不值一提,可他眼底还是没藏住心疼。   招凝心底闪过一丝惊愕,修仙者?   大抵是看出招凝的愕然,两人一抱拳,“姑娘,白云仙师有请。” 第025章   招凝被他们带进了毕府。   在他们说出“白云仙师”的那一刻,招凝便猜出毕府举家相迎的老者便是相邀之人,世间多巧合,没想到几日前从李相鸿口中得知的指路人,竟这般出现在面前,甚至连南靖城都无需拜访。   招凝隐隐有些难以适从,就像李相鸿说的,仿佛真的进入了一个局中,世事都推着她向某个既定的结果走去。   特别是这二人直接点出招凝姓名,让招凝愈加警惕,可这二人却无甚在意,“这南靖之内,还能修炼入道的,也只有回春决了。瞧着姑娘年纪,必是那黄雀在后的人。”   一晃而过的符箓,两人交代前的试探,以及老者威慑性的目光,招凝只得往前走,一步看一步走,至少目前看他们的态度,似乎并不是祸事。   毕府正屋中,白云仙师正在和毕府老爷相谈甚欢,彼此互相恭让,客套之余稍显阿谀,不知是谁在讨好谁。   招凝三人不便此刻进去打搅,便随着他们二人去毕府准备的休憩之地,路上莫清乾,便是那活泼之人,一直同招凝说话,看起来又好奇又有些突如其来的亲近,另一人莫清坤亦如此。   “招凝姑娘果真有大机缘,年纪轻轻就已练气一层,往后我们兄弟俩还需姑娘照拂了。”莫清乾故意靠近几分笑着说道,瞧着招凝有些不解,莫清坤便说,“我二人不过才引气入体阶段,说起来还不到练气一层,姑娘年纪又小,自是比我们有大前景。”   招凝沉着眼,听这话有些不踏实,便问自己想问的,“不知这练气一层是何解?”   “姑娘竟不知境界之事。”莫清乾表情颇有几分瞠目结舌,觉察自己态度不对赶忙闭了嘴。   莫清坤便说,“求仙问道非一蹴而就,蜕凡升仙需经数个境界,每突破一个大境界,便能得大力量大造化。不过境界之遥,我们也不清楚。只知这修炼的第一境界便是练气期,练气有九层,修得九层才算圆满。”   招凝怎么也没想到凡人话本中“九窍通,六腑明”的蜕凡在修炼之途不值一提,不过是微小的入门步骤,她掩下眼底的震撼,朝两人行揖礼,“多谢两位公子告知,招凝受益匪浅。”   反倒是两人不好意思,连摆摆手,“踏上修炼这途,姑娘早晚会知道,更何况是师父看好……”   “沈招凝?!”突的一声疑呵打断了交谈。   几人已走到休憩厢房,房间门开着,有一年轻人满脸惊愕地站在桌前,直愣愣地盯着招凝,意外的,招凝看着有几分眼熟,竟是李巍。   “你怎么还活着!你怎么能站在这里!”李巍急冲冲地大步停在招凝面前,语调又冲又急,“若不是你夺去回春决,那群贪婪的家伙怎会盯上我家祖坟,我爹又怎么会死!”   招凝半退小步,李巍便是毕府门前先下马车的狼狈青年,他竟也遇上了白云仙师。   李巍眼睛通红,提剑便攻来。   “沈招凝,我要你偿命!” 第026章   “锵——”莫家兄弟二人出招挡了李巍这一剑,莫清乾骂道,“李巍,你发什么疯?”   李巍还沉浸在突如其来的情绪中,眼睛通红地看着招凝。   招凝站在两兄弟背后,好声好语地劝道,“李师兄,若是要复仇怕是弄错了对象。招凝也不过一受害人。真正造成青云帮覆灭、李管事身死的罪魁祸首是十大帮的人。我知师兄此刻悲恸上头,师兄可坐下稍缓片刻,何必迁怒他人。”   招凝说得缓慢但字字明晰,李巍胸口起伏着,不一会儿默然闭上眼,又硬生生将眼角的泪逼了回去,他颓唐地垂下剑,嘴里呢喃着,“爹,爹,是我的错,我不该走的。”说完整个人就坐在门槛上,锤头不语。   莫清乾拉着招凝,“姑娘不要管他,这小子突然冒出来找仙师,几天了还疯言疯语的。我们进屋里坐。”   招凝跟着进屋,路过李巍身边时,还能听到他在一遍遍的呼喊着爹,想来那日从破庙离去后,就一直愧疚着,或许他还回破庙看过,看到李相鸿那外表无事,实则內腑已经腐蚀成脓水的惨状。   招凝饮了一口茶水,不愧是卢东城有名的大户,这茶水沁香扑鼻,入口回味无穷,便是上贡的茶叶也不外如是。   茶杯落下,回归正题,招凝遂问,“不知仙师要找我来为何事?”   两兄弟笑着,“自然是好事。姑娘可听说过‘仙人指路’,我们师父便是这‘仙人’,是这整个南靖国的指路人。姑娘仙缘雄厚,有幸遇见,自是要帮你指一指路,带你入修真界。”   招凝从未想过事情如此简单。   莫清乾朝招凝挤了挤眼,“师父可是极看重你,只瞧了你一眼,便吩咐我们兄弟二人,定要将你请来,可害怕你不见了。”   招凝并未回应,这突如其来的善意有些无法适从。   直到白云仙师匆匆而来,那喜意堆满面的模样掩都掩不住,一双被褶皱几乎挤没了的眼睛直直的盯着招凝,连连点头,“甚是灵秀,甚至灵秀。”   大抵自觉有些失态,轻咳了一声,又端起仙师派头,坐在上首,接过莫清乾奉上的茶水,抿了一口,只是眼神还是盯着招凝不放,笑眯眯的,“能在这个年纪引气入体,修炼至一层,想来灵根定是不错。”   招凝执揖礼,“小女愚钝,糊里糊涂修行,不懂何为引气入体,何为灵根,不知可否请仙师详解?”   白云仙师又抿了口茶,“引气入体,便是以灵窍穴为媒,引天地灵气入身体七经八脉九窍,涤洗尘缘,是修行的第一步。   只是引气入体还有一个前提,人需具有灵根。灵根分五行,五行越纯粹,灵根越好,当然引气入体也快。   莫要小瞧这灵根,万千凡人中怕是难找出一例杂灵根,更别说双灵根、单灵根那些天赋异禀的天才了。”   他放下茶杯,又好生打量了招凝一眼,“看你面相,不过十三四岁,拿到回春诀也不过一年多吧,短短一年便能引气入体,想来定是灵根不弱且纯净的。”   他摸着下巴满意的笑着,“看来,今朝我回宗有望了。”   他的眼神看起来把人就当作交易的筹码,听到他夸耀自己,招凝心底莫名有些七上八下,但她掩去那些情绪,恭敬地朝白云仙师行礼,“多谢仙师讲授,得仙师指路,招凝感激不尽。”   招凝垂眸,又说,“小女入修行一道颇为波折,感知灵窍穴中一丝气力用了半年之久,这可能还归功于青云帮少帮主强行灌入灵窍散后而不死,才……”   “什么?!”却不想白云仙师陡然站起,面上适才聚得温和竟垮了大半。   招凝一怔,“怎么?是这灵窍散……”   “哈哈,你服了灵窍散,你竟然服了灵窍散。”白云仙师未语,李巍竟疯言嬉笑,招凝瞧见他那神色,又见白云仙师摇头叹息,心中咯噔,便又听李巍说,“你就算有灵根能修行又如何?强行拓开灵窍穴,灵台不稳,筑基无望,哈哈哈,因果报应啊。”   招凝手脚有些颤抖,又强行忍住,却看莫家兄弟俩互相对视一眼,神色竟没有初迎她时那几分亲近了。   白云仙师几步走到她身前,抓着她的手腕,一股锋锐的气流窜进她身体,转瞬即逝。   “金……木……水……土……果然,是个杂灵根,全靠那灵窍散。”他看着招凝眉头竖得极深,又不好发作,气急败坏坐在上位闷了一口茶,“白高兴了,白高兴了。”   这屋里只有招凝一人茫然,却也知这天上地下的态度变化。   她沉默不语,白云仙师看着招凝,“你不是老夫要找的人,乌龙一场。算了,老夫也不耍你,给你指一条路。”   招凝垂首,她的情绪藏得极深。   “往东南走,一直走到大岳国边境外,进十万大山,过灵雾森林。”   “走吧。”   他摆手,招凝心底情绪翻腾,面上保持平静,“招凝定会寻得,仙师后会有期。”   说着她作揖再拜,转身坚定而出。   “等等。”大抵这番表现让白云仙师心底有些许愧意,便又喊住她,细说了几句,“丫头,你这灵窍散一服,筑基有碍,此生都无法踏入长生了,何必去执着呢?以你现在的修为,在俗世江湖无人可敌,尽享富贵荣华,留在俗世又有何不好?”   招凝顿住,此刻她思绪如乱麻,她想反驳白云仙师,却不知如何开口。   只说了句,“招凝省得,招凝仍要去。”   白云仙师叹了口气,“罢了,这南靖国也找不到第三个有修为的人了,这样,你帮老夫解决两件事情,老夫过几年带你进修真界。”   招凝又惊又喜,她知道自己去寻,何其渺茫,不说那大岳国边境范围范围多广,就说那十万大山亦不是她说闯就闯的。   “招凝愿意,谢仙师成全。” 第027章   招凝被打发回安排的小屋休息。   白云仙师一行人来毕府,听说是毕府相邀,来解决鬼魂作祟一事,这边是白云仙师让她帮的第一件事。   此事需要等到入夜,所有人各自先行回屋修整了。   招凝坐在屋里,无人在侧,面上几分恍惚,几分茫然,几分无措,还有几分难过,但似乎多年强撑习惯了,即使坐着,后背仍旧挺得笔直,她垂眸,心里惊涛骇浪,久久不能平静,一会儿觉前路黯淡无光,一会儿觉冥冥之中少帮主等人在疯狂嘲笑。   一瞬间气血竟翻涌起来。   招凝猛地一吸气,骇然反应过来,自己竟心不定至此,险些走火入魔。   正午的阳光透过门窗缝隙渗进来,微微的暖意,终究将招凝拽出那翻江倒海的思绪中。   她站起身,门闩锁好门,又扣起窗户,确保无人能入后,这才行至榻上,闭目行回春诀。   再睁眼便坐在寂灵之府正殿高榻之上,此地寂静无声,更无惧有人来扰,一瞬间给了招凝前所未有的安宁。   她强撑的坚强和镇定垮了,她抱膝蜷缩在高榻上,脸埋在膝间,默默地消化着今日经历的一切。   一生流浪,辗转于青云帮得片刻安稳;多年独行,一朝被人排挤背刺,九死还生;寥寥凡尘撞上大机缘,却得前途无路的噩耗……招凝想,这是命运弄人。   她想哭,却嫌狼狈;她想得过且过,却觉委屈。   许久,她抬起头,神色一如往常的平静,缓慢地抻开身体,以少有随意姿态看着这大殿,古朴而冷寂,平静而威严,长长的中通廊通向诡异多变的影壁,影壁前漫漫灰雾,说不清道不明。   “这没什么。”   招凝呢喃自语,目光一错不错地描绘着殿中一毫一厘,那些委屈被抚平了。   “万事万物,负阴抱阳,白云仙师说的不一定真,真的不一定是必然,必然不一定无他解。”   “我有仙人庇佑,有寂灵之府相助,不必此刻便踟躇不前。”   招凝从高台走下,沿着中通廊停在影壁前,影壁上的光影依旧如初次见到那般交织着。   她覆手上去,灰雾从四面聚集而来,光影扭曲,又汇成那二十字。   倒数第二竖“木水土金”,招凝起初不懂,现下却是明了。   这便是说明她是四灵根,有木,有水,有土,有金,一个仅好于五灵根的杂灵根。   招凝垂眸,尝试着运转太虚六道灵源秘传,气力在体内游转,过于掌心脉络时,壁上灰雾竟缓慢变化了。   寂灵之府   主认招凝   命主三十   木水土金   五九九虚   从“命主廿五”到“命主三十”,她的寿岁极限多了五年。   看,世事多变,也并非一条绝路至永远。   想来踏入练气一层,这寿命便跟着涨了。 第028章   招凝将从同和堂买来的药材种子种在东配殿的园圃中,园圃中原本生长的药材长得尤为的好,人参种子比三叶金纹草种子更加易得,已经占据了园圃大半地方,而三叶金纹草仍然只有稀稀拉拉的五株。   起初那株年代久远的三叶金纹草,现在依旧长势良好,招凝已经算不清这株三叶金纹草到底是何年份了。   而这段时间人参的长势似乎缓慢下来,她看着几株迟迟未结果,叶片泛着微紫,隐隐有些异变,只待这株长成了看看是何模样。   一年过去,东配殿的货架上已经放置了一排小盒子,盒子里装满了各种年份的药材,若是所有都拿出去售卖,招凝一定可以瞬间暴富。   做完这一切,招凝回到正殿高台上打坐,太虚六道轮回经运转,气力从灵窍穴出,游过两大窍穴,似乎比之前更加畅通了,招凝便这么打坐修行了半日,直到隐隐感觉腹中饥饿,这才从寂灵之府出来。   门窗依旧好好关着,招凝从房间去正屋,毕府的下人已经安排好了晚饭。   白云仙师正在同李巍说话,李巍还是白日里见到的那副颓丧模样,连白云仙师也看不下去了,“自看见你爹尸体之后,便是这幅邋遢模样,若是你爹看着,必要从地府冲出来训斥你一顿不可。”   “那便让爹来,若是爹还活着,便是打死我,我亦无所谓。”李巍说话赌气,直把白云仙师看得直叹气。   李巍难受地说道,“若是当初我不走再坚持一会,或者带爹一起走,便能遇见仙师,也不会让爹……”   招凝垂下眼眸,落座在莫家兄弟旁边,想着李巍果然回去了。   “罢了,你也别哭丧了。虽说你没有灵根不能修炼,但是你爹好歹也算是我师侄,你是我后辈,便跟我回南靖城去,打理打理凡尘事务。”   “不!”李巍忽然拒绝,“父亲已逝,我亦无灵根,上南靖府也无用。李巍在这世间只有爹一个亲人,如今若不为爹报仇,我心难安。”   李巍倏然站起来,“白云仙师,我心已决。”   “罢了。”白云仙师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玉瓶,“此瓶中有一枚续命丹,其药效你应该是见过的,我也不再赘述。尘世间恩恩怨怨,无穷无尽,你且好自为之。”   招凝看着李巍接过那小玉瓶,倒出一枚晶莹剔透的碧绿丹药,心头惊讶这般小玩意竟然能将李相鸿那般重伤濒死状态续了数个时辰的命,想起李相鸿口中所说修行不止要灵气还要丹药之类,便明白自己对这修仙一途那般无知。   李巍一口咽下续命丹,此丹服下,一劳永逸,直至生命垂危之际,才激发药性。   他朝白云仙师拱了拱手,“仙师所赐,李巍无以为报。爹曾说,李氏一脉无灵根传承,先人墓室里的宝贝于我们来说便是怀璧其罪,愿将此墓室一切交于白云仙师处置。”   “你家先人是千年前的南靖指路人,也是南靖国第一位指路人,说起来也算是老夫师兄,老夫还在宗门时听闻过他的名号,他是从这僻壤之地走出的第一个修真者,没想到寿命将尽,自请归故地,也为故地凡人请了一条仙缘。”   李巍深深叩首,“先人格局非我所能勘破。墓室钥匙寄放在飞崖寨大当家手中,他是父亲儿时同伴,仙师若是去,大当家必会双手奉上。”   招凝抬头,正犹豫要不要说这钥匙被窃一事,却见白云仙师无甚在意的摆了摆手。   “墓室钥匙是给你们凡人用的,老夫若是要去,直接解开禁制便可。”   “仙师神通。”   李巍再一叩首,竟饭也不吃,便快步走了。 第029章   “吃饭。”白云仙师坐在首位,他说道,“毕府乃是贵人尘世家宅,她家的事今夜务必要妥善处理好,莫要让贵人日后看到觉得我们敷衍对待。待贵人家事了,我们再去金鹏山走一趟,便可回去等真人前来。”   招凝的注意落在白云仙师所说的“贵人”上,想起之前在茶楼听到的只言片语,便问道,“不知这毕家贵人可是凡间传闻中那位救毕府水火的仙子?”   显然莫家兄弟也对此好奇,几双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白云仙师,仙师索性就说清楚,“这位贵人如今已被昆虚修真界某位真人收做亲传弟子,这位真人若是生气了,惩罚我等就同捏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话放于此,你们几个心中好自斟酌。切不可因为自身有仙缘,便慢待了毕府众人。”   “晚辈省得了。”莫家兄弟齐声说道。   招凝犹疑着,思索再三还是试探问道,“那这位贵人名讳可是‘毕玲燕’?”   茶楼寥寥几句,一边是毕府,一边是乳名“燕燕”,再加上青云帮灭帮前帮主的抱怨,招凝很难不把这个名字联系起来。   “慎言!”果不其然,白云仙师目色一凝,瞪视招凝,“贵人名讳其实你随意称呼的。”   招凝垂眸,不咸不淡地说了声,“是招凝唐突了,仙师莫怪。”   但白云仙师似乎想起什么,又紧紧注视了招凝一眼,忽的恍然,“听说贵人之前被送去过青云帮锻炼,你这丫头也是从青云帮出来的,难不成之前和贵人相熟,有过一些交情?”他看着招凝的眼神,又像之前那般如同看着有价值的筹码。   招凝却坦言,“仙师误会了。招凝进入青云帮时间不长,仅有半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山里,等回帮的时候,贵人已经离开青云帮了。”   白云仙师失望极了,“罢了,想你们也没那么大机缘同贵人结交。日后也别同贵人乱攀关系,冒犯了贵人,可别把老夫扯进来。”   招凝垂首,算是应了。   白云仙师不知境界如何,至少他现下是需要食五谷杂粮的,但吃的不多,不一会儿就放下碗筷,众人只得跟着放下。   他看着门外的天色,“快戊时了。再过两个时辰,夜深了,那小院里的怨灵便又该出来了。”   白云仙师犹豫地看向招凝,“虽说你不会术法,但也练气一层了,至少比寻常高手厉害。你待会便去毕老爷那,在外好好护着,若有人趁乱伤了毕家人,老夫唯你是问。”   招凝点头应了,瞧见白云仙师递给莫清乾的符箓,想着莫家兄弟和白云仙师的关系也并非师徒,便尝试着,“仙师,这些神仙手段不知招凝可否跟随您学习一二?”   白云仙师并未看她,随意说着,“都是些常见的术法和辅助,你若是想学,回头自个拿书揣摩了,老夫没工夫手把手教你。”   招凝并未不虞,礼数周全,“那便先谢过仙师了。” 第030章   “老爷,这白云大师靠谱吗?我怎么看着就……”   毕家书房里,毕家夫人欲言又止,不住地看向窗外,毕家老爷也在窗边站着,神情虽也有几分焦虑,但并不像自家夫人那般质疑。   他还小声斥责夫人,“若是白云大师不靠谱,那整个南靖城的大师都无用了。这位可是陛下亲自去请做国师还被婉拒的人,若不是因为燕燕,毕大师怎会千里迢迢来到此处。”   毕家夫人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听到“燕燕”二字,整个人的情绪便垮了,眼里不一会儿就聚着泪。   “燕燕,是我们不好,这么多年把她送到穷乡僻壤,这般亏待她,却不想她却一点不怨怼,还现身解了我们家大难,如今又要以燕燕的名义劳烦老大师,我们亏欠燕燕太多了。”   招凝站在书房外,关于毕玲燕家中恩怨招凝不想了解,但书房里的低语逃不过她的耳朵。   她沉沉地看着小院方向,入南郡卢东城以来,听到的多是对毕玲燕的夸赞和敬慕,一时间让招凝险些恍惚了,永宁县城这一遭大乱似乎和毕玲燕不甚相关了,招凝垂首,是不甚相关,只是因果牵连,莫名牵出无数炮灰,而自己便是炮灰之一。   “门外那丫头,行吗?”思绪飘飞间,意外听到房里提及自己,听毕家夫人声音中满是怀疑,“那丫头看着柔柔弱弱的,今个晚上若是出了什么,或者又被那背主的家伙偷袭,我们可一点防备都没有……”   “闭嘴,你就不能想些好的!”   “啊——”毕老爷刚训斥一声,却听小院方向一阵嘶鸣,他一激灵,下意识推着夫人远离窗户,“来了。”   招凝见小院方向聚集起一团雾气,隐隐泛着血色,在夜色掩盖下看不清晰。   这是那怨灵本象吗?招凝心底想着,手里已攥紧锦屏鞭高度警惕。   那厉声阵阵,隐隐还能听到白云仙师的爆喝声,时间飞速流过,小院上方的血雾越聚越浓。   招凝不安,直觉白云仙师那边恐怕有些棘手了。   书房里,毕家夫人说话已裹着哭腔,“老爷,你不是说这白云仙师靠谱吗?我怎么看着,看着她要来索我们的命了!”   “闭嘴!不会有事的!白云大师是神仙,一定能抓住那贱女人的!”   “都是这贱女人,害的我们毕家家宅不灵!”毕家夫人大抵是为了转移害怕,嘴里全是埋怨和愤恨,“当年若不是她偷偷将那孽障和燕燕对调,我们怎么会连自己女儿生长在自己身边都不知晓,还狠心将燕燕送到那青云帮的破门派自生自灭。”   招凝目光微动,朝书房窗户轻轻扫了一眼,那毕家夫人正咬牙切齿,而毕老爷却是一副心虚的模样,只待毕家夫人抬眸看他时,他换了副牙痒痒的表情附和道,“夫人说的对,将她吊死在枯井里当真是便宜了她。”   郡府大户惯是复杂,招凝想着,便转头注视着小院方向。   小院上空忽的升起几条泛着幽光的锁链,锁链钻进血雾中,遥遥听见一声“缚”,那锁链便交错捆扎,像是将血雾锁住,外溢的血雾开始收缩,在锁链中拼命的挣扎,似乎真有一团实体。   “成功了!白云仙师把这厉鬼抓住了!”毕家老爷激动,可刚准备出门,却听那怨灵又长长嘶鸣一声,骇然之间,锁链爆开,血雾猛地向书房这边俯冲而来,血雾之中有两只可怕的血眼,一道闷在雾里的女鬼尖嚎跟着传来,“毕厚,你这个负心汉,我要杀了你!!!”   说时迟那时快,眨眼间那血雾已经进了书房前院。   “关窗!”招凝喝道,人已跃至窗前,锦屏鞭挥出,唰得劈进血雾中,血雾散开又聚,似乎不起丝毫作用。   “蝼蚁滚开!”尖利女声又嚎,紧接着血雾中甩出一条血绳,片刻便绕在招凝脖上,拽着招凝撞在墙上。   “砰——”毕家老爷害怕极了,猛地阖上窗户,“快逃啊,快逃!”   “别想走!毕厚,你还我女儿命来,还我的命来!我要把你千刀万剐,我要你尸骨无存!”   太虚六道灵源秘传运转起,气力聚在掌心,招凝手掌扣在血绳上,那血绳一触气力便散了,招凝翻身,又一掌压在血雾中,血雾凝滞一瞬,更多血雾向招凝手掌聚来,妄图将招凝整个手臂腐蚀了,但招凝这一掌压到了实处,她一握紧,再一拽,整团血雾就被从窗口甩了出去。   气力顺着手掌附着在锦屏鞭上,锦屏鞭泛着隐隐的光华,一鞭一鞭鞭笞在血雾上,血雾无法抵抗,发出阵阵痛呼,“不,不要杀我,我还没杀了毕厚,我不要死!!啊!!!”   血雾中的血眼泛着绝望和恐惧,意外的没有浑噩。   锦屏鞭竟意外的停了片刻。   “万灵通缚,收!”   却不想只这片刻,背后忽的传来咒语,眼前的血雾化作一道血光飞起,招凝转身,却见白云仙师颇为狼狈的持着一只玉葫芦,指尖还放着法决灵光,那血光便是被吸进血葫芦中。   血光完全没入,白云仙师立刻阖上葫芦盖,从怀里飞快拿出一张黄符贴上。   莫家兄弟也赶来,松了一口气,连连恭维。   “师父法术无双,总算抓住了这恶鬼。” 第031章   “该死的怨灵,以为有一点手段就能逃出老夫的手掌吗?哼——”白云仙师甚是得意,他看向招凝,点点头,“你做得不错,护住了贵人父母。”说完又愣了,“毕老爷呢?”   众人向书房里看去,却没见到夫妇两害怕的模样,反而却见到毕夫人正在教训毕老爷,又哭又闹的,“都是你,都是你那点风流破事,若不是你瞧人家有几分姿色,怎的害的我们心惊胆战、燕燕离心的地步!”   毕老爷被训得丢面子,便推开毕夫人,骂着,“都是些陈年旧事,至于当着这么多人拉出来说吗?再说了,要不是你当初下手不果断,也不至于人变成厉鬼来向我们索命。”   “咳。”这些大户里的营私着实让人听着无语,白云仙师微咳了一声,打断了他们的互怼,毕老爷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从书房里出来,看着白云仙师手里的葫芦,还有几分迟疑,“大师,那女鬼不会再出来了?”   “毕老爷,且放心好了。我这玉葫芦可是个宝贝,炼化这寻常怨灵只需三日,三日之后魂销灵散,再也不会来骚扰贵人家宅了。”白云仙师顺着胡子撑着一副得道高手的模样说着。   毕老爷连连点头,直说了好几个“好”字,又请求道,“那可否请求大师再在府中多留几日,待炼化了这怨灵再走,好让我们这寻常人心里也安定。”   “这好说,贵人家请求,哪有不答应的理。”白云仙师三句不理贵人,毕家也认贵人,于是两者一拍即合,白云仙师笑着,“那可叨扰了。”   “哪里哪里。”毕老爷笑得松快,连忙喊几个小厮送白云仙师一群人去休息。   招凝卷起锦屏鞭不发一言,毕老爷面上功夫做得极好,招凝路过时竟也道了声谢,丝毫没有书房里夫妇两人低语中的怀疑和轻视。   路上,莫清坤有些犹豫,快到休息院落时,便问了声,“师父,这毕府怨灵之事似乎有些隐情……”   “嘘!”白云仙师忽的让他噤声,还小声的责骂了一句,“贵人家家事是你评判的?再说了,凡人恩怨与你何干,小心和凡俗牵扯过深,境界提不上来。”   莫清坤吓了一跳,“这竟和境界有关?”   “传闻筑基之后,需要斩尽凡缘,若是斩不尽,便长生无望,你说有没有关。”白云仙师恨铁不成钢地看了莫清坤一眼,莫清坤如当头棒喝再也不敢提那营私事。   招凝一方面对白云仙师的回应并不意外,他几日来对毕家的态度看在眼里,另一方面却在想这筑基斩凡之事,只觉自己越发无知愚昧,如果可以,她想极快地去往那修真界,去填补认知上的空白。   夜里,众人都去休息,招凝却没有入睡。   她走到正屋耳房,白云仙师将玉葫芦祭炼在此处,夜色下,玉葫芦周身的灵光异常明显,葫芦上的符箓隐隐探出两条细链缠绕在玉葫芦周围,符箓上血迹隐隐发亮。   招凝靠近,她听见细如蚊声的呜咽,她再近一步,葫芦里的声音更加清晰了。   也是招凝离得太近了,葫芦里的女鬼也察觉到了她,女鬼低低的出声,“小姑娘,小姑娘,你来了,婶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孩子就和你这般大小,可是,她被这那个负心汉卖了,生生被人弄死了,呜呜呜,小姑娘,婶婶好可怜,你帮帮婶婶好不好。”   她用着楚楚可怜的语调哽咽着,隔着玉葫芦似乎能看到招凝并无变化的神色,又低声道着,“婶婶年轻的时候被那毕厚骗了,他说他要娶我进门,说会休那恶妇,结果弄大了我的肚子,却惧妇好面子不肯答复,我可怜的孩子,明明能做大户小姐的,却要不明不白的跟着我,被人嗤笑……”   她压下好些话,但招凝知道那故意藏着的话便是偷换孩子的事。   “……是他们不要自己孩子的,把孩子发配到穷乡僻壤的永宁县,却责怪于我,不但卖了我的孩子,还把我吊在枯井中。我恨啊,恨啊。”   玉葫芦摇摇晃晃,但缠绕的无形锁链没有分毫的松动,她蛊惑着招凝,“小姑娘,这样的负心人我难道不应该复仇吗?好孩子,放婶婶出来好不好。”   招凝伸手,指尖离着玉葫芦越来越近,女鬼欣喜若狂,“对对对,撕下那张符,快,快!!!”   却不想招凝指尖压实在符箓上,那无形锁链更亮了。   “啊!!!”女鬼尖嚎,“你这丫头,你戏弄我,我要杀了你。”   “我没有戏弄你。”招凝沉眸,“我来此,本想着扪心自问不留愧疚,却不想你说话藏头藏尾,蛊惑于我,你与毕家皆恶人,我何必为你良心不安。”   招凝后退,而后果决转身。   “臭丫头!你别走!!!”   招凝脚步不停。   “我是恶人又怎样,那毕厚更是作恶,贪恋女色不说,私收高租,奴役佃户,还贪了官府下放修堤的饷银,害得郡府远郊那些村子尽数被洪水淹没,他以为他开仓放粮就补了功德吗!”   招凝顿住脚,微微侧身,女鬼以为说动了招凝,便赶忙补充,“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有偷抄了账簿,就在城外,我女儿的墓碑前!”   可这般招凝却没有彻底转身,不言不语跨过门槛,耳房的门无声阖上,将女鬼的声音完全压在房中。   为恶为善可从来不是对比出来的,善便是善,恶便是恶,谁又会知,将这怨气化作的女鬼放出来后,索了毕厚的命,她还会不会索其他人的命。   三天后,女鬼的气息彻底消失在玉葫芦里。   白云仙师当着毕家上下数十人的面,打开了玉葫芦,倒出了一碗恶臭的血水。   毕老爷捂着鼻子后退,却也大喜,连忙招呼小厮抬上一口大箱子,箱子打开概是些金银珠宝,“多亏了大师,这点感谢,大师定要收下。”   白云仙师不肯,连连推拒,只说为贵人家宅忙碌是举手之劳,不敢邀功。   毕老爷赠送再三只得放弃,便又拿出一个精致小盒子,盒子中放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石头。   招凝目光一顿,这颗石头竟和寂灵之府东配殿装置中的奇异石头类似,只是周身氤氲黯淡几分。   白云仙师却惊呼,“中品灵石!”   毕老爷显然被他惊喜的态度愣住了,有些困惑,“大师认得此物?这是小女燕燕留下的宝物,说必要时可作为赠礼,大师若是不受金银这般黄白之物,这石头看起来珍贵,留下把玩也是好的。”   白云仙师眼里闪着欲言又止,恨不得骂人的光,便抬手赶忙收下,端着一副勉强的态度,说着“却之不恭”。   毕家一群人将白云仙师等人送上马车,看着马车渐行渐远,心里欢喜极了,近些日子糟心事太多,又是家仆背叛,又是女鬼索命,总算可以享受了。   却不想几日后,毕家在卢东城的对家带着官府众多衙役撞开了毕府的大门。   衙役直接扣押了毕府众人,任由毕老爷怎么呼喊,毕夫人怎么嚎啕,都没有说清的余地。   毕老爷押上囚车前,狠狠盯着对家,却见对家拿着一本泛黄的账簿漫不经心地翻着,还讥讽着,“这可不是我找你麻烦,是天降账簿,要你偿还你那些罪恶,哈哈哈。” 第032章   白云仙师一群人抵达金鹏山不过几日。   招凝这才知白云仙师自遇见李巍就打了李家祖坟的注意,他让招凝帮的第二件事便是探一探这祖坟。   有着李巍临行前托付,白云仙师连表面文章都不用做了。   招凝一路沉默,她从白云仙师那得到了《五行基础术法大全》,里面不仅有对应灵根能学习的基础术法,还有常用的术法,如加快速度的疾行术、御风术,如看破灵气的灵目诀、识灵术。   御风诀,所述便是运行气力,聚风于背后、手臂、脚腕,可飞起三丈高,御风疾速而行。   直至此刻,招凝才得以解惑,那夜毕玲燕逃出青云帮,那飞起来使用的便是这御风诀,她那时便是修真者了。   莫家兄弟还在白云仙师身边追问着“灵石”一事,“师父,那上品灵石当真蕴着的天地灵气是下品灵石的千倍?徒儿看过那下品灵石,感觉和这没甚区别……”   “你们又没有引气入体,感知不到其中灵气也是正常。”白云仙师颇为傲气,他笑着,“只这一颗就能抵上一千颗下品灵石,可以买上一把一重天巅峰的灵器了。”   他不知又想到什么,呢喃着,“若是我再攒攒,说不得筑基丹的灵石亦够了。”   莫家兄弟没听清,“师父,你在说什么?”   这会子白云仙师又烦躁起来,摆摆手,驱赶苍蝇似的,“自个修炼去,能不能跟人沈丫头学学。”   招凝听到自个名字,下意识抬头,见无事又沉迷了进去,直把莫家兄弟看的摇头,两人嘀咕着,莫要像沈丫头那样,修炼修傻了快。   一个时辰后,马车抵达了金鹏山脚下,白云仙师琢磨着方位,掐指一算。   他招呼来招凝,“你应该熟悉这金鹏山,可知此去向正北三十里是何处?”   招凝看了眼方向,“是金鹏山深山,那里少有人去,猛兽飞禽极多。”   “无人那是好事,猛兽飞禽老夫还怕了它。”白云仙师吩咐,“你且寻一条快速进深山的路。”   招凝依言领命,本就为图快,走的都是小道,莫家兄弟没走过山路,走了没多久就有些吃不消,想抱怨但又碍于白云仙师的吩咐,只好咬牙坚持着,嘴上还嘀嘀咕咕地埋怨着招凝不知变通,不体贴人。   山路本就多艰,换那条路都一样,招凝没将他们的抱怨放在心上,一门心思的在前带路,走了两三时辰,已入深山,白云仙师抬手爆开一张符箓,将灌木丛中虎视眈眈的野兽震逃,便又吩咐招凝继续往前。   招凝脚步不停,心里却在估算着方向和路程,再走几里似乎就要到金鹏崖了,便是招凝此前被狼群深夜追逐遇到金鹏袭击的悬崖,很快,招凝的疑惑就被证实了,白云仙师在金鹏崖停了下来。   他站在崖顶向下探看,又掐指算了算,“没错,应该就在崖壁上。”   莫清乾也跟着探头向下,疑惑万分,“这崖壁上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前辈怎会在此地建洞府?”   白云仙师睨了他一眼,又招呼招凝,“你去,你药童出生,又是练气一层,攀爬些岩壁应是小菜一碟。”   招凝尚未修炼太虚六道灵源秘传时就爬过着金鹏崖,现下自然没有惧意,但她想起另一事,“这山崖名曰金鹏,听说常有金鹏大鸟盘旋,待招凝攀爬时,还请白云仙师看着一二。”   那次采下三叶金纹草下山时,那刘管事笃定金鹏是护着此崖的,见人便食,那时还疑惑,这会子倒是懂了,原来此处是仙人洞府。   “好说,不就是一只鸟儿。”白云仙师不屑一顾,一摆手,还说着“它还想在老夫手下活着不成”,这话刚说出口,也不知撞上什么巧合,就听到天边一声鹰鸣,“唳——”长长嘶声,竟有一种裹挟天雷的错觉,在一晃眼,那天边黑点似的金鹏已经俯冲至眼前。   白云仙师大惊,连连后退,抄起桃木剑便要抵抗,那金鹏尖喙一顶,“砰”得一声,桃木剑断成两节,金鹏鸟数丈宽的翅膀挥动,带起一阵狂风,将崖上所有人都卷倒在地。   白云仙师吃了一嘴的土,呸呸吐了几口,一脸惊恐地抬头看天上眈眈而视的金鹏鸟。   “一阶妖兽!” 第033章   近两年不见,这金鹏鸟的体型竟然又大了几分。   招凝在地上翻滚着,堪堪避开这金鹏鸟羽翼覆盖的范围,莫清乾行动迟了片刻,被金鹏鸟的羽翼带摔在地上,砰得一声,闷出一口鲜血,这会趴在地上快爬不起来了。   莫清坤大骇,惊惧万分地朝白云仙师喊着,“师父,救救我们啊,这金鹏鸟要杀人了!!!”   “闭嘴!”白云仙师狠狠抹了一下嘴唇,从怀里掏出好些符箓来,“这哪是什么鸟,这是金鹏妖兽,一阶的,堪比炼气期的修真者!”   “师父!!!”莫清坤大喊着,眼看着那金鹏鸟又俯冲下来,尖利的巨爪泛着寒光,仿佛触之一分便能被撕碎般。   白云仙师又啐骂了一句,默念符咒,猛地甩出一张符箓,白云仙师使用符箓和莫清坤不同。   若是说莫家兄弟是咬破手指,沾血使用,那白云仙师便是使用的自身气力,明显能看到一丝灵光从白云仙师的指尖汇入到符箓中,符箓猛地爆开,在金鹏鸟俯冲接触到莫清坤的一瞬间,一道圆光盾在莫清坤前方呈现。   莫清坤吓了一跳,这么近距离盯着金鹏鸟,仿佛能闻见金鹏鸟鸟喙之中的恶臭。   白云仙师手上还捏着法决的姿势,“臭小子,你还在愣着干嘛,还不赶紧躲开!”   “哦,哦——”莫清坤如当头棒喝猛地清醒,赶忙从圆光盾下连滚带爬的离开。   这一连串的变故不过几息的时间,招凝从地上爬下来,锦屏鞭抖开。   白云仙师喝到,“丫头,将着金鹏鸟弄开些,老夫撑不住了。”   那圆光盾光芒明显黯淡了些许,圆光盾中央的符箓字样闪烁着光,事不宜迟,招凝甩开锦屏鞭,以灵蛇鞭“缠”字诀瞬间捆住金鹏鸟的脖子,猛然向后拉。   谁知这么拉竟然一点都没有拉住,招凝自修行太虚六道灵源秘传之后,这力气早比之前大了数十倍,全力以赴至少有千斤之力,招凝甚至感觉锦屏鞭都不堪重负,即将绷断了。   “仙师,这金鹏鸟力气太大,我奈何不了它!”招凝喊着。   但白云仙师仍然喊着,“拉住!”   许是招凝从后方束缚,金鹏鸟见前方抵抗的厉害,竟长唳一声,翅膀一挥,又径直向上,那突上的力道,招凝几乎没有时间反应过来。   再一瞬,招凝已经连带着锦屏鞭从地面上吊起,好在锦屏鞭刚才就不堪重负了,这会儿再有重力一扯,半空便断成了两节,招凝被重重摔在地上。   虽然离地不过三四丈的距离,但这种紧绷着摔下来,也让招凝有种摔得五脏六腑都摔裂的疼痛感。   招凝落在地上,那白云仙师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箓,大喝了几声符咒,在金鹏鸟再次攻击时,符箓猛地爆开一阵火光。   轰然之间,爆炸声震得耳鸣频频,那金鹏鸟也嘶鸣着,无数血滴滴落在崖顶,它疼痛高飞。   白云仙师喘着气呵呵笑着,“来啊,一阶妖兽,老夫的爆岩符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有着这一空隙,莫家兄弟相护搀扶着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到白云仙师跟前,奉承着,“师父厉害,师父无敌。”   “闭嘴!”白云仙师恨铁不成钢,“带你们两个废物来,一点都没用。”   他转头又指向招凝,厉声吩咐,“去,别愣着,去崖面上看看有没有禁制。用灵目术,灵力附在眼上,看有没有灵光!”   “快去!”眼见着金鹏鸟又有卷土从来的架势,白云仙师猛然喝道,招凝意识到时间不待人,体内行过秘传,气力流转在利目九穴,便一跃而下。   她轻巧地挂在崖壁的藤蔓上,灵目一扫,四处灰暗,唯一一线之地有灵光渗出。   再一定睛,那处竟就是招凝两年前采摘三叶金纹草的地方! 第034章   “这畜生怎的这般胡搅蛮缠!”白云仙师在上怒骂着。   “仙师小心,它又来了!”莫家兄弟引气入体都没成功,只得在旁边瑟瑟发抖的围观提醒。   招凝回过神,“仙师,找着了。不好进,只有一道缝隙!”   两年前招凝瘦弱,这会子抽条长个,过得也好了,现下她也是钻不进去了。   白云仙师撕开一张符箓,猛地又喝一声,“剑刃!”听得金鹏鸟又一阵嘶鸣,白云仙师半个身子已经探出崖顶,他目光很快锁定在招凝身上,“在哪?!”   招凝快速指向那处,白云仙师双手掐法决,灵光在他手指间汇聚,转而一道法印浮现,他两指一点,“开!”法印飞出,径直打入裂缝中,下一刻,却听裂缝中轰隆之声,招凝连忙挪动,又拽了两根藤蔓束缚住腰身,那裂缝亦在此刻如伤痕缓慢撕裂开,山石从其中不断坠落下来。   招凝看的震撼,却也眼扫四处,余光间那金鹏鸟突得加速而来,“仙师小心!”   白云仙师神色一转,又掐了一手法决,“金盾!”   砰——金鹏鸟撞在透明的金盾上,一瞬间金盾裂开,金鹏鸟急转而上,白云仙师连连后退,生生吐出一口鲜血。   “师父!”莫家兄弟惊慌扑上来。   白云仙师一手提着一人,猛地从崖顶跃下,“走!”半空一扭身,三个人滚进了刚大开的崖壁山洞中。   招凝不敢耽搁,也跟着进了其中。   金鹏鸟不断撞击着洞口,洞口山石一阵阵的,四人甚至没有休憩的时间,只得一路山洞深处奔逃。   直到洞外的声音小了些许,白云仙师这才体力不支地坐在地上,莫家兄弟两人也跟着瘫在地上,招凝喘着气勉强支撑着。   她前后看着,山洞内光线极度昏暗,坠落的山石阻了大半的阳光,山洞深处看不清晰。   莫清坤摸着满头的冷汗,惧怕地说着,“师父,这金鹏鸟像是要和我们死磕到底,我们待会出不去了!”   白云仙师也头疼,自诩世外高人,半个时辰说了半辈子的啐骂,“我哪知道,早知道就不贪这李家的洞府了,娘的,这是要把小命都赔上。”   招凝没参与他们的怨骂,她往深处走了两步,即便开启利目穴,在这洞府中仍觉得一片黑暗,她不得已,从袖中拿出火折子,吹出一点星火,火光点亮狭小区域,但仿佛勾连出什么,深处竟有一丝亮光遥相呼应。   招凝转头,“白云仙师,那里有光!”   白云仙师也注意到了,刚才怨愤的情绪消了不少,眼眸都是亮晶晶的,“就是那里!李家先祖坐化之地!”   他大步在前,招凝紧随其后,莫家兄弟不敢在黑暗中待着,赶忙跟上。   转过两道横弯,四人皆怔在原地,火折子已经不需要了,山壁上嵌满了拳头大的夜明珠!   莫家兄弟的目光锁在那夜明珠上,扯都扯不下来。   招凝惊异过一阵,放到被洞府中的园圃吸引了。   这处洞府大约四丈见方,有十数丈之高,并不规则,洞府两侧开辟了一片园圃,园圃中栽种满了大片的三叶金纹草,这些金纹草晶莹剔透,清香袭人,算算年份,各个都有上千年了。   莫家兄弟扒在墙边,手脚并用地扣拽山体嵌入的夜明珠。   白云仙师已站在石床前打量那具白骨,白骨盘腿而坐,身上穿的衣袍已经腐败,轻轻一触便化作飞灰,但他腰间却挂着一荷包,却丝毫没有因为岁月而毁蚀。   白云仙师见着那荷包,脸上的喜色藏都藏不住,他拿着荷包垂眸好一会儿,却见荷包上灵光一闪,哗啦啦,石床上出现好些东西。   招凝看的震惊,这荷包里竟有更大的空间,难道是像寂灵之府那样。   许是招凝看的太过久,白云仙师察觉,顿住挑拣物品的动作,瞥了一眼招凝,又看她视线落在荷包上,不屑一笑,“小丫头,这叫乾坤袋,又叫储物袋,可存储四丈见方的死物,寻常修真人可得不到,也就李家先祖这种有大贡献的弟子能兑换到。”   后一句也不知是自嘲还是什么,他转头又开始翻捡,里面有玉瓶、符箓若干,直把白云仙师看的喜笑颜开,又拿起一只长剑,剑身材质难辨,锋利异常,可他却摇摇头扔回储物袋中,还有些衣袍一并扔进储物袋中。   “怎的都是些没用的玩意。”白云仙师皱着眉,“除了清风剑、集气丹和防御符箓,居然连一件好东西都没。”   他皱着眉头逡巡山洞,“不应该的,这家伙已经练气圆满,怎么穷成这样,连灵石都没看到。定是他藏到了哪里!”   白云仙师自言自语着,大步走下台阶,一寸一寸地搜索洞府。   不知过了多久,却听一声“哎呦”。   莫清坤摔倒在地,手里捧了一个巨大的夜明珠,他的声响惊动了所有人,但他却只是高兴地举着夜明珠呼喊着“发财了”。   白云仙师气得想当场暴揍他一顿。   这时,莫清乾却突然惊摔在地,瑟瑟发抖地指着夜明珠抠下的那个凹洞处。   “有人!里面有个影子闪过去!!!” 第035章   “老夫就说他定是藏了什么东西!”白云仙师不惊反而兴奋,大步走去,一摆手,“让开!”   他到洞壁前翻手便是一张符箓,灵力催动符箓,符箓燃起,瞬间轰鸣,又一张岩爆符,显然适才收获不小,之前肉疼,现在想也不想就用了。   尘土飞扬,招凝也至近前,施展了一招“清尘诀”,很快尘土散了,洞壁后露出狭长的甬道。   “难道这里面也是墓室?”莫清坤爬起来惊愕地说道。   白云仙师眼神一错不错地盯着甬道尽头,也不知他看到什么,竟一句话也不说便施了一记御风诀,整个人被风裹着,飞快地冲进甬道中。   “师父等等我们啊!”莫家兄弟是一刻都不敢离白云仙师。   可白云仙师飞的极快,他们只能靠小短腿跟着,没跑两步,甬道两壁就传来咔哒咔哒的声响。   莫清乾道,“不好!有机关!”   刹那间,无数洞口在两壁浮现,瞬发出现无数箭矢,分分钟要将他们射成筛子。   “救命!”   一道藤蔓扔了进来,灵巧地捆缚住二人,将他们拽了出来,两人摔在招凝脚边。   莫家兄弟哎呦哎呦翻滚着,抬眼看招凝盯着甬道略显凝重的表情,跟着望了眼甬道,这一眼便是大骇,若说外侧是万箭机关,那里层就是能将人拍成肉饼的刺板,两人后怕极了,连连向招凝道谢。   招凝未语,好半响才问了句,“刚才洞壁后真的有人影?”   “当然!”莫清乾几乎是跳起来的,“那家伙的眼珠子都抵在那窟窿里了,骇得我险些以为撞鬼了,不对,遇见鬼也没这么可怕……”   招凝没等他说完那些乱七八糟的,而是问,“那你看见他往那边跑了吗?”   “右边,对,他往右边一闪过去。”两人一商量,立马明确了,见招凝走向洞口,连忙阻拦,“招凝啊,这机关仙师能过得去,我们可没这本事,千万别逞能。”   招凝只点头,并未多言。   她在甬道边缘查看着,若是说起初后面藏着一个人,从发现到炸开洞壁也不过几息的时间,那人必没有能耐跑完整个甬道,可人却就这么消失了,这甬道口怕是还藏着路。   甬道口有很多不规整的卵石,似是建造甬道时嵌进去的,招凝一个个去摸索,直至触碰到最后左侧靠近地面一颗,咔,一声机关响动,洞壁竟裂开缝,一面起初和洞壁严丝合缝的石门被打开了。   莫清乾:“居然还有路!”   石门后又是一条长而漆黑的甬道。   莫清乾自认遭过莽撞的苦,连忙拉开招凝,“不可直接进去,要试探一二。”   说着从地上捡起碎石,碎石一扔,在甬道里达达蹦跶两声,毫无反应。   莫清乾困惑,“不对啊。”   转而又搬了一块大的石头,招凝喊住他,“好像有人!”   招凝原意是让他停下,莫清乾反而更激动了,“那更不能放!”说着,一块石头砸过去。   砰——石头碎裂,又伴随来一阵怒吼,“谁暗算老夫!”   众人一激灵,这声音熟悉极了,可不就是白云仙师了。   白云仙师几步近了,夜明珠照实了他的身影。   他也困惑了,“你们怎么在这里?”   莫家兄弟刚做错事,不敢调侃,梗着脖子站在招凝身后。   招凝道,“仙师,我们并未多走动。”   白云仙师探头一看,这不就是甬道口吗?!他面色又青又黑,“遭了这家伙的阵法了,是迷踪阵。”   招凝便问,“何为迷踪阵?”   “一种低级阵法,让人在一处绕圈子而不自知。”白云仙师又啐骂了一声,“搜刮的东西都他娘的要还回去了。”   他从储物袋中又掏出四张符箓,符箓上的符文和之前见着的区别甚大,符箓一人一张,白云仙师交代,“此为清明符,可解迷障,待会我等四人站在乾坤离坎四位,同时驱动清明符,可找出迷踪阵眼,破了阵眼就能解迷踪阵。”   招凝从未用过符箓,符箓上有流光游走,“仙师,将气力注入其中,沿符文游走便可吗?”   “正是!速度要快,一气呵成!”白云仙师简单应着,急于破阵,两手拎起莫家兄弟扔去乾坤二位,回来又吩咐,“此为坎位,五息只有催动清明符,不可耽搁。”   招凝点头。   白云仙师这才飞回甬道深处,为离位。   五息之后,招凝运转法决,将气力注入符箓,顺着符文游动,些许吃力,险些错笔,但好在面前完成,只见符箓上泛出一丝清光,其他三位亦有清光显现,四道清光勾连,同时向中央聚集,虚空中似乎有一声空爆声,却见阵中有一拳头大的晶莹珠子,珠子上七彩流光四溢。   “找到了!”白云仙师喝到,“剑去!”   剑与珠子相撞,珠子瞬间碎裂,一道裂纹在流光中浮现,又极快隐去,流光褪去,却见一处空旷之地呈现。   地上堆了成堆的金银珠宝,还有堆得足有三尺高的灵石堆,对,就是一个月前白云仙师看见一颗都流哈达子的灵石。   四人分立四角,眼神大同小异地震撼。   白云仙师哈哈大笑的扑上去,“我便知,这家伙藏了宝贝,发财了,发财了,我白云晋升有望了!”   “等等!”招凝急迫地喊了声,“仙师,有人!”   却见晶莹珠宝堆中有一只眼睛瑟瑟发抖的提溜着,白云仙师眉眼一竖,抬手便是一记御风诀,风没吹在自个身上,倒是把金银珠宝吹得遍地,金银珠宝里藏着的人很快就暴露了。   他捧着头一副畏惧的模样。   “神仙莫杀我。”   招凝却是大骇,这人竟是……竟是贾锐!   “贾锐?”震惊之后,招凝也是恍然,他有墓室钥匙,居然让他摸索到了墓室位置。   “林影?!林影姑娘救救我!我不是故意躲着的。”他朝招凝寻求帮助,招凝沉默,这不像她记忆中的贾锐,记忆里那个贾锐外表普通实则极有城府,招凝不知他是被仙师惊着,还是装成这幅模样,但左不过是认识之人,便说,“仙师,此人我认识,飞崖寨的钥匙在他手上,他能进来却有可能。”   白云仙师听眼,细细地上下打量贾锐,眉头深皱,左右看他不过是个普通人,“一个普通人居然能盗得钥匙,还能摸到这地方,你这小子运气不错啊。”   他逼近,忽的一把拽住贾锐手腕,“老夫,倒要看看你有何本事。”   只见白云仙师以气力探脉,不一会儿眼睛震惊的如铜铃,又大喜过望的张大嘴巴,亦夹杂着不可思议,反反复复探查了几遍,直把周围人看的目瞪口呆。   招凝问,“他有异处吗?”   “有有有,大异处,大益处。”好半响,听得白云仙师哈哈大笑,见得仙师直接蹲坐在贾锐面前,习得合不拢嘴,连拍几下贾锐肩膀,“把这些金银珠宝和灵石换了都不及你这小子体质,这弹丸之地,居然有天生灵体,哈哈哈,天生灵体,老夫才是大运气!”   笑过之后又郑重对贾锐说,“小子,我是风霄宗外门记名弟子,负责这南靖国招弟子一事,你体质特殊,身具单火灵根,你可愿入我宗门修行,逆天命,得大造化!你可愿随我去!”   他说的极其郑重,这样的介绍,不止招凝连莫家兄弟亦是听都没听过。   贾锐眼神闪烁,后有平静,重重点头,“好!”   “哈哈哈哈哈!”白云仙师连声大笑,乐极不过此,他袍袖一挥,储物袋灵光闪过将金银珠宝及灵石都收下,揽肩挎着贾锐便往外走,“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回南靖府。”   莫家兄弟在旁喊了两声,白云仙师理都未理,他们小声骂了一句,有些嫉妒又无可奈何,只能跟上。   招凝不在乎,她的目光又落在洞中园圃上,既然他们弃之不取,那她便取之自用。   洞里人皆走远,招凝将所有的药材移入寂灵之府中。   临行前,她顿了顿,朝李氏先人白骨拜了三拜。   招凝转身跟上,却未察觉,那白骨化作清灰凭空消散,洞中又出现一道虚空裂痕,将清灰吞噬,了无声息,无人知晓。 第036章   五人从洞府中出来颇废了一番功夫,那金鹏鸟在洞口一直守着,白云仙师掏空了身上的符箓,硬是废了新得的清风剑才将金鹏鸟重伤。   即便这样,这崖顶也不敢多待,连忙招呼着众人下山,一边还殷勤的护着贾锐,那模样看到莫家兄弟目瞪口呆,直到一群人分坐两辆马车时,莫清乾都没有反应过来,他向来讨白云仙师青睐,谁知这会连马车都做不得一辆。   “招凝,那贾锐是什么来头,竟让白云仙师失态到这地步!”   招凝打坐调息,眸子微启,“不是说天生灵体,有极品灵根吗?白云仙师不就是想寻个灵根天赋好的。”   招凝想到之前白云仙师见到她,先是以为她天赋好大喜过望,又知晓她服了灵窍散态度急转而下,显然白云仙师对贾锐这般作态并不奇怪。   可莫家兄弟跟着白云仙师时间长,这会子突然有种“失宠”的感觉,心里七上八下可不是滋味。   瞧见招凝一副超脱世俗的模样,莫清乾挠挠头发,推了推她。   “好招凝,你别打坐了,反正这一刻两刻都修不出东西来。你就陪我们说说话吧。”   招凝睁眼,看向莫清乾,“莫二哥烦躁什么,这人生来各有定数,像他们天赋异禀得天馈赠,受人追捧也是正常,若是天资平平,人去人留,都是寻常,看开些罢。”   车队径直从金鹏山回了南靖府,距离遥远,陆路水路加起来数千公里,足足走了一个月,才终于见到南靖宏伟壮阔的城池建筑。   白云仙师没有带他们直接前往清风观,而是带众人,主要是贾锐,去南靖府逛一逛。   南靖府比卢东城繁华几倍,招凝原想着卢东西街繁花似锦,人山人海的模样,已是街头繁荣的极致,到了都城才明白,那不过只是冰山一角,更加热闹的闹市景象在都城。   高耸精致的飞天塔楼,整齐对撑的古朴坊市,威严壮观的大户高门,还有许许多多建筑,一眼看去赏心悦目。红绸带挂在楼檐间,通红的灯笼描着一个个金色的字样,各式的店帆在风中展开,行人络绎不绝,小贩吆喝不止,一副欣欣向荣。   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年轻人,站在街口就走不动脚了。   白云仙师扶着胡子,笑着为贾锐介绍,“这里就是锦绸街了,整个都城,不,整个南靖国最繁华的地带。走,老夫带你去那天下第一楼尝一顿美味。”   “全凭仙师安排。”贾锐拱拱手,笑眯眯地应了。   招凝等人也跟着蹭到一番美味,一餐过后,众人准备回清风观,刚到门口遇见从外面进来的青年,几个青年一副官家公子做派,正皱着眉商量什么,见着招凝几人正准备呵斥,却不想又瞥到白云仙师,神色瞬间转了,堆上一副奉承巴结又几具期待的模样。   “大师,大师,我们收集到您说的那种玉石了。”为首锦袍年轻人近了几分,拱手低声说,“求求您收我们为弟子吧……”   但这会白云仙师从洞府中大丰收,看不上他们送得劣质灵石,摆摆手,“不收,不收,别挡路。”   “大师,您不能食言啊,您都收了这莫家人,不能不要我们。”青年们堵着不让走。   却不想白云仙师一甩袍袖,捏了一记御风诀,一阵大风就把他们吹到一边。   “回观。”白云仙师招呼着,五人又分头上了两辆车。   莫家兄弟得意洋洋,“就程家那几个纨绔还想当我们兄弟师弟,想得美。”   招凝问,“你们之前也是如此?”如此以灵石买徒弟位。   莫清坤道,“那怎么一样?我们家族挖空了一座山才找到的下品灵石,他们是用劣质灵石充数。”说到底也没有否认招凝的话。   招凝无言,想来白云仙师赚灵石的心极其迫切,回宗门,买灵器灵丹那般重要吗?   下车时,白云仙师看着清风观的匾额,许是许久未归,神色有些恍惚。   推开大门,观中无人,但却纤尘不染,院中入目便是一口巨大的三足鼎,鼎上刻着一圈繁复的花纹,直至中央有一硕大的字样,是一个古体的“霄”字。   “此鼎名叫霄落鼎,此鼎所在之地,便是我清霄宗所辖之处。”白云仙师说着,又拉着贾锐笑着,“我即刻施法将消息送入宗门,宗门会派人来接你的,莫着……谁?!”   他话未说完,忽的感应到正堂有人,疾步绕过巨鼎,却见正堂之中,一男子背对他们,宽背窄腰,负手注视堂前祖师像。   白云仙师颤抖着,扑通跪了。   “清霄宗外门记名弟子,白云,拜见前辈。” 第037章   男子转过身,他一席苍崖窄袪宽带衣,长身玉立,身量颇高,剑眉星目,轮廓凌冽,面上不带情绪,好似天边寒月之上久居的仙人,遥遥让人不可接触,不敢靠近。   他看向白云仙师,音色低沉,“你便是清霄宗于此的指路人?”   “正是!”白云仙师根本不敢抬起头,“晚辈前一阵出去寻有仙缘的孩子,今日才归,不知前辈驾临,怠慢前辈,请前辈责罚。”   “无妨。我回宗路过而已。”男子虚抬手,“起罢。”   “云霄峰秦恪渊。”男子自我介绍道,“亦是清霄宗之人。”说着,扔给白云仙师一块青玉牌子。   白云仙师看着牌子,便知这是内门身份牌,瞧见那正面霄字,反面秦恪渊三字,更是激动,恭敬归还青玉牌,“原是内门师叔,是小人眼拙了。”   秦恪渊并未再应,而是将目光落在他身旁几人,许是招凝离得近,眼神扫过,便是四目相对。   招凝低眸,双手掐子午诀,躬身垂首行礼,“小女沈招凝,见过前辈。”   秦恪渊颔首,尚未说话,白云仙师拉着贾锐上前,急切向秦恪渊介绍,“秦师叔,此人天生灵体,单火灵根,是我在南郡遇到的好苗子。小人本就欲向宗门传信,正好您云游到此,您且探探。”   招凝早便猜到白云仙师殷勤待贾锐就是为这一刻,向宗门进献,对他插足并未多在意。   清风拂过臂下,托起她拜谒的姿势,招凝直身,见秦恪渊适才放下虚托的手。   他的目光已落在贾锐身上,“先天灵机存于灵窍,天地灵气自主亲近,确实是先天灵体。天地火行灵气极其亲近,应是火灵根极佳。”他神色依旧平静,声音四平八稳,没有白云仙师那般激动。   “那我……”他激动的甚至有些结巴,“我能直接入宗门了。”   秦恪渊并未直接应答,“且详细测测。”他眼神落向白云仙师,白云仙师一激灵,连忙拉着贾锐向外,“对对对,快。”   秦恪渊也跟着出去,没了前辈在场,莫家兄弟挪到招凝身边。   “前辈站在前面,我险些抬不起头来。”   “你莫要说,我腿脚都软了,差点瘫在地上。”   “前辈威压当真比白云仙师厉害极了,明明前辈连看都未看向我们。哎,招凝,刚才前辈看你,你是何感觉?”   两人想向招凝谋求同感,奈何招凝心思并不在此,她呢喃着,“院中那鼎能测灵根属性和强弱,还能测什么吗?”   莫清乾恍然,“哦,对了,招凝你还尚未用它测过仙缘。”   莫清坤答,“据说还能看到根骨、悟性之类,能看到意象,我们也搞不懂,等事了了你也去试试?把手放上去,闭目沉思便可。”   招凝点头,“我省得了,谢过二位。”   贾锐也像莫家兄弟介绍的那样,在白云仙师的指导下,见手掌置于巨鼎中央“霄”字古文上。   紧接着,鼎身上所有的暗纹骤亮,光芒自底部向上,渐渐汇聚与鼎中,刹那间,鼎中绽放出耀眼的火光,即使是白日也丝毫不掩其光亮。   光芒渐渐汇聚成一只灵鸟,灵鸟长唳盘旋在鼎上,翅膀火焰铺开,竟将整个院子都纳入了。   “朱雀!!!灵根意象竟是朱雀!!!上千年可没出现了。”白云仙师激动的,他甚至冲上去,抱着贾锐重重地拍了两下。   贾锐强忍着笑意,赶忙问秦恪渊,“前辈,这灵根意象是合意。”   秦恪渊道,“指你之修行天赋如朱雀神鸟。灵根上上等,天赋极佳,若是入我清霄宗,可直接入内门,寻金丹长老做真传弟子。全凭你意。”   能与一上古神兽同齐,这是何等的天赋,贾锐再也按捺不住笑意,开怀激动。   贾锐强忍欢喜,“那便请前辈入宗之时,指点晚辈拜师一二。”   “可以。”秦恪渊点头。   贾锐又转身向白云仙师,“贾锐在此也谢过仙师知遇之恩。”   “好说好说。”白云仙师笑着,又忽觉不妥,“还称什么仙师啊,你入门便是内门弟子,合该老夫称一声师兄,见过内门师兄。”说着抬手便拜,贾锐欲拦,没拦住。   白云朝秦恪渊拱手,“那秦师叔,是直接去修真界,还是……”   “前辈。”贾锐忽的打断,对秦恪渊说,“我颠簸月余,疲惫至极,可否请个半日小憩。”   “哦,对对对。”白云道,“确是如此。”   秦恪渊颔首,便是应了。   白云连忙起身,“那小人这就去收拾。”说着拉着贾锐美滋滋地边走了,走到半路,还招呼着莫家兄弟,“你们什么眼力见的,还不赶快跟来把院子打扫打扫。”   莫家兄弟赶忙跟上,院中徒留招凝和秦恪渊二人。   招凝不熟这清风观,却也不得空落前辈一人,便近前作揖,“前辈不妨入正堂稍待,招凝为您沏一壶清茶。”   秦恪渊未言,步子却转向正堂。   他落座在上首,招凝不知这观中茶室在哪,取了寂灵之府中的茶水,再恭顺端入正堂。   她斟了小杯,“前辈慢用。”   说完退下两步,垂眸并不多言。   秦恪渊抿了半口茶水,赞了声好茶,目光落在招凝身上。   “你服食过灵窍散?”   招凝略惊他一眼便认出,她抬眸对上秦恪渊目光,这位前辈眼若星眸,深如夜空,看不见任何波澜,却也稳得让人臣服,她忽而行大礼,跪在地上。   “招凝早前被人逼迫,强服此物。听闻灵窍散虽能开脉,却致人灵台难稳。”   “招凝不愿此生修为寥寥,求问前辈可知解法?”   秦恪渊又抿了一口茶,久久不言,让招凝生出几分惶恐,是否是自己料错了。   却忽而听一声轻笑。   “小姑娘聪慧,我便只是问一句,就知我有解法了。” 第038章   “所谓引气入体,是引天地灵气入体淬炼己身,再为我所用。”意外的,秦恪渊并未直接说灵窍散解法,而是说起引气入体之事,招凝认真听着。   “然,天地灵气并非纯净,其中杂质甚多,若是直接入体,杂质堆积,炼气期无甚大碍,至突破筑基时,灵台以灵气构筑,便如千疮百孔的堤坝,根基不稳,随时便会崩塌。   刚入修行之人,无法淬去天地灵气中的杂质,只能借灵窍穴滤过杂质,勾连一丝一缕的灵气也是困难,故而引气入体十分缓慢。”   他说完看向招凝,招凝已恍然,那这灵窍散便是打开灵窍穴,破了那层过滤屏障,直接引天地灵气入体了,自是比一丝一缕的感知快上许多。   秦恪渊点头,“解灵窍散之危便须重新修复灵窍穴。坊间有以医入道的修士,其功法自蕴天赋神通,名曰‘复灵化伤术’,便可解此伤。待入登仙城,你可去坊间打探。此神通甚是罕见,而修此医道的修士,性子有些古怪,须得有诚意。”   “招凝省得。”不管多难,有解便有希望,招凝大喜,再次叩谢。   “修复前,最好常以洗髓灵药制药浴反复淬炼己身,减少天地灵气杂质沉积。”   “招凝谢真人嘱咐。”   “你这小姑娘,三句不离谢。”秦恪渊放下空茶杯,随意说了一句。   招凝浅笑,垂首又为秦恪渊斟了一杯茶水,“前辈觉此事是小,却于招凝是大恩。招凝无以为报,只得再三感谢。”   “无妨,此茶水甚好,多言几句。”   秦恪渊举茶微顿,小口轻抿。   堂中静下,一坐一立,自成妥适。   许久,秦恪渊问,“可曾测过仙缘。”   招凝略顿,实言以说,“未曾。不过招凝已感知自身灵根属性,金木水土,为杂灵根,远不如贾公子,恐令前辈失望。”   秦恪渊道:“无妨。”   招凝垂首,行至霄落鼎前,循着贾锐之前测灵根的步骤,将手掌贴在“霄”字古文上。   催动体内气力,鼎上闪过光华,四道光华螺旋而上,聚于鼎中,金之灵气以黄色现之,土以棕色,木以绿色,水以蓝色,四色共存,以木系为主,汇于中央,水系次之,土再次之,金则寥寥,水土金伏于木之下,四色交织,仿若一株参天之树于沼泽之中勃勃生长。   她疑惑不解,回头之时,秦恪渊已站在她身后。   ,“是个好意象。”他平静点评。   招凝甚至在等他后话的转折,说什么“但是灵根差”“但是灵根强度不行”之类的,却只字未听到,反叫秦恪渊看透了心思。   “还想听我说何?”他挥手散去意象,“我可不是那群每每论着‘灵根至上’的老道士。待你入修真界后,你便明白,世人虽重灵根,修行却不是徒有‘灵根至上’一条路。”   *   一日后,贾锐修整好,站在秦恪渊身侧。   两人这便要回修真界了。   白云朝贾锐交代几句,又到秦恪渊身边拱手,遮遮掩掩,“秦师兄,这贾锐是小人寻着的,这宗门贡献……”   “我会向宗门提及。”秦恪渊知道他要说什么,在清霄宗若是寻到天赋极佳的弟子可兑换极多的贡献,这些贡献能换丹药、灵器、功法还有灵符。   “多谢秦师兄。”白云高兴极了,拱手拜别,“恭送秦师兄。”   招凝和莫家兄弟站在白云后,也跟着作揖垂首。   再抬头,秦恪渊已带着贾锐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   莫家兄弟看的眼睛都直了,“这就是神仙啊。”   白云亦是眼直了,“只有筑基期才能御剑飞行,筑基啊,等到宗门贡献到了,老夫也进个筑基期!”   招凝眺望着天际,想着秦恪渊昨日字字句句,“这修真界虽重灵根,却不止灵根至上这一条路。”   ——那便走一条少有人走的路吧。   她掐着子午诀,深深作揖。   “多谢仙人指路。” 第039章   归元城,昆虚修真界最大的登仙城。   登仙城是一个统称,通常这座城池周围大小宗门若干,且这些宗门喜将招弟子一事安排在此城中。   对于无门无派的散修或者机缘巧合进入修真界的凡人来说,入了此城便是有机会被各大小宗门招为弟子,这些宗门有的可能新立,有的甚至传承近万年,但它们都代表着丰富的修行资源,道法丹器侣地六者是定不缺,在宗门修行才是登仙有望。   归元城背靠千韧山脉,西临灵雾森林,东南两面重山环绕,山中藏着大小宗门数十,更有火灵宗、药仙谷、清霄宗、落霞宗四大传承近万年的宗门,归元城登仙之名,名副其实。   马车停在归元城城外,招凝从马车上下来。   白云仙师挑开窗幔,“老夫已遵守承诺,带你入修真界,沈丫头,好自为之。”   半年前,秦恪渊带着贾锐走后,很快便有清霄宗来人接替了白云仙师在南靖城指路人的任务,一路兜兜转转,终于在今天抵达了登仙城。   招凝作揖,“仙师亦珍重。”   马车调转方向,重新进入深山,莫家兄弟作为白云仙师的徒弟也带在身边,他们从车窗伸出脑袋,探手朝招凝挥别,“后会有期!”   此处是归元城南面的山坡,比归元城似乎还高些,从这里看去,隐隐能看到归元城的繁荣和喧闹,从山坡下去穿过坡下的针叶林便是归元城南门。   招凝每一步都走得稳,不疾不徐,说起来多年求得修真之处,如今近在咫尺,反而无甚波澜了。   刚进针叶林,却听远处有一串杂乱的脚步声,招凝下意识向脚步声方向看去,与她的方位越来越近了,近些甚至还听见有人挣扎声,还有人在怒吼。   “唔唔唔……呸……放开我!救命!爷爷救我!”是女子的声音。   “魔物将我孙女放了,老夫要把你碎尸万段!”沙哑的年迈声裹着焦虑和愤怒。   招凝顿住,片刻时间,便看到有一个身披黑袍的人臂下胁着一黄衣少女,没多想,招凝手上已掐起法决。   下一刻,黑袍人四周的野草疯长,瞬间缠绕在黑袍人小腿上,黑袍人一踉跄,黄衣少女趁机颠出。   黑袍人探手一把揪住黄衣少女长发,黄衣少女痛呼,那黑袍人却毫无反应,视野一转,眼神就抓住了施法决的招凝。   招凝神色微滞,兜帽下此人模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瞳孔凸出,全身布满了血色纹路,像是血管透过皮层在皮肤上盘根错节。   那黑袍人獠牙一显,袍袖一甩,一阵飓风猛地朝招凝刮来,居然连施法决的手势和咒语都不用。   招凝连连后退,狂风中,手势轮转,飞快地掐了土盾术,棕色灵光接连大地,在招凝身边升起土墙,勉强抵挡住飓风侵袭。   “魔物!哪里跑!”   就在这时,后面紧追的老迈之人赶了上来,刹时一道剑光便攻了过来,剑刃锋锐,黑袍人无暇在顾忌招凝,抬手便将手里胁迫的黄衣少女做盾牌掩护,剑光一滞,又猛地分裂成两柄小剑,趁黑袍人不妨,疾速从两侧攻取。   一人难防多处夹击,黑袍人甩开黄衣少女,手掌一展,也显出一把大剑,两柄剑斗在一起。   刹那间,针叶林里中灵光闪烁,法术余波卷起地面的针叶让人视野模糊。   这是高阶练气修士斗争,招凝心想着。   她大步跑了几步,趁机将针叶旋风中痛呼的黄衣少女拖了出来。   “你没事吧?”招凝问。   黄衣少女揉着肩膀好半响才缓过来,“痛死我了,这该死的魔物。多谢仙子搭救。”   招凝摇头,看向不远处的打斗,虽说是修真者与魔物的争斗,但那魔物也没弄出什么惊天攻势,两人之间亦是以飞剑相争。   “放心吧,爷爷练气六层,对付他一个练气四层的魔物小菜一碟。”黄衣少女挑着下巴,极为自信。   当然这“小菜一碟”多少有夸张的部分,但数十招过后,黑袍人渐渐落下风,少女爷爷循着机会手掌一翻激发一张符箓,符箓爆出金光,金刃甩出,瞬间劈在黑袍人胸前,黑袍人身形一顿,从左肩横亘至右腹的伤口崩开,鲜血喷洒,整个人无力的向后倒去。   少女爷爷见状收了飞剑,飞剑撑地,人也微微晃了晃。   “爷爷!”黄衣少女紧张的跑过去。   少女爷爷急喘了两口气,伸手安抚她,“没事,爷爷老了,斗一场吃不消,歇会就好。”   黄衣少女担忧又气急,重重在黑袍人尸体上踹了两脚泄愤。   少女爷爷摇头任她去了,见招凝走来,连忙道谢,“多亏了仙子拦住他,老夫才能救下孙女。仙子大恩于我爷孙二人啊。”   “对对对!”黄衣少女连连点头,站在爷爷身边附和,“谢谢仙子,小荔差点也成了这人不人鬼不鬼的魔物。”   招凝淡笑回礼,“严重了,招凝力薄,只拦了此人一瞬,是前辈修为高深,击杀了恶徒。”   “若是没有仙子,老夫也寻不到机会。”少女爷爷连连说谢,转而又介绍道,“老夫名叫孔南,这是我孙女孔荔,是归元城中人,仙子这番打扮和去向,应是其他地方来我归元城吧,不如让我们爷孙俩给你带带路,也好讲讲这归元城的禁制和规则。”   招凝一身浅灰素褶裙,装束确实与爷孙俩宽袍宽袖的打扮不同,听着孔南说城中有禁制,便不再推脱,颔首说了声“有劳孔前辈”。   “应该的,应该的。”孔荔抢先说着,又转头看向地上的尸体,问自家爷爷尸体如何处理。   孔南皱着眉,“归元城外怎么会出现被天魔惑心的魔物呢?这事有蹊跷,得马上和归元巡查队的人说,这尸体就烧了吧。”说着,双手一掐法决,一束火焰甩在尸体身上,登时将尸体完全笼罩,片刻后烧成了灰。   “哼!真是便宜他了!”孔荔哼声,又小跑到招凝身边,自来熟地亲昵挽着招凝手臂,“我们回城里吧。还不知道仙子叫什么呢。”   招凝道,“我叫沈招凝。”她顿了顿,“初入修真界,不知这魔物是何说法?”   爷孙俩应该早看出招凝第一次进修真界,修真界坊市众多,白云仙师说万变不离其宗,犯不着刻意介绍和带路,适才话语应是照顾招凝而委婉说的,招凝并未感觉恶意,索性便坦承以待。   两人果然并没有多问,孔荔甚至震撼,“听说凡俗与昆虚修真界隔着千山万水,招凝妹妹居然能跨过千险进来,日后必是有大造化的!”   招凝笑着未答话。   孔南甩了个眼神给孙女,接过话音嘱咐招凝,“仙子年岁小,又是初入修真界,必要小心这群魔物。这魔物看着是人,其实已不是人,而是被域外天魔操纵的肉身傀儡。”   此话倒是骇住招凝了,她原以为魔物左不过是走火入魔的修士,或者不走正道的邪修,却不想还有更诡异的说法,“还请孔前辈细说。”   孔南点头,难得碰上不像孙女这般调皮不听嘱咐管教的,说起话来便有了长者的谆谆嘱咐。   “此间虽说是我等人族修行之地,但天穹之外,虚空之中,有极多窥视于我们的天魔。”他指着天空,天空一片蔚蓝,难以想象蔚蓝之上还有强敌窥视,“据说太古天人大战时,把天震碎了,虽说后来补了天,但天也薄弱了几分,那域外天魔虽然进不来,但影响心魔丛生或心智腐坏的修士还是容易的。”   “这天魔听说是太古天地初开时,世间极恶之念凝结的东西,若是沾上一点魔息,轻者七情六欲不受自控,恶念尽出,烧杀掳虐皆是寻常,重者识海溃散,神魂崩毁,成为被天魔操控的肉身傀儡。刚才那修士就已经神魂没了,成天魔傀儡了。”孔荔后怕的说道。   招凝听着更绝可怖,她又望了一眼天穹,孔南反倒笑了,“小仙子莫怕,老夫刚才也只是说说这天魔和魔物的来历,也说这天魔是进不来的,现下能在修真界作乱的,只有太古大战趁机溜进来的余孽,早就被上古大能封印在囚魔渊了,只要我等修行观想时,不被心魔所惑,便不会受到影响。”   “就是,就是。”孔荔直点头,“刚才那家伙定是被心魔惑了,我瞧着他模样在散修盟的通缉榜上出现过,是个贯来喜欢黑吃黑的散修。招凝妹妹日后出城可小心些,散修里总有人贪婪又卑鄙,修行资源自个不去灵雾森林搜寻,就会趁人不备偷袭劫财,还美其名曰替天行道。”   招凝记在心上,却也笑了声,“凡俗山贼拦路也讲一声替天行道,莫不是本家?”   说着孔荔也跟着笑了,孔南看着两女孩笑容只觉欣慰极了。   不一会,归元城南门已至,站在城楼下,只觉这城墙如巨龙盘卧,墙面腐朽的痕迹中透着一股股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洪荒威慑,仿佛能看到上古刀光剑影翻天覆地的毁世大战。   招凝深吸一口气,骤然恍过神来。   孔荔正拉着她向城内走,“归元城可是昆虚修真界最繁华的修真坊市,快来,招凝妹妹,我带你进去看看。” 第040章   “归元城,八横八纵,有东西两市,还有各大宗门在城内的代理点,也有散修盟总盟,许多人聚集在这里都想等到招弟子时,能被宗门看重,亦或者被散修盟的元老看上,收为弟子,那便是修行不愁了。”   城门口,孔荔侃侃而谈着,她们停在门口,并没有直接去逛归元城,原是刚进归元城,便遇上归元城的银甲巡查队,孔南急急忙忙去将遇魔物的事告知了。   孔荔和招凝便在门口说着话,孔荔说完神色便有些垮了,“可是,几大宗门每十年才招几十个弟子,九成都是灵根颇佳的修士,哪怕是那些小宗门也是要三灵根的……”   大概是想到招凝也在旁边,这话便不好说下去,只是试探地问道,“招凝妹妹,年岁看着不足二八,已经是练气二层,想来灵根天赋极好吧?”   招凝摇摇头,早已坦然,“我不过是四灵根,能这么修行这么快,不过是揠苗助长,后患无穷。”她顿了顿,“我来登仙城,有一要事,便是想求以医入道的修士治病的。”   孔荔掩嘴,一副说错话的愧疚模样,“招凝妹妹,我没想到你这般难,对不住,我多嘴……”   招凝淡笑摇头,孔荔似想弥补,便说,“归元城中有丹宝阁,各种神奇丹药都有,延年益寿治病救急的丹药数不胜数,招凝妹妹可以去看看,不过,若是要找医修就只能去古医堂。”   “古医?”   “正是。”孔荔思索了片刻,“我对医修知道的其实也不清楚,只知这医修修行的功法与我们不同,他们的功法是上古流传而来,修炼不重灵根,修炼出的灵炁具有恢复之能,我等修士受伤须调息数日才可痊愈,若有医修灵炁相助,一刻便能治愈,和丹药同样救人。”   招凝听她所说,愈发肯定秦恪渊所说的解法,“不知古医堂的医修可有‘复灵化伤术’的神通。”   孔荔摇头,“这神通听着就厉害。医修功法奇异,但也有多样,自带神通天赋亦不相同,若非他们亲自施展或者有人接触过,我们也不能知晓。”   招凝默然,早就知道此解难,却没想到这般难,恍然有些许人海寻人的无措。   归元城城门口人来人外,不少修士步履匆匆,极少修士一柄飞剑自天际御剑飞来,而后负手闲庭迈入,听说只有筑基期的修士可御剑飞行,这归元城中这般高人并未见到多少。   孔荔见招凝注视着人群不发一言,还以为她在想什么,连连摇晃她手臂。   “招凝妹妹,你可别想叉了,别想着寻不到‘复灵化伤术’的医修,就想自己散功转修医道以求自医。那可太傻了,虽说医修不重灵根,但他们境界提升可难了,瓶颈一滞便是一辈子,这是常事,更何况医道修士的灵炁以修复为主,在同境界中是最弱的,甚至会被灵根大道的修士越阶反杀的,切勿尝试。”   招凝瞧着她这般模样,不由笑了,“我未想那些,是你思绪跳到转修上去的。”   孔荔尴尬揪揪衣摆,“这不是不重灵根的诱惑对我们杂灵根诱惑太大了吗。我听爷爷说,医道功法刚从上古洞府流出来的时候,好多杂灵根修士散功转修,绝大多数都是在练气圆满的瓶颈中耗尽了寿命。现下已经极少有人修了。”   招凝点头似是听进了她的话,其实心底反而真的泛起涟漪,她又想到秦恪渊临行所说——等你入了修真界便知,这世间大道非灵根至上一条路。   上古有不重灵根的医道,是否有不重灵根的其他之道。   太虚六道灵源秘传似乎也从未提过灵根之事。   招凝心底涟漪似要掀起浪潮,却听身后传来声音,打断了她的心绪。   “在说什么呢?”孔南已经回来了,笑问着她们,孔荔简单概括了几句,换的孔南对招凝的神色越发和蔼了。   孔荔还急迫着魔物之事,“爷爷,银甲巡查队那边怎么说?”   孔南安慰道,“此次巡查队是清霄宗的小队,清霄宗贯来嫉魔如仇,他们亦觉此事不寻常,要禀报宗门,让宗门高人来细查,放心吧。”   他又看向招凝,“归元城是安全的。古医堂在西市北面,我们边说边走吧。”   归元城以仙临大道为中轴线,连接南北大门,分开东西两市,这条街也是最热闹的,两侧商铺鳞次栉比,客栈酒楼茶室随处可见,亦有俗世没有的卖丹卖符卖灵器的杂货铺子,商品琳琅满目,看得人眼花缭乱。   道上行人比之凡俗行人,无非道士模样打扮的多些,形容各个好看些,身上坠着的武器物件稀奇些,其他和凡俗也无甚区别。   直至行至中央广场,巨大的比武台横亘正中,此时台上无人比试,倒是台下许多修士随地摆起地摊,摊上卖的亦是些稀奇古怪的材料。   “我和爷爷平时也在此地摆摊,卖些符箓材料之类的小玩意儿。”孔荔叹气,“你看他们那些稀奇古怪的材料都是从灵雾森林里得的,可都是炼器炼丹的好物,值不少灵石呢。可惜那里太危险了,我和爷爷都没办法去。”   “修为高了,便有机会去了。”招凝安慰着,她余光看到一处卖药材的摊位,摊位上的药材不似凡俗所见,仅有一株百年人参被招凝认出了,却摆在摊位角落的位置。   有修士在摊位前和摊主讨价还价,将三株娇翠欲滴的灵药压价到十三枚下品灵石,摊主还是不肯,来来去去几会,摊主说以百年人参作搭,让修士十五枚下品灵石全拿了,修士想了想爽快的应了。   招凝看着无言,这百年人参都只是随意的搭物,在修真界这百年人参甚至连两枚下品灵石都不值,想着寂灵之府成堆的百年人参,忽然感觉卖人参赚灵石的盘算已经废了,只期盼着仅有的几株千年人参能买上些价格,好让自己在修真界有些盘缠。   许是招凝盯着久了,被孔荔注意到,“十五枚灵石买三株寒月草还搭一株百年人参,真是被他赚了,他给灵石还一副肉疼的模样,正得太会装了。那寒月草是炼制水灵丹或者袪火丹的材料,一株便是六枚下品灵石,还有百年人参,虽说修真界不缺,三枚下品也是要的。”   孔南到底年岁长些,知道招凝注意不在寒月草而是百年人参,“在凡俗百年人参虽不常见,在修真界却是多见,一些大门派还有加速灵草生长的神奇阵法,一年便能长十年,这百年人参又没有千年人参的药衰过程,自是易得。”   这修真界中果然有阵法和寂灵之府配殿中奇异装置功效类似,虽说远远不能与奇异装置比较,但也算同宗同源吧,只是这药衰过程,招凝很快便意识到,便是那些药草生长的极限年份,跨过这年份便是极品珍药,跨不过便是药散草枯,原来修真界将这称作“药衰”。   招凝忽而有信心了,千年人参过了药衰应该能卖上些许价钱。   “走,这边。”   孔南带着招凝两人中央广场西侧去,走出时,孔南还指着旁边一栋建筑。   那建筑高门被十数级台阶奉起,上书散修盟,门口有几名修为看不见底的修士把守者。   “散修盟虽说不是宗门,但也自立府邸,盟中元老都是供奉,和宗门师承相连的长老还是不一样的。不过对我们散修来说,散修盟倒是为我等提供了方便,那处大厅中承接散修任务,再将任务公布在散修中,若是沈姑娘在古医堂找不到要寻的医修,说不得可以在散修盟发布任务寻医,只是价格可能昂贵些。”   招凝颔首,“这也是办法,招凝省的了。”   几人走入巷曲,巷曲中人少,招凝便问,“这归元城一路走来,唯见散修盟府邸这般气势轩昂,那些宗门代理点却隐于商铺中,这是寻常吗?”   “自是寻常。”孔南点头,“登仙城几乎就是散修聚集地,各大宗门的弟子虽有,但大多只是过路小憩,这城池人多,自要有人维持秩序,散修盟当仁不让,只是散修盟虽说内部连接不紧密,但到底也是一处利益组织,便与各大宗门达成协议,以散修盟为主、宗门为辅管理登仙城。此处便是散修盟和四大宗门管辖,每日都会组织银甲巡查队巡查城里城郊秩序,这几日就是清霄宗在巡查。”   “原来如此。”招凝笑着,“难怪招凝自进来就觉城中仿若凡俗,井井有条,彼此和睦,说起来背后还是有宗门或散修盟威慑在的。”   “正是这个理。”孔南欣慰地点头,几步间另一处西市到了,他指着偏僻一处店面,“那便是古医堂。”   古医堂,店面如其名,看着古朴,隔着这么远还闻见药香飘溢,店面虽说偏僻,却不妨人来人往。   招凝期待着,古医,古医,求一化伤复灵之法。 第041章   “啊!轻点轻点!”   还未进古医堂,堂外便听到两声凄厉的嚎叫,那声音声音粗犷,孔南爷孙俩也见怪不怪了。   进古医堂,这堂中和招凝想象中的医堂甚是不一样,只见堂中无一药柜和治病就医的物件,前头摆着一个案桌,掌柜的撑着脑袋在案桌上打着瞌睡,对侧室传来的叫声习以为常,理都未理。   这古医堂摆设就像寻常正厅,几张靠背椅加木几,一张八仙桌加方凳,墙上挂着“大道三千”的题字,侧室中隐隐看见一老迈之人手上聚着浅紫的灵光在一壮汉背部巨大的伤口上治疗。   随着灵光与伤口触碰,伤口溢出的鲜血中泛起碧蓝的微光,微光一亮,那壮汉便是又嚎叫。   “大夫,你行不行啊,这医修致伤也太搞人了,早知道不剩那几块灵石,去买溢寒丹了。”   灵光一涨,猛然一推,那伤口上的血肉鼓动,碧蓝微光渗出来,壮汉叫的更惨烈了。   治疗的医修嘿嘿一笑,“那你也省不了了,老夫这散灵术施展了便是钱货两讫。行了,你这伤口是被寒水鳄所伤,水寒之毒侵入血肉,治疗少不得要把水寒之毒拔出来,遭一遭痛苦又什么,难不成还想似凡人一样每到暴雨之日浑身不适?”   “哎呦呦……”壮汉疼的那是停不了,“那你换你家玉医修来!”   “那不行,玉医修有事……”   “砰——”这话还没说完,边听后院传来一声爆炸声,壮汉下意识蹦起来,孔家爷孙俩也戒备,只有掌柜的迷迷糊糊睁开眼,医修神情僵滞地翻了个白眼。   “怎么了?”招凝见状出声问道。   掌柜的见他们站在门口,懒懒散散地迎过来,不甚在意地说,“无事,又炸炉了。是哪一位找医修治疗?”   招凝闻着更浓郁的药香,现下明白为何堂内不见药物,却是满堂的药香了。   孔荔悄声在自家爷爷耳边吐槽,“爷爷,这群医修真的每个人都想变成炼丹师。”   “咳。”孔南连忙咳了一声,拉过掌故看来的视线,招凝也跟着说,“是我想寻医修,有些棘手的损伤。”   掌柜的这才没瞪着孔家爷孙俩,见招凝未明说情况,也知修士们各有隐情不愿公开说道,便手臂一展引着,“那仙子随我来诊室。”   招凝颔首,又望向孔家爷孙俩,孔荔朝她摆摆手,“我们在外等你。”   招凝犹豫了片刻,点头应了,跟着掌柜身后,孔家爷孙俩一路照应,总不能这么将他们赶了。   刚进后院,就见院中一偏方,一少年浑身狼狈的走出来,一身白衣已被熏得黑灰,脸上抹着锅底灰似的,头发爆炸式不能入眼,在他身后的房里,丹炉碎成无数块,药材残渣遍地。   掌柜的见到少年,紧抿着嘴忍住笑,拱了拱手,“玉医师,这位仙子说有疾想找医修探看。”   少年正烦躁着,抓挠着爆炸头,“谁啊,不能找老头子吗,小爷这会气不顺……额,等等,美人仙子我洗把脸就来。”   说着人就闪进了房里。   招凝和掌柜的相对无言,掌柜的尴尬笑了笑,“仙子莫怪,我们玉医师年纪小,只是嘴上随意,可不敢冒犯了仙子,不如您这边诊室等等?”   招凝淡笑,并未在意少年突兀的称呼,便跟着掌柜去诊室。   虽说半年辗转入修真界,但到底是修士,更何况招凝一直牢记着嘱咐,日日都以人参等灵药药浴洗精伐髓,去除身体杂质,此时十五岁的招凝早已不是当年在青云门面黄肌瘦的小豆丁了,应是翩翩少女初长成,随处亭亭一立,便是倾世之姿,灵秀之容,端一丝疏离清韧气质。   没过一会,少年换了一副清爽模样走了进来,一笑起来反倒有几分憨厚模样,只是和那张多事的嘴完全不同,“美人仙子,是有何损伤,我玉景珏师承上古太上己木复生轮回大法一脉,无论何等损伤都能治。”   招凝被他夸张的表述斗笑了,旁边没离开的掌柜一副憋笑到要把水壶扔了去的模样。   “你们可别笑,我说的是实话,上古太上己木复生轮回大法可是最强医道,无论死的活的,剩一口气还是只剩一丝魂,都能把人救回来!”   “是是是!”掌柜的敷衍应道,给招凝斟了一杯茶水,又调侃玉景珏,“玉仙师是乃寰宇第一医修,便请医修快快给仙子治病吧。”   玉景珏也一副不跟他人相争的表情,嬉笑着让招凝伸手,他探手按在招凝脉搏上,刚才还嬉笑的面容却是一滞,他有几分僵硬地看向招凝,嘴唇嗫嚅几次,只吐出一字,“你……”   招凝便知这灵窍穴的恢复怕是难了。   她倒是比玉景珏还淡然,“玉医师,直说便是,招凝自知如何了。”   “你灵窍穴受损,是服灵窍散所制?”   招凝点头。   玉景珏挠着头发,“该了,话说的太满,真遇上我救不得的了。”他看向招凝,“不该啊,灵窍穴这种损伤,只有灵窍散才能造成,灵窍散早在万年前就被几大宗门列为禁药,怎的……你……”   掌柜的听不懂细节,但是他估摸着气氛和两人神色也知事情不好办,见玉景珏还是这幅神棍模样,赶紧提醒,“玉医师,您就别拿您那不知道哪里来的万年故事说事了,还是说说这仙子之伤可有救法?”   “我想想,想想。”玉景珏仿佛一思考就喜欢抓自己头发,直到把自己的头发又抓成鸡窝,一拍脑袋便说,“有!太古灵炁之源可治!”   “玉医师!!!”掌柜的连忙喝到,怎的这时候还在胡说。   “我还没说完呢!”玉景珏推开掌柜,极为细致地对招凝说,“但也是太古,几十万年了,根本不可能,但是上古时有大能研究秘法仿着修得一术,叫……叫什么来着……”   他似乎一时想不起来了,招凝盯着他,眼神都未晃动,缓缓说话,“复灵化伤术。”   “对!就是它!咦?美人仙子知道。”玉景珏突兀反应过来,看着招凝眼神似乎在探究什么。   招凝却说,“这是一位前辈告诉我的,不知医师可知昆虚修真界可有医修会此神通术法。”   玉景珏又坐会对面椅子上,“没有……”   招凝盯着他。   玉景珏坚持了一会,又说,“有,是有!美人仙子,可别用这眼神看着我,我说实话,只是现在不行。”   招凝浅笑,起身朝他行礼,极其郑重,“招凝修行前路全依此术,无论如何代价,还请玉医师告知。”   “美人仙子,可别行大礼。”玉景珏扶起招凝,“会此术的前辈云游去了,近十年,不,近三年,都不会回来,仙子,仙子修行不易,耽搁不起,不如……”   “仙途迢迢,三年而已,招凝等的了。”招凝打断了他的话,他未尽话语似乎藏着让她转修之意,她又拱手揖礼,“招凝便在归元城定下,还请医师告知前辈名讳,招凝好三年后携诚拜谒。”   玉景珏瘫在椅子上,好半响没说话,似是左思右想才想起前辈名讳。   “名唤苏灵子。”   “谢医师。”   掌柜引招凝出门,想来想去还是和招凝道歉,“仙子莫怪,我家玉仙师就是这样,嘴上说着什么太古上古的轶事,其实都是他小时候他爷爷哄他入睡编纂多了,都是随口说的,您别在意。”   招凝摇头,“能有‘复灵化伤术’的消息,招凝已经感激不尽了。”   掌柜嗫嚅着嘴,想说那苏灵子他听都未听过,感觉又是玉医师随口胡诌,可瞧着招凝郑重的模样,又不忍打击她,只好又问,“此次说到底未解仙子之困,仙子现下可还有其他需要?”   招凝顿住脚,忽的浅笑道,“掌柜的,您家收千年人参吗?”   “额……”掌柜有些愕然,有些莫名,“收……收的。” 第042章   “这里有五百下品灵石,仙子收好,这低级储物袋就算是我们药堂的赠物。”   掌柜将一靛蓝巴掌大储物袋交给招凝,招凝注入灵力略一感知,里面不足三尺见方的地方堆放着五百块泛着清光的灵石,招凝笑着应声,“正好五百块,这便也谢过掌柜的。”   “哪里,这千年人参可不像百年人参易得,仙子一下拿出三……”   砰——内室房门忽的被人撞开,掌柜吓了一跳,一转身却见一陌生男子浑身是血的站在门口,“医修,医修呢?快救救我家大哥!”   掌柜的顾不上他擅闯,连忙疾步上前,边问着“堂中医师不在吗?出了什么事?”一边跟着那男子匆匆出门。   招凝步子慢了些许,出门时,见门口还有几人举着,这几人身上或多或少有些血渍,彼此说着什么,见招凝出来极快地上下扫了她一眼,话语也顿住了。   这些人应该是那男子的同行人,招凝没多在意,微微点头示意,便从他们身边绕过,去向正堂。   正堂里的人都聚向了侧间,孔家爷孙也在门口盯着。   招凝走近,“出了事吗?”   孔荔见是招凝,凑到她身边,“招凝妹妹,你可别看,那人被凶兽伤的半边身子只剩皮肉连着了,太可怕了。”   古医堂的人和几个陌生人都围在侧间长榻周围,招凝看不起那榻上之人是否像孔荔说的那样,但这满屋子的血腥味,怕是把浑身的鲜血放出了才有这么浓郁的味。   “药师,药师,能不能救啊!”   原不是堂中药师不在,而是药师觉得棘手异常救不得,那陌生男子急得当场就要抽刀,被同伴几人拦住,掌柜的无法,又跑进里间叫玉景珏出来。   这会子人散了些许,招凝这才看到屋里躺着的人伤势,那伤像是被大型猛兽撕咬而成的,虽没有只剩皮肉相连那般夸张,但也深可见骨,更重要的是,伤口血肉里泛着雷光,不断鞭笞着伤口,让那修士痛了晕,晕了醒,醒了又痛晕过去,格外折磨。   “这样的伤势除非有散雷罡之力且能肉白骨的灵丹,否则只能靠医修一点点袪了雷罡之力,在缓慢愈合伤口。”孔荔半闭半张着眼,看得咋舌又不忍。   “来了来了!”掌柜的带着玉景珏过来,那几个在内间的修士也跟了出来,他们并没有跟进内间,似乎对床上重伤修士无甚在意。   玉景珏看了眼伤,“怎的今天来的都是棘手的。”   “玉仙师,别人不知您神通,我却只您是这归元城第一医师,求您一定要救一救我大哥。”浑身是血的男修只差跪地相求,玉景珏先是被他夸得嘚瑟,还假模假样地摇摇手说着“不是不是”,这才叹了口气应了,“虽说棘手,但也有法子,且将他撑起来。”   “好好好!”男修和掌柜一起赶忙将人扶正,只这动作那鲜血便止不住的流。   男修眼巴巴地看着玉景珏,玉景珏叠手一翻,手掐法决,手势初看简单,紧接着越来越快,快到指间只剩残影,连周围通了利目窍穴的练气修士们都捕捉不到正相,很快一道浅青色流光在他手下汇成一道奇异法印,其印间生机蓬勃如春日降临。   “归生!”   他一声呵,法印打入修士灵窍,浅青色术法光芒顺着七经八脉涌向伤口,噼噼啪啪,伤口的雷光更明显了,伤者疼的僵直了身子,男修焦虑担忧唤着名字,很快,雷光爆开,突得从伤口冲出,直直扑向前方,玉景珏一侧身,那雷光便径直扑向门口,门口只有招凝和孔家爷孙两人。   招凝比孔南速度还快上些许,她衣袂飘动,手指已掐出法决。   “土盾。”   雷光与土盾相撞,两道灵力碰撞,一蓝一棕灵光在半空晕开,很快就消散了。   孔荔拍拍胸口,“这残余的雷罡之力怎的这般暴躁,险些伤到我们,还好招凝你速度快。”   招凝摇摇头,她撤下手,指尖竟些微颤抖,这绝对是一阶妖兽狂暴后的力量,相当于练气七层了,幸好这只是残力,否则自己这一挡,反震地不是身死就是重伤了。   招凝在心底告诫自己,莫要逞强,修真界强者如林,须得量力。   “好了。”在招凝化解雷光之时,玉景珏已用医修灵炁修复了他的伤口,愈合后的伤口疤痕扭曲,周围皮肤拧成褶皱,看着丑陋极了,受伤修士全身颤抖,但总算舒出一口气,阖目晕死过去。   “谢谢玉医师,谢谢医仙!”男修跪在地上行大礼,反复叩拜,“那年在灵雾森林巧遇医仙,见医仙生生救活只剩一口气的仙子,我便知医仙大能。”   玉景珏思索片刻,好像抓到什么记忆,面上抽搐两分,“行了别说了,人活了,小爷也不收什么灵石,给我弄些灵药,我让掌柜开单子给你。”   “好说好说,小的定集全已报医仙。”   玉景珏没理,转身背着手故作高深模样要离开,行过招凝旁时又顿住,见招凝朝他拱了拱手,他又是头疼,“你瞧小爷可真是有肉白骨的能力,怎的就碰上你这砸招牌的呢?”   招凝却道,“许是玉仙师修行炼丹兼顾,无暇深究,待得苏凌子前辈归来,定有法子了。”   玉景珏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人一激灵,形象不顾,几个小跑走了。   孔家爷孙看的瞠目,“他怎么了?”   招凝摇摇头,见掌柜的很熟练的从柜台中拿了一张写满药材的纸递给男修,招凝扫过一眼,单子上是该是些招凝不曾见过的药材,什么凝血芝、冰石乳之类的,上面还加着年份,不是百年就是千年,一看便是价值不菲。   男修看着头疼,咬牙收了单子。   这会众人才有机会问到关心的事,“你大哥这伤是如何来的?归元城附近似乎没有这类雷属性利齿一阶妖兽。”   男修狠狠地瞪着堂内几人,那几人还没走,不知道在打量什么,注意到男修的视线,撇嘴一笑,“看我们作何,本就是临时结队,我们也仁至义尽将田兄送来古医堂,他小命又没丢,我们也算两清了。”   “两清?!”男修气得要当场拔刀,好在其他兄弟管着他,他指着对方骂道,“若不是你诓骗我们灵雾森林中有黄庭果的方位,我等怎会强闯妖兽领地,我看,你们是想我们和妖兽两败俱伤,好渔翁得利!”   “黄庭果!”孔荔惊讶出声,觉察气氛不对,连忙掩嘴,悄声和招凝八卦,“据说那是食一枚可涨十年修为,甚至能无视小境界瓶颈。”   小境界平静并非练气筑灵台进筑基,而是练气初期升练气中期,练气中期升练气高期,这样的小境界,对灵根天赋不好的修士,只小境界便能卡上数十年,甚至一辈子,对于他们难免会搏一搏。   “我们哪知道,那果子被人提前采了去。”为首之人耸耸肩,他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浓眉一挑,愈加显得尖锐刻薄,“得了,人没死,解了我们的束灵符,咱谁也不犯谁。”   男修反复深吸了两口气,被同伴耳语了两句,这才不甘心地捏诀,随着符咒呢喃,众人这才发现堂中那几人胸前竟泛出灵光,出现一道碧青符箓,符箓纹路奇异,随着符咒收音,符箓化作灰烬散了。   堂中几人松了一口气,扫了一眼侧室内,又撇了招凝三人,哼笑了一声这才离去。   古医堂也不好多留,招凝几人也跟着出去。   站在门口,孔荔吐出一口气,“我怎么也没想到来一趟古医堂,还能经历这么一场,散修之间真的……说不得,说不得。”   她端着一副沧桑老者的模样,被自家爷爷赏了后脑勺一巴掌。   她撒娇道,“爷爷,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你瞧着那两边架势,若是那男修没有暗中施展束灵符,绝对会被那几人暗害在灵雾森林里,也不会有什么千里迢迢把人送来古医堂。”   招凝也觉得奇怪,“听他们言语,那符箓只是寻常束灵符,怎的会有这么大的威力。”招凝知道的符箓不多,但束灵符在白云仙师那儿见过,无他,常用来抓鬼。“之前听小荔姐姐说,孔爷爷也是绘符之人,想来定是懂这其中关键。”   孔南捋着胡子,“老夫不过是粗浅手法,画的都是寻常丹砂之符,那人的符箓用的是上古云纹,自含玄妙之力。”   “上古云纹?”   “上古以云纹写道家真藏,字字有通天之能,如今云纹渐失,仅剩几字还被传承万年的大宗门所记,那人想来和大宗门有些渊源。那暗害的修士们看来要遭报应了。” 第043章   古医堂事后,孔家爷孙又带着招凝在归元城内走了走,时至傍晚,招凝邀两人去中央广场旁的百味楼吃饭,修士不食五谷,那却要到筑基境才能辟谷,练气境还是需要灵食灵物填些肚子,更何况这些灵食灵物自含灵力对修行也有几分好处。   孔荔咽了咽口水,忍着拒绝,“别了,这些灵食可贵了,一顿饭少说要十枚下品灵石。”   招凝笑笑没多说,而是径直带路去了百味楼,这会子用三株千年人参换了五百下品灵石,小吃一餐还是有灵石了。   孔荔坐在百味楼雅间有些兴奋,“我在归元城活了十多年,在中央广场闻了几年灵物香味,从来没有勇气踏进这里,招凝妹妹你真是个良善人。”   孔南轻咳了一声,拉住不顾形象的孙女,对招凝说道,“本是招凝姑娘助我救下小荔,带恩人逛一逛归元城不过小事,却让恩人破费灵石一场。老夫甚是惭愧。”   “孔爷爷哪里话,招凝初来乍到,全靠孔爷爷和小荔姐姐熟悉归元城,才不至于举步无措。”招凝招呼二人尝灵食,“这灵食可我在凡俗见到的皇家宫宴还色香诱人,一起尝尝吧。”   这一来二去,孔家爷孙也不推脱了,孔荔吃着直呼好吃,索性放开,尽情尝些,孔南也吃着直点头,招凝只觉这灵食灵肉入口,各味入喉,回味无穷,隐隐有一团柔和的灵气在腑脏荡开,嚼着嚼着就开始思索,是不是该讨些灵食种子送进寂灵之府种下。   晚膳吃了一半,见窗外喧闹,却见中央广场摆摊的修士们好多都收摊向某处聚拢去,聚拢中心是两个身穿月白长衣的修士,修士们不敢靠得太近,招凝很容易便能看出那两人月白长衣上有同样的符号。   “这两人是宗门的人?”   孔荔探头,“是丹灵谷!”   她又激动,向自家爷爷急急招手,“爷爷,丹灵谷来人了,难道丹灵谷今年招弟子提前了?”   难得见孔南也跟着激动,一老一小凑在窗边,一眼不错地盯着广场,不止是他们,靠近广场的楼阁窗户都被打开了,各个窗户都探着几个脑袋。   孔南道,“算算往年日子,丹灵谷十年一招弟子,应该是半年之后啊,会不会是其他事?”   丹灵谷是昆虚修真界四大传承近万年的古宗门之一,也难怪周遭修士兴奋,招凝受气氛感染,也站起身往窗边近了两步。   只见两个丹灵谷弟子径直走到比武台前,他们双手掐诀,共同打出一道灵光,灵光射向比武台半空,半空光芒炸开,比武台上灵光流转,竟出现一个巨大的丹鼎,那丹鼎与寻常丹鼎似有不同之处,好像仅仅与丹鼎相像,并无丹鼎炼丹的功能。   “是青丹鼎!!!”孔荔更激动了,不停地晃动身边的爷爷,孔南被这么折腾,笑得也开怀,“竟真的提前了。”   比武台半空上的灵光没入丹鼎中,鼎上显出青色小篆。   “招仙令。”   两丹灵谷弟子转身抱拳向中央广场围聚的一群人。   “丹灵谷十年一次招仙令,特寻灵根尚佳的弟子入宗,明日卯时,我二人在此恭候。”   两人平稳的声音传遍中央广场四周,刹那间广场便喧闹开。   “爷爷,爷爷,不知今年有几个名额,我修心之心可坚定了,若是中了,我们便是上古宗门的弟子了!”   招凝未语,心里有些许疑惑,白日孔荔还伤怀大宗门只招灵根极佳的弟子,少说也是三灵根,招凝以为孔荔的灵根与她差不多,怎的先在又对几个名额抱有期待,却只字不提灵根之事。   只是这话不好问出口,招凝只得默然。   但招凝沉默,不代表中央广场的喧闹也会同她一样。   在喧闹中几道声音极为明显。   “两位师兄,这灵根尚佳的修士千里挑一,我们谁都知道在这归元城中不好找,你无须多说这些,倒不如先公布今朝丹灵谷收几个古道弟子。”   “对啊对啊,我们不关心灵根,我们也不在乎做苦修士,我们道心坚定,只想入宗门,快告诉我们古道修士有几个名额。”   “……”   一时间整个广场都闹腾开了。   招凝似乎在喧杂中得了一丝明悟,“古道弟子,是像医修一样不重灵根的修道之路?”   孔南听着声音,笑着告诉招凝,“正是,灵根之道既强又快,虽以灵根为重,但灵炁转为真气在三千大道中是极强的,且修为到了借丹药或天材地宝便能突破,是大能创立的不二道法。只是传闻灵根大道飞升极难,至于为何却无人知晓,那古道不重灵根,但真气弱,瓶颈又多,却闻有远古大能飞升过,只是这都过了数十万年,只残存几部古道法留存在大宗门,天材地宝难寻,怕是比之灵根大道都飞升无望。大宗门虽重灵根大道,但到底不忍古道功法断了传承,故而每十年还会放出几个名额。”   招凝听着他讲着,又看着中央广场众修士的兴奋,“那他们为何这般……”   “招凝你这就不会曲线救国了。”孔荔兴奋地侧身,略带指责地看向招凝,“期待古道弟子名额不过是借此入宗门罢了,到了宗门中,我若是不修古道,继续专修灵根大道,宗门也无法强求于我们。况且说不得这些师兄也有一部分也是这么进的宗门呢。”   招凝看得有几分愕然,谁承想还有这么迂回之法,但也懂了,入宗门三千弟子也不一定能得到正统传承,但入宗门后资源、功法、宝地、灵石还有灵器样样都比散修得之容易,谁在乎最初因为什么进得宗门。   招凝默然,这该说他们修道之心坚定还是不纯?   但不得不说,招凝作为杂灵根,看着大宗门明摆在那的机会,竟也生出几分踟躇。   众人声量渐高,可台前丹灵谷的两名弟子神色便不甚好看,甚至有几分欲言不敢言的犹豫。   “快说啊!”   “到底几个名额!”   “等了快十年了!”   “丹灵谷这次就是拿出问心路考验我等,这名额我也是要定了!”   “快说!!”   “说!!”   两名弟子被逼至不得不开口,一人向前半步。   “遵丹灵谷谷主之令,今朝不收古道天赋弟子。”   此话一处,他便与另一人连连退了数步,直至退到青丹鼎边。   “什么?!”孔荔惊愕地险些从窗口掉下去,孔南一脸凝重地拉住她,孔荔再回头时,已是眼下滚泪,大喜转大悲,孔荔几乎反应不过来,“不是每次都至少有一个的吗?若是被测了,我亦甘愿,怎的这次连机会都不给了,爷爷,我们注定与大宗门无缘了吗?”   孔南抱着伤心的孙女,强忍着情绪安慰,“莫难过,这青丹谷不要我们,还有其他三大宗门呢。没事,没事,不哭了。”   许是招凝刚入修真界,一日经历颇多,情绪疲了,只这消息中升腾不起大喜大悲,只一双平静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窗外的中央广场,广场上的质疑声都快把石板路掀开一层。   但好歹两个丹灵谷的弟子早有准备,驱动着青丹鼎,一圈青色的光幕铺开,广场上的修士再怎么激动,再怎么想暴起,也没沾到丹灵谷弟子片缕衣摆。   足足闹腾了半个时辰,中央广场上的散修们泄气不言,并没有出现过度的怒意,许是和孔南安慰孙女那样一般想的,丹灵谷不要古道,那爷就去其他三大宗,单它丹灵谷非去不可了吗?   丹灵谷的两弟子抹着不存在的汗水,两人对视一眼,这才扬声,“此事是谷中宗主和各大长老商议所得,古道修士虽不在有名额,灵根资质却可放开一些,若是三灵根及以上都可来此初测。”   这一棒槌一甜枣,有人大喜大悲又大喜,有人大喜大悲更大悲,一时间纷乱异常。   孔荔再次窝在孔南怀中痛哭,无他,她是后者,悲伤加悲,无力反抗,不过是二八之龄的女孩儿如何承受。   “小荔姐姐。”招凝试图安慰她,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语,似乎她也是悲上加悲的同悲人。   孔南叹气,抱着孔荔站起身,“沈小姑娘,小荔这会子怕是难过极了,老夫带她回家缓缓吧,这一餐灵食怕是浪费了,老夫改日带小荔上门道歉。对了,沈小姑娘在归元城还未有去处吧,不如去住老夫家,家贫却也能搭起一处床板,沈小姑娘若是不嫌弃就一起吧。”   “不劳孔爷爷了。”招凝摇头,她每日还要药浴,左右都是不方便的,“我要常住,说什么都要寻个住处的,天色尚早,我还能去寻个住所。”   孔南看了他一眼,点头叹气,“小姑娘比小荔年岁还小,却孤身一人闯荡。老夫帮不了沈小姑娘大事,但若是力所能及之处,老夫和孙女当仁不让。我们家住东南角,沈小姑娘寻得住处,可定来陋室小坐。” 第044章   入夜,招凝在归元城寻了家客栈,定了一处小院。   小院价贵,一夜便需五枚下品灵石,对于寻常散修来说,这简直就是浪费血汗换来的灵石。   客栈仅有三处小院,一处被几个宗门弟子定了,一处靠近巷曲,招凝便选了更寂静稍显偏僻的小院。   客栈小二已经准备好汤水,招凝从寂灵之府中拿出一只小玉瓶,在热汤中滴入几滴碧绿液体,液体晕开,登时一股浓郁的药香飘开。   这玉瓶中的液体是招凝按照洗筋伐髓方子用各种药材制成的浓缩药液,这些药材都是在东配殿中悉心栽培的,品质极高,年份也足,任何一株拿出来在凡俗都是无价之宝,在修真界对于低阶修士也是好物。   无数珍药浓缩的药液药性极强,即便招凝已修行入道,不加稀释,这药浴便不是洗筋伐髓的好物,而是断筋抽髓的毒液。   招凝褪去衣裳,身着小衣,在药水中盘腿打坐,行太虚六道灵源秘传,药力一点一滴渗进肌肤里,透白的肤色不一会晕着红,汗水从额头打落在精致的锁骨上。   招凝闭目咬牙,感觉到体内经络似有千蚁侵蚀之感,她又疾速换了个手诀,气力自灵窍穴而出缓慢汇入七经八脉,那股子难受便减弱了些许。   药浴持续了半个时辰,肌肤上渗出些许污渍,并没有太明显,而药浴的碧青色也完全褪去,招凝睁开眼,环视身体,一点点洗去肤上杂质,心底却觉得奇怪。   “这一个多月进了修真界群山,没有机会药浴,为何纳入身体内的天地灵气杂质并没有许多?”   “和在凡俗药浴天差地别,修真界的天地灵气真是纯净多了。”   招凝忽而想起白日在书局买了不少修真界常识介绍内的书,索性撤了药浴,披上衣裳回到卧室,坐在榻上翻看那些书册。   招凝看的是一本名叫《九州大陆志》的书册,书册很薄,说的却颇有神异之处,书中云——   九州大陆千万方圆,以天堑迷雾之海为界,自成一方土地,至今已有数百万载。   数百万年前之事皆不可考,只知有天人开天辟地,有神人焚身以护九州,更有无数大能破碎虚空、脚踏寰宇,此纪元称为远古。   十万年左右,忽天碎地融,天魔趁机侵蚀大陆,诡异极光普照九州,万千生灵灰飞烟灭,死亡阴影持续数前年,直至大能补天,封魔,终复九州,此纪元则为上古开端。   其后,生灵于大毁灭中得一线生机,几万年又恢复欣欣向荣,只是大毁灭之后九州腹地灵气尽衰,只有这万千重山中灵脉侥幸存之,而人族也因大毁灭血脉溃散,修行大道之人渺渺,久而久之,修仙之人与凡人便渐渐拉开距离,修仙者匿于山林,凡人在不足百年的寿元中遗忘道统,便逐步形成了如今九州之势。   书册之中对远古、上古时期的描述极少,更多的是介绍十万年以来的九州大势,说九州分立九大修真界,九大修真界又暗中链接九州腹地十六凡俗大国,彼此之间为道统、灵脉、资源等争斗不休。   直至三千年前,有大能横空出世,止天下乱局,创灵根大道,九大修真界同一时刻遵此道为正统大道,并开始着力培养天骄,冲击上品金丹,不再争斗,暂得和睦。   其后便是九州各修真界的粗浅介绍,招凝目前所在的昆虚修真界在九州大陆的东南角,灵脉灵矿不缺,基础修行资源亦不少,只是天材地宝少有发现,故而在九大修真界中实力算中上等。   招凝却是好奇这笔者如何得知九大修真界实力排名的,难不成九大修真界各派人打一场?   招凝在书中没有答案,继续向后翻,介绍的是九州各大宗门,昆虚清霄宗、焚天门赫然在列。   这大陆志比之人间话本看得还甚是趣味,招凝心底一字一句默语书中所诉。   “昆虚清霄宗传承自上古三十二重寂灭道统,宗藏其他古法道统三脉。另有灵根大道二十余脉,木金灵根之风雷真意元神大法尤为超然,可合道法神通三十余门,另有金灵根之玉清阴阳雷电元神大法,火灵根之先天三味真火……”   招凝忽的顿住,微微提眸,注意力偏向屋外,却也再无其他大动作,继续保持着读书的姿势。   就在刚刚,她似感到小院中的禁制晃动了须臾。   客栈中的小院之所以昂贵,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小院都设了禁制,没有小院主人的允许是不得轻易入内,强行闯入会遭受禁制攻击。   适才的晃动快得好似招凝的错觉。   招凝如常的又翻过一页,看书中浓墨重彩地介绍焚天门九重涅槃真焰元神大法,一种火属性灵根大道,据说是当年威震九州开辟灵根大道的大能所创功法。   招凝看到此处便止,自然阖上书册,拢了拢衣裳,抻了抻懒腰,略显疲倦地向床榻走去。   她于床上打坐,五心朝上,太虚六道灵源秘传生成气力缓慢扭转,一时间万物似沉睡了,天地灵气好似静了三分。   只是招凝未行功,阖眸屏息,伪装休憩,静静等着门外的“老鼠”惊动这寂静时刻。 第045章   一根细弱发丝的银针从门缝中钻进来,好似有感知般在屋内转了一圈,盯住床榻上闭目入定的招凝,直直向她眉心刺去,很快无声无息地没入她的眉心,瞬间散去了她全身的力道,打坐的姿势软了,双手和头无力地垂下来。   书案上的檀香生生燃尽了,夜沉到伸手不见五指,房门悄声被打开。   有人小心进入,但亦有人不屑一顾。   “我说祝老三,至于这般谨慎吗?这丫头中了我缚魂针,神魂被困,就算醒来也是痴儿,一身修为尽封,比凡人还弱小。”   “噤声!”带头的人压声斥责,这声音意外的耳熟,似乎白日在哪里听过。   “还是小心些,这丫头功法有些奇怪,练气二层竟能抗下一阶妖兽的残力,你这缚魂针又未祭炼认主,极容易出岔子。若是你那缚魂针无用,我们几个还能来个出其不意。”又有一人极轻声的解释道。   “枯老头,你说什么?!老子的缚魂针无用?!”但反倒把那人激怒了。   那人几步上前,不顾后两人几声欲阻止的“喂”,直接将招凝从床上拖下,一把甩在地上,没有半点挣扎苏醒的迹象。   那人得意呵笑,“瞧见了没?缚魂针下,再怎么厉害都得给老实晕着!若不是在灵雾森林失了先机,被田宏峻师兄弟暗中施手段,遭了那束灵符的束缚,老子一记缚魂针就将田宏峻送回九幽地府了。”   这几人似乎是白日古医堂和男修田宏峻对峙的三人。   其他两人虽不认可这人的做法,但一看招凝毫无反应,也放松了。   祝老三皱着眉,“行了,火胡子,别说了。赶紧搜,这女的出手便是几株千年人参,又修得神奇功法,必有奇遇。”   枯老头也道,“她这练气二层的实力看起来同我们练气四层都不相上下,瞧她白日掐诀的术法灵力波动,怕是一种直指元神的功法。”   “这好办。”火胡子笑眯眯地蹲下身,“这丫头长得还真有模有样的,不如我们带回去享……”   “别多事!田宏峻那家伙还记着咱呢!搞完这一波就进千韧山脉躲一躲!”   “嗤,怂货。”火胡子不再多事,伸手便探向招凝腰间的储物袋。   他扯下储物袋,探入灵力,眉头一皱,“怎么只有灵石?”   疑惑间又看向招凝,就在这时,招凝眉心掠过一道灵光,火胡子瞳孔一滞,那灵光中包裹着一枚极细银针,须臾之间反刺入他的眉间。   火胡子身影僵在原地。   “怎么搞的,快点!在磨蹭,巡查队也要来了。”祝老三不耐烦,几步靠近,踢了一脚蹲地的火胡子,火胡子僵身撞地。   “不好!”祝老三惊觉不对,撤身便退,一道灵光从招凝袖中抛出,招凝跃身而起,抓住灵光,灵光拉扯成长鞭,狠狠甩在祝老三身上。   祝老三吃痛旋身,抽出腰间扣着的短刀,那短刀形如兽牙,锋利且裹着血煞之意。   枯老头疾步退到他身边,“娘的!怎么醒了!”   “几位练气四层的前辈竟偷闯他人院落,说出去也不怕被人耻笑吗?!”   招凝自知敌不过他们二人联手,只得想办法寻机会闯出去。   “耻笑?小丫头,只要老子拳头硬,谁敢笑老子。你既然醒了,就乖乖将你那古怪的功法交出来,老子留你全尸!”   想要太虚六道灵源真解?那绝不可能。   “好啊。”但招凝灵秀的脸上露出挣扎而妥协的笑容,手掌没入宽袖中,直把那几人目光都抓了去,但下一刻手掌撤出,法决已成。   “缠绕!”   房中装饰的盆栽瞬间暴长,枝干抽成藤条,藤条裹着碧青的灵广,快若闪电般向他们缠绕而去,祝老三速度也快,短刀对上术法藤条,灵光碰撞,发出滋啦啦的声响。   “这藤条有毒!”   招凝此术突袭,毒性仅仅让他们麻了一瞬,但给了招凝跃身窜出窗户的时间。   “不好!这丫头要逃!”   “不能让银甲巡查队注意到!”   说着祝老三短刀飞出,刀身晕血,紧接着一声兽吼,招凝一回头,一只庞大的血兽魂体竟从短刀中钻出来,瞬间扑倒招凝面前,血腥利爪破空划向招凝。   招凝背贴着地面,御风倒飞,手上法决掐得极快。   “木甲!”   青色灵光在招凝身上铺开。   砰——   利爪在下一刻攻在灵光上,御风之力顿散,招凝后背重重撞地滑飞出去,直至撞到院墙,无形的禁制晃了晃,并未消散。   “糟了。”   禁制被他们做了手脚,封了整个院子,招凝就算有禁制令牌在手也无用。   招凝滚身让开,那血爪正正拍在刚才落地的地方。   转瞬枯老头也欺身而来,轮着一把重重的大锤。   那大锤同血兽同步袭来,招凝连连退后,脚步一转,蹬地而起,刹那间,数十道毒藤从她衣袂中甩出来,一瞬间在她面前织了一张巨大的网。   招凝倒退几步,回身欲施法决强行破开禁制,却突见祝老三冲至她是身后,冷冷一笑,转而一拳扪出。   毒藤之网故技重施,只是这一刻却是实打实的灵力碰撞,灵力瞬间爆开,威力直接将招凝冲了出去。   枯老头御风飞空,轮着大锤劈下,“去死吧!”   嗡——   却并非肉|身承受的悲壮声音,那像是大锤扪进泥沙中的感觉。   招凝一抬头,小院无形的屏障碎了。   两个银甲修士站在院墙上,一人单手微举,掌心泛着棕色的灵光。   极轻脚步声从院外传来。   有人笑,“竟还有人敢在我清霄宗巡查的时候闹事。”   那人走近,俊朗之貌,浅看一副风流模样,其气势怕是并非练气之辈。   但紧随其后,又有一人平静入院,那人负手,一席银灰暗纹长袍,星目微敛,抬手间,掠过两道剑气,祝老三两人掩喉一梗,竟就这么封喉死了。   在筑基之境面前,炼气期的修士竟然如同蝼蚁。   招凝起身,起先之人含笑看她。   她叠手作揖,“多谢前辈相救。”   又转向后一人,只唤了声,“秦前辈。”   竟从未想过,才入昆虚归元城,便再遇指路仙人。 第046章   “咦?竟是认识的?”俊朗男子挑眉。   秦恪渊目光落在招凝身上, “南靖故人?”   招凝福了福身,算是应了。   墙上银甲巡查修士跃下,院外又进来两名银甲修士, 四人站在秦恪渊身后,恭敬禀告, “首座, 纪岫师叔,没有见到其他人。”   “啧, 两个练气四层的修士围攻一个练气二层的小姑娘, 真是笑话。”俊朗男子纪岫摇扇笑着, 目光扫过院内, 在祝老三使用的短刀上停下, 扇面一抬, 短刀就落在扇面上,他上下打量了两眼,“竟然是一把祭炼了两层禁制的下品灵器, 难怪能封印赤焰虎的魂魄。”   他提着刀柄朝招凝晃了晃,“小姑娘, 运气真好,这家伙修为不够,施不上真正威力,不然躺在地上的可是你咯。”   秦恪渊往前走了两步,从破碎的窗户看到屋内地面还躺着一具尸体。   “是你做的?”   火胡子是被缚魂针反杀的, 缚魂针攻向招凝眉心的刹那,被寂灵之府纳了进去, 招凝装作中了暗算,即使被他强拽下床榻也没露出丝毫破绽, 为的就是趁其放松不备,一举击杀,否则三人之下,想闯出屋子都难。   招凝便答,“侥幸偷袭反杀所致。”   秦恪渊又问,“可知这几人为何深夜潜入?”   招凝想起他们之前低语,自嘲着笑了笑,“常人皆说财不露白,招凝草率,正巧被他们看见了。”   一问一答,虽说招凝隐去了不少细节,但到底也说清楚了。   招凝看秦恪渊,又看那还在研究下品灵器的纪岫,犹豫着问,“招凝初来乍到,不知归元城的规矩,这接下来该如何处置?”   却见三具尸体上的储物袋忽然都悬空,紧接着一齐飞向招凝,招凝惊了惊,下意识伸手,便抱了满怀的储物袋。   “秦前辈,这是何意?”   秦恪渊负手似要离去,路过她时,只说了句,“既然为财而来,那便留下钱财。人走不出你这院子,那院子中的东西都是你的。”   说着又吩咐银甲巡查队,“修道之人行偷窃之事,想来也没人认领这些尸体了,直接焚……”   秦恪渊忽然顿住,看向院外,纪岫将短刀抛给招凝,也盯着院外。   没过一会,院外呼啦啦过来七八人。   “寇师兄,应该是溜进这边的。咦,怎么禁制都碎了。”   听着声音竟有几分耳熟,这不是古医堂求医的那个叫田宏峻的男修吗?只见田宏峻一群人引着两人推开院门,刚进来正巧与秦恪渊等人对上。   纪岫一摇扇子,“哟,今日这小院怎的这么热闹?”   招凝也不知这是出了什么奇事,秦恪渊偏首,眼神询问,招凝茫然摇头。   田宏峻也没料到院中这么大阵仗,他不认得秦恪渊等人,但认得他们身后银甲修士那身银甲,又看到地上躺着的几具尸体,脸色变了变,可秦恪渊等人给人的无形压力让他不敢多说,只得将目光挪向身边月白长衣的两人。   这两人招凝也认得,傍晚中央广场落鼎宣布招弟子的丹灵谷中人。   两人对视了一眼,上前对纪岫见礼,“丹灵谷寇洪、裴勇见过清霄宗纪岫师叔。”   纪岫贯来在昆虚修真界混得开,行事高调,不意外别人认出自己,转了一圈扇子,笑道,“我记得今日是清霄宗巡查,怎的丹灵宗也听到动静来英雄救美了?”   “师叔说的哪里话,若是有人敢在归元城作恶,无论是否轮到我丹灵宗巡查,那我等也必要出面正一正归元城的规矩。”寇洪笑了笑说着场面话,说完话音便转,“只是今日不凑巧,我等确实没听到声响,而是为另一事而来。”   他的目光落在地上尸体上,多少带着点暗示,又向旁边田宏峻瞟了一眼。   田宏峻会意朝纪岫拱手,“小的田氏家族田宏峻,数日前和这群人进灵雾森林历练,侥幸寻到黄庭果生长之地,却不慎糟了道,黄庭果未得,师兄反被妖兽所伤,废了半生修为。本想着同是落难之人,归城疗伤也不与他们计较,谁知他们却不知何时偷了我族上献丹灵宗之物。”   招凝未动,显然这群人是冲着她怀里储物袋来的,只是他们的话语却是藏头露尾,八成是场面借口。   即是上献之物,为何不尽快交给丹灵宗,反而带着东西和祝老三等人进灵雾森林,灵雾森林多危险,招凝不知,但招凝知道人心险恶,多放在身上一天便有被人觊觎的危险。   秦恪渊上前半步,他身形高大,只这半步就将招凝掩得完全,层层威压似无意向田宏峻等人紧逼。   他不喜不怒,只问,“献的是何物?”   寇洪不认得秦恪渊,但秦恪渊周身的威压比纪岫还强几分,他拱手犹疑,“不知这位师叔是?”   “云霄峰秦恪渊。”秦恪渊一如之前的介绍,只是这会丹灵宗两人比白云仙师还讶异,甚至带着几分惧意。   两人拱手弯腰,这礼行的只差跪地叩拜了,“原来是清霄宗首座师叔,我等惭愧,未得识出尊驾。”   田宏峻讶异地张大嘴,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跟着躬身,显然这名字压迫的厉害。   “听闻秦师叔数年前入世炼心,如今斩凡归来,想来只差半步便该尊您一声真人了。”寇洪这张嘴厉害的很,讨好奉承的话一出接着一出。   招凝瞧着秦恪渊背影,心里更有一丝惊诧。   前往修真界之时,白云仙师就跟她说过这修行的境界。   他所知的境界是为: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元神。五大境界关关难过,关关都是天差地别。   修行至元神,那便是破碎虚空,与天同寿,古时将这五大境界合称化神。   传闻化神之后仍有境界,但上古以来,无人可破元神大关,更难以想象破碎虚空、与天同寿这般大能之后还有何种玄之又玄的境界。   上古便是如此,何况到了今时,世间元神大能已悉数陨落,元婴上人屈指可数,金丹真人便是修真界顶尖实力。   招凝想着,听说修的金丹需上百上千岁月,难怪秦前辈这般平和,定是看遍沧海桑田,才不以物喜。   这般想法一出,招凝微微一梗,似乎自己僭越了,便垂头听他们继续说道。   纪岫险些笑出了声,他抿嘴硬是憋了回去,板着脸说,“既然知道我师兄是谁,那便直说,我们来归元城可不是和你们唠闲话的。”   丹灵宗两人互相对视,他们一拱手,刚才有些以丹灵谷压人的气势瞬间变了,东西也不想要了。   “纪师叔说笑了。田家上献的乃是一瓶火灵丹,不足为提,我师兄二人来此不过是为惩戒夺我谷中物的贼子,既然巡查队已处理,我等便也离去了。”   丹灵宗自个也知道刚在的说法说不过去,又有秦恪渊和纪岫在这里撑腰,想来那东西今日不能到手了,瞧着那姑娘也没注意到祝老三身怀重宝,索性今夜自认倒霉,等清霄宗走后再寻机会。   “两位师兄!那方考……”田宏峻喊了一声,这声音是压着的,但在场的哪个不是修炼之人,声音清晰明白。   真是愚蠢,不急一时,莫要坏了事。寇洪瞪了他一眼,正要带着一干人等离去。   “且慢。”却听招凝出声了。   院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她,她怀里抱着的储物袋都不见了,手中只拿着一本书册。   她翻越着书册,嘴角沁出一丝笑。   好半晌才抬头,朝看向她的秦恪渊福了福身,上前几步,站在丹灵宗等人面前,将书册双手奉上。   “几位道友不必顾忌,招凝修为低,又无甚背景,心怀重宝而惶恐,这本《真玄十二方考》是从贼子身上搜出来的,招凝不懂炼丹,但也知道真玄为上古丹师之名,想来这本方考就是田前辈上献之物,丹灵谷是炼丹大宗,确实该献给贵谷。”   秦恪渊的目光收了回去。   纪岫视线在招凝手上的《真玄十二方考》中溜了一圈,挑着眉冷笑地盯着对面丹灵谷。   田宏峻看着这本被轻易拿出来的丹本,眼睛都直了。   丹灵谷两人一时不知是喜是惊,对《真玄十二方考》又是垂涎,又怕秦恪渊纪岫突然发难。   招凝拿出的时候太不对了,正好清霄宗秦恪渊在,若是丹灵谷直接腆着脸拿去,怕是对清霄宗没交代。   思来想去,寇洪一咬牙,他拱手挤出笑,“昆虚修真界亦非丹灵谷一家炼丹卓著,清霄宗火融真人更是炼丹宗师,尝闻这《真玄十二方考》中载有真玄上人十二张丹方,可增修为,可削瓶颈,亦可稳心境,更后增金丹品质一仙丹神方。此丹方一出,修真界必有争抢,既然仙子愿献出,清霄宗秦首座也在这里,不如这《真玄十二方考》由我们两宗共同保存,也好少些争端。”   “不知秦首座何意?”   招凝看向秦恪渊,秦恪渊也看向她,片刻后,将招凝手中的书册招入手中。   随手翻了翻,“那便等火融师兄誊抄过,再送去丹灵谷封存。”   寇洪瞧着秦恪渊似乎并未看入眼,心里裹着一通气,想着你就是装吧,提升金丹品质,满九州修真界都抢破了头,你秦恪渊还不在乎。   但他面上只能表示赞同,“如此甚好。那晚辈们便先告辞了。”   丹灵谷带着田宏峻一干人等匆匆离去,直到脚步声完全消失,纪岫摇着折扇看向他们离去的方向,又瞥了眼招凝,调笑了句,“你这小姑娘还怕我清霄宗护不了你?”   任谁都看得出,招凝主动把书册交出来,就是怕丹灵谷或者田宏峻日后报复。   招凝不答,反朝秦恪渊拱手作揖。   “秦前辈恕罪,招凝无宗无背景更无修为,今夜已糟了一场钱财露白的苦楚,不想再遭第二次了,只得再三谨慎。”   “无妨。”秦恪渊将《真玄十二方考》随手丢给纪岫,“况且我清霄宗也得了利。“   这时,院外有银甲修士匆匆而来,“首座,城外又出现了魔物。”   秦恪渊没在多言,径直走了。   纪岫倒是不着急,他翻着书册,啧啧称奇,路过招凝时,歪身靠向她,招凝往旁挪了半步,纪岫也不在意,“啧啧啧,小姑娘你可给我们清霄宗捡到一宝贝,提升金丹品质的仙丹神方,宗门里那群老家伙可得要高兴坏了,说吧,你想要什么,我替师兄做主了,满足你一个要求。”   招凝看他,“入清霄宗,可吗?”   “额……”纪岫愣住,“这个……”   瞧他支吾的模样,招凝便知他所谓替师兄做主也做不得主,招凝浅笑,“不难为纪师叔了,招凝资质差,也担不起破格入宗门的特权。只是这一个要求,招凝记下了,一时想不到,日后还请纪师叔帮忙。”   “好说好说。”纪岫摇着扇子缓解尴尬,这才朝招凝点点头走了。   巡查队的人跟着纪岫走了,顺便带走了祝老三三人的尸体。   客栈掌柜这才颤巍巍地走过来,朝招凝连连拱手赔罪,“实在对不住,仙子,老朽不知道这院子禁制还能出这么大的纰漏,险些让您被歹人所害。”   招凝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怎得,出事情后一句道歉便能既往不咎了?   掌柜挠着头发,讨好地说道,“您今夜受惊了,院子所需的灵石老朽明日送还给您,不收您分毫,另外赠您一张小店客栈的贵客令牌,以后您来住宿,一律按五成来算,您看如何?”   招凝知道这样的安排多少有忌惮清霄宗的成分,先前纪岫的话想来被他们听到了几分。   招凝道,“我虽初来乍到,但也不缺这几枚灵石,今夜我不想多做纠缠,只希望后半夜安安稳稳,无人再来打搅。”   她盯着掌柜,“掌柜应该能安排妥当吧。”   “您放心!您放心!”掌柜点头哈腰,“我立马安排客栈护卫将小院护起来,定不再搅了仙子休息。”   招凝指着院外,“请吧。”   小院终于又恢复了平静。   招凝独自站在院中,沉眸深思。   她摊开手,灵力在招凝掌中聚积,光芒有几分驳杂,但祝老三却说,施展开所含威力超过正常境界。   只是超过又如何,还不是险些栽在这院子。   手掌握拳,灵力消散,到底是不是功法的原因,只能等她找到岳鸣之地,拿到后续功法才能知道,现下紧迫是修炼,并利用符、器、法之类的提升实力。   招凝回屋,坐在长榻上,拿出秦恪渊给的四个储物袋,其中一个是火胡子在招凝这抢的,里面是从古医堂兑换的五百下品灵石,现在还剩下四百八十枚,另外三个储物袋则是那三人的,早在寇洪等人讨好的时候,招凝便快速翻了一遍,有大致了解。   她将三个储物袋中的东西都倒了出来,桌案上瞬间堆满了,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有衣物之类掐了一记火焰术悉数烧了,桌案上清空了不少。   三个储物袋的灵石加起来还没有招凝多,不过二百好几,招凝全收回装灵石的袋中,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符器丹简之类的修行物什。   符有八张,六张朱砂黄符,有三张火系攻击的爆炎符,两张木系防御的木甲符,还有一张匿息符,另有两张以上古云纹绘制的青符,招凝仔细辨别,骇然发现是两张千里风遁符,施展之后瞬间借风遁走千里远。   不愧是走鸡鸣狗盗这条道的,后路都给自己留好了。   一旦暴露,寻个空隙,符咒一念,人便遁得无影无踪了,可是他们至死都想不到,面对半步金丹的秦恪渊,动动手指,便身死道消了,根本没机会用遁符。   丹药的价格向来昂贵,只有三瓶静心丹用来辅助修炼的。   武器除了那柄短刀外都是些精钢材料打造的武器,这些武器并非灵器,但不管怎么说材料比凡俗寻常材料好些,其锋利程度和轻便性也更强,能承受一定程度的灵力施展。   说起炼器,纪岫说这短刀已祭炼两重禁制的灵器。   招凝白日在归元城浅看过,下品灵器非常昂贵,只祭炼一重禁制的灵器便要好几百块下品灵石不等。   听孔南介绍,灵器分三等,下、中、上三品,一共地煞七十二道禁制,每八道禁制为一重,每三重升一品,威力逐步提升。而且,灵器强就强在可以将道法或兽灵封印在灵器中,只要注入灵力便可瞬间施展,不需要掐诀念咒,只是灵力消耗比施法稍微增几成。   不过,这三个人可不止一件灵器,花胡子那根封灵针也是灵器。   招凝思忖片刻,在案桌上逡巡一圈,果然在玉简中看到封存的炼器法,名曰《乾元炼器真集》,真集所述可以按照其中炼器法,炼制至少三重禁制的下品灵器,灵器所用的灵胚概是些短刀、匕首、银针之类的暗算类武器。   另有一只玉简,灵力注入,内观其中,出现的却是一张图,图中所绘分外诡异,像是森林上空撕裂了数道裂缝,许多裂缝旁用不同颜色标记着名称,大多数用白色标着“雾”,少数用绿色标着“药”,仅有几个用红色标着“兽”,其中一个甚至有涂抹的痕迹,用小字标着“宝”。   如若招凝猜得不错,这可能是一张森林秘穴的分布图,而归元城附近的如此之大范围的灵气之地,只有灵雾森林了。   被加注的“宝”便显得尤为突出,这说明有人去过标志着“兽”盘踞之地,并在其中发现了“宝”,左右一联系,招凝恍然明白,这两班临时结伴去探灵雾森林的人,恐怕得到什么消息或者被迫进了“兽”这处秘穴,然后在其中发现了“宝”。   这“宝”代表的宝贝便不言而喻了,那本《真玄十二方考》或者黄庭果的位置。   富贵险中求,他们求到了,只可惜命里无缘。   招凝将一应物件收回寂灵之府,盘腿打坐,闭目修行。   炼器也好,宝图也罢,没有实力得到都是为他人做嫁衣。 第047章   第二天一早, 招凝没有等到客栈的人来,就提前离开了客栈。   她坐在路边的茶铺里,茶铺的老板是一个老迈的凡人, 招凝来得早,听他絮叨了几句, 说自己从小生活在归元城中, 没有运气得仙缘,也没有命回到凡俗界, 只能在城里支个茶铺混着余生。   归元城没有仙缘的凡人、没有辟谷的炼气期修士比比皆是, 茶铺的生意还算不错, 人多了, 老板给招凝上了碗面便自顾自地去忙了。   招凝吃着面, 听着旁边桌子等面的客人说起昨日魔物的事。   “听说昨天城外出现了好几个入魔的修真人, 还险些伤了人性命。”说话的是黄色头巾的男修,修为在练气一层。   他的同伴也是练气一层,穿着一身灰色的道袍, 一脸惊诧,“怎么多修士同一天都遭了心魔吗?不应该啊, 现在静心丹、凝心术,还有醒神香,这么多安抚心境的术法丹药,怎的还压不住心魔?难道是封魔渊又有天魔溜出来了。”   “谁知道呢?”黄色头巾男修也是满脸疑问,他凑近向同伴, “昨日正值清霄宗巡查队值守归元城,听说有人报上去, 清霄宗首座秦恪渊亲自下山来查这事。”   “秦恪渊?”灰色道袍同伴没抓住对方的重点,反而把重点偏向秦恪渊, “他已经成首座了?清霄宗的首座不是至少要筑基圆满吗?那可是未来的清霄宗宗主啊。”   招凝执面的手顿了片刻,不着痕迹朝旁边看了一眼,也就是说,秦恪渊极有可能是清霄宗未来宗主,难怪昨夜丹灵宗的人那般忌惮秦恪渊。   “早圆满了,秦恪渊秦首座十岁引气入体,十五岁筑基,二十五岁筑基圆满,结果几年前突然说要入世历练,炼心斩凡,前半年才回宗,怕是再过不久就要金丹了,不到三十岁的金丹,这绝对是天灵根才有资质。”黄色头巾男修俨然一副秦恪渊迷弟的模样。   但是他的同伴对此并不屑,“天灵根,我看未必。清霄宗可是从来没有昭告过他是天灵根,若是天灵根怎的会让他处理宗门杂事,早就把他供起来,让他好生修炼,你可瞧瞧这千年,各大宗门对天赋极佳的天骄是多么重视,恨不得举全宗之力培养。”   这会子,茶铺老板的面上桌了,黄色头巾男修搅搅汤面,“你这么说,我突然想到清霄宗前半年寻回来一个单灵根的弟子,听说资质极高,甚至还让秦首座亲自为他奔波寻找过修炼资源。叫什么来着,贾什么?”   “贾锐!”同伴斩钉截铁地说出这名字,“贾师兄入门不到半旬便引气入体,半年不到便已练气二层,这等天赋秦恪渊在他面前也算不上什么。而且听说贾师兄和秦首座之间有隔阂,贾师兄还放言三年后宗门大比,定要打败秦恪渊,摘了他首座的名头。”   招凝放下碗筷,给老板留下碎灵石,旁边桌的两人还在絮叨着,“可惜我等没有天赋进宗门,否则定能一睹贾天骄和秦首座一决高下的盛况……”   余下多言,招凝不再听会。   她径直前往中央广场,散修盟位于中央广场的右后方,归元城的散修盟盟中元老修为都不算高,听说只有一名金丹真人,但是散修成员很多,他们之间的联系并非师承亦非血缘,而是靠利益。   归元城散修盟说起来更像个商会,明面上为了在各大宗门下求存,他们会辅助各大宗门管理各地登仙城,发布散修任务,但他们主要的资源都来自多宝楼,多宝楼是一个集丹器符术法符等买卖为一体的大型综合商会,部分资源可能连一些小宗门的比不上。   归元城的多宝楼就在散修盟总盟旁边,招凝此次来便是想要寻一个洞府长居。   中央广场上,丹灵宗的青丹鼎还矗立在那里,城内的修真者们已经不想昨日那般围观聚集,大多说听到丹灵谷弟子说清招仙令规矩后就讷讷离去,少部分人还会不信邪去测一测仙缘,遗憾收场的人不绝如缕。   时至清晨,多宝楼中没什么生意,招呼客人的女修也站在门边凑热闹看向中央广场,见到招凝过来,这才连忙收回视线,其中一位粉衣女修朝招凝拱了拱手,“这位仙子,可需要些什么,我可以为您引导,您叫我小蝶就好。”   小蝶看着年岁和招凝差不多,修为刚引气入体,招凝便唤了声“小蝶姑娘”,进了多宝楼,楼中丹器符法极多,分门别类,泛着不同颜色的灵光,用清光光罩护着。   招凝大致扫过一眼,只说了声,“听说贵楼有洞府租赁,我想租半年,不知何价?”   “原来仙子想要租赁洞府,请随我来。”小蝶引着招凝走向内间,内间墙壁上挂着一副巨大的山脉图,山脉图上绘制着不同标记,小蝶指着图上标记,“洞府根据所处位置、灵气浓度的不同,价格不一。”   “我们归元城散修盟开辟的洞府在千韧山脉的青竹山上,离归元城不足半里路。   千韧山脉有一条下品灵脉延伸至青竹山,故此越靠近灵脉的位置,一般是左峰山顶至山腰,价格高些,一旬需要三十枚下品灵石,左峰山脚和右峰山顶其次,一旬需要二十灵石,剩余位置,一旬需要十五灵石。   青竹山上以红色标注的洞府都是已有人租赁的洞府,绿色标注则无人,仙子,您看您需要何处洞府?”   招凝并没有多犹豫,虽然现在灵石足够支撑起最昂贵的左峰洞府,但是意外左峰洞府标着红色的洞府非常多,招凝询问小蝶。   小蝶笑了笑,“一般能租赁洞府的修士,并不多计较一月十枚灵石之差,而且左峰洞府租赁的筑基高人颇多。”   这话显然没有说尽,许多低阶练气修士为了有机会能巴结筑基高人,也想离着筑基高人近些,所谓近水楼台,分的几分机缘也是极好的。   招凝并没有多说,只是指着右峰山顶的那处洞府,“此处看着清净,便它吧。”   右峰山顶的洞府左右都无人居住,离着其他的洞府都有些距离,招凝一眼就看中了。   “好的。仙子若是要租赁半年需要一次性付下一百二十枚下品灵石。掌柜会给您洞府禁制令牌。您拿到令牌后,小蝶会带仙子前往洞府。”   招凝点点头,将灵石付清,小蝶在旁边等着,不一会,招凝拿到禁制令牌,令牌上正面刻着“宝”字,反面刻着洞府的序号,招凝所在的洞府为“七九”。   小蝶引着招凝出门,从大厅走过时,遇见田宏峻,他带着几个人正在灵药材料那处采买。   “怎的这也没有,那也没有!”还未走出大厅就听见田宏峻暴躁的出声。   他的声音吸引了厅内很多人的注意,招凝也不例外,见田宏峻手里还拿着昨日玉景珏给他的单子,想来他是在多宝楼采买单子中的灵药。   导购的小二连连道歉,“道友,您要的这些灵药,年份太高。而且像寒玉露这类的药材都必须当日采下就要拿去用药,是不可能放在柜台售卖的。”   “那就去你们药田现采啊,道爷等得起。”   小二尴尬又无奈,“道友,这类药材只有灵雾森林的沼泽中才能生长,我等开垦的药田没这条件。”   “我看你们就是不想做道爷生意,我还没有给你们看全单子,只给了前五个药材,你们就有四株药材因为各种原因没有,我看你们还是别叫多宝楼,叫做无宝楼了。”   眼看这事情要闹起来,掌柜的连忙过来招呼,赶紧朝着其他小二施着眼色,那意思是赶紧带着客人该干嘛干嘛去,别坏了生意,小蝶也收到了,连忙向招凝赔罪,招凝没多言,顺势同小蝶一同走了。   施展御风诀,不一会儿就来到了青竹峰脚下。   青竹峰比招凝想象中的更加高耸庞大,山上有大片大片的竹林,偶尔也能看到林中有修士施展法术的灵光。   小蝶引着招凝前往右峰峰顶洞府,青竹山上山的路几乎避开了所有的洞府,这一路没有碰见任何修士,但敏锐的五官让招凝清楚的感知到附近灵力的波动,直到接近峰顶是波动小了些,但天地中的灵气也浑厚许多。   招凝深吸一口气,和人间烟火的归元城相比,此地的天地灵气令人神清气爽。   小蝶笑着介绍,“仙子可看到附近栽种的青竹,这些青竹名叫清宁竹,当清风吹拂过得时候,竹林中会拂开一阵清香,有静心拂神的作用。所以有不少散修高人喜在此闭关,沉心突破瓶颈。左峰更有一位欲突破筑基的前辈,已经闭关三年了,想来再过不久便能听见好消息了。”   “仙子,这边请。”   小蝶边介绍边给招凝引路,不一会两人就已经到了峰顶,峰顶的视野比山腰开阔许多,从这里看去甚至能将归元城大体轮廓一览入眼,“此处洞府是由一处天然洞穴改造而成,经过盟中前辈修整,内里开阔,仙子往里面看看。”   洞府前方有一处小小平台,平台上设有石桌石凳,洞府洞门上方垂着锦屏藤,给洞府自然形成帘幔。   招凝正随着小蝶走向洞府,半路却忽然顿住,猛然看向对面峰顶,小蝶也注意到了。   左峰上方有一阵灵力漩涡正在缓缓成型,招凝不知出了何奇观,小蝶却笑了,“仙子,您瞧,我们刚才还说道有前辈闭关突破筑基,没想到正巧被我们碰见前辈突破之时。”   招凝也不进洞府了,晋升筑基招凝第一次遇见,或者说筑基期的前辈招凝也只遇见过秦恪渊一人,更不知道晋升筑基会引发何种天地异象。   她站在平台边缘眺望,只见天空云层收灵力漩涡的影响,渐渐被吸引到左峰顶上,左峰洞穴中的修士有不少被惊动了,各个御风而起,落在竹林顶上。   天空中云层渐渐游转成漩涡,天地灵气似乎裹在云层中,给云层附上了一层清光,紧接着异象出现,一道灵力光柱自左峰峰顶某处洞府而起,接连云层,云层隐隐有下坠之感。   这灵力光柱并不显眼,若非修士目明甚至无法捕捉,但正因为目明也让招凝看到这灵力光柱的浑浊,甚至有数不清的阴影在其中肆虐。   灵力光柱纳入云层中,天地灵气的躁动越来越强烈,云层像是受到什么感召,被天地灵气压抑着变化出云台的模样,只是这云台看起来极不澄澈,甚至形态有些涣散。   招凝听到竹林上有修士感慨,“这灵台难稳,怕是筑基有些艰难了。”   又听到小蝶在身边说,“这位前辈经常在多宝楼购买修炼丹药,瞧现在筑基异象,这位前辈怕是没有听楼中前辈的嘱托。”   见招凝看向自己,小蝶细说了两句。   “多宝楼的修炼丹药是一顶一的好,但您也知道丹药炼制的品质再好,多少还是带着几分杂质的,寻常品质丹药一天只能服食三枚,多了其中杂质就无法被自身涤洗,而多宝楼的丹药一日服食五枚,才会到涤洗极限。   像这位高人筑基天相,他灵台中灵气所含杂质过多,不够纯净,灵台虚浮,想来是至少一日服食了十枚丹药。”   “灵气驳杂吗?”招凝呢喃着,她不在意丹药杂质问题,她只是感同身受,自己因灵窍穴受损至体内灵气驳杂,待到筑基,是不是也和这位前辈一样的情况。   还不带招凝细思,却见那云层幻化的灵台,明明已经成型但在几度隐显中,竟然直接崩碎了。   “天哪!”小蝶轻声尖叫,又下意识地捂住嘴巴,“筑基失败了。”   但这似乎没有结束,崩碎的云层变得扭曲,云层颜色也变得极为暗沉,天地灵气也跟着□□,左峰峰顶忽的涌起一阵强烈的飓风,风中带着一丝血色。   “不好!快走!”左峰竹林上的修士瞬间面色大变,纷纷后退奔走。   “入心魔障了!”不知是哪个修士喊了一声,紧跟着那风中血色化作一道刀刃向竹林修士袭击而去。   竹林中的叶片飘落,正巧和刀刃撞在一起,那看着泛着血光又锋利的刀刃瞬间被竹叶绞了,紧接着一片叶片陡而变转方向,朝着那处入心魔障的洞府飞去。   “呃……”极快的,洞府里流出一声气绝声。   小蝶拍拍胸口,又顺带安抚招凝,“仙子莫要紧张,我们散修盟的洞府驻地中都有一位筑基圆满的前辈驻守,绝对不会让租赁的客人受到伤害的。前辈驻守此地,也会护我们洞府周全,不会让一些鸡鸣狗盗的邪修暗自盗了洞府去。”   招凝点点头,看着四周修士散了,跟着小蝶进洞府中了解自家租赁的洞府。   洞府确实如小蝶所说,面积很大,洞府分为里外两层。   外层设有会客的短榻长案,以及修行打坐的玉台,许是峰顶,洞府斜上方有一处空洞,阳光从空洞中散下来,落在下方一弯池水中,池中种着玉莲,玉莲正值绽放的季节,煞是好看。   洞府里层只设了一张床榻和书案,是休息之地。   “仙子若是对洞府有其他摆弄的地方,皆随您的意愿,只是这洞府四周设了禁制,您万不可再开凿其他的内室了。”   招凝对这处洞府很是满意,点点头应了。   她将小蝶送出洞府,回来站在平台上,恰巧见到对面峰顶,散修盟的几个人正将峰顶洞府中晋升失败的修士尸体抬出来。   尸体只有眉心的位置插着一片竹叶,他的瞳孔充血,放大到极致,招凝想起那日看到魔物的模样,比这具尸体更是严重。   散修盟的几人将尸体放在洞府外的地面上,几人又进了洞府,过了好些时间才出来,腰间的储物袋都鼓鼓囊囊的,似乎塞满了东西。   几个人面上都带着笑意,有一种满载而归的诡异感,说说笑笑的又到了尸体旁边,那笑意才掩了去。   有人皱眉说,“这不是打咱们散修盟的脸吗?我们废了百年才培养的漫山青竹,静心凝气,本就是防止有修士被心魔所惑或者修行不甚走火入魔,怎的晋升筑基的心魔厉害些吗,这漫山青竹都没法子防止。”   “谁知道呢?这一阵入魔的修真者好像不少,昨日清霄宗首座不还亲自下山处理了。要我说也没什么,四大宗门十年招弟子的时间到了,丹灵谷甚至还提前了,这些修士都按捺不住,想要走捷径进宗门。这筑基境界可是不用考虑灵根就能进宗门,进宗门后直接便是内门弟子,诱惑可不是一般大,这般想着我都感觉自己起心魔了。”   “一边去。你才练气几层,别想筑基了。你瞅瞅这尸体,筑基哪有这么简单,走了,交差去。”说着散修盟的人将尸体也扔进了储物袋中,几人根本不顾竹林中散修的注视,自顾自说笑着下山了。   竹林中有人不忿,“你瞧瞧散修盟这群人,说什么不让在洞府打斗,不准觊觎其他人洞府,可你瞧着,人一死,洞府里的东西反而成他们的了。”   “那有什么办法呢,人家的地盘,还有筑基圆满的前辈看着。你有本事去宗门啊,去宗门死了,你东西也是宗门的。”   招凝没有再在洞府门口站着,她回到洞府中,洞府寂静,静到似乎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她坐在修炼玉台上,盘腿打坐,但却并没有行功法,而是一瞬一刻的思索着刚才见到晋升的天地异象。   即使没有使用灵窍散,灵气入体或者服食丹药还是会有杂质,灵气不纯,杂质积淀,修行至练气圆满,要晋升筑基时就会是刚才那位前辈的情况。   招凝眼前一幕幕都是那灵台异象,虚浮,空洞,浑浊,直至最后溃散。   她在想,平常修行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像她这样破开灵窍穴,体内又会积淀多少杂质,筑基时比那位前辈更加严重,说不定还等不到灵台异象。   招凝猛地睁开眼,她从玉台上走下来,跪在短榻上,从寂灵之府中拿出笔墨纸砚放在长案上,磨着墨,心头想着玉景珏那日的态度,玉景珏是不想为她治疗的。   虽说玉景珏满口万年前的胡话,说什么自己修炼的是万年前绝顶医道道统,招凝是不信的,但是招凝却信能施展复灵化伤术的必是玉景珏,而不是他人。   一是从玉景珏的言语中招凝猜测到几分,二是秦恪渊之前的话让招凝更加肯定。   “坊间有修行医道之人,可施展复灵化伤术之神通,此医道之人性格古怪需有诚心些。”   秦恪渊一字一句在招凝脑中掠过,他那般随意指出坊间有这人,而这人性格古怪,加之孔家爷孙对归元城的介绍,玉景珏是唯一附和秦恪渊说法的人,在玉景珏含糊敷衍的说法中,招凝更加肯定。   招凝想,秦前辈说得对,求人医治,必需拿出诚意。 第048章   毛笔沾着墨汁, 蝇头小楷写下十数种药材。   这些药材是那日玉景珏给田宏峻的药材单子,招凝看过一眼便全都记下了。   “佛手红玉莲子、魂婴果、玉寒露、九转紫芝、雪骨参……”   吹干墨汁,招凝审视, 都是修真界的药材,凡俗中闻所未闻。   思及掌柜拿单子的姿态, 便知柜中那一叠单子应该都是一样的, 还有那日丹炉爆炸众人的见怪不怪的表情,招凝想, 玉景珏可能在炼制一种极难的灵丹, 而灵丹所需要的材料便是单子中所写。   “整个归元城许是没有这些药材了。”招凝喃喃自语, “若是有, 早就被玉景珏搜刮尽了。况且早上田宏峻在多宝楼寻那些药材, 五株里四株都没有。就是不知灵雾森林中有没有, 哪怕是年份不够都行。”   招凝撤了桌案上的笔墨纸砚,以她现在的练气二层去灵雾森林很是危险。   “现在的功法顶多修炼到练气三层,岳鸣之地在何处仍是难题。”   招凝摊开手, 手中出现一柄短刀,正是祝老三那柄祭炼二重的下品灵器。   “危险又如何?修真界哪有绝对的安全。不如尝试炼制一些灵器, 有这些威力极强的武器傍身,说不得也能抓住微小机遇。”   “有乾元炼器真解在手,有寂灵之府西配殿的炼器炉做辅,大不了浪费些炼器材料,总能成功的。”   招凝心头思绪百转, 有了决定后并不拖延,直接出了洞府。   招凝再次回到归元城, 此时正值正午,归元城中热闹依旧。   刚入城, 一大波人群向中央广场涌去,招凝本就是要去中央广场方向,索性跟着人群一起过去。   中央广场此刻聚满了人,都是在看热闹,地摊摊主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撑着脑袋扭头看比武台。   台上除了丹灵谷的两名弟子,还有一个体格壮硕的男子,那男子身材魁梧,肌肉发达,面貌也是粗狂,长着一把络腮胡,说起话来极为浑厚。   “两位师兄,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现在是实打实的三灵根,绝不说谎,您让我测了就知道!”   寇洪头疼,“我说马老八,你这三十年,来测了三趟,你是什么灵根,我还不清楚吗?全归元城都知道你是四灵根,灵根强度参差不齐。”   裴勇也说道,“去年寒霜宗招弟子的时候,我可去看了,你那仙缘意象朦朦胧胧,道心不明,就是古道法的条件你都不满足,更何况今年我丹灵宗不造古道法资质的弟子。”   马老八火了,“哎,你们两个怎么说话呢!老子之前是灵根不好资质不佳,可老子得天爷眷顾,有奇遇!”   寇洪和裴勇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是无奈,迫于面子不好当场发作,但是台下散修们可就闹开了。   “马老八,你凑什么热闹,你要是有那个命、有那个运,怎得现在四十好几了才撞上奇遇,得了吧。”   “谁都知道我们昆虚修真界天材地宝少,要想洗去杂灵根至少三千年碧犀根才可以,昆虚修真界可上万年没出现过碧犀根了,别吹牛了!”   “对啊,要不然就是做梦做昏头了,还以为自己一步登天,遇见大能,大能直接赐下恩典,帮你改了灵根五行。”   “……”   乱七八糟的言语听的马老八气得吹胡子瞪眼,他啥也不管了,一巴掌拍在青丹鼎上,如霄落鼎测仙缘一般,青丹鼎上暗纹亮起,灵光腾升,紧接着,青色、棕色、红色,三道灵光在鼎中流转,转而聚起光芒汇出意象,但意象破碎,还未成型便散了。   马老八却不在意,昂着下巴对惊呆了的丹灵谷两弟子。   “怎样,老子有没有说谎?”   “老子都说了老子有奇遇!”   “老子之前那四灵根是伪的,只要五行相生,就能去伪存真,显出真正的灵根!”   整个中央广场都鸦雀无声,只听见马老八在那絮絮叨叨,片刻后,又爆发出惊天的讶异声,散修人群不住向比武台涌去,人群中此起彼伏的询问,“马老八,快说!你得了啥机缘,在哪得的机缘,咱兄弟们能得这机缘吗?”   “对啊对啊,我金木水火土都有,这可是五行俱全,五行俱生,我岂不是能去伪存真变成单灵根。”   寇洪亦是忍不住了,“马老八,你告诉我们,你怎么成的,我们可以立刻禀报谷主,让你当内门弟子。”   马老六眼神一亮,但又紧接着黯淡下来,“不行的,前辈不让老子说,前辈是高人,他说和我有缘,用的是神通秘法!”   修真界中隐藏着大能,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这种机缘属实是奇遇,能让大能帮你一把更是玄之又玄,散修们只能啐骂着,天杀的这种机缘怎么落在这个莽夫头上了。   “原来是大能……”   “大能居然为这个莽夫出手改五行灵根,真的假的?”   “咱修真界上万年都没听说过有这种能力的大能了吧。”   “嘘,大能的事岂是我们能说道的?”   广场上散修嘀咕声渐渐小了,寇洪和裴勇私下交流了半天。   寇洪这才对马老八叹气,“好吧。若是大能出手,也不是不可能。这般吧,算你过了丹灵谷的初测,六日之后随我们进谷外测心魔。”   “好嘞!”马老六嘿嘿大笑,“老子要进宗门,哈哈哈,要进大宗门了。”   马老八欢欢喜喜地下去了,散修们从四面围到他身边,问他一些细节。   有人问前辈长得是何模样,马老八答,“前辈低调,都是以一副甚为普通的年轻面容示人。”   又有人问前辈修为如何,马老八答,“前辈披着一身黑袍,威压骇人,深不见底。”   还有人问前辈以何助他,马老八答,“前辈有神通,极其厉害的天赋神通。”   问的多了,马老八也烦了,挤着人群出去。   比武台下的摊主和旁边摊位的人说着,“我也不求啥前辈奇遇,要是有人能把我这一摊子的石头买了,对我就是顶顶的机缘了。”   “就你那摊子乱七八糟的矿石,你当炼器师那么闲,自己炼……”   “摊主,这些矿石,若是全要了,要多少灵石?”好巧不巧有人出声,旁边摊主瞬间熄了声,摊主也跟着傻了,看向来人,见是一位清冷灵气的仙子,张了张嘴,有些不可置信,“仙子,你全……全要?”   招凝点点头,这些矿石中有精铁矿,有寒精矿,有庚银矿,正好能拿来练手。   摊主呆滞地回答道,“一共一百二十枚下品灵石。”   旁边的摊主羡慕地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了。   “你且点点。”招凝用储物袋点了下品灵石给摊主,摊主这才惊醒,小心翼翼抱着储物袋感知,在中央广场卖了这么多年的矿石都一次性见过这么多灵石,哈达子快掉下来了。   旁边摊主忍不得了,谄媚地挤到近前。   “仙子,您可还要些什么,我这儿什么杂货都有,地图、书简、妖兽材料您随便挑。”   招凝扫了一眼,视线顿在一枚玉简上。   杂货摊主机灵极了,双手捧着递上来,“这是《九州灵药大全》,汇集了九州各大修真界药材大师的心血,这修真界有的灵药它都有,过去有现在没有的它也有。”   这说的夸张极了,招凝笑了笑,灵识探知须臾,倒也不枉“大全”二字,共有三千多种灵药。   “灵雾森林出产的药材,这里面也都记载了吗?”   “当然!”杂货摊主显摆,“我这可是囊括整个九州的灵药,小小灵雾森林当然有的,仙子循着灵雾森林这一词去看,便都瞧见了。”   招凝尝试着,玉简内显出上百种灵药。   “如何卖?”   “十枚下品灵石。”杂货摊主笑意满脸,“仙子是打算去灵雾森林采集灵药?我这里还有灵雾森林完备的地图,您可要再看看。”   正巧这时矿石摊主还回储物袋,灵石已经点清收了去。   招凝站起身,她已经有祝老三的灵雾森林地图了,便付给他灵石,摇摇头婉拒了杂货摊主的推销。   杂货摊主有些失望,但瞧着身边矿石摊主还傻愣愣的,没好气地推了推他。   矿石摊主一激灵,顺口感叹了句,“娘的,我真撞奇遇了。”   傍晚招凝回到洞府之中,就使用禁制令牌将洞府封闭,她在玉台上打坐,进入寂灵之府。   寂灵之府中寂静如旧,招凝在正殿高台上睁开,并没有急于去西配殿,而是径直去了正殿后的书楼。   书楼微光下,招凝看到高置在顶部阴影中的玉简,又环顾楼壁四周,壁架上多了几卷玉简。   一本处在最底部,一本处在中间。   招凝招来中间那卷玉简,玉简用金绳系着,玉简背上刻着书名《真玄十二方考》。   招凝并不奇怪,在凡俗中翻过的寻常书册都能出现在寂灵之府中,这类修真书简出现亦是寻常。   她将玉简一一展开,其上刻着十二种丹方。   有益寿丹、静心丹、辟谷丹、驻容丹、五行化伤丹,这九种丹药在修真界中较为常见,真玄真人只对药方做了些许调整,可提高丹药品质。   同时还有两种毒丹,一为毁灵,食之修为全散,沦为凡躯,二为自爆,服用爆放毕生修为,十息之后身死道消。   最后一种丹方便是两大宗门看重的方子,名叫破厄,此丹方破虚妄,破桎梏,可提升三成金丹品质,是真玄真人毕生研究所得。   招凝初入修真界,修为低,法力弱,对于金丹这一境界知之甚少,只知道结成上品金丹极难,修真界万年结成的上品金丹不足一手之数,若是能提升金丹品质,哪怕只有三成,对于中品金丹无压力的筑基修士,上品金丹也可冲击了。   只是招凝翻查这丹方,丹方所要的天材地宝颇多,甚至有些是上古之时的异宝,炼制的难度无法想象。   玉简一片一片阖上,招凝记下每一种丹方所需要的灵药,若是有一日得空,说不得可以尝试一二,这可比炼器简单多了,毕竟东配殿的园圃里的药材只要栽下便是源源不断。   《真玄十二方考》送回壁架,招凝再一动作,最底层的书简落在手中。   玉简形制如前,其上刻着《乾元炼器真解》,招凝伸手一触,那字样便突得扭曲,竟凭空幻化成另一个名字《鬼手炼器法》。   招凝笑了,上一个变化的还是回春诀,从回春诀变成太虚六道灵源秘传。   比之乾元炼器真解,鬼手炼器法中的炼器手法有细微调整,其中“兵”、“临”、“斗”三种禁制手诀更加复杂,禁制纹路也变得古朴纷繁。   指尖在纹路上拂过,“像是上古云纹。”   嘴边笑意更深,“不知上古云纹禁制下的下品灵器威力会如何。”   阖上书简,招凝环顾依旧空荡的书楼,她想,练就这座寂灵之府的仙人定是来自上古甚至太古的大能,他必是收集了无数功法、神通、道法,填满了这座书楼,才有自己时至今日。   ——只要是从上古乃至太古传承下来的秘籍,无论残缺还是被修改都会恢复成本来的正本。   层层禁制螺旋而上,空荡荡的壁架等待填满,是仙人赠予她的至宝。   凡俗有诗云: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①   *   自从得了寂灵之府,这还是招凝第二次入西配殿。   西配殿的一应摆设都和东配殿类似,只是没有东配殿后的一方小院,另一区别便是在殿中中央的炼器炉上。   在凡俗时,招凝不知它如何用、做什么用的,此炉造型古怪,由九片五寸高的半圆石环交错叠加而成,打一眼看去,纹路是天然雕琢,只觉古朴神秘,像刻意摆放的装饰物。   翻阅过修真界一些常识典籍后,招凝明白这火炉是用来炼器的装置。   修真界炼器需要引火,寻常凡火对于炼器无用。低阶的炼器师在炼器时会前往专门的炼器室,炼器室一般设在地火上方,通过炼器风箱将地底火焰引入炼器室中,借助地心火来炼器,但是这样的炼器方式过于依赖于炼器室,十分不方便,后来有炼器大师打造了炼器炉,通过将火种纳入炼器炉中,便可脱离炼器室的限制。   招凝在九曲炼器炉周围转了一圈,在炉前盘坐,手掐法决,将灵力打入炉中。   灵力探入如泥牛入海,阖眸感知,直至灵力触碰到炉中一粒不足绿豆大小之物,灼热的力量顺着灵力反钻回来,险些灼伤了神魂。   “这便是九曲炼器炉内置的火种了。”   几乎耗空了体内灵力,才堪堪激发火种活性。火种微微颤抖,一缕苍白火苗钻出,明明看着火焰色泽看着幽冷,触之却如在火山口盘旋了一圈。   下一刻,火种爆发,苍白火苗腾起,整个九曲炼器炉亮了,九片石环缓慢上升、分开,交错悬浮在空中,苍白火焰在九片石环中央燃烧,石环内部被灼烧的通红,与火焰的颜色形成鲜明对比。   “似乎不是地心火,不知炼器效用如何。”   她将铁精矿投入苍白火焰中,铁精矿的表层杂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融化,再融一层,一些混杂在矿石里的其他金属融化成液体滴落,还未落在圆环上便被烧成了灰烬,招凝以灵力控制火焰,直至半个时辰后,铁精矿只剩下指甲盖大小的铁精,铁精泛着银白色泽,不留丝毫杂质。   招凝一鼓作气,将其他的矿石一块块投入苍白火焰中,得到精金材料。   这么一忙碌便过了一日,招凝就着茶水翻阅着鬼手炼器法,坊市中修士们的武器大多各种材质的剑,一般只祭炼了几道禁制,还谈不上是灵器。   招凝便用刚才提炼的精金在苍白火焰中炼制,先是炼形,等精金在苍白火焰中融化,用灵力隔空塑成长剑的模样,若是精通炼器的宗师,甚至会以凡俗锤炼武器的做法打造长剑外观,只是招凝不得其门,只能勉强打造。   这精钢剑的炼制意外的顺利,不过一个时辰,长剑的外观便打造完毕了,样式普通,炼制到此处,招凝手掐法决,循着鬼手炼器法的炼器方法,手诀翻飞,一道道禁制刻入剑身中,直到八道禁制后,以“兵”字地煞诀合八道禁制,苍白火焰在禁制之上游走,随着法决打入,隐隐有上古云纹浮现。   招凝大喜,喝了声,“合!”   上古云纹骤然亮起,八道禁制融入其中,又随着云纹镌刻进精钢剑中。   招凝本就是试水,炼出一重禁制后,带着些许兴奋将精钢剑召回,精钢剑长三尺,宽两寸,厚约一分有余,长剑尖端两寸处骤然收紧,削出剑尖。   招凝默然,不得不感叹一声,此剑甚丑。   大抵是作为炼制者,初看觉得辣眼,后看这剑身禁制云纹,瞧云纹中银白光芒游动,竟觉得还有几分顺眼。   “我莫不是炼器天才。”招凝自娱自乐地想着,“竟然第一柄剑如此顺利就完成了。”   索性再接再厉,又投入寒精炼制长剑。   寒精泛着冰寒,在苍白火焰下竟有些相得益彰,招凝循着上一次的经验,快速塑造长剑形态,非常自觉的将剑的厚度和剑尖位置调整,谁知刚一动作,不知怎么这九环炼器炉竟微微颤抖,苍白火焰越升腾越高,招凝倏然睁大眼,想也不想撤了灵力,翻手掐了土盾法决。   只听“轰”得一声,整座西配殿似乎都晃了晃,竟炸炉了,即使有土盾术法挡着,招凝还是被那气浪猛地甩出去,直至撞在院子中的枯树上,而后滑落在地。   招凝一脸懵然地靠在枯树上,满身狼狈,头发披散着如鸟窝,衣裳东一处洞西一处长条,她两手扒开挡在眼前的乱发,精致的小脸像是在锅底滚了一圈,眼神里全然是不可置信。   “咳咳咳。”好半响,招凝咳出一团黑气,这才撑着枯树,摇摇晃晃地走回西配殿。   不愧是仙人宫殿,这气浪差点都掀翻了屋顶,这内里却根本没有丝毫损坏,只有自个带进来的东西垃圾似的堆着。   “不应该啊,第一次炼制不是好的很吗?”   招凝郁闷不解,她招来精钢剑,上下左右略了一圈。   “除了丑了一点,没有其他异常,是一柄货真价实的一重下品灵器。”   招凝掐了一记清尘诀,袪了身上的尘灰,换了身衣裳,毫不气馁的继续炼制。   思来想去,与第一次炼制的区别在于材料不同,可能这苍白火焰无法炼制水系材料,于是招凝又换上了铁精继续。   半个时辰后,轰得一声,招凝又被甩飞在枯树上,这次气浪翻得更高,直接将招凝挂在高枝上。   招凝挣扎着将自己从高枝上拔下来,又是一身狼狈回到西配殿。   铺满黑灰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澄澈又明亮,眼眸眨巴两下,难不成真的是只有丑陋的外形才能成功吗?毕竟除了材料不一样,她还试图让长剑更好看一些。   这会子清尘诀也不再施展了,甩入铁精,注入灵力,直接便开始炼制。   又是半个时辰,招凝一瞧那九片石环开始抖动,便知不妙,直接御风而起,极快地蹿到枯树后方。   轰——   九曲炼器炉不出意外地又炸了,没了土盾术的抵挡,枯树跟着颤了颤,枯叶飘散,落了招凝一头顶的枯叶。   招凝毫无形象地回到西配殿,终于承认自己第一次炼制成功,那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是运气,并非天赋。   “哎——”   招凝叹气,也没落多少失望的情绪,只是拿起材料反复尝试,屡败屡试。   三日后,在数十次尝试后,招凝终于得了七柄长剑,铁精、寒精材料的皆有,三日来不眠不休,耗光所有的精金材料,招凝这炼制的成功率才算上来些。   八柄长剑悬在武器架上,长短不一,厚薄不一,这锋锐程度亦是不一,但其上流转的云纹禁制却能让人生生忽略长剑外形的不足。   招凝欣赏了片刻,掰着手指算了算,正常一重禁制的下品灵器坊市价格在五十下品灵石,她三把长剑就能赚回材料本钱,说起来还是超越了绝大部分炼制新手的。   招凝再一次翻看鬼手炼器法,原本乾元炼器真解中暗器类下品灵器的炼制方法,书简中仍旧保留着。   前期一切炼器都是为了炼制这暗器类灵器做准备。   火胡子的“缚魂针”,招凝见识过,炼得便是它!   缚魂针真正的功效如火胡子所说,被缚魂针击中神魂,同阶神魂至少会被困住半个时辰,若是对方修为高,可能困锁时间不足片刻,对于高出境界的修士只能锁住一瞬,甚至可能无用。   这是同境界中出其不意的保命灵器,只有一击的机会,消耗大量灵力,若是一击不中,不仅被对方察觉,自己也会因为灵力消耗而走入劣势。   “灵血木、灵蜂囊还有庚银精。庚银精已经有了,其余两种材料似乎在多宝楼看过。”   招凝又一次去了多宝楼,这一次没有多留,花了近二百下品灵石集全了材料,匆匆回了洞府。   寂灵之府中,招凝再一次投入炼器。   庚银精金色泽银白,比铁精更加苍白些,纹理更加细腻,重量却比铁精轻数倍。   将庚银精金抛入苍白火焰中,瞬间融化成液体,像银河流淌在火焰中,比其他材料更加难以控制,招凝意识几乎凝成一条线,一分一毫不敢偏神,小心将庚银精金凝成不足三寸的银针,锻造的过程意外的顺利,招凝将灵血木、灵蜂囊等其他材料送入火焰中,分成两缕灵力将材料融化,再小心融合。   灵蜂囊中含有幻灵蜂尾刺中的毒液,这毒液可麻痹低阶修士神魂一瞬,是缚魂针施展困锁神魂之术最重要的材料,灵血木中据说是从上古陨落大神血肉中生长变异出的一种灵木,用作炼器可使武器具有神魂震慑的作用。   灵血木灼烧后提炼一丝血色,同百枚灵蜂囊浓缩的一微毒液,两者共同渗入银针中。   银针上青紫二色闪烁,紧接着被银白色完全吞噬,银针在苍白火焰上悠悠荡荡,仿若微尘重量。   招凝掐起禁制手诀,一道两道直至八道禁制打入细如发丝的银针上,“斗”字地煞诀捏出,八道禁制缠绕银针,在收紧的一瞬,忽的一滞,银针竟断了。   这一次失败,没有轰动的炸炉,悄无声息,连断裂的银针都在火中慢慢烧尽了。   招凝见怪不怪,又如前几日试长剑炼制般,反复炼制,反复尝试,直到第九次,“斗”字地煞诀下,八道禁制环绕抱着一字云纹,云纹掠过银针四周,汇入银针中消失不见。   “第一重禁制成功了。”   紧接着,第二重八道禁制打入,“破”字地煞诀起,银针上第一重上古云纹“斗”微微亮起,八道禁制碰撞,银白亮光下形成新的上古云纹刻入银针中。   “缚魂针成功了!”   缚魂针落入手中,轻若无中,触若无痕,但意识微微注意,便感觉到几分刺穿神魂的尖利锋锐,隐隐似有麻痹之感。   加上之前的短刀,招凝不过练气二层便有两把二重下品灵器了,哪怕再来三个练气四层的修士,也能打他们措手不及。 第049章   七日后再次站在归元城中央广场, 比武台上的青丹鼎已经撤去。   丹灵谷招仙令已经结束,聚集在归元城的散修也悉数散去,比武台下的地摊看起来也冷清了不少。   招凝刚在广场边站片刻, 立刻被人发现了。   “仙子!这位仙子!”招凝转头,却见几日前出售矿石的摊主正在热情的招呼他, 招凝走近, 摊主脸上的笑都对开了,“仙子, 又遇见你了, 仙子可还要矿石, 我又从千韧山脉采下了一批, 不仅有寒精矿, 还有玄铁矿、秘银矿, 仙子快看看,这都是炼器的好材料。”   招凝视线扫过他的摊位,摊位上摆着比那日更满的矿石。   她抬首玩笑着, “道友,这是又想在我这儿做大生意呢。”   “诶?”摊主腆着笑, 拐着弯承认,“仙子,怎的这么挖苦老道,老道是觉得练习炼器本就是废材料的事,那日的材料提炼不出多少精金, 难免在练习上材料不足。”   招凝自知以后需要炼器的次数还很多,早晚都得买材料练习的, 便问了句价格。   摊主立刻笑开了,“这可是我特意去千韧山脉挖去的矿石, 这千年千韧山脉的矿石可是越来越难挖了,老道废了好大的劲才买下这些,仙子,您是老道贵人,您看这个数如何?”   他比了个“二”,一共二百块下品灵石,招凝顿了顿,她储物袋中的灵石也就剩差不多的数了。   招凝又几分犹豫,可心底不知怎么就划过寂灵之府西配殿空荡荡的武器架,又感觉确实得多练练,添些武器上去。   索性干脆又再次全包了。   这买的任性,好在这会子中央广场冷清,少有人注意到这边,只有摊主咧着嘴笑开了花,反复拱手说着“仙子贵人,贵人得好报。”   招凝买完之后走了几步瞧着储物袋中零星的灵石,一时默然,她似乎是来购置干粮的。   算了,省着些用,野果也挺能充饥的,大不了嚼人参去。   招凝系紧储物袋,脚步一顿,换了个方向,向归元城西南住宅区走去。   之前孔南离开时,招呼招凝寻到洞府得闲可去他们家坐坐,怎么说也是刚进修真界就遇见的良善人,应当去拜访的,而且现在招凝想找孔南爷孙帮个忙。   孔南爷孙家在一条窄巷中,似乎归元城凡人的聚集区,正值巳时,凡人都去各大店铺做工了,这条巷子中分外冷清,招凝没在中央广场见到他们,想来应该在家中修炼。   只是招凝离孔南家还有十数丈远,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孔荔的呜咽声。   “我们怎么可能和入魔的修真者勾结呢?我险些被那魔物杀了!”   “几位清霄宗前辈,我们说的都是实话,真的是不小心在城外撞见魔物。若是真与我们有关,我们犯不着焦急忙慌地向清霄宗巡查队禀报,您说是不是?”孔南的声音比孔荔镇定多了。   “当然。我又没有说你们一定和入魔的修真者有牵连,只是寻常问两句罢了,别紧张。”   这有几分慵懒随意的声音似乎是清霄宗纪岫的,却听他半调笑半威胁道,“老头子,我们用圆光回溯术查了他们死前片刻记忆,你说巧不巧,所有魔物都是一片空白,就城外那只有你们的影子。”   孔南扑通一声就跪下来,孔荔也跟着跪了,直呼冤枉。   “我们那日当真只是去送符箓,田家庄在老朽这定了一百张爆炎符,一百张火网符,这是大生意,老朽一共花了七日才画好,连夜带着孙女送给大主顾,谁知回来路上会碰见魔物,真的与我们无关啊!”   “哦?是吗?”纪岫幽幽吓道,“这样,老头子,你可听说过搜魂术,只要略一施展,便能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说的是真是假。”   “不不不,不能用搜魂术,会变痴傻的。”孔荔吓得声音颤抖。   “怎么会痴傻?顶多痛苦些……谁在外面?”纪岫威胁的声音一顿,抬眼看向院门。   招凝正巧走到院门口,见着院中站满了人,六名银甲巡查队修士分立两边,纪岫摇着扇子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纪岫前辈。”招凝拱了拱手。   “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小姑娘。你怎么找到这来了?”纪岫说话颇为客气,那夜的交情,纪岫对招凝的映像颇好。   孔荔两边一打量,抹着眼泪,爬起身就冲向招凝,揽着招凝胳膊,“招凝妹妹,你快跟纪前辈说,那日我们险些被魔物所伤,还是你出手帮我们拦住,才有机会反杀了那魔物。”   纪岫瞧着两人的关系,调侃着,“看来小姑娘不是来找我,那小姑娘便来说说,他们是不是无辜的。”   招凝上前半步,正准备实话复述那日城外所遇之事,却见孔家堂屋里走出一人,是秦恪渊。   “师兄。”纪岫脸色一正,“可有魔气?”   秦恪渊没说话,目光落在招凝身上,眼神带着询问。   招凝继续刚才未出口的话,“那日招凝在城外遇见孔南和孔荔,魔物已神志不清,只知鲜血与杀戮,是孔南亲手除去的魔物。”   “就是就是。”孔荔在招凝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像是有了底气,“是我们除的魔!”   秦恪渊转眸对纪岫,“此处没有魔气。”   纪岫脸色却不好,“这归元城都快翻遍了,半丝魔气都没找到,难不成那十几个入魔的修真者真是碰巧一起修行出了岔子,同时被心魔侵蚀神魂了?”   “未必。”秦恪渊话语极简。   纪岫似被提醒,神色更难看了,“难道是极魔宫的人又卷土重来了?他们想把我们昆虚修真界变成下一个西极魔荒吗?”   孔荔瞧瞧秦恪渊,又瞧瞧纪岫,听不懂他们话里的意思,“西极魔荒是什么地方吗?极魔宫不是万年前的邪道宗门吗?”   纪岫不耐烦地提了一嘴,“极魔宫确实是近古纪元的邪道宗门,他们崇尚的太初本恶,认为域外天魔是他们的道之本源。数万年前,在九州西极一带肆虐,释放地魔渊内部分天魔,使得整片西极地带所有的修真者沦为魔物,虽后来被数名元婴上人镇压,但魔气一直未散。”   “魔气不散,那岂不是里面的生灵都变成魔物了?”孔荔惊讶地捂着嘴。   “不然你觉得为何那处被称作‘西极魔荒’?”   两人一来一回说着那段可怖乱局,秦恪渊却向院外走去,路过招凝时,微顿,递给招凝一句话,“随我过来。”   招凝抬眸看了眼秦恪渊的背影,又垂眸,大概猜到秦恪渊唤她要说些什么。   巷中仅他们二人,秦恪渊道,“破厄丹方一事,清霄宗欠你一人情,若想入清霄宗,亦不是不可。”   招凝小讶,远没想到破厄丹方珍贵到这般地步,毕竟那只是丹方,所需天材地宝又难寻,不至于以一宗人情来抵。   “清霄宗招人,无论宗门长老后辈,还是在外所收弟子,若想入宗,都需通过十年一次招仙令进。”   “清霄宗下一次招仙令在半年后,你之资质适合古道法,清霄宗可额外赠一个古道弟子名额。”   招凝眼眸一亮,只觉前路阴霾尽去,抬手就要拜谢,却被秦恪渊止住动作。   秦恪渊表情不显,“本座说过,你若想入宗,需通过招仙令进,招仙令筛选弟子宗门不会插手。”   招凝眸子弯弯,“秦前辈,招凝知道您在提醒我灵窍穴一事。灵窍穴受损,想要通过招仙令测试是为不可能。但招凝在凡俗便得前辈指点,虽说刚入修真界,却也找到秦前辈所指医修,招凝必定拿出十二万分诚意请求医修医治。”   招凝自觉抓住秦恪渊的暗示,可是她说明了,秦恪渊仍是沉默。   她迟疑唤道,“秦前辈?”   “半载岁月不长,且慢慢来。”   秦恪渊说完转身,顿在院门口,院中说话的几人登时止住话声。   秦恪渊问,“田家庄可是丰和田氏修真家族?”   孔南早已站起,他拱手恭敬回答,“确是丰和田氏分支。”   秦恪渊目光锁在孔南身上,“若你二人被天魔所惑,不出十日便会沦为魔物。本座虽在你们没察觉到魔物,但你二人识海不宁,神魂不稳,十日之内不得出归元城,稳固心境。”   孔荔大惊,根本没察觉自己有异常,她害怕地挪到孔南身边,“爷爷,怎么了,我们难道要死了。”   孔南倒是淡定,拱手向秦恪渊,“医修诊断过,实乃惊惧过度又大喜大悲所至,多谢秦首座挂怀。”   秦恪渊不再多言,化作一道银白流光,纪岫紧跟着御剑飞起,二人消失在天际,银甲巡查修士也离开了院子。   孔荔歪着头询问,“爷爷我们什么时候请医修诊断过,我好像不记得了?”   “你这傻丫头,那日晚上都哭晕了过去,当然不知道。”孔南安抚地摸了摸孔荔后脑,又看向招凝,朝招凝表歉意,“没想到姑娘今日来拜访,竟遇上这等事,实在招待不周。”   招凝从秦恪渊最后一语中堪堪回过神,浅淡笑了笑,“我本是来想请孔爷爷帮忙寄卖些物件,只是不知两位神魂有碍,我这也有些事需要早些处理,便不打扰两位了。”   思忖良久,招凝认为秦恪渊是在提醒自己就算诚意够了,玉景珏半年恐怕也无法治好自己。   招凝为此失神,但也坚定要一试,因为只有这一条路,只得加快日程去灵雾森林收集全了药材。   “等等,招凝妹妹。”孔荔喊住招凝,“你是想卖什么?哪有什么有碍,你看我神清气爽的,反正我们十日都不能出归元城,摆摊打坐也是修行,你交给我们,去忙你的事。对吧,爷爷。”   孔南点头,“说起来,招凝姑娘今日又帮了我们爷孙俩一次,这等小事,我们帮你处理吧。”   招凝犹豫了片刻,还是应了,拿出一只储物袋递给孔南,“这里面有五柄一重下品灵器,还请孔爷爷帮忙,价格您帮忙把关就好。”   孔荔惊呆了,她灵识一探,明晃晃地五柄一重灵剑,她张了张嘴。   “这是你……你炼制的?”   “嗯。”招凝应着,“初次炼制,手艺不足,若是技艺精了,我便为孔爷爷、小荔姐姐量身打造两柄下品灵器。”   孔南颤巍巍收起储物袋,活了快百岁,从未见过这么多一重下品灵器,一听招凝说要为他们量身打造,更是惊呆了。   “招凝姑娘良善,那太贵重了,不用了。”   招凝未应,只拱手谢过他们帮忙寄卖,这才转身离去。   *   “唆唆唆——”   薄雾弥漫的森林里,一道身影极速划过,其后一道黑线紧随。   青绿渐染的裙摆划过,招凝旋身飞起,那黑线陡然止住前进方向,周身黑光一散,现出庞大蟒身。   这黑蟒颇有灵智,螺旋绕身,蛇信吐出,搜寻招凝气息。   待得它察觉气息飘荡在头顶,三角脑袋抬起,血腥大口咧开,却极度人性化僵滞,上方除了招凝,还悬停着一把银白长剑。   下一刻,剑诀手势掐出,灵力注入长剑中,长剑一声嗡鸣,噌得一瞬刺入那血腥蛇口,将黑蟒钉入地面。   黑蟒反复扭曲抻直身子想要逃脱,却怎么也挣不开。   招凝落地,双指作剑,轻轻一转,银白长剑随之一震,气力贯穿蟒身,黑蟒登时没了气息。   银白长剑飞回招凝手中,这柄长剑自柄入剑身皆由寒精打造,剑长两尺五寸,剑身宽两寸,剑刃极薄,是招凝打造的八柄长剑中表象最好的了。   抹去剑身零星血迹,一重下品灵器攻击下,普通妖兽根本无法抵御。   这是招凝进入灵雾森林的第三天,正值未时初,林中雾气刚散去些,招凝找到佛手莲的生长之地,刚欲采摘就险些被那黑蟒偷袭得手。   佛手莲藏得隐秘,在一处山坳里,山坳开口处悬着一条巨大的空间裂缝,就像半空撕开了一道巨大的伤口。   这空间裂缝便是灵雾森林地图上的标记,初次看到招凝惊得险些遁逃,原本以为图中标记是类似天坑的洞穴,谁知这天坑从地上出现在半空了,冷静之后,招凝不得不感慨这修真界神奇。   空间裂缝中当真有一处空间,只是内里弥漫着浓郁的白雾,白雾中时不时还有罡风刮过,裂缝边缘雷光闪烁,令人不敢靠近。   白雾如瀑布般从空间裂缝中铺在地面上,仿佛踩在云上,若是亥时至巳时,四溢的白雾将整片森林笼罩的伸手不见五指,更可怖的是,浓雾之中,体内的灵气运转缓慢,甚至有凝滞之感,这段时间的灵雾森林是最危险的。   此时已是酉时初,招凝准备采下佛手莲,便去寻个地方藏匿。   绕过空间缝隙,山坳阴影处,形若佛手的五瓣莲花收拢着花瓣,招凝拿着从归元城书局买的《九州灵药大全》书简,再次仔细核实这朵巴掌大的灵药。   佛手莲,莲属药材,喜阴喜寒,具有蕴养魂灵、固守本源的功效。   确定这株灵药便是佛手莲,招凝不做迟疑,伸手触碰,气力游转,佛手莲便挪移到寂灵之府园圃中。   玉景珏要得不是佛手莲,是佛手花极难结出的红玉莲子,属莲子变异,这株佛手花尚未结子,更不知结不结的出红玉莲子,只得放入园圃中,压缩生长年份,反复培养,直至获得一颗红玉莲子。   进入灵雾森林三日已勉强获得一株灵药,招凝已很是满足。   玉景珏所需的灵药,一共十八种药材,虽然大多都是年份高或者变异的,但奇怪的是在灵雾森林中都或多或少有些消息,不知是玉景珏特意挑出来的还是巧合。   招凝挑出这附近环境适宜生长的药材,还有一株符合,名叫地黄精,需三千年以上。   地黄精,根状茎,喜湿喜阴,具有护脉、延年、固魂……   招凝顿住,她心头泛起一丝奇异,后面还有九转紫参、雪骨芝草、魂婴果……如果她记得不错的话,这些都是固魂融灵的药材,玉景珏是想炼制什么丹药?   “护脉、固魂……”   唳——突得一声凄厉的鹰啼打断招凝呢喃,招凝陡然回首,眼前却鲜红一片,却见不知哪里飞来的白鹰撞在山坳外的空间裂缝上,只触碰的刹那便被罡风绞的四分五裂,鲜血四溅。   瞳孔都不自觉放大两分,这空间裂缝中罡风竟这般锋锐。   可还没待招凝多思,却见又一道阴影从前方甩出来,直直抛向空间裂缝,那是人啊!   招凝想都没想,掐诀念咒,藤条凭空出现,硬生生在那人撞击到裂缝前一息将人拽到地上。   那是个狼狈的女修,掉落后滚了几圈,盯着前方恐惧又害怕地撑着地后退,眼神慌乱地甩向藤条抛出的方向,还没看见山坳里的身影,便喊着,“救命,救救我啊!”   紧接着两道身影御风落在不远处,一见到这两人,女修惊得踉跄爬起身往招凝方向跑,情急之下方寸大乱,脚绊脚摔倒在地。   “哈哈哈!”两人大笑,嘲笑着,“美人怎的吓得这幅模样,我们又不会吃了你,只是林中无趣想找你双修。”   “滚啊!淫贼!”女修翻身,头发散乱,却遮不住秀丽的五官,“我会杀了你们的!”   她似乎手脚发软,无法再站起了,只能不住的往招凝方向撇。   却不想两人笑得更厉害了,“紫莹大小姐,你朝哪求救呢!你可感知到里面那人的修为了,不过是练气二层,连你都打不过呢!哈哈哈,不如乖乖陪我们吧!”   叶紫莹只知道刚才山坳里有人救了她,她全部注意力都在防备面前二人上,根本没有额外的灵识去探知里面人的修为。   听两人这么一说,她眼里升起绝望,掌心抓地,鲜血从指缝渗进土里。   两个淫贼一步步逼近,身后却亦有脚步声叠上,淫贼止住脚步,错愕又不可思议看着缓步走出来的招凝,转而变成讥讽的狂笑。   “小姑娘长得可真灵,怎的哥哥不进去找你,你倒是自个出来了?”   “啧啧啧,这小身段,你莫不是想来作陪的。”   这两人神色猥琐极了,概是练气三层的修为,在他们眼里,招凝一个练气二层的姑娘简直柔弱的如同凡人,根本不放在心上。   叶紫莹也跟着愣了,没想到山坳里是这么一个自身难保的小姑娘,她焦急喊着,“快走,姑娘,我不能连累你,你快走!”   招凝并没有回应叶紫莹,她抬首,眉目清韧,神色未变,只盯着两个色眯眯打量的家伙。   “对,练气二层而已。”招凝缓声,“但,不救她,我心有愧。”   嗡——   银白长剑刹那出现在身侧,双指并作剑诀,长剑蹭得攻向二人。   这一击猝不及防,两人连忙侧身,剑气划破两人袍袖,一道血痕对称的出现在两人胳膊上。   “臭丫头,敢伤老子!”   其中一人怒极,反手招出一柄棕黄长剑,剑柄缠绕着血藤,他一把握住剑柄,极快御风逼近,招凝疾速后退,手势一转,银白长剑调转方向,瞬间竖在身前。   锵——   棕黄长剑剑尖抵在银白长剑剑身上,两者碰撞发出清脆的剑鸣,灵光在银白长剑上爆开,却听一声“咔”,一道裂缝竟从棕黄长剑剑尖蔓延至剑柄,下一秒崩成数十快碎片。   “一重下品灵器!”   那人惊呼,招凝却趁他震惊刹那,蹬身而起,回旋大踹,将人踹飞,另一人也是迅速,立马飞身接住。   两人稳住身,眼里少了轻视,却多了垂涎。   “老子说,你这练气二层的丫头怎敢独身呆在灵雾森林里,原来就凭一把一重下品灵器。小丫头,今天你连人带剑都他娘的归我了!”灰袍修士一甩眼,“老子要活的!”   说着两人极为默契,同时掐出法决,惨白的法术灵光爆开,巨大的狼头骷髅在灵光中显现。   “小心!这是阴鬼门的幻灵术!”   这狼头骷髅足有老牛大小,数十根尖齿獠牙似锋利长剑,它浮在半空嘶吼,在二人作法下,猛地向招凝扑去。   招凝飞身向后,两侧草木急速生长,枝条束缚缠绕而起,招凝定身掐诀,在狼头骷髅距离近半尺之内,被枝条捆住。   三人灵力角力,竟一时呈平衡之势。   “操!这丫头到底是不是练气二层!”   “绝对是!一定用了什么秘法!”   两人一眼对视,眼底均闪过精光,法决手势一换,狼头骷髅扭动,一缕灰色的雾气吐出来。   “不要碰那雾!”叶紫莹惊叫。   招凝猛地后仰,弯身折腰,枝条失了灵力,瞬间绷断,狼头骷髅裹着雾气前扑,与招凝上下擦边而过,不足半息的时间,招凝已跃过骷髅,银白长剑从她背后翻出,出其不意地刺向掐诀的其中一人,长剑贯穿左腹,灰袍男修倒地痛呼。   叶紫莹恢复了几分力气,操起身边的大石重重砸碎灰袍男修脑袋。   另一人大骇,猛地撤身,翻手显出一颗印章,但他根本等不到灵力注入,漫天藤条又起,强行捆住他的右手后拽,咔哒一声,手臂断了。   男修惊觉竟敌不过一个练气二层的小丫头,咬牙自切一臂,反身要跑。   “别放走这个淫贼!”   藤条紧追而来,牢牢锁住男修脚腕,“不!!!”   下一刻,直直甩向山坳前的空间裂缝,男修急忙掐护甲术法,可是哪里来的及,棕黄色的土甲灵光还没覆盖全身,空间裂缝渗出的罡风便刺入他的身体,瞬间血色漫天。   叶紫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叉腰笑着,“淫贼,你们也有今天!早该去死了!”   她看向招凝背影,只觉这仙子看似纤弱,其实实力非凡。   她腆笑着朝招凝福身,“多谢仙子相救,我叫叶紫莹,是青焰山叶家人。”   可招凝沉默极了,身形都未动。   “仙子?”叶紫莹疑惑。   却见招凝忽的扑地的声音,她骇了一跳,“仙子!”   这声音尖利极了,仿佛刺醒了招凝适才些许晕眩的意识。   她撑着身体盘腿调息,叶紫莹总算呼出一口气,缓慢挪到她身边。   “仙子,我险些以为你被那两人伤着了。”   招凝摇摇头,“灵力耗尽,也力竭了。”   说到底还是修为不够,面对两个练气三层,哪有什么灵力古怪,若非对方轻视、若非灵器强悍、若非全力以赴,怎得自保还杀了二人。   叶紫莹嘴唇嗫嚅,最后还是只剩两字“谢谢”,声音很轻,怕惊了招凝调息似的。 第050章   “沈招凝, 归元城散修。”招凝调息后站起身,脸色些许苍白。   叶紫莹愧疚极了,“险些害了招凝妹妹, 若不是招凝妹妹实力不俗,只怕……只怕……”   “无事的, 哪怕三个练气四层的修士, 我也是斗过的。我心中有数,叶姑娘莫忧心。”   招凝抬手看了眼天色, 已经申时末了, “白雾快起了, 我们早些寻处安全地方。”   “好。”叶紫莹抹去难过, 点头站起身, 谁知刚站起来身体又是一晃。   招凝及时扶稳她, “叶姑娘手脚无力,是遭了术法还是中了毒?”   叶紫莹咬牙切齿,“就那狼头骷髅吐出来的灰雾, 不知是从哪炼化的瘴气,我只吸了一丝, 手脚便无力了,灵力也使不出。还好你刚才躲了去,不然真被那两淫贼寻着机会。”   “幸亏叶姑娘提醒。”招凝扶着她缓慢向前,顿了顿又问,“灵雾森林这般危险, 这两人还想行不轨之事,怕不是邪道?”   “不是邪道, 他们是寒霜宗的人。”叶紫莹很是肯定。“我看了他们的身份令牌。   师兄师姐陪我在灵雾森林历练,除妖兽时不慎分散了, 这才遇见这两家伙,他们诓骗我见过师兄师姐,带我去寻,却不想竟这般龌龊,想……想欺辱于我!   寒霜宗好歹是正统宗门,主修水灵根,都说水之大道包容,我看是包容进了两颗老鼠屎。”   叶紫莹气愤上头,说完忽的反应过来,掩嘴尴尬,“说话粗鲁了些,失礼了。”又赶忙转移话题,“招凝妹妹怎得孤身一人在灵雾森林历练,这太危险了。”   招凝道,“我非是历练,只想寻些灵药。”   叶紫莹不奇怪,散修中为赚灵石特地进来采灵药的极为常见,一般不深入林中,“我青焰叶家每年都有子弟在林中历练,最熟悉林中灵药位置,你且和我说说,我定能知道。”   招凝没太犹豫,她还有十株灵药没有眉目,便说与她听。   “玉寒露一般生长在水边,离这不远东北半里的地方有处寒水潭就有生长;星辰草喜阴,在望仙坡的岩缝中曾经看过;凝露草在……”叶紫莹一口气说了七种药材的大体位置,“不过这些药材附近都有妖兽守着,若想取得很是危险。而且灵雾森林形成不过千年,你要的都是上千年年份的,恐怕采的了都不一定是你需要的,不如等我与师兄师姐会和,我让他们回家族替你找一找。”   “不用了,有这些消息已经很好了。”   已经酉时了,林中的白雾在地面铺开,行走如在云中,两人速度并不快,还没有抵达的安全位置,不过半柱香,白雾便没过他们头顶,直至笼罩整片森林,白雾夹带的寒凉刺得人哆嗦。   叶紫莹更加忧心了,“是我拖累了。”   “这里是外围,白雾没有那么浓,还是能看清三四丈远的。我记得前面有处山洞,去那里避一避吧。”   人类修士在白雾中灵力凝滞,实力大减,但森林中的野兽妖灵却是无影响的,加之白雾掩盖,极其容易被野兽妖灵偷袭伏击。   招凝带着叶紫莹快走了几步,忽而后脑发寒,下意识推开叶紫莹,反身掐诀。   “木甲!”   叮——   一柄从白雾中突然出现的飞剑撞在木甲灵光上。   招凝滑地后退数步才稳住身体。   招凝喝道,“何人?!”   叶紫莹本大惊,正欲出手帮招凝,可看清那飞剑猛地一震,又是狂喜,“轻羽剑?!白师兄!”   那飞剑攻势更猛了,剑花一舞,携着寒光径直刺向招凝。   “哎呀!别打了!错了!错了!”   叶紫莹焦急忙慌地扑上去,似乎怕伤了叶紫莹,飞剑急速回退,白雾中的脚步追到视野范围内,三男一女,皆穿着一身纯白修炼道袍,只袍摆绣着叶纹。   “紫莹!你没事吧!”   几人中的女修一脸担忧地冲到叶紫莹身边,上下打量她身体,指尖在脉上一探,登时脸色大变,“怎就只有半成法力了!是谁欺负了你!师兄师姐找他算账去!”   剩下三人脸色也变了,为首提剑的男子甚至瞥了招凝一眼。   “没事没事,那两家伙已经被杀了,我好的很,是招凝妹妹救得我!”叶紫莹连忙解释,又赶紧推开提剑男子,“白师兄,你问也不问就向招凝妹妹攻来,若是伤了招凝妹妹该如何是好!”   “你确定她不是伤你的人的同伙,不过练气二层,怎能在灵雾森林自保,还能救下你?”   “白嘉平!!!”叶紫莹气得直呼名讳,“你怎的这般恶意待人,如此无礼!父亲还一直说你温文儒雅、侠义待人,我看他是看错你了!!!”   白嘉平一愣,神色恍惚了一下。   “可别这么说白师兄。”女修拉住叶紫莹,“白师兄是关心则乱。”   招凝目光平静地划过几人身上,他们神色都表现在面上,白嘉平迟疑过后眉宇又凝上暴躁,女修嘴上安抚着眼底却漫不经心,另外两个人不耐烦的只差翻白眼。   “叶姑娘。”招凝出声,叶紫莹看她,“既然已经找到师兄师姐了,那我便先行离开了。”   “别!招凝妹妹,我替师兄向你道歉,灵雾森林太危险了,别单独行动。”叶紫莹急得向招凝跑来。   招凝却已转身,只留了句“后会有期”,便御风飞入了白雾中。   “都怪你们!”   没有拦住招凝,叶紫莹气得跺脚。   “你们到底怎么回事!不过几个时辰,我都感觉你们不是你们了!!”   *   招凝注意到的山洞并不能称之为山洞,它应是一处高山坡坡脚裂开的岩穴,招凝钻进去,白雾已经抢先占据了这处岩穴,掐了一记清风诀,试图将雾气吹散些,但风却带来了大片大片的花香。   略微迟疑,这处岩穴招凝未进来探过,还是缠斗黑蟒时匆匆一瞥。   莫不是正好撞到灵药生长之地了?   招凝还算乐观,四周岩壁爬满了藤蔓,藤上绿叶茂密,淡紫的花朵点缀在其中,一眼望去赏心悦目,不仅如此,地面上也交织着藤蔓,将岩穴编制的就像是巨大藤笼。   看着模样似乎是紫藤,招凝靠近,那花香中裹着几分甜腻,耳边传来嗡嗡声,却见一只指甲盖大小的蜂子正在花簇中穿梭着。   那蜂子很是健硕,招凝也不知为何用这样的词形容,它背腹包裹着黑壳,就像是士兵的甲胄,尾针细长,泛着寒光,便是士兵的长枪,花粉裹在四肢,是士兵的肌肉。   “这蜂子……”招凝思索着种类,却见那蜂子硕大的复眼上已倒映出成百上千个自己,心口突了一下,招凝几乎是本能侧身,极细小的尾针从眼前擦过,尾针后连着灵囊,这灵囊可比蜂子眼熟多了——灵蜂囊!   幻灵蜂!   却听这时洞口跟着传来一串嗡嗡声,第一只幻灵蜂刺破白雾钻进来,紧接着无数幻灵蜂飞了进来,像是知道有个同伴死在洞中,聚成一团黑云压向招凝。   “清光盾!”   招凝掐诀,却不想这幻灵蜂撞上灵光,竟停都没停,这一身黑壳居然还有破甲效果。   招凝转而蹬地跃起,本想抓着顶上的藤蔓,跃过幻灵蜂群,可手刚触到藤蔓,却是滑腻的抓不住,招凝旋身落地,一摊手,满手的蜂泥。   “难道这幻灵蜂将巢筑在岩穴顶上了吗?”   眼看着幻灵蜂转身提尾,尾刺细细密密如雨点般打来。   招凝掐了一记火球术,火焰裹着尾针迅速成为灰烬,火星零碎的落在岩壁藤叶上,登时一条火线连起,自下而上燃烧攀升,直至顶部熄灭了。   岩穴被茂密藤叶遮掩的本貌暴露出来。   这哪里是岩穴,这分明就是巨大的蜂巢,这群没有灵智的幻灵蜂借助畸形交织的藤蔓,将蜂泥糊在藤蔓裂缝中,这大片大片的黄蜂泥内,混乱的振翅声嗡嗡直响。   招凝头皮发麻,哪顾忌的上林中白雾,此刻只想远离蜂巢。   可刚奔向出口,粘稠的蜜浆如一片水帘坠下,新一批的幻灵蜂堵住了前路。   “它们这是想把我留下做花泥吗?”   无数的幻灵蜂从巢穴中爬出来,无数只复眼虎视眈眈地盯着招凝,明明是两根手指就能捏死的小东西,聚在一起却成了致命的陷阱。   招凝捏着木甲,身上泛着青色的灵光,须臾之间脑中飞快闪过各种遁逃方法。   空间密闭,爆炎符杀妖杀己;灵蜂微小,灵器不可能全部拦下;各种防御之术,灵力凝滞难以长时间支撑……莫不是要强行使用遁符?   眼看着幻灵蜂逼近,招凝咬牙,另辟蹊径,银白长剑出,悬绕一圈,猛的刺入地面,地面藤蔓崩开一道口子,气浪掀飞最内层的幻灵蜂,招凝趁此时机抬手按在藤蔓上。   “收!”   太虚六道灵源秘传飞速运转,气力疯涌向掌心,无形的海纳之意荡开,瞬忽间,整片藤蔓连带着幻灵蜂都不见了。   唯有招凝跌坐在巨大的地坑中。   ——她将整株藤蔓连根转入了寂灵之府园圃中。   *   招凝坐在一棵五百年大树的高枝上,既然岩穴有异,那就干脆登上高处,熬过这白雾再说。   九个时辰后,招凝一脚踹下枝头龇牙咧嘴的妖猴,总算见到白雾消散的迹象。   妖猴狼狈坐在地上,吱吱呀呀张牙舞爪,抓着石头往上砸。   招凝提着剑眺望远方,筹划着今日采药路线,待石头几乎要触及衣角的刹那,平平常常避开,石头擦身而过,抛至顶端又极速落下,重重砸在妖猴的脑袋上,妖猴唧唧暴躁狂叫。   招凝瞥了一眼,御风走了。   叶紫莹提供的药材位置很有标志性,依照着地图上的方位,招凝很快便找到了五株灵药,正如叶紫莹所说,这些灵药年份不长,最高的不过百年,最低的似乎刚冒芽,但招凝不在意,一股脑全部移进寂灵之府东配殿中。   一想到东配殿园圃,招凝难得嘴角抽了抽,希望等自己安全了再进寂灵之府时,迎接她的不是成群的幻灵蜂。   “玉寒露,二千年份。”   勾画去已经获得的八种灵药,招凝锁定了下一株灵药。   “在寒水潭附近,似乎要靠近森林内部了。”   招凝边走边搜寻些九州灵药大全上标明的灵药,勉强在白雾起之前接近寒水潭。   “这玉寒露是我们发现的,散修也敢和我们抢?”   还没靠近,就听到暴躁地呵斥声,这声音显然不是对招凝的。   招凝飞上树梢,从高处看寒水潭方向,茂密枝叶遮掩着,只能勉强看到几个身影对峙着。   一面三人,一面两人,这些人的修为至少高出招凝三个层级,招凝无法辨识他们修为。   “抢?你胡扯!”正对着招凝的两人穿着形制普通的道袍,其中一人怒极竖着眉头,“明明是我们在这守了三天了,你们刚来就想占为己有吗?!”   “守了三天?谁知道?玉寒露知道吗?!哈哈哈!”三人中间的男修大笑着,他微微侧身,招凝就认出了他,田宏峻!   田宏峻眼泛寒光,提剑就招呼,“兄弟们,不要跟他们废话!杀了他们!”   “笑话!倒要看看是谁血祭玉寒露!”   就这般,这五人便在寒潭外打斗了起来,灵光鼓动,招招杀招。   灵力波动让招凝有些承受不得,她小心向后退了几分。   玉寒露最大的功效是安魂静心,一般用来炼制凝神丹,是一种小幅度提高修炼速度的灵丹,在坊市中并不罕见。   招凝心中琢磨,灵雾森林寒潭不少,玉寒露绝不止这一处生长,莫不是这株玉寒露已经上千年了,才引得这两方这般争斗。   但很快,招凝觉得异常,这两方人越打到后来越是疯狂,仿佛打红了眼,招式威力越来越大,不留余地,轰隆声不绝,附近的树木被震断了数十根,空气中隐隐飘着血气了。   这样招式灵力波及下,玉寒露再怎么坚强也会被毁吧。   他们已经不是在抢灵药了,而是一门心思在杀对方。   招凝刚举起犹疑,那边只听一声爆喝。   “剑虹千里!”   是道法剑术!   剑虹震开,数丈范围大地颤动,只听噗噗两声惨叫,紧接着剑虹裹着漫天鲜血碎肉染红了这片区域。   寒水潭边登时沉寂了,过了好久,才听见几声咳血声。   有人颤巍虚弱的说,“四师兄,六师弟右臂背震毁了。”   “真没用。”田宏峻吐了一口血,啐骂了一声,“抢个药材都能搭上一条胳膊。”   他似乎被那两散修挑起了极深的火气,一面上来便是杀心,一面不顾同伴安危。   “娘的,老子玉寒露削得只剩根了,真是晦气。”   “走,到别的地方再去找!”   招凝等他们离开了很久,在大雾刚起的时候才靠近那处寒水潭。   寒水潭上飘着尸体,两个散修的鲜血染红了寒潭,寒潭边的玉寒露只剩下根茎,意外的是,从根茎来看,这玉寒露不过三百年。   招凝眉头蹙着。   杀了两个人,震伤同伴,根源在一根远远不值得争斗的三百年玉寒露上。   古医堂田宏峻为了救同伴能焦急地求玉景珏救人,客栈小院他又是觊觎祝老三宝物一寸不让,现在还是为就同伴不顾危险进林采药,却又因为丁点冲突暴怒杀人,是他就是这般喜怒无常的人吗?   若非能窥探人心,这个答案便是无解的。   招凝并不想和田宏峻接触,她采了玉寒露根茎移植进寂灵之府,便深入林中。   其后十数日,招凝一直在林中采集灵药,遇见了三四波人,这些人极为谨慎,靠近些许便持剑威胁,幸而招凝御风诀施展的熟练,借着空间裂缝的直线阻挡,七拐八拐便甩了这群人。   又一日白雾,招凝在树上调息,忽的睁开眼,眸色一凝,一枚石子定在三尺之外,眉宇一松,石子啪嗒掉在地上。   清风诀吹开周围几丈的白雾,却见那只妖猴又在不远处的枝叶上坐着,还是那般龇牙咧嘴,猴脸五官都扭曲着,抬起前手噼噼啪啪,又砸向招凝好些石子。   这几日招凝撞上这猴子好些次了,此刻更加没什么波动了。   她展开地图,她处在灵雾森林内围边缘,现在只剩下一株魂婴果了。   魂婴果,灵雾森林特有灵药,出现在森林内围极阴之地,能融合灵魂和□□,修复灵魂离体损伤。   啪嗒!   妖猴又砸了一颗石子,也不知怎么这次连准头都没有了,只落在树干上。   招凝偏头,这妖猴佝偻站着,眼神凶恶,大嘴裂开,两只长手臂挥舞的极暴躁,尾巴还不住地拍打树叶,一副想要攻击她却不敢攻击她的模样。   这便奇怪了,之前这妖猴情绪顶多是讨厌,这一刻怎的狂躁了。   招凝略顿,垂首,她手上还捧着那片地图,又偏首,妖猴唧唧威胁嚎叫,她将地图收回寂灵之府,妖猴略蹲下身,五官依旧扭曲,但却没有那么狂躁了。   地图?   地图再次出现在招凝手中,无视妖猴再次暴躁的狂叫,招凝意识到问题。   妖猴识得这张地图,地图是祝老三的,那便是妖猴对祝老三抱有敌意,再一对比地图位置,招凝此刻便在那处修改“雾”变成“宝”的地方。   招凝收回地图,稳稳不动,继续打坐调息,没有地图刺激的妖猴平复了许多,偶尔砸来的石子也悉数被挡在身外三尺,就这么直接度过了白雾弥漫,招凝甚至觉得自己灵力控制都精细了几分。   她睁开眼,地图显现,然后面无表情地朝妖猴挥了挥,妖猴又激动了,招凝御风而起,径直飘向那处“宝”的位置。   离着还有数十丈远,那妖猴突然爆发,速度不知怎么就提上来了,化成一道残影张牙舞爪扑向招凝,招凝侧身,回旋一脚,将妖猴踹了出去。   妖猴空中一翻,几步跃到前方,招凝顿下,那妖猴挡在空间裂缝“宝”地的前方,它四肢着地,炸着毛,嘶吼着驱赶。   这处空间裂缝和其他林中裂缝并没有区别,白茫茫的雾气掩盖住空间内部的景象,边缘雷光闪烁无法靠近。   “你在守护乾元真人的洞府。”   招凝问着,语气确实平静而肯定的。   似乎听到熟悉的名字,那妖猴耳朵明显抖了抖。   “我进不去空间裂缝,不会破坏乾元真人洞府的,不过好奇确认一下。”她又展开地图,“这上面是不是有你仇人的气息?祝老三?他们进了空间裂缝,毁了乾元真人的洞府。”   这妖猴灵智并不全,听不懂招凝的话,只是伴随着地图的出现而龇牙咧嘴。   “罢了。你别跟着我了。”   说着一簇火星点燃地图,地图燃成灰烬。   然而,地图烧尽了,这妖猴却只平复了些许,仍然敌视着招凝。   招凝微顿,手中出现一株半根茎半长成的玉寒露,果真,那妖猴嚎叫的更厉害了。   不过,这会招凝没有烧,移回玉寒露。   “鼻子可真尖啊。”招凝低声评价,“这可烧不得。”   不过,招凝此刻大致明了了,这乾元真人的洞府,怕是祝老三和田宏峻一起进去的,瓜分了洞府中的东西,结果出了洞府,两人都觊觎对方的东西,黄庭果不过是幌子,一方打对方的注意,另一方将计就计,结果险些双双同归于尽,只好维持着表面和气回了归元城,伤一治好,便又迫不及待了,便有了客栈院子之事。   理顺了这些,招凝觉得自己是个无辜的炮灰,若不是巡查队及时赶到……   招凝转头便走,御风将起,却不想地面忽的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几乎一瞬间,地面上暴起树根长条,那不是长条,而是伸长的猴子尾巴!   银白长剑锵得触地,招凝踩着剑端腾空,回首便瞧见,那妖猴目中泛着灵光,身形出现重影,尾巴如藤蔓伸展。   脚尖提剑,长剑跳起,手掐剑诀。   “剑去!”   长剑疾速破开长尾包围,刺向妖猴,妖猴猛地避让,直直撞在空间裂缝上,却没有被裂缝边缘的雷光绞杀。   妖猴跌坐在地上,“呜呜呜……”竟像是小孩子般哭了。   招凝落在地上,长剑召回手里,妖猴盯着她,倒是没了仇视,双手捧着地面枯叶,又向地上飘洒,反复了好几次,然后指了指空间裂缝。   招凝迟疑,缓步靠近。   妖猴转身扒拉着裂缝边缘,攀爬着钻了进去,它朝招凝招手,似乎要招凝进去。   但这怎么可能,且不说这裂缝边缘雷光对她有没有效,这内部白雾弥漫罡风一阵一阵,更不可能因为好奇去探索。   眼见招凝又要走,妖猴唧唧叫着,钻进白雾中,不一会儿跑出来,蹲在招凝面前,两只猴爪捧着一枚玉简和一颗黄庭果。   招凝盯着那黄庭果,这妖猴想拿黄庭果同她交易什么。   妖猴又往前递了递,直到招凝接过魂婴果和玉简,它咧着嘴,一手指着玉简,一手指着空间裂缝。   玉简中记录的是一种术法。   万法封灵术,封灵,封魂,封大道,万法皆封,万物皆禁。以毕生经血为引,万物可封印。   是一种同归于尽的禁术。   妖猴一跃而起,跳入空间裂缝中,张大嘴巴强行吸取空间裂缝中的白雾。   白雾渐渐消散,裂缝中景象隐约浮现,像是一处世外田园,但园中被翻地三尺,栽种的东西都被毁了去,中央架着云台,云台已被污染,灵光泛着死寂的黑,而台上白骨乱七八糟散落四处。   白雾吸到极限,妖猴身体膨胀到如牛犊,皮毛薄得似乎能看见内脏,它艰难转身,头一次朝招凝做了个人类作揖的手势,下一刻,白雾涨开它的身躯,爆体而出,妖猴精血喷洒整片空间。   招凝一顿,翻转手势,掐诀念咒,繁复的手印几番变化。   “封!”   法印打入空间裂缝,空间中精血骤然爆开血光,血光铺在空间裂缝边缘,像是伤口愈合般,一寸一寸回拢,直至完全愈合,整个空间裂缝消失在林中。   招凝站在原地,沉默许久。   这只扰人的妖兽原来只想让真玄真人安息。 第051章   成功一途, 行百里半九十。   招凝用了十来日收集齐全了十七株灵药,结果在魂婴果上又花了十数日。   眼看着在灵雾森林已经待了快一个月了,招凝眺望着灵雾森林深处, 想着不得不去一试了。   在灵雾森林艰难穿梭,行动时间受限, 内部妖兽极活跃, 碰上等级高的妖兽,招凝只能躲着避着逃着。   又七日后, 招凝终于寻到一处极阴之地。   这处极阴之地在一处山坳瀑布中, 瀑布洞内极其潮湿, 阴气刺骨, 许多细小的萤虫在半空舞动。   魂婴果树只有二尺二寸高, 结果时所有的枝叶都会蜷缩在一起, 团成一个半茧,魂婴果就生长在半茧中,看着有一种婴儿摇篮的感觉, 魂婴果也是有几分胚胎的模样。   这么一颗魂婴果树,每千年才结一次果。   招凝看到它时, 它已经表层已经泛着粉色,这是成熟的标志,无需移植进寂灵之府加速生长,便能直接取用。   只是当招凝略微靠近,脚下忽的凝起一层冰霜。   像这种珍惜灵药附近总会有些妖兽占据, 招凝从进入瀑布洞穴就暗自警惕,却不想这妖兽这般冷静。   冰属水, 这攻势应是一只水性妖兽。   “土刺!”   招凝掐诀,冰霜下方的地面接连钻出土刺, 一路崩开冰霜,直至魂婴果树下消散。   可即使这般冲突,那妖兽再一次沉寂,仿若在瀑布洞穴中消失了。   招凝逡巡一圈,没有察觉到妖兽藏匿之地。   既然不主动出来,那便请它出来。   招凝从寂灵之府中取出玉盒,堂而皇之去盛装魂婴果,手指刚要触碰到魂婴果时,一道冰晶猛地刺向招凝。   招凝后撤身,冰晶擦过一小节发丝,发丝凝结成冰了。   只见那枝叶聚拢成的半茧微微颤动,颤动之时有星星点点之物散落,那可不是什么萤虫,而是冰霜,招凝打出一道风刃术,半茧立刻剥下一层。   拨下的并非叶片枯枝,而是一只伪装成半茧底部、双翅展开足有半丈的飞蛾!   那飞蛾震动翅膀,从半茧底部猛地转出来,随着它的腾空,翅膀上星星点点的银粉掉落,落在地上凝结成冰霜,而后崩开成碎粒。   它直接飞向招凝上空,银粉索索掉下,细细密密的银粉如雨,招凝避之不及,仅仅接触到几粒,便感觉皮下鲜血极速凝结,招凝强行以灵力冲刷,才勉强恢复,却也知不能接触过多银粉,这东西是妖灵之力所化,会将她须臾之间冻成冰雕。   招凝灵活的避让,让妖兽无法伤及,那妖兽发出一声刺耳的虫鸣,似已狂暴,翅膀骤然放大,直至放大到几乎包揽整个洞穴。   这山洞狭小,极易被这妖兽困锁住,招凝想都没想,转身冲向瀑布洞口,她要引这东西出去,不让自己陷入被动。   可谁知刚冲到洞口,洞口闪过雷光,一道电闪甩在招凝身上。   “禁制?!”   “有人暗中埋伏,还是黄雀在后?”   可是情况危急,满天的冰霜银粉刺来,根本不给招凝犹疑的时间。   招凝避无可避,掐诀念咒。   “土甲!”   棕色的灵光晕开,在招凝身上铺上一层土灵力护盾。   飞蛾翅膀强行收紧包围圈,将招凝纳入翅膀交叠形成的巨茧中。   冰霜银粉噼噼啪啪打在灵力护盾上,招凝掐诀的手势不动如山,棕色的灵光薄了一分立马补上。   招凝抬眸正对上那飞蛾巨钳般的口器,以及数以千计的复眼瞳孔。   瞳孔中同时有银光扭转,招凝眼前似出现波动,她强撑着双目,连眨眼都克制下来,可即使这样,周围的景象也开始变幻。   她看到一棵歪脖子树,那歪脖子树立在一处村口旁,看到几个看不清模样的人站在歪脖子树下,而后一把火点着了歪脖子树,火焰在歪脖子迅速升腾,整棵歪脖子树都陷入了火海中,不出片刻,化成灰烬飘荡在招凝身边,而点火的那些人也不见了,整处空间都只剩下灰烬。   窥视人心吗?   意外的,招凝极度的清醒,她知道那歪脖子树是她记忆深处凡俗家乡代表的地方,知道那树下人点火昭示着亲人断绝联系,可招凝清晰的明白那是幻觉。   紧接着灰烬铺开,越来越浓,仿佛又处在那朦朦灰雾中,这种灰雾只出现过两次,都是在招凝濒死之际。   招凝冷静异常,甚至等待着飞蛾能从灰雾中整出什么花样来,却发现灰雾平静得异常。   “如此便无招了吗?”   “那你只能把魂婴果给我了!”   说着手印忽的翻转,法决由护持便攻势,瞬间周身棕色灵光膨胀开,银白飞剑出现在身后。   “剑破!”   银白飞剑一声剑鸣,悬空震颤,数道剑影向四面八方冲去。   紧接着黑暗被撕开,飞蛾形成的茧被剑影震碎,巨大的飞蛾身体被斩落在地,而后又化成大片大片的银粉。   洞穴中陷入沉寂。   招凝晃了晃身子,撑着剑半跪在地上,面色些许苍白,脑袋昏昏沉沉。   招凝甩了甩头,暂时甩开那几分晕眩,抬眼看那躺在半茧中还好生生的魂婴果,强行依剑站了起来,一步一踉跄的向魂婴果走去。   “啪啪啪——”事情却没完,一串鼓掌声从洞外传来。   招凝倏然回首,暗中封禁洞口的家伙出现了。   三个人影站在洞口,将洞口堵得严实。   “真是好身手,才练气二层,居然能在阴幻妖蛾攻击下完好无损。”   这声音,田宏峻?!   “哦不,也不是完好无损,瞧瞧,这不是耗尽了灵力,就跟凡俗人似的了。”   田宏峻朝身边两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在洞口守着。   他抱着手臂嬉笑着一步步靠近,走到招凝面前,猛地甩袍挥出飓风,将招凝掀翻在地。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招凝,“小美人,你看这会儿还有没有清霄宗巡查队来给你撑腰。”   “田宏峻,我同你并无恩怨。”招凝冷静,说话间暗中调息,“那日客栈小院中,你的目的也达到了,不是吗?”   “对呀。可是我想要看看,令祝老三不惜推迟躲藏、也要在归元城偷袭的人,她身上到底有什么宝贝呢?”   田宏峻说话时,眼角一抽一抽的,笑的极度扭曲。   “况且,我也需要这魂婴果。可这占据魂婴果的阴幻妖蛾,异变天赋,既有寒霜冰冻之法,还能窥心制造幻术,实在难缠。”   “你看,现在不就一举双得!哈哈哈!”田宏峻得意狂笑。   招凝冷冷看着,一字一顿地说,“你这个小人!”   他忽的收笑,一脚踩在招凝胸口,压实了力量,躬身撑膝盖,“呵,小人又如何?我还不是最后的赢家!让我看看,你到底有什么宝贝!”   田宏峻抢了招凝储物袋,探入灵识,就在这时,招凝寻着机会,一根极细的银针刺出,瞬间钻入田宏峻的眉心,田宏峻瞳孔瞬乎放大,动作瞬间僵了,下一刻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招凝翻身而起,银白长剑一剑刺下。   “叮——”   长剑被另一把飞剑震开,守在洞口的两修士冲进来。   “师兄!”   他们惊呆了,没想到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招凝这灵力耗尽的练气二层低阶修士竟然直接将练气四层的田宏峻束缚住了。   “你做了什么?!”   说着两人一齐朝招凝攻来,招凝施展了缚魂针,已经抽干了最后一丝灵气,攻击袭来时,浑身无力,只能在地面翻滚着,但这般翻滚怎的抵过术法速度,一掌瞬间打在招凝胸口。   断臂的男修飞快掀转田宏峻,见他还有呼吸,见他体温尚且温着,可是不管怎么呼唤还是灵力注入,这田宏峻都没有醒来。   “解开田师兄的禁制。”他还以为田宏峻这般是因为什么禁术禁咒。   “笑话!”招凝脚尖一挑,银白长剑直直抛向两人。   招凝侧身,从寂灵之府中抓了一粒回灵丹咽下。   回灵丹,可在十息内恢复三成灵力。   这是招凝在多宝楼提前准备的灵丹,怕就怕出现这样的情况。   两人避开长剑,两道法术灵光直接扑了过来,招凝手臂上瞬间划开两处口子,伤口泛着雷电般的灵光,她一脚踹开其中一人,下一刻手臂被人反锁,压在被缚魂的田宏峻身侧地上。   “解开!”   招凝感知着回灵丹的药力渐渐散开,一股灵力瞬间涌入经络,却也只够补充三成,她假做挣扎又不得不屈服的姿态,探手虚按在田宏峻头上。   很快,田宏峻眉心冒出一点灵光,缚魂针一分一毫地钻出来,两人看的极其仔细,满眼都是惊讶这小东西居然能束缚田宏峻神魂。   招凝眸色一凝,掌心重重压下,缚魂针直接贯穿了田宏峻的脑袋,凭空一转扑向断臂修士。   也不知是招凝此刻灵力不足以发挥缚魂针的实力,还是那断臂修士修得一身好闪避,缚魂针失手了!招凝仍不敢有片刻停顿,猛地爆开一张爆炎符。   火焰像星点爆开,招凝极速退到魂婴果旁,掐了一道避火诀。   爆开的火焰将措手不及的两人掀甩至墙壁,连瀑布都震断了片刻,更震开了山洞禁制。   招凝捏诀,撒出藤蔓种子,藤蔓生长,瞬间捆束住二人。   却在这时,有声音响起,“招凝妹妹,是你吗?!”   “这里有埋伏!快走!”   “来晚了!杀了他们!”   下一刻,有一道身影极快地冲了进来,揪起已经无力抵抗的人,手起刀落,一瞬间血肉横飞。   招凝也惊住了,白嘉平?   一时间自己也分不清是在惊他出手帮助,还是惊他下手残忍。   另一个人吓得瞳孔放大,挣扎扭动,就想往洞口跑,白嘉平沾了一身血泥,垂首转头,那眼神寒得似乎只有杀戮一个念头了。   那“我不要了,魂婴果给你们,别杀我!”   但白嘉平根本不理,抬手提剑,剑上灵光躁动。   招凝反应过来,“等等!不能杀他!”   招凝意识到哪里不对——为什么田宏峻会特地在魂婴果这里等她?是谁告诉他,她需要魂婴果,就连找叶紫莹询问药材线索时,她也没提到魂婴果,是谁告诉他们的!   可来不及了,没能阻止下白嘉平。   只见漫天血色,白嘉平那残忍的招式又再现。   “你……”   招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思绪被一连串的血色冲击搅得一团乱麻。   白嘉平抬头一抹脸,反而糊了更多的血色。   他朝招凝一笑,“招凝妹妹,没事吧。”   招凝还记得之前白嘉平对自己的敌意,这会儿突如其来的亲昵称呼,让招凝更加迟疑了。   叶紫莹急急慌慌地跑进来,一把抓住招凝的手,“招凝妹妹,你没事吧,哎呀,你流血了。”   招凝抹了嘴角鲜血,摇摇头,“小伤。”   叶紫莹却气坏了,一脚踹向田宏骏,“这群该死的家伙,前几天我就看到他们在这附近鬼鬼祟祟的,竟没有料到他们是来暗算你,早知道就把他千刀万剐。”   “现在也来的及。”白嘉平一咧嘴,提起轻羽剑,剑身上的血成着珠滚到地上,“我现在就砍了他手足,给他做成人彘,给招凝妹妹出气。”   “白道友。”招凝皱着眉出声要拒绝,叶紫莹说话动作更快,脚下小踢了白嘉平一下,嘴上嗔怪,“白师兄!你快别说了,招凝妹妹是仙子,哪能见这么恶心的东西,你也真是的,将这里弄得这么脏。”   叶紫莹说着感觉血味冲的都待不下去了,率先一步将魂婴果采摘下来,塞进招凝手里,拉着招凝出去。   招凝回头看向那归于死寂的瀑布山洞,截断的瀑布重新流淌,水流瞬间将鲜血冲刷干净,好像刚才的血腥不曾有过。   进入灵雾森林后,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招凝心中就似乎压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直至此刻飙到了顶峰。   毫不意外,面对刚才的场景,招凝是排斥的,但是并不是对田宏峻三人的大发善心或者同情,毕竟招凝本就以命相抵,不留下他们的命就是留下自己的命。   招凝排斥的是这漫天的血色,这真的是修行大道修士所为吗?这做法与邪道何异?   只是仿佛进入灵雾森林后,每一个人都在为药材、为资源而斗争,带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杀意。   招凝一瞬间彷徨,是修真界就是这么残酷,还是这些人其实本身就心术不正,甚至可能遭了心魔控制?   “招凝妹妹,你没事吧。”   说话的是白嘉平,他面上带着笑又裹着几分局促和腼腆,见招凝看他便拱手致歉,“对不住了,招凝妹妹,先前待你无礼了。我过于焦躁,冲昏了脑袋,竟想也没想恶意相向。”   他的态度意外的好,好到让招凝好像遇上了一个温文尔雅的公子。   叶紫莹又轻轻踢了他一脚,白嘉平躬身愈加卑微了,“紫莹是我小师妹,我心心念念都是小师妹,一瞧见小师妹受伤,我这就失了理智,怠慢了招凝妹妹,请你原谅则个。”   招凝狐疑着他的态度,但是她面上并没有牵出过多的表情,叶紫莹走到招凝身边,牵了牵她的衣袖,“招凝妹妹,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他们待你无礼,幸好又遇见你了。”   招凝摇摇头,“无妨。”   从始至终,招凝都未把他人的态度记在心上,毕竟她的路一直是孤身一人走的。   叶紫莹大喜,“太好了。招凝妹妹我们一起历练吧,你一个人在灵雾森林中采药太危险了,这里的散修各个都是不要命的亡命徒,你还缺什么药材,我们帮你一起采。”   白嘉平和其他三人也走了过来,点点头,脸上挂着一成不变的笑容。   招凝不着痕迹地撤回手,“叶姑娘,我需要的药材已经采完了,我该回归元城了。”   “啊?这么快?我们送你吧!”   招凝婉拒再三都没有拦住叶紫莹,一路被叶紫莹五人送到了灵雾森林的边缘。   招凝朝他们拱手作别,叶紫莹十分不舍。   “我真想和招凝妹妹一起回去,可是家族任务还没有完成。”她懊恼着,又拽着招凝的手说,“招凝妹妹住在归元城什么地方,等我从灵雾森林出来,一定前去拜访,招凝妹妹可不要拒绝我。”   招凝沉默小会,看着叶紫莹,即便招凝不欲与白嘉平等人相与,却也不得不承认,叶紫莹一直以来的友善。   “归元城青竹峰七九洞府。”   叶紫莹喜笑颜开,“我记下了,招凝妹妹可等着我吧。”   招凝走出几步,回头见叶紫莹笑意盈盈,她顿了顿,又转身直面她。   “叶姑娘。灵雾森林暗藏危机,无论妖兽精怪亦或者修士本身,本性善恶,皆是难测,早些归家吧。”   叶紫莹疑惑看她,却只当做临行寄语,笑了笑随意应了。   招凝并没有回归元城,在归元城城郊找了一处隐蔽的山洞,将山洞入口妥善封闭。   招凝盘腿坐于洞中,行功进了寂灵之府。   招凝是可以感知到寂灵之府的变化的,至少在她的感知里并没有出现幻灵蜂作怪的乱局,这才敢直接进入到寂灵之府中。   但为了防止意外,她绝不可能直接回洞府或者进归元城,若是幻灵蜂□□,无法控制,她只能想办法抛去处理掉幻灵蜂,但却不能引起周围的混乱。   正殿中一切如常,走到东配殿门外依旧寂静,哪怕是站在园圃小门外都未曾听见嗡嗡声音。   莫不是幻灵蜂都死了?   谨慎起见,招凝还是掐了防御法诀,小门吱呀打开,意外的,并没有意想中庞大的藤穴,甚至连黄泥巢都不见了。   整个园圃似一如往常,但又不同往常。   所有的药材生长的更好了,就像是被灌注了极强的养分。   直到招凝在边缘看到了些许残渣,腐败的藤蔓裹着蜂巢和蜂尸,轻轻一碰便一起化成了灰烬,而后周围栽种的几株药材本能的吸收这些灰烬,肉眼可见的成长了许多,远超过装置加速的年限。   “紫藤加速生长而腐化是正常,将近一个月,已是三千年。但是幻灵蜂呢?蜂巢可能会随着紫藤腐化而崩毁,总不能幻灵蜂没了巢穴也跟着消亡了。”   万般不解中,招凝在园圃中看到了唯一一株绽放的花,园圃中许多药材都是开花的,但是大多都是开花后结果,以果实状态熬着年份,唯有这一株花期似乎持续了好久。   “这是?”招凝忽而意识到,这是一株火焰冠,花朵如火焰般的王冠,结出的果子可以做火灵丹的药材,是在灵雾森林中顺便移栽的。   招凝掌心出现九州灵药大全,她翻看到火焰冠的介绍。   火焰冠,百年花期,百年结果,蕴含浓郁的火灵力,对火属性修士大有裨益。   后方还有备注,火焰冠可变异成烈焰冠,千年成长,千年开花,千年结果,开花之时,火毒极甚,天生克金属性异虫。   “竟这般阴差阳错解决了幻灵蜂。”   招凝一时无奈,只觉运气极好。   可还没有松快多久,便又听到一声细微的振翅声,“嗡——”   这声音多少让招凝有几分当日重现的观感,一瞬间头皮发麻。   紧接着,她便锁定了声音来源。   不多,三只幻灵蜂,也称不得是幻灵蜂,它们胸腹裹着一团细小的火焰,仿佛是将那圈黑壳替换成了火焰,竟变异了,成了火焰幻灵蜂。   它们趴在烈焰冠上,将花粉一点一点积在腿上。   九州灵药大全误我,白纸黑字明晃晃说着烈焰冠开花之际火毒绝克异虫呢?怎得几个呼吸的时间便像是被打脸了。   招凝瞧着其中一只火焰幻灵蜂笨重的飞起,然后钻进了园圃左上方置放灵石的装置中,凑近一看,这三只火焰幻灵蜂竟在其中重新筑了巢,蜂巢中蜂蜜气味异常清甜,待火焰幻灵蜂飞回烈焰冠上,指尖沾了沾,只细微一尝,竟发觉奇经八脉都疏通了几分。   这变异烈焰冠催生出变异的火焰幻灵蜂,火焰幻灵蜂游走在园圃众多千年灵药中,竟酿制出功效奇异的蜂蜜。   祸福相依,岩穴中几番拼命,竟换的是一番大机缘。   难怪修士都喜富贵险中求,招凝险些也动摇了。 第052章   招凝刚到归元城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归元城附近的巡查队人数几乎翻倍, 而且平时少有出现的郊外都有巡查队频繁巡查。   直到招凝到归元城城门口时,这种感觉上升到顶点,向来松松垮垮少有人看守的归元城, 两侧站了数十个修士把守,他们的修为都在招凝之上, 从他们挂在腰间的身份牌可以看出他们来自不同的宗门。其中尤以四大宗门居多。   每一个人进入归元城都会进行盘查, 排队的人群中不乏高阶的练气修士,但是也老老实实地跟着队伍向前走, 招凝越靠近城门口越觉得四周的气氛格外的凝重。   身后有排队人亦是不解这样的情况, 小声地向旁边人求证, 换来的却是一声噤声的提醒, 而后手指指了指城楼上方。   招凝顺着方向抬头看去, 在城楼顶端, 有一身穿湛蓝法袍的修士盘腿闭目打坐。   “是筑基高人,别问别看别说。”   不一会就到了招凝,盘查的人只问了哪里来, 有无住址,有无身份登记。   招凝将青竹峰七九令牌交给他, 盘查的人看了一眼,便将她放了进去。   直到进了归元城内部,虽说仙临长街上仍旧是热闹,但是修士数量明显比之前少了些许,在路上招凝偶尔还能听见几句小声的交谈。   “听说整个庄子无一幸免, 连筑基高人都转修邪道了。”   “还好是清霄宗首座亲自带人去围剿,否则必定伤亡惨重。”   招凝听见谈论, 下意识地追着声音方向去,却不想那两个低语的修士看见银甲巡查队过来立刻噤声。   莫不是田家庄?招凝心中推测着, 那日孔家爷孙提到田家庄,秦恪渊似乎有意去那里探查。   “仙子,仙子!”   就在这时忽的有声音叫住了招凝,这叫声可当真熟悉,招凝抬眼,果然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中央广场,能这般叫她的只有那个矿石摊主。   对上矿石摊主喜笑颜开的脸,招凝无奈走近,“道友,我今日可没有灵石包下你整摊的矿石了。”   矿石摊主挠挠头,“哪有哪有,仙子是我的大客户,见到仙子自是要打声招呼的,再说这阵子我在千韧山脉没采到矿石,我如何弄到矿石来卖,嘿嘿。”   招凝这才看向他的摊位,果然摊位上的矿石极其少见,反倒是多了很多杂物。   “摊主你这是抢了隔壁摊主的生意吗?”   矿石摊主打了个哈哈,“哪有,这就是他的摊位,他去闭关静修了,我替他出摊。”   闭关静修对于修士来说本就是平常事,但招凝注意到矿石摊主提到这事的时候,眼神中明显闪过一丝惧意。   招凝自知这归元城定是发生了什么,莫不是连杂物摊主都牵连进去了。   她便问是出了何事。   “仙子这一阵子是去了灵雾森林吧。还好你去了灵雾森林,没有摊上这阵子的混乱。”他盘腿坐着,“归元城出了邪魔道的修士,他们把魔念种在散修身上,把他们作为修炼的炉鼎。那家伙就被种上,还好发现的早,只需闭关静修就可以除去魔念,不然啊,啧啧……”   “邪魔道?”招凝乍让听到一个新词,很是不解。   “仙子知道天魔会侵蚀神魂,挑拨本恶,可知亦有心术不正的修士崇尚邪魔道,以魔标榜自身,修炼天魔大道。”   摊主颇有说书人的风范,亦或者多日没人同他说话了憋得慌。   “就那个田家庄,堂堂田氏家族的旁支,居然暗地里修行天魔之道的功法,这功法极为诡异,以修士七情六欲为修炼资源,祸害了将近十位修士,幸好察觉的早!”   招凝前后一联系,“一个月前归元城接连出现入魔的修真者,也是因为如此?”   “正是。”矿石摊主重重点头,“那几人本来就心术不正,种下魔念后,七情六欲皆混乱,本恶激发。不出三日,便被侵蚀成一具魔念操控的傀儡了。不过,还要这群人异变的早,被清霄宗发现了,这才揪出了问题,根除了这群邪魔道。”   “若是没有发现,岂不是会严重到西极魔荒那种程度。”招凝听着寒意阵阵。   矿石摊主摇头,“这倒不会,这天魔之道的功法又不是真的天魔,这魔念又不是天魔魔种,这东西只要是心向大道或者本性纯善,顶多被扰乱心境,不会坠魔的。”   招凝逡巡四周,又觉得奇怪,“那为何归元城巡查的如此之严?”   “还不是这该死的田家庄,在这归元城不知道扎根多久了,给许多修士不知不觉都种上了魔念,不得不防。不过,仙子放心,田家庄都被清霄宗首座剿灭了,那些魔念无根,只要三日之内静修,魔念自消。现在巡查的紧,不过是怕田家庄的漏网之鱼,还有那些早被被种上魔念的一时不差突然入魔罢了。”   矿石摊主说完不由又感慨的看了招凝一眼,“仙子当真好运,没有碰上最混乱的时候,据说那日田家庄大战,清霄宗首座带着一位筑基境的真传弟子,同田家庄几个邪魔道的筑基修士,打了七天七夜,暴动的灵光连归元城都能看见。而且现在已经是巡查的最后一日了,仙子回去休憩一夜,归元城就恢复之前的热闹了。”   招凝淡笑,“我瞧着周围摆摊的修士也少了不少,想来也是想过了这三日严查再回来。怎的摊主不同他们一样借此机会调整休息。”   矿石摊主摊摊手,拍了拍腰间储物袋,做摸做样的哭丧着脸,“穷啊,仙子,为了混几颗下品灵石,着实不容易啊。”   招凝默了,那是谁在她这里净赚三百多块下品灵石去了。   矿石摊主这会儿又趁机推销,“仙子,您当真不再看看了,我这摊位上应有尽有,仙子想要什么都能给您找见。”   杂货摊主的摊位招凝上一次就看过一眼,瞧着矿石摊主递上一截长角材料,她错开眼摇摇头,反而说道,“我记得上次摊主给我拿了灵雾森林的地图,说是整个归元城最详细的,便拿它吧。”   祝老三的地图已经毁了,左右都要新购一份的。   “好嘞。”矿石摊主一听还是有生意做的,立马将杂货堆中卷起的皮质地图交给招凝,“仙子,五枚灵石。”   招凝将灵石递给他,听他笑着说着“谢谢惠顾”。   招凝回身准备回洞府,下意识地打开皮质地图,这地图做工非常古朴,让招凝有一种做旧的感觉,她一点点展开地图,先看见的并不是灵雾森林,而是标注在左下角的归元城,以及归元城上方的千韧山脉,再向后展开些,灵雾森林的左侧轮廓大致出现。   灵雾森林非常的大,纵跨昆虚修真界和碧落修真界,两处修真界中间又横亘着巨大的千韧山脉,而这灵雾森林的占地范围几乎能赶上半个千韧山脉了,这方圆将近数万的森林,招凝这一个月来探索的不过是森林右下角的弹丸之地。   地图继续向后缓缓展开,地图上空间裂缝标注的极其详细,用红黑两种墨色将危险裂缝和雾气裂缝勾勒出来,直至到了灵雾森林最中央的地带却是一片空白。   听人说那里是曾经天人陨落的地方,即使是金丹境真人都不敢随意进入。   招凝没有想太多,她完全展开地图,却在此刻怔住。   整个人就停在长街中央,她呆愣地看着地图左中侧的某个地名,许久许久,周遭的人群像流水一般从她身侧走过,好半响招凝才回过神,一时间不知是大喜还是自嘲。   地图上标注着招凝自踏入修行一路以来最迫切想要知道的地方。   墨色的字迹清晰的写着——岳鸣沼泽。   此岳鸣是彼岳鸣吗?   招凝不想也不愿去想这只是个巧合,或者说哪怕这是个巧合,对于招凝来说,她也想去看看。   岳鸣沼泽,岳鸣之地,太轲先人陨落的地方,埋葬着先人的骸骨、传承以及生平。   招凝心头是激动至极,可是越在情绪剧烈浮动的时候,她越是平静的像一片静水,她缓慢卷起地图。   在地图上,灵雾森林的右侧是昆虚修真界、千韧山脉和碧落修真界,在它的左侧是九州数十个凡俗国度,凡俗国几百年便是一轮回,地图上只记载着一个九州大国的名称,大岳国。   而岳鸣沼泽就在大岳国和云雾森林中间,更靠近云雾森林些,也难怪太轲先人提醒着此处凶险。   招凝怎么也没想到,兜兜转转,岳鸣之地以这种戏剧化的方式呈现在眼前,想起之前在中央广场,自己还曾经推拒过杂货摊主推销这张地图,便觉得有几分好笑。   看来还是不能吝啬那几枚灵石。   随意的买买买说不定能得到意外惊喜呢。   招凝攥紧着地图,她在人群中转身,待解决了灵窍穴的问题,她定要去岳鸣之地。   这般想着,招凝连洞府也不去了,直接向古医堂走去。   招凝抵达古医堂的时候,门外还站着些银甲巡查修士,瞧着他们的身份令牌,似乎是清霄宗的。   是秦前辈在这里?   招凝甫一走近,守在门外的银甲修士就将招凝拦下了。   “仙子,古医堂今日不医治,请回吧。”   银甲巡查修士虽说冷脸但也客气,招凝寻思着,他们同邪魔道筑基修士大战时许是受了伤。   招凝朝古医堂里面看了一眼,正堂里似乎并没有。   “仙子。”   招凝站着有些久了,银甲巡查修士语气加重了几分。   招凝这才点头,并没有再执着,她回身要走,却在这时听到纪岫的声音。   她偏头,纪岫看起来很狼狈,衣裳褴褛,脸上沾灰,他撑着后腰,用扇子不断拍打着后背。   “玉景珏,你这家伙是报复我吧?这神通险些让我在火上烤了一次。”   里面并没有声音回答他的话。   纪岫疼的龇牙咧嘴,注意到门外的目光,哼哼唧唧地睁开眼,正好和招凝目光对上。   这纪岫登时不干嚎了,腰板都挺直了,眨巴眼看向招凝,开口便是调笑,“哎呀,招凝小仙子从灵雾森林回来了。”   纪岫挥挥扇子,招呼着守门的几个银甲巡查修士,“快让开,让小招凝进来。”   招凝对他一句话变好几次称呼没怎么在意,走进古医堂中,古医堂正堂中没有其他人,掌柜学徒都不在。   她朝纪岫拱手作揖,纪岫上下看了她一眼,咋舌摇头,“看来,小招凝在灵雾森林混得不怎么好啊。”   招凝对上他的调笑,也跟着浅笑,“确实有些狼狈,不过和纪前辈彼此彼此了。”   纪岫扇子点了点她,自个笑了,“小姑娘反倒调笑起来我了。我这伤势是你能比的?这可是战绩!想想那日,四个筑基初境,二个筑基中境,还有一个大圆满的邪道修士,我纪岫可是和他们斗上了七天七夜,还好生生的站在这里。”   招凝晓得他这话多半夸张了许多,却也含笑着拱了拱手,附和着说了句,“前辈厉害。”   纪岫受用极了,可谁知下一刻就有人拆他台子,“就你那中看不中用的修为,若不是秦恪渊一人敌四,还拉上一个大圆满的家伙,你能竖着从田家庄出来?”   却见玉景珏懒懒散散地从内院悠出来。   “咳。”纪岫生硬地假咳了一声,掩盖了自个的尴尬,换做其他质疑他的话,他早就千句万句的怼上去了,但是这句不行,这句里面带着秦恪渊,他似模似样的拱手向右侧一敬,一副如有荣焉的表情,“那是,师兄可是我们清霄宗首座。”   玉景珏又是那副神棍的模样,“就是万年前,上到碧青月华仙宗,下到幽冥九重府,也见不到这样惊艳绝伦的人物。”   “喂。”纪岫用扇子抵了抵他肩膀,“玉神棍,夸得太过了,听着怪恶心的。”   玉景珏老神在在的,不想理他,撇头便瞥见招凝站在一旁。   他对招凝印象颇深,一见到招凝,那眉宇间纠结的模样便又重现了。   招凝极其淡定地朝他拱手作揖。   “你这小姑娘怎么来了?那啥……那个……”他吞吞吐吐着,招凝见他这幅模样便知玉景珏还在考虑她的事,反倒是纪岫拿扇子敲了敲他胳膊,“怎的见到我们招凝小仙子,你还结巴了。为啥来,你看不出来吗?受伤了,医修赶紧给治治。”   招凝看了看手臂上的两处伤口,其实也恢复的差不多了。   但是她也借话应了,恭敬说,“招凝确实有事来找玉医修。”   纪岫的目光在招凝和玉景珏两边过了好几眼,“我师兄可还在里面审问?我去找师兄了,你们聊。”他看懂了招凝有话同玉景珏单独说,便识趣地离开了。   正堂中只有招凝和玉景珏二人,玉景珏看着招凝,又神棍似的长叹了一口气,背着手走向左侧小诊室。   “到这边来。”   进了诊室,玉景珏坐在榻上,他看着招凝,许久无言。   他说,“我知道你看出来了,那个所谓三年后的前辈就是我。”   招凝微躬身,暂未说话。   只听玉景珏继续道,“复灵化伤术确实是我这一医道的神通,但是是筑基境的。”   招凝抬首,玉景珏放出的灵力威压很淡,但是并不代表很弱,招凝估摸着至少是练气高阶了。   “我现在是练气大圆满的境界,按理说只差一步就能迈入筑基境。”   招凝神色没有波动,事实上从他的表情,招凝便知道,这句话之后还有后话。   “但其实我本来就是筑基境,这几年不可能进入筑基境,甚至还可能修为越来越低。你明白吗?这复灵化伤术,我不可能再有机会使用了。”   招凝看着他,沉默,心里压下一块重重的石头,只剩下一丝之力在苦苦支撑着。   大概招凝的沉默让玉景珏感觉不忍,他又说,“小姑娘,非我不愿意帮你,那日古医堂我便知道你这小姑娘是个良善的。连秦恪渊都同我提过你,说这小姑娘倔强又坚持,让我能帮便帮一把。但是,招凝姑娘,我有我自己执着的事情,没有解决之前我不会做任何破例的。”   他站起身,难得郑重,“我非要将话说到绝,或许未来有一日我的事完成了,我便能重回筑基,说什么也回来帮你一把。如此,招凝姑娘,请回吧。”   他不再去看招凝,背手垂头欲出诊室。   “你是想要复活谁吗?”   招凝忽的在他背后说道,音调极为平静,仿佛刚才玉景珏的所有拒绝的话都没有对她造成影响。   玉景珏猛然顿住,他缓慢回头,却见招凝拿出一只颇大的玉盒。   她打开玉盒,盒子中码放着十八种药材,不是千年灵药便是异变植株。   “招凝上回见过玉医师想要收集的药材单子,这些药材都极难收集,但招凝得仙人眷顾,还是集全了。”她阖上玉盒,看着玉景珏眼神颤抖的盯着玉盒,她缓步走近,“这里面的灵药,招凝识得一些,大多都是固魂、修复肉身的,想来玉医师必有一位看重的人想要去救。”   她递上玉盒,“便请玉医师收下吧。”   玉景珏微张着嘴,似乎话都不会说了,视线几乎凝固在递到自己面前的玉盒上,他下意识地伸手,可在玉盒触碰到掌心的时候又猛地撤回手。   “不……我……不……我怎能收?”他结巴着。   招凝顿住,看着他僵硬的表情,这一刻自己心中其实七上八下着,可看起来却比玉景珏还镇定着。   她斟酌着开口,“玉医修的执着,难道不是去救那位重要的人吗?招凝期盼着,是这样,这般招凝也能看到前路,若是不是,您便也收去,玉医修也说招凝是个良善的人了,这本来就是为您特意准备的。”   玉景珏像是猛地被这串话惊醒了,脸上乍现大喜之意,双手按在招凝肩膀上,“是是是!!!是我一时被惊傻了。”   他捧着玉盒,从指尖颤到手腕,“我只是不敢相信,做梦都不敢想象,这些灵药居然可以一次性收集全。”   招凝看着他惊喜,也露出浅淡的笑。   玉景珏小心翼翼地将玉盒捧到桌案上,又再次打开玉盖,一株一株地确认,“千年魂婴果,九转紫芝,三千年玉寒露……都在,都在,每一样都足足的年份。”   他咽了咽口水,看向招凝满是不可思议,“你……你这些……就算是九州大陆都不一定能集全……你……”   招凝却是不慌,她依旧是最初的话,“招凝说过,招凝得仙人眷顾。”   这句话其实在修真界再平常不过,毕竟修真人各个都自称仙人,所以这仙人如何根本说不得是大能还是什么。   “不不不,我没有探听的意思,我就是,就是激动到语无伦次了。”玉景珏拉着招凝坐下,“来,招凝姑娘,坐,慢慢说。你且放心,这些药材带我炼制出融灵丹,我便立刻晋升筑基境,替你修复灵窍穴。”   招凝起身又礼了礼,玉景珏拦着她,“别拜别拜,该是我谢你。”   他斟了一杯茶,猛地灌下一口,他对招凝说道,“并非复活人,这世间哪有什么能复活死人的神仙丹药,人死道消,灵魂重新投入轮回,来生是不是此生都不好说了。我的执念不过是遇上一个人,撞上一段缘,许了一份不该许的承诺。”   他说的轻巧,但可能对执念的主角来说其实是平静海洋下的惊涛骇浪吧。   “当年我在尘世历练,诓她骗她最后还伤了她,她却以命相护。后来,甚至失手重伤她神魂,致使她神魂有损,肉身不容。”   招凝不知道这短短一句话中到底走过多少段曲折的经历,她只能沉默地看着贯来神棍嬉笑的玉景珏陷入悲伤。   他说,“若是想治好她,只有融灵丹可治,那是上古流传下来的仙丹,哪怕只剩一丝神魂都能补全,让神魂和□□相融。   可是,这材料大半都是天材地宝,何其难寻,好在近古清霄宗的炼丹宗师改良了这丹药的材料,用的都是昆虚修真界可寻的灵药,只是药效差了几分,但是照样也能魂身不再排斥。只是,这个个上千年,每每皆变异的材料又如何能寻。”   “这几年来,我不惜以自身修为为引催熟那些灵药,甚至跌入练气境,却未成功几株,又尝试过用其他灵药替代,每每都是炸炉。次次皆是不成。”   玉景珏看向招凝,他忽的起身,而后猛地跪的。   “玉医修!”招凝起身赶忙扶他。   玉景珏顿住,郑重承诺,“此丹炼制需七七四十九日,丹成之时,我便晋升回筑基境,替你医治。”   招凝得到这句承诺,便也心安。   “多谢。”   “不,莫说谢,该我说。我……”   “啊——”   却听内院一声惨叫,不一会,秦恪渊负手走出来,纪岫狼狈的跟在后面。   “额……”玉景珏被打断,却也恢复了那副神棍模样,“那家伙招了?”   秦恪渊没说话,他看向诊室中玉盒,又看向二人,最后目光落在招凝身上。   招凝不知怎么想起玉景珏提起的那句,“……连秦恪渊都同我提过你,说这小姑娘倔强又坚持,让我能帮便帮一把……”   她朝秦恪渊作揖躬身,“秦前辈,长生久视①。”   抬首展颜,发自内心、满含诚意笑着。 第053章   “什么都没有交代?”   纪岫沮丧地摇头。   他们活捉了一名田家庄半入魔的修士, 他神魂将裂未裂,一旦施展搜魂术,瞬间便会死去, 只能让玉景珏使用秘法暂时恢复他的理智,尝试盘问出前因后果, 但这家伙照样自戕的干脆。   “那便是奇怪了, 这田家庄是田氏家族的旁支,田氏家族又是丹灵谷的弟子出山后自建的, 怎会有这等邪魔道的上古功法?”   玉景珏深皱着眉, 颇为正经地分析着, “这功法就算是在万年前医修大道辉煌的时候, 也一时半会无法解决。凝练七情六欲生魔念, 再借机种到其他修士身上, 反挑起修士的七情六欲,直到完全入魔,修士的一身修为反归其用, 当真是好手段!”   玉景珏说着是夸耀的话,实际上眼眸极冷。   “这等上古功法绝非寻常奇遇便可获得, 这其中定有牵连。”纪岫咬牙切齿,“难不成就线索这么断了?!”   堂内安静了片刻,秦恪渊说,“既然是田家庄出的事,田氏修仙家族恐怕脱不了身。”   纪岫挑眉, “田家的二少爷是不是就是前阵子我们遇见的田宏骏?这家伙性格焦躁,不服管束, 听说经常打着黑吃黑的名义杀人越货,可是个明晃晃的靶子。师兄, 要不要我去盯着他?”   秦恪渊还未回答,招凝却出声,“纪前辈。”   堂中几人的目光都聚焦到招凝身上,招凝平静道,“不需要去盯着他的,他已经死了。”   “什么?死了?”纪岫惊骇,连玉景珏都提眉,“这家伙还欠我一单子的药材,听说前一阵进灵雾森林了,你看到了?”   秦恪渊却道,“你杀的?”   招凝点头,很是坦然。   这可把纪岫惊得更迷茫了,“不对啊,这个田宏骏好歹练气五层了,怎么会……会被反杀?”   玉景珏却是平复了不少,他好笑地挤了挤纪岫,“这有什么好惊讶的,同境界只差三层,又不是差了三个境界,你这家伙是看不起我家招凝小仙子吗?况且,招凝小仙子有仙人庇佑,邪魔歪道通通让开。”   一两句话的时间,纪岫也释怀了,朝玉景珏翻着白眼,“招凝小仙子什么时候成你家的了。”   两人插科打诨,刚才那些许沉闷的气氛散了不少。   “诶,招凝小仙子和我的缘分可比你深多了,只要小仙子愿意,我立刻将我老不死的师父从墓里挖出来,代师父收招凝小仙子为关门弟子。”玉景珏可不是说说而已,“招凝小仙子意下如何,反正你那散修入门功法也不可能好到哪里去,入我师承,我带小仙子走上古医修大道。”   招凝笑了笑没说话,纪岫挤开他,“你这神棍医修,莫要跟我们清霄宗抢人,招凝小仙子是我们清霄宗定下的,对吧,师兄。”   秦恪渊却看着招凝,问,“因为那日院中之事,田宏骏起了贪念?”   招凝点头,简单概括了遭遇田宏骏的事,末了便说,“田宏骏的确是个杀人越货之人,只是他心浮气躁,即使知道我有能力斩杀妖蛾,却仍旧轻视于我,若不是我有几件下品灵器在手,即使抓了机会,也不能轻易反杀。”   秦恪渊颔首,并未多言。   “小仙子竟然会炼器?”纪岫的重点似乎有些偏了,但却也不令人惊讶,毕竟那夜客栈院中,满地的尸体中他的重点却是那二重下品灵器,“快,快,小仙子将灵剑借于我看看,本真传别的可以说一窍不通,但这炼器,我可能当这清霄宗第二!”他偷偷摸摸地瞟了一眼秦恪渊。   招凝微顿,不知是不是该庆幸,这顺手的银白长剑是炼制出的所有长剑中卖相最好的,还是该叹惋,这卖相一以贯之的单调风格。   她拿出银白长剑,果真开始噼里啪啦说起一堆论长剑审美的二三语,说什么剑柄要龙纹凤舞,说什么剑身要纤薄带曲,招凝听着直犯迷糊。   “所以说啊,哎,灵器审美是天生的,难遇知心人啊。罢了,你这风格还能救,不像……”他忽的意识到什么,“呃”了一声断了自己的话,眼神往旁边瞥了瞥,秦恪渊目光从剑身的禁制云纹上挪到他脸上,纪岫嘿嘿一笑,立马转了口风,“你这风格虽说单调,但是纯粹,甚好,极好,非常好,最贴合大道至简的说法。”   招凝被他说得更糊涂了,玉景珏看不下去了,抵了抵纪岫,“纪大真传,扯得没边了。”   纪岫当即噤声,玉景珏看着剑上云纹,“难怪田宏骏觊觎,这等云纹祭炼手法,万年前都罕见。”   他看向招凝,“小仙子说,有仙人庇佑,反正我是信了。”   招凝以为他一本正经说出这句话是为了回应之前药材之事,却不想他神情转而一挑,“小仙子,快说说看,是哪位仙人,千年前的,万年前的,还是上古的,小爷上知远古八万年,下知九州五千载,哪里冒出来个天骄,我都一清二楚,快来快来,让我八卦八卦。”   果然,玉景珏还是那个玉神棍。   招凝不着痕迹地往秦恪渊旁挪了挪,这里只有秦前辈是正常的。   秦恪渊察觉她的动作,依旧站在原处,从纪岫手边接过剑,“此剑可有名?”   招凝顿住,用了月余,好像还是一直“银白长剑”“银白长剑”的唤着。   她摇摇头,朝秦恪渊拱了拱手,“未有名,招凝斗胆,想请秦前辈赐一剑名。”   秦恪渊未言,却以真气御剑,剑身泛起银白色灵光,如月华,如寒霜,长剑飞空,两重禁制云纹完全激发,神秘繁复的上古云纹缭绕在长剑周身,秦恪渊双指一转,长剑嗡鸣,瞬时激起杀伐之意,剑光一凝,似乎对准了堂中桌案。   本看热闹的玉景珏大呼,几步冲上去,以身护桌案,“试剑就试剑,莫要毁坏小爷家具,要灵石的!”   长剑并未刺下,慢腾腾地回到秦恪渊的手里。   “剑华如月,刹那起势,是把好剑,便唤它‘刹月’吧。”   他将长剑交回招凝手中,招凝欣喜,谢过秦恪渊。   “灵雾森林月余,刹月剑多次助我水火。”招凝收回长剑,回忆起在灵雾森林久未散去的不安阴霾,她问,“我知修真一路迢迢,散修艰难,却不知像田宏骏这般杀人越货却是寻常了。”   秦恪渊看向她,“招凝姑娘,从何得出这结论?”   他并不认可招凝的感触,这是秦恪渊少有的唤她名。   不知为何,招凝反而因此平静了些,她回答道,“灵雾森林,人杀妖兽,妖兽食人,这是平常,除此之外,人杀人,不外乎夺……”   “首座。”这时,门外银甲巡查修士匆匆停在古医堂门槛外,堂中话语被打断,所有视线聚焦在银甲巡查修士身上,可能刚才的话题意外凝重,几道视线中都略带寒意,银甲巡查修士寒颤地开口,“首……首座,纪真传,宗门传来召令,请您二位速速回宗。”   如此匆匆召令极不寻常,纪岫收了玩世不恭的表情,上前两步问,“出了何事?”   银甲巡查修士脑袋垂得更低了,只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师兄?”纪岫以秦恪渊为主,下意识询问秦恪渊的主意。   “可曾有敌来?”秦恪渊却是淡定。   “未曾。”   “可曾有钟响?”   “亦未有。”   “那边到外候着。”却不想两问之后,秦恪渊却这般吩咐。   银甲巡查修士惊诧地抬眼,可瞥见秦恪渊衣摆,便不敢再注视,缩着脖子退了出去。   “师兄?”纪岫亦不解为何推迟。   却见秦恪渊目光重新落回招凝身上,“你刚才似有疑虑要说。”   见秦恪渊看出自己多日来的阴霾,自知秦恪渊二人时间紧迫,招凝便长话短说。   “招凝想问,散修斗争,不问缘由,不管前路,主杀戮、主残虐、主血腥,是为何?”   “是谓魔。”   不曾想,秦恪渊言简意赅的落定三字。   纪岫和玉景珏二人神色更是大变,焦急询问,“可是灵雾森林出了何事?”   招凝惊骇,强做镇定,“招凝不知,只是偶遇数波散修,有散修内斗,不计得失,只争生死;有散修夺宝,不重宝反倒以残虐为乐;亦有散修性情多变,时而文质彬彬,时而嗜血无情……无一例外,概是如此。”   “七情六欲极恶大法!”纪岫和玉景珏同时喊出。   玉景珏道,“果真田家庄只是个开始,这邪魔道功法的根源依旧藏在暗处!”   秦恪渊眸色冰冷,“那便从暗处揪出来。”   “纪岫!”   纪岫拱手应,“师兄吩咐。”   “带人立刻进灵雾森林搜剿,凡被魔念影响的散修一律关进散修盟禁灵窟。”   “是!”   “玉道友。”秦恪渊转身对玉景珏,玉景珏知道他要说什么,摆摆手,“小爷医道修士,就是劳碌命,我会尽量稳住这群蠢货散修的心智。”   秦恪渊颔首,站在招凝身边,“此番归元城必定大乱,我等离开后,速回洞府闭关,莫要被搅进乱中,小心为上。”   招凝自知事情严重,郑重应下。   秦恪渊转身便走,银甲巡查修士汲汲惶惶提醒,“首座,急令!”   秦恪渊冷眼掠过,御剑飞天,化作一道银光消失了。   招凝走在仙临长街上,此刻行人面上或忧或虑,该庆幸秦恪渊等人查田家庄查得迅速,这归元城也戒严的早,否则灵雾森林可能就不是几波修士之间的血腥斗争了。   她加快脚步往洞府赶,走到中央广场时却顿了顿,她往广场上看了眼,除了摊主她并没有看到其他熟悉的面孔,她的目光仿佛跃过这些建筑落在不远的住宅区中,面上无甚表情,脚下也无甚额外的动作,就这般注视了许久,而后什么都没有做,继续向洞府赶去。   洞府里依旧是她当初离去的模样,她用禁制封了洞府洞门,洞门晕上了一层石色,和周围融为一体。   招凝在玉台上静静打坐,运转太虚六道灵源秘传,灵气源源不断地涌入经络中转化为自身的灵力。   灵力在招凝有意识地控制下向手臂上的伤口涌去,伤口上泛着些许的火灵力,将火灵力从伤口中一点一点的清除,伤口才有了些愈合的迹象。   就这么在洞府中修行了三日,这日酉时,招凝猛然睁开眼睛,她看向洞门禁制,崖台上似乎站着一个人,那人的气息没有丝毫的收敛,洞门的禁制几近无用,灵力威压如潮水般涌进洞府中。   一道血光鬼魅地冲破洞门的禁制,锁定招凝,幻化的锁链扣锁住脖子,硬生生地被拽出了洞府,这一切不过须臾时间。   乍然见到亮光,刺目至极。   “刹月!”招凝喝道,刹月剑从寂灵之府中陡然浮现在她身前,而后在手诀中一剑劈开锁链。   招凝掩着脖子不住咳嗽,陡而望向不怀好意地攻击者,他裹着一身黑袍,兜住整个身影,即使背后有阳光映照着,他仿佛都吸尽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冲得人几乎要作呕,一身威压全部释放,压得招凝站都站不起来。   这绝对不是炼气期的修士,这种压迫感完全跨越了境界,是筑基境,而且极有可能是邪道。   不易硬抗,走为上计。   招凝翻手便是一张上古云纹青符,千里风遁符。   “想跑?”   那人声音嘶哑,抬手一抓便打断了招凝激发符箓,他如枯枝的手隔空掐着招凝的脖子,招凝吊在半扣,呼吸艰难。   他另一手招来掉落的千里风遁符,“小丫头,果真有些宝贝,我那愚蠢的弟弟死得不冤。”   那人缓慢而僵硬地抬起脑袋,露出一张狰狞的面孔,那本就是正常人的脸,可不知为何显得格外异常,就像是骷髅披着一层皮似的,随着他抬头,兜帽下的五官露出来,直到露出那张发红的眼。   招凝大骇,这模样和第一天归元城外遇见的入魔修真者极度相近,可他明显理智尚存。   而且这轮廓……   “田……宏峻……”招凝艰难地挤出三字,准确的说,并不是田宏峻,这人只是和田宏峻模样相像,是那日田宏峻带去古医堂、身受重伤之人,田宏峻的大哥,田裕昌!   可是田裕昌不是重伤才愈在静修吗?可是田裕昌不是只有练气六层吗?   “七情六欲……极恶……大法!”   “哈哈哈……”他沙哑地嗓音狂笑着,刺耳极了,陡而施力,漫天血光压向招凝,招凝只觉体内修为在迅速流失,招凝咬舌,以精血强行施法,缚魂针骤然破开血光冲向田裕昌,田裕昌似感觉一丝威胁,甩开招凝,但血光依旧将她困在三尺牢中。   “咳咳咳……”招凝当即咳出大口鲜血,以精血施法可面去掐诀念咒的过程,但等于在消耗生命本源。   “叮——”缚魂针被打落在地。   招凝无法逃离,她呵道,“这里是归元城青竹峰,是散修盟洞府,你这邪魔道竟敢在这动手,你不怕被整个青竹峰修士围攻吗?!”   “小丫头,连驻守青竹峰的筑基圆满散修都被我吞噬了,你且看看,这青竹峰可有谁敢来救你!”   招凝瞳孔微缩,忽然明白七情六欲极恶大法的逆天和凶煞,世人皆有七情六欲,一旦被七情六欲控制,就会成为此道邪魔的炉鼎。   “小丫头,再说啊,再拖延时间啊,想等清霄宗巡查的人来?”他把玩着缚魂针,以一副恶猫戏老鼠的姿态居高临下蔑视着,“不可能的,暗中护你的巡查已经被我吸干了修为。”   招凝愤怒至极,咬牙切齿,“田裕昌!你不得好死!”   说着,不管不顾,强行运转秘传,调动精血,掐万法封灵术,今日即便身死,也要和此邪魔同归于尽。   “锵——”   却在这时,一柄长剑携着极锐极利的气势破空而来,瞬乎出现在田裕昌眼前。   田裕昌大骇,爆开血光,凝聚血轮于身前,与长剑起对冲之势。   招凝惊愕停下万法封灵术,蓦然仰首,见天际银光疾速落在身前,现出秦恪渊的身形,长袍与长发飞卷,秦恪渊叩剑斩碎血轮,气浪冲飞田裕昌,崩碎他黑色兜袍,露出一副血纹锁身的枯骸模样。   他连退数步,这才稳住,瞳孔充血,“秦!恪!渊!”   “秦首座,我还没找你算账呢!斩我旁支数十人,我亦要你死!”   说着周身血色如海潮翻涌,巨大的魑魅魔印在他背后聚集。   “首座,小心啊!”招凝喊道   秦恪渊以剑绘顿,银光与血光经纬分明而互相攻伐。   田裕昌右掌暗做爪,缚魂针震动,竟鬼魅刺向招凝。   直至近前半尺,招凝陡然察觉,掐诀回护,青光力乏,眼看着缚魂针寸寸逼入。   秦恪渊撤剑,反打出一道风雷之力,强行逼开田裕昌,而他已瞬身至招凝前,一把提开招凝。   适才被田裕昌抢去的千里风遁符又被秦恪渊夺回,强行拍在招凝身上。   “先走!”   青光爆开,招凝消失在原地,瞬乎出现在千里之外。   招凝摇晃着,踉跄行了几步,体力不支地倚在身旁的大树上。   此处是一片森林,树木虽说高大,但却不及修真界林木半分。   遁走快乎须臾,招凝根本无法辨别从何方向而来,残余的风力卷起满地落叶,招凝在风中锤首,只恨自己修为低,不能助秦恪渊一二,还会成了拖累。   风止,招凝踉跄向前走,尚未走出几步,听见林中有脚步奔逃。   目力之下,有樵夫慌张奔走,见前方有人,还狂打手势,高喊着,“快走,姑娘,快走,有狼。”   果真,见一饿狼张着凶口,吊着口水,疾速追来。   樵夫瞧见招凝虚弱单臂倚木的模样,自知她不能大步逃跑,心下一横,抽出腰间砍刀竟反身要对抗饿狼。   招凝抬眸,那饿狼逐步逼近,樵夫腿脚颤抖发软。   她运转体内仅剩的灵力,掌下现灵光,地面树叶凭空升起,如锋利铁片般射向饿狼。   饿狼当即短嘶了一声倒地不起。   樵夫惊呆了,伴随着饿狼倒地,他手中的砍刀也吓得掉地。   好半响,看着饿狼身上几片深入骨中的叶片,他小心翼翼地靠近,脚下恐惧地踹了踹饿狼,确认是气绝了。   他倒吸一口凉气,“这是……这是神仙啊。”   说着立刻回身朝招凝跪下,“神仙!神仙下凡!”   招凝此刻已无力在多言,她摆摆手,强行撑着身体要离开,却不想刚迈出脚就直直到底。   樵夫吓了一跳,“仙子!仙子,你怎么了!”   可招凝已经没办法回答了。   招凝再次醒来是在一间简陋的小屋里,帘幔陈旧泛黄,床铺稍微动作便发出吱呀响声,屋中地面还是黄土并不平整,整个屋内不过木桌、木柜几件家具罢了。   有中年妇人挑开帘幔走进来,她端着一碗黝黑的药汤走来,见招凝睁眼看她,大喜过望。   “仙子!你醒了!”   她见招凝扶起,递上汤药,“这是我们祖上流传的药方熬的,可有效了,仙子快喝了吧。”   这药味极其刺鼻,苦涩异常,招凝一口饮了。   是修真界凡人用的补汤,这一碗汤中材料在凡人中怕是难得。   “多谢大娘。”   “诶,仙子莫要这么唤,您是仙子,我们要尊称您的。我叫刘三娘,是我家那口子带你回来的。”   她对招凝确实又敬又礼,但是对“神仙”这一身份并没有大为惊诧。   招凝顿了顿,“刘大娘,不知此地为何地?”   见招凝并未改口,刘三娘只觉这位仙子更加亲切,没有架子。   “这里是东林村,是大岳国边陲之地。”她看着招凝,试探地问道,“仙子必是从那神仙地方飞越而来吧。”   “大岳国?”招凝并没有应她的问题,只看向窗外,隐隐还能看到村中人路过的身影。   竟不想,千里风遁符,横跨灵雾森林将她送入凡俗了。 第054章   “哎!小仙子醒啦!”樵夫从外面进来, 他身上有些脏污,站在门口不好意思靠近,“多亏了小仙子相救, 不然我非得被那畜生咬断了腿不可。”   招凝淡笑说没什么,是他护持在先。   樵夫不知所措地手掌擦了擦衣服,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连忙说道, “我将那畜生拖了回来,脱了皮, 让孩他娘炖了肉给小仙子补补。”   依山而生的凡人淳朴, 总想着法子想要报答, 招凝便没有多说什么。   樵夫让招凝留在这里好好修养, 说这地方三五年左右总能遇见仙人重伤而来, “小仙子莫要怕生疏, 我们村子虽不常见仙人,但也知道些仙人的规矩,不会打扰你修养的。”   招凝谢过樵夫, 依旧看着窗外,刘三娘适才已经把窗户打开了, 清爽的风吹进来,带走了大难之后的疲乏,可那丝忧虑却怎么也掩不去,不知秦首座如何了,不知归元城和灵雾森林如何了。   窗户朝东, 可以看到远处一大片森林,招凝知道那不是灵雾森林, 但灵雾森林便在这个方向,樵夫口中所说三五年遇见一次重伤的仙人, 恐怕是从昆虚修真界横穿灵雾森林而来的修真人。   靠近归元城那弹丸范围的灵雾森林便那般危险,招凝可以想象到横穿灵雾森林要经历多少生死劫难。   “哇哇哇……”   窗外有女子提着浑身烂泥的小孩靠近,小孩嚎啕大哭。   “别哭了,哎呀,娘怎么跟你说的,别去那边玩,你看看你闹的。”   女子扎着妇人髻,看起来不满双十,模样颇为好看,脾气亦很好,小孩玩闹成这般模样,她也只是唠叨了一句。   樵夫和刘三娘听到声音,立刻偏头朝窗户看了一眼。   刘三娘一拍大腿,“哎哟”叫着就冲了出去,樵夫也跟着。   门外的声响清晰传来,“小宝儿,你怎么闹成泥娃子了,看你爹回来不狠狠揍你一顿。”   小孩哭得更厉害了,“不要告诉爹,呜呜。”   “赶紧带进去洗洗,这沼泽泥巴最是脏了,别给小宝儿闹生病了。”   刘三娘“哎”了一声,带着小孩去洗漱了。   樵夫叫女子进屋,说了两句森林遭遇,让她见过招凝,对凡人来说,救下家中一人便是整个家庭的恩人。   女子是樵夫儿媳妇,名叫翠娘。   翠娘腼腆笑了笑,“不好意思,让小仙子见笑了,我家娃最是闹腾,跟他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去沼泽附近玩,那边土软,会出事的,就是不听。”   招凝想起地图上灵雾森林西北面的岳鸣沼泽,难不成就在附近。   “不知这沼泽可有名称?”   “仙子说笑了,那沼泽不过是一处湿土地,哪里有什么响亮的名字。”   招凝默然,亦觉哪会那么容易接近岳鸣之地,但思忖片刻,还是严谨些。   “不知家中可有地图?”   “仙子是想看这大岳国的山川地图吧。”翠娘道,“我们村中没有这东西,不过镇上商铺有卖,我给仙子买一块回来。”   “不必这般特意。”反倒是招凝有些不好意思了。   樵夫连忙摆手,“仙子莫在意,我家大郎在镇上做工,翠娘要给他送饭去,正好是顺路的事。”   听他这般解释,招凝便不在推脱。   几人出去后,招凝在房中打坐修行,不过隔了一片灵雾森林,这天地灵气的浓度便差了好几倍,本身招凝灵窍穴有损,修炼只是巩固修为之用,这灵气稀薄了,打坐修炼也只是恢复灵气之举。   樵夫家的小孩拾掇干净了,刘三娘拉着小孩小声地说到几句,然后推着小孩进房子。   招凝睁开眼,见小孩揪着帘幔探着脑袋进来东张西望。   招凝浅笑,放软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听见问自己,立刻不腼腆了,蹦跶着到招凝面前,仰着脑袋,“我叫石磊,村里夫子说这个名字有好多好多石头,他们都叫我小石头。”他一眨不眨地盯着招凝,笑开着花,“仙子姐姐,你好漂亮,所有的仙子都像姐姐这般漂亮吗?”   招凝被逗笑了,便也逗他,“当然,姐姐其实是最丑的。”   小孩垮了脸,一脸不信,“不可能,仙子姐姐比我娘亲还漂亮,他们都说娘亲十里八乡最漂亮,是我爹走了狗屎运才娶回来的。”   小孩子嘴甜极了,也热情极了,只是招凝向来不知如何相处。   她翻手拿出一颗灵桃,这是归元城中随手买的,对于修真者或许看不上眼,但对于凡人其中的灵气却有一定洗筋伐髓的作用。   “哇,凭空变出来的耶!”小石头拍着手。   招凝递给他,“拿出去吃吧。”   小石头听话的跑出去,招凝垂眸重新修炼,屋外小石头献宝似的将灵桃交给刘三娘,刘三娘没接,高兴地给小石头做了个鼓励的手势。   一直到日落,两口子将饭菜都端上了桌,等待了近半个时辰,小石头也坐在桌上敲碗撒泼了。   刘三娘焦虑地站在门口向外看,“怎的还没回来,不会出事了吧?”   “不会的。”樵夫安慰自己媳妇,“这往镇子的路都是大道,大郎和翠娘都走了几年的,能出什么事。”   “可是,这都戊时了。往日再怎么耽搁,也不会入夜了都还没回来啊。”   这么说着就见不远处有身影疾步走过来。   “诶,回来了?”   樵夫跟着到门边,可那身影走近了,却发现并非大朗夫妇,而是一起做工的李家小子。   “李小子,我家大朗呢?”本想问问情况,却不想青年急匆匆直奔而来,“不得了了,石大郎和翠娘被解家人抓走了!”   “什么?!”刘三娘惊得声音都变了,屋里的招凝睁开眼看向窗外。   樵夫拉着李小子问,“怎的就被抓走了,是解家那个混账回来了?”   “可不就是!那东西在镇上看见翠娘了,直接抢了回去,大郎急得跟着就冲解家去了,我左等右等都没见到他回来,赶忙回来给你们报信,可要想想办法啊。”   刘三娘又气又急直拍大腿,“大郎怎的这般莽撞!诶!”而后直接奔向招凝屋子。   “不可!”樵夫似知道她要做什么,连出声阻止,但没拦住。   樵夫追进来时,刘三娘已经在招凝面前跪下了。   “仙子,仙子,求求你救救我家大郎和翠娘吧,小石头还那么小,不能没有爹娘啊。”   招凝扶她,“刘婶,起来说。”   刘婶抹着泪站起来,“解家那混账是个花花公子,见着好看的就想抢了去,前些年被送到京城去了,还以为日子太平了,谁知道怎么就回来了。还好巧不巧在翠娘上街的时候给撞上了,这,这,这翠娘要是有个怎么着,这名声可怎么听啊!”   “三娘!”樵夫低斥了声,“大郎跟去了,你说什么呢。”   招凝算没听过后段话,只问,“解家如此行事,就没有官差管了吗?”   “如何管?这解家族上是出过神仙的,飞天遁地的神仙,跟小仙子一样厉害。”樵夫说着,“虽说解家仙人已经死了上千年了,可解家家业在那里,更是说不定随时会冒出来个神仙,官府哪敢得罪。”   樵夫干脆给招凝又跪了,“小仙子,这神仙我们凡人斗不起,只能求您了,求求您救救我家儿子儿媳吧。”   “对对对。”刘婶跟着跪了,“小仙子就看在翠娘是替您买地图出事的份上,您帮帮我们吧。”   招凝默,左右她都会帮的,只是这话听着有些不舒服,自白日小孩讨好到现在。   “且告诉我解家在何处?”   罢了,反正萍水相逢,过路而已。   夫妇大喜,“在那秋水镇东大街上,最大最阔的那家门户。”   话才说完,招凝已御风而出,几个呼吸便不见踪影。   樵夫二人舒了一口气,如今之计只能等着了。   樵夫不认同地低斥刘三娘,“你怎的那般对小仙子说话,你那不是要挟小仙子吗?”   “我这是遵规矩办事。你之前没见着,那些求仙人的,哪个不是付出大代价了,没功没钱人家懒得理你。”刘三娘不屑,拉过地上玩泥巴的小石头给他擦着手,“小石头,奶奶跟你说啊,这做人做事一定要闹清楚,别人休想占我们便宜。”   秋水镇是个颇为繁华的镇子,即使入夜了,这街上仍有行人匆匆走过。   许是靠近灵雾森林,最接近昆虚修真界,这里的人打扮都有几分道士模样,各个都是宽衣大袍。   招凝不费功夫就找到了解家,的确是高门大户,仅一处大门就富丽堂皇地连县衙门都黯然失色。   招凝掐了一记障眼法,匿去身形,径直进了解家府邸。   “你不要过来,你再过来,我便死给你看!”   一处小院屋舍中,翠娘拿着剪刀抵着自己的脖子。   猥琐好色的公子哥一脸无所谓地靠着桌子,他摩挲着下巴说着些下流话,点评着翠娘俏丽的容貌和娇人的身姿。   “解原,你个混蛋!”翠娘被气得情绪上头,持着剪刀直接扑向公子哥。   “哎,拦着她。”   解原好整无暇地靠着,翠娘刚靠近几分,一粒石子打在她后背,身体竟定住了。   她瞪大眼睛,吓得泪珠子成串地掉,有神仙帮他!   解原提溜过她手里的剪刀,又装模作样的叹息,“不解风情的小娘子,这下好了,不能反抗了吧。”   他说着就要上手去抚摸翠娘脸蛋,可还没碰到,那剪刀凭空飞起,又刺向他,他惊了连连后退,直贴到墙上,及时侧头,剪刀擦破他脸皮扎在耳边的墙柱上。   “庆二叔,你做什么?!”解原以为这是暗中保护他的二叔做的。   却不想神出鬼没的庆二叔直接出现在房里,眉头深皱,如临大敌,“什么人?出来!!!”   轻薄的纱帘鼓动,明明藏不住人,却有一人影从其后转出,眉目清韧,气质冷淡,瞧着却是一副娇弱倾城的模样。   解原咽了咽口水,那副猥琐的表情藏都藏不住。   解庆却不敢轻敌,双剑已出鞘。   “姑娘,何方高手,为何尚闯我解家府邸。”   瞧着解家二人这般模样,翠娘登时止了哭声,惊喜万分的喊着,“小仙子,是你吗?救救我,我本仙法定住了。”   招凝没有理会解庆的质问,判若无人地走进翠娘,她并非被什么仙法定住,只是被石子隔空点了穴道。   挥手解开她的穴道,翠娘脚下一麻,踉跄一步,立刻躲到招凝身后。   “小仙子,这解家强抢民妇,绝不是好人?”   解庆知道几分神仙事迹,听着翠娘这么唤着,更加不敢乱动了。   可解原□□上头,眼睛色眯眯地锁在招凝身上就没有拔下来过,甚至大言不惭地说道,“小仙子?原来是小仙子难怪这么漂亮。”   “大少爷!”   解庆欲呵止。   解原听都未听,“怕什么,她还能打过三爷爷不成?小仙子,我家祖上可有大圆满的仙人,你若是从了我,必受仙人蒙阴,得那一二分仙缘……”   “砰——”解原解庆被大风诀狠狠扇在墙面上。   “无耻!”翠娘啐骂道,“小仙子岂是你能亵渎的!”   招凝从头到尾都不想多说半句话,她掐了一记定身术,被扇在墙面上的两人以变扭的姿态卡在那里,话也被封了,只有眼珠子能动。   再一挥袖,那插在耳边的剪刀就忽的扎在解原□□三寸,倒是没有鲜血横流的惨事发生,衣袍地面却是湿了一片,稍微晃动半分,那也是鲜血淋漓的场面啊。   “走吧。”招凝偏首对翠娘说,翠娘还未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招凝带到解府外。   翠娘不知所措地环顾四周,抓着招凝手,“小仙子,我夫君,大郎他还在里面啊。”   “我知晓。”招凝刚才在解府探查过一圈,这解府中并未发现石大郎的身影,“先带你去安全地方。”   招凝在镇上客栈要了一间上方,翠娘局促又焦躁地坐在凳上。   招凝问,“石大郎并不在解府中,你可知解府还有其他别院吗?”   翠娘猛地点头,“有有有,镇外那个惜春山庄就是解家的,他们把大郎带到那里去了吗?”她说着便哭,“那混账把我拖进府里,我听着大郎在外的呼唤了,可是没一会就没声了,大郎不会出什么事吧?”   “我且去看看。”招凝嘱咐,“你在这等着,莫要乱走动,他们被定了两个时辰,入夜了,一时半伙没人会发现他们的。”   招凝出了客栈,不到半柱香便寻到了惜春山庄,惜春山庄甚是冷清,连仆人都没有几个,招凝只用甩了几道昏睡术,悉数将人晕睡过去。   这解家虽说祖上出过仙人,但招凝这一番探查,并没有看见有灵力的修真者,甚至连引气入体的都没有,那个解庆确实有些手段,但也只能算作凡俗间江湖顶尖高手,和修真人天差地别。   招凝这般想着,本以为这解家不过是徒有仙人渊源的家族,却不想刚到惜春山庄花园便察觉到一丝灵力波动。   不像是正统仙道的。   招凝闪身进了花园假山下的暗室,暗室昏暗,有许多石屋构成,石屋里有很多驳杂的气息,招凝顿了顿,正准备查看,却听暗室通道尽头传来一声惨叫,离近一些,竟然闻到了一丝熟悉的药味。   灵窍散?!   招凝意外至极,这东西在修真界都没见到过,怎的会在这凡俗碰上。   她飞身瞬息到尽头,见一骨瘦中年男子盘膝坐在石榻上,又一青年端着碗朝另一人嘴中灌灵窍散。   这画面多少有些刺目,仿若当年之景重现。   “谁?!”   突如其来的招凝惊得两人动作一滞。   招凝掐诀,“刹月!”   刹月剑出,直接将强灌灵窍散的青年贯穿插在墙上。   骨瘦中年男子见状欲逃,身上竟泛起血光,身影便化作鬼魅的雪影瞬乎蹿到了暗室门口。   “剑去!”   招凝呵了一声,刹月剑回转疾速,刹那间便将那血影截下,斩落在地。   奇怪了,这人并没有修为,怎么能调动灵气为自己所用,还能施展遁术。   “咳咳咳……”被灌灵窍散的男子不住咳嗽,招凝连忙打入一丝灵力入他体内,强行驱散了灵窍散的药性。   她拿出一枚回元丸给男子,“咽下去。”   回元丸不过是提升自身恢复力、治疗皮肉伤的寻常丹药,只是招凝用料都是极好的人参、芝草,男子咽下后,身上的伤口迅速肉眼可见的愈合,被灵窍散瓦解的精气神也恢复过来。   “这灵窍散稀释了数十倍,没直接让你七窍流血,还来得及救。”   男子瞧见这神奇之处,赶忙跪地,连连磕头,“谢神仙,谢神仙!”   “你是石大郎?”   “对对对。”   “我受你父母妻儿所托来找你。”   “神仙莫不就是翠娘所得小仙子?”石大郎大喜,脑袋磕得更是响亮,“神仙大恩大德,小的当牛做马无以为报。”   招凝没答,提溜着他,就将他带出了府。   “翠娘我将她放在客栈中,你现下若是恢复了,便赶紧去找她。我有其他的事,不随你去了。”   石大郎怎敢拦招凝,只连忙从怀里拿出一张牛皮纸,“小仙子,这是翠娘下午买的地图,应是您要的。”   招凝接过地图,石大郎犹豫了片刻,有些担忧,“小仙子,您若是走了,这解家若是报复……”   “我自会安排,你们明早再回村子。”   “好嘞好嘞。”   石大郎走后,招凝展开牛皮纸,地图画得甚是简略,但该有的标记悉数标着,左边大片部分被数十个凡俗国家割据,大岳国的占地面积尤为大,足有一半,且贴近右侧,在最右边有一条上下相连的黑色区域,上面却标着“远古森林”四字,还用小字写着,极其危险,凡人之禁地。   招凝在地图上找到东林村的位置,确实在大岳国极东角落,离那片“远古森林”只间距着不到百里的距离。   以云雾森林地图作比,二者一联系,岳鸣之地的大体位置便知悉了,在东林村北面偏东六百里的位置,在灵雾森林边缘,还是灵雾森林最窄的位置。   这岳鸣之地必要去搜寻的,只是现下还有一事得查清楚,为何这解家有灵窍散,这一如当年的试药方式,是解家意外得了药方,还是另有缘故。   招凝再次进入暗室,在两具尸体中没有发现半点线索,她在暗室门口顿住,偏抬头感知到两侧石屋里驳杂的气息里裹着恐惧,还加着几声呜咽。   她破开石门。   “啊——”   声音更快地昭示了石室中的惨状,那是几个女子的哀鸣。   石室里竟让蜷缩着十来个衣裳褴褛的女子,她们头发披散,满身淤伤,双目皆是惊恐。   许是看见的是一姑娘,女子惧意减了些许,试探地问道。   “小姑娘,你,你也是被抓来的吗?”   “快逃,快逃,解家是魔鬼,快逃啊。”但没问半句,便有其他人痛苦嚎道。   招凝即使凡俗流浪多年都没见到这样的祸事,她从寂灵之府中拿出一些衣物递给她们,轻声安慰道,“别怕,没事了,解家的魔鬼已经被我杀了。”   女子们瞪大双眼,“你……你是神仙吗?”   招凝点头,这群女子哭得更加厉害了,受够了衣不蔽体被羞辱的日子,连忙接过衣服裹着自己。   “你……你真的把他们杀了,那些畜生会魔功,非常厉害!”最开始的女子小心问道。   “当然,他们的尸体还在外面呢。”   许是这句话击中了女子们,有几人当真冲了出去,瞧见尸体便是不管不顾地一通乱踹,踹累了便又是大哭。   最开始说话的女子哽咽着,“这家伙每每用了什么药就在我们身上发泄,好几个姐妹当场就七窍流血而死了。”   这是将女子们用作散功的炉鼎了,将体内承受不住的力量通过阴阳交合直接排出去。   “那你知道,他那魔功是怎么修炼的吗?”   “不知道。”女子摇摇头,“他每次都说祖宗不佑,祖宗不护什么的。”   若是再问下去怕是跟让女子们伤心,招凝便不再多言,将自己在凡俗积攒的银两分给女子们,“你们拿着银两回家重新开始吧,或者自己做些营生的活计。”又给了几本凡俗适合女子的武功心法和轻功法决,“保护好自己。”   女子们哭着谢过招凝,都不愿在这别院多留,趁着夜色结伴匆匆离去。   招凝思及女子最后的说法,抱着一丝探查彻底的心思,来到别院祠堂。   一推门,风将祠堂两侧几排蜡烛吹得晃动。   摇晃的烛光下,招凝猝不及防地看到供桌至高之处的牌位。   “尊祖仙人解氏太轲之灵位。” 第055章   招凝错愕至极, 无法将解家与太轲先人联系到一起。   太轲先人仙风道骨,为追寻内心之道,走遍九州, 行过万里山河,苦修百年才得仙人踪迹, 这般呕心沥血、坚守本心, 怎得后人一分一毫都未继承到。   招凝心底升起细细密密的愤怒。   太轲先人自家族离开,孤家寡人, 为保留家族血脉传承, 在寻道之时留下子嗣, 无可厚非。   千年里家族繁衍发展, 到今天秋水镇数一数二的大家族, 这本该是一件欣喜的事, 却不想后人品性恶劣,□□熏心,以人试药, 置人性与人命于不顾。   招凝一步步走进祠堂,她看见高架的牌位, 以及牌位下方数个簇拥着他的牌位,都是解家的后人,只是再也没有以仙人尊称题名的了。   供桌上置放着一个木盒子,盒子中放着一卷玉简,展开玉简, 上面果然是太柯先人所留秘宝,九州游记以后附带着的三层回春诀功法和灵窍散秘方。   她替太轲先人不值, 太轲先人将生平置于盒中,定是为了勉励后人, 却不想他的后代在千载岁月中被红尘迷了眼,本性也被俗世污浊污染了。   除此之外盒子中还有一张秘法,名叫五行挪移遁术。   此遁术消耗大量灵力,借五行搬运之术,瞬乎数十里之距离,若是有气息相通,甚至能遁走百里。   虽说抵不上上古云符千里风遁术,却也是难得的遁逃秘法。   招凝细细看着,忽的,有一短箭从阴影处射来,招凝平静偏首,短箭顿在眼前三尺,而后崩碎。   却不想这短箭只是一个开始。   祠堂四周忽然坠下铁皮,将整个祠堂包裹的好似铁笼,四面铁皮上都有密密麻麻的孔洞,刹那间,数十支箭矢从孔洞中射出。   这是机关,感知周遭数丈,并未察觉有灵力波动。   招凝妥善安放好太轲先人遗宝,不慌不忙掐诀,大风起,卷起两侧木架上的蜡烛,蜡烛旋转飞空,烛火隐隐灭灭,半空中正好挡住所有箭矢。   箭矢插在蜡烛中,蜡烛平稳落回摆架,大风散去,火星一摇,烛火又幽幽燃起。   招凝心念一动,陡而转头,却见太轲先人牌位后阴影处红光一闪,竟有些许灵力鼓动,须臾之后,一道血色符印迎面攻来。   顾念太轲先人牌位,招凝并未掐诀施法抵抗,手臂侧抬,太虚六道灵源秘传功法运转,青色灵光在身前晕开,与血色符印相撞又瞬间消散。   招凝盯着牌位后阴影,终于抓到祠堂惊变的源头。   衣袖挥开,一道藤蔓甩了出去,将藏在暗处的人捆了出来。   那是一个佝偻的老人,脸上的褶皱堆砌的几乎看不出五官,他颤巍巍着似乎即刻就要晕厥过去。   “别,别杀我,我有话要说。”那老人急忙叫着,这一说话倒显得精气神很足,倒在地上哎哟两声,立刻爬起来不住地朝招凝叩首。   “为何在暗中偷袭于我?”   招凝听他语气仿佛是乌龙一场。   “仙人莫要怪罪。”老人仰着脑袋说着,“我是祠堂的守灵人,名叫解十,以为仙人是擅闯祠堂偷盗之人才下手偷袭,您莫要怪罪,老头子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您是有缘人。”   “有缘人?”   “我祖辈跟随太柯仙人,世代给太柯仙人守灵,到老头子这代已经第十代了。仙人远遁山林时交代祖上,必要在此等待有缘人,这有缘人可以是族中有仙缘的,也可以是族外得到回春诀自行修行的。”   十代在此候着,难得至极。   “你又怎知,我修行的是回春诀?”招凝不动声色。   解十愣了片刻,“您刚才仙法灵光不正是回春决功法所致吗?”   招凝默然注视解十,小老头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身子。   她觉得哪里不对,仅以灵光验来人身份,是否太过唐突,可是见他无甚修为,除了灵光也无法通过其他方式辨认功法。   或许为了保命一试,却幸运的正好撞上招凝,而招凝又确是回春决的修行者。   招凝不置可否,只问他未完之语,“那仙人留你一脉于此等待,是为何?”   “自是指引有缘人去仙人坐化之地叩拜。”   “仙人遁走山林,你还知道他最终落脚之地?”   “不知的,但仙人留下秘法,就是那遁术,只要在特定地方施展,便能接引入仙人坐化之地。”   这秘法倒当真有几分神奇之处了。   招凝未言,冥冥中有种一切都被安排好的感觉,就等着她来,并不,是等着有缘人来,这个有缘人是谁都不重要。   太轲先人是想纯粹将传承传下去吗?那为何不直接给血脉或者解十祖上一脉留下完整的功法,是要以岳鸣之地做考验吗?   “你且告知我方位。”   解十大喜,“在秋水镇东南面有一处叫东林村的小村子,村子正东有一处沼泽之地,这沼泽是仙人当年从岳鸣沼泽施展五鬼搬运大法搬运而来,仙子只需在此地施展遁术,自能入仙人坐化之地附近。”   谁能想到兜兜转转竟然又绕了回去。   招凝欲走,对上厚厚一层铁皮封锁,解十一惊,一边说着对不住,一边连忙打开机关。   大门自启,招凝却顿在原地,她回头看向解十。   “先人后代抢夺民妇,□□女子,残虐他人,以身为鼎,以人试药,你可知晓?”   二十字罪状,字字有声,却不想解十并未惊讶   “解家乃仙人后代,本就脱离凡尘律法,凡夫俗子不过蝼蚁,若为解家再得一仙人,想来仙人在天有灵,亦是认可的。”   他说得冠冕堂皇,更甚至微倾身问招凝,“这不应该是您仙人们的共识吗?”   招凝攥拳背身,灵力猛而冲向解十。   解十下意识出招抵抗,招式中血气翻滚,但就算是凡俗江湖数一数二的魔功对上修真法术也是螳臂当车。   解十砰得撞在供桌上,供桌上哗哗砸在地上,唯有那座太轲先人牌位还安稳放置。   一股股的血从解十口中涌出来,却又吊着一口气。   “为……为什么?”   “回春诀之道本是古法大道,修的是太虚阴阳,万物有道,太轲先人传承这一脉自是期望后人以道自勉,做不到护持苍生,便该自守本心,更不得以人为炉鼎行邪魔道之事。”   “你之一脉即是太轲先人的守灵人,便该担起一份守族守宗之责,见族人为祸百姓而不阻止,见后辈欺凌女子而不管束,是为失责。但念你一脉十代忠诚,便免了死罪,废了一身武功,断了手筋脚筋,封了五识六感,拖着残缺之躯,用余生好好思过去吧。”   夜色已暗沉,秋水镇陷入一天最安静的时刻。招凝承诺过翠娘要免了可能被报复的后顾之忧,这解家便不得不再来一趟   在招凝心中,解家已与太柯先人无甚关系了,哪怕血脉相传,如此恶劣品行之家族也不配为先人后辈。   解家小院依旧安静,招凝在门外,手决轻轻一掐,却听一声惨叫。   “啊——”   “二少爷!!!”解庆摔在地上,爬向解原。   定身数个时辰,一朝解封,解原没有撑住,身体往尖锐的剪刀口一压,祸害人的家伙什便被废了,鲜血横流。   “怎么了?怎么了?”有小厮听到声响匆匆穿衣冲进小院,却见一纤柔清冷的少女站在院外。   “你是谁?”   小厮惊讶询问,却也没过激的反应,解大少爷的院子里出现陌生漂亮的女孩再正常不过了,他只当是偷溜出来的,以为刚才那声叫声是什么房中事。   “哪里来的姑娘这般不懂规矩,赶紧进房,把少爷伺候好!”   招凝转头,小厮哪里见过这般灵气的少女,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露出猥琐的表情。   “想逃啊,来,伺候伺候小爷,小爷心情爽了,说不定当作没看见就放了你。”   可下一刻,小厮猛地被突如其来地飓风甩了出去,直挺挺地撞击在墙上,发出砰砰响声,这惊醒了更多的仆人,仆人纷纷赶来,招凝甩出一道禁制令,封闭了院子。   众仆人奔到院门口,被无形的禁制弹开,惊愕万分,又大着胆子试了一次,还是如此。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登时,所有人跪地磕头,直呼“仙人恕罪”,“仙人恕罪”!   “去找爹,还有大哥,我要报仇!!”明明已经疼得直不起来身子了,牙齿打着哆嗦嚎着,“杀了她!杀了那个小娘皮子!我要把她碎尸万段扔去喂狗!!!”   “好好好!大少爷是准仙人,一定能为二少爷报仇的!”解庆焦躁又忧虑,想要把解原拽起来,可是稍微一碰解原便哀嚎,他不知所措,“先来找大夫给你瞧瞧啊!二少爷你快起来!”   但解原一把抓住他,满眼通红只有一门心思,“找我爹!杀了她!!!”   “好好好。”解庆无法,只得答应,“而少爷,你忍着点,我去找老爷!”   说着欲冲出屋子,却不想刚走到门前,门缝窗缝间都钻进来白雾,他大惊顿住脚,不一会儿,却见白雾中有无数可怖的鬼影显现。   解庆惊慌后退,却感觉一只冰凉黏腻的手掌搭在他肩膀上。   “啊!滚开!”他惊嚎,想施展武功离开,却不想体内没有半分内力,武功好像被废了似的,虚弱的好像凡人。   周围鬼影越来越多,形状越来越凄惨,解庆慌乱后退,不慎踩到地上的解原,换来又一声痛呼,他也被绊倒在地,这迫使他抬头看到那群鬼影的脸。   “刘二、碧玲……”这些鬼影他竟都认得,还都是些死在他手中的人。   “滚开,滚开,我告诉你们,我们大少爷是准仙人,我们解家祖上是出过真仙人的。你们若敢在解家放肆,就等着灰飞烟灭吧。”   可是无论他怎么威胁,这群鬼影依旧步步逼近。   鬼影之中不知从何飘出话语。   “是解家先祖、太柯先人来让我们来惩戒你二人的,你们狼狈为奸,残害无辜,你们要给我们磕头认错!”   “不可能!”却不想解庆下意识反驳,“解家先祖祖训,要不惜一切代价开脉,成为修仙人,蝼蚁性命,女子炉鼎又算什么,你们必是来装神弄鬼的!快滚,快滚!”   说着他扛起房中方桌便砸向鬼影,却不想方桌却定在半空,眨眼间被碾成粉末。   而鬼影重重,鬼声幽冷。   “不知悔改,冥顽不灵,抹黑先祖,篡改族法,尔等愧对先祖,耻为太轲先人后辈。”   “去地下好好同先祖忏悔你的罪孽!”   月色渐掩,乌云层层叠叠压来,雷鸣中暴雨倾盆而下。   招凝在月色中走出解府。   太轲先人对招凝来说是半个师长,是他的九州游记带招凝知天地浩渺,是他的会春决让招凝走上仙途,太轲先人于招凝是神圣的,至少在九州游记字字句句间,那应该是个大道从心、仙风道骨的仙人。   受太轲先人恩惠,知天地浩渺和修仙诸事,招凝做不到断绝先人血脉一事,便没有下死,至于他们自此之后,是没落,还是幡然悔悟东山再起,便是他解家自己的造化了。   招凝在天明随着石家小夫妻一同回了东林村,并未进村中,得到翠娘指路那处沼泽便告辞离去。   这边沼泽确实如翠娘所说,只是泥土松软些,毕竟不是天然形成的沼泽,是从岳鸣沼泽将一小片湿土地搬运而来。   招凝站在湿土地中央,循着五行挪移遁术,掐出手诀,法印自指尖旋转,打入湿土地中,一股燥湿气息涌上来,须臾之间,招凝便感觉到远方有什么遥遥呼应,下一刻,招凝消失在原地。   这五行挪移遁术险些抽空了灵力,招凝咽下一枚回元丹。   刚稳住身子,不远处便飚来一阵腥气,直冲着面门而来,招凝下意识御风而起撤身后退,那腥气砰得一声炸开紫粉妖雾,可后退亦有威胁被封锁着,她旋身绕开,便见一道青线擦身划过,她脚尖点下方,一只妖鳄抓准了时机从沼泽里张开血盆大口,凶口中弥补着近百颗尖利的竖齿,上下颌张开足有三尺之距。   招凝灵活收脚,手上法决一掐,数道剑风刃对准妖鳄喉咙眼就刺了下去。   妖鳄吃痛闭嘴,招凝借机踏在他背甲上,在御风飞上参天大树的高枝上。   直至此刻,招凝才勉强看清这片沼泽的情况,地面犹如寻常林中土地,但地面上与土壤搅在一起的树叶昭示着这片土地的异常,妖鳄在泥地里上下穿梭,地面拱起一道道拢起,对面树上盘绕着一只巨大的黑蟒,蛇信不足地向招凝方向探着,四周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烂气息,还有挥之不去的死气。   招凝一时间难以想象,太轲先人是在这里隐匿等待寿元尽了,还是被妖兽暗算而被迫留在这里坐化。   玉盒再一次出现在她的手中,玉简微微颤动,似乎在相应后续残卷的呼唤。   招凝循着玉简颤动的力度,搜寻着太轲先人坐化的位置。   直至夜色再度降临,玉简化作一道流光扎进了一棵巨树中。   只是招凝刚靠近些许,沼泽中就溅起一道道如刀锋般的泥刃,招凝闪身避开,,脚尖点在落叶上方,落叶猛地伸出一只黑泥包裹的骨爪,御风再让,点在一处浮木上,却不想又一只尖锐的骨爪直接刺破浮木扣在招凝脚腕。   招凝略惊,刹月剑出手,擦着皮肤卡紧脚腕与骨爪之间,剑身一震将骨爪震开。   她脱离沼泽泥面,御风飞高处。   这沼泽林高枝上也不是安全的地,枝叶掩盖间,妖蟒、妖猴以及其他栖息在树上的精怪虎视眈眈。   人类修士对它们来说,就是最佳的补品。   招凝还没站稳,一只妖禽从树冠上只从而下,明明只有寻常老鹰大小,但周身卷着剧烈的风灵之力,裹着叶片成了最尖锐的刀刃,叶片密集的如箭雨袭来。   “木盾!”   灵光聚成木盾法印,叶片打在木盾上,没有霹雳吧啦的声响,只有不断重复的灵光爆开的景象,一分一毫的消耗着木盾防御之力。   如若单就妖禽,招凝亦有办法解决,可树上其他精怪趁势而起,妖蟒蹿成一条黑线射向招凝,妖猴兽目通红,手上抓着不知什么材质却暗裹雷光的黑棍,尾巴勾着高枝跃过来。   多面夹击,招凝无法,猛地推力,将木盾之力瞬间撞向妖禽,身子向下倒去,眼瞧着妖猴持着黑棍即将打在身上,藤条甩成鞭瞬间缠在黑棍上,黑棍雷光顺着藤条蹿到招凝手中,掌心发麻险些失去知觉,招凝眉头都未皱,强力将妖猴抛向妖蟒。   两个妖兽都无甚灵智,横冲直撞,猛地撞在一起,妖猴的黑棍就敲在妖蟒三角脑袋上,妖蟒也条件放射的裹紧了妖猴,两妖一争,双双坠下高枝。   招凝下坠了三四丈,背后聚起风,飘身避开,那两妖直直而下,于沼泽半尺的地方,那骨爪不出意外地钻出来,瞬间将两妖兽撕碎了,鲜血四溅,又很快被黑泥沼泽吸收殆尽。   “奇怪,这太轲先人陨落的地方怎么有这么浓郁的死气。”   由不得招凝多思,鲜血仿佛让黑泥沼泽里的鬼爪沸腾了,无数只鬼爪都探了出来,瘆人至极。   御风诀掐得更冽了,大风裹着招凝强行跃过这片鬼爪泥沼,靠近那个巨树,黑泥刀锋果然又出现了。   “刹月!”   刹月剑出,不再试探,径直击溃黑泥刀锋,而后直直向沼泽中一挑,一具裹着黑泥的骷髅被挑了出来,骷髅眼洞中鬼火幽幽,盯着招凝晃动异常,不管刹月剑的攻击便扑向招凝,一路碎骨遍地。   招凝惊愕万分,翻身撕开一道爆炎符,剧烈的火焰爆燃开,骷髅裹着火一抓抓在招凝肩膀,肩膀上登时出现大片腐蚀黑斑,灵力运转至此,万虫撕咬感疼得身形一滞,重重向下坠去。   可泥沼中,骨爪锋利如刀,仿佛刀剑铺满的地下,只要坠落,便是万剑穿身之伤,哪怕是金丹真人在此也救不活了。   须臾间,上是骷髅逼近,下是骨爪锐芒,招凝忍着万虫撕咬之痛,强行运转灵力,以手臂抵挡骷髅黑泥刀,而后以血肉绞着刀刃将骷髅连带着翻转踹下骨爪沼泽中。   她借力冲向巨树,手掌按在树干上,巨树周身泛起一片青光,招凝被瞬间吸了进去。   “嘭——”   招凝撞跌在一处黑暗空间,肩膀上的剧痛一寸一寸蔓延开,她左臂似乎都没有知觉了。   可此刻根本不是大意的时候,这黑暗中谁也不知会钻出来什么,她撑着刹月剑摇晃站起来,却在这时,四周泛起一片片荧光,驱散了黑暗。   这是一处颇大的树中空间,至少比巨树外部看上去开阔十数倍,隐隐能看到树墙表层的树木纹路。   一丝被注视感陡然在脑后升起。   招凝攥紧了剑,警惕转身,见一具枯骨盘膝坐在上方石台上。   “你来了……”   树洞空间里竟响起老迈的声音,石台上的枯骨缓慢而僵硬的抬起脑袋。   它的语调中带着诡异的期待与满意,但三字之后又忽而调整得平淡。   “……有缘人,老夫等你很久了。”   招凝晃动着,她有些吃力地靠近了两步,看着那枯骨,不可置信的问,“太轲先人?”   “是。”枯骨下颌微动。   招凝微顿,这和她预想有些不一样,为何仙人残魂还在,还能发出声音。   但招凝亦极为守礼,面对半师,既是已疼得站不稳,说不出话,急需调息恢复了,她仍旧跪地叠手行大礼拜仙人。   “小女招凝,在凡俗得仙人游记指点,来此拜谒仙人。”   枯骨眉心的灵光落入骷髅眼洞中,聚成两道森白灵火,他盯着招凝,幽幽沉沉。   “此间是何年了?”   “依照您游记所述日期,如今已经过去一千年整了。”   “一千年了。”枯骨呢喃着,“老夫等了一千年,一千年了,终于,终于……”   这语调中多少带着咬牙哀怨的意味,招凝想,枯守千年,也只有道心如一、坚定如磐石的仙人才能坚持吧,这般想着,招凝叩拜得更虔诚了。   她心底甚至泛起丝丝缕缕的愧疚。   “招凝来此地前,见到了先人后辈。他们背离大道,无缘仙途,本该以凡人安稳余生,却搜抓百姓,以男子试药性,以女子做炉鼎,□□残忍,暴虐成性。守灵人一脉亦不管不问,失责看管。招凝不忿,自行代太柯先人惩戒了解家后辈,请先人恕罪,甘愿受先人责罚。”   那股注视感又落在了招凝身上。   招凝伏的更低了,不仅仅以为残魂修为的威亚,还有伤势的恶化,她感觉半边身子已经没知觉了。   但太柯真人却未在意。   “哈哈哈哈——”他忽然大笑,并未怪罪招凝,甚至语调中都未透露出半点伤怀和在意,“无妨,惩戒的好!好啊!”   他声音陡而阴冷,“一群没用的废物,一千年了都没有仙缘。”   招凝怔愣,猛而抬头,却不想枯骨的指骨已落在她面前,语调有些嫌弃,“罢了,小女娃,灵根似乎不好,既然能抗过灵窍散,怕是有点天赋在身上的。”   招凝挪动身体,避开枯骨手掌的抚摸,一丝丝不安在她心头聚集。   她含糊地说道,“并非,招凝只是运气好。”   转而不着痕迹地向后退,太轲先人在招凝心中是师长是长辈,是一个道心坚定、为道苦寻的仙人,招凝不愿将那丝不安按在太轲先人身上,却又不得不直视内心的恐惧,自遇见太轲先人残魂后便开始聚集的恐惧,甚至于无法抑制的同解家后人作比。   不折手段、枉顾凡人性命,当真是后人在红尘污浊中后天污染的吗?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是他解家本性如此?   招凝不敢更不愿去思考。   此刻,她只想逃离。   她撑着最后一丝崇敬,去试探着问道,“仙人肉身坐化,魂灵残存世间,是否还有意愿要完成。”   枯骨眼洞两道森白灵火晃了晃,“自然,你近些,我同你说。”   招凝崩到极致,寒意自心而起,猛地起身要逃。   枯骨张开骨爪,强劲的吸力拉扯着她。   “别跑啊,女娃娃,将肉身献给我吧!” 第056章   夺舍!   这一认知瞬间划过脑海。   九州大陆志中的起死回生禁术, 在濒死之际魂魄离体,借助秘法侵入他人识海,杀死对方神魂, 占据对方肉身,从此对方的修为、命运、机缘、因果皆被替代。   太轲隔空扼住招凝的脖颈。   在枯骨发出攻击的这一刻, 招凝便明白, 质问他为何本性如此,为何与游记中的形象相悖, 早已没有意义了。   招凝挣扎着, “我服用了灵窍散, 灵台不稳, 筑基难成, 你夺舍我肉身晋升不了筑基, 根本得不了长生!”   “哈哈哈!”却不想太轲大笑,“小娃娃,你忘了吗?灵窍散是老夫放在九州游记里的!老夫岂会故意坑自己!”   太轲手掌一张, 招凝被突得吸了过去,撞在石台边缘, 一抬头,那白森骨爪虚便按在眉心灵窍穴之上。   她似乎看到了枯骨的得意。   “灵窍散导致无法筑基的同时,还会让你的识海屏障减弱八成,侵入你识海可是轻而易举的事。”   “而且,谁说老夫要修仙道的啊?哈哈哈哈哈!”   仙道才有筑灵台的说法。   招凝瞳孔放大, 苍白灵光在她眉心和太轲骨掌之间聚集。   冥冥之中好似有一声轰鸣,视线忽的扭曲, 下一刻,招凝跌落在漫天的灰雾中, 灰雾空间便是招凝的识海,这是意识回归到魂体上。   招凝惊惧四看,周围虽然没有太轲的影子,但是招凝知道,他定是侵入了这片灰雾,她能感觉到透过灰雾那股渗进骨子里的逼视。   拼命的奔跑,想要回到寂灵之府中,可她无法感知到寂灵之府的位置,甚至刚走出两步便撞在一堵无形的墙上。   招凝一刻不都敢停顿,回身向其他方向奔跑着,可是无论哪个方向,都被无形的墙封锁了。   她被隔绝在灰雾中,封锁在一处十尺见方的无形空间里。   一道扭曲的灵火出现在前方,渐渐拉长成一瘦小老人,那老人满脸褶皱,笑得时候五官都看不清晰,但这笑仿佛让招凝看到了那个解家二少爷解原,招凝无法想象,肉身被他占据后,会遭受怎样侮辱对待。   招凝忍无可忍怒喝着,“太轲!滚出我的识海!我不会让你夺舍我的!”   “啧,女娃子,在树洞空间中,还先人、仙人的叫着,不甚是诚意吗?怎的现在,这般不尊重老夫了?啧啧啧,这可不太乖巧了。”   招凝掐诀念咒,皆是无用,魂体状态只能施展魂术,是特殊的神魂神通,其他道法术法都是无用的。   太轲笑眯眯地盯着招凝挣扎,看着招凝无助,笑容愈加深了。   “你逃不出的,这囚魂秘术可是极魔宫的上古魂术,为了施展这夺舍禁术,老夫准备了二十年,等待了近千年。”   一把泛着幽光的白骨长弓在他手中幻化,他慢悠悠地搭箭,箭口对准了招凝的心脏。   “女娃子,是我赐予你长生的机缘,今日,你便该将这机缘还给老夫!”   说着,魂力凝聚的箭矢无声射出,穿破层层灰雾,直逼招凝而来。   招凝拼命地在不过十尺见方的空间中奔逃,可她就像囚笼里的移动活靶子,无论如何闪躲,结局都已经注定了。   箭矢毫无阻拦的贯穿了招凝的神魂。   神魂僵滞在原地,招凝僵硬低头,被箭矢贯穿的胸口,没有伤痕,没有鲜血,也没有疼痛,仿佛那贯穿身体的箭矢不过是想象,可下一刻那股崩散的感觉从心口逐步向全身蔓延,好似一个瓷人从某个点开始向四周皲裂。   她右肩的魂火熄灭了。   人皆有三魂,天魂在头顶,地魂在左肩,人魂在右肩。   天魂主灵,是人之本源,独一无二于世间,哪怕轮回转世,天魂不灭,则本源还在,无论性格颠覆、行为翻转,都是此一人。   地魂主识,是人之思想,对万事万物的理解、认知皆有地魂掌握。   人魂主命,是人之命元,寿数几何由人魂定。   太轲又举起了箭,他笑得张狂又森然。   “哈哈哈哈哈!这是夺魄箭!只要三箭,哪怕是金丹真人,神魂也受不住!”   “一千年了,都一千年了,老夫终于又能重见天日了!!!”   “女娃子,最后再教你一个道理,在修真者的世界,没有赤忱诚意,只有不折手段。可惜你永远懂不了了,结束了,去死吧!”   唆——   第二箭射出。   可适才僵硬的招凝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她极其缓慢地抬头,神魂已经失去颜色,变得灰白黯淡,头顶天魂悄然出现,幽幽荡荡,那魂火比烛火还微小,好似一口气便能吹熄。   直到箭矢逼近身前三尺,她突兀抬手,掌心与箭矢相抵,竟成对冲之势,箭矢根本无法再近分毫。   “什么?!”   太轲惊愕,刚才弱小的招凝怎么忽然有了对抗魂箭的力量。   招凝面无表情歪头看向太轲,那眼神冷得如寰宇黑暗深处的无尽寒冰。   她指尖微动,本相角逐的箭矢竟调转了方向,太轲大惊,他感觉到极寒锁定了自己。   可箭矢未出,招凝僵硬转身,看向灰雾深处,似乎察觉到什么,魂火瞬间隐去,诡异的极寒之感跟着散去,箭矢失去操控掉落在地。   招凝身子晃了晃,跌倒在地,身形竟虚幻了一瞬,她浑噩又惊惧地抬首,却见太轲神情难辨的盯着她,脚边还有一只莫名出现的箭矢。   就在这时,周遭灰雾忽然沸腾了,耳边好似听到雷鸣之声。   咔——囚魂的无形牢笼竟碎了,招凝一转头,灰雾深处,寂灵之府出现了!   “什么东西?!”   太轲还没有从上一遭突变中反应过来,陡然见到识海中出现一座古朴恢弘的宫殿,更是愕然了。   招凝已不管不顾,从破碎的牢笼中奔出,冲向寂灵之府,魂光似追不上魂体的脚步,在背后散溢着。   “想跑!回来!”   太轲猛而惊醒,就算有再多诡异的变化,只要她的神魂崩碎,任太古天人现世,这具肉身也是他的了。   他拉弓抬箭,第三箭对准了招凝。   寂灵之府紫灰木大门自动打开,门后影壁上光华流转,浩瀚寰宇图悄然呈现,招凝跌倒在影壁下。   “唆——”箭出。   招凝抬头,银河尽头,一道剑光挥出,奇诡地脱离影壁,斩碎箭矢,又毫无停滞地斩在太轲身上。   太轲甚至连一声痛呼都来不及出声。   他的残魂化作点点荧光飘进影壁中。   紫灰木大门再次阖上,寂灵之府重归寂静。   招凝虚弱地倚在影壁上,她似乎看到太轲残魂中的记忆在影壁上重现,但她却无力查看。   她感觉到魂魄在崩碎,本源之力在流逝,双目不受控制地阖上,又凭着意志力强行睁开。   好半响,招凝撑着影壁挣扎着站起来,她不能死,她刚寻到长生的希望怎能就这般戛然而至。   影壁上太轲的记忆被灰雾覆盖,随着她一寸寸撑着影壁上挪移,熟悉的字样晃动着呈现,其中一列字样晕着刺目的红,眸子极其努力的睁开,尝试去看清那红色写着什么,却模糊一片,忽的脚下不知怎么踩空,整个人扑在影壁上,如此这般终于看清了。   “命主十五。”   原本因为修行而稍稍回升的寿元竟急速减少,而且达到了某个临界点,刺目的红正在提醒她,她可能闭上眼就再也睁不开了。   “为什么——”   直至此时此刻,招凝难以抑制地质问,手掌压在影壁上竟有略微模糊之感。   因为她被心底太轲先人高大的形象蒙蔽了双眼。   还是因为她实力太弱,在图穷匕见时毫无还手之力。   招凝眼眶泛红,强撑着身体离开,跌跌撞撞地奔跑在中通廊,又踉踉跄跄地冲进东配殿中,直至在东配殿小门前莫名跌倒,她甩着脑袋强行提起精气神,偏头一瞥便见自己的身形在虚实之间交替,脚部最明显。   招凝已不管不顾,艰难地匍匐向园圃,从小门到园圃不足两丈的距离仿佛爬了半辈子,直到她上半身压在园圃中。   她眼眸不断地眨动,是意识在挣扎。   揪下一颗灵药便往嘴里塞,还没嚼烂便又塞了另一株囫囵的压下去,如此反复,不知塞了多少颗灵药,混杂的药力在体内乱窜,她趴在地上已无甚力气。   园圃这一片的药材基本都是给玉景珏寻的十八味灵药剩下的,大多都有固魂稳灵的作用,可却点亮不了人魂,这只是招凝最后的挣扎了。   时间仿佛拉长了极久,似是星河斗转,沧海桑田。   再一恍,乱窜的药力被自行运转的功法安抚,虚实交错的魂体暂且平稳,力气恢复了些许,她从混乱的园圃中起身,摇摇晃晃地撞在门框上,撑着身子,意识好像被一根线吊着。   从东配殿到书楼,招凝几乎是一寸寸挪去,书楼门前,她用尽力气推开大门,扑在地上,意识似停滞了片刻,这才挣扎着坐到书楼中央软榻上。   书楼壁架上所有的书册玉简都飞到她面前,各种在归元城看到过的书册,还有太柯记忆里翻阅的典籍,堆满了一地,她无助地翻找着,期望从这些书里找到活下来的方法。   直至最后,却只剩下夺舍禁术留在了手中,她猛地扔出,人像是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在软榻单侧扶手上,“若是施展它,我同太柯这等小人又有何区别。”   眼眶湿润,低垂着头好一会儿,她深吸一口气,聚起力气抬头看书楼顶部,只剩下最后的希望了,从太柯记忆里补全并回归正本的太虚六道灵源秘传。   虚虚抬手,顶上裹在清光氤氲中的玉简悄然落下。   没有精力细看玉简的变化,指尖前探着,点在玉简上。   玉简自行展开,每一片的翻开都有一道青光投向半空,直至整个玉简完全摊开。   招凝虚弱斜倚,仰头环视,半空中灵光汇聚着近百张行功图。   这些行功图依照境界从下至上,从练气到金丹,从元婴再到元神,其上还有十数幅图分列层级,招凝却怎么也看不清其上所绘,无论是境界称谓还是行功图案。   但却也明了,坊间流传的,古道法中元神之上仍有境界,确非空穴来风。   意念一动,高境界的行功图皆散去,只余下练气境十二张行功图。   除了十张行功图对应练气境界十个层级,还有两张行功图,准确的说并非功法行功图,而是天赋神通。   古道功法自含天赋神通和道法秘法,只有修行此道才可以施展,其威力远超通用神通道法。   而灵根大道的功法,为追求修炼之极速,境界提升之顺畅,此道功法都不自含道法神通,但是可以自行学习切合灵根属性的道法神通,不受其他限制。   说起来二者各有所依仗,在神通秘法上分不了孰优孰劣,只能说古道功法自上古、太古传承而来,其自含的天赋神通和道法秘术可能更玄之又玄些。   太虚六道灵源秘传练气境第一张神通图,名叫万木匿息术,元神之下,借由天地木灵之力隐匿气息,除非肉眼看见,否则两个境界内都无法从神识中探查到气息,一旦施展可维持两个时辰,但时辰一过,便会五感封闭三到七日。   只能说是一个保命藏匿的神通。   招凝伏在单侧扶手上,感觉适才被药力压下去的缥缈崩散之感又反复了。   她展开手,手掌在眼前隐现。   快到极限了吗?   招凝咬牙,抬眼看空中悬浮的最后一张行功图,猝然虚抓,行功图飘至眼前,呈现出一道新的神通。   ——六道玄牝回生秘法。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既是生万物而万物出之意。   六道玄牝回生秘法便是强行开启玄牝之门,夺天地造化,只要一息尚存,便能重聚三魂,重塑凡躯。   此秘法一生只能施展三次,且自玄牝之门归来者,终其一生劫难重重,命定天谴。   “呵……呵呵……”招凝口中渗出一丝笑,诡异极了。   却不到须臾时间,她便撑起身子,盘膝掐术,搬运气血,行六道玄牝回生秘法。   直至此刻,还怕什么劫难,还惧什么天谴,只要有一线生机,只要有半分希望,这秘法也定要施展的。   整个识海灰雾都在翻腾,不断地向寂灵之府挤压,仙殿却四平八稳。   院中那棵苍白枯木却发生了异变,随着秘法的施展,苍白枯木在灰雾层中抽枝伸展,漫天叶片散落,若是细看每一片叶片上都泛着灵光,绘制着玄之又玄的太古雷纹。   外界,招凝困在巨木空间中的躯体泛出浑浊的光芒,灵光从发肤每一处渗出。   轰隆隆——巨木外天空乌云压顶,雷光闪烁,一道道闪电如巨龙在云层中游走。   原本阴森死寂的黑沼泽变得喧闹,数不清的妖兽和精怪四散奔逃。   下一瞬,一道雷击直直劈向巨木,巨木微微晃动,树身出现细细密密的裂痕。   浅淡的青光从巨木底部聚集,缓缓向上攀升,顺着树身裂缝钻进巨木空间中,青光流转在招凝周身,替代浑浊灵光,片刻后,招凝躯体凭空悬浮,青光包裹,一层又一层环绕,直至裹成一只巨大的青茧。   而在寂灵之府书楼中,招凝神魂亦不知如何,盘膝悬空于书楼中央,十二道行功图环绕她周身。   一丝光芒自书楼顶端映照在她身上,双肩、头顶现出三处幽幽本源魂火。   法印在她背后显现,玄秘繁复带着洪荒古意,法印清光环绕在她周身,神魂变得虚幻,身形时虚时实,似招凝又不似招凝,直至神魂完全散作灵光,曾经在霄落鼎中呈现的古树意象再次重现,须臾之后,又猛地收缩,聚成神魂。   轰隆隆——   外界,又一道雷击劈下,巨木表层隐隐传来不堪重负的咔咔声响,雷光顺着树身蹿到黑泥沼泽中,这方圆百尺之内尽数干涸焦黑,在雷击余力之下,那蔓延的咔咔声似乎已至极限,树木顶端被劈开了。   云层翻涌,似终于抓到了什么,第三道雷击从顶端钻入,直直劈上青茧,青茧灵光躁动散了又聚,却不想这道雷击直接钻入识海,轰轰然,原本寂静无声的寂灵之府回响起此起彼伏的雷声。   雷击仿佛一瞬间劈开了识海灰雾,识海边界隐隐若现,一只只硕大如黑洞的竖瞳在边界外窥视着。   灰雾重聚,再次隔绝了幽冷的窥视。   三击之后,外界的雷云散了,阳光重新映照在黑泥沼泽中,可这片黑泥沼泽仍隐隐泛着雷光,远逃的妖兽精怪不敢再归来。   不知过了多久,招凝再醒来,她睁眼却是一片漆黑。   招凝摸索着边缘,四面都是弧形,她好像在一颗“巨蛋”中,一瞬间懵然,招凝下意识掐诀念咒,却发现毫无作用,别说是法术灵光,便是体内灵力都感知不到分毫。   她呆坐黑暗中,好半晌才意识到自己经历过什么了,六道玄牝回生秘法成功了,她现在已经没有灵力,只是一副凡躯。   待得重新适应凡俗力量,耳贴着“巨蛋”壁,听不见外界的异常,才挥着拳头小心翼翼地敲击“巨蛋”。   终于,“巨蛋”裂开了一道裂缝,再一拳,本想破开一道口子,却不想整个巨蛋都碎了。   招凝跌坐在地上,“巨蛋”散成杂草和树枝铺了满地。   环顾四周,她仍然在巨树空间中,只是树顶破开了一处空洞,阳光洒下来。   招凝默然,又盘膝打坐。   一切已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能否再次修行。   秘法之后,修为虽散,是凡躯,但不用再经历漫长的引气入体的过程,她运转太虚六道灵源秘传,天地灵气聚集而来,自灵窍穴入体……   招凝忽的睁大眼,不可置信。   灵窍穴竟然恢复了!   她甚至不用等到玉景珏炼制好丹药,晋升到筑基境,再帮自己治疗,在六道玄牝回生秘法下,她的肉身重塑,肉身一切伤势都复原如初了,这是意外的惊喜。   她运转功法,尝试吸取天地灵气,果真不再同之前那般迅速,灵气像是滑溜的道家太极鱼根本抓不住,直至许久,许是过了一天一夜,腹中饥饿发疼,招凝终于捕捉到天地中一丝精纯灵气,闭目内观,灵气清光游走在经络中,与功法气力相融,转化成灵力,至纯至净的灵力,不似之前浑浊躁动。   灵力汇入眉心,眉心灵光闪过,招凝再一次出现在寂灵之府正殿高榻上。   她逡巡这沉寂大殿,一瞬间百感交集,直至目光聚焦到影壁上,影壁上浩瀚寰宇游转,银河无声长流。   招凝走近,手掌按在影壁,灰雾浮动。   那些字样又出现了。   寂灵之府   主认招凝   命主廿五   灵属四行   金木水土   一如以前,一个新的开始。   她撤回手,看影壁上光华游动,银河随着浩瀚寰宇图模糊,新的画面渐渐形成。   是太轲真正的生平。   太轲出生在云夏大国,姓解,单名邑,祖上是小型修真家族,早年不学无术,靠着家族积蓄浪荡世间。   直至中年,家族没落,身体亏虚,为生存拾起家族功法,却不想一年时间便引气入体,被云游路过的筑基前辈带入修真界。   花甲之年突逢西极魔荒□□,云夏修真界受波及,被强行遣进西极战场,又运气极好坠入上古洞府,取得极魔宫秘法和一本不知名称的残缺功法。   回到修真界后,道心不稳,被修真宗门察觉,逐出宗门,后来因好色本性得罪某修真家族,被修真家族重伤扔出修真界,为治疗自身伤势,被迫走遍九州搜寻灵药。   后来自知修真界回不去了,便在大岳国坑蒙拐骗混迹日子,二十年时间寿元将至,却觉自己天命所归,气运加身,并不想死,便又翻开极魔宫秘法,开始琢磨长生之法,设下诡计。   篡改了一本名叫《元吉云游记事》的话本,填上半真半假的表述,将那本不知名称的残缺功法命名为回春诀,并把回春诀和灵窍散附在游记后面,将他们一起流入凡俗,一方面用古道功法挑出有仙缘的凡人,另一方面利用灵窍散提高夺舍入侵的几率,再安排签了世代血契的奴仆坐等“有缘人”上门。   他其实连自个后辈都没放过,让后辈也尝试回春诀,只要能有灵根便被祠堂安排的仆人引到神魂自封之地,却不知是遭了天谴还是为何,解家后辈数代都无灵根之人。   流入尘世的回春诀引起江湖血腥斗争,被李家先祖夺去,带入犄角弹丸南靖之国,并封存在墓穴中。   直至千年后,回春诀重新现世,又落到招凝手中,并让招凝走到岳鸣之地。   兜兜转转,似偶然还是必然,无人知晓。 第057章   修为稍稍恢复, 不过练气一层,招凝便不愿久留在岳鸣之地。   她借千里风遁符遁走千里之外,远离归元城, 并不意味着归元城的祸端就解决了。   更何况遁走之前,田裕昌同秦恪渊的战斗只是刚刚开始。   招凝迫切的想要知道秦前辈如何了。   秦恪渊挡住了田裕昌对她的杀招, 若是因此出了什么事, 招凝扪心有愧,难辞其咎。   虽说纪岫和玉景珏二人对秦恪渊的实力评价极高, 坊间皆传秦恪渊是昆虚修真界筑基境一顶一的强手, 但田裕昌太过诡异, 他以七情六欲极恶大法, 吸取他人修为, 一旬时间, 从练气六层飙升至筑基圆满,已经不是常理所能估计的了。   招凝知道自己修为低,不可能给秦恪渊等人帮上什么忙, 但招凝也不愿做那落跑之人。   宁在屠魔战中死,不做劫中背弃人。   站在树洞空间中央, 不过几日,树洞空间比之前缩小了不少,内壁已有枯败之感,阴影处的石台和太轲尸骸早已化作粉末消散在天地间,世间再无关于太轲的痕迹。   招凝闭目感知, 下一刻出现在巨树外部。   方圆数十丈的沼泽已经干涸,地面焦黑隐隐泛着雷光, 精怪妖兽无一敢靠近,曾经藏在地底偷袭人的骷髅变成了成堆的碎屑, 不过几日时间,一切已然大不相同。   她站在树下,仰头看这枯败的巨树,萧瑟凋零,一阵风刮过,枯叶成片成片从枝头掉落。   忽然之间,冥冥之中一声巨响,巨树骇然颤动。   树内空间崩毁,化作一道清光,缭绕树身,树周土地里蕴藏的雷光向巨树聚集,树身表层剥落,巨树急剧缩小,雷光和清光交织,最后渐渐汇聚成一节接近三尺的枝干。   招凝伸手,枝干落入她掌心,至精至纯的阴木之力与雷霆之力融为一体。   雷魂木,后天孕育的天材地宝。   人之魂魄若非修行到元神境界,魂魄离体则肉身衰、魂火灭,极难在以魂体在人世间行走。   即使是踏入修行道的修真者,可凭借魂身强大短暂离体,但顶多一炷香时间,一炷香内,神魂不归,下场依旧,而太柯以炼气期的修为神魂能残存千年之久,其一可能是极魔宫秘法影响,其二便是外界环境有异。   岳鸣之地阴气死气极重,巨树以阴木之力开辟小空间,又与天谴雷霆相较量,加之太虚六道灵源秘传的神奇,天才地宝竟在招凝面前诞生了。   所谓福之祸所依,大抵不外如是了。   岳鸣之地在灵雾森林左侧中部偏下的位置,从地图上看,从此处横穿过灵雾森林距离最短,但直线距离中有不少标注着危险的空间裂缝区域还有大妖盘踞的地带,招凝想要横穿灵雾森林,必须绕过这些区域。   好在匿息术也非什么秘法,虽不及符咒丹药效果好,更没有万木匿息的神奇,但也能收敛五成气息,招凝在林中藏藏走走,近七日都没有遇见棘手的妖兽。   说来也怪,灵雾森林中的妖兽好似减少了不少,平时活跃的一些妖猴都极少在林中看见。   招凝一连试探两日,发现即使在白雾覆盖期间,这些妖兽依旧龟缩着,甚少出来作乱,不知是不是纪岫带着四大宗主精英入森林,搜剿入魔修真者,给整片灵雾森林造成震慑,使得这些妖兽都该藏的藏,该躲得躲,老实极了。   走了将近十日,即使横穿的是灵雾森林最窄的区域,招凝仍然只走过四分之一的路程。   招凝有些焦虑,索性放开胆子,连带着白雾升腾的时间也加紧赶路。   又走了三日,这日白雾,常在雾中走的招凝终于不可避免地碰到了难缠的妖兽。   一只体型硕大的紫晶熊,这只妖兽和寻常棕熊很是相似,最大的区别在于它的额头上嵌着一颗两寸长的菱形紫晶,紫晶熊便是依靠这枚紫晶施展术法,放出紫焰,紫焰的威力远胜寻常火焰,其温度至少是寻常火焰温度的三倍,若是修真者没有灵力护体,会被紫焰轻易烧成灰。   眼前的这只紫晶熊很是高大,即使微屈着身子也足有九尺之高。   坊间传言,紫晶熊视力不好,以气息辨方向,若是敌对,暂封口鼻,屏息藏匿,或许能够让紫晶熊察觉不到不到位置。   本来以招凝匿息术的加持,这紫晶熊几乎不会察觉到她,但倒霉就倒霉在,这紫晶熊突然出现在招凝面前,直接拦在前路,招凝藏都藏不及。   紫晶熊虽然笨重,但速度并不慢,至少刚才紫晶熊突然从白雾中蹿出的速度,已经完全超越了修真者御风的速度。   招凝顿在原地,持剑警惕,脑中飞快地思索逃离的办法。   这紫晶熊甚是暴躁,朝着招凝不断嘶吼,根本不安套路出牌,下一刻就蹿到了招凝身前三尺,巨大的阴影投下,熊掌挥出,招凝紧急侧身飞开,熊掌拍在地面上渐起一阵烟尘。   招凝蹬在树干上,借力向前御风狂奔。   熊掌紧随其后,额上紫晶微闪,一道紫焰便向招凝射出。   避之不及,招凝只得回身以水盾术抵达,本是水克火,却不想水盾与紫焰碰撞一瞬,那炽热的温度瞬间灼伤了招凝的手掌,她以水盾裹紫焰,强行将紫焰抛开,落地燃烧了三息便熄灭了。   紫焰虽强,但燃烧时间并不长,所以这紫晶熊在灵雾森林并非什么厉害的妖兽,相反它额上的紫晶经常作为炼器炼丹的材料。   可惜招凝不过练气一层的修为,在灵雾森林,不论是妖兽还是修真者都是实力垫底。   招凝根本都不想同它缠斗,抛开紫焰立刻向前奔逃,但这家伙嘶吼的更加厉害了,仿佛非要将她截下。   紫晶熊从后方跃起,蹬地的一瞬间大地似乎都在颤抖,只两个腾空跃便落在招凝面前,回身就是一巴掌,招凝掐一记木甲术,被扇在了树干上,又摔落在地。   好在紫晶熊这一巴掌仅仅是自身力量,并未加持妖灵力,对于修真者的体质来说不算什么。   招凝这一撞只是些微头晕目眩,并没有受到其他伤势。   紫晶熊几个大跨步奔来,眼看着越来越近,招凝目光一凝,新炼制的缚魂针射出,正中紫晶熊眉心。   它的动作陡而一震,而后轰然倒地。   层层尘浪翻起,招凝吐出一口气,总算解决了,只是又废了一根缚魂针,最近灵石急缺,招凝短暂的肉疼。   她爬起身正欲走,却被紫晶熊小腿上一点灵光吸引住。   招凝靠近,在紫晶熊的左腿上插着一把断箭,断箭从伤口三寸处折断,鲜血一股一股的流出,又被厚厚的棕毛遮盖住。   断箭露出的部分刻着花纹,像是某个宗门的标志,手掌虚置在断箭上,灵力涌入,将断箭拔了出来。   纹路虽然仍旧残缺,但多少也能辨认出了。   “焚天门?”   伤口痕迹极新,定不会超过两个时辰。   莫不是焚天门搜剿入魔修真者的同时,顺手想挖颗紫晶回去炼器?   招凝尚未思索出所以然,却见紫晶熊略微抽搐,似乎有醒来的迹象。   这……也不知道是修为太低施展不出威力,还是紫晶熊皮糙肉厚缚魂针效用不大,招凝果断扔了断箭,御风就要跑。   啪——   却不想被紫晶熊一巴掌压住了裙摆,硬生生给扯了回来,招凝抬剑便欲反攻回去,瞧见紫晶熊仍有气无力,显然没有完全在缚魂针的作用下恢复过来,至少那丝带着灵智的妖魂未完全解放,现在完全是在本能。   反倒是本能让招凝有些发蒙,这大块头,竟然在蹭招凝的小腿,就像是小型猫科动物在脚边撒娇一样,但这大块头撒娇让招凝东倒西歪,险些摔倒。   招凝懵然之际,紫晶熊又舔了舔腿上的伤口,那伤口边缘晕着浅薄的清光,那是太虚六道灵源秘传修炼出灵力的灵光,清光附着下,那伤口肉眼可见的愈合了三分,直至清光完全消散。   紫晶熊又蹭了蹭招凝,招凝被蹭倒在地上,她展开手掌,灵光聚集。   带着些许尝试的想法,招凝探手虚置,灵光晕开,渗入紫晶熊的皮肉中,果真那伤口正在慢慢愈合。   “这是阴差阳错走上医修大道了?”   玉简上没有标注太虚六道灵源秘传是一本医道功法啊。招凝茫然,但又很快释怀,无论它是何种属性的功法,作为被寂灵之府认可的无上功法,招凝都不可能放弃。   “奇怪,刚刚明明听到紫晶熊的吼声从这边传来,怎么不见了?”   走神间,数十丈外的白雾中传来说话声。   招凝惊讶,进入灵雾森林已有半旬没有遇见修真者了。   许是之前在灵雾森林,遇见修真者的经历都过于血腥,让招凝下意识地不想和修真者直接接触。   立刻撤了灵力,御风而上,钻进茂密的高枝中,掐了一记匿息术。   紫晶熊见无人为它疗伤,不满了吼了一声,这一声反倒引起了附近的修真者注意。   “在那边!有声音!”   立刻便有脚步声向这边奔来,紫晶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朝着招凝离开的方向吼了一声,但又找不到招凝的影子,而几个修真者已经进入了十丈之内,紫晶熊鼻子一动,便嗅到来人的气息,瞬间暴躁大吼,直接向修真者们冲了过去。   “糟糕,被这畜生先发现了,快散开。”   只见白雾中三个修真者飞快占据三方,其中一人飞上高枝,手持一把碧绿长弓,长弓对准紫晶熊,紫晶熊正发疯似的朝其他两个修真者攻击,和两人缠斗的甚是贴近,高枝上的修真者根本没有机会出箭,顾忌误伤了同伴。   招凝在不远处的高枝上藏匿着,在粗壮的树干后方微微探身看了一眼。   这三个修真者都穿着火纹袍,是焚天门内门弟子的标志。   两人奔走了几步,又停下,高枝上的人落在地上走进他们。   “该死的,又被这畜生跑了。”   “我早就说过,不要在白雾起的时候行动,已经被这紫晶熊跑走了两次,要是被其他三大宗的人知道,还不知道怎么嘲笑我们。”   “这白雾一起便是九个时辰,附近的妖兽被四大宗筑基真传用八卦炼魂大阵震慑的不敢出来,我们不趁着这段时间搜刮点资源,岂不是白来灵雾森林一趟。”   八卦炼魂大阵?招凝垂眸,她对阵法不甚了解,但以四大宗筑基真传共同施展定是不简单。   招凝看向茫茫白雾,那阵法中清霄宗真传不知是不是纪岫。   许是招凝一瞬的偏神,让匿息术有了破绽,三人中立刻有人抬头逼视过来。   “谁?!”   “出来!”   招凝有一瞬间迟疑,但还是从高枝上飞下,在白雾可视的极限范围边缘停下。   三个练气高阶的宗门弟子,招凝自认悄无声息的逃走可能不大。   “漏网之鱼?”   招凝知道他指的是入魔修真者的漏网之鱼,毕竟一个练气一层的弱小修真者坦然无伤的出现在云雾森林中央,极其不正常。   招凝拱手,“见过几位焚天门师兄。小女招凝,是归元城散修。前些天在灵雾森林外围采药材,遇上了不怀好意的修真者,情急之下燃烧修为施展了遁术,本想遁出灵雾森林,技艺不精反倒是遁进了森林内部。”   她话语点到为止,使得她平静的神色似乎是在掩盖内心的懊恼和无助。   其中一人掩嘴偷笑了一声,另两人嘴角动了动。   “咳。”为首之人假咳一声,瞪了眼偷笑的人,向招凝方向走了几步,语气放缓,“小仙子,不是我等不信任你,现在灵雾森林邪魔道作祟,不知什么时候就被种下魔念,你必须跟我们去封灵窟走一遭,让医道修士检查一番。”   封灵窟对于散修绝对不是个好去处,散修盟主管归元城,封灵窟就是不服管教、不遵规矩散修的囚牢。   这里有大能设下的封灵禁制,一入其中修为尽封,形同凡人,进去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毫无反抗之力。   偷笑那人却是对招凝八成信任,笑意明显,“小仙子,莫害怕,你跟着我们,至少不会被那些不长眼的野兽辣手摧花了。”   话糙理不糙。   招凝甚至比他们还清楚,关禁封灵窟是秦恪渊的吩咐。   她朝三人礼身,“招凝未受魔念影响,自然不怕去封灵窟走一遭。招凝修为低,还请三位焚天门师兄灵雾森林照顾一二。”   三人对招凝并不甚在意,修为低即使入魔也成不了气候,因此这几人并没有直接带招凝出灵雾森林,而是在森林里搜寻起来,似乎是在找什么。   莫不是还对紫晶熊念念不忘?   跟了半日,招凝勉强知晓了这三人的名号。   为首一人名郑绍,练气七层,是焚天门赤炎真人的关门弟子,修行的是焚天门最强的九重涅槃真焰元神大法,极受宗门器重,另两人则是赤炎峰的内门弟子,偷笑的那人名唤许甘,另一人名叫伍鹏,都是练气五层。   “许甘,你的消息确真吗?黄庭果虽说不是什么天材地宝级别的,但也是罕见灵果。这才形成千年的灵雾森林能有,莫不是在这些不稳定的空间裂缝里吧!”伍鹏很是质疑。   黄庭果?招凝跟在后面,不找痕迹地看了眼三人。   黄庭树从发芽到开花结果需要五六百年,每次结果只结一颗黄庭果。   就目前招凝所知,寂灵之府中有一颗黄庭果为妖猴所赠,若是田宏峻和祝老三冲突时所说不假,那便是还有一颗黄庭树。   此刻再有消息,便意味着又出现第三棵黄庭树。   小小不过千年的灵雾森林,真的能生长出这么多黄庭树吗?   “怎得,我骗你,还会骗郑师兄吗?”许甘不满,“这消息可是我从丹灵谷那边探听到的,本来想从那混不吝的家伙探听到底是怎么洗灵根的,谁想灌了三天三夜百味斋醉仙酒就没问出所以然,反而得到了黄庭果的下落。”   他朝郑绍拱了拱手,“听说是从丹灵宗倪辉哪得到的消息。”   “倪辉?十年前四宗秘境试炼,他以一手诡谲多变的灵火障夺了前三甲,可是大出风头。”郑绍忆起此人,彼时他不过刚练气三层。   “真是,倪辉十年前便已是练气六层,却在晋升练气七层的小瓶颈上一卡便是十年,为了这一颗黄庭果重金在丹灵谷贡献阁和散修盟任务堂发布了任务,前些日子终于得到了消息。”许甘笑得阴险,“他本来要参加这次灵雾森林围剿任务的,让我暗中作梗,被分配到千韧山脉去了。”   “没看出来,许师弟手长的很,竟连丹灵谷的贡献阁都能管得了了。”伍鹏阴阳怪气着。   许甘嗤了一声,“我许甘没进焚天宗之前,在归元城人称八面玲珑万事通,就算进了焚天宗,用一点以前的人脉搅和搅和丹灵谷外门的浑水还是够的。”许甘三句话不忘奉承,对郑绍,“郑师兄,这倪辉连练气期的小瓶颈都能卡上十年,黄庭果于他岂不是暴殄天物,还是由您服下,十年定会成就筑基。”   郑绍被他说得是身心舒爽,但面上还是端着真人关门弟子的风范。   他走了几步,忽的回头盯住招凝,许是招凝默不作声存在感太低了,这几人连这番营私勾当都没避着招凝。   偏生在招凝看来是营私勾当,在他们几人眼里却似乎并不是那回事。   “灵果灵药,天生地养,能耐者居之,若是消息不甚被其他人知道了,郑某等人不怕树敌,小仙子就说不好怕不怕了。”郑绍威胁着,另外两人亦用灵压压迫着,说到底是大宗大派的人,日常里就被宗规门规束缚着,还做不到心冷如铁的杀人以绝后患。   招凝却是无谓,她甚至再想他们三人费尽心思最后找到一株无果之树又是什么表情。   就在这时,却忽然听到西面不远处传来一声熊吼,紧接着便化作了一声哀鸣。   这两道声音的间距实在是短,连招凝都忍不住多番朝那边探看。   几人的注意力瞬间被抓了过去。   伍鹏脸色不好,“是紫晶熊的吼声,谁他娘的抢了我们的猎物?”   “是我们放走的猎物,管他作何?”许甘不甚在意,“而且黄庭果的位置快要到了,这时候分心管他……”   “去看看。”郑绍却打断了许甘的话,直接转身向西面走去。   “郑师兄?”许甘不解的追了上去。   郑绍道,“既然黄庭果就在附近,那附近又出现不知身份的高手,这黄庭果还能取得的顺利吗?愚蠢,必要先去探探底!”   伍鹏听郑绍这般说道,脸色更黑了,他跟着走了几步,还不忘记后面的招凝。   “跟上,别想趁着白雾拉远距离逃走。”   伍鹏和招凝落后几步到达紫晶熊哀鸣处,看到的却是一具烧焦的熊尸,它额间的紫晶被挖了去。   许甘试探地朝紫晶熊尸体踹了一脚,却不想刚触碰到,尸体便化作了飞灰。   “火系?”郑绍转头看许甘,“四大宗门和散修盟这几日在灵雾森林的火系修士有哪些?”   许甘挠了挠头,“我们焚天门和丹灵宗都是主修火系,清霄宗也有火系元神大法,这火系修士可多了,但若是说有这样实力还在灵雾森林的,除了我们宗门,只有丹灵宗练气六层的罗捷,散修盟练气七层的曾虹,对了,清霄宗那个单火灵根的天之骄子也在。”   “那个贾锐?”郑绍极快地说出名字。   招凝听着并不奇怪,早在坊间就听说了贾锐在清霄宗风头极甚。   伍鹏却并不认可,“这个贾锐半年前破例进的清霄宗,就算单灵根修行在迅速,现在也不过练气三层,他哪有这样的实力?你莫不是在说笑。”   “我不过是提及此人在此处罢了,别忘了清霄宗的火系元神大法可不比咱们宗的弱多少。”许甘瞪了伍鹏一眼,又朝郑绍拱拱手,“师兄,照我看,八成是丹灵宗的罗捷,听说他最近在炼制避火丹,紫晶中提炼的紫炎火种效果极好。”   “罗捷?无妨,这家伙不过练气六层,足够应付。”郑绍思忖片刻,“去黄庭果那边。”   许甘赶忙在前带路,招凝落后的半拍,见林中风细细吹过,紫晶熊尸体灰烬飘散,灰烬之中隐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玄色不了。   她没有刻意去查看,也没有提醒几人,径直跟上了。   一炷香后,许甘指着一处坑洞。   “对,就是这里。消息说是一个练气初期的修士在大雾时躲逃妖兽不甚跌了进去,见到里面另有空间,还有一颗金闪闪的果树。”   一棵?   招凝逡巡四周,和记忆里的灵雾森林地图对比,轻易便发现此处便在田宏峻和祝老三等人冲突的附近,好巧不巧,这里也是乾元洞府那处空间裂缝的附近。   她陡而沉默,一棵黄庭树能在短短一旬时间内结下三颗果子吗? 第058章   这个坑洞并没有那么容易进入。   郑绍等人进去前把招凝留在洞外, 给她身上下了一道追影术,还嘱咐道,“若是有什么妖兽逃出来, 想办法将那东西弄死,最少不能惊动其他宗门的人。”   招凝应了一声, 见他们进去后便惊起了一阵蝙蝠唧叫, 好在郑绍等人并非等闲之辈,法术灵光在坑洞中闪烁不断, 任他洞中上千妖蝠也没办法抵抗, 不一会儿, 便有零星的妖蝠从洞口钻出来, 还没来得及钻进白雾中便被刹月剑斩了, 干净利落。   足足一炷香的时间, 坑洞中的蝙蝠叫声才停下,招凝环顾周遭,白雾一片, 很难发现是否有异常。   招凝从嶙峋的坑洞岩壁御风下来,坑洞内到处都是夜明砂, 因为刚才的战斗,坑底铺满了蝙蝠尸体,蝙蝠血四溅,可底部却有一片池水洁净不染,水面如镜面, 看不清池底。   郑绍等人便站在池水边,见到招凝下来, 郑绍问了句,“可有动静?”   招凝道, “逃出坑洞的蝙蝠没起什么动静。”   郑绍点点头,目光落在了这潭非同寻常的池水上。   “是小秘境入口?”   许甘观察了许久,“应该是,池水不见底,刚才掉落了那么多蝙蝠尸体不可能瞬间在水里消失无踪的,应该是掉进了小秘境中。”   郑绍瞥了一眼伍鹏,伍鹏立刻会意,激发一张木甲符便径直跳进水中,池水起波澜,可却没有入水的效果,反而是瞬间消失在水面上。   郑绍见状跟着跳了进去,许甘连忙跟着,脚步在池边顿住,偏头看向招凝,“你在上面守着,不要乱走动,若是有人来,立刻传消息进小秘境。”   招凝点头,“我不会乱跑的。”   三人走后,招凝寻了块半人高的石头坐倚着,她盯着静如镜面的池水,依旧在思考着之前的问题。   灵雾森林中有黄庭树的消息并不算太过隐秘的事,毕竟田宏峻当日在古医堂同祝老三等人吵闹时,根本没掩着声音,那这黄庭果被人采了去若是有心便也能知道,但看着郑绍等人似是一无所知。   招凝瞥了瞥坑洞入口,外头的白雾又开始起了,坑洞里渐渐黯淡下来,夜明砂的荧光闪烁,只一晃眼,坑洞顶部似乎有影子闪过。   招凝毫不迟疑直接跳入了池中小秘境,若是在坑底等着人来,岂不是平白做人炮灰了。   进入小秘境只用了一眨眼的时间,待得视线适应,才发现这是一处不大的空间,并非水下,是一处奇异地底洞穴,横竖约莫十来丈,一眼遍览。   郑绍等人正在同一只妖蝠打斗,这只妖蝠通体雪白,双翼张开足有十尺,两只爪子如鹰勾锋锐,獠牙尖端沾着血,这是一只一阶变异灵兽,和三人打得不相上下,实力估摸着相当于练气七八层的样子。   招凝迅速退到边缘,视线越过他们的争斗,落在角落池中陆地上一棵只有三尺高的小树上,小树枝繁叶茂,四周池水与头顶池水相呼应,接连起一道清光光柱,而在树冠顶端坠着一颗巴掌大的金黄灵果,正是已成熟的黄庭果。   果然是第三颗成熟的黄庭果。   “你怎么下来了!”争斗之余,并非主力的许甘瞥向招凝,脸色一变,“有人来了?”   “在坑洞上面,我没看清。”   “该死!”许甘怒骂一声,掐了一记爆炎术助力郑绍轰开紧逼的妖蝠,几步靠近郑绍旁提醒,“糟了,郑师兄我们中埋伏了,外面有人堵着我们,我们不能跟这畜生缠斗太久。”   伍鹏抬眼盯着那池水底部,池水仍旧清透,偏生除了夜明砂的荧光,其他事物都没法看清。   “师兄,我先杀出去!竟敢算计我们,等让他们有苦头吃。”伍鹏怒吼道。   “站住!”郑绍甩出一记烈焰,眉头拧成川字呵斥住伍鹏,“让他们来,不就是罗捷吗!皆是练气六层还怕了他,他真以为这妖化的蝙蝠王能伤的到我郑绍?”   说着叫开两人,手上快速掐出繁复诡异的手诀,几息过后,一道法印在他掌间呈现。   “一重涅槃离火诀!”许甘和伍鹏同时惊喜道。   这是焚天宗近古大能,配套九重涅槃真焰元神大法,创立的一门练气境的道法,是整个昆虚修真界练气境最厉害的道法之一。   法印轰出,一只火焰凝聚的凤凰长唳而出,盘绕妖蝠王两圈,径直贯穿它背腹,火焰凤凰散去,妖蝠王哀鸣一声轰然倒地,尸体也烧成了焦炭。   这道法可比坊间流传的那些基础术法厉害多了,招凝瞧着大为观止,难怪那么多散修挤破头想要进宗门里面去。   撤了余力,郑绍身体晃了晃,伍鹏和许甘连忙一左一右地去扶他。   许甘随时随地不忘奉承,“郑师兄当真是天赋异禀,不过练气中期就能练成一重涅槃离火诀,只要顺利取得黄庭果,假以时日,师兄必定能成为焚天门弟子首席。”   伍鹏贯来不会拍马屁,只会跟着点头说着“对极对极”。   郑绍虽说施展道法后灵力,力有不逮,在他们奉承的话语中,服下一颗回元丹,这心底听着一阵舒爽。   感受到回元丹的药力在七经八脉散开,他向黄庭果方向一挑下巴,“那还等什么,赶紧将黄庭果采摘下来。”   许甘立马应声,御风就向黄庭树飞去,可抻前的手掌离着黄庭树还有半尺的距离,一道风刃便甩向了他,许甘一惊,立马回身避让,落在池水外层。   视线转向头顶池水,“出来!”   “哈哈哈哈,郑道友怎得不等小弟来,就要独占了这黄庭果呢?”   人未见,声音先透过头顶的池水传了下来。   招凝见状,掐了一记匿息术藏进了岩壁夹缝中。   “罗捷!”   郑绍立刻震开了扶着自己的伍鹏,强撑着灵力尚未完全恢复的身子,挺直了腰板,咬牙切齿。   很快,头顶池水泛起一圈圈涟漪,两个身影钻入,落在郑绍对面。   他们穿着一身月白长衣,一前一后地打量着对面。   前面那人似模似样地含笑拱手向郑绍,“郑道友,好久不见。”   “罗捷!”郑绍呵道,“黄庭果天生地长,我焚天门先发现的,你们丹灵谷莫不是想公然抢了去!”   郑绍一口气干脆将各自宗门抬了上来,虽说他不骇这罗捷,但毕竟对方也是丹灵宗有头有脸的人物,能不交恶便不交恶,况且这家伙来得太快,他灵力还没有完全恢复。   罗捷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他身后的青年上前一步冷脸道,“那就更不巧了,黄庭果是我们丹灵谷先知道的,倪辉师兄花费了上百块下品灵石才得到的消息,也不知被谁施小伎俩知道了去,还将他弄去了千韧山脉,无暇亲自来取。”   许甘眼皮一跳,这几人竟然知道的这么清楚,他心头泛起惶恐,这岂不是让他立于尴尬境地,仿佛是他勾结丹灵宗的人诱导郑绍来此。   “郑师兄。”他赶忙走到郑绍身后,本想解释一番,却不想郑绍一抬手止了他的话。   郑绍眼神依旧不善地看着罗捷二人,忽的嗤声一笑,“我却不知道丹灵谷竟然这么怂了,既然知道灵雾森林里有黄庭果的下落,不亲自来取,还非要我们焚天门打前战。”   丹灵谷和焚天门同属昆虚修真界四大宗门,自然不可能有这种依靠对方“打前战”的懦夫做法,那么便只有一个解释,郑绍眼神冷下,“罗捷,你编故事也编的靠谱些,想诓骗我们认你那什么‘黄庭果是倪辉最先知道’的说法,简直是笑话。”   即便罗捷说得是真的,郑绍也不会承认,一旦承认,这向其他大宗门安插人手的说法摆在明面上,对整个昆虚修真界来说都不是好事。   “行了,郑绍,何必混淆视听呢!”   罗捷丝毫没有被郑绍带跑偏,“实话告诉你,我们不来采摘黄庭果,是因为据说黄庭果已经被人率先采了去,废这番功夫特地跑一趟可当真不值得,谁想到那传消息的家伙竟然是邪魔道家族的,惯会骗人。倒是被你这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后来者抢了先机。”   罗捷口中传消息的家伙便是田宏峻,毕竟在田家未被发现全体入魔前,他们是丹灵谷的附庸。   “如何?郑道友,大家都是大宗门的弟子,讲个理字和和字,各让一步。”   也不知道罗捷是什么盘算,竟和郑绍讨价还价起来,“这黄庭果由我拿回去,我们丹灵宗有一张黄庭丹方,可以炼制黄庭丹,一次可成丹两颗,每颗可增进七八年的修为。”   郑绍依旧冷眼看对方,始终没有回答。   招凝在夹缝中窥视着,对个人来说这其实算是一桩不错的交易,黄庭丹的效果虽然不及黄庭果本身,但是免去一场硬仗,生为大宗门弟子,罗捷也不可能口头把黄庭果拿去就不给丹药了,但是,坏就坏在是大宗门的人。   一旦达成了这个交易,就意味着郑绍承认自己安插人手在丹灵谷了,到时候就不是一颗黄庭丹的事,而是丹灵谷宗门来惩治自己了,焚天门再怎么看重他,他也不过是个练气中期的弟子,不会为了他伤了两宗门之间的和气。   果真,郑绍沉默地这片刻,他神色多变,最终一拧,“废话这么多,修真界的规矩,谁拳头硬,黄庭果就是谁的。”   说着,火系法术瞬间施展开,罗捷早就等待多时,不慌不慢地撑开火盾,双方的争斗彻底爆发了。   两边都是修行火系的佼佼者,火灵力在整个小秘境中瞬间升腾,温度急剧攀升,招凝即使身具火灵根也架不住这浑厚的火灵力暴走,她在身上掐了一记小型寒霜术向裂缝深处避了避。   下一刻,伍鹏被扔在裂缝边缘岩壁上,直接撞开了半丈的豁口,幸好招凝避让的及时,这才没让丹灵谷的人知道小秘境中还藏着另外一人。   双方打的不可开交,尤以郑绍和罗捷最为激烈,两人都算是两大宗门的核心人物,郑绍更不用说,他修行的是焚天门最厉害的九重涅槃真焰元神大法,火灵力打出总带着一团形似火凤的火焰,而罗捷亦修行的是丹灵谷镇派大法元阳极火元神大法,招招都裹着太极阴阳阳鱼火焰。   二人灵力对撞打出来的火光,让手下三人都有些承受不住。   数招过后,撤身落地在小秘境左右两方,灵压依旧持对冲之势。   但郑绍之前就施展过秘法,此刻已处在下风。   罗捷笑得得意,“怎的,郑道友,没灵力了?你那一重涅槃离火诀怕是没办法施展了吧!那就让道友见识一下罗某的太极赤阳术吧!”   这是一招同一重涅槃离火诀齐名的道法。   法决之下,法印如烈阳,许甘和伍鹏惊恐万分,一齐奔向郑绍,此等道法之下,他们那防御手段根本不入眼。   郑绍被逼到极点,吐了一口血唾沫,手诀一竖,一只巴掌大的光轮出现在他头顶。   “中品灵器!”   “凤涅火轮!”   “去死吧!”   中品灵器与道法相撞,小秘境空间掀起巨浪,瞬乎间地动山摇。   招凝一连掐了好几道水盾挡在身前,巨浪冲击之时,还是将她五脏六腑震得一颤,好在此刻她体内的灵力已不是原来浑浊的灵力,兼具修复之能,不消片刻便缓解了体内的不适。   小秘境空间中忽然变得寂静了,仿佛两方都同归于尽了。   招凝硬生生等了半盏茶的时间,才小心翼翼地向夹缝外探头,看到两方手下三人分散的昏死在地上,而罗捷和郑绍正同时在对角尽头调息疗伤,此刻谁都不敢乱动,一旦疗伤途中灵力混乱,必遭经脉寸断的灵力反噬。   郑绍看到招凝既惊又喜,“小仙子,快过去,杀了对面那家伙!”   罗捷本就对突然出现的招凝很是戒备,一看见郑绍的反应便知不妙,但还是试图说服道,“小仙子,我看你修为低微,定不是心甘情愿跟着他们的,必是他们搜入魔修真者给不闻不问一同抓来。这般,你还不觉得侮辱生气吗?现在正是报复的时候,快,拿剑朝着他胸口刺去!”   “罗捷!”郑绍气得呵了一声,这一声险些让自己气乱,好不容易压下来,缓声对招凝说,“小仙子,虽说我们束缚住你,但也是保护了你,你孤身一人在灵雾森林深处多危险,若是没有我们,你该如何出去!”   招凝站在原地未动,她面上无甚表情,像是在看两人的笑话。   这也当真是笑话,一方施计夺灵果,一方利用探虚实,皆是不义,为何她要助二人,比这二人死活更重要的是,这黄庭树藏着的秘密,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黄庭树一旬之内三次结果。   她无视了两人逼视的眼神,向前走了一步,可又立马顿住,目光猛然抛向顶上池水。   莫不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哈哈哈哈,何必为难人家小仙子,我替她选了,你两都去死吧!”   却见池水一阵波澜,一身着玄色长袍的男子从顶上缓缓飞下,落在正中央。   他一转身,一张普通的脸上含着笑意。   偏巧招凝认识这张普通的脸。   “贾锐?!”郑绍和罗捷同时惊声道。   贾锐却未理睬,笑盈盈地朝招凝拱了拱手,“故人多年未见,招凝姑娘近来可好?”   “贾锐,你怎会在这。”招凝从惊讶中平静,无甚情绪地询问。   显然,这也是郑绍和罗捷都想问的,他两的眼神出奇一致地冒火着看向贾锐。   贾锐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这就说来话长了。”   而后环顾四周,因为之前的打斗,整个小秘境像是被削了一层,地上原本堆着的蝙蝠尸体也被烧成了灰。   贾锐“啧啧啧”的咋舌,“这斗得当真是激烈啊。”   他走到黄庭树前,上下慢腾腾地打量了几眼,“得亏我下了禁制,否则这株难得的黄庭树可就保不住了。”   此话一出,小秘境中焦灼的气氛仿佛炸开了。   郑绍眼睛气得通红,“贾锐,是你施计引我们来此!让我们互相残杀!”   罗捷也沉着脸,“我就说焚天门安插在宗门中的家伙不过是个杂役,怎的能影响外务堂管事分配任务,原来有你贾锐从中插手!”   招凝其实依旧不明白,贾锐也不过是清霄宗的弟子,他怎么会比郑绍更有可能影响丹灵谷外门。   “对啊。”贾锐那副坦然姿态看的郑绍、罗捷两人气涌上头,仿佛分分钟要炸开。   贾锐那张嘴更像是渗了毒,直接毒攻向两人,“这九重涅槃真焰元神大法和元阳极火元神大法可当真是厉害,早想见识一番,奈何我一练气初期的低阶修士那里请得动两位高人啊,只好出此下策了。”   他一摊手,仿佛阴谋诡计下当真只是请两人来比试给他看的。   一瞬间,两人面红耳赤,皆是一口血沫逼上喉头,忍无可忍喷了出来,双双向后倒去,就这么昏死过去。   “啧。”贾锐又咋舌,“当真是没趣味,没说两句就不行了。”   他又抬眼看招凝,嘴角总带着笑意,似模似样地做公子仪态行礼,“不好意思,招凝姑娘,让你看到这么血腥的景象,实在惭愧。”   招凝并没被他这般作态唬住,不咸不淡地说道,“贾道友,变化倒是不小,招凝险些认不出来了。”   贾锐笑了笑,“贾某自认还是当年招凝姑娘村口林中等待的贾锐,倒是招凝姑娘半年不见,出落得愈加漂亮了。”   招凝冷静,“你从什么时候跟着我们的。”   “也不算太久,你们发现紫晶熊尸体的时候。”他翻手一展,缚魂针正躺在他手上,他一步步靠近,递给招凝,“二重下品灵器缚魂针,散修盟下品灵器榜上可是能排得上名号的。”   招凝那日在紫晶熊尸体灰烬旁顿住片刻,便有收回缚魂针的意图,但灰烬中没有缚魂针,却只有一块破碎的玄色布料,她心里便有了几分预估了。   她坦然接过缚魂针。   “这缚魂针的禁制纹路特殊,贾某看了半日也未看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炼制手法,不过其中灵力浅薄,想来是招凝姑娘亲手炼制的。”贾锐看着招凝,目光感兴趣至极,“不知,小生可有运气在招凝姑娘着求得一件灵器呢?”   他这自称的口气一变,虽说话语似乎放软了,其实姿态更加强势了两份。   招凝抬头,丝毫未有退让,神色一如之前的清冷。   “若是贾道友自己出材料出灵石,招凝有闲赚几块灵石几分经验,何乐而不为?可是,我却不知自己今日可有命走出这里。你说呢,贾道友!”   最后几字压得极重,招凝没有兴趣同他在这些遮遮掩掩的话里来来回回,干脆挑明了。   今日,贾锐这般设计两大宗门的人,怕是没想过让人走出这里吧。   “哈哈哈。”贾锐忽的仰头大笑,“招凝姑娘,说的哪里话。”   他转身大步走到黄庭树前,用禁制令牌撤了无形禁制,而后粗鲁地扯下黄庭果。   “贾某不是说了吗,只为见识一下两大宗门的镇派大法罢了。不过是拿枚黄庭果做引子吧。”贾锐伸手,黄庭果递到招凝面前,“多年前,得招凝姑娘还‘仙人指路’,今日便还招凝姑娘一颗黄庭果,此果服下,十年修为一日修炼便可得,以招凝姑娘的天资至少能到练气三层。”   招凝的目光从他笑盈盈的脸上落到棕光氤氲的黄庭果上。   而后忽的勾起一丝极浅的笑,那丝笑意让她那股清韧的气质散了些许,整个人恍然间明媚又灵动,看得贾锐眼神些许晃动。   “好哇。”招凝应了,从他手上接过黄庭果,转而,朝贾锐拱拱手示意要走,贾锐似恍惚地侧身让路,招凝便直接御风向顶部池水出口。   几乎要触碰到池水了,招凝忽的一回身,刹月剑竖在身前,正巧接下背后一击,头顶的池水竟闭合成岩层了。   “招凝姑娘好反应。”贾锐手上拿着一根不足两尺的黝黑棍子,棍子上泛着灵光,形似朱雀的火焰一圈一圈的缭绕着黝黑棍子。   招凝落在地上,她哪里是反应快,是从飞身欲离开时就一直在戒备,或者说,她提议离开就是逼贾锐图穷匕见。   贾锐不会放过她的,因为招凝不仅见到了他算计两大宗门,还知道他在这里有所图谋。   作为引发两宗门精英诡谲较量的幕后人,贾锐必定是知道田宏峻曾两次在招凝面前暴露黄庭果被采的消息,也就是清楚招凝知道这里的黄庭树生长极不正常,必有其他东西促使黄庭树一旬之内多次结果。   “太可惜了。招凝姑娘为何这般聪慧呢?”贾锐摇摇头。   他还在说,“初次见招凝姑娘,我便知道招凝姑娘是一个孤僻独行的性子,就算在灵雾森林也不会因为修为低长时间同人结伴。那只能说明,招凝姑娘试图借他们探寻什么答案。当真是可惜,本来我们二人的缘分不该仅止于此的,偏生招凝姑娘好奇了。”   招凝未动,若说是寻常练气三层,招凝是有些法子全身而退,但是对面是贾锐,这个被清霄宗捧上天的天子骄子,她不得不重新估计实力的差距。   “怎得,为天材地宝,贾道友不惜设下诡计诱使两大宗门精英上当,我便不能对天材地宝好奇都不好奇了吗?”招凝冷静地说着。   九州大陆志中曾记载着一天材地宝,三昧真炎珠,取天地人三重至阳之火凝练而成,其内三昧真火若为己所用,则火焰一出,千里焦土,万里炙阳。   三昧真炎珠中未完全形成前蕴含极其浓郁的火灵力,极火生极土,黄庭果属土,自然是在这火灵力下蓬勃生长。   贾锐冷笑,左手做爪状,灵光在他手中聚集,再一抓,黄庭树轰然倒下,一颗不过夜明珠大小的珠子飞到他掌心,这颗珠子尚且黯淡,但中央聚着一簇微弱火焰。   只看那珠子一眼,心头便隐隐颤动,冷汗一层层遍布后背,好似下一刻就要被烧焦般。   他屈指一弹,却见珠子在昏死的郑绍和罗捷身上转了一圈,精血化作一团火焰钻进了珠子中,而两人已变成干尸。   “你!”招凝震惊得只余下一字。   而珠子里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幻,三重火焰在珠子中不断的轮转。   贾锐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明显。   “这三昧真炎珠也不知在这埋藏了多少年,早已蕴含九霄神火和地狱鬼火,只差最后一昧人火了,我费尽心力将涅槃之火和元阳之火聚集到此,就是为了借这两大宗门镇派功法凝聚的修为真火来凝聚人火,你瞧,这不就成功了吗?”   刹那间,三昧火焰从珠子内部跳出,缭绕在珠子外围,渐渐将珠子吞噬,最后完全变成一颗火焰形成的火珠。   招凝往后退了半步。   “贾锐,你这般祭炼修士精血,与邪魔道何异,就不怕堕落成魔吗?!”   “哈哈哈哈哈,什么是正,什么是邪,只有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古道修士才执着这些,你永远不会懂实力是多么美妙的东西。”贾锐目光一凝,锁定招凝,“招凝姑娘,对不住了,就用你来试验天材地宝的厉害了!”   他说着御使三昧真炎珠攻向招凝,招凝设下层层防御盾甲瞬间就被烧尽了,直到它逼近近前,那股炽热几乎要抽干了招凝身体的水分,寂灵之府中的雷魂木震了震,下一刻,雷魂木出现在手中,湛蓝的雷光闪烁,强行抵住攻来的三昧真炎珠。   “什么东西?”贾锐皱着眉,御使三昧真炎珠顿了片刻,又陡而激发了三昧真火。   两大天材地宝的抵抗,若非功法不住运转,灵力不断修补着身体,招凝不用三息便会一如郑绍罗捷下场。   招凝拧眉,事实上,贾锐新得了这三昧真炎珠根本御使的不熟练,珠子颤抖仿佛要分分钟脱离他的控制。   一丝念头划上心头,招凝忽的后撤腰,猛地旋身从三昧真炎珠下游过,即使火焰燎上了发丝她也没有丝毫停顿,雷魂木上雷光一震,招凝以瞬发之势,将蕴着雷劫之力的雷光劈在贾锐身上,贾锐灵力一滞。   招凝却未再追加攻击,而是反身伸手,包裹清光的手掌抓住失控掉落的三昧真炎珠,须臾之间,三昧真炎珠被扔进了寂灵之府中。   灵力一滞的刹那,贾锐失了对三昧真炎珠的控制,却不想这一失控,他突然彻底失去了对三昧真炎珠的联系。   贾锐陡而暴怒,“你竟敢抢我三昧真炎珠!沈招凝,你找死!”   若是不抢三昧真炎珠,招凝此刻已经只剩下灰烬了。   招凝挥木枝于身前,生生拦下他的一击,但到底修为有差,硬刚极为不理智,她被撞飞至岩壁上。   眼看着贾锐再次冲来,却不想,整个小秘境都开始晃动,不,是整个大地都在晃动。   两人尚未意识到什么,突然间一只巨大的地底妖兽撞碎岩壁冲了出来,不,不止一只,是无数只地底妖兽从某个方向冲出来,贾锐一时未反应过来,当场便被撞飞,在妖兽巨足踏下的刹那,猛地拎住了妖兽单角翻了上了妖兽背上。   招凝一见小秘境破碎,妖兽冲来,似乎自己就是下一个贾锐了,想也没想,掐了一记五行搬运遁术,瞬间消失在小秘境空间中。   “沈!招!凝!!!”   贾锐发疯怒吼。   可招凝已遁走数里之外,而他也被地底妖兽群冲击的无暇他顾。   外界已至深夜,招凝视觉尚未清晰,就感觉到数道灵光在不远处交错,下一刻,余波轻而易举地将她掀飞。   她硬生生同连根拔起的树木被余波冲出数丈距离,才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御风远离被波及的地方。   这样的余力难以想象力量中心有多么骇人,郑绍和罗捷那所谓的强悍道法、贾锐的小伎俩在这些力量下九牛一毛,简直是个笑话。   招凝寻到稍稍安全的岩石背后,向那力量方向看去,却发现几人御剑在空中交战激烈,四周白雾都被力量余波推散。   “秦前辈?!”招凝陡而发现空中一男子,浑身浴在月色灵光中,以一敌二,招来招往间,地动山摇。   这是筑基巅峰之间的较量,远不是练气境这个层级能够想象的。   招凝神色凝重,看着秦恪渊被两方夹击,虽不落下风,却也不能占据优势。   “怎么回事?”招凝呢喃着,“为何那两人穿着丹灵谷的道袍?灵雾森林这几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站在那里做什么?!若是大阵被破,你们且看看首座师兄回来,会不会收拾你们!”   喊声从不远处的林中传出来,声音极其熟悉,是纪岫的。   “不要留余力!被丹灵谷两个家伙破坏了阵法一角,再敢留余力镇压,你们是想真想见到天魔从域外钻进来吗?!”   纪岫又大呵了一声,招凝被这两人呵得在边缘升起几分焦躁。   “赶紧把周围的修真者弄走,是觉得大阵中献祭的修真者还少吗?!”   纪岫爆呵的声音,一波接着一波,显然他已经崩到极致了。   而这时招凝却又听见了一声哭嚎,“不要,不要,白师兄没有入魔,你们放了他啊!放了他!”   招凝心头又是一阵,“叶紫莹?”   招凝咬牙,还是不管不顾地向里靠近了。   却见那方圆百丈的地方被夷为平地,地面中央有一圈巨大的繁复血印,近百个入魔修真者在血印周围或坐或立,在外层,纪岫和七个修为高深的修士分立八方,掐着同样的阵法手印,清光从他们手印中蔓延,又彼此联系,覆盖了整片血印之地和所有入魔修真者。   这些入魔修真者在八人阵法清光中,抽搐万分,有的会突然清明哭嚎两声“救命”,有的反而愈加狂暴青筋横起瞳孔血红,招凝很快就捕捉到这群入魔修真者中白嘉平的身影。   他还穿着招凝同他们分别前那件染血的长袍,脸色意外的并不狰狞,只有是不是抽搐的身体在告知着他确实入魔了。   “白师兄是无辜的,你们这群不分青红皂白的宗门子弟,放了白师兄。”   “走开!”纪岫吼了一声。   招凝陡而在大阵中抽回视线,立刻捕捉到不知何时趴在纪岫身边、拽着他衣摆的叶紫莹。   招凝来不及多思,立马跑过去,将叶紫莹强行拖走了。   “不要,不要,我要白师兄!!!”   “叶紫莹!你清醒一点!”招凝焦急地摇晃她,许是招凝声音在叶紫莹耳中听着格外亲切,她抽泣着看来,却哭得更厉害了,“招凝妹妹!招凝妹妹!我不能没有白师兄!”   说着哭嚎着扑进了招凝的怀里。   虽说情绪还激动着,但到底没有冲动行为,招凝僵硬地拍了拍她后背,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等八卦炼魂阵完成,说不定白师兄就回来了。”   却不想叶紫莹一听立马粗暴推开她,吼道,“才不是!他们要杀了白师兄!”   她扑进招凝,紧紧掐着招凝的手臂,指甲都嵌进了肉里。   “都死了,都死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师姐、师弟都死了,我在这个世间就这么几个亲人了,为什么他们都被四大宗的人问都不问就杀了,现在还要用阵法镇压白师兄,把白师兄推进魔物堆了,他们要把白师兄也害死!我绝对不能让白师兄死!”   她说着又爬起身冲向大阵。   招凝强行用藤条将她捆住拽了回来,“叶紫莹!你冷静一点!你白师兄也入魔了!在我遇见你的时候,就入魔了!”   叶紫莹整个呆滞,哭都忘记哭似的,跌坐在地上。   招凝见她冷静了,这才将藤条解开,细声细语同她说,“我知道这世间有很多事无法接受,我不是你,我不懂你的感受,我也无法真正安慰到你,但是你不能被悲恸蒙蔽的心和眼,你能自己判断出来的。”   叶紫莹僵硬地转头看向招凝,她的眼睛里聚着泪花,依旧是满眼的不可置信。   “可是你知道吗?这几日白师兄对我好极了,他带我去树梢看日出,带我去东面看花海,带我去西边看千山万仞,他那般温柔,比之前还要温柔,怎么可能入魔了呢?”   “招凝,你是我恩人,我感激你,但是你不能被他们蒙蔽了,同他们一起欺骗我。”   招凝无言,她看着情绪化到极点却泪都不流了,便知道叶紫莹陷入了一个死结,她在她自我认知怪圈中,怎么也绕不出来。   砰——   却在这时,一个人影从天空重重砸了下来,紧接着另外两个身影跟着落下,其中一人落在砸地身影的旁,将那人扶起来,持着剑眼神极度不善的看着不远处的秦恪渊。   不知何时给秦恪渊抓到了破绽,将丹灵谷其中一人重伤砸地。   秦恪渊似乎并未受伤,身姿依旧挺拔,只是神色冷得极致。   “丹灵谷。秦某今日才知,四大宗之一的丹灵谷竟有弟子弃仙道而行邪魔道。”   “呵呵呵。”丹灵谷未重伤那人狂妄大笑,“为什么不行?四大宗不是想要天赋高的弟子吗?整个修真界不是想要上品金丹吗?只要走邪魔道,还要什么天赋,还要什么金丹啊!”   “我如此慷慨,将七情六欲极恶大法传给田家,又传给散修,不是好事吗?世道这般艰难,天材地宝这般难得,想成就金丹,突破元婴,证元神大道,势必要有牺牲的,灵丹药材是资源,天材地宝是资源,人就不能成为修炼资源了吗?!”   “把整个昆虚修真界的修士成为资源,就能证道元神,与天同寿!哈哈哈哈!”   “冥顽不灵!”秦恪渊怒极。   长剑回落在他手中,一瞬间剑招银光漫天,皎月辉光接引入剑光,银河似自星空下坠,一剑寒霜方圆百里。   两个丹灵宗修士被压迫的几要肉身崩碎。   却听天边传来一声——   “剑下留人!!!” 第059章   剑下留人?   那可当真是笑话, 秦恪渊的剑须臾未停,一剑劈下,两人瞬间神魂俱碎。   “秦恪渊!”   喊话的人这才赶到灵雾森林上空, 圆目怒睁,灭顶的威压肆意压下。   “你放肆!”   这威压感比秦恪渊还更上一层, 竟是一名金丹真人。   叶紫莹在威压下直接吐出一口血, 招凝也极度不好受,强行打坐运功抵抗。   镇压大阵的八人在威压下身体摇晃, 八卦炼魂大阵清光波动, 似是再一次要压制不住阵中的入魔修真者了。   “狗娘养的丹灵谷。”纪岫压着声音咬牙骂了一声, 功法已运转到极限。   秦恪渊隔空一掌, 银白灵力打入纪岫体内, 强行借力撑他压制大阵, 另一手抛出长剑,长剑指天,银色灵光在长剑周身缭绕, 长剑嗡鸣一声,半空瞬间撑开一片银白光罩, 地面的威压陡然消失了。   周遭的四大宗弟子连忙爬起身,向四周森林躲,一心想远离这即将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的是非地。   金丹出手,境界之下皆是蝼蚁,也只有筑基巅峰半步金丹的秦恪渊能有一拼之力。   招凝起身, 强行拖着叶紫莹往边缘去,叶紫莹目光呆滞, 还牢牢锁在大阵中的某个身影上。   来人见秦恪渊以一己之力抗下金丹威压,冷笑着, 丝毫没有收敛威压的打算。   “秦恪渊,你可知你杀得这二人是我丹灵谷的精英弟子,即便他们有错,也该由我丹灵谷来处置。你不顾老夫劝阻,强行震碎他二人神魂,你身为清霄宗首座,可将我丹灵谷放在眼里!”   他于高空微压倾身,脚下踩着巨型丹药葫芦,葫芦口不断吞吐着火焰,剧烈的火光几乎点亮了半边天。   “秦某杀得是归元城数百修真者入魔之事的幕后之人,莫说他是你丹灵谷精英弟子,哪怕是真传弟子,秦某今日也必杀之。”   秦恪渊双脚陷入地面半尺,强大威压下,仿佛要将他脊背压断了,他却依旧站的笔直,声音冷而稳。   “鸿玉真人,你以金丹威压干扰我等除魔,是想包庇你丹灵谷众人,还是欲与天魔为伍?!”   “你?!”   这话如雷声轰鸣,鸿玉真人气得连话都忘了说。   与天魔为伍?   是想重蹈西极魔荒的覆辙,还是想与九州九大修真界为敌?!   到底已成就金丹,百年修行历练,并非一时怒极便失了理智的。   鸿玉真人调整呼吸,冷哼着撤了漫天威压。   秦恪渊收回半分抵抗之力,瞬身至纪岫身后,更强大的力量打入他身体。   借着纪岫施展的阵法法决,阵法清光自乾位爆亮八分,转而冲向八卦炼魂阵其他七大方位,阵法七角接连亮起,巨大的清光法印浮在地面。   “啊——啊——”   法印中入魔修真者不断嘶吼,有些甚至直接爆体而亡。   “不愧是清霄宗首座,当真是好手段。”鸿玉真人并没有飞走,而是莫名其妙地赞了声。   秦恪渊侧仰头盯他,鸿玉真人傲慢抬首。   “怎的,秦首座杀我丹灵谷弟子毫不手软,这么多散修就杀不得了?还以八卦炼魂阵炼魂?是觉得他们还能醒来吗?”   “清霄宗从不杀应救之人!”   纪岫更是听不下去了,向上呵道,“鸿玉真人那么想知道丹灵谷弟子怎么死的,为何不将两位弟子尸体带回去,用圆光回溯术一查,不就清楚了吗?!”   “纪岫,你当老夫不敢惩戒你不成?!”鸿玉真人咬牙切齿。   纪岫一听便笑,甚至想当场说一句,有本事下来揍他啊,但秦恪渊打断了他的话。   “鸿玉真人,错在你丹灵谷中人,此事隐患重重,就请丹灵谷好生查探一番,给昆虚修真界一个交代!”   话说到这份上,鸿玉真人还有何等颜面站在高处,他冷冷一哼,袖里乾坤收回两具丹灵谷弟子尸体,刚才被秦恪渊堵得憋屈,临走前袍袖一甩,一道火灵力打入大阵中。   大阵瞬间一震,清光自中心向边缘退了三尺,即使有秦恪渊相助,都险些大阵溃散。   “鸿玉这个老匹夫!临走还要摆我们一道!”纪岫气急败坏啐骂。   正因为这一变故,大阵中几个明显已镇定的入魔修真者复而暴躁,在清光中一挣,竟移动了位置,张牙舞爪就向八卦八处阵眼扑了过来。   众人本就苦苦支撑大阵数日了,遭遇此等变故,根本反应不过来,眼睁睁地看着入魔修真者长爪袭身。   噌——噌——   几道剑光在大阵边缘飞过,瞬间绞了那几个入魔修真者的脑袋。   “白师兄!!!”叶紫莹奔了几步,眼看着白嘉平的脑袋落地,通红的双眸死不瞑目。   招凝一见她的状态,就知不妙,连忙用藤条捆住她,将她拽了回来。   叶紫莹挣扎不断,又回首朝招凝吼叫,眼神似都没有焦距,“白师兄被他们杀了!杀了啊!”   秦恪渊没听到或者没有额外精力注意这边,将灵力殆尽的离位阵眼修真者扔到一边,以身取代之,镇守离位。   “天地无垠,大道三千,天魔惑心,八卦炼魂,清!”   随着秦恪渊阵法咒语,以离位为首,其余七位同时转换法决,浮在地面的清光法印旋转升入半空,天空好似被撕开了一道道裂缝,七彩光华从裂缝中挥洒,映照在大阵中央的入魔修真者身上。   光华下,有的入魔修真者直接融化成了一滩血水,有的身上泛起黑雾在光华中消散后便倒地不醒。   八卦炼魂阵是用来炼化魔念的,有三成的机会将那些没有完全被七情六欲魔念堕落的修真者唤醒,清除他们身上的魔念,但也这只是对邪魔道功法有用,若是遇上真正被天魔种下魔种的家伙,就算是上古阵法天人下凡也救不回来,只有一杀了之。   “他们甚至连炼魂的机会都不给白师兄……”叶紫莹呢喃着,瞬间全身修为都暴走,直接将招凝震飞出去,她崩断绳子,操起地上不知何人的飞剑,直接御风冲向秦恪渊。   “不可!”   招凝还在腾空,眼神抓到叶紫莹的举动,撞地的一瞬间,旋身蹬地疾速冲了上去。   秦恪渊正值大阵炼化关键之时,他侧头,目光锁定了寸寸逼近的长剑。   可炼气期在秦恪渊面前算得了什么,哪怕他无法动用半点额外的灵力,那长剑入他周身三尺之内,便被银白护体灵光一寸寸绞成碎片。   招凝终于扑住了她,后抱着叶紫莹脖颈下颌处,强行将叶紫莹翻转到一边,两人同时倒地。   秦恪渊冰冷的目光划过叶紫莹,在招凝身上顿了须臾,转而专心维持大阵。   叶紫莹眼眸通红,她撑起身子,视线正巧对上白嘉平不瞑目的双眸。   离阵原本做阵眼的筑基修士还在旁边打坐,见到叶紫莹不知好歹偷袭秦恪渊的举动,气得眉毛直竖,可他运功疗伤一时半会不能乱动真气。   “小仙子,管好这丫头,竟然敢刺杀秦恪渊,我看她是不想活的!”   这句话正好让杀意翻涌的叶紫莹听得清楚,她猛地转头,直逼视那筑基修士,杀意上头,她竟提起剑欲攻向对方。   筑基修士被骇了一跳,刚准备强行切断练功,招凝便拉住了叶紫莹。   “啪——”   一巴掌狠狠甩在叶紫莹的脸上。   “叶紫莹,你还要发疯到什么时候。”   连向来冷静的招凝都被逼到了这份上,这一巴掌力道极足,直接让叶紫莹吐出了几颗带血的牙!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招凝,质问着,“沈招凝,你居然如此对我!我们是生死患难的朋友,是你把我从死亡边缘救回来的,我所有亲人都没了,你不设身处地为我着想,你还打我?!”   招凝冷静下来,又恢复那清冷的表情,看着她如看陌生人,“叶紫莹,你该去封灵窟呆一阵冷静冷静。”   “呵,呵,呵呵……”叶紫莹诡异地笑着退后,那双眼中印着大阵光华、印着血河尸首、印着众人的漠视,她恨,她恨极了。   她咬破舌头,一滴精血逼了出来,掌中的断剑灵光聚拢,隐隐泛着血色,她要……   砰——   她还没能做出什么,就被扇飞至十尺外的大树上,而后重重倒地,昏死过去。   招凝转身,见刚才在旁边调息疗伤的筑基修士已经站了起来,他撑着飞剑走到招凝身边。   “小仙子,你这是交友不慎啊,这个时候就得果断点。”   他看向招凝,笑了笑,可能是因为伤势较重,看着有些龇牙咧嘴,“我是落霞宗吴瀚海,小仙子怎么称呼?”   面前是筑基修士,招凝退了半步,恭敬地礼了礼身,“见过吴前辈,小女沈招凝,只是个低微散修。”   “不妨事。”吴瀚海似对招凝极有兴趣,上下打量了几眼,“招凝小仙子,似乎是古道修士。”   招凝不知他想表达什么,只微微颔首应了他的话,便又见他摇摇头,“若是前几年吴某还能邀请小仙子试试落霞宗的招仙令。灵力纯净、心性赤忱,是个古道的好苗子,这次倒是可惜了。”   “怎的?吴道友看上小招凝了?”却听纪岫揶揄地声音传来。   招凝回首,却见大阵灵光已散,地面血河连带血印都已清除,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十个修真者,阵眼其他人或就地打坐闭目调整,或捏符传信。   原本被金丹真人惊退的四大宗练气弟子都回来了,颤颤巍巍地聚在秦恪渊身前,等待着吩咐。   纪岫挥着扇子,像没事人似的走了过来。   “纪前辈。”招凝见礼。   纪岫眼角一挑,“不对啊,我记得之前见招凝小仙子可是练气三层,怎的修为几乎跌尽了,只剩练气一层了。”   招凝沉默,这话叫她怎好回答。   吴瀚海推了推纪岫,“纪道友这话说得,这灵雾森林这般危险,为保命跌落几层修为不是正常之事。你这直接问出口,可不厚道啊。”   纪岫以扇掩嘴,“怪我怪我。本想着关心招凝小仙子两句,没想到说错话了。”   他朝招凝拱了拱手,赔礼道歉做得极认真,“招凝小仙子,莫要怪罪。”   招凝回礼,摇摇头,并未在意。   纪岫这才恢复笑意,扇身拍在吴瀚海胸口,“话说回来,吴道友对招凝小仙子这么热情做什么,小仙子可是这次除魔之事最重要的线索提供者,你若是敢慢待招凝小仙子,别说我答不答应了,首座师兄也必揪你出来问一问。”   吴瀚海这一下子就想到,片刻前被秦恪渊拎小鸡似的拎出阵眼,他假咳了一声掩饰尴尬。   “我哪有慢待小仙子,我是在可惜年后招仙令没有古道名额,可惜了小仙子的心性天赋。”   也就是说,除了丹灵谷,落霞宗这次招仙令也不收古道修真者,只要灵根天赋较好的吗?招凝心中对这并没有太多触动,事实上,从之前客栈向纪岫借玩笑之意向他讨要入宗的可能时,招凝便打定主意试一试清霄宗了。   吴瀚海忽的伸手,勾肩搭背式的拉近纪岫,说悄悄话那般小声问道,“你们不也是如此吗?”   奈何招凝离得近,他们的悄悄话并没能完全避开招凝,以至于招凝原本平静的心起了一丝波澜,直到脑中又想起那日小院外秦恪渊的承诺才稍稍平复。   “……你经常跟在秦首座的身边,可知道什么隐秘消息,这阵子怎的了,四大宗门商量好了不招古道弟子?”   “你问我,我问谁去。”纪岫不耐烦地拿扇柄抵开吴瀚海,“首座师兄不想说的事,我敢打听?要不你去打听?”   吴瀚海连忙摆手,“别,我们这还隔着宗门呢!我就八卦一下。”   他看向身后大阵善后,不由唏嘘,“真没想到这次归元城修真者入魔的事竟是丹灵谷的人闹得,还让这群入魔修真者差点血祭了天魔,将真正的天魔从域外召唤进来。若是我等晚来半刻钟,昆虚修真界怕是另一个西极魔荒了。”   纪岫想想就后怕,“那两人还混进了大阵阵眼,险些让大阵成了召唤天魔的助力,好在被师兄察觉了。这般一闹,我看丹灵谷这遭是想在昆虚修真界四大宗门里除名了!”   招凝听他们絮叨,并不插话,瞧见秦恪渊安排好大阵余后的事,向这边走过来。   招凝礼了礼身,“秦前辈。”   秦恪渊神色如常,只是脸色有些发白,招凝顿了顿又补问了句,“前辈可是受伤了?”   “无事。”   纪岫还是吓得一激灵,连忙跑到秦恪渊身边,“师兄,你还是调息调息,都是那狗娘养的丹灵谷害的。”   吴瀚海拱手,礼貌极了,“多亏首座相助,否则大阵若从我这垮了,吴某难辞其咎。”   “吴道友言重了。”   秦恪渊应了一声,见其他几个方位筑基修士走过来,拱了拱手,“几位道友维持大阵数日,再加上丹灵宗二人突然叛变破坏大阵,消耗甚大,辛苦诸位,稍后秦某会派弟子送上薄礼入诸位洞府。”   几个筑基修士拱手回礼,“秦首座客气了,归元除魔之事,我等宗门皆责无旁贷。”   吴瀚海道,“若是秦首座没有其他的安排,我等就先行回宗门修整了。”   “那就有劳各位,回去务必请宗门肃查弟子心境,莫要有漏网之鱼。”   “我等省得。”   几人御剑离去后,纪岫问,“师兄,那接下来该如何?”   “该扔封灵窟的扔封灵窟,该送宗门的送宗门。”   秦恪渊看着各宗弟子将躺在地上那些尚未醒来的修真者一一抬走,对纪岫说,“你也辛苦了,早点回宗休息。”   “那师兄……”   秦恪渊转过身,见招凝站在不远处,又说,“刚才偷袭的女修送去封灵窟,让玉景珏看着些。”   “是,师兄。”   秦恪渊走向招凝,招凝心底有些踟躇,面上还是恭敬等待秦恪渊靠近。   “你随我来。”   说着,一柄银光飞剑落在身侧。   虽见识过多次秦恪渊的长剑,但这是头一次这般近距离的看,古怪的是这柄长剑无锋无刃,除此之外连禁制暗纹都不明显,打一眼看去仿佛是半成品,但凌冽的灵光晕在长剑周遭,那股杀伐之感便瞬间压得人不敢小觑。   “上来。”   秦恪渊踏上飞剑,偏首唤招凝,招凝应声,小心站在飞剑上。   飞剑御空而去,纪岫在下眨巴眼,忽然间觉得哪里不对,“等等,为什么师兄带小仙子走了,留我一人在这里?”   他拿出飞剑就想追上去,刚冲上天又冲了下来,连忙把地上昏死的叶紫莹扛在肩头,“差点把师兄的吩咐忘了!”   这是招凝第一次飞上高空,练气境御风飞行仅仅能离地数丈,不像筑基境修士御剑便是高空数百里。   此间云雾缥缈,风意寒凉,抬头望去便是硕大月亮,仿佛伸手便可摘月。   秦恪渊在前方负手御剑,身量挺拔,宽背窄腰,轻而易举地遮挡所有迎面而来的利风。   她垂着头,看云下灵雾森林疾速后退,从高空中向下看,这灵雾森林当真就像地图上所绘制的那般,她甚至能将灵雾森林里中的空间裂缝同地图上的点一一对应。   许是招凝注视下方久了,飞剑的速度慢了几分。   招凝问,“前辈,这灵雾森林为何这般古怪,招凝看过昆虚修真界诸多记载,仅见过这一处森林又是白雾弥漫又是空间裂缝的,我瞧见那空间裂缝的罡风杀人于无形,只觉这并非练气境修士可以接触的。”   但这灵雾森林里确确实实最多的就是练气境修士,还是散修,坊间都说那些空间裂缝有筑基境或有定风珠就可以进,但在灵雾森林待过月余,招凝却少见有筑基境修士去探一探那些空间裂缝,是因为她修为低暂且待得是灵雾森林外围还是事实便是少有人来。   “你观那些空间裂缝是什么?”秦恪渊不答反问。   招凝道,“听闻是一处大型的秘境空间崩碎所致,说是那白雾都是从秘境空间中流出来的灵气。这种说法是另有隐情吗?”   秦恪渊却只说,“这秘境并未崩碎,而是秘境本身是一个巨大的空间迷宫,空间裂缝是入口而已,若是贸然进去,再出来就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招凝惊叹,但也知这等秘境不是她现在这个境界所能探究的。   长剑划过夜空,在皎月盘下掠过一道阴影。   长剑落在青竹峰七九洞府前,招凝落剑,刚欲朝秦恪渊道谢,却见秦恪渊身形一晃。   “秦前辈。”招凝连忙上前扶住他。   这般靠近,反倒衬的招凝更加纤弱,个头不过刚到秦恪渊下颌,这般倾压,险些将招凝压倒,招凝下意识地伸手虚按在他胸口,注入灵力,灵力在秦恪渊身体表层滞了一息,便无阻地探入了他奇经八脉,脉络中灵力空虚,仅剩的几丝灵力又混乱至极,招凝不知秦恪渊是如何强撑着飞来青竹峰的。   只懊恼自己修为低,灵力微弱,即使太虚六道灵源秘传修炼的灵力有修复之能,对于秦恪渊来说也只是九牛一毛。   “前辈,我扶你进去调息。”   秦恪渊撑着招凝肩膀,仅剩的混乱灵力被招凝安抚了几分,灵力再次运转,他微阖着眼,这才缓过来。   两个时辰后,秦恪渊坐在石床上调息完毕,招凝正窝在床下闭目打坐。   听见细微动静,睁开眼,见秦恪渊垂眸看她,便惊喜万分,“前辈,您调息好了。”   她起身从石桌上斟了一杯茶水,递给秦恪渊,“前辈,喝茶。”   这洞府中招凝本就没住过几日,东西都是从寂灵之府中拿出来的。   秦恪渊轻抿了小口,茶香一如在清风观所饮,索性一饮而尽,将茶杯递还给招凝。   “那日千里风遁符将你传去了何处?”秦恪渊看着她,微抬手指石凳,“坐。”   招凝坐下后便答,“去了大岳国凡人村落。”   千里风遁符是秦恪渊激发的,他自然清楚去的哪个方向,对于招凝来说,只有西面的凡俗国度是最安全的,这显然不是秦恪渊所问,但秦恪渊并未蹙眉,只是继续问,“可是经历了什么祸事?我观你似是以秘法散功重修。”   不知为何,这一瞬招凝觉得委屈,好像岳鸣之地受的苦一下子都涌了上来,但是她只是垂着头,缓慢陈述着大岳国经历的诸事。   她未说神异的寂灵之府,未说如何在太轲夺舍下侥幸神魂得存,缺了这些部分,许多事变得断断续续、逻辑不顺,但好在秦恪渊并未多问,只是安静地做一个听众,耐心等她说完。   直至最后,招凝瓮声道,“招凝曾经不过是流浪孩童,受过恩惠,也招过白眼,幸而识字得早,朦朦懂懂中知礼法道义,又知仙侠轶事,曾幻想过神仙救招凝于水火,传大道于迷途。”   “得到太轲先人笔记之后,上面所述之语,皆全了我对仙人想象,唤作先人,实则是招凝心中仙人。故而学仙人走出弹丸之地,独闯大山河川,招凝心中将仙人形象描绘的如圣人般神圣而光辉。   却不想一瞬之间,所谓仙人形象尽数崩毁,仙人不是仙,不尊道亦不敬苍生,还欲以招凝之身还恶世间,于招凝仿若天地瞬乎崩塌,山海陡而倒转。”   “不过,好在,招凝还想活着,还想长生,便坚持了下来。   祸之福所依,甚至以回春诀秘法修复了灵窍穴,招凝觉得,还是值了。”   她抬头,像是释怀般笑了笑。   秦恪渊沉默,终其一生劫难重重,命定天谴,真的值吗?   好半晌,秦恪渊却问,“那你身上的烧伤也是劫吗?”   招凝顿住,从地底小秘境遁走出来后,根本来不及更换衣服,更来不及治疗身上三昧真炎珠的灼伤。   她心底不再踟躇,蓦然跪下,朝秦恪渊又行大礼,秦恪渊在她跪地的刹那,手掌便虚抬,欲将她扶起,只是不知思及什么,又撤回了手。   额头压在手背上,招凝道,“求前辈救招凝。”   事实上,从传送出来见到秦恪渊的那一刻,招凝就在踟躇着这句话,否则换作平常,她早便在事了之后悄无声息地离去了。   “起来说。”   可是招凝仍然跪在原地,只是直起身子看着秦恪渊,而后双手奉上一只玉盒。   这种玉盒都是专门打造用来置放珍宝的,有收敛灵气的作用,可此刻这只玉盒却通体火红,分分钟要融化了一般,隐隐还能看见盒中游动的一团火焰。   秦恪渊接过玉盒,只微微打开一道缝隙,火光便从盒中钻了出来。   “招凝本想跟着焚天宗几人出灵雾森林,谁想撞见贾锐的阴谋,为保命强行夺了三昧真炎珠。”招凝将遇到焚天门几人之后的事□□无巨细的告诉秦恪渊。   “招凝知道,贾锐是清霄宗大力培养的天之骄子,我夺了他天材地宝,他定会来报复我,在招凝心中前辈是惩恶扬善、恩怨分明的仙长,所以,请前辈救我。”   说着,又朝秦恪渊大礼叩首。   秦恪渊阖上玉盒,打了一记灵光入盒身,玉盒瞬间恢复了本来清润的模样,亦看不清里面所盛之物。   他从石床下来,躬身弯腰,单手托着招凝胳膊,将她扶起来。   “何须行此大礼。”他看向招凝,星目带着浅淡的笑意,“贾锐确实有几分手段,但也不能从我秦恪渊手下报复了你去。”   他将三昧真炎珠递还给招凝,“天材地宝难得,小心收好。”   招凝讶异秦恪渊将三昧真炎珠还回给自己,她本想着再不济以天材地宝换前辈庇佑。   “秦前辈……”   “贾锐所行之事摆不上台面,宗门不会管他这事,他也不敢将这事报给宗门。半年之后,你便光明正大参加清霄宗招仙令,进了宗门,贾锐一言一行皆是规矩束缚,不会伤到你分毫。”秦恪渊还有半句话没说,身为清霄宗首座,贾锐能不能在归元城附近长留,也不是他贾锐说的算。   招凝眨眼,“可是四宗不是商议好,此次招仙令不招古道修士。”   秦恪渊笑了,“怎的,本座之前承诺招凝小仙子的,招凝小仙子转头就忘了。”   哪能忘啊,不过是谨慎多思,复而求确认。   听秦恪渊仿着纪岫称她小仙子,招凝些许腼腆,迎着他目光笑了笑。   “走吧。”秦恪渊忽而对招凝说,负手就向外走去。   招凝微怔,但也提起裙摆紧跟着,“前辈,我们要去哪里?”   秦恪渊未答,御剑便带着招凝飞空。   招凝不知,只这飞空后的一炷香时间,一道火光劈向青竹峰七九洞府,一身玄衣褴褛的贾锐气急败坏地落在洞府前,灵识一感知,复而大怒,一拳头锤碎了洞府前的石桌。   “沈招凝,你跑的快啊!”   他袍袖一甩,滔天的火焰在青竹峰顶熊熊燃起,紧接着在喧闹中灰头土脸地离去。   彼时,招凝已经落在一处山林。   这是一处险山,一面郁郁葱葱,植被茂密,另一面却是峭壁,瀑布奔流而下,在林中轻嗅之,灵气纯净浓郁得让人心旷神怡。   “此山名叫空照山,名号随意而取。这里是千韧山脉一处远山,离归元城有近百里路。山中有一条小灵脉,还有一弯灵泉,故而灵气比外部丰盈些。”   招凝跟着秦恪渊到崖顶,顶上用木篱笆围起一座小院,院内一侧高架着二层连廊木屋,院中贴屋栽着一棵红叶树,叶片色泽皆是丹砂朱红,山顶的风吹拂而过,叶片随风舞动,铺就了一地火红,是整个山顶仅有艳色。   招凝伸手,一片红叶落在掌心,并无神异之处,只是一株平凡红树。   秦恪渊带她登上二楼,推门而入,屋内整洁简单,并无多少尘埃,只是除了必备的家具,并没有其他物什。   “这半年你且在此修行。”秦恪渊说道,“此山为我所有,无他人知晓,空中也少有修士御剑飞过。山下山中都设有禁制,除非金丹真人亲自上门来扰,不会有外人来打搅你修炼。”   “这处小屋少有打理,招凝姑娘住下后,须得收拾一番。”   他又带招凝到二楼环廊,从这里能一览小院全貌。   院前十丈方的地方铺着青石,青石上置着石桌石凳,桌上刻有围棋棋路,桌侧石碗盛着晶莹剔透的棋子,并没有因为风吹日晒而半点褪色。   石桌右侧是一块假山石,假山石上隐隐刻着禁制纹路,是整片小院的禁制核心。   再往右,便出了青石地台,拾级而下,是大片园圃,里面零星种着些灵药。   “我不善照顾这些灵药,这些园圃都荒废了。你若是觉得修行枯燥,闲暇时,可种些灵药或者花花草草。”   青石地台左侧靠近二层小屋的地方种的便是那棵红叶树。   “这红叶树说是凡俗普通之树,却也不完全是,一年四季皆是红叶,叶叶凋零,叶叶生长。”   秦恪渊走下小屋,招凝依旧亦步亦趋地跟着。   青石台正前方是悬崖,崖边挡着布满青苔的巨石,从巨石上向下探,在下方三四尺的地方,就有一股水流从崖壁中冒出来,形成一弯崖上山泉。   水声清脆入耳,伴随着山中虫鸣鸟叫,当真是一处世外桃源。   秦恪渊在石桌旁停下,回身面对招凝,“此处清幽,应当适合于你。”   招凝礼身,“秦前辈妥善安排,招凝无以为报。”   秦恪渊却笑她,“之前在清风观,你是如何说的?于你招凝是大恩,于我不过是举手之劳。既然是举手之劳,便不徒回报。况且,仙途迢迢,谁知我秦恪渊日后不是相求之人呢?”   “秦前辈勿说这等诅咒的话,天道无常,谁知它是否在偷听着呢。”招凝连忙阻止他,又说,“招凝愿只愿秦前辈长生久视。”   秦恪渊扶她起身,他看向通红一片的红叶树,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招凝看他侧颜凌冽不苟言笑,便垂首站在他身旁,静静作陪。   不知多久,他说,“本座该回宗了。”   “招凝送秦前辈。”   秦恪渊颔首,招凝目送他御剑飞空,一道银辉如皎月如长河。   招凝一直目送银辉消失到天际,又将目光落在红叶徐徐飘落的红叶树上,十余年来好似都没有此刻安心静谧。   她只当自己是个凡人,一步一步迈着木质台阶,听着台阶咯吱咯吱的响声。   走进房屋内,极慢的逡巡一圈,好似将小屋每一处角落描绘进心中,好半响,才复而走进左侧卧室,卧室中架着几张长桌长椅,她也没施展法决,而是亲自动手将长椅搬下,又将长桌放置在心中规划的角落。   直至长桌长椅各就各位,招凝才满意地拍拍手,习惯的抬手擦拭额上已少有的汗水。   她再转身,却见卧室床上置放着一个包袱。   招凝略微诧异,打开包袱,见里面放着一只湛蓝储物袋和一件白色斗篷衣裳。   灵识探入储物袋中,里面放着五百块下品灵石和一张传音符。   她取出传音符激活,却听秦恪渊低沉又平稳的声音传出。   “此衣名唤云丝千幻斗篷,穿在身上可随心意变幻容貌,金丹之下皆无法识破。同时兼具法衣防御功效,下品灵器无法破之。招凝姑娘如要外出,切记穿戴在身。灵石便算是附带。秦某此半年若无暇来探望姑娘,还请姑娘千万小心。”   话音落于此,招凝仍久久站在原地,只是抱着斗篷的手紧了紧。   想来秦恪渊知道招凝是个些许小恩都能道谢千遍万遍的人,更不会坦然直接接受此等宝物的赠予,索性将此物不知何时置放在卧室,待他走后,由招凝自个发觉,这赠与收一切便也顺理成章了。   可她从凡俗走来的小小流浪之人,既孤又怯,何德何能得秦前辈多番照顾。   招凝幕得仰着头,回首看窗外,树叶火红,千言万语不知如何说,只得在心里一遍遍祈愿着,愿秦前辈大道顺遂,愿秦前辈长生久视。   她披上斗篷,指尖凭空画了一个圈,一面水镜悄然浮现在身前。   水镜中的小姑娘还带着几分狼狈,鬓角散落着几缕头发,下颌脖颈还隐隐有被灼烧的印记,如云织就的斗篷轻柔极了,覆在身上显得她格外弱不禁风又娇柔可怜。   她心念一动,身形变化,水镜中出现秦恪渊的身影,就连衣物都变成了那袭苍崖窄袪宽带衣,但很快又闪回成招凝自个的模样。   招凝捂着嘴“噗嗤”一笑,幻化成秦恪渊的模样,当真是奇怪极了,就好像秦前辈都变得柔弱了几分。   她挥手散了水镜,小心地将云丝千幻斗篷叠起,而后放回寂灵之府卧室中。   卷起衣袖,像个凡俗人擦拭着小屋的角角落落,拿着扫帚打扫着满地红叶。   直到天色又黯淡下来,她站在院中央,环顾周遭,焕然一新,既满足又开心,有那么一瞬间当真想做个无忧无虑的凡俗人,可是大道在天,仙路在眼前,再回头那便是自束脚步,井底空欢喜。   夜色铺开,招凝就着一根烛火,在卧室长榻上打坐,她掌中捧着那颗被两方争夺的黄庭果。   一颗黄庭果便是十年的修为,若是在东配殿园圃中种下,开花结果十余次,岂不是须臾片刻就能得几百年修为。   可惜,招凝翻阅过九州灵药大全,像这种功效特殊的灵果,一生只能服用一次,第二次服用就没有效果了,吃着不过是有些甜味的果子。   还有些像长生丹、黄庭丹等等这类增加寿元,增加修为的丹药,亦是如此,顶多服用一、两次。   在修真界,万般辅助皆是辅助,怎么着都抵不过修为二字。   黄庭果的果肉爽滑,入口只觉清甜,只当是吃着凡间野果,果肉由喉入腑,灵力源源不断地在体内聚集,招凝运转功法,捕捉来之不易的灵力,一点点转化为自身修为,月光洒下,在她周身晕着一层浅淡的光华。   这一修行,便是一月有余,好在招凝事先吞了好几颗辟谷丹,才不至于被肉身俗事频繁打断。   再睁开眼,黄庭果蕴含的灵力已经完全转化,为我所用。   招凝的修为也恢复到练气三层。 第060章   又一日辰时初, 招凝披上云丝藏息斗篷下了山。   她要去归元城一趟。   抵达归元城已接近午时,修真坊市不像凡俗城镇那般有宵禁,归元城此时依旧热闹, 甚至有几分弥补之前禁市的意味。   多宝楼中,修士来来往往, 招凝刚到门口, 正巧之前招呼招凝租赁洞府的小蝶迎了过来,“这位夫人需要点什么, 小蝶可以帮您引导。”   招凝利用云丝藏息斗篷幻化出了一个面貌普通的中年女子, 她的声音听在小蝶耳中也带着中年女子的几分嘶哑。   “贵楼可收售灵药, 我这里有几株年份不错的灵药。”   “当然。”小蝶笑着指引, “夫人请到这边隔间来, 我们管事需要鉴定一下您的灵药, 在好开价。”   招凝点头,跟在她身后。   多宝楼的一楼大厅非常大,售卖的商品琳琅满目, 许多修士都在灵气和丹药那边聚集着。   招凝问,“灵雾森林已经解禁了吗?”   “是的。”小蝶点头, 她向来健谈,见招凝主动提起,便自然而然接过话题,“谁能想到灵雾森林接近百名修士都被中了魔念,还被蛊惑去献祭血印, 听说大阵开启前,那血印几乎要染红月亮了。不过还好有四大宗的八卦炼魂阵, 才没让我们归元城跟着遭殃。”   听她的说法,似乎还不清楚魔念的罪魁祸首是四大宗之一的丹灵宗弟子。   但招凝也只是附和着她感慨了一句。   帘幔掀开, 隔间中一位老者正捧着一本古籍细细研究,观他修为和自己差不多。   见到小蝶引人进来,老者立刻含笑地朝招凝拱拱手,“这位夫人可是要售卖什么?”   招凝拿出了三株玉寒露,玉寒露的年份都刚接近千年,不算特别稀有但也绝对不普通,属于那种用心去找还是能在昆虚修真界寻到一些的灵草,并不会引起其他人的主意。   “原来是千年玉寒露。”老者捧着玉盒仔细观察盒中灵药,“夫人这几株灵药虽才千年,但品相极好,每株草药一百下品灵石,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可以。”招凝非常干脆,并说,“烦请其中一百下品灵石,换些练气中期修行常用灵丹和符箓。”   修行路上,每一阶段所使用的灵药不同,回元丹这种几个呼吸恢复灵力的丹药在炼气期常用,到筑基境就无法使用了,并不是回元丹恢复的灵力少了,而是到了筑基境体内的灵力就会转化为真气,回元丹根本没有什么作用。   练气中期以炼体锻血为主,大幅度提升修真者的体质和肉身强度,故而需要用到一些锻体锻血类的丹药,一般是锻体丹、洗髓丹和灵血丹。   小蝶应道,“夫人稍待,小蝶这就给您取来。”   小蝶走后,招凝同老者简单聊了几句,但最近归元城所有的话题基本都是围绕入魔修真者的,不可避免就绕到了邪魔道身上。   老者长吁短叹,他把手中的古籍翻到某一页给招凝看,那页上画着一副戈壁战场图,墨色大片大片覆盖着,无数枯骸呈现在画面中,“夫人,你瞧瞧,据说这就是当年西极魔荒第六战场的画面,甚是残酷啊!”   “仿若人间地狱。”   “是极!邪魔道当真可恨。”老者又翻开一页,这也配图却只是一颗小圆珠,“据说邪魔道当年就是用这个东西搅乱了西极。”   招凝惊讶,仔细看着小圆珠,它好似一颗凡俗孩童把玩的弹珠,通体墨紫,上面裹着密密麻麻的诡异字纹。   “这是何物?”   “天魔魔种!”   老者语气一变,颇有说书人抑扬顿挫的语调,“据说类似于域外天魔的金丹。”   “金丹境界?”   “是极是极。天魔亡我等之心不灭啊。”老者感叹,还想在八卦些书中内容,偏头往外看了看,见似乎有人要过来,便老实收住了话题,嘿嘿一笑,“不过这都是上万年前的祸事了,现在各大宗门元婴坐镇,九州修真界还有元神大能护持,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明老头又在拉人说书了。”来人掀开帘幔。   明老头摆摆手,“老夫这个年纪,修为又提不上去了,就这点爱好了,怎的,赵管事这次又来售卖什么宝贝吗?”   “倒是有几件材料想要卖给你们。”   招凝见老者有事要忙,便起身说到外间等待小蝶。   但那位赵管事反而拦住她,“哎呀,对不住夫人,我和明老头熟,经常不由导购带领就擅自进来了,是我打搅了。我这只有几件普通材料要卖,没什么要避让的,外面杂乱,夫人在隔间里等吧。”   明老头自然不能怠慢了招凝,故而也请招凝在旁椅上饮一壶清茶稍待。   既然他人不介意,招凝自然不多做纠结。   赵管事卖的确实是些普通材料,一些火系妖兽的材料,准确的说是全身材料,从牙齿到尖爪,从鳞甲到骨血,一只妖兽有价值的部位都扒了出来。   明老头像是见怪不怪了,“原来是石火山的火鳞蜥啊。怎的,这次少宗主去千韧山脉历练了?”   “正是。十日前石火山那边有灵光耀天,说是有新秘境出世。我们宗门可是第一批去的。”   “在宗门可当真是好,这等新秘境我们散修可没机会第一时间前往。”明老头算了算材料价格,“一只总共八十下品灵石。”   明老头说完还直勾勾地盯着赵管事,赵管事直接扔出了一个储物袋,“都在里面了,点点。”   赵管事给的自然不是灵石,想来他手中的火鳞蜥材料不止桌上一只。   却不想明老头看完储物袋,倒吸一口凉气,“你们是把整个石火山的火鳞蜥宰完了,怎的这么多?”   显然储物袋中是个惊人的数字,赵管事摆摆手,“还不是那秘境折腾的。要我说第一批去当真不好,新秘境中的火鳞蜥多得吓人,至今都没有清理完。下回啊,还是等四大宗门去,我们再去。”   明老头似乎都算不出来数字了,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只玉算盘,低头敲打着,听到赵管事后半句,抬头意味不明地笑着,“那不能,我看你们宗主、少宗主,可不想屈居四大宗门之下。”   “嘘!”赵管事连忙示意明老头噤声,眼神下意识地向招凝这边瞥了一眼。   招凝没说什么,只捧着明老头原来那本书翻看着。   赵管事轻咳一声,强行转了个话题,“对了,明老头,你们这边收月琅花吗?”   月琅花并非什么灵药,只有些微稳固心境的作用,可作为凝神檀香的材料,但是修真界中稳固心境的灵药极多,效果比月琅花好的亦是不少,因此月琅花少用来作凝神檀香,但胜在花季极长,且开花格外好看,许多女修都将月琅花种来做装饰。   “月琅花收是收,但价格便宜,除非你有至少年份在千年以上的月琅花,可以用来炼明心丹,价格才贵些。”明老头调笑一声,“你是从哪个相好处搞到一株年份长的?”   “那能啊。”他又捧出一玉盒,“只是见到一株颜色奇异的,也有八百年年份了。”   玉盒打开,却见盒中弯曲放置着一株如麦穗般的花,只是这长株通体白色,一株茎秆上蔟拢着数十朵雪花般的花蕊,长长的叶片亦是晶莹如雪,只有叶片边缘泛着浅淡通透的蓝。   “原来是蓝银月琅花,据说蓝银月琅花在太古神话中是天人手中玉瓶栽种的奇花。”   招凝也不由多看了两眼,抛开背后神异的传说,这蓝银月琅花当真漂亮极了,像是将月上银辉点蔟在花蕊中。   “可不是,这还是我路过一处荒山发现的,可惜搜刮遍了传说轶事,也没听说这蓝银月琅花有什么用。”   “你们宗门近万年书册典籍中不言,我们这小小多宝楼就更不知了,可无法开价。”明老头将桌上玉算盘往赵管事方向一推,算珠并未挪动,“那些火鳞蜥一共这么多下品灵石。”   算盘非常诚实地给出了价格,一千四十枚下品灵石。   宗门好赚钱。   招凝心中感慨。   这时正好小蝶从帘幔外进来,朝招凝福了福身,“抱歉,夫人,被几个客人耽误了。这是您的灵石和修行材料。”   招凝大致点了点,便朝隔间里的人微微示意,直接出去了。   招凝并没有走,她只停在散修盟门前,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多宝楼,她想买下那株蓝银月琅花,在楼内交易自是不方便的。   散修盟门前散修来来往往。   两个散修从里面说说笑笑出来。   “我怎的没看见那个所谓的天价通缉令?通缉的还是一个只有练气一层的女修。”   招凝顿住,向两散修那边瞥了一眼。   头戴蓝色方巾的修士笑道,“我也听说了,据说通缉令的主人是清霄宗的那位天之骄子。”   他说话时还极为恭敬地朝东南方抱了抱拳,“不过好像刚挂上来,就被撤了。”   另一个头戴灰色方巾的修士掩嘴笑,“该不是那位天骄的相好,把天骄骗身骗心骗财之后,然后逃跑了吧。”   招凝收回视线,贾锐果然在找她。   “谁知道呢?不过若是当真这般,真想看看是何方仙子竟让天骄出价千枚下品灵石。”   “看是看不到了。散修盟盟主亲自来撤下的通缉令。也不知道为何,听说最近千韧山脉出了新秘境,这位天骄也去了,可能是怕没有时间回来处理吧。你也知道新秘境开拓,前期清理妖兽绘制秘境地图是最费事不讨好的,这回还是地底矿脉,没个半年一年回不来的。”   招凝嘴角勾着一丝笑。   她目光很快注意到赵管事从多宝楼出来,她笑意满满的迎上去,表明来意,赵管事甚是惊喜,最后以二十枚下品灵石成交了。   招凝径直去了古医堂,灵窍穴已修复,就无须在劳烦玉景珏了,必要同玉景珏说一声。   古医堂没什么人,只有一个小学徒在柜台前打着瞌睡。   见到有人来,立刻惊醒了,小步跑到招凝面前,“这位夫人,我们堂的医修最近都不在堂中,不治伤。”   招凝顿了顿,“我同玉医师有约定,玉医师也不再堂中吗?”   小学徒道,“正是。堂中最近都在帮着散修盟稳固救回来的入魔修真者心境,夫人若是想要寻玉医师,可以去封灵窟看看。”   招凝谢过小学徒,寻着封灵窟的方向而去。   封灵窟在归元城外东郊的一处荒山上,山上四处皆是禁制,山下有散修盟守卫把守。   招凝刚到山脚就被拦下,没有宗门或散修盟的通行令皆不准进入。   招凝无法,转身离去,转进山前树林中,准备蹲守至夜间,看玉景珏出不出来。   但没过一盏茶的时间,招凝便见天上划过一道蓝光,一个身着湛蓝袍的筑基修士御剑落在山脚。   招凝散了身上的幻化,遥遥喊了声,“吴前辈。”   这位筑基修士正是那日八卦炼魂阵离位阵眼吴瀚海。   吴瀚海听到声音回头,见一穿戴斗篷的女修,疑惑地问了声,“你是?”   招凝揭开兜帽,笑着拱了拱手,“吴前辈,许久不见。”   吴瀚海恍然,“招凝小仙子。”   他笑着等招凝走近,“看来小仙子这一个月修为都恢复了。小仙子可是来探望那个朋友的?”   招凝应声,“招凝是有事想寻一下玉景珏玉医师。只是招凝没有通行令,无法进入。”   “这好办,你且随我进。”   两人入山,即使有吴瀚海的通行令笼罩着,招凝还是隐约感觉到灵力被压制了不少。   半山腰上青石板铺就了一条长阶,长阶尽头,青石乱中有序的搭建着入口,未经雕琢的青石上歪歪扭扭地刻着封灵窟三字,洞窟中隔开了一间间石室,阡陌交错的石廊贯通着所有的石室。   这批救回来的入魔修真者都在最里面。   “吴前辈可是这事后续如何处理了?我观归元城似乎没什么风声。”   “这是正常。”吴瀚海随意说道,“丹灵谷毕竟是昆虚修真界四大宗门之一,丹灵谷和焚天门都想大事化小,清霄宗和我宗都坚持要大惩大诫,两方一角逐,现下谁都不肯让步,导致处理结果迟迟没有消息。”   “不过,丹灵谷在整个昆虚修真界的宗门中的口碑直转而下,他这四大宗门的名头怕是要险了。”吴瀚海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意。   招凝垂眸,自知这种涉及偌大宗门的事项,都不是一朝一夕,一人拍板便能决定的。   “那吴前辈今日来这里是为此事?”   “算也不算。”吴瀚海忽然想到什么,“那日偷袭秦首座的女修,就是你那朋友,我记得你在灵雾森林中喊她叶紫莹。”   “正是。”招凝看他,莫不成是为了叶紫莹而来?   果真吴瀚海沉思片刻便说,“这小丫头是叶家的前大小姐,是我小师弟儿时定下的未婚妻。”   显然连吴瀚海自个也没有想到有这番渊源。   “说来这小丫头也有些可怜,刚出生母亲就难产死的,十岁那年叶家家主之争,她父亲也死了,就跟着父亲的几个徒弟一起生活,好在那几个师兄师姐也照顾他,叶家也当她是半个大小姐,也算过得顺畅。却不想这一次灵雾森林之乱,她那些师兄师姐都死了,叶家不知道从哪听到她曾偷袭秦首座的事,直接跟她断绝了关系。我那小师弟小时候和她一起玩的,听到消息实在看不过,自个又被师尊关在秘境修炼出不来,只能求到我这了。”   “那吴前辈是带叶紫莹去落霞宗的。”那日见到叶紫莹的疯狂后,这声“朋友”在招凝心里就冷淡了。   吴瀚海耸耸肩,不置可否,“看情况吧。”   没过多久,他们就到了叶紫莹那间石室外,出乎意料的是玉景珏竟然也在这里。   玉景珏手掌正虚按在叶紫莹的头顶,青色的灵力在叶紫莹周身晕开。   好一会儿,玉景珏才收回手,“行了。心魔确实是没了。”   叶紫莹一直低着脑袋,声音很轻,“谢玉仙师。”   大抵感觉到门口有人,玉景珏回头,一眼看到吴瀚海,皱着眉头就问,“你是什么人?来此做……咦?”   他话语一顿,余光已瞥到吴瀚海身后的招凝,眼睛一亮,几步就跃过吴瀚海走到招凝面前,“招凝小仙子,你怎么来了,可是来找小爷的。哎,小爷最近被秦恪渊奴役的没法炼丹,你那伤可能……”   他又一顿,硬生生把“再等等”三个字咽了回去,“你好了?你怎么好了?除了那法子还有其他法子?快,让小爷号号脉。”   玉景珏这一连串的话语险些把招凝整懵了,再回神,玉景珏已经按着她脉搏,昂着脑袋一脸不可思议的嘀咕。   “当真是全好了,而且灵力都精纯了,神奇神奇。”他目光炯炯地盯着招凝,“招凝小仙子,快说给小爷听听,是怎么好的,小爷得好好研究。”   招凝顿住,招架不住玉景珏的询问,她微垂眼眸,话不走心地说,“都是秦前辈的功劳,小女也是糊里糊涂的。”   招凝不可能向他坦诚岳鸣之地的过往,更何况现在还处在封灵窟中,就说玉景珏不靠谱,旁边还有两人看着,招凝只好把秦恪渊拉出来挡一挡,玉景珏贯来对秦恪渊推崇,不会有过多怀疑。   “好啊。他定是嫌小爷行动太墨迹,砸小爷场子。”   招凝默然,玉景珏好像是在自己吐槽自己。   “罢了罢了。”他本要故作洒脱地摆摆手,抬到一半想到什么,又变成局促地搓手,问招凝,“那你那些灵药……”   招凝笑了笑,“本就是赠予玉医师,哪有收回的礼。”   “爽快!”玉景珏一巴掌压在招凝左肩上,险些压得招凝向左边倾倒,“小爷绝对不会亏了招凝小仙子,日后小仙子若有需要,小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小仙子可有什么愿望,尽管说……”   玉景珏自个异常兴奋,话没说完,见吴瀚海带着叶紫莹出来,他赶忙呵道,“干嘛呢?筑基修士就能随便带人走啊。”   在招凝同玉景珏说话的功夫,吴瀚海与叶紫莹也悄声沟通了片刻。   吴瀚海知道玉景珏这个人,也知道玉景珏曾经是归元城大名鼎鼎的筑基境神棍医修,他耐着脾气,翻手现出一块身份玉牌。   “落霞宗紫霞峰吴瀚海,叶姑娘是我师弟的未婚妻,我带她回宗门。况且,我们方才进来时,可是听见玉医师说,叶姑娘的心魔已经祛除了。既然如此,本就可以离开封灵窟了。”   玉景珏当然知道,他只是不爽有人连招呼都不打就要带人走。   叶紫莹状态有些憔悴,她上前半步,朝玉景珏福了福身,又抬眸看了眼招凝很快又垂下。   “招凝妹妹,对不住,我那日受心魔所累才那边失去理智,发疯,发狂,甚至还要攻击秦前辈,还有吴前辈。”   “幸而,招凝妹妹将我拉住,才没有让我酿成大错。”   她说着,竟直接同招凝行大礼,重重磕在地上,“是我的错,请招凝妹妹谅解。”   招凝没说话,叶紫莹的反应让她心底骇了片刻,一时间寻不到合适的反应应对,只维持着表面的清冷。   吴瀚海将叶紫莹扶了起来,神色松快了许多,“没事的。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更何况,那个环境生出心魔也是正常。好了,既然心魔已解,话也说清楚了,走吧。”   这一次玉景珏没有阻拦了。   招凝看着叶紫莹从面前走过,她始终半垂着头,一直陷在低落的情绪里。   一直到叶紫莹走得没影了。   招凝依旧盯着那个方向,她问,“心魔到底是何物?”   玉景珏答,“人非圣贤,性格并非完美无缺。修士亦是人,心性未圆满,总会有所残缺,当人触及到那部分残缺,想不通、渡不过,那心魔便自心而生了,扰乱意志,行事情绪,缺少理智,以致于肆意妄为,以自戕或杀戮短暂平复。” 第061章   “爷爷, 我们为什么要收拾东西离开啊?在归元城住的好好的,我不想走。”   偏僻的小院中,一个练气一层的少女不满的嘟囔着。   在屋内, 少女爷爷跛着腿,来来回回搬运着屋子里的家饰摆件, 几乎把整个屋子能带走的东西都堆了过来。   “哪是爷爷想走的, 再不走我们会有血光之灾!”少女爷爷在屋内警告着,说完又喊了声少女, “小荔, 不要闹变扭了, 赶紧拿储物袋把东西都收进去, 爷爷再去检查一下, 看看有什么东西忘带了。”   这爷孙俩就是孔南和孔荔, 孔荔不情不愿地跳下廊椅,扯下腰间的储物袋准备去装行李,只是瞧见储物袋的样式, 怔愣了一下,像是意识到什么, 又自我否定式的摇摇头。   纠结了一会儿,有些心虚地轻手轻脚靠近内屋,探头小声问。   “爷爷,难不成那个小姑娘还活着?”   孔南抱着一沓空符纸出来,看起来神色也有点茫然, “听说那天田大少爷,几乎把青竹峰的修士都吸干了, 那小姑娘是田大少爷点名要找的人,不可能有机会活着吧。”   孔荔松了一口气, 无所谓地提溜着储物袋系绳扔着圈,“那还要离开归元城作何,本来就没人知道我们做了什么,突然走了还显得我们心虚。”   “再说了,这半年各大宗门都要陆续开始招弟子了,我还想试试。”孔荔扑到孔南身边,摇晃着他的手臂撒娇求着,但孔南依旧一副心绪不定的样子,“不行,爷爷最近一直觉得惴惴不安,今早更是惶恐到坐立不定,只好布了阴阳筮卦……”   “爷爷这术法是减寿元的,你怎么能偷偷施展!”孔荔急得抢话。   孔南没心思安慰她,呵了声,“如若不是如此,爷爷怎得算出我们二人近日有生死大劫呢!”   孔荔大惊失色,嘴唇嗫嚅,只剩下几字,“不会吧……”   咚咚咚——   却不想,院门这时忽然被敲响,声音并不重,甚至能说格外有礼,但此时此刻却将两人吓得心头一颤。   爷孙俩对视一眼,孔南强做镇定喊了声,“谁啊?”   “听说贵府售卖的灵符甚好,慕名而来。”院外传来一声沙哑的中年女子声音。   孔荔紧绷的心绪缓了不少,“爷爷是来做生意的,我去开门。”   但她刚往外走出两步,被孔南拉住,“夫人找错地方了吧,最近归元城售卖最好的灵符可不是我们孔家做的,夫人该去西街那家铺子。”   门外夫人笑了声,“卖得好却也没有孔老家的灵符合我心意。话说回来,孔老是要这般隔着院门同我做生意吗?”   孔荔扯了扯孔南衣摆,“爷爷,正好要走,不如攒些灵石,不然去下一个坊市要许久才能开张。”   孔南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应了,示意孔荔开门小心些。   孔荔小步欢快地跑过去,解了小院禁制,拉开院门,却见院外站着一个身披云丝斗篷的女子,她面容掩在兜帽下,但瞧着身形可不像一个中年女子。   孔荔察觉一丝古怪,半退着脚步,“你……你是什么人?”   女子微抬头,兜帽下精致灵秀的五官暴露出来。   孔荔倒吸一口凉气,孔南大惊喊道,“小荔,回来!”说着已经掏出拂尘武器。   孔荔及汲汲惶惶往回跑,慌乱中左脚绊右脚,手中的禁制令牌都掉在地上,她下意识去捡,禁制令牌却先一刻有了动作,飞向了院门口的女子,女子向院内进了一步。   孔南几步奔出拉起孔荔拽到身后。   神色戒备异常,却又强行堆起笑,“招凝姑娘,许久未在归元城看见你了。”   招凝神色如常,像是当真来拜访朋友,朝他们拱了拱手,“许久不见,孔老,孔姑娘。”   话落,手中禁止令亮光一闪,院中禁制令重新开启了,隔绝了院中声音。   “你!”孔南更觉不妙。   招凝却说,“我不希望有人来打扰,还请两位不要见怪,毕竟……”   她露出一丝笑,但笑不达眼底,“活着回来,实属不易。”   这一刻孔南终于确定多日来的不安究竟来自何处了。   面上的伪装也都卸了,紧紧攥着拂尘柄,他的修为比招凝高,但并不意味着他一定能打败对方。   许多时候同境界的对抗,看的不单单是修为层级,还有法术的威力、熟练度,灵力的多少、掌控度还有恢复速度,丹器符宝的运用等等条件,孔南寿元将尽,多年一心扑在灵符制作上,已经极少练功了,不然,当初也不会让练气四层的入魔修真者掳走孙女。   “招凝姑娘,许多事情我们也是逼不得已。老朽知道招凝姑娘能站在这里,实力定不是差的。老朽同小荔不过是归元城卖符为生的小人物,还请姑娘看在往日的交情份上放过我们。”   孔南给孔荔使了个眼神,要她怀里的储物袋交给招凝,“这本是姑娘的储物袋,姑娘的灵器都已售卖,总共是六百下品灵石,袋中还有老朽制作的五行灵符百余张,悉数给姑娘,当是给姑娘的赔罪。”   或许是心虚,孔荔并不敢靠近,只隔着招凝三步远捧着储物袋,储物袋飞回招凝手中,她面上神色皆淡,似乎当真要同两人和解了。   招凝并没有看储物袋中的东西,“若是往日的交情,孔老和孔姑娘算是招凝在归元城的引路人,招凝自心底万分感激。许多事当然好商量。但,我却不得不问二人两句。”   她看向孔南,说是问其实是在陈述,“我去灵雾森林寻十八种灵药的消息是你们告诉田宏峻的。住在青竹峰七九洞府也是你们告诉田裕昌的。因为你们这两个消息,我险些死了两次。”   “我们不是有意的。”孔荔忽然出声,她的神情有些奇怪,似乎不是在反驳招凝,而是在说服自己,“是田宏峻自己在中央广场搜刮灵药时问到灵药,我跟爷爷小声问了句你为什么要寻和他一样的药材,不小心被田宏峻听到了而已,我们怎么知道他想要杀你!而且,他不是被你反杀了吗?”   招凝看着她说得脸涨的极红,不知是羞极还是气急,却又听她嚷嚷,“我们还没有去质问你呢!因为你杀了田家二少爷,没过多久,田家大少爷就找上了爷爷,爷爷险些被他掐死,为了活命,我们为什么不能明哲保身!我们才是无辜的!”   孔南不敢直接对付招凝,还有一部分原因便是在田裕昌手中落下了伤。   “小荔!”孔南见招凝的神色些许不对,他连忙把孔荔护在身后,“招凝姑娘,人在修真界,许多事身不由己,希望你能理解。”   “明哲保身。”招凝缓缓重复了这两个字。   她这才明白,孔南、孔荔两人本性是自私的,能主动上报入魔修真者的事,是为了给自己出一口气,主动提及田家庄的事,是为了保全自己,秦恪渊当初在这小院中查不到魔念,是因为这里的确没有魔念,心境不稳,是因为心性就是坏的,性格就是烂的。   “我给过你们机会了,从第一次我侥幸从灵雾森林活着回来,我就一直在洞府等你们来解释,却不想等到了田裕昌。”   她的眼神太冷,冷得饱含杀意。   “小荔!躲起来!”孔南不得不动手了,他甩开拂尘,黯淡的灵光在拂尘尾稍晕开,在身前汇出一道太极法印。   “风卷残云!”   刹那间,太极法印中奔涌出狂风,狂风中夹杂着数不清的风刃,风刃直奔招凝而去。   大风卷起尘埃,模糊了小院,可奇怪的是,孔南和孔荔居然没有看见招凝施展出任何法术抵抗。   “糟糕!”孔南意识不妙,拽着骇在原地的孔荔就往后院跑。   却听大风中传来一声“禁!”   孔南尚未感觉到异常,孔荔却无法动了,在孔南的拖拽中重重倒在地上。   “小荔!”孔南大吼着,抬眼见风消云散,招凝毫无损伤的站在原地,只有身上的那件云丝藏息斗篷闪过最后一道灵光。   “上品法衣!”   法衣亦属于灵器,上品至少是筑基境的宝物,法衣更是防御类的灵器,能抵御筑基境攻击的上品灵器,他们今日想在招凝手下逃脱根本就不可能。   孔南又想起那一卦,卦象大凶,性命岌岌可危,前路一片血红,但却藏着一丝生机。   孔南本以为这一线生机是在暗示他早些离开,离开归元城便可化解,但如今只能最后搏一搏了。   他猛地跪在地上,这个耄耋老人,抱着自己身体僵直的孙女。   “千错万错,都是老朽的错,是老朽回答的田宏峻,也是老朽为保命告诉田裕昌洞府的位置,一切和小荔没有关系,姑娘要报复,就报复在我身上吧!”   孔荔本就吓得脸色发白,听着爷爷这么说,却身体僵硬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有眼珠子才能轻微晃动,可也传达不出来什么话,最后只能闭上眼,流出两行又懊又悔的眼泪。   却听招凝漫不经心地说道,“归元城不能生杀戮,我并不想破坏四大宗设立的规矩。”   听到这一言,孔南既惊又喜,仰起头便要道谢,却不想半个字都还没说出口,眼前忽然旋转出一道巨大的法印,血印之下,他陡然感觉自己身体不受控制,眉心平白无故裂开一道血痕,一滴精血被抽出,而后打在法印上,登时晕开一圈血色。   “这是……”孔南似乎意识到什么,他想阻止法印抽出孔荔的精血,却根本无法行动,似乎有个声音束住了他所有行动。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招凝,“血……血奴契约?邪……邪道?”   晕着血色的法印消散在天地间,冥冥之中似乎有一道血色束缚困住了孔家爷孙。   这是从太轲记忆里看到的极恶宫秘法。   招凝撤手,神情依旧平静,“秘法从来没有正邪之分,正邪分得永远是人心。血奴契约下,你们毕生修为止于此,日后,凡有背信弃义、欺诈坑害、不尊礼法道义,不循大道法则,顷刻间神魂崩裂、□□崩碎,你们——好自为之。”   是生是死全在他们自己一念之间,因果斩断,一切与招凝无关。   招凝回到空照山,将蓝银月琅花种在寂灵之府园圃几日,得了一大袋月琅花种子。   她扛起锄头将红树小院的园圃好生打理了一番,将月琅花种子种下,又捏碎了几颗灵石,将粉末洒在园圃中,虽然没有聚灵阵法的作用,但也能小程度的加快种子生长速度。   月琅花生长时间极短,三到六个月的时间便可以长成开花,而花期却会维持三到六年以上。   招凝种完月琅花,便回到屋中。   她端坐在正屋长榻上,意识沉入寂灵之府中,于正殿高台上修行。   练气初期为一到三层,需要开辟九窍,利用灵窍穴吐纳灵气,结合自身精气神凝练出灵力,洞开九窍。   招凝服用黄庭果后,九窍皆疏通,接下来只需沟通九窍,使九窍气息贯通,自成循环,则练气四层成,可内观自身。   此阶段是炼气期第一个小瓶颈,从练气初期跨越到练气中期,有的人终其一生都无法跨越,有的人如无屏障,瞬间晋升练气四层。   招凝修行天赋从来不是优秀的,没有瞬间晋升的机缘,但她心境平稳,一遍遍梳理九窍灵力,反复凝练灵气,夯实基础,四个月后如水到渠成,顺利晋升练气四层。   练气中期的修行,从练气四层到练气六层主要用来锻体,需炼血、锻骨、易筋、洗髓、通百窍、开丹田。   因此在太虚六道灵源秘传中,练气中期三幅行功图,前两幅图和练气三层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多了一套基础锻体术。   令招凝惊讶的是,这基础锻体术以鞭法为主,劈扫扎抽划、拉截摔刺撩,十种鞭法锻体。   自锦屏鞭断后,招凝已有一年有余未施展过长鞭,好在长鞭基础仍在,只需跟着基础锻体术一步一步锻体便可。   锦屏鞭已无法承受太多的灵力,招凝就地取材,在空照山崖山寻到一种名叫碧翡藤的大型藤植。   碧翡藤如其名,色如翡翠,古朴虬曲,藤细却可承受千斤之重。   招凝取了十根碧翡藤,缠成长鞭,以藤木主茎做鞭柄,灵力注入,一鞭甩下,轻可断石,重可裂地。   练气四层,锻体为主,修炼为辅,招凝便不再每日长时间打坐修炼,只借清晨最沉静之时修炼一至两个时辰,白日和夜间各锻体三个时辰,其余时间伺候月琅花园圃,安眠休憩。   再一月后,一日傍晚,招凝在红叶树下练功。   碧翡鞭轻若丝带,在基础锻体术的带动下,力道随心,劈下如重刀,扫开如拂尘,扎去如尖锥,抽回如锁链,划空轻轻扬,和着步伐如树下起舞,残影重重。   却不想八道重影后,身形却轻微晃动,划空的长鞭失去控制,反有束缚自身的可能。   “脚底生根,腕下舒展,鞭随灵动。”   忽而有十二字传入招凝耳中,稳而沉,格外有力道,招凝循着十二字指点,控住身形,放开灵力,长鞭在她周身旋过三圈如灵蛇游走,划开半空,将空中飘扬的落叶划分经纬,凝滞瞬息。   碧翡鞭收回,漫天红叶自然飘落。   招凝看向青石台上,秦恪渊不知何时负手站在那处,好似已观察她练功颇久。   “秦前辈。”   招凝面含喜色,提裙靠近,停在青石台下,朝秦恪渊恭敬行揖礼。   住在空照山,一晃已有六旬,这是秦恪渊头一次来探望。   秦恪渊颔首,开口便是称赞,“修为进展迅速,想来这半年招凝姑娘甚是刻苦。”   “都是黄庭丹的功效,招凝不敢担刻苦二字。”招凝仰头瞧他,眨巴眼问,“秦前辈,宗内之事解决了?”   “宗门诸事哪有解决完的一天。”秦恪渊在石凳上坐下,“倒是丹灵宗的事有些结果了。”   招凝几步跨上青石台,小有惊讶,“招凝去过一次归元城,听落霞宗吴前辈说,丹灵宗之事,几大宗门意见不一,彼此割据,没有几载博弈时间是无法达成定论的。”   她边说边为秦恪渊斟茶,“吴前辈还说,若是他们胜了,丹灵宗四大宗门的名号不保。这听起来格外严重。”   秦恪渊缓慢抿着茶水,他似乎对清茶颇为喜爱,一饮一啄皆是品味。   “吴瀚海向来是个多话的。”秦恪渊不置可否地点评了一句,饮完一杯清茶,才说,“本来确实需要几载时间,但今朝昆虚局势大变,有人觊觎四大宗门之位已久,丹灵不得不让。”   招凝抿嘴,涉及大势,她听着有些糊涂。   秦恪渊并未在意,看了眼石桌上棋路,“可会对弈?”   招凝坦诚,“只见过老人树下对弈,知基础规则,不曾亲手试过。”   “无妨。”秦恪渊指对面,“本座教你。”   对角星位处各落两子,招凝执白子先行,秦恪渊以黑子做回应,未有步步紧逼之感,反而有一子带一子的引导。   “昆虚修真界有重山三千七百万座,有大型灵脉三百,中型灵脉五千,大小已知秘境近百处,四大宗门分以上七成,其余分予八百中小宗门及散修盟。”   听秦恪渊这么一说,招凝落子险些一颤,颇不理解但也试图解释,“以实力划分?”   “不全是。”却不想秦恪渊含糊否定,落下一子吃下招凝数枚白子,招凝棋局也看不懂,怎的就被秦恪渊一字围堵住,“棋子虽各为其道,但以整体论成败,此为规则。”   这“规则”二字咬的颇重,是在回应棋局,但更是在回应招凝的问题。   “修真界重上品金丹,若想成就上品金丹,唯有元神以上功法才可,整个昆虚修真界只有四大宗门和十二小宗门才有。功法仅是前提,还要心性、根骨、悟性及机缘皆上乘才可有机会结成上品金丹,这是古道功法,但灵根大道却不一样,只需灵根上乘,心性、悟性、根骨、机缘皆一般亦不影响,因此重灵根大道而轻古道。”   招凝之前便听过粗略的论述,直至今日还是同样的疑问,“为何?”   为什么重视上品金丹,甚至宁愿抛弃传承数万年的古道统?   “不知。”   秦恪渊却回答的很平静。   “自数万年前就如此了。”   秦恪渊落下一子,棋局上你来我往的局势瞬间变化。   “现在丹灵宗御宗不严,实力锐减,数年前又有一上品金丹真人坐化,如今不过只剩一位上品金丹真人挂靠宗门,各大宗门对此怨念极深,恰逢十二小宗门中有一宗门,名叫玉华,不日前有筑基境修士皆上品金丹,又收下一名天灵根弟子,实力比肩丹灵宗。此一上一下,丹灵宗无力支撑四大宗门的名号。”   招凝看自己一片区域被黑子渐渐围堵,索性放弃这片区域的白子,另寻一处落子。   “那这四大宗门之一的宗门交替,该如何做?   秦恪渊见她另辟蹊径,含笑着落下一子,“挑战、祭天、昭告修真界。”   话音落下,招凝却发现这一子联系上之前的黑子,像是她回避反而自投罗网般,将白子彻底堵死了。   招凝默然,朝秦恪渊礼身,“是招凝输了。”   “已是极好。昆虚大势如棋局,每一粒棋子都无法独善其身,你我都在局中。”   秦恪渊自行斟了一杯清茶。   “玉华宗挑战设在三年后,由清霄宗主持,到那时八百宗门皆来观。只是现下不急于去准备此事,本座近日需代宗门前往玉华宗贺云蔚真人金丹大典,大典宴请百日,这百日本座不在宗门。”   “招凝祝前辈此番顺遂。”   “半旬之后,清霄宗、其他两大宗门和十二小宗门相继开启招仙令,唯有清霄宗保留了两个古道修士名额。”   虽早对秦恪渊承诺心中有数,但真到此刻还是心头颤动,她看向秦恪渊,秦恪渊正好低头注视。   “名额稀少,竞争激烈,全凭你一人争取。”   “招凝必不负前辈所期。望百日之后,招凝可唤前辈一声师叔。” 第062章 (修bug)   秦恪渊在空照山停留了三日, 指点招凝修行上的疑难。   再过七日,招凝封上空照山的禁制,下山准备去看看各大宗门招仙法会。   从空照山到归元城御风而行约莫几个时辰, 这一次不像上一次来归元城顾忌着贾锐可能出现,行走匆忙, 但现下贾锐在新秘境挖抗, 根本没机会来找自己麻烦,招凝这一路便走的闲适。   路程走完一半, 路边林中忽然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 招凝回头, 看见一只黑檀虎猫从树上扑向自己。   灵光涌现, 半空中, 黑檀虎猫被裹在灵力球中。   这只黑檀虎猫年岁应该不大, 头大又圆,四肢中长,被裹在灵力球里, 还摇晃着尾巴,朝招凝发出一声撒娇似的叫声, 声音比凡俗家猫喵声更粗哑些。   黑檀虎猫是一种小型灵兽,在昆虚修真界并不多见,灵智不高,一般是修真家族小姐夫人们的宠物。   “别,别伤害小黑虎!”   果不其然, 有人影从林子中疾风赶了过来,是一个年岁同招凝差不多的少女, 修为在练气二层,穿着一身鹅黄纱裙, 许是追急了,落地便撑着大腿直喘着气。   “仙子莫怪,这是我家灵兽,贪玩了些,无意攻击仙子。”   “无事的。”   招凝本就没打算和小灵兽较劲,她散了灵力,小虎猫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小黑虎,快过来!”   小虎猫掉地有些懵,摇头晃脑地站起来,看都没看自家主人,撒着欢跑到了招凝脚边,小脑袋在招凝小腿弯来回蹭,喵喵地不停。   “小黑虎!”虎猫主人尴尬了,朝招凝拱拱手,亲自去逮小家伙,小虎猫被抱起来,爪子都还勾着招凝衣摆,那副依依不舍的模样,让虎猫主人无语又尴尬,索性同招凝攀谈起来。   “让仙子笑话了。我是苍翠山郭颖儿,准备去归元城参加三大宗门招仙法会,瞧着仙子模样,应该也是的,不如一起同路。”   招凝应了郭颖儿提议,简单说了名字,见她怀里的小虎猫还冲着自己喵喵叫。   “黑檀虎猫在昆虚修真界并不常见,这只身形如小豹,眉心有雷纹,似乎不是普通灵兽。”   二人边走边说。   “那当然。”郭颖儿谈及虎猫就兴奋,“这是我家哥哥从汴州修真界巽雷谷带回来的,天生具有御雷之力。”   汴州修真界,据九州大陆志记载,在大陆东北面,离昆虚修真界隔着无法逾越的千韧山脉,能从此处带回一只幼生期虎猫,怕是至少筑基境界。   修真界中散修筑基境修士极少,即便是有那也是颇有名气,并未听说过有出自苍翠山的。   还没等招凝说些什么,小虎猫似乎听懂了郭颖儿的炫耀,摇摇尾巴,眉心雷纹一闪,噼啪一声,一道闪电甩下来。   招凝呆住,郭颖儿也僵了,小虎猫炸毛冒着烟了,那道闪电弯都没拐,直接劈在小虎猫身上。   “咳咳……”郭颖儿掩饰尴尬,连忙抚平小虎猫身上炸起的猫,哄了哄焉巴了的小虎猫,才不好意思地对招凝说,“就是御雷御得不太准。”显然,小家伙想要向招凝炫耀御雷能力,本想劈路边的树,结果劈到了自己的头上,这会儿小虎猫不闹腾了,窝在主人怀里捂着脸。   招凝非常体贴地换了话题,“听仙子所说,仙子兄长必是实力强劲的风云人物,却不知仙子兄长在哪处宗门修行?”   郭颖儿向来以哥哥为荣,语调都带着崇拜,“四大宗门,清霄宗。我这次就是打算去参加清霄宗的法会。”   招凝小有惊讶,不仅同路连目的都是一致的,“观仙子印堂生灵,灵蕴精纯,想来灵根资质极佳,必能心想事成。”   郭颖儿笑得更是灿然。   一路走到归元城城门口四面涌来的修真者极多,还没入城便听到城内人声鼎沸。   “啊?你要报清霄宗古道名额!”这一路都是郭颖儿话语不停,兄长和清霄宗两词叠在一起,仿佛开启了她说话如走洪的阀门,关于她的情况招凝差不多都了解了清楚,反倒是招凝的情况,直到城门口郭颖儿才知道招凝也要报清霄宗,还是古道!   怕惊动周围修士,郭颖儿捂着嘴,凑近招凝,“古道名额先来难争,而且我还听说,今朝许多宗门都可能不招古道修士了。”   “等到招仙令开启,再看看吧。”招凝抬头看城楼上“归元”二字龙飞凤舞,“不到那一刻,谁也不知道真正的情况。”   两人也算是有缘了,一起在归元城中央广场附近客栈定了住所,这一阵子各处客栈房间都是爆满,但好在招凝和郭颖儿都差灵石,加些灵石定下上房,不仅能住在条件不错的房间,还能有中央广场最佳的视野。   一晃几日过去,中央广场的修士越聚越多,来得晚的修士干脆就在中央广场就地打坐,坐等各大宗门来发布招仙令,甚至在广场旁公开设了赌桌,压到底是哪一家宗门第一个来归元城发布招仙令。   这日上午,招凝从修炼中睁开眼,小虎猫再一次钻进了她的房间,在房间各家具上乱窜玩得高兴,它一个前扑,扑在窗户上,但恰巧窗户没有关严实,刚一悬空,全身的毛都炸开了,发出一声凄惨的喵叫。   好在并没有更加悲壮的落地声,小虎猫裹在灵光中慢慢飘了回来。   “怎么了,怎么了,我好像听到小黑虎的惨叫了!”郭颖儿紧张地跑进来,见着灵光球中炸毛的小虎猫,又气又笑地给抱回来,对招凝说,“这小家伙又跑到你这儿来的,招凝你定是有什么神奇的吸猫体质。”   招凝笑了笑没答话,余光间却瞥见窗外有流光从天际飞来,是筑基修士。   招凝走近窗口,郭颖儿随着她的动作也注意到了,这一看便是惊喜,“第一个招仙令!”   只见流光停在中央广场上空,出现一位脚踩飞剑的蓝色长袍修士,此人一现身,中央广场所有修真者都站起了身。   “是寒霜宗!”   “哎呀讨厌,我压的是玉华宗,我的灵石!”郭颖儿嘟囔着,她手肘抵了抵招凝,“你去压了吗?”   “压了,而且中了。”招凝点头,然后在郭颖儿八卦的目光中坦然说,“因为我所有宗门都压了一块灵石。”   郭颖儿瞬间呆了,笑骂道,“招凝,我还以为你不会开玩笑呢。”   招凝浅笑回应,看天上修士却迟迟没有投出招仙令,甚至干脆直接盘腿坐在长剑上。   “这是作何?”郭颖儿有些不解,她看看天,现在已经是辰时末了,她嘀咕着,“莫不是要寻个吉时?”   正当中央广场的修士们和她同样疑惑时,一盏茶时间之后,天际又飞来一道流光,流光停在前一位筑基修士身旁,出现一位青纱女修,二人互相拱手招呼,女修也一同在飞剑上打坐。   “玄风门!”又是十二宗门之一。   见他们姿态,底下人虽焦虑,却不敢吵嚷什么,毕竟筑基境的威压在头顶,练气境根本无力反抗。   又过了半盏茶时间,天空出现三道流光,也同之前一般高空打坐。   郭颖儿看开了,“这怕是各大宗门商量好要一起开招仙令吧。招凝,你是不是在宗门里有人,怎的这么离谱的赌局你都能压中。”   招凝无奈,她有一种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感觉,她是真的没有料到有这回事,完全是误打误撞。   直到一个时辰后,十二宗门及三大宗门都到齐了,他们在高空互相招呼时,郭颖儿抚摸着猫背,探头瞥了眼不远处的赌桌,赌桌上的灵石都堆成小山了,瞧着庄家一副吐血的模样,“瞧见没,招凝,我觉得这专家必要跑路,赶紧去把灵石拿回来。”   招凝未答,她目光落在空中,身着清霄宗内门弟子服的筑基修士曾在八卦炼魂阵中见过,似乎名叫罗策。   众宗门筑基修士中大多以罗策为首,罗策便率先一步,向中央广场中望眼欲穿的修士拱手介绍。   “十年一次招仙令,本次十二宗门并三大宗门同时进行,参与其一便不可有其二,请诸位修士慎重选择。”   此言一处,中央广场尽是哗然,这硬生生将在场所有人入宗门的机会缩小了大半。   极多人不爽这种安排,但也有一部分人心中已有预想,毕竟十五宗门同时抵达,实属异常。   这样的规则并没有影响招凝和郭颖儿,直等到中央广场喧闹声平复了许多,罗策才继续说道,“本次招仙令,每一令二十名额,身具天灵根或三十岁前晋升筑基者不算在名额中,古道修士亦不在此名额。”   这样的安排如同以往,一心想着该选哪个宗门,是拼一拼传承近古、资源丰富的三大宗门,还是要求相对低、竞争小的十二宗门。   罗策朝天上众人示意,却见十五人分散成圈,十五枚招仙令打入半空,瞬间十五道颜色不一的光柱接入天空。   “十二宗门最低要求为三灵根,未曾修行骨龄不超过二十,炼气初期、中期、高期骨龄依次递增十载。”   “三大宗门最低要求为伪双灵根,至少有二行灵根强度超出其余一行灵根三倍,骨龄要求同十二宗门。”   “诸位若有心意宗门,请入传送光柱中,本次招仙令开启七日,诸位勿误时间。”   他说话时,郭颖儿便替招凝担心,“怎么办,好像当真不招古道修士了,招凝,那你……”   “古道修士呢!我们灵根不行,我们才不在乎什么三灵根,伪双灵根,我们只想知道各宗门古道名额多少!”中央广场上终于有人喊了出来,随机便有不少声音应和。   高空诸筑基修士对视一眼,第一位抵达归元城寒霜宗修士说,“寒霜宗不招古道!”   第二位玄风门亦上前,“玄风门不招!”   紧接着,十宗上前,皆是同样的两字,“不招!”   中央广场几乎要炸了,似乎只差一根引火线,毕竟这只是十二宗门,他们往年就招的少,所有人的目光炯炯对上三大宗。   焚天门和落霞宗头皮发麻,双眸相对,又不约而同瞥向含笑不语的罗策,翻着白眼对下亦说了二字,“不招!”   招凝的手臂都被郭颖儿掐得疼痛,“只剩下清霄宗了,该不会……”   “为什么?!”中央广场炸了,人声一浪接一浪的质疑,大家心里都认准了,这十五宗门就是打定主意不招,清霄宗说不说都不重要了。   “你们十五宗门是不是看不起古道,古道统自太古形成,传承上古,尔等强行断道统传承,是对天人不敬!”   “对!为何不要古道,我们这等散修都不惧问心考验,你们却不给我等任何机会,你们这是要绝了古道的路,是逆天道的行为!”   眼见喧嚣声骂的越来越严重,罗策慢悠悠地站出来,在焚天门和落霞宗两名修士飘上天的白眼中。   他说,“清霄宗,名额有二。”   中央广场声音戛然而止。   罗策又提,“还请诸位有意向从碧穹光柱……”   他话都没说完,就见半个中央广场的修士推搡着挤进了碧穹光柱传送阵。 第063章   招凝和郭颖儿随着修士人群进入了清霄宗光柱传送阵。   视线一晃, 光柱的光芒散去,再环顾周遭却已经到了迥然不同的地界。   她们站在足矣容纳百人的传送云台上,云台上绘制着神秘古老的阵法符文, 清光闪烁间便有一人传送而来。   “不愧是四大宗门之首,这传送阵的大手笔, 恐怕要废了一个小宗门十来年的灵石储备吧。”   身边的郭颖儿咋舌惊叹。   招凝同郭颖儿从云台上走下, 云台下方是百丈见方的广场,无数散修聚集在广场上, 而广场边缘云雾缥缈, 他们竟然在山顶上。   山顶边缘设了十数张桌椅, 每一处都有一灰袍修士边记录边询问着什么, 散修们有序在桌前排队。   “好像没有区分灵根大道和古道修士?”郭颖儿疑惑着, 招凝看了一圈, 见些灰袍修士后还各设有一座霄落鼎,在询问完满足条件就让面前的修士去霄落鼎测试。   “灵根大道和古道修士测仙缘都是同样的,应该是分了好几个阶段。”招凝分析到。   观察的这处霄落鼎测试, 这个修士并没有通过测试,他的仙缘模糊不显意象, 灵根光华有四,既不符合灵根大道也不符合古道的基本条件,灰袍弟子一摆手,指着向南面下山的台阶,让他直接离开。   “招凝, 我们也去排队吧。”郭颖儿凑在招凝身边,她下意识地伸手抚摸爱宠小虎猫, 但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来小虎猫被放进灵兽项圈中了, 灵兽项圈像极了手镯,正套在她的手上,她只好难耐的摸了摸手镯,推着招凝向前,“我从来没有测过霄落鼎,听哥哥说,霄落鼎最是神奇,说是测仙缘,其实测得是气运。”   “气运?”招凝甚少听闻这个词,只在太古传说中看过一两次,说身具大气运的人得天道眷顾,更容易得奇遇、得长生。   “是不是很神奇?哥哥跟我说的时候,我也好奇极了,希望我也能出仙缘意象。”   两人说话间,却听背后喧哗,几乎所有人都注视过去。   招仙令才刚刚开启,这会儿终于出现了一位符合清霄宗招弟子条件的修士了,他三十出头的模样,穿着一身淡蓝衣袍,笑得温文尔雅,看起来不像是修士,更像是一个书生,霄落鼎中测试他的仙缘是金土双灵根。   书生修士朝清霄宗弟子拱手,“烦劳道友了,不知接下来李某该如何做。”   清霄宗弟子提笔在册子上写着,写完才看他,抬手便指向西面悬崖边,却见云雾拨开,一条长玉阶显现,长玉阶高耸如云,隐隐能看见高空云雾中藏着仙台楼阁。   修士们沸腾了,那就是他们向往的地方,清霄宗的接引台,登上那处,便是半只脚踏入清霄宗了,只需等待所有符合条件的修士集合,再在最后筛选出最优的二十名额。   连其他测仙缘处的修士们都不自觉顿住了,广场上近千名修士看着这第一位书生修士,提袍、昂首、挺背,一步步走向接引台。   “真想问问这位修士此刻的感受是什么,被这么多羡慕的眼睛盯着,是多么舒爽畅快的事啊。”   郭颖儿感慨万分,周围修士大抵也是这么想的,立刻纷纷向登记处涌去,做不了第一个登仙台的人,做第二个也爽快啊!   接下来测仙缘的进度似乎加快了,半个时辰后,足有六位修真者登上接引台了。   “好像还没有古道修士过仙缘测试。”招凝观察周围很久,唯一出现仙缘意象的是一位伪单灵根的修士,直接上了接引台。   “这很正常。”郭颖儿对此并不意外,“能有单灵根、双灵根本身就是天道眷顾,自然呈现仙缘意象的机会也大。”   两人说着,便见队伍首位那修士掌心按在霄落鼎上,鼎中呈现出金木水火土五种灵光,灵光交汇幻化成一只五瓣莲花。   这位修士眼前一亮,惊喜万分,不知所措地指鼎上意象,又指向自己,如此反复数次,他结结巴巴说道,“我……我满……满足……条件了!”   五瓣莲花什么的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灵根再差又如何,他有意象,就是他有仙缘,他过了古道第一关,他有进清霄宗的机会了。   众人的目光比看第一位修士还要羡慕嫉妒,因为在修真界修真者的灵根大多数都是四灵根、五灵根,他代表了普罗大众,以致于所有人都觉得自己也可以。   这个修士的面容并不好看,他额骨偏高,以致于发际线极为靠后,打一眼看去,还以为是个和尚。   和尚把附近聚着围观的修士挨个抱了一遍,也不管对方愿不愿意,即使被踹开,嘴角的笑意都要咧到耳朵了。   这一队负责测试的清霄宗弟子是一位女弟子,五官甚至浓艳,偏生自坐在这儿就没有一个好脸色,脾气并不好。   她在册上登记后半天没见着人,竖着眉,从桌后走出,就把和尚揪了出来。   和尚连忙拱手道歉,“对不住,对不住,仙子,高兴坏了。”就算道歉还受不了笑意,“敢问接下来该测什么。”   清霄宗女弟子撇了他一眼,极为恶趣味的说了声,“你猜!”   而后将他提到悬崖边,那架势仿佛要把他扔下去,和尚笑容瞬间僵了,“仙子,仙子,这不至于。”   清霄宗女弟子回应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而后抬脚一踹,和尚扑向悬崖,不止和尚尖叫着,连广场上的修士都惊呆了。   但好在崖外云雾游动,在他身下聚起一座悬浮的云台。   和尚用极不雅观的姿势回头看,见清霄宗女弟子一抬颌,“走到对面去。”   对面?云雾缥缈,根本看不见对面在哪。   而且,这并非最大的问题,问题在于下一步根本不知怎么走,谁知道下一步云台会在哪里出现。   即使大半广场的人都注意着这边,清霄宗女弟子却没有再等待,而是面无表情坐下,喊着“下一个”。   和尚硬生生花了一炷香的时间才艰难迈出一步,这一步众人都在等着结果,却不想脚步刚迈出,身后云雾便将他彻底遮掩。   这应该也是古道修士的考验之一。招凝想着,就不知道测的是悟性还是心性。   时间过得很快,仅剩一人就到郭颖儿和招凝了。   郭颖儿将手上的灵兽项圈转的飞快,紧张的心情不言而喻。   “我数了周围测灵根的修士,伪单灵根就有三个了,双灵根也有七八个了,这才第一日,只有二十个名额,我怎么感觉会被挤出去。”   招凝安慰她,“伪单灵根和双灵根进宗门是稳的,他们既然选择了清霄宗,不如早些来,反正多七日纠结的。”   “话虽如此,可是……”   “下一个。”还等不到郭颖儿再一遍说着紧张,便触不及防地被清霄宗弟子喊了。   “在在在。”   郭颖儿汲汲皇皇,清霄宗女弟子头都没抬,只问,“走哪一道?”   “灵根……灵根大道。”   “哪里来的。”   “苍翠山。”   只这么简单问了两句,清霄宗女弟子便一挥手,“测仙缘去。”   可把郭颖儿和招凝看得愕然,就这么随便吗?   郭颖儿不好多问,老实将手掌虚按在霄落鼎上,金木水三道灵光交织,以水木为主,金灵根占下成,只有微末一丝,算是伪双灵根,灵光强度尚未全部显现,却见灵光交织成奇异的意象,一只长着双翼的奇鱼。   “太好了!”郭颖儿撤回手,吧唧一口亲在灵兽项圈上,又扑向招凝狠狠拥抱她。   招凝恭喜她,替她高兴。   旁边有人絮叨着“这是什么意象,奇奇怪怪的”,郭颖儿鼻头一皱就怼对方,“能成意象,就是好意象,哪里奇怪,哪里奇怪了!”   他人被她顶的连连后退,招凝瞧见清霄宗女弟子将郭颖儿的意象记录在案,写得是“上古赢鱼”四字,写完他就唤下一个。   郭颖儿不急着走,说要陪着招凝测完,要将喜气分一半给她,还要再分一半勇气。   招凝倒是淡定一笑,仙缘意象她早就知道了。   清霄宗女弟子还是原来的态度,记下她名字,便问走哪一道,招凝说古道,她这才抬头,却并非惊讶,而是目光一直在她面上来回审视,许是招凝疑问的目光过于强烈,这位测仙缘的女弟子才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   “古道藏云,‘骨为形体之根本,所以发诸面相,则有所谓清、奇、古、怪四种特异;发之于眼,则有目如点漆,或三瞳四瞳之说;发之于肤,则有痣排列如七星北斗,上应天相。’①”   “这测根骨,先看面中三十八贵骨,再看目中瞳孔,最后再询肤上应天相。”   “仙子骨清、肤洁、目澈,耳有色白如霜、红色贯轮之秀,湛然莹澈、视之可爱,谓之清相。”②   “即是清相,贵骨、瞳孔、肤痣皆不用再看。”   清霄宗女弟子说的面无表情,仿若在背诵拗口经书,说完便在册上记下一笔。   “根骨过了,去测仙缘吧。” 第064章   仙缘意象之木从霄落鼎中生长, 停僮苍翠,灵光蓊濛,光点似的叶片从树冠上飘落, 招凝下意识伸手去接,光点随着意象而消散。   郭颖儿兴奋地扑向招凝, “太好了, 招凝,你仙缘也过了, 离清霄宗更近一步了。”   旁边排队的修士羡慕有之, 不屑亦有之, 说什么前面是条鱼, 后面是个木头, 怕不是霄落鼎内定好的, 看见漂亮姑娘才显像。   郭颖儿气得叉腰就要去怼,清霄宗女弟子却先她一刻说道,“对, 是内定好的,要漂亮姑娘才行, 你若是想进,我这里有太阴秘法,施展之后立刻从五大三粗的男子变成娇柔可爱的女子,怎么样,要不要来论证一下。”   这话说得周围都在偷笑, 那嘲讽的男修瞬间涨红了脸,郭颖儿还不客气地调侃着, “快呀,我等着你变呢, 若是不够娇柔可爱,我可以帮帮你……”   她说着亮出了一把巨大的金剪。   周围有修士识货,小声八卦说这把金剪据说是当年翠锦仙子的招牌武器,拿它宰了不少走炉鼎采补道的邪修,不是直接从腰腹剪断,就是从下面……   那修士意味深长地往男修那边瞥了一眼,要命的是,郭颖儿还配合地举着剪刀咔嚓咔嚓两下,只把男修吓得缩腿缩脚,最后头皮发麻的干脆换了一边队伍。   郭颖儿傲娇地哼声,往左右瞥了几眼,众男修都尬笑拱手。   招凝谢过清霄宗女弟子解围,郭颖儿收了金剪,朝招凝挥挥手,“我在接引台等你,一定要上来啊!”   招凝郑重点头,在清霄宗女弟子的指引下踏出悬崖,第一步脚下都有云层托着,当完全站在云层上时,在回头已是云雾迷茫,不仅隔绝了山顶广场上的人影,还将那声音一同抹去,好像来到了一个崭新又无人的地界。   四周皆是云雾,云雾浮动,眨眼一瞬间,仿佛前方不是前方,背后不再背后,无法以肉眼辨别真正的方向。   第一步简单,可第二步如何迈出?   所有测试的修真者都不知规则,只听到清霄宗女弟子说得一句,“到对面去。”   可是路又在哪里?若是一步不慎,没有云层相护,坠入崖地,结果是重伤不治,还是身死道消,此刻就是一种考验,招凝清楚地体会到那些古道修士们在第二步迟迟不肯迈步的犹疑,自迈上云层,她便没有动作,她面对的还是清霄宗女弟子指着的方向。   “到对面去。”这简单的四字又一次在脑中想起,招凝忽而之间心中有了明悟,这是一场考验,考验的目的是抵达彼岸,测试的无非是悟性或心性,这只是第一步,在没有其他提示情况下,就说明说有提示已经告知了,清霄宗是招弟子,而非故意坑弄散修,他们只需要坚定目标,迈出步子即可。   于是,招凝这一步迈的毫不犹疑,向前方,以一种自然行走的方式,迈出落下的刹那,一股失重感陡然侵袭心头,让人一瞬间想撤回脚,想换个落脚点避开,这太正常了,就像是身体的条件反射。   招凝顿了须臾,那念头一晃而过,脚步落下,不偏不倚在原本欲落的位置,且踩在了实处。   新的云做的台阶托起了她。   站稳之后再一逡巡,便瞧见左右皆是深渊,可供站立的位置不过半尺见方,若是刚刚循着条件反射偏移,那便是真正踩空。   招凝心中有底,正想着再迈出一步,只抬头的瞬间,面前天旋地转,景象百转,最后落成记忆中的书堂。   她的记忆有些模糊,感觉自己似乎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她摊开手,饥廋泛黄的小手,身体瘦小的像只小猴子。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①”   清脆的孩童读书声从院中传来,招凝趴在墙角,从围墙破损的缝隙向里面探看。   孩童们摇头晃脑地念,教书的白胡夫子卷着书来回点头。   一句结束,夫子又念,“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①”   小瘦猴似的招凝眨巴着眼,呢喃着跟着念,却不想书院的围墙早已陈年腐坏,被招凝这般小身板撑着,这围墙也垮下了几个大石块,声音惊动了院中学习的孩童和夫子。   孩童们瞧见满身是灰、衣衫褴褛的招凝,指着她哈哈大笑,夫子摇摇头,抡着书挨个在孩童头顶敲了一下。   小招凝吓了一跳,急急慌慌地逃跑,窝进一处阴暗墙角藏着。   也不知藏了多久,忽而听到脚步声在不远处响起,她害怕地往角落里蜷缩。   “哎呀,这是哪家的小娃娃,怎的缩在这里,快出来。”衣着破旧的妇人走到近前,朝小招凝伸出了手。   小招凝又惊又茫然地抬眼,目光落在那满是老茧、已经从表象看不出来是女子的手掌,但是意外地给人希望和温暖。   “怎么了,小娃娃,婶婶带你去找你的亲人去,快来。”   那只手依旧展开在面前,上下动了动,唤她伸手来牵,带着一丝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小招凝怔愣许久,看了看自己的小手掌,又犹疑地看妇人。   妇人含笑着说,“来,别怕。”   她缓慢地伸出手,似乎只要触碰到对方,就会有家了,就可以不再流浪。   咫尺之距,小招凝的手忽然顿住了。   这时,一墙之内,又传来读书声,“俗人昭昭,我独昏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澹兮,其若海,飂兮,若无止。②”   她奇异的呢喃接后句,“……众人皆有以,而我独顽似鄙。我独异于人,而贵食母。②”   一瞬间,天地倾覆,万物崩碎,世界扭曲,再一晃眼,又回到了云雾之中,此刻招凝已站在了第三块云台上。   刚才是在考验道心吗?招凝心中自问。   记忆里并不是这样子的。   劳作辛苦的妇人没有能力再养一个半大的孩子,但是她还是好心的每隔几天送给小招凝小半块饼子,给她指了一处破城隍庙避避风雨;重文重礼的夫子偶尔会走出书堂,蹲在她面前写下一字,问小娃娃你知道这是什么字吗?   只是好景不长,妇人终于在辛劳中病倒,夫子终究要回归暗地里银钱至上的学堂。   若是我刚刚握住了那只手,我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吗?招凝垂眸思忖着,或许会,或许不会,但命运的轨迹终究拐了弯。   招凝不愿沉浸在过去的记忆里,再向前踏出一步,新的景象呈现在眼前。   她隐在书架后,见李巍从门外匆匆而来,拉着李相鸿就冲了出去,忽而有个声音在耳边吵闹。   “快走,这里不对劲,许多人虎视眈眈着,有危险,趁现在没人,快走。”   招凝拿着书没有动。   “你看周围人来去匆匆,你看李巍李相鸿急急慌慌的,绝对是大事!”   招凝循着记忆从书架上拿下灵蛇鞭。   “那个卜银,她最小心眼,她被打了,她一定会报复你的。”   招凝认真把书册摘抄完毕,走到小院,院中的小姑娘们聚在一起聊天,说什么天下第一的秘籍。   “自古天下第一的秘籍必惹事端,你再不走,就会死,会死!”   那声音依旧在吵嚷。   招凝在房中坐下,直到卜银被抬进来,直到被执法堂的小厮拖走,直到看见卜银得逞的笑意。   “快,快啊,快跑啊!”   招凝闭目。   她说,“我只是个人,我不是神仙。”   谁能预料人性险恶至极,为包庇自己的错误而要她人无辜受害。   谁能料到人性贪婪至深,有功无过却能成为刀俎鱼肉。   谁能料到人性丑恶至绝,三千帮众一夜之间说屠便屠。   “这是我的劫,亦是机缘。”   机缘二字按下,周遭嘴脸皆破碎,第二重问心幻境破灭,若无这个劫,她的仙路又会从哪里开始,或者说,会不会错过了就再也无此‘仙人指路’了。   招凝内心坚定,忽而明白“到对面去”这四个字是何意,它其实就是在测道心坚定与否。   人生是无数次选择,每一次选择都会通向一个新的结尾,如若回望过去,还纠结过去、眷念过去,甚至是想改变过去,那道心如何稳稳在心底扎根,选择好坏皆是缘,坦然接受,才能问心无憾,坚定向前。   招凝再踏出一步,这一步落定,却没有任何幻想降临,她抬头看前方,云雾稀薄了些许,前方好似有人影在庆贺欢呼。   快要到对面了吗?   招凝又向前了一步,这一步落得同样稳当,抬头见,好像听见不远处云台上的声音了。   但比之云台上的声音,还有另一声更加近。   “救命啊,仙子,仙子,快救救我,我要掉下去了!”   却见前一块云石上坠着一个男子,他单手艰难地挂在云石边缘,马上就要坠下高空了。 第065章   求救的人似乎是前几个进入云雾测试的人。   招凝跨到下一步云石, 朝那人伸出手,并没有丝毫犹豫,几番观察下来, 测试者彼此之间其实并没有竞争关系,全凭自身能力, 天资好就是天资好, 悟性强便是悟性强,所以面对求救时招凝以本心相待, 毫不犹豫地去帮忙。   可是那人似乎并不是这么想的, 他将有人伸手神色有些奇怪, 抓住招凝的手, 本应该借力跃上来, 却不想他的力道是向下的, 将招凝往下一拽,他又以反冲之力跃上云石。   这一变故让招凝来不及多做思考,在身体悬空的刹那, 便掐御风决试图减轻下坠的趋势,却不想这周遭云雾可以禁锢体内灵力, 比灵雾森林的白雾压制感更强。   招凝翻手甩出碧翡鞭,鞭子唰得挥开,缠绕在云石嶙峋的底端,招凝借力向上吸身,只能够到云石边缘。   此刻她和那名求救者位置倒转, 招凝抬眸直视,“我救你, 为何害我?”   那人青年模样,看起来有几分憨厚, 穿着一身青紫下品法衣,只从表面并未看出是个恩将仇报的人。   青年理了理法衣,昂着下巴,“我哪里害你,若是害你,我直接动动脚,你就下去了。”他还似模似样地抬起脚在招凝唯一支撑的手背上虚压。   他收回脚,“你救得我,我记着了,回头我进了宗门会报答你的。但想要我成为你通过心性试炼的工具,不可能!”   心性试炼的工具?招凝一时不能理解,见那青年抬脚就向下一处云石跨,她眼神一凝,碧翡鞭荡开,陡而甩出。   青年正在为自己云雾测试更进一步而暗自欣喜,却不想长鞭灵蛇般缠绕在他身上,本就施展不了灵力,硬生生向后一拽,唯恐自己再次坠出云石,青年使得极大的力道抓住云石表面。   这让招凝借力从一处云石荡到另一处云石上,空中旋身一踹,就将青年踹了下去,但碧翡鞭仍旧裹着,再一提,那青年又扒在了云石边缘。   招凝收回长鞭,垂眸看他,“那就当我从来没有救过你,你去等下一个愿意帮你的吧!”   “喂!你不能这样!你不想通过云雾测试了吗?!清霄宗惯来喜欢招收心性坚定,注重团结的弟子,你若是见难不帮,你一定会过不了的!一定!”   听他这么一说,招凝眉头微蹙,只这一刻静下,周围被忽略的声音好像更加清晰了。   招凝抬首,却见稀疏云雾弥漫间,前方云石路上有七八人。   有人会特意等在不远处,看到人在试炼中支撑不住,然后搭把手扶起人一起前行;有人左等右等,等不到其他人有困难,干脆暗中投出一颗小石子,将不远处的人绊倒,然后刻意跑过去帮忙……   如此种种出现在眼前,招凝不由沉默,这些人这般刻意就不怕清霄宗关注到吗?   “我说的是实话吧。这样,你再帮我一把,我这次就不拉你下去了。”青年说完,撇开脸嘟囔一句。   招凝盯着他,轻轻勾唇,转身就走。   “喂!被走啊!仙子,小仙子,我错了,我认错,我不想卡在这里啊。”   青年到底没料到招凝能走的这般果断,这才测试第一日,又不是所有人都像那批知晓清霄宗心性偏重的,大多都会像招凝这般一心走完云石路,鬼才知道他会挂在这云石上多久。   他蹬着云石底端,滑溜的厉害,怎么都无法借力向上,心里一万遍说着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这云石路可是算时间的。   事实上,这云石路走到后期,力有不逮者很多,招凝稍微好些,她一路测试幻境破的坚决,内耗的心力很少,她不咸不淡地又帮了几人,便顺利跃上云石路另一端。   云石路另一端也是一处山顶平台,平台中央有一座巨大的青铜钟,青铜钟上一侧刻着“清霄”二字,另一侧刻着“刑罚”二字,四个字皆用上古云纹所题,暗藏威慑,让人无法久视。   青铜钟下方,有一名筑基前辈闭目打坐,四名炼气期清霄宗弟子分立四方,除这五人之外,平台上还有三人,招凝看到了她这一队伍中第一个踏入云雾测试的修士。   古道测试这便结束了吗?招凝心中思忖着,那接下来就要评定之前测试的综合结果了。   招凝席地盘坐,古道测试以秦前辈的说法,分根骨、仙缘、悟性、心性四大测试,若是根骨和仙缘是天生的,那悟性以幻境问心来测试,心性呢?心性只凭团结他人来确定吗?   “这未免太过……”招凝呢喃着,按下对心性测试的质疑。   招凝沉默不语,感觉有目光注视过来,见是同一云石路的第一名修士,招凝微微颔首示意,本想闭目修行,却看那修士向自己走来。   “仙子好呀,林某可算见到眼熟的了。”他左手巴掌在头顶心转着,笑眯眯地在招凝面前盘坐下。   招凝自认只在测试时见过这位,便问对方缘何眼熟她,却不想这位是个自来熟,也只是之前云台上粗略一瞥,招凝也只得赞叹这人记性好,未曾有鲜明的特征也过目未忘。   “诶,仙子怎这么说自己,仙子貌美,气质清灵,林某一眼就看出仙子是四大根骨中的‘清’,不像林某却占得是一个‘怪’字,根骨好又有何用,却找不到媳妇。”   招凝默,不好谈及他额上贵骨,只得转移话题,“小女沈招凝,还未请教道友名讳。”   “林奎。”   “林道友,可知这接下来该如何挑出古道名额。”   “无非就是综合评定,根骨、仙缘、悟性、心性四者有二得上上等,基本拿稳了名额。”林奎盘坐一会便没有坐相,手肘撑着膝盖,手掌托着下巴,“往年招仙令,能有一个上上等的都少。”   他瞥眼朝招凝笑,“小仙子莫要心慌,你这根骨就已占上上等,只要其他三者不要太差,都是有机会的。”   招凝对他看出自己心底那丝小慌张不甚在意,心中还是稳得,仙缘是秦前辈过了眼的,仙缘评定必是不会差的。   她看向云台中央肃穆的清霄宗弟子。   “并非招凝多虑,只是往年名额总比今年多的,今朝不过二数。”招凝顿了顿,“若是这综合评定正巧相同,四者分项也无甚区别,又该当如何。”   “那边。”林奎懒散地往平台中央抬颌示意,“清霄宗刑罚钟,若是相同,再经刑罚钟一断。不过,最好不要,据说刑罚钟是上古传承而来,有天劫之威,聚雷刑之力,可以辨善恶,判正邪,哪怕心底一丝恶念都能揪出来,真要去探,别说心思给它扒个干净,自个神智也容易混乱。所以,一般都是看负责招仙令的主事者怎么说,他说要谁便是谁。”   招凝谢过林奎,无奈说着,“道友博知,招凝避世许久,连这些都不曾细细打探,莽撞便进了招仙令。”   林奎摆摆手,“林某可是念念清霄宗许久了。”   清霄宗说是昆虚修真界四大宗门之一,但四大宗门早隐隐以他为首,再加上此次灵雾森林屠魔之战,这首位在众散修心中更是定死了。   就这么在云台上等待了七日,七日之后,云台上的人虽稀疏但也有十来人,令招凝没想到的是,她救又未救得青年亦通过了。   晨辉洒下,青铜钟旁的筑基前辈睁开了眼。   他站起身,云台上的一众通过的修士也恭敬聚到前方,他手一挥,却见云雾压下,铺成云台,喧闹的声音传来,众人回首,却见那些还未通过云雾测试的人纷纷坠下,又被云雾一裹甩在对面的平台上,平台上的基础根骨和仙缘测试已完毕,但许多修真者并没有走,而是探头探脑地向这边张望。   “招仙令时间已到。”   筑基前辈出声,拉回了众人的目光,同时也将所有人的期待提到了极点。   他手掌一招,云雾中飞来一只玉简,他举着玉简,“通过古道测试的人评定皆在简中,所有评定结果直接公布给尔等,若是有疑问可告知本座,亦可直接敲响青铜钟。”他说起青铜钟时嘴角勾起一丝莫名的笑,让人些许不寒而栗,像是在警告,并不赞成利用青铜钟。   “谷琠,根骨上等,仙缘中等,悟性上等,心性中等,未入古道名额。”   筑基前辈报出第一人情况,那人只听到“仙缘中等”四个字便垂下头,已心中了然了。   接下来一连七个,皆是无缘,且大多都是三个上等,甚至有两人各有一个上上等评定,这般残酷,但也难怪林奎说,至少要两个上上等评定。   “林奎。”转眼已到林奎,他依旧是那般懒散的模样。   只听筑基前辈平静的声音都有些许惊愕。   “根骨上上等、仙缘上上等、悟性上上等、心性上上等。”   全是上上等,这是何等的古道资质。   林奎显然是提前是知道了,这会面对这么多羡慕和惊叹的目光,悠然一笑,装模作样的朝四方拱手。   招凝惊愕之后垂下眼眸,自知这古道竞争激烈,有一人超然也算是意料之中,只盼着最后一个名额能牢牢把握。   却听筑基前辈紧接着唱得便是招凝测试的结果。   “根骨上上等、仙缘上上等、悟性上上等……”   这评定还没有报完,如同林奎刚才一般的赞叹声就皆涌而来,林奎甚至都投来以后咱们就是师兄妹的眼神,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听筑基前辈继续唱道,“……心性中等。”   显然筑基前辈刚才也愣了片刻,才让刚才的赞叹有机可乘,也使得这一刻多少有些尬住,却转而反应过来,再怎么中等又如何,三个上上等已是绝顶天资。   耳边概是围观众人的拱手道贺,“仙子天之骄子”,“仙子平步青云”,“仙子仙福永享”,“……”这些表述不绝入耳,甚至比林奎更加热烈几分。   “招凝!太好了,我们可以一起进宗门了!”远远的,招凝听到一声欢呼,她抬头却见不远处高台上,灵根大道的名额也已确定,郭颖儿在入宗队列宗朝她欢喜招手。   招凝微微点头,面上神色未变,不是宠辱不惊,而是想法有一种怪异的割裂感。   她回首看向继续报评定结果的筑基前辈,但思绪还没捋顺,林奎不知何时已经凑近她,肩膀朝她抵了抵,一脸笑意的,已经在畅想未来宗门生活了,“听说新入门的弟子,都在外门,小仙子我们也算相识,不如结个伴,互相照顾。”   招凝只是笑笑没说话,若是当真注意到她眼神中藏着的东西,那便轻而易举地能看出不安。   这种感觉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呢?是在见到太轲遗骨的时候。   莫不是这名额不稳。这个念头划过脑海,让招凝在一众聚集来的奉承人中面色难辨。   清霄宗的名额向来珍贵,若是能进入清霄宗,那将来多少会在修行路上有所成就的,因此来参与招仙令的散修,不仅是抱着尝试心态,更多的是想同未来清霄宗弟子建立些人脉。   不知不觉,招凝和林奎身边都聚集了一圈又一圈的人,世人大多以貌取人,招凝之貌向来都被人赞叹,于是她身边反而聚的比林奎还多。   但招凝沉默和林奎八面玲珑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样的热闹一直持续到,筑基前辈报到最后一个名额,这个名额之前,几乎没有人评定出三个上上等,林奎甚至笑道,“小仙子,还端着什么,这可稳了。”   “齐靖。”筑基前辈报出最后一人的名字。   平台上立刻有人应答,这声音听得熟悉,招凝注目一瞧,竟是云雾测试中那个招凝救又踹下去的齐靖。   心头那股子割裂感飙升至极点。   “……根骨中等,仙缘上上等,悟性上上等,心性上上等。”   招凝猛地一抬头,不,应该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筑基前辈那,这,居然真的出现天资一样的情况,多少年测试都没有了。   所有人都在等筑基前辈的最终评定,但他垂眸感知着玉简,并没有第一时刻去公布。   耳光响起了零碎的交谈声,伴随着一些带着审视的目光,招凝面上还撑着平静,但长袖中的指尖已经微微颤抖,不断的揪着衣角试图缓解心绪。   她听到有人再说,“好像是清霄宗更加重视心性……”   又听到有人说,“心性更重要吧,毕竟我们废了那么大的关系才打听到的古道入宗技巧,只跟我们提了,要尽量帮助别人以显团结。”   “……”   几番声音交流后,招凝明显感觉原本聚集在身边的人开始散开,连林奎也有些许尴尬的在脑袋上撸了一圈又一圈,最后也离了招凝几步远。   “齐道友,原来才是真正的黑马,可喜可贺。”   “齐道友,不知来自昆虚哪处地界?”   “齐道友,年岁看起来不足三十,这根骨日后若是有奇遇便有机会不全,到那时就是四柱上上等的天骄了。”   “……”   凡此种种,齐靖周遭的声音和招凝身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直到招凝身边人走的干净,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人站在恍惚隔绝众人的地带。   衣袖中的手紧紧握拳,像是在压抑什么,又像是在克制什么,余光间看见的却是齐靖得意的笑,他装模作样的四处拱手,又特意朝招凝拱拱手,那笑意中裹着的讽刺丝毫没有掩饰,像是再说,你看我早就告诉过你,你不救我,你别想进宗门。   就算进宗门的不是我,那也不该是齐靖。招凝自问着,前不说清霄宗测心性那般草率,后便说着齐靖恩将仇报这心性缘何能得“心性上上等”的评价。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这一刻,招凝似乎不在意筑基前辈说出最终结果了,她更想知道清霄宗测心性以何为依据,这不是她憧憬的清霄宗,或者说,秦前辈管辖下的清霄宗不该是这般。   但这些想法接二连三地冒出来,让招凝心中乱成一团麻,一边说着秦前辈辨善恶、明是非、知正邪,作为清霄宗首座,管理清霄宗大小诸多事务,绝对不会再清霄宗招仙令这等十年一次的重大事项中糊弄随意;一边又在说着,秦前辈也只是首座,以他的年纪顶多做过十来年的首座,宗门中贯来的做法,甚至是近万年的劣根性,是没办法短短时间治理的。   招凝垂眸,眼角泛红,杂乱的思绪下藏不住心底的难过、失望和自咎。   万千思绪后,再听筑基前辈最终说道,“清霄宗以心性为上,悟性次之,仙缘根骨排末位。最后一个名额,应是齐靖齐小道友的。”   “好哇!!!”齐靖瞬时间欢呼出声,喜得抱住周围人蹦蹦跳跳,开心的像个孩子,四周的恭贺声更加响亮了,听在耳中不知为何有些刺耳。   “恭喜,恭喜。”林奎走到齐靖身边,拱手道喜。   两人你搭着我肩膀,我抓着你胳膊。   “以后咱就是师兄弟了!师兄!”   “师弟!”   “幸会!”   众人皆热闹,而招凝独寂寥,但她的情绪在公布之前早就有了准备,再抬头时,眼角没有泪,嘴角也没有下弯,神色也没有垮下,她就这般走向筑基前辈。   起初周遭人只是瞥了她一眼不理会继续讨好齐靖二人,再后来招凝径直而去的方向太过坚定,众人不得不分散目光注视她,直到最后她走到筑基前辈面前,所有人都顿住了,连齐靖和林奎都顾不得称兄道弟了。   “她想做什么?”这一刻所有人心中都划过这样的想法。   “她想……她想复议吗?”林奎呢喃着,是他告诉招凝青铜钟的事。   “不……不会吧?”齐靖哆嗦着嘴唇,他也知道青铜钟的厉害之处。   此刻莫名万籁俱寂,招凝朝清霄宗筑基前辈恭敬作揖,而后坚定仰首。   “前辈,我要请青铜鼎。”   时才招凝走向他的步子过于坚定,以至于此刻招凝这般说,筑基前辈已经无甚惊愕,只冷着声说,“你知道请青铜鼎的规矩吗?若是结果一如之前,你今后都将失去参加清霄宗招仙令的资格。”   “招凝坚定。”她说。   筑基前辈声音忽然缓了缓,带着几分为招凝着想的意味,“小仙子年岁还小,这般天资,下一个十年必能以第一进宗门,何必现在执着呢?”   招凝丝毫未遮掩,“招凝不服自己心性只得中等,不服齐道友心性上上等,更不服清霄宗这轮心性测试。”   一字一句仿佛是将清霄宗心性测试规矩扔在地上。   筑基前辈刚才还为她感同身受,此刻脸色完全冷了下来,狠狠瞪着她。   “你此话何意?你是在不服我的评定,还是在质疑心性测试,或者说,你就是在质疑清霄宗!”   这话说得恨极了,清霄宗这偌大宗门的名头压下,那是一个小小散修能支撑的起的。   铺天盖地的威压扑面而来,招凝倏然被压得跪倒在地,招凝感觉身上每一处骨骼都在发出脆响。   听筑基前辈更狠的声音,“你见死不救,你陷害他人,你强行助人,一条一条皆非礼法,如此为何不能凭你心性中等?如此回答,服不服?”   招凝抬头,却笑又咬牙,“不服。”   话音才落,翻手出现碧翡鞭,碧翡鞭唰得抽出,抽打的并非面前的筑基前辈,却是三步之外的青铜钟。   只听——   “铛!”一声钟响荡开山顶,又同云雾后远山呼应,接连传来数声回应。   “铛!铛!铛——”   这一刻却没有所谓的天劫辨善恶,亦没有什么雷罚认正邪。   诡异的,周遭画面从远处开始破碎,一块一块像镜面般破碎,招凝直起身,并没有感到过多的惊愕,她就这么平静的看着画面破碎到近前,山顶平台逐步缩小,之前吵嚷的人群也像纸片一般消散,林奎齐靖亦是,直至到面前筑基前辈,他却拱手递了个歉意的微笑随之破碎。   画面终崩散,面前还是云雾缭绕,她站在一处云石上,随着视线的清晰,面前的云雾也散了,前方亦是彼岸山顶平台。   平台上筑基前辈含着笑,带着四个清霄宗弟子,迎上来。   “恭喜仙子,你是第一个通过古道资质试炼的。”   招凝迈进平台,再回头,原本遮掩视线的云雾此刻不再掩盖,她能看到数个测试者在云石上闭目站立,身体或颤抖或僵硬,神色或喜极或沮丧,也看到林奎和齐靖在幻境中挣扎。   她终于露出进入招仙令后第一丝笑容。   抬眼看筑基前辈,筑基前辈笑道,“清霄宗心性试炼,试得是大喜大成功之时不被万千恭贺迷离道心,测的试大悲大怒中不被情绪左右抛去理智,看得是天道权威之下仍欲抗争逆天而行。”   “仙子,大喜大悲之交未曾被表象干扰本心,大怒之中未以暴止怒,清霄宗权势威压之下仍尝试以法则破不公。”   “仙子心性上上等,根骨、仙缘、悟性亦不用说。”他向招凝递上一枚玉牌,“此为清霄宗外门弟子令,仙子以灵识刻入姓名即可。”   四名清霄宗弟子朝招凝拱手。   “师妹,福生无量。” 第066章   七日之后, 清霄宗招仙令结束。   古道试炼通关平台上除去招凝和其他清霄宗五人,也只有五名散修,这五名散修中并没有林奎和齐靖, 心性试炼中幻化的人物从来不代表最终的结果,或许在别人的试炼中, 招凝会是那个在云石上需要帮助的人, 亦或者是抵达平台无缘宗门最终暴走的人,这些都随着试炼结束而淡忘在众人的记忆中。   起初, 五名散修各自登上平台对招凝已摘得名额惊讶带着疑惑, 可是听筑基前辈慢条斯理说出招凝四柱资质结果时, 亦无人质疑, 就如招凝心性幻境中没有质疑林奎一样, 四柱资质上上佳的评定非常人所能及。   这五名散修大多只有一到两个上上的评定, 最后一个古道名额落在一位少女身上。   “云锦凡,根骨上上等,仙缘上上等, 悟性中等,心性上等。”   少女名叫云锦凡, 自踏上平台就在发呆,被筑基前辈叫到名字的时候吓得一激灵,但也没有更多惊喜的表现。   她年岁约莫和招凝一般大小,穿着一身鹅黄俏皮的纱裙,笑起来格外腼腆, 许是与外人打交道有些羞纳,听过筑基前辈公布结果后, 局促地朝周围人笑了笑,便低着头脚尖踢哒着地面, 只听别人说,并不回应。   “好了。”筑基前辈示意众人噤声,袍袖一挥,四面云雾皆下落铺开,直至在三处平台边缘达成三道稳定的云梯,清霄宗弟子将未获得入宗名额的参与者们都请去了传送云台,众人即使遗憾却也不得不跟着人群离去,云台上光华闪烁,人群被传送回归元城,只留下那一道道羡慕的目光似久久不肯消散。   所有人传送离开后,云台上光柱收缩,最后缩回半空一块巴掌大的令牌上,招仙令飞向筑基前辈,其他平台上的新入门弟子还有清霄宗众人都跟着聚集了过来。   郭颖儿欢欢喜喜地挤到招凝身边,肩膀搡了搡招凝,“我就说你肯定能成的!你看,我们现在是同门师姐妹了!”她歪着头学着自己拿到入宗名额时收获的祝贺,朝招凝拱拱手,“招凝仙子,福生无量~”   尾音拉得极长,颇有几分搞怪的味道。   招凝笑得眼眸弯弯,喜意是发自内心的,“颖儿仙子,仙福永享。”   郭颖儿开心的转着手腕上的灵兽环,招凝问她,灵根大道测过灵根之后又如何?   郭颖儿随意道,“就是给了些基础道法让参悟,毕竟灵根大道功法从不自含道法,想要实力都得另行参悟道法,若是连基础道法都无法参悟,那这大道也难走了。”   招凝点头,尚未说什么,就见清霄宗弟子其中一人向筑基前辈拱手禀报。   “古师叔,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参与试炼的散修都悉数送回归元城。”   筑基前辈点头,他上前一步,目光环视众人,又朝众人拱手,“招仙令收,诸位仍留在此地,便是我清霄宗的人,入宗登名记册前,还请诸位牢记,清霄宗传承自上古太清御朔九霄大道正统,除魔卫道、诛邪斩恶是修行之本,清净为天下正是修行之基,域中四大,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修行之路莫顾此失彼,为祸苍生。”   “谨记前辈教诲。”众人齐声应。   “本座是清霄宗刑罚堂掌事古悭,代掌门及首座师兄迎诸位师侄入宗门。”   说着掐了一道法决,云雾游动,一只云舟从云雾深处缓缓驶来,稳稳停在山顶平台边缘,众人惊叹万分,却并未发出过多杂声,待古悭率先登上云舟,众人这才在清霄宗弟子示意下上了云舟。   云舟平缓驶在云层中,从舟上向下看,一览众山小,重重山川在视线中略过,地面上看去的巍峨和险峻在云上看不过如此。   云舟驶过好一会儿,有人问,“我们刚才难道不是在清霄宗吗?”   旁边有人笑他,“清霄宗,四大宗门,放那么多散修进宗门,混进一个邪魔道可就不得了了。”   问话的人假咳了一声掩饰尴尬,低头看下面还是嘟囔着,“可这也太远了。”   “清霄宗以九霄山脉为主,山脉含大小山脉近百座,占据方圆三百余地。”古悭似是在回应他的嘀咕,但眼神并未看向他,还是落在无尽大山中。   “九霄山脉有主峰云霄峰一座,从峰九座,代表清霄宗九大传承,有金丹真人镇守护持。”   众人这会才意识到古悭正在为他们介绍宗门诸事,连忙在他前方有序席地坐下。   古悭看向他们,“这十座峰为内门区域,不可擅闯,尔等若想入内门,每次招仙令后一年,会开启外门大比,大比前三可升入内门。”   “古掌事,外门大比是仅我们,还是……”新弟子中有人问,只是问出来心里便有了答案。   “即是大比,自然涵盖所有人。”古悭面无表情说道,“尔等新入宗门第一年潜心修炼即可,或熟悉宗门诸事,宗门每日辰时有早课,练气初期可去观云台观想,练气中期可去奉仙殿前练锻体基础法,每七日巳时在传道阁有筑基境师叔传道,此一年中宗门不会安排任何历练或杂役任务。”   “尔等能通过招仙令进入宗门都是散修或凡人中天资卓越之人,但外门中出了招仙令进宗门,还有宗门属下各修真家族和小宗门的挂名之人,他们会从记名弟子做起,从而晋升为外门弟子,在同你们一齐通过外门大比进内门。”   “入宗第一年的外门大比会额外给招仙令弟子三个名额,是诸位最容易进内门的机会,可莫要错过了。”   古悭虽说面无表情,可这话说得句句都是过来人的经验和提醒。   但仍旧有人听得迷糊,遂问道,“可是,古掌事,您说了这么多,记名弟子、外门弟子、内门弟子,我听说还有更厉害的真传弟子,区别又在何处?”   古悭瞥向说话人,众人跟着看去,却见云锦凡不好意思地笑着。   “尔等入宗门为的是什么?”古悭毫不掩饰地问,甚至还挑开最外层的冠冕堂皇,“无需说什么追求大道的言语空话。”   众人讷讷,不知哪来的嗡声,回应道,“为了资源。”   “这便是了。”古悭却是认可点头,“记名弟子每月得下品灵石五十,外门弟子一百,内门弟子二百,真传弟子三百,另有丹药、符宝、灵地、道法、灵器等分配。只是杂役弟子平时侍奉宗人左右,外门弟子也可随侍内门弟子或者每月完成一项宗门任务,而内门弟子只需每年完成一项宗门任务即可。”   “尔等日后身边可能会有记名弟子一两人随侍,也可能跟在内门弟子左右,莫要将记名弟子视作杂役,更不要妄自菲薄,修真界看得从来不是身份、出生,而是实力,有朝一日乘风起,皆有成为真传弟子乃至宗门掌事长老的可能。”   一众新弟子铭记于心,郑重应下。   古悭这才缓声道,“入了宗门,无论何种身份,除开同脉师承,练气同境界下皆是师兄弟师姊妹相称,筑基境无掌事权皆以师叔称呼,若有幸拜谒金丹境长老则敬称真人。”   古悭说到此便没有再继续下去,只听这介绍就知道哪怕是在四大宗门,金丹境界已是明面上的实力顶峰了,至于清霄宗内是否还隐藏了元婴境界的仙人就不是他们此等境界可以知晓的。   奈何有人追问,云锦凡意外地追根究底,又格外的腼腆。   “师……师叔,对不住,我就像问问,还有元婴,哦对,还有真神仙般的元神境界该怎么称呼,难道真的是叫祖宗?”   她这话的重点显然放在了最后,这让招凝不由得向她看去,这个小姑娘模样清秀,有一对梨涡格外可人,自见到招凝对她的印象便带着几丝矛盾,一方面她总是一副呆愣神游天外的模样,与人交谈似乎要思索片刻才迟疑回答,另一方面她的悟性评价却是上上等,几次打断古悭介绍,试图去探究脱离自身实力认知的境界。   大抵这对小梨涡过于有感染力,古悭只是摇摇头没责怪,只答,“元婴境界敬称为上人,元神境界该恭敬喊一声老祖。莫要说老祖降世,连元婴上人,本座修行百来载还从未亲眼见到过。”   云锦凡垂头呢喃,“老祖?老祖!才不是祖宗哩!”   她说话带着娇憨,不像是归元城独自打拼的散修,招凝看向郭颖儿,郭颖儿心领神会地看向她摇了摇头,意思是昆虚修真界有这般古道天赋资质的少女并中并没有她。   左右也只是八卦他人,一时得不到答案,招凝也不好过于深究,只得收回目光。   此刻,云舟缓了些许,古悭站起身,走到云舟边缘。   不远处,重峦叠嶂,山峰耸立,远远见各峰山中亭台楼阁交错伫立,横越两处山顶的廊桥随处可见,再往前,有仙楼玉宇设在山脉巅峰,云雾缥缈,灵气氤氲,背后光芒晕染,好似仙人阖目盘坐。   他抬手一指。   “诸位,清霄宗到了!” 第067章   云舟缓缓停了下来。   明显能注意到一道清光光柱从云霄峰顶冲入云霄, 并在天空中铺开,蔓延数百里,直至他们面前像一道无形的帘幔挥洒下来, 形成一圈清光屏障,将整个清霄宗和外界隔开, 从外界向里面看, 只能看到波澜壮阔的山峰和鳞次栉比的建筑,在细看却是什么都看不清了。   “这是我们清霄宗的护宗大阵, 平日只有基础禁制, 出入需身份令牌。但一旦出现祸事, 大阵开启, 阵内隔绝天地, 无法出亦无法入, 阵法可抵元神大能全力一击,不到宗门生死存亡之际,绝不会开启。”   古悭手持令牌, 掐诀激活,灵光从令牌中显现注入清光屏障中, 屏障掀起细微波澜,很快一道可供云舟通过的口子便出现了,云舟驶进屏障中,能感觉到一股寒意从周身划过,来得快去也快。   郭颖儿抱着手臂, 转着灵兽项圈,小声道, “刚才是不是有人窥视过我们?”   “应该是筑基师叔神识扫过。”这寒意抵不上秦恪渊的境界威压,“是寻常入宗检查, 不妨事的。”   “云霄峰并九大从峰属于内门区域,尔等记住方位即可,不要擅闯。”古悭调转云舟方向,“我带你们去内门庶务峰。”   云舟飞快,一瞬百丈,不一会儿,便见到山林间出现人影,大多都穿着一身湛蓝弟子袍,有的在练功,有的在岩石上打坐,有的在伺候灵药,看见云舟在头顶驶过,皆抬头看了两眼,或拱手行礼,或同旁侧人小声八卦。   云舟驶过一处山峰,山峰半山腰建起一座宏伟宫殿,宫殿前方开辟了一处百丈见方的平台,此刻有上百弟子有序排列站立,单手持剑,同步行基础剑招,随着剑招施展,夹着弟子们异口同声“哼”“哈”之声,伴着剑鸣,格外有气势。   平台上湛蓝弟子袍满列,平台外一些灰袍弟子随意找着空地,跟着他们一起行功。   一瞧他们的修为,招凝便大致知道和自己境界差不多,都是练气中期,现在辰时刚过,这处应该就是古悭所说的传功峰,练气中期弟子早课行基础锻体术。   很快,云舟落在一处山峰峰顶平台,平台前方大殿壮观高耸,飞檐走壁,暗沉的红棕木结构厚重而古朴,殿中立刻小跑出来两人,两人皆没有筑基境的威压,为首那人一身棕色掌事袍,中年模样,续着断须,到古悭面前便拜,“庶务峰掌事宋涛,执事杜群,见过古师叔。”   宋涛堆着笑,手作请势,欲引古悭进殿,但古悭却摆手,“本座不进去了,此次代首座师兄主持招仙令已任务完成,剩下就交给你了。”   他说完收了云舟,御剑飞天,宋涛和杜群躬着身直至古悭身影完全消失。   他们站直身子,神色立刻懒散下来。   “我还以为是纪师叔主持招仙令,怎么是刑罚堂的古师叔,听说古师叔可不好说话了,还好没进殿。”杜群凑在宋涛边说着,杜群模样年轻,看起来不到三十年岁,说话也不掩着,直接无视了众新弟子。   “还不是新秘境的事闹得,好像出了不小的事,纪师叔去处理了。”宋涛面上的笑意淡了些,他看了眼聚在一起的新弟子,新弟子们有些局促,但多少也是打拼而来,机灵的向他二人行礼,唤“宋管事”、“杜执事”。   “嗯。”宋涛还算满意的点头,“走吧,进殿。”   二人上前,引众弟子进殿。   一入殿便被殿中陈设震撼,殿中空间极大,四周无数只琉璃灯瓶置放在墙体方格中,琉璃灯瓶中纯白灵光幽幽,像极了人类魂灵模样,中央靠后位置架着一座高大十丈的霄落鼎,两侧摆放着木架,木架上都坠着九排九列玉牌,霄落鼎前面是一书案,书案上堆积了许多玉简和储物袋。   宋涛在书案后盘腿坐下,展开一块玉简,玉简上隐隐能看见众人的名字。   “恭喜诸位入我清霄宗外门,清霄宗的规矩,凡宗门中人入宗之时都要记录下神魂气息,制成魂灯。”宋涛向墙面一指,“诸位可看到这些琉璃灯了,这琉璃灯便是魂灯,魂灯中保留着宗内所有弟子的神魂气息,生则魂灯燃,死则魂灯灭,借此告知诸位状态,同时,魂灯可保留下诸位生前五息记忆,若诸位死于冤屈,宗门定会为尔等讨回公道。”   此话一处,众人都震撼地环顾遍布墙体的魂灯,从下至上,足有数千盏,细看还能看到魂灯上标记的弟子姓名和师承几代。   这里应该都是外门弟子和记名弟子的魂灯。招凝将一切收入眼底,难怪秦前辈说,入了宗门贾锐便不敢轻易寻她麻烦,魂灯保留生前五息记忆,他有本事杀了自己,看他有没有本事在宗门刑罚下挺过五息,这便是要好好掂量自己的能力和未来,宗规束缚便在此。   “尔等将手放在霄落鼎上,如同当初测仙缘时一般。”宋涛交代,众人依言行动,这霄落鼎硕大,二十二人环绕一圈竟没有丝毫拥挤之感,宋涛又道,“随我念咒语——”   “——魂神无相,寄托神思,天道往复,魂灭灯灭。”   咒语之后,霄落鼎二十二道灵光涌现,在鼎中游动片刻,极为灵性的向四周奔去。   众人追着属于自己的灵光看去,招凝见神魂气息钻入底层琉璃灯,琉璃灯骤然亮起,点亮一处方格,再细看,瓶身隐隐浮现灵光字样,“沈招凝,古道,第七百八十一代外门弟子。”   “招凝,你看,我在那边。”郭颖儿抵了抵招凝,指着自己的魂灯,亦是在底层,魂光明亮,在周遭甚是惹眼,对比招凝自个,她的魂光便显得黯淡了,这魂灯能一定程度上呈现主人的命元强度。   郭颖儿并没有意识到这点,她正憧憬着,“有朝一日,我要把我魂灯同哥哥的魂灯摆在一处,这样才是一家人嘛!”   招凝祝福她,看得出来,郭颖儿的兄长是清霄宗内门弟子,魂灯不在此处。   魂灯制成,众人回到原位,宋涛扫过众人一眼,“古师叔应该对你们说过,清霄宗入宗第一年甚是自由,没有任务只需修炼即可,我也不多说,外门三十二峰,有五座峰为外务所用,庶务峰管尔等登记造册,日常事务,月例任务皆在这里领取。”   “传功峰三大殿,功法殿,道法殿,传道殿,你们初入外门,有些只是凡人,有些已有修为,但功法拙劣,清霄宗的规矩,进外门有一次洗练修为,更换功法的机会,灵根大道和古道皆有,你们可以去功法殿更换……”   此话下,大多人面上都是喜色,事实上除了少数像招凝这般有奇遇功法,或者家族中有厉害功法传承,大多数入宗弟子使用的功法都是拙劣,别说修行到金丹元婴,可能顶多到筑基就没没有上升空间了,散修拼命入宗门,这第一诱惑便是好的功法。   立刻有人出声道,“管事,有元神大法吗?!”   话一开口就换了杜群一记白眼,宋涛捋着胡子,“有啊,如果你能一年进入内门。”   这大喘气的说法可众人的心捧起来又摔了下去,把那些眼高于顶的想法碎得彻底。   “清霄宗十一元神大法,皆在内门,进了内门,你们还有一次洗练修为更换元神大法的机会。如果尔等有这个实力,可以选择同十一元神大法同宗相近的功法,日后进内门洗练也容易些。”   宋涛不顾众人的交头接耳继续说着未完的介绍。   “道法殿,传各种道法,入宗门可自行挑选一门道法修炼,若想学习更多的道法,就需要任务贡献度来换。”   太虚六道灵源秘传在炼气期只自带两处秘法,并没有道法,若想发挥功法的全部实力,只有通过道法施展开,道法殿能挑选的一道法势必是招凝炼气期所能拥有最强的杀招,当要慎重挑选。   招凝在思考一门道法该如何选才能更贴合功法,其他人却想的是更多,灵根大道本身就没有道法,对他们来说更多的道法就是更多的底气,叽叽喳喳说着,宗门就是故意的,说是一年不给任务,实际上又让许多资源都用贡献度来还,就是逼他们去做任务。   宋涛理都不理,“传道殿,辰时可做练气初期观想早课用,每七日巳时有筑基前辈传道,若有修行问题可自行询问,筑基前辈答不答,答多久全按他们脾气来。”这话说得众人目瞪口呆,但他却是一笑,一指后方玉牌其中一块,“你们可以选随侍内门弟子的任务,跟随内门弟子左右,得到的指点可能比前辈传道更多更有效。”   郭颖儿掩着嘴,“我怎么觉得这宋管事有种推销任务的感觉呢,随侍内门弟子,说是锻炼学习,其实也是做小厮的活。”   招凝只说,“毕竟人脉是张网。”作为织网的出力人,他必有收获的。   “传宫殿外面广场,练气中期弟子可在那做锻体早课,传宫殿的师兄会在殿前引导。外门刑罚峰主管外门弟子和记名弟子刑罚,不尊宗门规矩,不循修行律法,都会在刑罚峰受到惩治,尔等许多是散修进来的,切记宗门之中不可随意寻事滋事、挑衅斗殴、弟子相残,若是违背,无论你们是不是不懂规矩的新人,刑罚峰的寒冰地牢可不是好像与的。”   不知怎么的,这话语好像都自带了地牢中的寒意,冻得新弟子们直缩脑袋,“若是想切磋,可去三千峰的擂台,点到为止。三千峰峰顶设藏书阁,有修真界数万年奇闻异事,游记怪谈和先人典籍,可自行翻阅,你若是有缘法,在这些藏书中找到大机缘,也未尝不可。”   宋涛说这话时,自己都不由带上羡慕的神色,众人一见这神色便知其中有故事,鼓吹着问有何神奇的事。   倒是杜群接过话来说,“去年内门贾师兄来三千藏书阁随意一翻,却翻到一本千韧山记事,找到了一处秘境线索。”   招凝抬头,眼中略带惊愕,莫非是……   “不错,正是最近风头正盛的新秘境。”   “喔,这是何等的机缘运气啊。”郭颖儿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众人更是如此,叽叽咕咕说着,“难怪在归元城就听说,贾师兄是万年不遇的天道奇才,必是宗内下一个秦前辈。”   “诶,这可比不了,秦师叔主管宗门大小事,可不是专心修炼的,比不了贾师兄以后的成就。”   “秦师兄的前途怕是顶多止步金丹,而贾师兄这般机缘必是……”   “咳……”眼看着这群初生牛犊的新弟子把首座师叔拽了出来,宋涛怎么也得出来阻止,但瞧着面色并未不虞,大家便明了,宋涛也是贾锐这一阵营的。   “行了,还有一峰,名叫万道峰,尔等积累的贡献可以在此峰换取丹、器、符等额外资源,每旬有自行组织的交流会,你们自个去了解吧。其余二十八峰是外门弟子和记名弟子的洞府住所,你们的住所已经安排好,在云霞峰,一人领一储物袋,便随杜执事去吧。”   宋涛说了这么多,饮了一口茶水,摆摆手,对杜群说,“给他们指一指各峰的位置,送他们去云霞峰。”   众人谢过两人,一一领了储物袋,跟着杜群出去。   外门没有云舟这般飞行灵气,要么徒步行走,要么召唤飞行灵兽,只见杜群在外吹响一枚短哨,很快一声鹰啼回应,五只巨大的金翅雄鹰从庶务峰后方飞来,落在面前,杜群唤众人上鹰背,一只鹰背上驼四五人,鹰背没有云舟上数十,半空中的风凌冽的很,需他们自行用灵力抵抗,有几个没有修为的凡人直接被吹得趴在鹰背上头也抬不起来。   杜群嘿笑了一声,拿着当玩趣,他在半空指了指几处山峰,五处山峰离得不远,绵延成一条线,传道峰、庶务峰、万道峰、刑罚峰、三千峰依次排列,尤以三千峰最为靠近内门。   金翅雄鹰在五座峰顶盘旋一圈后,向云霞峰飞去,落在云霞峰峰脚。   “这座峰上暂无其他人居住,峰上有洞府住所三百余处,自行选择。”杜群叫所有人下雄鹰坐骑,他踏着雄鹰飞在三丈高,“其余的规矩,储物袋中的宗门小册会细细说明,我也不啰嗦了,每日早课不做要求,爱来不来,每七日传道亦是如此,行了,宗门无所忧,修行在个人,诸位此一年且行且珍惜。”   说着,便御鹰离去。   人走后,众人便叽叽喳喳,好歹都是同时进入宗门的缘分,有机灵的便左右拉着关系,互相介绍着。   许是郭颖儿之前的震撼操作,许多人都不曾主动靠近。   郭颖儿兴奋着,“招凝,我们找一处相近的洞府怎么样,一个人修行怪无聊的。”   招凝并不在意这些,直微微点头,正准备进山,却听不远处有少女抗拒声。   “我习惯一个人,不想和人同住。对不住!”本是寻常的婉拒声,但云锦凡的声音带着颤意,两个看去便见云锦凡拒绝的是一个身形矮小的男弟子,模样还算俊朗,但神态有些轻浮,看着云锦凡格外殷勤。   “又是这家伙!”郭颖儿似乎知道他,什么也没多说,几步冲到云锦凡面前,推开男弟子,“鲁究,别以为你家有个好丹师,从娘胎里就洗出双灵根,能进清霄宗就无法无天了,我告诉你,我郭颖儿的金蛟剪迟早戳下你那双狗眼。”   她拽着云锦凡就走,鲁究嘴角抽了抽,冷哼了一声便走了。   两人来到招凝身边。   郭颖儿甚是气恼,“现在宗门招弟子也不知怎么了,连弟子品性都不考究了,见到双灵根,试炼都不试炼就放进来,当真荒唐。”   “双灵根也是稀有,四大宗门见之必招,自然不会试炼。”   边走便说,郭颖儿的手还一直拽着云锦凡,云锦凡有些扭捏,几次都挣开被牵着的手,都没抽出,而郭颖儿说着话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招凝走到半山腰,准备往其他几处标记的洞府看看,紫竹林中搭建了几处屋舍,相聚不过几百丈,喊几声附近便能听见,郭颖儿立刻心动,“我们就选这里吧!”   云锦凡急道,“我……我……两位姐姐……我喜欢一个人住……”   郭颖儿没懂她的话,“没说住在一起啊,你看这几处竹屋,都是分开的,我们一人选一间好了。”   “我想……我想……”她说了半天,都没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郭颖儿从她的态度了然了,但她颇有几分大师姐的气质,劝说道,“那鲁究从小被养坏了,就没有他想得不到的东西,你知道他家丹师师承谁的吗?内门那个熔岩丹师,首座师叔见到都要尊称一声大师。你觉得鲁究这背景,盯上你还会善罢甘休?”   “可是……可是……”云锦凡呢喃两句显然还是没想通,郭颖儿还在旁边说着住在一起的好处,招凝甚少干预别人选择,只在旁边看着不说话,但瞧着云锦凡低头提脚的模样,嘴唇动着又不出声,估摸着没将郭颖儿的话听在心上,可是没过一会儿,她一抬头,眉眼笑开,朝郭颖儿点头,声音撒娇似的,“好啦好啦,就住在这边。”   新姐妹格外满足郭颖儿的保护欲,两人瞬间勾搭到一起。   三人很快分好竹屋,招凝在紫竹林偏东位置,云锦凡住所离招凝近,靠近中央,郭颖儿则在偏南,靠近进山主路。   招凝独自站在住所小屋前,小屋自带院子,院子被无形禁制笼罩着,外门令牌在门前晃过,灵光注入,这门外门牌上便刻上了招凝的名字,院中有一块小田地,尚未开垦,杂草随意生长,招凝径直去了小屋,小屋并不像红树小楼那般上下格局,只一间矮竹屋,一共三间房子。   掐了一记清尘诀,登时竹屋中尘灰尽去。   坐在正屋正前竹榻上,意外的安宁,入宗以后,没有琐事纷扰,没有祸事缠身,只有独自一人的清净,偶尔几声虫鸣鸟叫点缀着,心神平静,同在红树小屋中修炼一样,或许这就是理想中的修真生活,一间林中屋舍,一处田地,世间纷扰皆与我无关。   招凝闭目静坐,调整了几日来的疲惫,这才打开宋涛分发的储物袋。   储物袋月白色泽,绣着祥云图案,灵识注入,内里的空间比外界卖的储物袋大上不少,足有十丈见方,里面放着一本小册子、数块下品灵石,一瓶聚气丹,还有一件湛蓝弟子袍。   小册子里说着清霄宗的规矩,清霄宗以服饰分弟子身份,灰色为记名弟子,湛蓝为外门弟子,月白为内门弟子,浅紫为真传弟子,只是内门弟子和真传弟子不拘服饰穿着,还有一些规矩是古悭和宋涛反复告知他们的,剩余的说的便是三年一次宗门小比,十年一次宗门大比,小比是记名弟子的坎,大比是外门弟子的路。   招凝阖上小册子,见里面的内容一一速记,便沉心入寂灵之府中修炼。   第二日,寅时刚过半,招凝便睁开眼,略一洗漱,便出了院子。   传道峰离云霞峰有数十里路,即使他们脚程快也要走上些许时辰。   刚出院子,招凝便听见不远处,悉悉索索的声音,这么多年谨慎惯了,招凝下意识掐了一记匿息诀,隐入竹林阴影处。   这会子月钩还挂在天上,日头尚未有钻出来的迹象,天色暗沉极了。   招凝默了一会儿,发现声响并非是往这边来,她循着声音前探了几步,模糊间看见有人影在竹林上方跃动,身形并不稳,停下后歪歪扭扭好一会儿,数十只竹子倾斜在她身下,让她奇异地在竹梢上打坐。   定睛一看,竟是云锦凡。   云锦凡显然没有发现阴影中的招凝,她没有立即打坐,而是小声地嘟囔着,“差点摔下去,我为什么要在这上面修炼,早知道还是坚持去山顶洞府多了。”   “我才不会哭!我很厉害的,我都练气四层了!”   “锻体,又是锻体,为什么修炼还要运动,不能躺着吗。”   “讨厌。”   “……”   招凝听她嘀咕着,这样的自言自语让人恍惚以为她是在跟谁说话。   不过,她只不明不白的说了几句,便闭目修炼了。   几次接触,云锦凡的性子颇为天真,过于窥探显得无礼了,招凝悄声退开,沿着山路下山了。   竹林上,云锦凡忽然又睁开了眼,表情有些惊恐,险些稳不住身体坠下竹林。   “呀!刚才有人偷窥我们?不会吧,还好我没说什么,就抱怨了两句。”   “那就好。我看那屋子的小姐姐看着面冷心善,应该不会怀疑我自言自语吧。”   “知道啦知道啦,我不习惯什么灵识说话嘛!我克制克制!”   “……” 第068章   招凝抵达传道殿广场时, 还没有到辰时,但广场上已经零星站着几个湛蓝袍弟子,他们之间没有过多的交流, 而是自行练功,施展基础锻体法, 招凝寻了个角落位置, 拿出碧翡鞭练习秘传中的锻体方法。   劈扫扎抽划、拉截摔刺撩,一套锻体招式过后, 天边曦光朦朦, 越来越多的弟子从山下走上来。   一炷香后, 招凝收了碧翡鞭, 拿出昨日分发的精钢剑, 同广场上诸弟子整齐列好。   有一名棕袍弟子从传道殿中走出, 他手持一柄灵剑,拱手向诸弟子见礼,诸弟子回礼后, 他一言不发,持剑起势, 便开始基础锻体剑法的施展,招凝见旁侧弟子都随之动作,连忙跟上,初次练习清霄宗的基础锻体剑法,颇为跟不上节奏, 好在众人一同舞剑,那整齐划一的节奏似乎极具感染力, 不一会儿引着招凝剑法上路了。   “剑随身走,以身代剑, 行钩字诀。”   引导弟子轻声唱呵,在诸弟子专心舞剑的广场上却格外明显。   诸弟子扭身持剑,跨步前探,剑锋下钩,“噌——”广场上长剑同时发出嗡鸣,气势浩大,声声震撼。   “剑以表心,心动剑动,行挂字诀。”   又一声唱呵,诸弟子竖剑于身前,分步绕剑于后,剑刃上挂回转,又一阵清脆剑鸣。   一字一诀,招招成势,招凝逐渐融入这同步练习中。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听到有人在身后喊自己,招凝练功时错眼看去,见郭颖儿不知何时来的,来的颇急还喘着气,郭颖儿指了指传宫殿,示意自己去殿中做观想早课,招凝微微朝她颔首,便重新专心练功。   一个时辰后,引导弟子转剑倒收,立身殿前,诸弟子收剑齐拱手,“谢传功师兄引导。”   引导弟子点头,毫无废话,转身回了殿中。   广场上众人便松散了,招凝明白这是早课结束了,一日早课,招凝便感觉到这种多人同步练功,比之一人练习研究有效许多,无形中有一股同心而向的气力引导着,使得练功顺利而专注。   招凝在广场上站了片刻,便见郭颖儿从传宫殿中走出来。   郭颖儿见招凝再等她,立刻扬起笑容,几步御风到招凝面前。   “好你个沈招凝,大清早自个跑了,都不喊我一起。”   招凝浅笑着拱手告罪,郭颖儿本就是开玩笑,嬉笑着说没事,问招凝接下来去哪里。   招凝道,“昨日宋掌事说,新入门弟子可挑选一门道法,我打算去看看。”   “好啊,一同去。”郭颖儿拉着招凝,两人边走边说,郭颖儿吐槽,“今早我醒来都卯时中了,去找云锦凡,喊了好几声都没理我,我从窗口往里面瞧,那丫头蒙着脑袋装没听见呢。我听说她两个上上等,怎的这般懒惰。”   招凝想起云锦凡早间竹上练功和自言自语,“说不得是你起来,云姑娘已经练功结束了。”   “什么?”郭颖儿惊讶掩嘴,“有这回事?”   招凝点头,郭颖儿一脸受刺激,“原来最懒惰的是我,难怪我修为是最低的,不行,日后我要寅时开始修炼,绝对不能被你们落下。”   “可不至于。”招凝笑道,“炼气期精气神有限,全靠睡觉恢复,强行修炼会得不偿失的。”   两人说着走着便已经到了道法殿门口,还见到了鲁究,鲁究正殷勤同修为高的师姐说话,郭颖儿冷哼一声,被他听见,鲁究瞥了一眼,也不理她,直到两人进了殿中,鲁究跟上来。   “怎的,我鲁究在你郭颖儿心中就是那般轻浮的人,见着女的就上去勾搭?”鲁究在后幽幽说着。   郭颖儿叉着腰回头,“呵,你还想为自己辩解一番不成,纨绔子!”   招凝没掺和他们之间的斗嘴,她一眼遍览这道法殿,形制类似于寂灵之府的书楼,殿中四壁设置了无数格子,格子中放置着一卷玉简或者一本小册子,氤氲在这些格子外铺开游转。   招凝想着若是把书楼填满,也会是这样浩瀚华丽的模样。   “爱美之人人皆有之,我只是表现的比那些道貌岸然的君子更加直白了些!”   “我看你是嘴比脸还要厚!”   郭颖儿和鲁究两人还在争吵,招凝目光从殿中格局落在殿中央书案上,书案上摆着成堆的玉简,书案后面有一长榻,一个棕袍老者翘着腿横躺着,手上蒲扇一扇一扇好不快活。   “你说直白爱美,怎得不见你去同招凝攀谈,还没我家小黑虎直白呢!”   “郭颖儿,你是不是想比试,拿我和你家那小黑猫对比,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好吧!”   “比就比,你以为我怕了你!”   眼瞅着两人吵闹的架势要升级,招凝无奈,却听长榻上的棕袍老者先发话了,他眯着一只眼,“一块砖一百灵石,一只玉简一万灵石,准备好灵石在打。”   意外的,这位老者并没有迂腐的说教,这笑眯眯的调侃直把两人弄得各自冷哼不理。   招凝上前,拱手见礼,“前辈,我们是新入宗的弟子,想挑选一门道法,不知如何挑选?”   老者收回视线,目光在招凝身上打量了两眼,“古道?难怪五行气息这般微弱。”   他懒散的撑起身,蒲扇在书案上一堆玉简中搜寻,然后点了几个书简,“这个第四简的绮灵含光道法,这个第十二简的青莲护心卷,这个第五简的孤风青羽幻谱……”   老者给招凝点了七八个道法名,点完又重新躺了回去,“简上有介绍,自个看,选中哪个,就在册上登记,然后去灵格中取下来摘录进空白玉简中,不可外传。”   招凝谢过老者,将老者指点的道法一一看过,这些玉简上仅是对殿中道法的介绍,并没有具体的道法招式。   郭颖儿和鲁究也凑上来看,鲁究讨好着老者,说也想请老者指点一二,老者瞥了他一眼,抱着蒲扇,转个身背对他打瞌睡去了,连带着郭颖儿也没有讨得好,气得郭颖儿踹着鲁究。   老者介绍的玉简大多是偏木和风,绮灵含光道法灵光一分为七,进可攻退可守,施展于无形,可幻化成臂间披帛令人无法察觉,青莲护心卷主防御,以青莲往生之力护住心脉,重创之下可起死回生,孤风青羽幻谱则幻化成多道残影,行动如轻羽,残影与本体可同时出招,令人难辨,只是残影不过一分力……   几个道法看下来,招凝纠结颇多,最后还是选了孤风青羽幻谱,她在登记册上记下选择,取了一枚空白玉简,走到灵格前,手虚按在灵格氤氲上,意识微动,就见殿中中上部灵格中飘下一道灵光,灵光落在招凝手中玉简上,不一会儿,空白玉简便被填满了字。   招凝简单略过一眼道法内容,此道法并不强势,贵在幻化多变,且依靠的是自身修为,即使到筑基期施展也不见得会大打折扣,是一门不可多得的上乘道法。   她收回玉简,回到殿中央,见郭颖儿不知何时已经蹲在长榻下,撒着娇求着老者。   “穆爷爷,我哥哥说,您老最好了,实力强心地好最照顾弟子了,选的功法是最贴合资质的,您就帮我挑一门吧。”   鲁究看得目瞪口呆,但也毫不相让,低下身拿出对待女修的殷勤,“对啊对啊,穆爷爷,刚才是我们多嘴,打搅了您休息,您气宇轩昂、实力超群、俊秀不减当年,必是不会怪罪我们的,给晚辈们一个指点吧。”   老者眯着眼,嘿笑了一声,“你小子,知道老夫当年?”   这话问得鲁究一愣,讨好归讨好,好话胡话一堆,谁知道当年啥情况。   老者也没在意,低头看身边的郭颖儿,“小丫头,你哥哥是哪个?让老夫听听耳不耳熟。”   郭颖儿一喜,“您肯定听过,就是那个炼气期就打遍外门无敌手的郭从衡!”   此话一出,老者险些从长榻上摔下来,那个背剑一身傲气、谁都不服的少年轮廓便出现在他脑海中,想起当年那少年在一脸无畏地要挑战自个,打不过浑身是血,爬起来还要再打,硬是自己抛下老脸装模作样喊重伤才免了纠缠。   老者轻咳了一声,赶忙点了几个玉简,“这几个,自个选。”带着一种生怕郭从衡再来纠缠的迅速。   鲁究也得了便宜,一同指点了几个道法。   两人美滋滋捧着玉简选好心仪的道法,拿着空白玉简去复刻道法。   招凝走到老者身边,见老者还在长吁短叹。   “这年头的后生,一个都比一个闹腾,前有那郭从衡不服就干,后有那贾锐财大气粗骗去老夫珍藏多年的宝贝道法,可不能再来一个小家伙了,不然不如去闭关啊。”   招凝听见的是那句“贾锐财大气粗”,不可否认,这贾锐当真是机缘了得,从招凝认识这个人开始,先是奇异的拿到了整个南郡江湖争夺的“仙人指路”,又是莫名其妙出现在白云仙师觊觎的李家祖坟中,再然后是黄庭果下火属性天材地宝,现在又要加上这修为高深莫测老者的宝贝道法。   这贾锐到底是什么人呢?   “谢谢穆老,我取的是疾驰金翼灵诀。”郭颖儿笑着走来,似模似样地拱手作拜,鲁究也跟过来道谢。   老者蒲扇一掩面,作的是一副装死模样,理都不理。   郭颖儿掩嘴笑,招凝便唤他们一起离开。   走到门前,却见云锦凡从左侧石板道上过来,那条道是通往功法殿的。   她嘴里嘀咕着,声音小听不清朗,但招凝分辨她嘴型,勉强知道她在抱怨着。   “清霄宗真小气,连残卷和同宗低级功法外门都没有。”   没头没尾的,一时辨不清她所指是何物,郭颖儿已经迎了上去,“锦凡,我还以为你要睡到日头正中才起来呢。我听说你大清早就起来练功了,你这小丫头偷偷摸摸的,必是想一鸣惊人。”   “哎呀,我也不想的。”她对郭颖儿点出她清早练功并没有惊讶,显然是知道有人在附近看到了。   这反而让招凝心中讶异,秘传功法向来气息内敛加之匿息诀,招凝自信不可能被同境界的旁人发觉。   是云锦凡功法特异,还是另有隐情。   招凝挂着浅笑上前,“清早为赶早课,匆匆走过,见云姑娘沉心练功,不便打扰,云姑娘莫见怪。”   “没事的,没事的。”云锦凡笑起来,梨涡深陷,又甜又单纯,“我也惊讶招凝姑娘这么早出门。”   “锦凡,你刚才是去功法殿洗练功法?”郭颖儿插话进来,很是好奇。   招凝掩去眼底的疑虑,听她二人说话。   云锦凡挂着嘴,“没有找到适合的,只好出来了,我功法弱,想来找多点道法傍身。”   “我们也选好了,你看。”郭颖儿把自己刚拿到的道法晃了几眼,“可惜,新入门只能选一门,这穆老,我哥说他性格可奇怪了,有的时候好说话,有的时候比鸭子嘴还硬。”   招凝毫不惊讶她出来就变口,只是朝殿里看了一眼,瞧着老者还是蒲扇掩面的模样,才没提醒她。   云锦凡眨巴眼,点着头,见鲁究跟在后面过来,她一脸嫌弃的避开,匆匆道了句再会就进了殿中。   “诶……”鲁究抻着手还来不及放下,朝郭颖儿哼声,“看你给我名声搅的,云姑娘都不理我了。”   “还不是你自己初见面,那般轻浮。”   两人又吵了起来,招凝注意力却在内里,见到云锦凡不知何时接过了老者的蒲扇,为老者轻轻扇风,声音是她特有的娇柔嗓音,“好爷爷,我功法又不行,修为又低,我就想多拿几门道法,您行行好,通融一下吗?”   “不行哦,小丫头,这是规矩,规矩怎么能破坏呢。”   云锦凡撅着嘴,蹲坐在长榻下,一副泄气失魂落魄的模样,“可是我连一门保命的道法都没有,要是出去历练,我会死的很惨的。”她又直起身,梨涡显现,“这样好不好,我为您打扫道法殿,陪您说话解闷,您给我算贡献,我拿贡献来换,好嘛好嘛……”   “你这小丫头,可生缠人……”   “招凝,你在看什么?”郭颖儿拉回招凝注意,郭颖儿和鲁究新一轮争执中,郭颖儿大获全胜,气走了鲁究,招凝感觉到老者放软的语气,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冲郭颖儿摇摇头,说没什么。   两人离开道法殿,招凝问,“这道法殿的管事老人你知道是何境界吗?”   “不知道。”郭颖儿摇摇头,“我只知道哥哥唤他穆老,说修为至少在筑基以上,像是宗门长老。”   招凝和郭颖儿回到紫竹林,拜别后回到自家竹屋,她坐在屋中竹榻,看着云锦凡的方向,眼色难定,片刻后略微叹声,阖眸沉入寂灵之府中。   她从寂灵之府的书楼中重新拿到孤风青羽幻谱,玉简中的内容发生了细微变化,孤风青羽幻谱变成了巽风幻叶灵谱,道法招式也有了变化,如果说原来的孤风青羽幻谱是以风幻化分身,以青羽形容分身缥缈状态,那么巽风幻叶灵谱就是分身与招式同时幻化,每一招施展开都如飞叶,来自四面八方,将真身隐匿,攻击重重,残影重重。   招凝在殿前小院练习巽风幻叶灵谱,灵谱分四式,第一式,风起影动,叶落之下,随处皆残影,处处皆真身,小小院落之中,招凝身形如风缥缈,风作叶片,随着手中灵光闪动,叶片锋锐如剑刃,寒光逼人,自四面八方刺向枯木。   枯木毫无反应,毕竟是神魂练习,有灵光而无灵力,施展不出威力。   招凝旋身回舞,残影一道一道定格,再转身,手上出现一柄月牙式长弓,长弓氤氲环绕,拉弓展开,银白的箭矢幻化成型,对准了中通廊前方影壁,箭矢出,没入影壁中,灰雾波动,招凝被抽去了一丝魂力又恢复正常。   若想在寂灵之府中施展威力的道法,只有这种魂术,这还是从太轲记忆中翻出来的魂术,是极恶宫当年用来驹魂的秘法,每次施展会损耗一点神魂之力,当招凝摸清了,寂灵之府与自己神魂相连,射出来的魂力箭矢会反哺回自身。   她走到影壁面前,影壁上的字样幻化,命元重新变成三十字样。   好像自迈入炼气期,这命元就不再变化了,还是太少了,比一般修炼的修真者命元足足少了一半。   书中常说,凡人长寿六十为大关,修真者炼气期百岁为大关,练气中期可蜕凡增寿元,再之后,每一大境界,寿元翻番,直至元神境界寿命万载,堪与天同寿。   不到万不得已,招凝并不想使用那些长生丹药,只期望度过练气中期,锻体完成,没有百岁寿元,也能有八十也算是好的,这般她冲击筑基时间更充足些。   招凝退出寂灵之府中,在紫竹林中专心修炼巽风幻叶灵谱,道法之下,竹叶飘落,灵力裹在竹叶上,每一片竹叶都成了一只锋锐的短刃,随着道法施展,竹叶袭身,噔噔噔……尽数扎在一棵紫竹上,风动紫竹却不动,再过半息,紫竹自下而上,随着碎屑随风散开。   “喵嗷!”一只小虎猫尖叫着从紫竹顶上坠落在地,风灵性的托了它一把,这才没让它摔了个头破血流。   招凝轻笑,蹲在小虎猫面前,用竹叶尖点它额头,“可不能偷窥别人练功,哪怕没有恶意,也是很危险的,知道吗?”   小虎猫又喵嗷一声,撑起小身子甩了甩满身的竹叶碎,灰溜溜地跑了。   招凝看着小虎猫走的没影,又瞥了眼竹林深处,并无其他的声响,云锦凡似乎没有回来。   接下来的几日,招凝生活的规律,清晨和郭颖儿一起去传功殿做早课,下午练习道法,晚上打坐修炼,这七日都没有见到云锦凡,郭颖儿几次都提及,觉得古怪。   又一日清晨,招凝寻郭颖儿去传功殿。   二人到传功峰山脚御风停下,郭颖儿喘了一口气拉着招凝小声说道,“刚才没来得及说,我听到关于锦凡的消息。”   传功峰山脚台阶至峰顶广场有一千零百级,每一次登顶都是小小毅力考验。   招凝重来不用御风诀一下飞十来级,而是一步一步向上走,听到郭颖儿的话,配合的问了声“有什么消息。”   郭颖儿说,“那日,我们从道法殿出来,不是遇见锦凡了吗,她居然一直都呆在那里,给穆老端茶倒水、捏肩捶背、聊天解闷,还哼唱着凡间的一些民谣,哄得穆老可开心了。”   招凝听着却也不奇怪了,那日临走听到他们的对话,招凝就预感到这些,只是没想到云锦凡能坚持这么久。   “你说,她难道真的能哄得穆老给她好几门道法不成?”   “不会的,清霄宗重规矩,穆老若是清霄宗的长老,便不会为她破例的。”   已经登上一半台阶,明显感觉腿脚有些酸软,招凝停下歇了一会儿。   “那她岂不是白费工夫,这不行,我得和她说道说道。”郭颖儿说着竟有要下山去,招凝拉住她,“别去。”   郭颖儿不解,又自个找到理由,搡着招凝,“哦——我知道了,你是让我故意不说,让我趁机修炼,修为好超过她!”   招凝被逗笑了,摇摇头,“我的意思是,穆老不会破坏清霄宗的规矩,但是他若是给自己拥有的道法,也没人辩驳了去。”   郭颖儿微张嘴,这么一提醒,豁然开朗,“这个小丫头居然打这个主意!亏我还觉得她单纯!被骗了!”   “走吧!”招凝修整完毕,继续登台阶。   郭颖儿跟在后面说道,“我哥哥说,这穆老之前云游过九州,还走过西极魔荒外围,那地方当年死了那么多人,多年又无人敢进去,地上随处可见的灵器和道法,穆老必是有很多好宝贝,锦凡她眼神可真厉害!”   招凝并未接这话,而是问道,“你这是又得了新消息?是你兄长在宗门中吗?”   “不在啊!但是我有这个!”郭颖儿献宝式的拿出一块玉牌,“千里传讯符宝,千里之内能互相同消息,我哥哥在玉华宗,拿这个问,一会儿就能收到消息了。”   郭从衡也去参加玉华宗上品金丹真人金丹大典了?   招凝没有深究,此时已登上殿前广场,离辰时还有半个时辰,招凝拿碧翡鞭行基础锻体鞭法,等到引导弟子前来,再换上精钢剑行基础锻体剑诀。   这日早课接近末尾,广场周边就已经聚集了好些弟子,今日有筑基师叔传道,故而许多人都过来了,只是人多了便喧闹了几分,招凝再怎么专心,也架不住旁边说话声往耳朵里钻。   “……别提了,好不容易攒够了贡献,想要请穆长老指点一二,新选个道法,谁知昨日去连穆长老的影子都没有看到,听殿中弟子说,穆长老不领这掌事任务了。”   “不会吧,前些天我还看见穆长老在殿里同一小仙子说说笑笑,好不惬意,可是你去的时间不对。”   “哪是我去的时间不对,穆长老是真的回内门了,今早我起早去,殿里掌事都换了一个了。我再想,要不要任凭自我感觉挑一个道法了,就怕这贡献白花了!”   “……”   絮叨声不绝如缕,锻体的诸弟子视线也不断往周遭瞥,引导弟子大抵也知道今日杂乱,弟子们心也不定,便提前了半柱香收了势。   引导弟子背剑说道,“今日传道师叔乃半年前新晋升筑基境的白师叔,所讲之道与晋升有关,知诸位听道心切,入殿后且遵听道规矩,莫要喧哗,静待师叔到来。”   他说完,挥开大门,众人兴奋涌入。   郭颖儿走到招凝身边,“难怪今天这么多人,都是练气高阶的师兄师姐,招凝,我们也进去听听。”   招凝点头,两人只落后几步,再进去里面就已坐的七七八八,她们寻了个角落位置坐下,听周围人都在说道练气高阶晋级缓慢,不是仅修炼就能提升的。   没过一会儿,多日不见的云锦凡从外面进来,郭颖儿惊喜地招招手,唤她过来。   云锦凡笑容满面,心情极好,想来是心愿达成了。   云锦凡刚坐下,郭颖儿便拉着她说话,“听说你在道法殿待了好几日,没受欺负吧。”   “没有,穆老可好了。”她瞥了四周几眼,挂着笑悄声说道,“穆老给我两门道法呢!”   她两手指一竖,直把郭颖儿惊呆了,也跟着云锦凡小心翼翼地看周遭,掰着手指研究,加上免费从道法殿中取得的一门道法,她就有三门道法了,还是穆老认证的上乘道法!   这……娘啊,早知道我撒娇撒得再厉害些好了。可惜郭颖儿的心里话没人听见。   “这位师妹!”忽而有男声插入,居高临下的,招凝抬头见说话人似乎就是早间广场旁说话的人。   三人站起,见礼,这是一位练气高阶的外门弟子。   云锦凡有点怯生,“师兄,师兄叫我吗?”   “师妹莫慌,林某只是问问穆老。”但这位师兄说话除了嗓门大,但却颇为有礼,“前几日见你在穆老身边陪伴,可知穆老去哪里了?林某想选道法,欲请穆老指点!”   云锦凡摇着头,“昨天穆老匆匆忙忙说,要去闭关,我也找不到他。”   男子听见这般回答,也只能作罢,叹着气拱拱手回到了自个位置。   招凝全程默然,心里又觉得好笑,想起之前穆老的絮叨,前有郭从衡,后有贾锐,再加上云锦凡,他哪是闭关,他是逃难去了吧。   这般想着,忽而听前方一声铃响,引导弟子威压压下,殿中说话声瞬间噤声了。   不一会儿,却见两个灰袍少年一人持拂尘、一人持长剑踏入殿中。   招凝微压,这两人竟认识,是——   招凝下意识看向后方,一气势强大的月白袍老者走进来,鹤发白须,精神抖擞。   今日讲道之人,竟是一年未见的白云仙师! 第069章   招凝混在人群中, 在众弟子争先恐后拜谒中,招凝泯然大众。   她不没有上去攀关系的想法,从当年白云仙师对贾锐的态度便能看出来, 当她与贾锐处于对立两端的时候,白云仙师不可能站在她这一边, 招凝只当作是寻常筑基真人来授课, 认真听他讲道。   白云仙师如今已经年过八旬,他在年事将近之年找到贾锐这灵根卓越的弟子, 兑换了巨量的贡献点, 换了三颗筑基丹, 刚回宗门便开始闭关, 勉强在半年前筑成灵台, 晋升筑基, 身份也从外门变成了内门弟子。   于是,面对这一众期待的弟子,他含笑捋须, 说出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世间机缘无数, 筑基说难不难,说易不易,看得是你耐不耐得住性子,等待机缘眷顾,一遭踏入筑基之境。”   众弟子似懂非懂, 前排弟子拱手问,“那我们只需专心修炼, 安心等待便可吗?”   “非也。机缘可不是天坠馅饼,凭空落在你头上。需得去寻、去追、去闯, 去孤注一掷,去奋力一搏。”白云仙师一笑,“当然,这是极端的情况,本座只是告诉诸位,但你们寿元走到尽头,就不要有所顾虑,想要踏破寿元大关,便需要抓准机遇。本座当年得机缘,以三灵根的资质进了古道,又转修灵根大道,修炼速度缓慢,摸到练气圆满已经是半百,为寻求机缘而接下驻守凡俗道观的任务,这一驻守便是二十年啊!”   他后续再是说道,说的是他二十年如一日固守凡俗,寻觅机缘,不曾放弃,不曾贪恋浮世繁华。   听在招凝耳中,抛去那些明显的华丽表述和遮掩外衣,白云仙师虽功利,但此番说道本质也确实如此。   二十年收寻身具仙缘的凡人,一点一滴的积累宗门贡献,身处南靖国国都也没有过多的插手凡间事务,一心只有贡献点和资质好的弟子,如此耐着性子等了二十年,等来一个单火灵根的贾锐,是白云仙师的机缘和命运转折。   此番讲道一直维持了三个时辰,白云仙师总结道,“世间机缘或缥缈,却有迹可循,望诸位莫要被眼下的困难绊住了脚。今日讲道便到此,诸位还有什么疑问可随意提问,本座只回答三个问题。”   大殿中登时喧闹起来,众弟子争先恐后,看得白云甚是满足,连他身后奉剑、奉拂尘的莫家兄弟也觉得脸面倍涨,甚至幻想着自个晋升筑基来此讲道,又是何等的风光无限。   “白师叔,晚辈在练气九层磋磨八年之久,连筑基丹也曾服用一颗,却依旧无法晋升,请问为何?”   一中年弟子气势强悍,拦下所有提问的弟子,率先问出了一语。   “筑基丹从来不是一颗便能晋升,他只是为尔等提升成功的几率,筑灵台筑成与否皆看你自己。看你气息,你是古道修行吧。”白云遗憾地摇摇头,“你太莽撞了,练气境界虽说以九层为圆满,便可尝试筑基,但在古道,向来以十为尊,讲求根基夯实,灵力圆满,你还差一节呢!”   中年弟子听他这么一说,脸色瞬间垮了,这些年清霄宗古道修行者少之又少,大多因为修炼缓慢而成了闭关苦修士,许多东西都是一知半解的,再修炼一层,难不成要近百之年才能窥筑基吗?   他气势一弱,其他人就涌了上来,急忙提出自己的问题,白云又回答一个关于练气高阶瓶颈问题。   剩下一个问题,众人抢夺的厉害,连身旁的郭颖儿和云锦凡也急急伸手示意,云锦凡晃着手,颇为活跃,不知怎的就吸引了莫清坤的注意,他含笑着往云锦凡这边看,余光间却瞥见角落里八风不动的招凝,惊得喊出了招凝名字。   他毕竟是白云的随侍,他一出声,众人以为是点中招凝,不满地朝招凝方向看去,想要知道是何方神圣抢了最后一个提问名额。   连白云都惊愕住了,“你怎么在这,你不是……”   招凝见众人的目光都瞥向自己,这种聚焦感颇有些令人不适,但她还是坦然的站起身,毕恭毕敬地向上首行礼,“白云仙师,许久未见,仙福永享。”   白云看着她的目光有些飘忽,但还是忍不住上下打量招凝,他现在是筑基真人,知晓小小练气境招凝的情况不需要再以手捏脉注入灵力感知,“……竟然都恢复了,可这灵根还是四灵根,你是怎么进的清霄宗。”   招凝在全殿人的探究目光中,身形不晃,声音稳而定,“招凝以古道入门,修行的亦是古道。”   “今年全昆虚好像只有两个古道名额,比之万里挑一还要严苛。”周遭有人嘀咕着。   “听说炽阳峰的林家怪物都没进来,被两个小姑娘摘了名额。”   “林家怪物根骨可是上上等,这两人岂不是怪物中的怪物。”   “……”   在一众八卦声中,莫家兄弟咽了咽口水,白云的目光倒是有几分恍惚,想起前一阵子贾师侄安排随侍满归元城附近的寻人,听着描述有些像这小姑娘,他初出关,知道的不甚明朗,以为只是相似之人,却不想人今日已经亭亭站在面前。   也不知道这两人生了什么冲突,同宗之人,贾师侄怕是也奈何不了,只能空冒火了。   白云心里想着,这面上就堆起了笑,看起来倒有几分初见招凝时那般和善,“沈师侄,可有问题要问?”   招凝垂眸,再抬眼却问了一个些许犀利的问题。   “世间机缘甚少是为一人而存在,若是同一机缘本多人知晓,那该当如何?”   但在白云心上却觉不是问题,只笑,“师侄还年少,经历的修真界是如今四大宗门束缚下有规矩、有礼法的修真界,却不知近古时代的修真界可从来没有这些,无论是机缘还是资源,强者取之,弱者祭之,这才是修真界的本质。机缘本无助,谁强谁取,谁强谁用,此乃天道正解。”   招凝拱手致礼,“确是此礼。世间机缘谁得谁取没有对错,只凭立场和选择。”   最后九字看似在问题中,但似乎又在暗示什么,在招凝道谢声中,白云忽而咀嚼出一丝意味,招凝似乎是在说她与贾锐的冲突,他的站位在他一念之间,请他多做思量。   白云笑,当初他把贾锐奉承的极高,那是觉得自己筑基无望,如今已是筑基,是内门弟子,小辈之间的纠葛,他才不欲插手,他站起身,摆摆手,说了声“散了吧”,说完便走了。   诸弟子见筑基师叔走了,也渐渐散去。   郭颖儿疑惑问招凝,“你刚才问得的问题,我怎么听不明白,总觉得在打什么哑谜。”   招凝含糊,“我在凡俗遵礼法律令惯了,不知修真界规矩,便这般问了,却不想好似闹了笑话。”   “才不是呢!”云锦凡贴近招凝,手挽着她的胳膊,眼神亮晶晶的,“招凝问的对。我反而觉得这什么劳什子白云仙师回答的不好,什么弱肉强食,什么强者为尊,和山间野兽有何区别,我们区别于这些动物不正是因为有这些律法克制吗!”   “你啊!我却不知道我们云姑娘这般重规矩!”郭颖儿调笑着,在她看来,云锦凡一贯羞讷,又多次用撒娇讨好获得好处,该是更看得清“强者为尊”这潜规则,却不想她这般一说,她那些行为好似不是特权而是寻常罢了。   招凝向外走,云锦凡还一步一步贴着招凝,好似招凝刚才的问题让她找到了知心人,对招凝格外亲昵。   招凝并不习惯这样的亲昵,不着痕迹地收回手,便说,“我想去藏书阁看看。”   “好啊,好啊,我也去!”云锦凡想都没想,郭颖儿最怕就是那些枯燥的文字,连连摆手说要回去练功,便与两人作别。   招凝和云锦凡去万道峰,路上见到路过的师兄师姐还有修为高深的管事,便是拱手见礼。   待人走后,云锦凡便在招凝耳边嘀咕,“我还讨厌这种动不动便行礼的事,人人生而平等,哪有什么强弱贵贱的区别,我见到人想要回应笑一笑便是,不想回应扭头不看,又做了什么错事。”   招凝听她古怪的发言,面上只是淡笑,并没有反驳于她,也没有附和,只还是那句话,“世间种种,从未有对错之分,立场又被每个人的经历和思维左右,大道三千,若是觉得不公,选一条大道,登上顶峰,覆灭了便是,云姑娘觉得呢。”   云锦凡听得瞠目结舌,好久没说话,手指搅着发尾,这才打趣说道,“招凝小姐姐好些大道理,听得我晕乎乎的,还以为在听老者讲道。”   她蹦跶到招凝面前,凑近脑袋看招凝模样,天真无邪地笑着,“招凝小姐姐莫非历经沧桑,只是戴着一张清冷漂亮的面具?”   招凝垂眸,只说“云姑娘说笑了。”   招凝不知道云锦凡她之前经历了什么,才造就她这般俏皮单纯的性格。   她抬眸岔开话题,“藏书阁到了。” 第070章   云锦凡在藏书阁没带一小会就焉了, 脑袋耷拉在书案上,看着招凝。   “你就不觉得这些黑字在飘来飘去吗?”   招凝手里拿得是一本风云人物传,讲述的是近古之时搅动九州风云的大人物, 并不是什么正经传记,里面带着许多作者主观的评判, 像是云游大陆的修真人闲暇时随手编纂的故事, 自然没有功法典籍那般枯燥生硬。   招凝抬眼看她,眼神了然微微带笑, 云锦凡立刻明白自己的苦恼招凝是不理解的了, 纠结良久, 便借口修炼回去了。   招凝并没有拦她, 或许提议到这里来, 多少是为了让突然变亲昵的云锦凡自行退去。   她盘腿坐在书架下, 静静翻看着手中小传。   藏书阁有楼梯沿着壁墙盘旋而上,阁鼎有一盏巨大的宫灯照亮大片区域,书架都是嵌在壁墙中, 坐在木质楼梯上,席地而坐, 随取随看。   这里陈列的都是些杂书,甚少有修士在这,只有零星几名修士在翻阅着书册查找下什么。   藏书阁设有禁制,寻常弟子不能随意将书册带出去,连大厅看顾的掌事都见不着踪影。   对于招凝来说, 却是格外妥适,清净又安宁。   她翻开一页书册, 新的一页上说得是七千年前的风云人物,书中标注此人正是昆虚修真界的大能, 招凝便多留意了两眼。   大能尊称昊阳,乃惊才绝艳之人,幼年是凡俗界夏国不受器重的皇子,后来机缘成了某元婴上人云游时收下的弟子,十岁引气入体,二十便已筑基,半百便成就中品金丹,后不知经历了何种恩怨,竟脱离修真界,进入凡俗之地。   入凡后,昊阳斩杀皇朝仇人,以修真之身登皇朝无上宝座,四处征战,一路向南达到如今大岳国边境,竟尝试集聚五十余万精兵,攻入昆虚修真界,占领了当时还只是边陲小集市的归元城。   昊阳站在归元城城楼上放话,说要踏平修真界不公,要与九州众凡人共享修仙道统,修真界的大能听到与否不知,但却知当时城下的凡人战士各个气血高涨,战力翻涌,连筑基境的修士都要退避三舍。   昊阳及五十万大军搅得昆虚修真界西南面一片混乱,最后是昊阳师尊出关,欲清理门户,一名元婴上人同五十万凡人战士及昊阳真人打的惊天动地,昊阳真人甚至在战中直接晋升元婴之境界,大战持续了七七四十一日,直到附近宗门都坐不住,生怕这般翻涌的血气造成怨灵横生、死气遍布,却不想待宗门的人赶到时,元婴上人、昊阳上人以及五十万凡人大军都不见踪影,没人知道去了哪里。   直到众宗门逼上昊阳和元婴上人所挂靠的宗门,取出两人的魂灯,才发现两人魂灯已灭,竟双双陨落了。   有人猜测消失的五十万凡人大军也是在两个元婴上人同归于尽中一起化成了灰。   真相为何,诸事都无法考究了,只知这场大战的后续是,修真界众宗门一起推翻了昊阳二人所在的宗门,所辖区域由当时便已强盛的清霄宗和焚天门分别占据,而各大宗门也借此立下规矩,凡宗门弟子都不可与凡俗皇室牵连,更不能干预凡间诸事,并将此事认作昆虚修真界丑闻,生生抹去了昊阳上人在修真界的记载和传闻,只有零星野传还保留着当年的故事。   这一昊阳别传寥寥数语间,也不知当年又是怎样波澜壮阔,招凝看得起劲,再翻去下一页,却听有人在不远处嚷嚷。   “天材地宝,天材地宝要是那么好找,我还至于在炼气期待这么长时间吗?天天翻书翻得我脑袋都浆糊了。”   “天材地宝”四字立刻让本沉浸在传记中的招凝骤然警醒。   她阖上书,靠近楼梯扶栏探看发声处,见两个灰袍弟子正坐在斜下方的楼梯上翻看着书册,这两人招凝刚才上来时便见到了,只是两人同级而坐堵着路,招凝从另一边楼梯登上高层的。   另一人并没有回答他的话,撑着脑袋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说话的胖弟子见没人理他,皱着眉抬手推身边的人,却不想那人一个不稳,手里书册落了地,人也险些滚下了楼梯,一副大梦惊醒的模样。   “怎得了,怎得了,师兄来了?!”   “哪里来了!我看你是做梦做傻了!我还以为你在认真干活呢!”   瘦弟子挠挠发顶,捡起落地的书,抻着懒腰,“有什么好看的,师兄说那几本书上藏了天材地宝的下落,就算有又怎么样,去年师兄说有三昧真焰珠的下落,出去一遭回来灰头土脸,什么都没捞着,听说被一个小丫头抢了去,人小丫头也没找见,嘿,他又去了新秘境,顾不上咱的。”   他抽了旁弟子手中的书册,双手交叠在脑后躺在楼梯上,“不如大梦一场,梦里什么都有!”   “诶!你说师兄从哪知道的这书里有标记啊,师兄有时候神异令人猜不透,他刚来时翻到的那本《万石真语》翻出新秘境,可把我下巴都惊掉地了!”   招凝这会子确定这二人是贾锐的小弟,她将手中的书册塞回书架中,逡巡满书架的书籍。   万石真语?   “谁知道呢?也许是哪个前辈告诉他的吧!听说有好几个前辈意欲收师兄为弟子呢!”   “师兄当真是师兄,就这天资可让宗门上下长老抢破头了。”胖弟子小声,“说不定还有闭关的老祖宗想要收呢!”   两人笑嘻嘻的,是一副跟对人的幸福模样。   但幸福没来多久,就听到有脚步匆匆进入藏书阁,又焦躁到了两人面前。   “不好了!贾师兄失踪了!”   “啊?!”皆是震惊,连招凝都不由向下看了一眼。   来人是湛蓝袍的外门弟子,胖弟子一脸不信,“师兄不是在新秘境清理妖兽吗?前些日子听说秘境入口坍塌,师兄不也好生生的,再说纪岫师叔都去了,怎么会失踪?”   “我今早得到的消息,崩塌的入口被清理出来,贾师兄抢先冲了进去,再一转眼就不见踪影了。”   “那你还急什么,不就转眼功夫。”他话没有说完,就被人一巴掌呼了头顶,“我看你脑子里装的不是脑子,是一团浆糊!”   “我说的是当时,当时!这是三天前的事了!三天前贾师兄进了新秘境中,不见踪影,纪岫师叔便派人去寻,没有寻到贾师兄的踪迹,却寻到了染血的赤霄剑!”   “赤霄剑!那不是宗主赠给贾师兄的上品灵器!剑在人在,剑丢了,难不成贾师兄当真……”   “还说我,你看你们现在忧心的!我们这一年受贾师兄这么多恩惠,若是没有贾师兄,我们恐怕要一辈子都在外门了。不行,得想办法!”   胖弟子和新进来的弟子在楼梯上焦虑的抓耳挠腮,幸好这藏书阁中没什么人,并没有注意到他们异常的举动。   反倒是瘦弟子一脸你们不稳重的模样。   “贾师兄是宗门近来最器重的弟子,宗门不会坐视不理的,上一次贾师兄进罡风洞历练,险些出了事,不也是宗门急召首座师叔回来,把人从洞穴深处救回来的。大不了,再劳烦首座师叔一次!”   招凝眉头蹙起,联想到当初在古医堂清霄宗突然的急召,莫非是同他们说的是同一个,若是同一个,招凝自认觉得可笑,秦前辈为入魔祸事奔走归元城,突然插进来什么解救师侄的事,清霄宗是没人了吗?   进入清霄宗短短几日,说起来清霄宗很多表现并非招凝心中那个高尚完美的修仙大派,但说起来也无伤大雅,这么大宗门总有一些混不吝的地方,这般听着,招凝忽然觉得,清霄宗是那个清霄宗,秦前辈是秦前辈,可不是随意等同的。   “不行,贾师兄一日不出来,我一日心不定,我要去内门附近探听探听消息。你们二人跟不跟我一起去。”   “去去去!必不能怠慢了贾师兄的事。”   几人匆匆离去,整个藏书阁好似就招凝一个人,招凝看着藏书阁大门空洞,想着贾锐此番有是折腾出什么机缘。   几次多番,贾锐在招凝心底已经种下了奇怪的印象,用别人的话说,这人是有大气运的,不可能随随便便死去的,经历生死劫难定是意味着大运到来,这也是招凝面对贾锐可能的报复时,第一反应是寻求秦恪渊的帮助,招凝有自知之明,不认为自己能抵抗的过这样的贾锐。   她目光扫过架子上的书册,手掌虚按在书架上,心头默念“万石真语”,下一刻,灵光闪过,一本古朴陈旧的书册出现在招凝手中。   翻开《万石真语》,整本书看起来非常的简单,只是一本介绍九州大陆存在的各类矿石,上到秘闻中的雷劫骨、神血晶,下到修真界寻常可见的铁精矿、秘银矿等等都有介绍,招凝一页一页翻过,常闻千韧山脉盛产赤铁矿,便翻到对赤铁矿的介绍,果真在这页上看到千韧山脉的备注。   ——千韧山脉数万年前形成,本一方横亘山脉,后地底火山爆发,山脉沦为焦土,植被尽数成灰,数万年熔岩侵蚀,外表风化成无数陡峭岩壁,内里沉积各种火属性灵力,形成赤铁矿。   仅此说明不足以为奇,那贾锐到底从何知道这书中暗示了秘境。   招凝默然片刻,忽而就地盘坐,沉入寂灵之府中,意随心动,出现在寂灵之府书楼中。   她自书楼中取下《万石真语》,玉简展开,书中字样落在半空,一字一句略过,直到停在对千韧山脉的介绍上,比之外面的书册,这里多了一句话。   ——熔岩万载不灭,可孕育地岩玄铁,此为天材地宝,纳天纳地,自劈空间。 第071章   贾锐的事并没有在招凝心上泛起波澜, 其后几日招凝白日锻体、晚上就在藏书阁顶层修炼,乐得自在。   白日在广场锻体,对于贾锐的事多少也听到了一些消息, 毕竟是宗门看中的天骄,他失踪的事硬是请出了内门奉天殿中的魂灯, 确定他神魂依旧强大、魂光仍然耀目这才减少了些流言。   这日锻体后, 郭颖儿抱着小虎猫,拉着云锦凡找到招凝, “入宗半旬, 总是在修炼, 无聊透了, 听说万道峰这几日有交流会, 不如去看看?”   云锦凡显然是被强行拉过来的, 这会子小脸通红,不住得打着哈切,还没有睡醒, “交流会也无聊啊,论道讲道都是些大道理……”   “诶!此交流会非彼交流会, 你去了就知道了,必定开心!”郭颖儿故意卖着关子,也没有再问招凝的意见,拉着招凝和云锦凡一起御风去万道峰。   万道峰的交流会并不在万道峰峰上,而是在山下峡谷中, 此时日头刚出,阳光被耸立的万道峰脊遮盖住, 往峡谷里去,光线些许黯淡, 声音却意外喧闹。   刚进峡谷,便看见四处铺开的摊位,许多灰袍弟子在摊位上贩卖着材料,什么东西都有,上到珍惜炼器材料,下到古怪陶瓷瓦片,甚至还有女修卖着漂亮服饰。   看得云锦凡眼睛一亮,分分钟要冲进去采购一番。   “交流会的规矩,以物换物,等价交换,除非必要,一般不用灵石购买。若是你们有想要的东西,找不到合适的交换物,也可以自己划块地摆摊,不过,你们也看到了,一般摆摊的都是记名弟子,其实很多都是帮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摆的,面子拉不下来。”郭颖儿如数家珍的说着。   “我看摊位上交换的东西比归元城中还要丰富。”好些摊位上摆着五行灵丹还有千年灵药,这些在归元城可不敢随便放在地上售卖,都是在多宝阁单独售卖的。   “那是自然,宗门很多秘境,大家从秘境中除了需要上交的东西,自己还能留下一些材料,身家可比散修丰厚多了。”小虎猫也是个爱热闹的性子,人一多它在郭颖儿怀里也待不住,扭来扭去想要下来玩,郭颖儿还在说,“等哪天我们也去庶务殿看一看,有什么秘境任务?”   还不待招凝说话,她怀里的小虎猫就已经挣扎下来,一溜烟就蹿没影了,郭颖儿连唤了几声没唤回来,匆匆忙忙追了过去。   见郭颖儿走了,早就兴致勃勃的云锦凡哪里呆得住,欢欢喜喜地就涌进了人堆里。   招凝默然,并没有跟着去,依着自己的节奏,缓慢而仔细的一个摊位一个摊位的看去。   “师妹,五百年焕颜花,可驻颜滋容,只需五粒极品聚气丹来换,划算极了。”   招凝刚路过一处摊位,摊主就迫切的推销起来,这株焕颜花置放在玉盒中,像是刚采摘下来,叶片上还保留着露珠,晶莹剔透,像这种用于女修滋养容貌的灵药灵丹,价格向来昂贵,在多宝阁招凝便见识过,一颗驻颜丹便要价五百灵石。   “极品聚气丹?”但招凝疑惑的是,聚气丹作为炼气期辅助修炼的丹药,再加上每日服用有限,因此并不昂贵,最多也就二十下品灵石,五粒聚气丹如何能与驻颜丹最重要材料焕颜花相比。   这差别怕是出现在“极品”二字上,在归元城可没有听过以“极品”来形容聚气丹的。   “正是!五百年焕颜花可抵三百灵石,这极品聚灵丹算一颗六十,这可是算在最近宗内流通的极品聚气丹少才提的价,师妹吃不了亏的!”摊主笑盈盈地忽悠着。   招凝反倒被这翻了三倍的聚气丹价格心里惊得一震,知道自个知之甚少,准备回头问问郭颖儿,刚起身,却听身后有人怼摊主,“你别忽悠人家小姑娘,极品聚灵丹现在是你想换就能换的到的吗?现在是无价!”   招凝回头,见竟是之前云台测试根骨仙缘的女弟子,她穿着湛蓝弟子袍,随意梳着太极髻,极为洒脱,招凝朝她礼了礼身,“多谢师姐解围。上一次也是师姐出面,招凝至今不知师姐姓名。”   “我叫明珞。”她随意答着,带着招凝向前走。   “你一个人来的交流会?这里摆摊的弟子都是老滑头了,看见面生的就想忽悠。”   “确实是我初来乍到,还有两个朋友,往前去了。”招凝顿了顿,“不知他们说的极品聚气丹是何物?”   “哦,那是去年暗拍会上冒出来的聚气丹,完美无瑕,毫无杂质。”明珞说着都有几分艳羡,“甚至能无视每日聚气丹服用上限,功效叠加,当时可把整个暗拍会抢翻了,险些把刑罚殿的执事闹过来。”   只“无视上限、功效叠加”这八字,便让招凝足够惊愕了,聚气丹是加快修炼速度的丹药,一颗能增加三成,第二颗效果减半,每日一天顶多服用三颗,否则适得其反、筋脉闭塞,可这没有杂质,无视服用上限,岂不是能至少提高二倍修炼速度。   难怪聚气丹前面加上“极品”二字,也难怪这么多弟子趋之若鹜。   “我灵根不行,能提成五成修炼速度就知足了,不浪费那个灵石,还不如多花些去买那些极品符箓。”   极品?招凝此刻对极品二字甚是敏感,刚想再问,却见明珞不知看到了什么,脸色一变,拍着大腿就火急火燎往前冲。   招凝跟上去,见明珞挤进人堆中,人群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一个摊位,郭颖儿也在外围踮着脚往里看着。   招凝拍她肩膀问,“里面在卖什么?”   见是招凝,郭颖儿兴奋地说,“听说在卖爆炎符,比寻常灵符威力厉害至少三成,还不是用上古云纹绘制的!寻常丹砂符箓居然还能提升这么大威力,总觉得不可思议,但你看这些师兄师姐们争抢的!”   “哎呀,哎呀,诸位都别抢,我们家师兄说了,今天的极品爆炎符只有二十张,每人限购两张,先到先得!”   “老魏!上一次交流会还有五十张呢!师兄怎得越来越小气!”   “就是,就是,快同师兄说说,多做些符箓,出去做任务要呢!加些灵石不成问题!”   “……”   混乱的说话声中,有人在讨要多张,有人直接上手便抽去两张灵符,这场面更混乱了。   招凝硬生生被推出了人群,见郭颖儿还在里面抻着手凑热闹,明珞也丝毫不相让,招凝无奈地笑了笑,自个去别的摊位看了。   经这极品灵符的折腾,附近摊位甚少人关顾,有些摊主甚至都挤了进去,摊位都不顾了。   目光在一处摊位上顿住,摊位上售卖的东西杂乱,有五行灵丹、修炼丹药,还有一些矿石材料和不知从哪挖出来还带着土的碎片,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摊位上放着一块小牌子,牌子上写着,“只换三叶金纹草”!   招凝可是在九州灵药大全中都没有见到三叶金纹草的信息。   恰在此时,摊主美滋滋的揣着两张灵符回来,见招凝在摊位上看着,笑着问,“这位师妹想要什么,我可只要三叶金纹草,最好是五百年以上的三叶金纹草。”   “这三叶金纹草似乎在昆虚修真界不常见?”   “那当然。”摊主盘坐在对面,“这三叶金纹草整个修真界都少,只在凡俗界有。哎,你说一株只能修真者服用的灵药,修真界哪里生长不得,偏偏只能生长在灵气稀薄的凡俗,不过也是,它的功效太偏了。”   “我曾见过凡俗药本,记录三叶金纹草是通经梳脉的珍稀药材,也不算效用偏?”   “师妹你这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可见过服用三叶金纹草还活着的凡人,这三叶金纹草对凡人是毒,真正的功效是易体,人生来体质有异,有的出生是天生灵体,有的是纯阳之体,特殊体质对特殊功法修炼可是如虎添翼,可叹绝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体质哎。”   他叹了一口气,又笑眯眯地盯着招凝,“师妹问了这么多,我估摸着是有三叶金纹草的,来来来,看中摊位上什么,都好商量。”   招凝不意外他能猜中,也跟着一笑,“师兄瞧我问这么多,自是好奇三叶金纹草本身多于交换。”   她拿出一只玉盒,盒中装得是三百年年份的三叶金纹草。   “不如这般,师兄若是详细说于我听听,这灵药便当作是交换了。”   摊主大抵是交流多时,好不容易才看到一颗三叶金纹草,虽说不到五百年,但也是难得,可这面子有些拉不下去,觉得自个不能占师妹便宜。   他想了又想,胡乱地把左手边一堆杂物包袱皮一卷塞给招凝,“这些杂碎的东西,别看它其貌不扬,灵气寥寥,这可是我在上古金丹洞府一处暗格里弄出来的,必有神异之处,便交换给师妹了。”   招凝没多说什么,这般一来一回,摊主才舒坦。   摊主说,“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这三叶金纹草可以炼制成一种特殊的丹药,有一成几率改变自身体质,我早年有奇遇,得一特殊功法需要特殊体质才能发挥全部实力,哪怕是一成,说什么也要一试。” 第072章   “抠死你!又不是没灵石!再弄两张灵符不行吗?”明珞喊着, 人群中也不乏符合她的人,可是,贩卖极品灵符的弟子丝毫不让, 笑着说这是师兄卖符的规矩,然后提溜着装满灵石的储物袋便走了。   聚集的人群将抢不到极品灵符, 便自叹没运气都散开了。   “师姐, 你别气,我匀一张给你!”郭颖儿安慰明珞, 她挤进去的早, 抢到了最后两张极品灵符, 她将灵符递给明珞, 但明珞不要。   “好不容易抢着的, 你自己留着吧。”明珞心情平复了, 摆摆手,“晚上暗拍会应该还有,我晚上再来买。”   两人刚好走到招凝面前, 招凝顺势问了句,“暗拍会也是这般交流会?”   “是也不是。就是大家裹着斗篷, 彼此互相辨别不出身份,拍卖一些珍稀材料。”明珞一边逗着郭颖儿肩上的小虎猫,一边解释,语气带着几分嫌弃,“都是一个宗的弟子, 谁不认识谁啊,非要学散修盟搞什么匿名拍卖会, 我看他们是怕收了太多灵石心虚被人揍!”   招凝和郭颖儿对视一眼,郭颖儿笑道, “或许是内门弟子面子作祟,又不信任记名弟子,所以弄出这么一个花样来,好亲自交易。”   “有道理!”明珞恍然点头,咧开笑意,“你和你家小虎猫都讨人喜欢。”   再抬头便问,“你们晚上也可以来看看,成天修炼好不容易遇上一次弟子间的热闹,就在这里,穿上匿息斗篷就可以,万道峰几个贡献就能兑换到。不过,说好了,可不要抢我的灵符了。”   “当然!”郭颖儿小鸡啄米式点头,招凝本就对极品灵符兴趣不大,自然也是认可的。   “行了,你们自个逛交流会吧,我去找同峰的师姊妹了。”明珞挑挑小虎猫的下巴,摆摆手便告辞了。   郭颖儿凑在招凝身边,展开着抢到手的极品灵符,“这灵符同寻常灵符好像没什么区别,哪里能增加威力了?”   招凝接过灵符,前后翻转看了看,灵符符文纹路同寻常爆炎符一致,甚至还纹路还随意些,灵符黄纸上并没有任何制作者的信息,连标识都没有,一点都不怕其他人冒名顶替了。   她将灵符凑在鼻下闻了闻,除了朱砂生涩的气味,还有一股淡淡的清甜,混杂在朱砂气味中很是难辨,“你问问,这朱砂中似乎掺了他物。”   郭颖儿惊异地眨巴眼,贴着鼻子狠狠嗅了片刻,眉目耷拉的更低了。   “没有啊,只有朱砂气味。”   “是吗?”招凝又轻嗅,自从感知到朱砂混杂着其他清香,这清甜气味便越发明显了,有种山间灵泉的细润感。   只是郭颖儿几番大嗅都没闻见,招凝笑着摇摇头,说“大抵是我闻错了。”   郭颖儿大大咧咧,“不如,我们去试试这灵符的威力,看看是不是当真有那么厉害?”   “明珞师姐若是听见,必要心疼死了。”明珞抢了颇久都没有抢到,郭颖儿得到了反而这般霍霍,明珞估摸着绝不会推脱了。   “嘘,试试看。”她拉着招凝就往外走,忽而顿住问,“锦凡呢?”   “她随你后面走的,没有去找你吗?”招凝也不知人去哪了,两人站在人群中四处逡巡,好一会儿,郭颖儿惊呼,“在那!”   云锦凡在逛服饰铺子。   这铺子大概由来已久,不似外面随地铺开的摊位,它设在凉亭中,凉亭外围坠着一条条藤蔓,天然形成了帘幔,隔绝的外界混杂。   凉亭里都是女弟子,人数并不多,大多是奔着低阶法衣去的,像云锦凡这般抱着寻常服饰的极少。   两人走到凉亭里,云锦凡正询问着可有更衣试穿的地方,险些把对面的女弟子惊得合不拢下巴。   “师妹,这些衣物不值什么灵石,你若是看上,五块灵石便能拿走。这里这么多人,可更不了衣裳。”女弟子又一笑,“师妹不如看看这件法衣,只要施展灵力,法衣就自动幻化到身上,绝没有尺寸烦恼。”   云锦凡眼前一亮,“好啊好啊,都拿出来看看。”   眼看着云锦凡法衣一件一件的幻化,郭颖儿无语极了,她拖回云锦凡,“锦凡,别试了,法衣沾了气息就是认主了,你莫不是要都买回去。”   “啊……啊?”云锦凡身上叠了三件彩羽纱衣,“认主?认主难道不该滴血吗?”   这把郭颖儿问傻眼了,她看向招凝,招凝解释,“滴血认主是凡俗话本中的说法,修真界灵器甚少有认主的说法,沾了气息、灵气贯通、施展顺了,便是认主,洗炼去他人气息颇为麻烦。”   云锦凡低头看身上的法衣,又偏头看卖法衣的女弟子,女弟子笑得心虚,索性干脆坦然伸手,“师妹幸会,一共五十灵石。”   “你这个奸商!”说着要闹起来。   但闹是不可能闹起来的,一盏茶后,云锦凡抱着几个木盒,垂头丧气地跟在两人后面。   “你不将它们收回储物袋吗?”招凝问。   “呜呜呜,我没灵石了。”云锦凡嗡声着,“只有这样,才能安慰我空空的储物袋。”   郭颖儿笑得毫无形象。   云锦凡气得蹬腿踹她。   两人又打又闹回了云霞峰紫竹林,招凝跟在后面,是郭颖儿邀请着看极品爆炎符的效果的。   刚到紫竹林,郭颖儿便找了一根枯竹,她拍打着枯竹转了两圈,“以爆炎符的威力,施展开,这枯竹定是成灰了。”   她选好角度,“你们二人让开,我可念符咒了!”   几人退后三步,郭颖儿双指夹灵符,嘴中默念符咒,三息之后,符咒甩出,“燃!”   随着她一声大喝,火焰腾得蹿起,刹那间将枯竹烧成残渣,残渣嗦嗦掉落,骤然间又向四面崩开。   “呀!”云锦凡尖叫一声,缩头躲在摞起的木盒后。   招凝上前一步,掐水盾术,水盾术冲开,瞬间浇熄了火焰。   黑烟过后,招凝错愕地看对面的郭颖儿,云锦凡蹭出脑袋探头,瞧郭颖儿一身黑灰狼狈模样,哈哈大笑。   “郭颖儿成锅灰儿了!”   郭颖儿气得瞪了她一眼,却没来找她,反而往身后一瞪,“小黑虎,你给我回来!”   两人这才发现,一直盘在她脖颈间装作毛领围脖的小虎猫也弃她而去了,小虎猫从不远处的竹枝上探着脑袋,喵嗷喵嗷叫着,就是不下来。   玩玩闹闹好半晌,招凝捻起一片半烧毁的叶片,轻轻用力,这竹叶便成粉碎了。   郭颖儿掐了一记清尘决,一手拎着小虎猫的后颈皮,一手梳理着头发,她走进招凝,“这极品爆炎符的威力怕是不止提升三层。”   “嗯。”招凝散了手中的灰烬,“还抽干了火焰范围内大半的灵气,若是被极品爆炎符火焰沾上,连掐诀灭火的机会都没有。”   郭颖儿咋舌,“好厉害的灵符!到底是什么人制作的?”   招凝忽而想到之前处理孔家爷孙时,他们也提起过符箓有关的事,就是不知他们可知极品灵符的情况。   但说到底世间奇人奇术多,刨根问底显得贪婪了,招凝便只摇摇头,算揭过此事。 第073章   日头刚落下, 秋日余晖也逝去得飞快,没过一会儿,紫竹林便陷入一片沉寂和昏暗中。忽得, 林中传来淅淅索索的声响,有人摸索到了招凝竹屋附近, 穿着黑袍的神秘人小心翼翼地触碰院周的禁制, 幸运的是,院周禁制并没有开启。   神秘人潜入得更加容易了, 他溜进房里, 逡巡一圈, 见房间里床幔放下, 隐隐约约有身影侧卧。   兜帽下的唇角勾起笑, 令人猝不及防地扑上去, 却扑了空。   不仅没抓到想戏弄的人,还反被帘幔缠住身体。   “哎呀,招凝, 是我!”郭颖儿挣扎着。   一道灵光落在帘幔上,熔开大片区域, 郭颖儿挣脱出来,掀开兜帽,嘟着嘴不太满意,见招凝不知何时坐在外屋长榻上打坐,更是不爽了。   “你什么时候发现我进来的?下午从万道峰换了这个匿息斗篷, 原来没什么效果!好没趣味!”   招凝从长榻上下来,身上披着云丝千幻斗篷, 斗篷已经幻化成黑色普通模样。   “气息确实收敛了三成。我能察觉到你进来,是因为竹屋禁制, 即使禁制没有开启,但有人进入还是会有波动的。”   郭颖儿恍然,“走吧。我们去暗拍会。锦凡说她灵石花完了,要好生哭一晚,就不去了。”   两人抵达暗拍会的时候已经接近酉时,这天月色晦暗,暗拍会却热闹极了。   一方石台摆在百年槐树下,槐树高枝上坠着几盏灯笼,不是做照明用的,而是用来衬托氛围。但来的弟子好些理都不理,披着头蓬却连兜帽都没戴,那张脸明晃晃地亮在人群中,谁都知道他的身份。   招凝还在人群中看到了明珞,她和她同峰的师姊妹匿息袍都懒得披,大大咧咧地站在人群中说说笑笑。   月上中空,第一人走上了石台,话不多说,摆出一木质剑匣,剑匣打开露出一只古朴的长剑,长剑上隐隐能看到七重祭炼纹路,竟然是一把上品灵剑!   在众人惊愕抽气中,那人声音一挑,“秘境所获,大家想必都是识货的,我便直接说起价,一千下品灵石或者极品聚气丹。”   众人一阵沉默,并非不识货,而是价格过于昂贵,恐怕是专门为内门弟子而来的。   果真没过一会儿,便有一沙哑的声音说着,“一千一百下品灵石。”   声音打破了人群中的等待,一时间纷纷出价,拍卖会的热闹彻底掀开了。   过了几轮的拍卖,招凝发现这所谓的暗拍会其实并没有人组织,只要你有东西要拍卖,那便走上石台,自己介绍,自己定起价,下面的人觉得价格合适,有加价的价值便自个喊价,卖与买很是随意。   过了几轮,见到好些好东西,郭颖儿从头到尾嘴巴都没阖上过,无他,价格太昂贵了,凭可怜的外门弟子月例是根本不可能买到想要的。   “早知道我多找大哥要些灵石了。这不是在修炼是在修灵石!”   虽说是一句吐槽,但不得不说,招凝还是认可的。   说话间,又有一黑袍走上石台。   他拿出一方盒,并未直接打开,而是先介绍着,“前一阵子意外进了上古金丹洞府,得了几枚种子,一时辨认不出是何物,若是有人能认识,我便半价出了。”   硬是勾起所有人的好奇,他才缓慢地打开盒子,盒子中有一枚蚕豆大小的种子,包裹着一层青绿外壳,外壳上天然形成一圈圈纹路,若是定神去观那些纹路,竟隐隐有种玄之又玄的神异感。   “这物当真是种子?看起来像个死物。”   拍卖人不说话,对众人的质疑不放在心上,胸有成竹的模样。   “怕是另外两颗种子发了芽,他才敢这么信誓旦旦。”郭颖儿小声说着。   招凝点头,问她可见过这种种子。   郭颖儿摇头,“上古种子现今所存极少,只能在前辈先人的游记轶事中见到。”   这时,人群中有人喊道,“这位师兄,上古种子大家都只知其名,甚少见其实,你不如仔细描述见到它时的环境,这般大家还能借此推测几分。”   “非是我藏着掖着,而是此物被供在洞府道场三清法像前,用树皮纸包裹,近万年时间那树皮纸早已腐坏,这才转移到黄梨木盒中。”   “你所说的洞府我曾有所耳闻,听说是一位上古苦修士的洞府,擅长灵药。听峰中师叔说,洞府中寻见颇多灵药,可用于金丹境丹药炼制!”拍卖人群中有人艳羡说道。   拍卖人笑而不语,“既然诸位都猜到是哪处洞府,那此物不知可有博学师兄师姐识得是那株灵药的种子。”   人群静了片刻,忽听有人嗤道,“你可别想得太美妙,这种子一看便不是灵药种子。”   说话人并没有戴兜帽,抱臂抬颌,一副高傲模样,但周围众人鸦雀无声,不敢多言,实则是因为此人修为竟在筑基期,这也算情理之中吧,这台上之人能进金丹洞府,估摸也是筑基期的师叔。   拍卖人不怒反笑,“哦?程师兄这么说,想来心中有数?”   “自然。这苦修士除了擅灵药,还钟爱饮茶,洞府中仅茶具便有数百套。你且细细闻那种子,可是有一丝茶香。”   拍卖人一愣,将信将疑凑近嗅了嗅,藏在腐坏浓郁气息深处的淡淡茶香在鼻尖掠过,竟只是一颗茶种吗?!   一见拍卖人沉默,众人便知那位筑基师叔说的八九不离十了,交头接耳间,有人说“原来是茶种,那便是不值多少灵石了,放在拍卖会上多少抬价了”,也有人反驳“灵茶也是有宁心静气的作用,我甚至听闻上古有灵茶可助修士悟道,甚是珍贵,此物的价格还是不可妄议。”   众人八卦间,拍卖人也是纠结,东西放上来,转手便灰溜溜下场,这实在下面子。   他木盒一阖,提声便说,“既然是一枚茶种,品种是何未知,珍惜与否未知,那我便挂它二百灵石,不知可有人愿一探此物真容。”   二百下品灵石价格说低不低,说高亦不高,在座众人大多都能凑个热闹,可问题在于这二百下品灵石出的值不值。   一众迟疑中,听人群边缘有人应价,“二百下品,我便要了!”   应价人却是之前揭露表象的筑基师叔,见周遭疑惑的目光都聚过来,他不屑一笑,“沐师弟,坏了你生意,是我柴某的错,我便为你担一担底价,免得一枚下品灵石都收获不得。”   这话明为帮助,实为挖苦,拍卖人气得冒出一声“你”字,不知想到什么便咽了后话。   “二百灵石,可还有出价的。”   拍卖人咬牙喊着。   这似乎涉及到筑基期恩怨,参与拍卖会的更多是炼气期的弟子,便都是眼观鼻、鼻观心的不掺和。   “这气氛好生吓人,你说……咦,人呢?”郭颖儿侧头欲与招凝吐槽,却不想一转头,刚才还在身边的招凝却不见踪影了,一大片黑袍罩头,郭颖儿踮着脚搜寻了好一会,找不到人,嘟囔了几声便又看热闹去了。   拍卖人喊道第三声,这声音拉得很慢,带着刻意等待的意味,甚至能瞧见他的眼神狠狠地看向那筑基修士,筑基修士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正要提步上来了。   却听人群之中,有人出声,“三百下品灵石。”   众人登时一愣,这是谁摆明要和筑基师叔作对啊。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过去,却见不过是个寻常黑袍神秘人,听着声音也是掩饰后的不男不女沙哑声。   “好好好!三百下品灵石!”拍卖人登时笑了,瞥向脸色不好的柴姓筑基弟子,“怎样,柴师兄继续出价。”   柴姓筑基弟子盯着黑袍神秘人,“你是何人,罩在黑袍下,脸都不敢露?!”   兜帽微抬,可即便这般兜帽下的脸也被掩得严严实实。   “你却是在说笑,这黑袍罩身难道不是暗拍会的规矩吗?还是不可有人与你竞价了。”他话音落下,强悍的威压直逼而去,站在周遭的其他人皆受到波及。   有人哆嗦地惊愕出声,“筑基圆满!”   那股子威压寒意让柴筑基都退了半步,心里将内门几个筑基圆满之人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符合的。   莫不是真传弟子或者刚出关长老?这想法让他心里一惊,面上立刻换了表情,他堆起笑,“既是拍卖,便公平竞价。哈哈,我也不过是帮沐师弟担一担底价而已,既然师兄出价了,诸位若是也有好奇的,也随意出价,请——”   冰冷的威压来得快去得也快,柴筑基不着痕迹地吐出一口气,目光低垂,想往那人身上瞥却又不敢瞥,生生咽了一口闷气在心头。   有着这么插曲,更是没有人敢竞价了。   拍卖人心情可畅快多了,就算没卖出多少灵石,可让柴筑基吃瘪,他心里高兴,双手捧着木盒就递到出价人面前,可这位筑基圆满的师兄格外高冷,直接甩了一个储物袋给他,袍袖一挥便收了木盒,全程没有多说一句话。   拍卖人还想在探查对方身份,便干脆掀了兜帽,露出一张清朗的脸,“赤霄峰沐书亦,不知师兄师承哪一脉?此次师兄解围,师弟当登门拜谢的!”   但对方却是沉默,而石台那边拍卖更不等人,一灰袍弟子什么也没遮掩,大大咧咧出现在台上,这一露脸,大家都沸腾了,这不就是白日贩卖极品灵符的弟子吗?   沐书亦听见声响,转头看了眼石台,再回头时,站在身前的筑基圆满师兄却不见踪影。 第074章   “五十灵石!”   明珞兴奋地喊下两张极品灵符。   郭颖儿也不在等了, 跟着抢了两张灵符,美滋滋地准备回去。   刚一转身便撞见身边人,她一愣, 再一注视疑惑又开心道,“招凝, 你在这里啊, 我刚才找不到你,还以为你走了呢。”   “我们现在回去吗?”招凝并没有接她的话, 反而转了话题, 郭颖儿点头, “对对对, 赶紧走, 我又弄到了两张灵符, 瞧他们抢得这般厉害,可别有人来抢。”   “这是清霄宗,又不是在外面。”招凝笑, 但也没有拦着她,跟着郭颖儿一起回了紫竹林, 待到回紫竹林已经接近深夜了,两人各自回竹屋,招凝披着斗篷,步履很轻,云丝千幻斗篷将她的气息藏得很深, 隐在竹林间,与竹林融为一体。   可紫竹林小道刚走完一半, 招凝偏头看了一眼紫竹林深处,风裹着云锦凡细微的声音传进招凝耳朵里。   “美强惨是谁?是九州四海第一小仙子云锦凡啊!可可爱爱、可可怜怜、可可惨惨, 呜呜呜……穷得连灵食都吃不起了!”   “谁敢说我不强!我可是万里挑一进来的天才!”   “呸,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大神仙,天下第一、宇宙无敌的大神仙,是你带我来的,你要对我负责,限你今夜之内不睡觉想出赚钱的好方法!”   “……”   一直以来,云锦凡在和谁说话呢?   这个人从似乎一直跟在她身边,什么人能在清霄宗眼皮底下藏得无影无踪,不,也许他没有藏着,很多次都能注意到云锦凡垂头嘀咕自言自语似的,一瞬间招凝想到闯入她识海的太柯残魂。   但云锦凡显然和那神秘人关系很好,至少是共存的。   招凝紧了紧身上的斗篷,云锦凡性格纯真,或许是个值得相交的朋友,但那神秘人呢?一个在暗中窥视的神秘人,云锦凡全权托付的神秘人,招凝不敢借云锦凡的性格去赌一个不知根知底的高深神秘人带来的危险。   她掩下气息,悄无声息地离开紫竹林,想去藏书阁,这是她暂时能想到的避世而安全的地方。   招凝步履匆匆,她心底漫着不知名的寒意,让她下意识想要回头去证实什么,可她只是将斗篷裹得更紧。   “沈招凝。”   忽的,她听到身后有声音在喊她,是云锦凡的声音,招凝一滞,下一刻便疾速御风向前,是逃亡的姿态。   “不要跑,我有话对你说。”   那声音原本是云锦凡清脆的嗓音,不知不觉变得浑厚而嘶哑,成了男子的声音。   可这一刻,招凝也无法再逃脱了。   她的身形被无形的力量定在原地。   片刻后,云锦凡的身影飘落在身前,她的姿势是男子的站姿,周身的气势变得凶煞而冰寒。   “你不是云锦凡。”招凝盯着她,尽可能保持着镇定。   “云锦凡”笑着挑眉,眼神里满是打量,“本尊第一次见到这么机敏聪慧的小姑娘,锦凡不过自言自语了几句就让你察觉到异常。怎么?想要逃,逃去哪?”   “她”绕着招凝转了一圈,“清霄宗这小宗门还算可以,万里挑一进来实属不易,何必逃走呢?”   招凝看着“她”,招凝当然没有逃跑的想法,她只想远离这样的“云锦凡”。   “还是说……你是想向清霄宗供出我?”“她”抱臂呵笑两声,“告诉你,哪怕清霄宗下面闭死关的老家伙出来,也未必能杀得了我。”   招凝冷眼看着“她”,“既然前辈天不怕地不怕,还拦下我作何?大可让我随意去说,反正无人能奈何得了您。”   “哈哈哈。牙尖嘴利!”“云锦凡”站在招凝面前,“本尊不想暴露,也懒得去谋划什么害人害宗门的祸事。锦凡是本尊护着的丫头,她刚进修真界,需要一个宗门慢慢成长,我不希望你搅了本尊的规划,绕了这丫头平静的修行。”   “你这小姑娘是个聪慧的,想来不需要本尊多做什么,也懂得该如何做吧!”   “她”半威胁办警告的话语,让招凝无法反抗,这一刻招凝觉得如此弱小。   她咽下情绪,勾起不达眼底的笑意,“我会替云姑娘保守秘密的。”   “好!”“云锦凡”拍手赞道,“她”从招凝身侧走过,忽的又说,“锦凡睡着了,她也不会知道今晚的事情。如若哪日本尊的秘密暴露,小姑娘,你会知道死是多么痛苦的事情,哈哈哈!”   “她”大笑着走远,一阵风吹在招凝背后,好似瞬间解了招凝诡异的定身,她没有回头去看,藏在袍袖里的手攥得极紧,许久许久,风吹散了那些涌动的情绪,她阖上眼,再睁开,已是寻常,甚至放弃了去藏书阁,转头回了紫竹林。   还需要再避什么呢?不如把已知的危险安放在眼前。   招凝打开了竹屋全部禁制,端坐在正屋长榻,她盯着紧闭的房门许久,才阖目沉入寂灵之府中。   寂灵之府正殿高榻边放置这一个黄梨木盒,木盒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颗奇异的上古种子,正是暗拍会上险些引起纷争的上古茶种。   突然冒出来的筑基圆满师叔便是招凝,在云丝千幻斗篷下,她的气息陡变,强行提升到筑基巅峰的状态,但这只是纸老虎,一旦有人掀开斗篷,招凝瞬间暴露。   招凝不认得这颗茶种到底是何神物,但招凝知道这东西并不简单。   从柴姓筑基修士的表现看,他一切行为都是故意的,故意挑开上古种子的神秘感,让部分感兴趣的人自行放弃,又激沐书亦拍卖,以筑基期的修为压制住其他想要竞价的人,这般上古种子就不自觉地落入他手中。   种子滚在招凝掌心,除了浓郁的树皮纸腐味,淡淡的清香让人精气神一振。   将上古种子种在园圃中,一枝绿芽颤巍巍地钻出来,却生长的极度缓慢,数个时辰还是巴掌大的幼苗,但这似乎更说明了茶种的不同寻常。 第075章   秋去冬来, 转眼已过百日时光。   这日,招凝如往常在传道殿广场锻体。   日头爬上树梢,时辰刚到辰时, 却见天边一架云舟飞来。   云舟是大型飞行灵器,招凝入宗后才知晓, 这样的灵器只有筑基师叔才有资格御使, 且非重大要事不出,整个清霄宗只有两艘云舟。   云舟即将驶过众人头顶时, 传道殿的引导弟子停了下来, 恭敬向云舟作揖, 这是对舟上筑基师叔行礼, 广场上诸弟子也跟着拱手躬身。   但也有好奇的弟子抬头探看, 立刻便有人喊出舟上筑基师叔的名字。   “是纪岫师叔!”   纪岫?招凝抬头, 果真见纪岫颇具气势的站在舟首,身边还站着一人,招凝神色微凝。   “旁边那弟子是何人?竟能与师叔平齐?”广场弟子中有人问。   立刻有人艳羡回答, “贾锐,贾师兄你们不认识吗?单火灵根, 天生灵体,去年,破格直接收入内门。”   贾锐从新秘境出来了。招凝对此并不意外,意外的是贾锐的修为,她竟已看不真切, 甚至隐隐感到威压。   “练气七层!”意外的不知是招凝,其他弟子惊呼出他的修为, “这……贾锐不是才修行一年多,怎得就练气七层了?!”   说话人是个练气高阶的中年弟子, 他一脸难以置信,想他自己达到练气高阶用了整整三十年,这速度已经算的上中等偏上了,谁知还能遇上这么一修炼鬼才?   当初地底小秘境撞见,贾锐也还才练气三层,如今不过十个月,他的修为直接增长到练气七层,必是在新秘境中得了大机缘,这等修炼速度和气运让招凝后背发寒。   招凝并没有藏匿自己,就算他贾锐修为突飞猛进,已非自己所能比,清霄宗规则之下,他也别想奈何自己。   可贾锐此刻似乎骄傲异常,高昂着下颌,视线根本没扫过广场。   云舟来的匆匆,去也匆匆,直奔内门区域而去。   广场上众人经贾锐这一插曲,人心略有浮动,三五成群地说着话。   引导弟子眉头一竖,“内门师兄也是尔等可在背后讨论的?不勤加锻体,别说练气七层,你们连小瓶颈都过不去!”   得引导弟子教训,广场上的声音压了下来,只是修真之人哪有那么容易顺服,好些弟子还是一边锻体一边说道。   “贾师兄,这般修炼神速,此次回来定有真人收做真传弟子!”   “我记得当初贾师兄破格入内门,就有真人欲收其为徒,不过好像被首座师叔拦了?”   “是有这么回事。听说是首座师叔认为贾师兄心浮气躁、心性不坚,需磨炼一二,再行考虑成为真传。似乎就是这事导致贾师兄对首座师叔颇有微词。”   “……”   招凝记得当初贾锐测仙缘时,请秦前辈为其将来拜师把关,莫不是因此觉得秦前辈故意阻了他的拜师?   半个时辰后,早课结束,招凝独自往云霞峰去,却见内门方向有一道银光划过,本是往庶务峰方向,却不想中途一顿,竟直直落在招凝前方。   招凝走得慢,刚从广场上下来,四周的人都散的差不多了,见到来人,微微愣住,含着浅笑恭敬作揖。   “纪师叔,好久不见。”   来人正是纪岫。   纪岫满脸笑意,“啪”得挥开折扇,咋舌又感叹地走近,只把招凝上下打量了好几遍。   “招凝小仙子!”   “啧啧啧,不可思议,不可思议,你竟真得入了清霄宗了!当初师兄凭一己之力在宗门大会上扣下两个古道弟子名额,那时本座还在想,要不要给小仙子留个后门,好顺利入宗。”   招凝玩笑着,“古道试炼,招凝一直寻着纪师叔身影都没寻见,想想还是只能靠实力了。”   “哈哈哈,你这小仙子。”纪岫扇尖点了点招凝,“那不是世事无常,我正巧出宗办事,不然定让小仙子第一个入宗。”   招凝笑了笑,不置可否,见他身上还是云舟上那件玄色法衣,“纪师叔,匆匆行事,是有要事?”   “没什么大事。”纪岫要着扇子往前走,招凝跟着,听他说,“师兄让我留意招仙令之事,我却被安排去了千仞山脉。好在小仙子顺利入宗,我这必得来探望探望。这往庶务峰去才是顺路。”   他顿住脚,笑看招凝,“外门好些日子没走动了,小仙子住在哪处山峰?”   “在云霞峰。”招凝上前几步带路,“纪师叔,庶务峰之事不先行处理吗?”   “不着急。”纪岫摇着扇子无所谓,“不过是发布个长期任务而已,千仞山脉小秘境你可知?”   招凝点头,见纪岫有几分八卦的心,便安静听他说,“那贾锐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先是在书里找到新秘境的线索,进了秘境杀兽潮就弄塌了秘境入口,困了好些弟子。本座匆匆赶去,刚救回弟子,他倒好,直接冲了进去就玩起了失踪,害得本座被几个长老臭骂了一顿。”   他摇头叹息,“那秘境是新生的,法则极其脆弱,异常排斥筑基以及筑基以上的境界。本座硬是封了一半修为,以练气圆满的境界,在那小秘境中一寸一尺地搜寻他。搜寻了两个多月,这小子得了秘境熔岩火树上的朱果,将体质转变成火灵体,火灵体一成,这小子直接飙升至练气七层了。”   朱果?不是天材地宝吗?看来贾锐并没有看到那条隐藏的注解。   “……你说这些天骄是不是尽会折腾人!”   “纪师叔,可别这么说。”招凝笑道,“师叔年岁不大已是筑基,更应当是天之骄子,这般说可把您自个包括进去了。”   扇子敲了敲额头,纪岫直说“失策”。   “纪师叔此次来庶务峰,是要将小秘境成为外门弟子历练之处?”   “这地方只能炼气期进入,又是新成型的秘境,灵物稀少,只有些低阶灵兽和火灵晶,作为弟子历练之处也不算空置了它。”   招凝默然,又想到那条注解,只觉这小秘境并非这般简单。   犹豫片刻,招凝还是问了一直疑惑的事。   “师叔可知,贾锐怎得从书中翻出小秘境线索?”   “你可听过昊阳上人?”   招凝怎么也没想到会牵扯出这样一个几千年传奇人物,只是这人物的事迹不是被封禁了吗?   见招凝蹙眉,纪岫便笑,“看来小仙子知道的颇多。这贾锐知道的也多,昊阳上人虽说大闹过昆虚,但不得不承认,他是火系灵根大道的天才,且对火系天材地宝感知力极高。传闻他曾将三处火系天材地宝的位置封印在三本书中,只有特殊法印才能看到所绘。”   招凝顿住,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   想起书上所说,清霄宗曾经瓜分过大半昊阳上人宗门,他们宗门的书册出现在清霄宗藏书阁并不为奇。   “贾锐自己说,他曾得的奇遇便有这特殊法印。” 第076章   云霞峰紫竹林。   纪岫转了一圈, 摇扇笑道,“招凝小仙子眼光向来不错,这紫竹林本是寻常竹林, 当年赤霄峰长老路过,不甚滴落一滴天池精华, 被竹林吸收了去。天池在天尽头极东之处, 能聚阳生机,一滴天池精华虽功效不到, 但融入竹林后, 却能引太阳初升时的一缕紫气, 对神魂修炼极其有益。”   这才是云锦凡识海中神秘人留在这里的原因吧。   神魂修炼是高境界的说法, 即使是纪岫也无法运用, 不过提之一二, 却不想招凝在他话中沉思。   “招凝小仙子在想什么?”   这一瞬神秘人的警告蹿上心头,寒意刺得脑海生疼,招凝猛然回头, 果真见云锦凡在不远处看着。   见他们看去,云锦凡羞睐走向前, 标志性梨涡出现,“我听到这边有人在说话,就来看看,见过师叔,不知师叔是?”   “这位是内门纪岫纪师叔。”招凝介绍。   “呀。”云锦凡惊讶出声, “在外便听说过纪师叔赫赫威名,震百魔, 斩凶兽,晚辈云锦凡, 拜见纪师叔。”   “啧,你就是第二个古道名额的弟子,小姑娘实在了不起。”纪岫瞧她气息便察觉出她所行之道,只是上下打量了一眼,端着师叔身份笑着提醒,“小姑娘这修为有些浮动,气息散而不敛,可不是古道修行的好兆头,入了清霄宗可别放松了。”   云锦凡登时脸红了,她本就懒散,又加上功法残缺,修炼很少上心,但被长辈点出来还是头一次。   她局促地站在原地,脚尖提地,垂着头,手指不断搅动衣摆。   嘴上说着,“谢师叔教诲”,可似乎还有更多的话掩在嘴里。   招凝知道她在同神秘人意识说话,怕不是又在“大神仙想想办法吧”,她掩去思绪,“纪师叔,可去竹屋饮一壶茶水?”   “好啊。”纪岫眉目一挑,答得极快,“早就听师兄说,小仙子这里的茶水极好了。”   他说完自个往院中去,招凝看向云锦凡,她还是适才那副姿态。   “锦凡要进来饮茶吗?”   云锦凡一激灵,茫然左右看了两眼,这才说“不了不了,回去修炼了”,说完匆匆离开了。   新得的上古茶种至今还是幼苗模样,招凝从屋内端出灵茶,刚将灵茶放下,纪岫迫不及待欲自己提壶斟茶,这时却听天空阵法忽有波动。   两人同时抬头看去,却见一艘巨大云舟驶过,这艘云舟并非之前的,它华丽而威严,其上是玉石楼阁,两侧绘制着巨型阵法符文。   “云霄飞舟?!”纪岫惊讶喊出云舟之名,转而大喜,“师兄回来了!”   “小仙子,师兄回来,我得赶紧去迎。今日这茶水便留到来日了,你入宗的消息,我必传达给师兄,给你讨份入宗礼来。”纪岫说完,便御剑追着云舟而去。   招凝御风至紫竹林竹顶上,目送云舟进了内门区域,也看见不少如纪岫这般在外门办事的筑基师叔御剑回内门。   若是她也能是内门弟子就好了,招凝想着,九个月后的宗门大比必不能输给他们。   夜晚,招凝在修炼中蓦然睁开眼,紫竹林不远处传来剧烈的波动,是法术对抗的力量。   她打开门眺望过去,蒙蒙的火光夹着剑光映照了半片紫竹林,好在剑光中并未有杀伐之力,招凝默然,莫不是郭从衡来了。   招凝正犹豫过不过去,小虎猫喵嗷喵嗷冲进院子,尾巴尖燃着一团火焰,惊得它四处乱窜。   灵力震住小虎猫,扑灭了火焰,小虎猫瑟瑟发抖,瞧见招凝,惨兮兮地来回蹭着她小腿。   招凝无奈,抱着小虎猫往郭颖儿住所那边去,果真见到郭颖儿同一玄袍男子在比试。   说是比试,其实玄袍男子背着手只防御,而郭颖儿十八般法术全都施展了,连新得的极品灵符都用上了。   奈何这般都能有碰到玄袍男子衣角。   郭颖儿甩手不干了,“不玩了,没意思,碰都碰不到你。”   她偏头见招凝站在不远处,笑道,“招凝,你怎么过来了?”   招凝只好把缩在她背后的小虎猫提溜给她,那尾巴尖的焦黑和炸毛的姿态,郭颖儿懂了她为什么来了。   郭颖儿心疼得抱回小虎猫,气急败坏同玄袍男子生气,“你瞧瞧你,一来就欺负了小黑虎,还把它大尾巴烧成秃尾巴了!”   小虎猫必是能听懂的,此话一出炸毛的更厉害了,喵嗷一声就蹿上了竹稍,任凭郭颖儿在下面怎么叫都不下来。   玄袍男子自觉冤枉,他连手都没拿出来。   见郭颖儿一门心思去哄小虎猫,招凝见玄袍男子看向她,礼貌地拱手,“晚辈沈招凝,同住在紫竹林。这位师叔想必是颖儿的兄长。”   郭从衡点点头,“听颖儿提起过你,小姑娘很是不错。”   招凝笑了笑,“郭师叔是今日同首座师叔一同乘云舟归来的?”   “我确实是跟云舟回来的,只是秦首座可没回来。”郭从衡回答的很干脆。   招凝愣了片刻,秦前辈没回宗?   郭颖儿好不容易哄好小虎猫,抱在怀里宝贝着,听郭从衡回答,她也惊讶,“首座师叔没回来?再不回来,宗门都要乱套了,你瞧前一阵新秘境的事闹得。”   郭颖儿喜交朋友,对新秘境的混乱知道的更清楚,“内门的天骄根本不顾外门安危,强行引兽潮撕开入口阵法,还私吞了秘境中火系灵宝……”   她自个说着觉得这般评判好似不太好,声音越说越小声,直至完全咽了回去。   郭从衡听说过这段时间宗门的事,“首座师叔受真人邀请,留下来处理些事情了,许是不就就会回来了。”   “听说首座师叔俊朗不凡又公正严明,大哥,不知道我能不能见到。”郭颖儿笑着抵了抵郭从衡胳膊,意思再清楚不过了,想要郭从衡引荐一二。   “等你进了内门再说吧。”郭从衡敲她额头。   郭颖儿掩着额头推开,挽住招凝胳膊瞪他,“大比还有九个月呢!着什么急!”   两人吵吵闹闹好一会儿,招凝在旁安静看着,忽而有感,抬头看向半空,一道灵光飞来,她抬手接住,是一道传音符。   招凝凝神听了一会儿,神色微动,郭颖儿注意到来问,“是谁的传音符?”   招凝屈指散开传音符,里面的声音回荡在竹林中,是明珞的。   “沈小师妹,我最近分得一个任务,去灵雾森林边缘引凡俗供礼和后辈。只是我对灵雾森林不甚熟悉,听闻你与郭师妹都是散修出生,了解灵雾森林,遂邀你二人同行。”   修真界自几千年前便不管凡俗诸事了,但九州凡俗和修真界毕竟相连着,许多宗门之人觉得在修真界前途渺茫会回到凡俗,或隐姓埋名或建立家族。   这些人到底担着宗门弟子的名头,想着后辈亦得宗门庇佑,每隔十年送上供礼的同时,也选几个有仙缘的后辈随供礼一同来,请宗门带入修真界或者收为记名弟子。 第077章   明珞帮过招凝, 面对明珞的邀请,招凝自不会拒绝,而郭颖儿本就吵闹着修行无聊, 更是爽快地应允。   三天后,招凝和郭颖儿在山门等明珞, 辰时初, 明珞同两男一女走来,都是在同一峰修行的师姐弟。   五人隐隐以明珞为首, 互相介绍后, 招凝和郭颖儿同他们一起下山了。   抵达归元城已经三天后。   “就在归元城修整一天吧。”明珞笑着, “我可好久没来过归元城了, 听说归元城百味楼又出了不少灵食花样, 一起去尝尝?”   身材高廋的师兄皱着眉, “明师姐,我们都已经辟谷了,即使是灵食, 最好也少吃些。”   师兄名叫陈填,一身湛蓝弟子袍穿得一丝不苟, 连束发的玉簪都没有分毫歪扭。   练气中期锻体、炼血、洗髓、伐筋之后便能以天地灵气补充肉身所需,不需要再以五谷果腹,甚至食五谷反而会使肉身芜杂,降低练气中期锻体的效果。   但人生来就有口腹之欲,哪里能在美味面前忍得住。   明珞无所谓地摆摆手, “是少吃。这不就才吃这么一次。而且,这边还有两个师妹要吃饭呢!”   郭颖儿小鸡啄米式点头, “对对对。美食不可负!”   其他几人早就心动了,见陈填沉默不再多言, 便美滋滋地跟在明珞后面。   招凝许久没有来归元城了,坠在队伍后面,看这城中一如既往的热闹,人来人往,吆喝叫卖。   只是与之前相比,这一身清霄宗外门弟子袍一路收到了数不清艳羡的目光。   中央擂台上难得有人在比试,擂台下聚了不少人在围观。   “擂主好惨,感觉就是在挨揍。”郭颖儿嘀咕着。   “擂主只守不攻,想来是有所打算。看他们二人都在练气中期,怕是想借此锻体。”明珞看了两眼就无甚兴趣了,“这里人多,杂乱的很,去百味楼上看吧。我记得有一处雅间视角极佳。”   众人跟着走了两步,招凝便听见身后有人喊她。   “小仙子!”   这熟悉的声音,一回头果然是当初卖矿的摊主,摊主堆着笑遥遥拱手。   招凝同明珞几人示意他们先上去。   走到摊主不远处,摊主立刻迎了过来,“哎呀,小仙子许久未见,您竟成了清霄宗的精英了,可喜可贺。”   “多谢摊主。”招凝笑着回应,习惯性扫了一眼他的摊位,见摊位上都是一些画符的材料,“摊主这是又换生意了?”   却不想摊主长叹了一声,“这可不是我所愿的,要我说还是卖矿石随意,不需要去记乱七八糟的符箓仪轨、材料差之类的。”   “我听说千韧山脉的新生秘境已经平稳,怎的还在限制散修采矿吗?”   “这倒不是,是上一批的矿出了问题,是沙矿没法锻造,可我采矿几十年哪里遇到这事情,还倒霉的被几人追着修理了一顿,放出话来,若是三年内在卖矿见一次打一次。”摊主又赶紧补充 ,“小仙子上次包得那一批矿也是砂矿,你可千万别生气,我也是无知,我这里剩下一下矿石,补给小仙子。”   招凝茫然了片刻,才想到自己当初确实是在摊主这又买了一批矿石,后来进了灵雾森林,就把那些矿石忘了。   这摊主倒是实诚,她笑着接过摊主储物袋,将里面的矿石转到自己储物袋中,摊主嘿嘿的笑,还说“小仙子是大主顾,必不能让小仙子误会我是奸商”。   “摊主良善,还不知摊主怎么称呼?”   “嘿嘿,哪有,一点小聪明的生意人。”摊主一拱手,“某家姓贺,单名一个捷字,小仙子可要多多照顾某家生意。”   “沈招凝。”招凝回应,坦言道,“这符箓我不擅长,若是摊主有玄铁矿、乌精铁之类的可以卖于我。”   摊主眼睛一亮,这些材料比之前的铁精、庚银矿稀有些,自然卖的更贵一些,这是大生意上门了!   他机灵地连连恭贺出声,“小仙子炼器实力进展神速啊。短短数月就能锻造更多重的灵器了,您看这般,回头我从千韧山挖来灵矿,就去清霄宗归元城代理点传讯于小仙子,不知可否?”   招凝点头,又听周遭喧哗声高了三分,却见擂台上擂主激活一张符箓,一面金灿灿的光幕挡在面前,直接将对面人的杀招拦在半寸之外,甚至把那人撞飞出擂台。   擂主气急,“道友说好不动杀招的!怎么我一个练气四层在你手上过了这么多招,你是觉得没面子想要杀我吗?”   围观人也七嘴八舌地抨击着。   招凝的目光却落在那还未完全消散的光幕上。   金光符?这种符的作用微弱,有几乎忽略不计的防御力,但是一般用在障眼遁逃中,可这张符却强到能抵御练气六层的一击,莫非又是清霄宗内部流传的极品灵符?   想起贺摊主又转行做符箓生意,再一扫眼,几乎所有的摊位上都卖着一些符箓制作的材料。   “最近买符箓制作材料的人很多?”招凝问贺捷。   贺捷毫不犹豫地点头,“那哪是多,几乎全归元城的散修都在尝试制作符箓。小仙子可知道最近流传着一种极品灵符,不需要神秘玄奥的上古云纹便可将灵符的威力提升数成。”   招凝讶异,听贺捷神神秘秘地说,“暗市里流传出一星半点的制作方法。这东西哪能藏得住,一晃整个归元城散修知道了。”   招凝还记得这那爆炎符的可怕之处,即使她不需要极品灵符,但也需要知己知彼,省得自己对上乍然无措。   “这炼制方法暗市有卖?”   “听风声说半月后在拍卖会上压轴呢!”   招凝失望,她不日就要去灵雾森林了,这一来一回少说也要一个月,看来和这东西无甚缘分,但也礼貌道了声谢。   擂台上因为刚才的插曲,好一会儿,都没有新的挑战者上去,围观人群懒得长等,渐渐散开,招凝朝贺捷拱了拱手,说了声再会,便回身往百味楼去。   小二立刻迎了上来,招凝说明情况,小二便引着招凝往二楼雅室去。   二楼用屏风隔开一个个封闭空间,人未见,声音却从屏风后传来。   尚未到明珞那边,招凝又听到熟悉的声音。   “好久没来归元城了,想来看看而已。”   声音很平淡,竟是叶紫莹的声音。   “紫莹,你别生气。”年轻的男声解释道,“我这不是觉得,金丹大典来来往往近百日,实在是疲乏了,修炼也耽搁了,想赶紧会落霞宗去。”   “你回去好了,我还要去……招凝!”叶紫莹起初的语气是不耐的,却不想她从两片屏风的缝隙中看到了招凝身影,声音立刻就提了上来,带着说不清的激动。   招凝顿住脚,转身就见叶紫莹已经几步奔了过来,满脸的笑意,比郭颖儿还亲切,比云锦凡还甜。   她格外热情地张开双臂要抱招凝,被招凝避开了,她转而抱住招凝右胳膊。   “招凝妹妹,我们可是半年多没见了。听说你进了清霄宗外门,我正想着能不能去清霄宗拜访你呢!”她说话亲昵,是多年没见好姐妹的语气,好似数月前灵雾森林里的乱局都没有发生过。   招凝抽回手臂,笑容浅淡带着疏离,“不巧了,我近些日子要出去做宗门任务,可能长时不在宗门。”   叶紫莹脸色僵了僵,咬唇低头,“招凝妹妹,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我那时候真的……真的没有意识……我……”   招凝抬头看向她身后,叶紫莹顿住,屏风隔间里的另一人出来了。   那人修为高深,却甚是有礼地朝招凝颔首,“鄙人是落霞宗苏茂彦。”   “清霄宗外门弟子沈招凝拜见前辈。”招凝作揖拜见,苏茂彦的修为威压和吴瀚海是一般的,都是筑基境界,“苏师叔是从玉华宗金丹大典来?”   “正是。平秋子真人以短短六十年便冲击上品金丹成功,是吾辈楷模。”他看向招凝,毕竟招凝是清霄宗的,场面话还是得说些,“下一个冲击上品金丹的怕就是你们宗秦首座,观秦首座周身灵压骇然,怕是已经半步金丹了吧。”   招凝微楞,她很少能在秦前辈身上感受到骇人的威压,上一次空照山见到秦前辈,他的气息也收敛着。   “首座师叔前往贺礼,至今未归,师叔的修为不是我等弟子可窥视的。”   “哦,对了。”苏茂彦好似想起什么,“平秋子真人宝贝徒儿出了点事情,单独把你们家首座留下了,还没回来也正常。”   “说他作甚。”叶紫莹不满地打断他们的交流,专注地看着招凝,眼神甚至带着一些请求。   “招凝妹妹,别因为过去的事生分了我们的关系,我们是共患难的朋友呀。”她又看向苏茂彦,眼神亮晶晶的,“彦哥,听说清霄宗景色同落霞宗大不相同,我们去清霄宗拜访两人可否。”   招凝心里有些疑问,她觉得叶紫莹太过急迫了,想着和她修复关系,想着去清霄宗,这让招凝无法应对。   抢在苏茂彦之前说话,“平秋子真人金丹大典听说亦讲道了七日,想来对苏师叔筑基修行极为有益。”   “这是自然。平秋子真人所思所悟非我能及,需得细细冥思琢磨。”他这一想便迫不及待,歉意看向叶紫莹,“紫莹,既然沈姑娘事务在身,还是另寻佳时吧。”   “可……”   叶紫莹还想说什么,招凝却已朝苏茂彦拱手告辞了。 第078章   半月后, 众人穿过了灵雾森林。   招凝和陈填早早在森林外了,两人同时看向森林内,皆是一脸无奈, 其他人还没有出来。   好半晌,明珞几人笑哈哈地走出来, 还不时的回头看, 过了片刻,郭颖儿一身狼狈的提溜着小虎猫出来, 一人一猫皆是雷劈炸毛状态。   明珞戏谑着, “郭师妹, 你这小虎猫实力不凡啊, 专找不好惹的妖兽, 这御雷之术也算得上是一流!”   郭颖儿气得吹鼻子瞪眼, 开口就吐出一口黑烟。   明珞明晃晃地说着反话。小虎猫在灵雾森林活跃的很,好在灵雾森林这一片区域的妖兽实力都不强,又有招凝带路避开高阶妖兽盘踞区域, 大家权当是锻炼法术。   法术五花八门,这小虎猫也摩拳擦掌, 想显摆自己御雷之力,尽找些实力不错的妖兽挑衅,虽说没有再劈中自家主人,可是这四处是树木,劈中主人身边的树木, 主人也跟着遭殃,郭颖儿便一路这般炸毛状态。   小虎猫蜷缩着, 两只小爪子抱着脑袋装死,郭颖儿又气又好笑, “再不听话,我就把你扔进灵兽项圈里!”   灵兽项圈可不好呆,整只兽浑浑噩噩的,似晕非晕,小家伙挣扎着表达不愿意。   如非必要,郭颖儿也不想关着爱宠,她将小虎猫抱回怀里,掐了一记清尘决,一身清爽的走向众人。   “明师姐可别在笑话我了,快去接他们吧。”   灵雾森林周边植被依旧茂密,凡俗人不敢深入,听明珞说,这群凡人一般在森林外的小镇等着。   这一路和他们交流,招凝才知道自己当初同白云仙师直接进入修真界是不多见的,大多数都是在外挂名的弟子算着每年接引任务的时间,在灵雾森林西边侯着,等待宗门弟子小队过来,再一同引进去的。   明珞一出灵雾森林就发出了信号。   一行人说说闹闹,走了半盏茶的时间,远远便见到一群人在镇子外等着,见到他们来,这群人立刻恭敬上前行大礼,里面还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孩童,看起来甚是眼熟。   “仙子姐姐!”   招凝听他这么一称呼,恍然想起来,这小孩不是秋水镇那家樵夫的孩子吗?   还记得小家伙自我介绍,说自己名字里石头很多。   招凝走过去,蹲在他身前,“小石磊,你怎么在这里?”   小石磊瘪着嘴,瞧着招凝眼睛就红了,“爹娘不要我,爷爷奶奶也不要我了,小宝儿没家了,呜呜呜。”   招凝还以为出了什么祸事,给他抹眼泪,刚想问出了什么事,身边负责他们的老者靠近躬身解释。   “仙姑认识这孩子?这小孩子一张嘴惯会讨人心疼。这一路都没消停。”老者笑了笑,不像是在说假。   被人揭穿,小石磊也不哭了,拉着招凝衣摆噘着嘴。   招凝站起身,听老者继续解释,“我们路过秋水镇,见这孩子灵气十足,便觉得是个好苗子,问起他家人可有意愿将孩子随我一起修行,他们家人喜得当场就同意了,小家伙更是蹦得欢快。”   老者修为不过练气二层,但穿着一身宽松经典道袍,手持拂尘,鹤发长须,比白云仙师更显仙风道骨,也难怪能小石磊的家人信任。   招凝拍了拍小石磊的脑袋,安抚他,“小石磊当初不也想当神仙吗?现在立刻就要当神仙了,应该高兴才是,怎么能哭鼻子呢!”   小石磊鼻尖皱着,“我才不想当神仙,我只想见到更多像仙子姐姐这么漂亮的仙女!”   童言童语让所有人都忍俊不禁,明珞走过来,“你这小家伙小小年纪嘴巴便这般甜。那你说姐姐长得好不好看?”   小石磊仰着头,“好看,好看,姐姐们都好好看,小宝儿真幸福!”   “你这小家伙知道什么叫幸福吗?”明珞戏谑着,转而仔细打量小石磊两眼,她参与过两次招仙令,看人仙缘隐隐心中有估算,“印堂明光,后生贵骨,看起来确实是有仙缘的。”   换成老者笑了,“那就好,本来想着若是没有仙缘垂青,老夫便收了他做弟子,如此能进宗门先做个小童子,也是他们的福气了。”   小石磊挣开明珞的手,拽着招凝裙摆,“我要和仙子姐姐一起!”   大家权当小家伙怕生便没有放在心上,招凝轻轻拍他脑袋,也算是允了,接下来灵雾森林这段路难走,必是要护一程的。   明珞没在意小石磊的选择,她目光转而落在人群后方的车架上,车架堆得极高,数个大箱子堆叠着。   老者赶忙说,“这都是大岳等国送上来的供礼,我都清点过了,并无缺少,甚至都添了几成。”   老者靠近几分,小声说,“除了那孩子,其他的人都是这些凡俗国的皇家或世家子弟,可能娇气些,还请仙姑多担待。”   明珞挥手,将车架中的东西收进储物袋中,目光掠过众凡人,他们神色或忐忑,或谨慎,又或者艳羡,但都藏着一份骨子里的倨傲。   她无所谓,“哪一次不是这样?磨砺几年就好了。”   说完便提声,“好了,都弄好,直接走吧,别磨蹭了。”   一群人来得匆匆,去得更是匆匆,这群凡俗子弟,年岁小的还好,稍大些的便不住地往镇子方向看去,满满不舍,或许他们知道此番一去,没个五年十年,再也没机会在回来了。   入灵雾森林,小石磊还缠着招凝,招凝只好伸手牵着他走。   带着一群凡人,还有孩童,众人走的更慢了,连明珞和郭颖儿都不怎么说话,谨慎地注意周遭情况,再往前推进。   其他人更不敢多言,众人来前都被提醒过,这灵雾森林危险,于是,十数人的队伍便只有小石磊叽叽喳喳地说着。   “仙子姐姐,听说灵雾森林里不仅有可怕的野兽,还有会吃人的白雾,真的吗?”   “仙子姐姐,白雾难道不是我们寻常看到的雾气吗?雾为什么能吃人?”   “我还听村长爷爷说,森林里面的天都塌了,可是为什么我们现在还能抬头看到天啊?”   “仙子姐姐,看,那是什么,那就是塌了的天,为什么里面弥漫着白雾?”   “……”   小家伙叽叽喳喳好些问题,路过一道空间裂缝时,问题更多了。   对待小孩招凝有着耐心,便跟他解释“吃人的不是白雾,是白雾里的野兽”,“天没有塌,只是打开了很多神奇的‘门’”,“白雾就是从‘门’里出来的”。   她把空间裂缝比作了好理解的“门”。   “门?”小家伙眨巴眼,哪知他脑瓜子一转,思维清奇地说,“那我们把门关上,不就不用遇见吃人的白雾了吗?”   这样的问题让招凝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但还是说“关上‘门’需要很强的法力或者特殊的道法,不是说关就关的。”   小石磊眨巴眼,必是没有听懂的,可是小孩子的好奇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又被长得奇异的树木吸引了,又问起乱七八糟关于树的问题。   这一路便只有他在说话,招凝偶尔解释两声,也跟不上小孩子跳跃的思维,明珞等人更是假装没听见了,其他凡俗子弟听着烦回头瞪小石磊,小石磊牵着招凝手格外威风的哼哼,他们便也不敢再表示了。   招凝被闹得有几分疲乏。   也不知道走了几个时辰,陈填忽然出声,“你们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这说话没说全,吓得众凡俗子弟不敢走了,缩在一起发抖。   但也有胆大的,好奇极了,声音裹着几分激动,“是有妖兽来了吗?!”   这一路妖兽遇到的少,见到的仅有几只还都是凡俗山林都能看见的,这些凡俗子弟到现在都没有见到传说中能喷火喷水的妖兽。   陈填没看他们,问清霄宗一行人,“我们好像走了四五个时辰了,不是说灵雾森林终日笼罩在白雾中,仅有三个时辰没有白雾吗?”   而且他们来得时候,灵雾森林的白雾也是这般规律。   明珞看了看天,茂密的树冠缝隙间还能感受到日落西山的光芒,“快戌时了,往常可是白雾弥漫最快的时候。”   他们看向招凝,招凝也无法解答,她在灵雾森林历练时,那会子正是灵雾森林白雾活跃的时间,白雾占据的时辰比其他时候都长些。   “好耶好耶,‘门’关上了!”   这时,小石磊却高兴地拍手欢呼。   明珞一行修真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知是惊愕好还是该疑问。   “算了。天色也快暗了,我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息吧。”明珞自知也找不出原因,便安排道。   众人都没有意见,凡俗子弟更是觉得解脱,他们没有修真者的体质,这一天走上数个时辰不掉队,早就吃不消了。   一群人匆匆找了一处山洞休憩,到了亥时,白雾开始在森林中弥漫。   “终于起了。”   也不知道是谁嘀咕了一声。   “看来只是晚了一个时辰。”明珞在洞口守着,招凝跟她站在一起,她笑着说道,“这白雾再不升起,我真的要以为我们得了老天眷顾,遇到‘门’关上了。”   招凝跟着浅笑,“明师姐说笑了,你也看到了,这不过是我同小孩子随口解释的说法而已。”   她看向洞内,陈填几人闭目打坐,凡俗子弟三三两两躺在一起,睡得很不安稳,对比着小石磊,他钻在两个小姑娘中间,睡得又甜又香。   “若是能言出法随,我们还修炼作何,便是直接立地飞升了。”   她收回视线,见明珞也好笑地摇头,喟叹一声,“大概这就是运气吧。” 第079章   这运气一直持续到他们快要走出灵雾森林了。   连起初瑟缩的凡俗子弟都越发胆子大了, 一路上有了说笑声。   “是不是快要出灵雾森林了?”明珞落后两步,走在招凝身边问道,招凝估摸着方向, “再往东面走二十里就走出有裂缝的区域了。”   招凝看了看天色,现在刚到戊时, “明师姐打算赶路出去, 还是?”   “赶路吧,这一阵子的白雾短得不寻常, 早点出去为好。”   招凝点头, 明珞招呼其他人, 让大家加快脚步。   小石磊连续走了一个月, 早早体会到大人们的艰辛, 这会儿也不活跃了, 一听见还要继续走,嘴巴噘得能挂油瓶了,他摇晃地走到招凝身边, 展开手臂撒娇道,“我走不动了, 仙子姐姐抱抱我,好不好?”   招凝向来不喜与人亲近,小孩子亦是如此,可招凝这般冷淡态度,小石磊依旧缠得厉害。   招凝摇摇头, 只是笑,“再坚持坚持, 一会就到。”   眼瞅着小石磊眼眶通红快要哭出来,郭颖儿不忍, 把小虎猫放到肩膀上,朝小石磊伸手,“小宝儿到姐姐这边来,姐姐抱你,你招凝姐姐就是个冷冰块。”   面对郭颖儿的挖苦,招凝知道她开玩笑,便不再插手他们的交流,走到明珞身边,瞧她神色并没有因为即可就要走出灵雾森林而轻松,“明师姐,可还是觉得不对劲?”   “嗯。”明珞迟缓地点头,还带着不确定,“招凝,若说这白雾天生地长,起雾长短说不准,运气好碰上起雾时间短也说得过去。可是,你发现没有,我们走了一个月了,居然连一阶妖兽都没有遇见过,这可说不过去。”   招凝沉默,这事确实有问题,上一次出现类似的情况,还是四大宗门在灵雾森林清剿入魔修真者的时候,可是经过那一役,不可能还有入魔修真者在灵雾森林猖獗,更何况,再怎么猖獗也达不到八卦炼魂阵那般震慑程度。   一时无解,明珞玩笑着说,“该不会是招凝你有仙人引路,不自觉避开了妖兽所在的位置。”   “明师姐,这玩笑我可担不……”   “哇!”   招凝话还没说完,就被小石磊哇哇大叫给打断了。   “小黑虎!”郭颖儿着急叫着。   原来是小石磊同小虎猫玩闹,惹急了小虎猫,一爪子挠了他,小虎猫直接跳下了肩膀,钻进了森林里。   对郭颖儿来说,自家宠物可是心肝宝贝,扔了小石磊就追了过去,空留小石磊在旁哇哇哭着。   “郭师妹!”明珞都来不及喊,郭颖儿的身影也消失在了林中。   “怎么莽莽撞撞的!”明珞皱着眉抱怨。   招凝道,“我去找她,明师姐先带他们寻处安全地方。”   “也只能这样了。”她听着小石磊的哭声越发烦躁,不耐烦又无可奈何地说,“可不能在哭了,小祖宗,你这哇哇哭得天都要塌下来,压死我们了!”   招凝往郭颖儿消失方向追去,没走出几步,后面有人跟上来,是陈填。   “沈师妹一人去寻,没人照应,太过危险,我同你一起。”   招凝不矫情,谢过陈填便加速寻找。   奈何两人在这方向追了近半里路都没见到人影,又分开在附近搜寻,再会合都是摇摇头。   陈填奇怪,“不对啊。这林中的痕迹并没有绕弯子,我甚至连附近的裂缝里都注意了两眼,怎么人不见了?”   招凝逡巡四周,“这里我来过,附近有个地坑,地坑里有小秘境入口,会不会进去了?”   这地方离黄庭果那处地坑不远,之前招凝还在这封印过一处空间裂缝,因此招凝甚为熟悉。   “地坑?是空间裂缝……是她虎猫!”   陈填话说了一半,余光扫到不远处,眼眸一亮,看见小虎猫疾速冲来。   招凝一低头,小虎猫已经冲到他们脚下,“喵嗷”“喵嗷”叫着,急切地在他们脚下转着圈,片刻后又往来时的方向跑。   陈填眼神凝重,意识到问题,“糟糕,定是出事了!”   两人赶忙追过去,不一会儿,便见到小虎猫在一个树下焦急地转着圈。   可两人从下至上仔细打量,却并没有发现,即使施展了灵目术也没有看到有障眼法的掩盖地方。   招凝仔细盯着这棵大树,不过是寻常松木,她探手虚按在树干上,太虚六道灵源秘传修炼出的灵炁与木灵同宗,天然带着亲和力。   灵力注入树身,微微灵光在树身表面呈现,繁茂的枝丫缓缓舒展开。   忽的,陈填喝了一声,“在那里!”   他刚喝完,人便已御风飞高。   只见树冠枝叶茂密之处,被枝丫缠绕包裹着一个人形,唯有一张脸向下,露在外面,她双目紧闭,面色却还是带笑的,好像是刚找到小虎猫正高兴着,还没反应过来就晕了过去。   “喵嗷!”   小虎猫在脚边焦急的叫了一声。   招凝猛地反应过来,急切地喊了一声,“陈师兄,小心!”   这是寻常阔叶树,郭颖儿怎么可能平白晕过去,必有埋伏。   可陈填已经触到了郭颖儿,满心急着救人,强行把她身上的树枝斩断。   树枝崩开,还没聚起喜意,却见随着郭颖儿一起掉落,是密密麻麻的噬金虫群。   噬金虫不过指甲盖大小,通体漆黑,但有一对同身体一般大小的口器,能破开修真者一切灵力护身防御,且口器中的毒液极其诡异,一旦刺入修真者体内,能使五脏六腑石化。   陈填两手抱着郭颖儿,只来得及掐出一道金盾术,这群噬金虫连停顿都没有。   眼看着离得越来越近,陈填咬牙护着郭颖儿猛地一翻身,用背生生抵挡住攻势,直接御风向下直飞去。   “陈师兄!”   这群噬金虫速度极快,好几只已经贴到陈填背上,晕开几片血迹。   招凝御风上飞,陈填大惊,“沈师妹,快躲开,这些小虫子寻常法术弄不死的。”   招凝未躲,与他们上下插肩之时,骤然展开一道披风,绝大部分的噬金虫都被隔在披风后。   陈填狼狈落地,翻手掏出一张灵符,喝道,“沈师妹,快让开!”   招凝向下一瞥,却见一道火光乍然爆开,她连忙闪身,爆开的火光将虫子都吞噬在内,烧得漫天飞灰。   极品爆炎符?招凝认出这灵符。   她落在地上,身上展开的云丝匿息披风灵光黯淡,有几处已有损坏痕迹。   陈填检查郭颖儿情况,松了一口气,“还好,她有灵器护体,噬金虫的毒没有发挥出来。”   招凝警惕靠近他们,神色凝重地注视着周围。   陈填冷着脸喝着,“何方朋友藏着躲着,偷袭我清霄宗弟子,是欺负我清霄宗无人?!”   但即使这般问着,四周依旧安静,只有时不时的虫鸣鸟叫,好似在说着周遭无人。   陈填冷哼一声,将郭颖儿交给招凝,他手上闪过灵光,一只通体清透如冰塑的长枪出现在手中。   “看来,是要陈某请诸位出来了。”   说着长枪破空,长枪上灵光一震,一圈圈寒光波澜凭空出现,又像四周荡开,周遭温度瞬间降了几分。   直到波澜掠过十丈之外的树木,忽的波澜一滞,转瞬似被什么掠夺了去,化作数十道冰晶,从四面八方向他们袭来,陈填骇然,连忙舞起长枪抵挡,招凝好些,展开披风将自己和郭颖儿一同罩住。   待到冰晶攻势褪去,只听陈填喝了声,“你们是什么人?!”   说话声中带着令人不易察觉的颤抖。   披风掀开,招凝环视而去,也跟着骇然,他们被包围了。   周围几棵树的高枝上竟然站着五个黑袍人,头戴半面铁面具,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们,不发一言,目光森冷,诡异极了。   陈填抓紧长枪,往招凝边退了两步,“他们修为不在我之下,我想办法拖住他们,沈师妹,你赶紧带着郭师妹离开。”   碧翡鞭出现在招凝手中,她神色紧绷。   “陈师兄,他们不会给机会让我离开的。”   话刚说完,就见黑袍人中一人抬手向下一示意,“一个不留。”   其余四人纷纷冲了下来,冲向招凝的二人皆是持剑扑来,招凝半扛着郭颖儿御风倒飞,直到身后即将抵到树木枝干,她猛地将郭颖儿抛向上方高枝,碧翡鞭唰得挥出,长鞭缠住一人长剑,脚下已回旋背身踹下另一人。   那人避得极快,回身反踢,袭上招凝腰腹,她缩腹三寸,一圈法印挡在腹前,卸去对方攻势,同时将人震开。   碧翡鞭犹如灵蛇在长剑上散开,转而甩向另一人。   此人对鞭法不甚熟悉,轻易被碧翡鞭缠了数道,招凝趁此时机,单手掐了一记禁锢术打在碧翡鞭上。   他同伴也瞅准机会,提剑裹着锋锐的灵光便刺向招凝后背。   寒意逼顶,刹月剑骤然出现,“锵——”紧急关头挡住对方一击。   招凝抛开碧翡鞭,反手抓住刹月剑剑柄,剑锋破空,划出一道银月,“铛——”又猛地和对方长剑撞上,震动从长剑上传来,一直蔓延到手腕上。   祸不单行,施加禁锢术的碧翡鞭并没有将其中一人困住,他不过十息时间便挣开长鞭,和同伴前后夹击招凝。   “沈师妹,小心!”陈填面对的也是二人,余光间瞥见招凝这边局势,紧张的大喝。   招凝略回首,便见那剑锋离自己不过半尺之距。   “轰!”恰在这时,一道雷光忽的劈下,刚巧落在旁侧,虽没有击到长剑,却也震开长剑半分。   招凝极限之中侧了些许角度,长剑以咫尺之距在眼前擦过。   她在这时猛地弯身下滑过去。   大树下,小虎猫炸毛的呜呜叫着,显然刚才的闪电是这小家伙的帮助。   “好样的。”招凝对抗中赞了一声。   可对抗的二人却已合在一起,同时出招,一棕一蓝两道灵光交织,逼迫地人喘不过气来。   她法决掐得极快。   “木盾!”   一圈法印在身前出现,逐步放大到数尺,木盾术与剑锋对峙,招凝双脚些微下沉,额上开始渗出冷汗。   以一敌二,即使她能灵活躲过攻击,这般对抗灵力也是耗不起的!   形势急剧恶化之下,忽然数道锋利如刀片的叶片刷刷而来,这些黑袍人躲都躲不得,便被刺穿了喉咙,连树上那冷漠围观的为首人也砰得摔在地上,一道山似法印压在他身上。   陈填和招凝没了牵制,聚到一起,紧张抬头,却见黑袍领头人站得高枝上已换了人,还是两个。   竟然是一个月前在归元城遇到的叶紫莹和苏茂彦。 第080章   苏茂彦带着叶紫莹飞下来, 陈填没见过他二人,但苏茂彦的筑基威压他还是能分辨的。   立马拱手道谢,“多谢前辈相救!”   叶紫莹跑到招凝身边, “招凝妹妹,你没事吧!”   招凝摇摇头, 朝苏茂彦礼身谢过, “苏前辈怎么在这里?”   苏茂彦笑了笑,“紫莹想来历练一下, 她说之前……”   叶紫莹忽然插话, “招凝妹妹, 这位是?”   苏茂彦便不再多说, 眼神一同落在陈填身上, 招凝只好互为介绍。   陈填连连拱手, “多亏了苏前辈,这群黑袍人偷袭了郭师妹,还利用郭师妹埋伏我们。”   苏茂彦皱眉, “你们不认识这群人?”   陈填和招凝对视,两人眼神皆是疑惑, 见苏茂彦走到被法印镇压的为首人面前,为首黑袍人还苟延残喘着,苏茂彦二话不说,施展出一记搜魂术,手掌虚按在那人头顶, 那人登时抖如筛糠,数道灵光伴随着一股腐坏的气息向苏茂彦手掌奔去, 苏茂彦一惊,立刻收回手掌, 下一刻,这黑袍人竟然当场化作了一团血水。   “这是哪个宗门的秘法,竟然以自融抵抗搜魂术?!”陈填惊愕万分,意识到这群人非同寻常。   招凝微顿,她走到其他黑袍人尸体边,搜索他们身上可能留有的线索,但他们身上并没有身份令牌,储物袋中也都是些杂碎的东西,翻翻找找,招凝收集到四支短哨。   “苏前辈,这群人身上无甚可疑的地方,只有这四支短哨有些奇异。”招凝将短哨交给苏茂彦。   苏茂彦上下翻看了两眼,眉头皱起,“这是驱虫哨,你们之前遇到过虫群伏击?”   陈填点头,将后背转过来,大片大片的血迹,“是噬金虫。”   “那便奇怪了。昆虚修真界擅御兽的宗门我接触过,他们并没有御虫此类功法,而且噬金虫这种东西极少出现在昆虚修真界,多在九州西南面。”苏茂彦迟疑。   陈填倒吸一口凉气,“莫非是朱州修真界的人潜入昆虚,想要图谋什么?”   苏茂彦未答,而是将昏迷的郭颖儿从高枝上招下来,为郭颖儿服用了一颗灵丹,不到片刻,郭颖儿幽幽转醒,意识尚且迷糊,瞪大眼睛就喝,“什么人!”   显然意识还停留在遭遇突如其来袭击那会儿。   “郭师妹。”陈填急忙唤着,招凝蹲在郭颖儿身前。   郭颖儿恍惚清醒过来,看向招凝,看向陈填,又扫过两个陌生男女,呢喃着,“我……我怎么了?小黑虎呢?”   小虎猫从树洞里钻出来,跳到她身上,小舌头不住地舔她,以作安抚。   “你被黑袍人偷袭了,我们来找你也中了埋伏,是落霞宗的苏茂彦苏前辈救的我们。”陈填简略解释。   郭颖儿串起一切,连忙爬起身道谢,苏茂彦便问,“你为何遭遇他们的偷袭?”   “我也不知道。”郭颖儿皱着眉,“我追着小黑虎过来,刚找到它,听到不远处有人在说话,什么都没听到就晕了过去。”   招凝道,“莫不是这群黑袍人在密谋什么?”   陈填认同,“他们刚处理完郭师妹,正巧我们追了过来,便一不做二不休,想要把我们也解决了!”   但苏茂彦却有些迟疑,他问郭颖儿,“你听到说话声从哪个方向传来的。”   郭颖儿逡巡左右,指向西北方,“在那边,数十丈远吧。”   陈填二话不说向那走去,招凝微顿,那个方向不是乾元真人洞府裂缝的位置吗?   而这时苏茂彦也微楞了片刻,叶紫莹牵着苏茂彦的手,紧张地说道,“难不成他们的目标是我们?”   “苏前辈?”招凝询问。   苏茂彦没有回答,而是说“先去那边看看”。   果真,他们说话的地方就是在乾元真人洞府裂缝前。   招凝看着眼前撕裂成三四丈高的裂缝,里面雾气混沌,隐隐能看到洞府表象,招凝茫然,自己不是用万法封灵术将空间裂缝封印了吗?   是什么人解开的封印?   陈填在裂缝前小心窥视,听见他们过来,回头说道,“我刚才路过这道裂缝时就察觉里面有洞府痕迹,这群黑袍人莫不是来探先人洞府的?”   “招凝你怎么了?”郭颖儿慢了两步,走到招凝旁时便见她些许不理解的神色。   招凝蹙眉,“苏前辈,数月前我在灵雾森林历练之时,也曾路过这里,并没有见到这处裂缝。”   但苏茂彦却不在意的摆摆手,“这处裂缝被封印过,是我打开的。”   一瞬间,清霄宗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他,他这说法是何意?苏茂彦却意外的率直,笑了笑,“我不是说陪着紫莹过来历练吗?她说她之前见过一处裂缝中似有药田,想来看看,怕她在裂缝中迷路,便一起过来了,没想到却被封印上,打开可废了一番功夫。紫莹,你说呢?”   叶紫莹腼腆地笑了笑,“我修为太低,即使有避风珠也不敢进,茂彦哥哥还说这里面其实是迷宫,我便拖着他来了。”她又看向招凝,神色黯然地解释,“几个月前,我同师兄师姐进来,也是想要来此,奈何怎么也找不到,还让他们……他们……”   她话说了一半便说不下去了,垂着头带着些许哽咽,苏茂彦心疼地安抚她。   招凝沉默,清霄宗众人也默然,好半响,陈填干巴地安慰了两句,把话题拖回来,“苏前辈,那这洞府中可有什么价值之物……晚辈并非探听前辈收获,只是想知道是否是这洞府中珍宝足够吸引这群黑袍人来。”   苏茂彦遗憾又释然,“我们并非找到什么珍宝,不过这群黑袍人可能是为洞府中珍宝来。紫莹说,她三师兄在外历练时听到传闻说,真玄真人坐化在灵雾森林裂缝中,并将他毕生炼丹绝学保留在坐化洞府中。”   见陈填和郭颖儿惊愕,“我想,你们也听过真玄真人的名号,他是昆虚修真界千年前鼎鼎有名的宗师,更炼制出一种能提升结丹几率的破厄丹,只是丹方随着他坐化而消失匿迹。”   “若是破厄丹……”陈填嘴唇颤抖,神色却是恍然,“那这……哪怕是间隔数百万里路,从朱州修真界来寻,也是可能的。”   苏茂彦点头,却笑,“不过他们好像也没有成功。沈师侄不是搜了这群人储物袋,并没有发现破厄丹的痕迹。”   破厄丹方早已上交给清霄宗了,这等消息被隐藏的严严实实,即使是四大宗门之一的落霞宗,没有参与到此事他们根本也不知道消息。   说起来招凝怎么也没有想到,兜兜转转绕回的竟然是破厄丹这一事,大抵真玄真人自炼制出破厄丹之后便不得安宁了,即便是羽化后……   招凝抬眼看向苏茂彦,余光间扫见叶紫莹,她还是那副黯然的神色,似乎因为没有完成师兄师姐遗愿而难过。   “不敢有所欺瞒,确实没有看见破厄丹,亦没有看到什么炼丹典籍。”   苏茂彦叹气,“本座在洞府中搜寻了一圈亦是没有找到,想来我等是和破厄丹无缘了。”   “罢了,既然事情基本了解的差不多了,处理了这些家伙的尸体,你们也早些回宗吧。”   说完,苏茂彦便带着叶紫莹御剑而起,飞向高空。   “恭送苏前辈。”   直到流光消失在天际,陈填依旧直愣地盯着远方,感叹着,“这就是筑基境界的实力啊,飞天遁地,一日千里。”   “陈师兄迟早也会晋升筑基的。”郭颖儿笑着,她郑重朝陈填礼了礼身,“多谢陈师兄奋力救我。”   陈填微楞,郭颖儿怎的知道的?   郭颖儿却朝他后背挤挤眼,掩嘴偷着笑,“陈师兄向来一丝不苟,少见你这般狼狈。”   刚才同苏茂彦展示的时候还不在意,但郭颖儿这一指,他便觉得后背几个破洞冷风嗖嗖,直把自己闹了大红脸。   他尴尬的眼神晃动,连忙唤招凝,“沈师妹,别看了,我们赶紧回去吧,明师姐还在等我们呢。”   招凝应了一声,跟在他们身后,走出几丈后,又偏头回看那洞开的裂缝,上一次封印的血光还在裂缝边缘游动着,混沌的雾气不知是掺了血色,还是掺了什么,暗沉如夜半黑云。   她收回目光,“陈师兄,苏前辈不是说这群黑袍人是从朱州修真界来的,他们偷袭郭师妹还伏击我们,这事还是禀报宗门的好。”   两人顿住,郭颖儿猛地点头,“对对对,今日若不是你们赶到,我怕是撑不了多久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定要找朱州修真界讨个说法,见我等清霄宗弟子袍还这般肆意!”   陈填迟疑,“你的意思是?”   招凝道,“将剩余四人的尸首带回宗门处置,刑罚殿或许有方法查出他们身份。”   几人收了黑袍人的尸首赶回明珞等人的落脚地,此时已经夜深,白雾却并不浓郁,远远看见明珞在洞口焦急地来回踱步。   见着他们回来,明珞大喜冲上来,“你们怎么去了这么长的时间,我还以为你们出了事情。”   陈填已经换了一身法衣,身上的法伤在招凝帮助下已经全部恢复。   “明师姐不必担心,只是虚惊一场,权当历练了。”   但明珞还是惊愕不满,“怎的,真遇上事了?”   陈填无奈,“此事说来话长,我们去里面说吧。”   众人进去后,陈填将来龙去脉简述,明珞皱着眉头先是又训了郭颖儿一声“莽撞”,便说“沈师妹说的对,这朱州修真界的人多是邪道,敢深入昆虚修真界偷袭大宗门之人,说什么也要让他们付出代价,不然欺我昆虚无人!”   “我们走后,明师姐这边如何?”招凝问道。   明珞轻松,“没遇上妖兽,也没遇上散修和其他修真界的人,连着避雾的山洞转头便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一如之前好运。” 第081章   一行人在三天后出了灵雾森林。   按照清霄宗的规矩, 凡俗子弟不能直接进入宗门需要额外的试炼,明珞等人便把凡俗子弟带去了归元城代理点。   归元城的繁华和新奇惹得凡俗子弟一阵惊叹连连,但大多都是皇家或世家子弟并没有过度吹捧, 毕竟在他们映像中修真界应该更加仙气些,而非这般人间烟火。   明珞从没有耐心同他们解答这其中的不同, 径直去了清霄宗代理点。   清霄宗的代理点在中央广场东南面, 是一处寻常茶楼。   招凝并没有跟她们一起进去,她随口说了声“去外面走走”, 便自个走出了茶楼, 明珞以为她不喜这种交际便随她去了。   但招凝只在中央广场转了两圈, 便走进一处小巷, 稍稍拐了两个弯, 进了无人的死巷, 她背身说道,“出来。”   却见一老一小胆颤地从外面拐进来,招凝转身, 对突然出现的孔家爷孙并不惊讶。   事实上,在归元城城门口时, 她便注意到这两人在城门口徘徊,瞧见她身边聚着一群人不敢上前,而是远远地坠在他们后面。   这两人身上有招凝下得血奴印记,不可能对她造成什么威胁,也不可能主动靠近, 会这般行事必有什么大事找她,因此, 招凝便寻了个由头出来,将他们带到无人的地方。   两人行着大礼, 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孔南说道,“主……主人,小的斗胆来找您。”   孔荔抖着声音,“您……您别罚我们,是真的出事了。”   许是受到血奴印记的影响,这两人对招凝有一种无法磨灭的畏惧和臣服。   “仔细说来听听。”   却见孔南从怀里掏出一张灵符递给招凝,招凝目色微凝,这灵符……   “极品灵符?”招凝认出了,这不就是最近在清霄宗和归元城掀起风浪的诡异灵符吗?   孔南说道,“是,我们爷孙俩卖符为生,前几个月被极品灵符抢去不少生意,便偷偷关注着……我,我们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是想查查这极品灵符的来源。”   他奋力解释,生怕一念之差驱动了血奴印记,招凝并不关注这些,她点头让他们说重点。   “我们发现有人要用极品灵符买您的命。”还是孔荔抢过话茬。   招凝微楞,她在修真界鲜少与人结怨,若说上升到这种程度的报复,想来想去也就一人。   贾锐?招凝皱着眉。   “知道是谁吗?”   孔南迟疑了歇会,还是实话实说,“我们发现专门给那家灵符铺子专门送极品灵符的人,似乎是清霄宗的记名弟子。”   这极品灵符莫不是和贾锐有关系?   招凝想了想,“最近这十个月,归元城供应的极品灵符数量是不是少了很多。”   孔南点头,“前几个月还正常,只这半年灵符供应逐月减半,到三月前已经供不应求的,不过最近一个月倒是又多了不少。”   当然是多了,贾锐从新秘境中出来了。这一刻招凝已经把极品灵符的制作者和贾锐等同了。   她心里甚至升上一丝庆幸,还好没有直接和贾锐强行对抗,否则这贾锐层出不穷和奇异非凡的手段绝对会让自己吃不消的。   “用极品灵符买我性命的消息也是最近传出来的?”   “正是。”孔家爷孙连连点头,作为血奴,招凝死了他们也活不成了,所以他们必须通知招凝。   招凝嘴角勾出一丝冷笑,从新秘境回来就不安分了!   “暗市买命?跟我说说,我的命值多少极品灵符,有多少人买?”   但孔家爷孙没有直接说,而是对视了两眼,既不确定又觉奇怪,“十张极品爆炎符,十张极品匿息符,还有一张极品腾龙符。据说这腾龙符可以暂时使人修为翻倍,因此许多人都虎视眈眈,暗市中的人都在调查您的消息,直到知道您是清霄宗外门弟子,才有一半人收了心思,还有一半人在观望。直到半个月前,忽然在暗市中流传极品爆炎符的制作方法,绝大多数人都循着那个去了。”   有了制作方法,谁还要一次性的灵符啊。   招凝想到从归元城离开时,贺捷摊主说过暗市有灵符真解卖,时间刚刚好对上,这让招凝迟疑,有一种似乎谁在暗中帮她的错觉。   孔家爷孙瞅了一眼招凝神色,孔南试探地提醒道,“不知这买极品灵符真解的人和您是否有联系?”   若是有联系,那招凝这背后必是有强大的背景,对于他们来说,也算是性命无虑了。   招凝垂眸看他们,“我初来修真界,还是二位领的路,二位莫不是忘了。”言下之意是孤寡一人,不可能有什么背景。   孔家爷孙一颤,猛地收回试探的目光,觉察自己逾矩了,连忙叩首。   但招凝挥袖,将两人虚托起来,神色平淡,“亏得你们二人有心,将这消息告诉我。”   孔家爷孙拱手,“不敢不敢,主人留我们性命,我们便该为主人肝脑涂地。”   孔南提醒道,“主人在清霄宗可无虑,只是到了外面还是小心些,虽说绝大多数人追逐极品灵符真解去了,但保不准有一些只要极品灵符的杀手还想寻机偷袭。”   招凝点头,翻手挥给他们两个丹瓶,“里面是一些修炼丹药,算我谢你们的提醒。”   这般举动可把两人吓坏了,扑咚两声就跪在地上。   招凝不再多言,漠然从他们身边走过,直至消失在巷口。   重新回到人声鼎沸的中央广场,招凝并没有刻意藏匿,她就站在人群中看着擂台上散修切磋,心上一条一缕的思忖着,贾锐想报夺天材地宝之仇,但正巧被派去了新秘境,等他回来后发现自己在散修盟挂的悬赏早就被人撤了,又惊觉自己成了清霄宗外门弟子,更无法亲自动手,便以极品灵符做报酬在暗市买她性命,可正巧这一段时间她深入灵雾森林又与同宗高阶练气弟子一起,根本没法动手,这么一拖反而遇上了极品灵符真解拍卖。   招凝一顿,她意识到这拍卖极品灵符真解的幕后人恐怕并非是她友,还是贾锐敌。   来修真界一年左右,与招凝为善之友屈指可数,郭颖儿、明珞乃至云锦凡都不可能,玉景珏是医修并不懂灵符奥秘,纪岫的性格绝非做这般隐晦化解之事,秦恪渊……秦前辈若是知道定会向当初撤散修盟悬赏般直接撤了,绝不会留下隐患,更何况他被留在玉华宗尚未归来。   招凝垂眸,贾锐,哪怕你气运超凡、手段频出,终究还是有人见不得你如愿的。   “招凝!”招凝思索间,听见郭颖儿唤她,她回头应了一声,众人已经走出代理点了,郭颖儿招招手,“回去了。”   招凝随着一行人回宗门,再在明珞的带领下径直去了外门刑罚殿,将四个黑袍人的尸体交给刑罚殿的执事,郭颖儿声情并茂地将当时的情景说了一遍,末了假装抹着眼泪,“若是以后清霄宗弟子出门历练都会遇上他们外来修真界的骚扰或者偷袭,我们还如何能安心修炼啊,求宗门一定要给我一个交代。”   刑罚殿接引他们的执事是个新上任的年轻人,瞧见郭颖儿哭心都化了,再加上他瞧着郭颖儿面熟,仔细一想,这不是内门郭师叔特意交代要照顾的师妹吗?登时拿着手帕就递给郭颖儿,连声哄道,“郭师妹放心,炼气期弟子修炼要得便是安宁静心,宗门必不会让你们受到这般困扰和烦心的。你们且回去等等,等我们查明真相后,必第一时间告知你们。”   郭颖儿破涕为笑,也不接手帕,抬手便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大大咧咧转身,“行了,搞定了,走吧。”   直把明珞等人以及刑罚殿的一干人看的目瞪口呆。   一行人出了刑罚殿,郭颖儿拉着陈填,“陈师兄,我哪里有上好的玉液琼浆,我必要请你喝一杯。”   虽说已共事一个多月了,陈填还是架不住郭颖儿这般热情的性子,他连连摆手,想端着一丝不苟的架子,可却硬生生被郭颖儿扯变扭了。   “走啦,走啦。”郭颖儿不由分说地把人拖走了,她说着还朝其他人招招手,陈填躲不开只好用眼神求助同峰师弟师妹们,让他们一起去。   几人这般拉扯着走着,徒留殿前明珞和招凝两人。   招凝问道,“明师姐不去吗?郭师妹竹屋的玉液琼浆甚香,隔着一片竹林都能让人沉醉。”   明珞摆摆手,“不去了,刚回来,想要休憩一阵。沈师妹不也不去吗?”   招凝抬眼看了看天色,此时刚到辰时,“我修为低,刚入门,今天是七日一次讲道的日子,正好到时间,顺便去听听。”   明珞笑了笑,赞叹道,“当初云台看到沈师妹,就觉得资质不凡。师妹莫要被现下的灵根大道论述带偏了,古道有古道的神妙之处,日后成就必不会必灵根大道差的。”   招凝礼身,“招凝省的。”   和明珞分开后,招凝前往传道殿,此时刚过辰时一刻,却见有些弟子从传道殿离开。   这么快就结束了?   直到进了传道殿,招凝才知道,并非传道结束,而是今天传道的筑基师叔迟迟未来,传道殿里喧哗极了,有人等的不耐烦直接走了。   殿里空了不少位置,招凝随便找个蒲团盘腿坐下。   “还来不来啊!这都过了一刻了!”   “该不会又是上回那个白胡子师叔吧!讲道讲得不怎么样,尽吹嘘自己的事迹了!”   “诶,师兄慎言。”   “我倒是觉得最近讲道越来越没有意义了,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磕几个极品灵丹,这可比什么悟道提升修为的快。”   “……”   又等了一刻钟,更多人不耐烦了,招凝不愿去理,垂首闭眼掐子午诀调息。   “走了!不等了!”   “浪费老子时间。”   几个人站起来向外走去,可走到一半,整个传道殿忽而鸦雀无声。   有人抖着声音惊呼,“首……首座!”   招凝睁开眼,却见上首传道席上不知何时坐了一人,剑眉星目、凛然挺拔,正是数月未见的秦恪渊。 第082章   “……世人以剑入道, 逐杀伐之利,求攻守之极,但今日本座与尔等道明, 杀之意与剑之意从未等同。”   “今日讲道便到此为止,知否, 疑否, 各位且自思量。”   三个时辰后,从朝霞到余晖, 传道殿中所剩无几, 但留下来的各有感悟, 听秦恪渊讲剑之道点到为止, 纷纷露出遗憾的表情, 却也明了道之一路, 前辈讲解是一方面,更多的需要自己去悟。   于是弟子们站起身,齐齐向上行礼拜别, 三两交谈着走出大殿。   秦恪渊抬眼,眼神落在招凝身上, 招凝会意,待众人走后,招凝走到席前向秦恪渊行礼。   还未出声,就见秦恪渊单手撑地,身体微倾, 脸色极为不好。   “秦前辈。”   还管什么晚辈礼,招凝几步上前, 跪坐在席上,伸手试图撑他半身, 指尖刚触到秦恪渊肩膀便大惊失色。   “怎么这么冰?!”   招凝顾不得什么了,收手掐诀,施展灵愈术,将太虚六道灵源秘传灵炁注入秦恪渊体内。   灵炁刚游入他脉络,便感觉到一股极寒之力侵袭而来,招凝手势一换,驱动灵炁包裹极寒之力,不让它近一步侵蚀脉络。   秦恪渊好似缓了过来,正身打坐,五心朝上,真气随功法运转。   好半响,招凝灵炁耗尽抽回手,撑着席面有些脱力,目光还是忧心地看着秦恪渊。   秦恪渊收势,脸色虽苍白,但也好了许多。   对上招凝目光,翻手递给她一个丹瓶,“服下它。”   丹瓶中倒出一粒碧绿莹透的丹药,只闻着丹香便觉疲乏尽消,怕是一枚极其珍贵的丹药。   “九窍理气丹,可瞬间恢复灵炁,梳理脉络暗伤,永久提升一点天地灵气亲和之力。”   “前辈,这太贵重了。”   “还叫前辈?”   招凝顿住,腼腆一笑,想将丹药递回,“师叔,我无事,稍作调息便可恢复的。”   “我服食过一枚,已于我无用。”秦恪渊不接,眼神坚定,招凝无法只得吞下丹药,他这才说道,“看你体内有暗伤,这几日与人有争斗,还是贾锐又着他人来扰你?”   招凝心底忧虑秦恪渊的寒疾,几番想问,却不想秦恪渊根本不给她问话的机会,一直在询问她的情况。   招凝压下心绪,“并非贾锐,是做任务时不慎遇到祸事。”她将灵雾森林中所遇之事一五一十告知秦恪渊。   “朱州的人?”秦恪渊眸色微沉,“此事你多盯着刑罚殿,再看看落霞宗的反应,朱州向来孤守西南方,鲜少在外界出没,乾元破厄丹虽说珍贵,但不至于冒着得罪昆虚修真界的危险,一点风声便下杀手。此事应有蹊跷。”   招凝幕得被点醒,知道自己对九州之势知之甚少,便单纯的信了苏茂彦的解释,缺了自己思考。   她有些惭愧的垂首,却也庆幸自己提醒明珞将四人尸体带了回来,希望能查出些线索。   秦恪渊看着她,“我过几日便要闭关,云丝千幻斗篷来不及为你修复。内门万法殿中有一本名叫太乙五行炼器真解的炼器术可修复它。”   说着递给她一块质地温润的玉佩,上面刻着上古龙纹,“你明日去火融师兄那报道后,拿着这块玉佩,去内门万法殿将真解借来尝试修复。”   招凝看着玉佩,知道它代表着秦恪渊,这昭示着太乙五行炼器真解之珍贵,却又诧异为何她去内门报道,莫不是……   秦恪渊又解释,“入清霄宗是你自己凭实力进的,你上交于宗门的真玄十二方考却也不能昧了你的贡献,火融师兄是清霄宗内门的炼丹宗师,对炼器也涉猎颇多,真玄十二方考便在他手中,你挂在他名下,以内门弟子修习。”   许多话堵在喉间,不知该说什么,三息怔愣,最后还是只剩道谢。   “谢师叔为招凝安排。”   秦恪渊却摇头,“你本该刚入门便进的,奈何这三月宗门混乱,无人顾及你,反倒让你在外门放养了。”   “招凝贯来独自修行,无甚在意,师叔莫要为我忧心。”   招凝看向秦恪渊,“倒是师叔如何了,你体内极寒侵袭,招凝力薄,无法清除,师叔又说即可便要去闭关,师叔,你怎的了?”   招凝很是担心,“听郭师叔说,玉华宗留下师叔,莫不是糟了玉华宗暗算。”   却不想这一猜测惹得秦恪渊浅笑,“小姑娘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小心被别人听到,治你妄议四大宗之罪。”   招凝直到秦恪渊在调笑她,但见秦恪渊不在意,自个也破罐子破摔,松散坐着。   “师叔说去贺金丹大典百日,结果招凝等了百日想给师叔行拜谒之礼,却不想师叔未归,被玉华宗留下,还遭了极寒,不管与玉华宗有没有关系,他玉华宗都难辞其咎。”   秦恪渊偏头一笑,笑意明朗,一瞬间将他面上的凛冽和厉色掩去,俊朗如佳公子。   见他笑,招凝也跟着笑,笑容里有着这个年纪本有烂漫与赤忱。   只是笑意都只是一瞬,很快便恢复稳色,秦恪渊说,“可还记得玉景珏的孽缘?”   招凝微讶他提起玉景珏,歪头想了想,“便是他不惜倒退修为也要炼丹的有缘人?”   秦恪渊点头,“这个有缘人便是玉华宗新晋天骄。”   这似乎并没有什么意外的,只是两者关联在一起不得不令人惊叹,招凝安静听秦恪渊说。   “这位有缘人神魂不知为何受了重创,与肉身融合艰难,极易离体。世间唯有涅魂丹可治,本来所需药材极其艰难,却不想被你寻全了,玉景珏费尽心思弄了一炉药,在金丹大典上献上。”   招凝了然,借此时机进献,天时地利人和,喜上加喜,定会被另眼相看,更想被有缘人谅解。   “涅魂丹服下后,需以秘法冰封进万年寒冰中千日,才可神魂相融,灵肉归一。”   “是师叔送她下去的?”招凝好奇问道。   “冰封秘法唯有清霄宗禹余天河真解才可施展。早些年在外历练得云蔚真人相助,欠他一份人情,这般也算还清了。”   招凝理解,修真之路万事皆可欠,唯独人情欠不得,倒是这禹余天河真解似是一门无上功法,可招凝从未在清霄宗听过,但秦恪渊修行此功法,那禹余天河真解必不会差到哪里去,涉及根本大法,招凝自知不可擅自询问,便默然不言。   两人沉默些久,招凝一直垂着头,秦恪渊的目光就落在她头顶上,招凝梳着简单的垂鬟髻,只用一根素簪子束着,发丝些许散乱。   “不必为我忧心。”秦恪渊忽然说道,“极寒之力奈何不了我,我反而想借此冲击金丹。”   招凝大惊大喜,“师叔要晋境了!”   秦恪渊点头,招凝起身恭贺,“那招凝先预祝师叔上品金丹,永望长生。”   招凝歪头笑道,“那以后招凝要唤您一声师祖了吗?”   秦恪渊抬手虚扶她,招凝又坐回去,秦恪渊便道,“那师祖考教你的修行,锻体之境可有疑问?”   独自修行虽自在随心,但无人交流、无师指点,说到底还是疑问颇多,见秦恪渊有意再次指点,招凝郑重神色,将几月间修行所遇困境一一道来。   秦恪渊详细解答。   一问一答便至夜半,疑惑尽解,秦恪渊起身欲离开,招凝跟在后面相送。   大殿内外分外寂静,连传道殿的弟子们都回住所休憩。   秦恪渊抬眼看了看月色,恰是月圆之夜,皎洁光辉,纱幔般撒下。   临行前秦恪渊说道,“云丝千幻斗篷未修复前,尽量不要出宗。在外若是遇到贾锐来扰,勿需再留生机,魂灯信息我会亲自向掌门来说。”   招凝愕然,迟疑道,“贾锐是宗门天骄……”   “何为天骄?”秦恪渊却反问她。   “资质绝佳,气运加身,天道眷顾,所谓天之骄子。”   秦恪渊却答,“心性邪恶,以利驱心,不屑宗法,不敬苍生,非正之类。若是三番教化不改,不思己过,便是修得仙道行得邪道,成长起来只是祸害。”   “招凝懂了。”   秦恪渊走后,招凝依旧呆在传功殿中,得筑基前辈指点,收益极多,招凝不愿在回去的路上浪费时间,不如在殿中慢慢消化。   她闭目打坐,月光透过长窗落在她身上,笼罩着一身清浅的月光。   直到日头初生,第一缕紫气东来,招凝睁开眼,提起碧翡鞭在殿前广场上锻体,一鞭一鞭反复,从不嫌枯燥乏味。   广场上的弟子渐渐来了,新一轮的锻体剑法开启,劈刺砍挑,一招一式携着灵韵,招凝持剑行功,感觉体内灵气游动都快了些许,以至于引导弟子收了剑法,招凝依旧在原地锻体。   周边的人渐渐交谈起来,有说“昨日首座师叔亲自来传道,一年一次,竟错过了”,还有人说“听说首座师叔昨日刚入宗,便径直过来传道殿的,见到弟子们走了大半,怕是让师叔寒心了”,亦后人提到“昨日师叔在殿中似迟迟未走,可有人知道为何?”   杂七杂八的声音甚多,招凝只顾自己锻体。   没有人敢去探究秦恪渊昨日停留在殿中作何,一来秦恪渊在清霄宗积威已久无人敢打搅,二来昨日人少大家恐惹首座师叔不快,都纷纷远离,一来二去,无人知晓招凝与秦恪渊二人交谈。   半盏茶后,招凝收势。   旁边早已等待一丹童。   丹童知礼拜见,“小童是火融宗师坐下侍火童子月霜,宗师吩咐我来接您入内门。” 第083章   清霄宗内门, 入宗的时候曾经远远看了一眼,至今依旧记得九峰环绕的壮阔山脉。   直到今日入内门,近距离感受, 招凝才恍然知道,内门远比想象的要大许多。   仙鹤带着二人落在赤霄峰下, 抬眼望去, 亭台楼阁,清雾缭绕, 好似浮在云端, 从青石台阶上拾级而上, 路道弯弯曲曲, 仙音仙乐相伴。   丹童月霜在前方引着, 越往上越感觉灵气浓郁, 沁人心脾,神清气爽,到半山腰隐隐还听见两侧山林中有悉索声音。   招凝抬眼看去, 却见几个小妖灵藏在树后偷看,它们身体雪白, 只分化出类人手脚的长条,头顶还顶着本体的草身。   “这些是火融宗师养得灵药,峰中灵气浓郁,它们机缘生了灵智,化了妖灵身, 宗师便放养了它们。”月霜同招凝解释,“小师姐无需担心, 它们胆小的很,不会靠近人的。”   招凝点点头, 瞧着探头探脑的小妖灵觉得很是可爱。   两人走到火融宗师府邸不远处,见有人被拦在门外,两个小童并排站在门口毫不相让。   “屠衡师兄,宗师说了,既然你们觉得他丹药不如那所谓极品丹药好用,就去求那丹药去,我们火融丹院不伺候。”   其中一个小童模范着火融宗师的语气,只把门前的月白袍弟子说得脸色又青又白,屠衡想要发火却不敢在丹院面前放肆。   他深吸一口气,压低身子讨好说,“那是晚辈不会说话,晚辈本意是各家各有所长,火融宗师炼丹更是包罗万象,是偶尔几种极品丹药所不能比的。”   “小童子,帮我给宗师带个话,求宗师谅解则个,赐我一颗火真丹便可。”   可即便他这般说话,小童依旧固执,昂着小脑袋和同伴寸步不让,眼眸一甩院前的石墩,却见石墩上写着“凌霄峰与狗不可入内”。   屠衡眼角猛的抽搐。   这时,招凝和月霜走到院前。   听到脚步声屠衡转过头,本还带着寻人帮忙的心,可目光落在招凝面上,瞬间又惊又怒。   “沈招凝?你怎么会在这里!”   招凝蹙眉,确认自己没有见过对方,“这位师兄是?”   但他却不答,上下打量她和月霜之间的关系,似乎在揣摩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守门的两小童之一上前,拱手作礼,“阁下可是新入赤霄峰的内门小师姐?”   招凝点头,两小童连忙让开,“小师姐,火融宗师在等你了。”   招凝无视了面前莫名敌视的屠衡,却不想错身而过的时候,屠衡忽然抬手挡她,招凝轻身绕道一边。   月霜小童惊吓,赶忙护在招凝前方,“屠师兄是何意?阻宗师弟子,莫不是想要挑衅丹院?”   “她?内门弟子?”   屠衡又惊又疑,但刚吃了火融宗师的闭门羹,不敢再在门口找事,深深看了一眼招凝,便匆匆下山了。   徒留院前四人都是不解。   招凝压下疑问,提醒小童们,“还是先进去吧。莫要让宗师久等了。”   月霜小童猛的反应过来,“对对对,小师姐里边请。”   火融丹院并不小,往里走了好一会儿才进游廊。   招凝问道,“月霜师弟可知道,刚才那人为何被拦在院外?”   “他是凌霄峰屠衡师兄,惯来和云霄峰天骄师兄来往。之前贾锐师兄制作出极品聚气丹托他在宗内低调售卖,无人理睬。   他转而把我们丹院拉上了,赌是他那丹药担极品之名,还是我们丹院丹药更佳。   但是火融宗师闭关炼丹不管外务,是院中一名师兄气不过被激上擂台,不想当真被比了过去。   师兄自觉无颜,自请去思过崖面壁了,至今未出来。”   听到贾锐的名字,招凝并未有其他表示,前有极品灵符,后有极品丹药,似乎还挺合理?只是……   “极品聚气丹出自贾师兄之手,似乎少有听闻。”   “此事我们起初也不知道,是火融宗师知道此事后,并未多说什么,去了长老殿,回来便在石墩上写着两列小字,一列如小师姐适才所见——‘狗与凌霄峰弟子禁止入内’。”   月霜小童偷着笑,“还有一列额外小字——‘狗能入,贾天骄不能入’。后来,被宗内长老私下责备,才勉强擦去。”   招凝抿嘴,眼底有笑意,说起来内门怕是没有火融丹院更合适自己的了。   “月前贾锐师兄自秘境归来,天资又上一等,听闻宗内长老有意让他拜在外游历的元和上人为师。   只是元和上人专注修行,最不喜炼丹画符这类辅助之物,因此,在拜师之前贾锐师兄应该不会再炼丹了。”   月霜说得详细,“这苦了凌霄峰弟子了,没有丹药辅助,只好再来求我们丹院。”   说到此,月霜小童颇为自豪地挺了挺胸膛。   招凝赞叹,“火融宗师炼丹之名,我在归元城便听过了。”   一听招凝附和,月霜小童笑的更灿烂了,许是难得遇见这般没有架子的内门弟子,滔滔不绝之心压都压不住,一直同招凝八卦着,一会儿说“火融宗师是个丹痴”,一会儿又说“火融宗师腹黑又护短,是个难得的好峰主”。   一直说到火融宗师丹院后院炼丹之地,他抛给招凝一个“看吧又在炼丹”的眼神,让招凝稍等,自个走到丹房面前去敲门。   刚一敲门,却听里面猛的爆炸,气流直接冲开房门,月霜小童反应不过来,站在门口,呆滞着看黑雾扑向自己。   就在这时,一道灵光锁在他腰腹,将他拽了回来。   月霜小童站在招凝身后倒吸凉气,拍着胸口嘀咕着“宗师越来越可怕了”,“虽说平时宗师很好,但有的时候挺危险的……”   “小兔崽子你说谁挺危险的呢!”   浓烟中却有声音接过了月霜的话,只见一个头发爆炸浑身狼狈黝黑的人影从房里走出来。   月霜吓得藏在招凝身后。   浓烟散去几分,呈现的是一个略显富态的道人,黑灰覆盖的面相些许憨厚,即便此时竖眉插腰都没有显得凶神恶煞。   月霜在招凝身后探着脑袋说,“宗师,这是沈招凝,沈小师姐,我给你带来了。”   招凝礼身拜见。   “招凝见过火融宗师。”   身子刚微屈,下一瞬,就被对面的“黑”人抓住手腕,态度翻天覆地,“哎呀,招凝小丫头来了,我可盼了你好久了,来来来,来这边慢慢说。”   说着,他拉着招凝在旁边石凳上坐下。   “好丫头,你献上来那本真玄十二方考当真优秀,老夫炼出数十炉丹药,效果比之前,提了整整三成!”   他竖着三根黑手指,对自己的形象丝毫不在意,反倒对丹方说的头头是道,他声音低了三分,“就那破厄丹,当真是难炼,已经炸了数十炉了,竟然连丹丸都凝聚不出。”   招凝安慰他,“当年真玄真人毕竟废了半……”   “不过越难炼,老夫越是开怀,许久许久没有这么有挑战性的丹方了。”招凝安慰的话还没说完,他自己就说了一串,哈哈大笑起来,窜起身就在丹房前走来走去,“那姓秦的家伙调侃我,等我丹练好了,他都已经结丹了!”   他猛的顿住脚,抬颌,自言自语道,“不行,我要赶紧炼出一炉来,让姓秦的好看!”   他说着就风一般冲进了丹房中,卷起的风将房门轰隆阖上,徒留招凝和月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招凝目瞪口呆,看着手腕上两块黑手印,问月霜小童,“火融宗师平时也是这般……”   月霜小童尴尬地咽了咽口水,结巴地说,“额,其实,不是,也没有。宗师很正经的,真的……”   哪知话刚说完,丹房房门又猛的打开,火融宗师又刮着风飘出来,再一次抓住招凝手腕,泪眼汪汪,包含歉意地说,“对不住啊小丫头,差点把你忘了。”   招凝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宗师忙便是。”   “不不不。”火融宗师摆摆手,又拉着招凝坐在石凳上,这次正经了许多。   “听说小招凝是以古道修行,擅炼器,长术法和鞭法?”   “只是薄弱伎俩。”   火融宗师不介意,“我的意思是,以你特长本不该来丹院,但是破厄丹贡献巨大,宗门不可昧了你的贡献去。”   招凝对火融宗师的话并没有失望,事实上她本来就没有走炼丹一路的打算,修炼才是正理,只是这个时间段进内门对招凝来说是大好事,一方面远离了云锦凡身边不明神秘人,另一方面让贾锐更加头疼,于她自己能提前获得更多修行资源。   “招凝全凭火融宗师安排。”   火融宗师对招凝态度甚是满意,“半年之后就是宗门小比,我建议你还是去参加一次,无论过与不过都是内门弟子,多一次经验也是好的,最重要的,你若是通过小比,便有资格参加传承法会。”   “传承法会?”   “对。九大峰无上大法传承,金丹真人招收弟子。”   这的确是难得之机缘,但对招凝来说似乎并没有那么必要,一是她有太虚六道灵源秘传,不需要无上大法,二是她惯来独自修行,怕入了师承反而不知如何与人相处。   火融宗师看出她的犹疑,却是一笑,倾身凑近,压低声音。   “到那时,以秦恪渊的心性资质怕是也晋升金丹了,别人或许不知,但我却知道,他颇为看重你,为你打点不少,其他金丹老家伙便算了,你不想拜秦恪渊为师吗?”   一瞬间,招凝恍惚了。 第084章   这世间再也没谁比秦恪渊得招凝敬重, 招凝只恍惚了一瞬,便认可了火融宗师的建议,两人一拍即合。   火融宗师满意, 招了招在旁迷茫的月霜,“小子, 赶紧把老夫准备的东西拿来。”   月霜愣了一下, 只把火融宗师看的摇头,起身作势要打, 他这才反应过来, 连忙小跑到院外去取。   火融宗师笑呵呵的对招凝说, “修炼一途我恐怕还没秦恪渊指点你多, 但也不能让你只在我这挂个名, 便什么也没有得到。”   正巧月霜小童这会子捧着高高的一打东西过来, 火融宗师接过来放在石桌上。   先是拿出一对瓶瓶罐罐塞到招凝怀里,“练气必备丹药,上到回元丹, 下到静心丹,凡是你炼气期可能会需要到的都在这了。”   招凝捧不稳, 火融宗师又堆上一沓符纸,“上好的云阳黄符,你们炼气期灵气少,施展法决慢,还是用灵符比较快速方便。”   再加上符纸, 招凝更是捧不住,符纸一张一张的往下滑。   “火融宗师, 宗师客气了,招凝不需要这些。”   “诶, 怎么能不要呢?!”火融宗师有拿起一柄精金剑,他将剑压在符纸上,“这破厄丹方真的换成贡献可不知好几,若不是宗门现在想藏着,隐而不发,你的贡献快要赶上长老了,这些算什么?你若是不收,岂不是平白让老夫觉得愧疚,好似欠了你一个人情似的。”   招凝愕然,笑说“不敢”,便也不再推辞。   火融宗师这才继续,又在上面加了一只长鞭,“你擅长施长鞭,老夫便找了一条三重禁制墨锦长鞭,据说里面封印了兽魂和一种秘法,你且自行去探究,老夫懒得查这些。”   加了武器之后,又堆上一叠书册,“这些都是些宗师我早年修行时的心得体会,你自个去看吧。”   招凝见他终于缓了缓,东西已经堆得将她脑袋都挡住了,她侧着头艰难道谢,“谢火融宗师,招凝定会好好琢磨的。”   “嗯。”火融宗师应了一声后,却摸着下巴思索着什么。   “我总感觉少了什么没给,我这记性怎么记不起来了呢。”他挠头,这般动作使得他本就散落的发髻直接团成了鸡窝。   招凝赶紧道,“宗师,这些已经够多了,不用再赐给招凝其他东西了。”   她将东西转到储物袋中,瞧火融宗师那架势似还想再堆一次。   却不想火融宗师看她一身湛蓝弟子袍,忽然一拍脑袋想到了,“你瞧我,你入了内门,怎么还能穿着这一身外门弟子服呢。”   他说着叫月霜把一个月白储物袋拿来递给招凝,“这些不是老夫给的,这是内门入门都有的东西,里面有内门身份令牌,有内门弟子袍,有内门九峰介绍,有内门规矩册子,还有灵石材料,以及装点洞府的寻常物件。”   如此多番交代,火融宗师这才满意,吩咐月霜“带小师姐到洞府去。”   招凝拜别火融宗师,跟着月霜出了丹院。   内门虽说九峰环绕,但不止九峰,每一师承主峰周边都有或多或少的从峰。   内门的人极少,满打满算加上弟子长老也不足百数,因此。每一个内门弟子都能分得一处独立的山峰。   月霜将招凝带到赤霄峰附近的第九座峰头。   “小师姐,赤霄峰人少,内门弟子加上火融宗师只有八座峰头,如今小师姐来便入这第九座峰,此峰名叫望月峰,峰顶有崖,是难得赏月极佳的位置。”   峰中清净,一边悬崖陡壁,一边绿意岸然,招凝跟着月霜走到峰顶,走在崖前,视野登时辽阔,比之千韧山脉青竹峰山顶更为钟灵毓秀,放眼望去,登时身心舒爽,压力尽去。   她笑着,“此峰当真好极了。”   “小师姐喜欢便好。”   招凝看向不远处的山峰,却见山峰半山腰处有炊烟渺渺,隐隐还能看见掩在树林中的屋舍。   “峰上还有凡俗人居住?”   月霜看了一眼说道,“是峰主的家眷,入了内门便宗中人,可带家眷和亲人入峰居住,不过要事先在内务殿登记。”   招凝点头,这般倒是颇为人性。   月霜小做介绍后便告辞了,招凝见日头正当空,便没有直接进洞府休憩,现下她要将秦恪渊所说的太乙五行炼器真解借来一观。   她换上内门弟子袍,如月光般晕着淡淡蓝色的法袍,衬的人愈加仙气出尘。   招凝进了内门道法殿,殿中之人居然是穆老,他还是那副慵懒模样,摇着蒲扇,神游天外。   “穆老?”   榻上人一惊,险些从长榻上掉下来,见着是招凝缓了缓,又刻意往她后方看了两眼,见没有其他人跟着,登时松了一口气。   他笑着坐起身,“小丫头是你啊,啧啧,这是成了内门弟子了。”   好像对招凝的身份变化并没有格外惊讶。   “说吧,小丫头,想要取什么道法?”   招凝也不耽搁,直言说“弟子想取太乙五行炼器真解”,并将玉佩递上。   穆老眉目一挑,接过玉佩前后翻开,指腹在玉佩上边缘划过,便见一缕如龙灵光在玉佩上掠过。   他没多说,将玉佩拋还给招凝,手掌往空中一抓,一道灵光便注入空白玉简中。   “规矩你知道的,不外传即可。”   “招凝省的。”   回去途中,招凝并不着急,她徒步而行,看着内门之景,比之外门,除了九峰主峰更仙气灵韵些,亭台楼阁耸立云中,其他地方更显寂寥,不知是人少还是其他原因。   招凝刚出内门道法殿所在的紫霄峰,沿着小道回青霄峰区域,山风裹着清爽的气息令人愉悦。   直到即将走出紫霄峰,林中传来悉数声,几只小妖灵从灌木丛中钻出来,几双黑溜溜地大眼睛盯着招凝。   招凝蹲下身,翻手拿出几枚人参片递过去,小妖灵眨巴眼盯着她又盯着她手中的人参片,下巴与身体连接处都没有弧度,小家伙动了动,试探地靠近,用萝卜根似的胳膊去够人参片。   招凝没有动作,面上带着浅笑,眼神鼓励着几个小家伙。   一个小家伙胆大,无手的手掌裹了几片人参猛地缩回去,唧唧喳喳开心地和同伴们分享着。   它们拿着人参片啃得可开心,却不想忽的小妖灵们受了惊吓,扔了人参片,扎头就钻进土里溜走了。   招凝神色冷淡了下来,也没有过多的震惊和不解。   她起身,平静转头,果然,不远处,一身玄色锦袍的男子背对着她站着,而几个时辰前见到屠衡就在他身边。   招凝淡声,“怎的,贾师兄拦我,却不正面视我,是心虚还是害怕了?”   “你!”屠衡抬手指了指招凝,被招凝没有情绪的话气得颤抖,他凑在贾锐耳边说了几句。   贾锐缓缓转身,不知怎的,招凝觉得他那张普通的脸好似有些变化了,不像是当年那个小山村里清瘦的少年,轮廓五官似乎更锋利,有一抹模糊的奇异感,至少已说不上普通了。   他勾唇挑出笑意,皮笑肉不笑,“数月不见,招凝姑娘变化颇多,牙尖嘴利了不少。”   招凝不想与他多说,“贾锐师兄今日来这里堵我所谓何事,若是无事我可回去修炼了。”   “哈。”贾锐哼笑一声,慢悠悠地靠近招凝,“招凝姑娘好生无所谓,你不过练气四层,哪里来的底气这般同我说话。”   招凝却反问,“贾师兄今日来这里为何来这里堵我,我便因何得的底气。”   她看向贾锐,神色冰冷,“贾锐师兄,你说呢?”   贾锐面色一沉,屠衡怒极,“沈招凝,你一个要灵根没灵根,要天赋没天赋的散修,能入清霄宗外门便是天大的造化,你竟然还能破格提前入内门!说!你是不是蛊惑哪位真人!”   招凝只看了他一眼,只瞧着贾锐神色复杂的脸,“贾师兄若有质疑,大可去内务殿一问。”   她倾身凑近两步,“至少比师兄夺天材地宝来的名正言顺。”   说完连眼神都未留下,直接从侧绕过,再径直走原本的路。   “沈招凝!”贾锐忽然喊道。   招凝顿住脚,侧身,听他忽然放缓声音,像是要同招凝和解一般。   “招凝姑娘,我们二人从同一凡人小国而来,又在凡俗一无所有落魄之时有幸结交,并一同得白云仙师看重来这清霄宗,我们的关系本该比宗门中的任何两个师兄妹来的更亲密。”   他缓步走到招凝身后,落在三步远处,神色不明的说。   “我们这般剑拔弩张,不过是因为天材地宝之事。这般,我们各自让一步,天材地宝你上供宗门得贡献,我从宗门中取回,我们各得所需,互不相干,以后还是师兄妹,还是当年小村外不打不相识的朋友,如何?”   “朋友?”   招凝转回头,声音毫无情绪,“我只问你一句,若今日我还是那籍籍无名、修为寥寥、背景皆无的散修,贾师兄还会说出这些话,还会把当年的交情放在嘴边吗?”   贾锐脸色铁青站在原地,手握成拳,隐隐能听见关节噼啪作响的声音。   招凝不再多言,提步边走。   忽的,一道破空声猛地袭来。   招凝刹那侧身,翻手打出一道灵盾,火灵力聚成的火鸟与灵盾对峙着,但那火鸟如极品灵符不断抽取着招凝灵力。   火光中,贾锐凶面逼近,抬手成抓,咬牙欲要扼制她咽喉。   “啪——”长鞭撕开火光,招凝的身影随鞭影幻化出无数道残影,转而在贾锐指尖散开,再汇聚已经是在十丈开外以后。   巽风青羽灵谱第一式。   招凝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抬手持内门弟子令,一道灵光打入半空。   灵光散开成星点,流光从刑罚殿落在近前。   “何人违背宗规?!” 第085章   光华散去, 来人正是内门刑罚殿古悭师叔。   无需招凝说明,贾锐还没来得及散去的灵光便足以说明一切。   古悭更是对他们熟悉,眉角抽搐,“贾锐,屠衡, 又是你们。”   贾锐瞥了一眼古悭, 又看向招凝,神色间颇有几分对招凝这般灵活避开攻击, 又直接叫来刑罚殿掌事, 极为不忿。   本想着杀不了招凝, 也让她吃吃苦头, 这会子怕是又要翻一个跟头了。   贾贾锐和屠衡二人迟迟不回话, 古悭面露愠色, “看来你们当真是不把宗门规矩放在眼里了!”   说着甩出一道灵光,灵光化成捆绳,将两人牢牢束缚住, 贾锐并没有挣扎,屠衡却是慌了, 想要把自己摘出来,“古师叔!弟子没有动手啊!弟子错了!弟子不想收刑罚!”   清霄宗对内门弟子管束不多,规矩都是些原则性问题,一旦犯下便是重罚,轻则寒冰窟思过, 重则彻骨鞭罚,哪一项都不是炼气期弟子轻易能承受的。   贾锐抬头, 眉头一挑,“古师叔可是误会了, 对面的小师妹可没有受半点伤,就凭此要押我们去罚场可不够。”   “贾锐!”古悭咬牙,“别以为你是宗门天骄就能混淆视听,肆意妄为,以为我刑罚殿不敢罚你了!”   “那古师叔尽可能罚,师弟自不敢抵抗。”   古悭被贾锐这般态度激得火冒三丈,可当真有奈何不了他,掌门已经发出清霄令招上人归来,一旦上人回来就要行收徒大典,贾锐就是上人弟子,是掌门同辈,是宗门真传师叔。   见古悭和贾锐对峙极久,招凝虽不知古悭具体在顾忌什么,但也能猜到一些缘由,她嘴角挂笑,笑意不达眼底,话语显得很是通情达理。   “古师叔,贾锐师兄说的对,我并没有受到实质伤害,只是有些惊吓了。”   古悭有些愕然又愧疚,他记得招凝,看着招凝动了动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却听招凝继续说道,“不过,贾锐师兄到底是违了宗规,师叔若是不处罚总是不能服众的。所以,招凝想着,不如请贾锐师兄去思过崖思过一阵子。”   她礼法周全地向古悭拱了拱手,“古师叔觉得如何?”   还不带古悭表达,屠衡想到什么,在贾锐耳边小声说道,“师兄可不能去思过崖,里面封禁灵力,全凭肉身扛,大家还等着你的灵符灵丹呢,而且丹院的古曹还在里面,他定不会让师兄好过的。”   在场都是修真者,即使他说话声音故意压得低,在场几人也听得清,说起来这可不就是招凝的目的。   古悭挤出一丝笑,却是满意了,“贾锐师侄,那便这样吧,违反宗规去思过崖罚得颇轻了,为了服众,师侄去了思过崖,等到上人归来在出去吧!”   贾锐脸色大变,虽说掌门为他联系了上人,可上人云游,谁知道会什么时候回来,若是关上三年五载……   灵绳收紧,随着古悭御剑飞起,贾锐不断挣扎,“放开我,古悭,你就不怕掌门问罪,我可是宗门天骄,若是耽误我修行,冲击上品金丹,看你担不担得起!”   他挣扎不开,人已被古悭拽上了半空,古悭漠然的声音荡开,“贾师侄说大了,你现在不过练气七层,妄想上品金丹还需数十上百年,修为低时磨炼心性几年,是磨刀不误砍柴之事。”   招凝看着几人的身影消失在天际,招凝面上的表情也完全褪去,她反身往第九峰去,早在屠衡匆匆而去后,招凝便知道贾锐这一拦在所难免,既然他仗着天骄身份不敬宗规,那便教教他宗门的规矩。   或许在这实力为上的修真界宗规有的时候不算什么,甚至可能在大能面前可以朝令夕改,但他贾锐说是天骄,哪怕未来是一方大能,他当下还是没有长成的练气弟子。   招凝回到第九峰,灌木丛中又传来悉索声音,招凝垂眸看去,几个小妖灵胆怯地看着她。   招凝蹲下,浅笑着,“你们来找我?”   几只小妖灵不会说话,你推着我我推着你,不一会儿便推出一个头顶三叶草的小妖灵,小妖灵害怕的走近,长条似的手一阖,转而捧出了好些灵果,往招凝处递了递。   “给我的?”   招凝接过灵果,莞尔一笑,“谢谢。”   小妖灵小手挥动着,还坐着鬼脸,似乎在模仿着什么凶神恶煞,招凝想着他们大抵是被屠衡和贾锐吓到了。   “没事的,他们可没法轻易伤我。”   小妖灵好像听懂了,欢呼雀跃,叽叽喳喳奔进了林深处。   招凝回到洞府,打坐阖眸,沉入寂灵之府中,早间修行她便感觉小境界隐隐有突破的苗头,如今暂时无人来扰,招凝便沉心修行。   半月后,招凝顺利突破练气四层,晋级练气五层。   招凝在寂灵之府挣开眼,并没有出寂灵之府,而是走到偏殿,偏殿里堆放了不少东西,有前一阵火融宗师给的,还有在外门交流会上买的东西。   招凝将东西一一整理完毕,便看见当初换三叶金纹草的外门弟子塞给她的包袱,当初招凝扫过包袱一眼,并没有来得及细看。   她将包袱翻开,里面大多是些古拙物件,一些表面发黑的竹简,还有几片裹着泥土碎裂的瓦片。   这竹简似乎不是书册,招凝意识到如若是书册便会自动收入到后殿书楼中,她小心将竹简拿起,竹简极为脆弱,稍稍用力,一角变碎成碎屑,招凝施法,以灵光包裹竹简悬浮在眼前。   以灵光将竹简一片片翻开,上面并无字迹反而出现了杂乱的线条,这些线条断断续续毫无规律,像是幼童随手乱画的图案。   招凝思忖,指尖微动,灵光挑开竹简上略微腐坏的连接绳,绳子破开便腐毁,竹简一片片浮在半空,又在灵光中变换位置。   尝试的许久,直到十八片竹简上的线条忽而有拼合的迹象,顺着线条渐渐出现了一个奇异的符号,一圈一圈从内至外,四周线条向外围散开,似是太阳符号,又似古文字。   最后一片竹简归位,一道流光自中央沿着线条旋转而过,从周边四射线条钻出,竹简便暗淡了,好似再次沉寂如古物。   忽然,招凝精神一崩,下意识侧身避开,却见一道火光从背后重来,火光中包裹着的竟是那颗三昧真焰珠。   珠子悬停在竹简上,竹简线条乍然亮起,光芒绽放,让人眼前短暂失明,视野再恢复,却见竹简和三昧真焰珠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黝黑令牌。   招凝伸手,黝黑令牌落在她手中,入手便是炽热,好似刚刚从高温火炉中取出来,但是它的外表却没有任何的变化。   她触指摩挲着令牌表面,令牌的材质似木非木,似铁非铁,上面刻画着复杂的暗纹,竹简上类似太阳的诡异符号刻在令牌正面,三簇火光在符号中央流动。   翻开令牌反面,却见上面刻字两列文字。   “号令万军,昊阳至尊。”   “这是……昊阳上人的军令?”   招凝怔愣,这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三昧真焰珠唤醒了沉寂的军令吗?   灵力注入昊阳军令中,一道火光射出,极阳之焰让肉身无法承受,三昧灵焰珠还封存在军令中,借昊阳军令施展,让施法者能讲这一天材地宝的威力施展到极致,且不会伤及自身。   招凝想起纪岫的说法,昊阳上人曾将三个火系天材地宝的位置封印在书册中,三昧真焰珠是其中一个,它机缘巧合唤出了昊阳上人的军令,那另外两处天材地宝会不会有特意的安排?   招凝将昊阳军令收好,那贾锐对这些又知道多少?   她沉默着,昆虚之势似乎并不像表面这般平静,这些渐渐出世的千年前之物好像在昭示着什么,像是风雨欲来的前兆。   想来此刻唯有提升实力才是重中之重。   包袱中还有一些瓦片,这些瓦片除了年代久远并没有其他异常,招凝将瓦片拼合起来,施法将瓦片拼合出的缝隙小心补上,瓦片拼成了一个巴掌大的瓦罐。   原本的土壤装进其中,招凝拿着瓦罐进了东配殿小院,小院中的灵药蓬勃发展,唯有那一颗上古茶种仍然只是幼苗状态,算算时日,正常应该成长了近千年年份了,却不想他毫无动静。   想着尘归尘土归土,却不想这泥土竟然自己游动了起来,聚拢到上古茶种下,肉眼可见的茶种幼苗又生长出一片嫩芽。   “这些杂物都是我从上古洞府带出来的,定有不寻常之处。”   “我这上古茶种自上古洞府而来,相比清楚的人都知道。”   两个声音交织在招凝耳边,她突然意识到两件事,这收三叶金纹草的人和暗拍会拍卖上古茶种的人是同一人,另外,这上古茶种似乎要用特殊的土壤才能生长。   看着长了一颗嫩芽再次沉寂的上古茶种,看来招凝要找个机会再去交流会找找这位师叔了。 第086章   苍白火焰在九环炼器炉中无声燃烧, 矿物在火焰中变得柔软,渐渐融化,最后在淬炼中化成一粒粒细沙状的颗粒, 噼噼啪啪掉入熔炉底部。   “这便是贺老板所说的矿物沙化吗?”   招凝呢喃着,脚边还堆放着同一批部分矿物, 招凝翻看着书册, 书册上有提到这种矿物形成的原因,实力灵气骤然流失所致。   灵气流失有很多种可能, 招凝索性不再探究, 将剩余的同一批矿物都投入九曲熔炉中, 将它们都处理了。   火焰升腾, 森冷的火焰泛起幽蓝的光晕, 矿物一点一点熔化。   招凝低头将太乙五行炼器真解拿出来翻看, 本来就打算把云丝千幻斗篷修复一下,炼化矿物也只是顺带。   只是招凝刚看翻看几页,忽的感觉到一丝冰寒之意, 可这寂灵之府中哪里来得寒意,更何况是在炼器室, 招凝抬眸,却惊愕的发现矿物并没有完全熔化,一颗指甲盖大小的晶石悬停在火焰中,晶石泛着幽蓝光晕,晶莹剔透。   招凝将此物招回, 灵光包裹着晶石,刚落在掌上, 明明刚还在炼器炉中燃烧,却有一股刺骨的寒意便在招凝手上凝结了寒霜, 甚至逐步蔓延。   这让招凝仿佛感受到秦恪渊所有的极寒之力。   招凝猛的反应过来,翻开九州大陆志关于天材地宝的介绍,不费吹灰之力地看到一段介绍。   极寒之心,万年寒冰凝结的冰魄,属水性天材地宝。   招凝沉默,不是被偶尔获得的惊喜而不可思议,而是觉得这东西有另类的“烫手”感,这样一个天材地宝藏在废矿物之中,到底是机缘,还是找上门的叩门石。   这一时刻,招凝忽然觉得自己忽略了很多事情,这位过于热情的贺老板,似乎不止一次告知了自己关键性的线索,从归元城诡变,灵雾森林地图,再到他刻意提醒矿物有问题,似乎在催促她去检查矿物。   灵力在经络中游走而过,瞬间将手上的寒霜震散了。   招凝收好极寒之心,现在最重要的修复云丝千幻斗篷。   再次翻开太乙五行炼器法,修复云丝匿息并不难,只要根据炼器法上的手法重炼法衣上的禁制便可,但招凝翻到后面发现这其实是一种特殊的炼制法,它炼制出来的灵器是可以晋阶的。   灵器有八重,若是八重圆满合地煞禁制转天煞禁制,便可以成为灵宝,灵宝这类的法器不是招凝现阶段可以想象的,它至少是金丹期才能施展的。   若是晋升需要五行天材地宝进行炼制,而现下云丝千幻斗篷有六十道地煞禁制,所用的材料便是金性天材地宝天云山金蚕丝。   招凝可以逐步加入其他五行天材地宝进阶法衣。   这一刻,招凝微顿,目光落在包含极寒之心的玉盒上,它来的是不是太巧了,她仅有的两个天材地宝此时都无法使用,唯有极寒之心可以作为晋升材料。   招凝垂眸,鸦羽似的长睫掩去掩下翻腾的思绪。   她没有去拿极寒之心,而是只把云丝千幻斗篷的六十道地煞禁制进行重炼。   一个月之后,招凝修复好云丝千幻斗篷走出洞府,洞府外几个小妖灵正在园圃中嬉戏玩耍,见着招凝来还是习惯性的瑟缩到花丛里,招凝想之前一般递上几片人参片,这一会儿有两个小妖灵都跑到她面前接过人参片,他们囫囵的塞进嘴巴里,也不知道有没有吃出味道。   几个小妖灵唧唧喳喳嘀咕着只有它们自己才能听懂的话,忽然就钻进草丛里不见了。   招凝莞尔,并没有跟上去,简单用清尘诀清理了一下崖上。   崖上几日来堆积的尘灰和落叶一扫而空,她从崖顶眺望,看日头刚刚从山那头爬起来,朝气的晨雾还清浅的飘荡在山中。   这会儿草丛中又出现小妖灵们唧唧喳喳的声音,招凝回头去看,却见小妖灵们头顶巨大的荷叶,叶片里盛着一小碗分量的清水,也没有同招凝互动,自行为园圃中的花草浇水。   招凝看了一会儿,小妖灵们玩闹着便浇完了一整个园圃。   其中一只体型更加类似人类小婴儿的妖灵走上前,把大荷叶裹在身上,昂着小脑袋在招凝身边蹦跶,似乎在求表扬似的。   招凝笑了笑,手掌在小家伙头顶上拍了拍,注入一道灵力,太虚六道灵源秘传修行的虽说是古道,但是灵炁是偏向木属性的,对草木这种小妖灵额外的有亲和力,灵力汇入小妖灵体内,就像让小妖灵吃了一顿饱饭一般,它满足的打了一个饱嗝,踮着小脚在招凝掌心蹭了蹭。   其他的小妖灵见它“有饭吃”,那还顾得上怯缩,一个个的奔上来,唧唧喳喳地讨灵力。   招凝一一注入了,“好了,我要出门了,你们自己玩吧。”   她站起身要走,小妖灵还扒在她裙摆上,瘪着小嘴巴巴地看着她。   招凝好不容易从小妖灵中逃出来,她御风往外门去,今日是新一轮外门交流会的日子,招凝算好了时间出关。   等到了外门交流会,里面依旧热闹,只是今日的交易失了往日的热门交易品,贾锐被关进思过崖,他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在封禁灵气的地方炼丹。   招凝很容易便在摆摊人中看见了之前要交易三叶金纹草的摊主。   摊主还是当初那般百无聊赖的模样。   招凝披着云丝千幻斗篷走到摊主身前,摊主昏昏欲睡,眼皮都没有抬,嘟囔着,“只交易三叶金纹草,其他本座一概不要。”   下一刻一只玉盒摆在他的眼前,摊主一瞬间惊醒,眼睛瞪得老大,瞧他下意识的动作甚至想直接将玉盒抱到怀里,然而玉盒翻手便消失了。   “等等……”   摊主想要阻止,抬头一看,却见面前站着一个身披暗拍会头蓬的人,看不清面目和修为。   他眯着眼警惕,“阁下是何意?”   “道友不记得我了吗?”招凝用着之前伪装的沙哑声音。   摊主一激灵,这不是当初拍去他其中一颗上古茶种的师兄吗?他更是慌,当时他披着匿息斗篷,即使被人点出姓,但整个清霄宗姓沐的人这般多,怎的轻易找到他?   可摊主来回一看,却见四周走动的人甚至没有注意到面前这活生生的人,这一刻他心里更加确定面前师兄的实力非同一般。   外门交流会上少有筑基境的弟子前来,在一群炼气期面前,已有六十道地煞禁制的上品法衣匿息效果发挥到极致,如非刻意几乎会被他们下意识的忽略。   招凝笑了声,“不要紧张,我这次唐突而来,只是想问几个问题。”   她一抬手,指向人少的角落,“不知道友方便借一步说话吗?当然,作为交换,我可以给你一颗千年三叶金纹草。”   说着下一刻玉盒直接抛向了摊主怀中,人已经率先匿入阴影角落。   摊主忍不住打开玉盒,三叶金纹草的品相和色泽让他心头激动不已,收了玉盒和摊上物品,啥也不管直接进了阴影中。   本就被云丝千幻斗篷藏匿着,在加上阴影角落的昏暗,摊主进去后根本都看不到人。   他只得轻声唤道,“师兄,师兄你在吗?你想问什么,师弟必知无不答?”   “好。”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让摊主一时摸不准,只得恭敬地垂着头听对方继续道,“数月前在你这拍了一颗上古茶种,虽说拍下便钱货两讫,但这茶种一直无法生长,让我很是困扰。”   摊主一听是这个,反倒是松了一口气,“这位师兄,这些上古种子的确是活的,实不相瞒,我自己也种下一颗数月前发了一颗幼芽,但至此之后便再无反应。而我所知道的,当初在暗拍会上都已经说全了,当真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促使他生长。说起来,若是这个上古种子能正常生长,我也不会将他放在暗拍会上拍卖,以求知道这究竟是什么种子。”   最后一句话显然是掏心底的话,毕竟说不好怕是会被竞拍者揍一顿的。   却听阴影中的人轻笑一声,“道友确实该说的都说了,但是还是忘记了说一件事。”   摊主迷茫。   “不知摊主可否告知这得上古茶种的秘境位置?”   “额……”摊主犹豫了一下,但掂量着现在的处境,他还是开口坦言,“是在暴风秘境。”   “暴风秘境众所周知是内门炼气期锻体修炼的大型秘境,道友坦诚不妨详细些。”   “师兄想来也是去过暴风秘境的,也知道暴风秘境其实分两块,上层为暴风云台层,下层为无尽深渊。曾听长老说过这暴风秘境其实是上古大能开辟的天地,里面曾住过不少金丹真人乃至元婴上人,而他们的洞府都在无尽深渊中,据传我宗门好多灵器法宝都是在此获得。”   “只是万年过去,暴风秘境核心受损,已是非炼气期不得入,再加上近万年的探索,我们这几代弟子都不知其中暗藏的玄机。我当初也是为了突破筑基,不得已尝试下到深渊,看看能不能寻得有益筑基的遗留之物。” 第087章   “这家伙天天去紫竹林骚扰我们, 为何不能罚他!打他个十雷鞭都不够!”   外门刑罚殿门口,郭颖儿拉扯着鲁究站在殿外,云锦凡在旁边鼓劲附和着, 在她们前面站着刑罚殿的弟子,被郭颖儿怼得直冒汗。   “这位师妹, 罚不是这么罚……”刑罚殿弟子抹着汗, 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   “郭师妹,别难为人了。”鲁究无所谓着, “我既没有轻浮你们, 又没有行下三滥之事, 只是经常性的拜访而已, 并未触犯宗门规矩哦。”   “鲁究!”郭颖儿气急, 眼神冒火, 若不是不能同宗争斗,她金蛟剪早就拿出来,将对方减成两半了。   鲁究一挑眉, 见她奈他不得,轻浮地挑挑下颌, 示意郭颖儿放开他手臂。   “鲁师弟虽说未犯骚扰女弟子之规矩,但数月未成好生修炼,恐是遗忘宗门修炼为上的第一要义。”   忽而有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几人都循声看去。   郭颖儿惊喜万分,甩开鲁究手臂, 几步奔来,“招凝, 好久没有见到你了。”话没说完,眼神上下一扫, 见招凝一身月白弟子服,登时眼睛瞪得更大了,“你什么时候成了内门弟子了!”   外门刑罚殿的弟子赶紧拱手,“见过内门小师姐,不知小师姐来外门有何要事吩咐。”   一见刑罚殿弟子这天差地别的态度,郭颖儿冷哼一声,拉着云锦凡过来,声音也不掩着同招凝告状,“就这鲁究最近来我们紫竹林可频繁了,点卯似的,隔几个时辰就来锦凡面前晃一下,我看他就没有按什么好心思。”   鲁究顾忌招凝这身内门弟子服,说话没有刚才那般底气了,还解释着,“郭颖儿,你不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吗?我看你这样的母老虎,是没有君子求之了!”   “我呸,就你还算君子?!”   眼看着两人又要吵起来,招凝看云锦凡,作为这场争吵的核心,她看起来很局促,“云师妹,可有怨否?”   招凝觉得此事可能藏着你情我愿之说,毕竟云锦凡识海中藏着一个实力高深莫测的神秘人,只招凝怀疑云锦凡就收到警告,更何况云锦凡被骚扰呢?可是事实是鲁究纠缠了数日。   云锦凡低着头揪着衣摆,嗡声嗡气地说,“我前几日找鲁究师兄请教功法的问题,可能……可能让师兄误会了。”   郭颖儿一愣,但也很快释然,又指着鲁究怼道,“鲁究!人小姑娘请教你功法问题,你就蹬鼻子上脸,自个给自个贴金,以为锦凡给你机会了?你太不要脸了。”   “郭颖儿,你说什么!”   “别……别吵了。”刑罚殿弟子挤到两人身边,赶忙阻止剑拔弩张的两人,生怕他们打起来掌事找他问责,这两人在内门都是有门路的,面前还站着一个内门小师姐,他后悔今日站在这了,心里几番纠结,只好求助的看向招凝。   招凝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过,不急不慌地出声,“这是既然说不清谁对谁错,也没有到违反宗规的地步,但是鲁究师弟和云师妹这般纠缠,却误了修行,如我刚才所说,修炼乃宗门第一要义,就请二位自禁住所,抄写宗规十遍,自行思过吧。”   刑罚殿的弟子连连点头,“小师姐说的对”,“就按小师姐说得办”,他手作请势,“两位师弟师妹早些回去抄宗规吧,刑罚殿三日之后会派人检查。”   郭颖儿哼哼两声,也认可了,毕竟这般把烦人的鲁究赶走了,她们也能静心修炼了,只是嘴上还不放过,“便宜你了!”   说话间,刑罚殿安排两个弟子将云锦凡和鲁究都带了回去。   郭颖儿将人都走了,心思便转到招凝这身内门弟子服上,好奇极了,“我还以为你在闭关修炼呢,没想到一晃你就成内门小师姐了,快和我说说这其中发生了什么神奇的事。”   招凝并未回答,郭颖儿抿着嘴知趣地没有追问。   “不知前月灵雾森林外来黑袍人尸体之事可有结果了?”招凝问刑罚殿弟子,这位弟子微愣,好半响,恍然想起来什么。   “此事由赵掌事亲自处置,小师姐请先入殿,我去请赵掌事过来。”   招凝颔首,同郭颖儿一起进刑罚殿。   这还是招凝第一次进外门刑罚殿,刑罚殿说是惩戒不守宗规弟子的地方,事实上殿上供着的却是宗门历代祖师的牌位,牌位自下而上,传承数百代,创宗祖师雕像立于上首,脚踏星辰,手持长剑,长须白发,眼神犀利,姿态威严,只一眼似有蜉蝣窥视浩宇之震慑感。   招凝瞬间抽回视线,听见郭颖儿在耳边说话。   “……问了,好像说是落霞宗苏师叔也被蒙蔽了,这几人不是朱州修真界的。”   招凝并未感觉诧异,“可知是哪里的?”   郭颖儿摇头,“明师姐上旬去问时,还没有结果。”   “原来是沈小师姐。”这时,赵掌事走了进来,含笑拱手至近前。   赵掌事修为已至练气巅峰,但年岁已高,头发胡须皆花白,难怪不再尝试晋升筑基,反而做了刑罚殿的掌事,内门与外门之间有着鸿沟,哪怕他已经练气圆满,见到内门中的练气弟子都要喊一声师兄师姐。   招凝回礼,“赵掌事认识我?”   赵掌事笑道,“犬子随侍在赤霄峰刘师兄旁,小师姐入丹院时,曾远远见到过。”   招凝大致了解,便问他关于黑袍人之事,“听说赵掌事查出那四人身份另有异常,不知是什么情况。”   “回禀小师姐,确有异常,这几人行的是朱州修真界常见的招数,但其实是南阳修真界紫焰宗的人,紫焰宗藏得好,但是我们刑罚殿有回溯秘法,不仅能回溯生前影像,还能回溯体内灵光,他们体内有紫焰宗功法特有的紫焰火种,这才被我等查出来。”   九州修真界分九州,凡俗界在中央,昆虚修真界在上古称苍州在东方,南阳修真界在东南方,史称阳州,与昆虚毗邻,而朱州修真界在西南,与昆虚修真界隔着东南方的南阳和正南方的炎州,朱州修真界上接西极魔荒,因此惯来受人嫌弃和排斥。   “他们想要把事情推到朱州修真界,有何谋划?”   赵掌事答道,“我们猜测他们在找昊阳墓。”   一句话仿佛冥冥中有一炸声。   郭颖儿掩嘴,“昊阳上人不是数千年背叛昆虚修真界的罪人吗?”   招凝问道,“据说当年昊阳上人以及五十万凡人大军同其师尊同归于尽在战场上,怎会有墓穴?”   “小师姐知之甚广,听宗内长老说,当年战场一夜之间消失不见,后来不知从哪流传出消息,昊阳上人未死,而是遁入陵墓中,并流出三枚昊阳军令,持军令不仅能召唤五十万凡俗大军冤魂,更可开启陵墓。”   招凝不动神色,寂灵之府中那枚昊阳军令静静置放着。   “而这个消息的开端,真玄真人是其一,昊阳上人数千年前是火系天骄,擅炼丹,便又有说法说真玄真人炼丹之术可能传承于昊阳上人。”   “你的意思是,真玄真人有昊阳军令,曾进入过昊阳墓?”   赵掌事拱手赞道,“小师姐聪慧。”   郭颖儿在旁边听的云里雾里,“可是,昊阳上人不是我昆虚修真界之人,他们紫焰宗远在南阳,他们为什么会知道?”   赵掌事笑了笑,他认识郭颖儿,“郭师妹的兄长前些日子刚从汴州回来吧。”   汴州为九州修真界之一,上古称变州,在东北方,与昆虚修真界仅隔着千仞山脉,但千仞山脉有古阵法,非元婴上人不可逾越,往来汴州与昆虚需通过灵雾森林,从凡俗大岳国绕去汴州。   “对啊。他好剑,汴州修真界剑宗极多,便以清霄宗内门弟子身份去汴州利剑门交流论道。”郭颖儿说完便是恍然,“赵管事是说,昊阳上人还是宗门弟子时,也曾代表宗门去紫阳宗交流论道。”   “正是。”赵掌事点头,“不仅如此,这位上人当时与紫焰宗圣女有一段情缘。”   这也难怪紫焰宗对昊阳上人的消息知道的这么清楚。   招凝明了这一切,思忖着,“此事有和落霞宗告知吗?”   “尚未。”赵掌事迟疑,“落霞宗的苏茂言应是巧遇此事。”   招凝默然片刻,还是说道,“若是对方奔着昊阳墓而去,比不会就此罢休,而且当年昊阳上人之事涉及吾宗与落霞宗,当真被他们寻到昊阳军令,先不说打开昊阳墓之事,召唤出五十万凡俗大军的冤魂,整个昆虚都无法安宁。”   赵掌事恍然,“小师姐说的对,既然非我一宗之责,其他三宗更无法避开。我这就上禀通传。”   赵掌事躬身退去。   郭颖儿在旁呢喃,“我怎么感觉昆虚要乱了。”   招凝安慰她,“暂时不会的。”军令之一在她这儿,寂灵之府中的东西除非她身死绝不会被他人夺得,五十万冤魂乱昆虚那是说的夸张了,怕只怕紫焰宗的人打得是其他主意,因此,必要让四大宗先把事情扼杀在萌芽。 第088章   归元城。   贺捷在摊位后百无聊赖地撑着脑袋。   旁边摊主盘坐着, 打着哈欠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但没有人来买他的东西,最近几天归元城冷清的很, 连生意都不好做了。   “哎,贺神棍, 最近可有什么大事, 说来听听。”   贺捷正瞪着眼往往来的人中看着,似乎在等待谁似的。   “没有。”   贺捷没有看他, 直接干脆地跟他说了两个字。   隔壁摊主不爽了, “贺捷, 你怎么回事, 去年还几天冒出一个昆虚大事记的预言, 怎得今年哑火了?”   他凑近贺捷, “我说,你是不是讨好人没讨好到,连预言术都不准了。”   一见他对自己质疑, 贺捷转头瞪过来,“人天机老人算天机还要废寿命呢, 我歇一阵子怎么着?”   隔壁摊主挠着头,“天机老人,谁啊,昆虚修真界好像没这号人物啊。”   “哎呀。”贺捷烦躁地挠挠头,一把收起摊位上的东西, 站起身就说,“走了, 不摆摊了。”   瞧着最近也没什么人,隔壁摊主也没什么摆摊的心思, 见他走也火急火燎地收起包袱皮,小跑地跟在他后面。   “贺捷,贺捷,你跑什么啊,我瞧你这家伙最近烦躁得很,你是上火了还是怎么着。”   贺捷脚步很快,“要出大事了,要是再报不上大腿,我们都去凡俗喝西北风吧。”   “啊?什么?贺捷你慢点。”隔壁摊主没听懂,小跑着好不容易追上他,“我瞧着最近四大宗门最近很平静啊,哪有什么大事?”   贺捷一言不发,只哼哼两声。   “莫不是什么暴雨来临之前的平静?”隔壁摊主拉住他,“话说回来,要是真有什么大事情,你讨好的那个小丫头……”   他话刚没说完,就收到贺捷的一眼瞪视连忙改口,“仙子,是仙子。我的意思是,这位仙子不过练气境,年岁看起来二八都不满,这要是整个昆虚修真界乱起来,她还能安然无恙。”   话刚说完,贺捷忽而顿住,隔壁摊主一看他那神情,好嘛,贺捷也迷茫着。   刚想准备嘲笑,却见贺捷转而又变得坚定,语气还神神叨叨的,“你不懂,能消失在整个话本中,只在最后一页出现的人,绝对不是等闲之辈。”   他还指着对方说,“即便!她处在‘发育’阶段。”   “贺捷,你这说的什么跟什么,我听得越加云里雾里了。”要看要到住处了,他好心提醒,“大贺啊,我知道你有一手卜算的好本事,但也别太沉迷,你瞧瞧你这阵子好似痴傻了。”   贺捷很是不屑,轻嗤了一声不理他,径直推开自家院门,却不想一只脚刚踏进去,便僵住了,只见院中站着一人。   听到声音,那人转过身来,身披云丝般轻柔斗篷,兜帽半掩间露出一张精致清灵的小脸。   “贺老板,好久不见。”   这一时间,贺捷有些手足无措,半天才憋出几字,“沈,沈姑娘,你,你好啊,哈哈。”   “不太好。”招凝无甚表情的说着,“刚才不经意听到贺老板与朋友交谈,贺老板似乎能看透天机,不如,贺老板给我算一卦。”   “额。”贺捷微怔,一时并未动作。   招凝只看着他,手上把玩起那颗极寒之心。   贺捷眼眸明显动了动,打着哈哈,“我其实就会一些小把戏。只知道最近昆虚修真界局势不稳,沈姑娘作为清霄宗内门,必无法独善其身的。”   明明是含糊的话,偏偏招凝赞他,“贺老板,果然好手段,清霄宗内门小比还没开始,便知道我是内门弟子了。”出了清霄宗招凝便换上寻常素褶裙,并未着内门弟子服。   贺捷登时哑然。   极寒之心就在这时抛向贺捷,贺捷下意识去接,但那寒意刺骨,他几番都没接住,眼看着掉落在地,一圈圈冰霜蔓延,贺捷迫于无奈,将极寒之心转入指尖一古朴戒指。   寻常玉盒和储物袋是无法装这些天材地宝的,就像上次招凝即使拿玉盒装着三昧真焰珠,还是灼伤了手,只有用特殊秘法或者真气封存。   这古朴戒指想必是不一般的。   招凝只掠过一眼,便已飞身至屋顶。   贺捷追了两步,想说什么,却被招凝的话赌了回去,“贺老板既自有手段,何必依附他人,再者招凝不过练气五层,护不了自己更护不了他人,得贺老板看重,招凝谢过了,就此别过。”   眼看着招凝御风飞过,贺捷赶忙爬上房顶,大喊道,“小仙子啊,最近小心了,你有大劫将至,有血光之灾!”   但人已飞远,听未听到皆是不知。   招凝回到内门丹院,刚走进正殿就见火融宗师正撑着下巴唉声叹气,手上还提了一壶酒。   “见过真人。”招凝行礼,“真人这是怎的了,颇有一种借酒消愁的意味,今日不去炼丹吗?”   “哎!”火融宗师又长叹了一声,“不炼了,不炼了,宗门近几年唯一要结丹的家伙一声不响地去闭关了,我这破厄丹炼出来给谁。”说着他又灌了一口酒,四仰八叉地躺在长榻上。   “秦师叔已经去闭关了?”招凝意识到火融宗师说的是秦恪渊。   “早就闭关了。上个月从玉华宗回来,第二天就进洞府闭关了。这一闭关,没个一年半载必是出不来了。”他晃了晃手里的酒,“也不知道这天涯醉仙酒够不够喝到这家伙出来。”   即使珍惜手里的酒,他喝起来也一点也不心疼,大口咕噜了两下,看招凝问到,“你这小姑娘来找我作何?来,说来听听。”   他一侧身,单手撑着脑袋,姿态颇为妖娆。   招凝视若平常,恭敬说道,“弟子已突破到练气五层,感觉纯粹基础锻体术已对修行精益缓慢,所以想去锻体秘境修炼。”   火融宗师恍然,撑着富贵态的身体坐起来,“哦对,你该去磨炼磨炼了。现在宗门供炼气期修炼的秘境不少,有小雷罚秘境用来淬炼肉身,还有永冻秘境锻炼血液之类的,不过许多秘境开启时间固定,你不一定能进去了。”   招凝坦然,“招凝想去暴风秘境。”   “这处秘境好像听说过。”火融宗师眯着眼想了一会,又看了看外面的景象,但修仙宗门无季节,哪能看出来什么,“现下什么时节了?”   “初秋刚过五日。”   “糟!”火融宗师一拍大腿,“这秘境初秋第七日开启,只许开启第一日传送进入,内门的名额应该早报上去了,云舟怕是不日就要出发,你赶快去内务殿看看,可还来得及。”   被火融宗师这么一催促,招凝也不敢耽搁,应声之后便出了丹院。   招凝唤来仙鹤,一路飞到云霄峰山脚,云霄峰是内门主峰,被众从峰簇拥着,内务殿在云霄峰第三峰,招凝快步走上半山腰,入殿之前往山峰旁看了一眼。   按照宗门规矩,主峰由宗主居住,其下第二峰为弟子首座,第二峰隐隐有禁制符文悬浮在空中,已经全峰封禁了。   她回首,脚步坚定地走进内务殿,内务殿的陈设与外务殿大同小异,招凝径直走向案桌前,案桌前的执事正俯首写着什么,听着声音抬头,看见招凝模样,竟站起身来迎。   “原来是沈小师姐,这一阵内门修行不知可还适应,缺什么直接与我说便是。”   招凝拱手,“林掌事。”   招凝直接进内门是秦恪渊亲自交代的,内务殿掌事对招凝客气并不奇怪。   “听闻最近暴风秘境即将开启,不知道云舟是否启程了,可还能添人。”   “沈小师姐是内门弟子,进暴风秘境并没有名额限制。只是不巧地很,云舟昨日刚走,若是自行前去,恐怕要七八日日,是赶不上秘境开启了。”   招凝默然,想了想还是问道,“不知掌事可还有其他法子。”   林掌事有些为难,若想赶上除非有筑基真人御飞行灵器疾飞,他尚未回话,忽而有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他一个外门出身管庶务的掌事能有什么法子。”   说话间却见几人走了进来,为首男子穿着潇洒的青衫,瞧着气势至少已有筑基,他身边另一人招凝却是熟悉,正是那收三叶金纹草的摊主,他即使跟在为首人身边,依旧抱臂侧身,一幅不甘不愿与他同路的表情。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三个炼气期的内门弟子。   林掌事并没有因为他的嘲讽而不快,他从桌案后绕过来,谄媚地作揖行礼,“柴师叔,您说的对。什么风把您吹来了。你有什么事,直接派随侍弟子交代我便是。”   “谁说我是来找你的。”为首男子嗤了一声,转眼看招凝,上下扫了一眼,“你就是那个把贾锐送进思过崖的沈招凝?”   招凝初听他的姓氏,再加上沐书亦的表现,这位应该就是当初抬价的师叔。   “师叔这般说,莫不是有前往暴风秘境的法子?”招凝不卑不亢。   “笑话,还有我柴进想去去不了的地方。”柴进盯着招凝,“本座正好要去暴风秘境,听闻你上次施展了一种诡异的残影身法,正巧我们有个阵法需要这种身法破解。若是师侄助我们一把,带你去暴风秘境小事一桩。”   招凝道,“柴师叔怕是错了,我并不会什么残影身法。”   招凝猜到他们的目的和自己一致,估计也是奔着上古茶种生长之谜去的,招凝并不怯缩,更甚至这群人出现解了招凝的困扰,但招凝并不能表现出来。   有的时候,欲擒故纵才能套出更多的信息。   柴进却笑,“师侄女可别谦虚。”说着左手一张,一面灵光镜出现在掌心,镜中投射出画面,竟是当时招凝躲过贾锐突如其来一击的画面,巽风青羽灵谱鬼魅地化成重重残影最后出现在远方。   圆光镜并非什么强悍灵器,它只有回溯当场的效用,但却只有金丹境界真人才可以炼制。   这柴进背后怕是金丹长老,难怪这么嚣张。   “师兄误会了,这是鞭法而非身法。”   柴进摆摆手,“无论是鞭法还是身法,只要破解阵法就行。”   他说完笑着睨向沐书亦,“怎么样,沐师弟,还有什么借口不去?”   沐书亦一甩袖,哼声出去了。 第089章   金翅大鹏驮着二层楼阁极速向东方飞去。   这是柴进的飞行灵兽, 一日数千里。   招凝坐在楼阁窗边,柴进和沐书亦坐在上首,随侍弟子为他们各斟了一杯茶。   柴进晃着茶杯, 并不喝茶水,含笑着睨着沐书亦, “怎得, 沐师弟这般表情,是想临阵反悔?”   “反悔?我可没这个胆子, 柴师兄。”沐书亦咬牙切齿, 他看着柴进却也不怂, “我只是奉劝柴师兄别抱太大希望, 即使那里被阵法掩着, 里面的东西也不见得是你想要的。”   招凝答应他们前往暴风秘境, 跟在他们后面听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贺招凝猜测的差不多,但是还另有悬念。   沐书亦在上古金丹洞府发现了上古茶种, 而盛放茶种的盒子并没有真正腐坏,里面还唱着一张地图, 依稀可以辨认出这地图描述的是这几个种子生长的最初地方。   而沐书亦早在上次就已经去这个地方探过,但是这地方的阵法他无法破开,才讪讪离去,本想着回到宗门后弄清楚种子的本质,再寻些会特殊身法的同门一同前去, 却不想变成今日这般受制于人的情况。   他哼笑着说,“我可提醒柴师兄, 前几日拍下茶种的那位师兄也找过我,对这茶种甚为感兴趣。”   他的意思不言而喻, 是讽刺他小心得意过头,黄雀在后了。   却不想柴进此刻到没有当初的退缩,“筑基圆满?暗拍会结束后,我便去查了,宗门筑基圆满的师兄就那么几位,可没有一人离开内门。”他掐着手腕,“哪个家伙装神弄鬼蒙骗于我,待我查到必让他不好过!”   沐书亦惊诧,冷哼了一声,并没有相信他。   招凝依旧保持着外眺的姿态,神色目光没有半分变化。   这等灵兽速度果然是极快的,第二天天亮便到达的地方。   意外的,这处秘境并不在山中,而在一处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草原上,刚落下,草原的风似潮水般在涌来,同时裹着此起彼伏的喧哗声。   柴进在前带路,一行人飞到几十丈开在的平台上。   平台上有十几人正垂眸打坐,除为首一人已筑基,其他人的修为都和招凝相仿。   为首那人见到柴进等人,起身走进招呼,“柴师兄,沐师兄,二位也是要入暴风秘境?”   “刘缇师弟。”柴进笑了笑,“自然是了,我们应是赶上了。”   刘缇应道,“师兄来的正好,这秘境入口刚起。”他向前一指。   招凝随之看去,只见茫茫草原上,风在长草上浮动形成风的形状,渐渐的,一道漩涡的雏形缓慢呈现。   “待到风漩入半空,便能看到暴风秘境的入口了。”   刘缇颇为客气,想来他也知道暴风秘境中隐秘,也不多问,只拿出两张黄符递给二人。   “两位师兄应是知道暴风秘境的情况,还请两位师兄以锁灵符封锁修为至筑基之下。”   两人接过,柴进无所谓,“等开启后再用。”   众人等了数个时辰,不远处的风异常猛烈,风绞着草屑,卷着浮云,风声怒吼,风力如刃,即使他们修真者都无法平静站在原地,必须施展法决才能站住脚。   很快,风眼撕开,雷光闪烁,一道深邃而扭曲的入口凭空出现。   刘缇上前,手决翻转,一枚令牌出现在双指间,吟唱法咒,古老而繁复的法印浮现在令牌表面,他长喝一声,将法印打向风眼。   法印轮转放大,光芒四射,周围的风跟着平静了些许,雷光渐渐掩去,刘缇收势,转身看早已等待的诸弟子,“暴风秘境已开启,开启三月,若有异常威胁,激活身份令牌便可出来,但不可再入。三月后,无论你们修行如何,立刻出来,否则尔等便在秘境罡风□□中自生自灭吧。”   “谨遵师叔教诲。”众弟子起身,刘缇一摆手,转而向柴进等人作揖,“两位师兄看?”   柴进和沐书亦也不多说,锁灵符一拍在身上,灵光爆开,符箓隐去,他们的修为瞬间压制到练气圆满。   刘缇还是再次提醒,“师兄可万不得解除锁灵符,否则可能还为来得及影响秘境,便被秘境中错乱的法则罡风害了自己。”   他一抬手,“几位先请。”   柴进嫌他话多,早不耐烦着了,往身后几人甩了个眼色,袍袖一甩,蹬风便进了秘境入口,其他人紧跟在后。   招凝初入暴风秘境,刚入秘境便被周遭景象吸引,他们处在长柱顶平台,平台不过方圆几丈,远高于云层,云层之上风力依旧不弱,招凝侧身避开一道疾风,这里的风中还时不时形成如刀刃般的利风。   许是常年受这些利风的侵蚀,长柱如山石般嶙峋。   “沐师弟,带路吧。”柴进悠悠一指示。   沐书亦翻了一个白眼,御风便向前飞去。   云层上分布着无数长柱,看不清它们本来面貌,也瞧不见它们伫立之地,在数个长柱顶平台飞飞停停,三个时辰后,沐书亦率先落在云深处一处平台。   忽的,沐书亦往后甩了一个嘲讽的笑意,一句话没说直接跳下了平台,身影整个隐没在云层中。   柴进等人匆匆落在平台上,他几步到边缘向下探看,一点痕迹都没有。   一名炼气期弟子皱着眉看了眼,“柴师叔,我们还跟着吗?”   另一名炼气期弟子不忿,“他就这般跳下去,什么都不提示,什么也看不见,鬼知道下面是什么,他摆明了要阴我们一把。”   招凝在边缘微微探身,云层很厚,只看那层层叠叠的形状,估摸着至少有数百丈,这还只是云层的高度,既然洞府在秘境深渊之下,从这到底部想来有数千丈高。   即便他们可以御风而行,这么高绝对会耗完体内积蓄的灵力,若是在下面遇到情况便被动了。   但柴进被这么一挑衅,心气上来了,“怎得,他沐书亦赶直接往下跳,本座便怂了吗?本座先行,你们赶紧跟上。”说着一跃而下,身边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犹豫片刻也跟了下去,还有几人在顶上纠结。   招凝心里知道这一遭必不可少,早跳晚跳都得下去一遭,便直接纵身跃下。   御风决并没有第一时间施展,只凭着肉身下坠,这么坠落十来丈便感觉体内五脏六腑有些许难受,直至这种感觉到了极限,这才掐了一记御风决,身子轻盈些许,她旋身挂在嶙峋的崖壁上。   从这个角度去看,招凝意识到,这长柱石并非伫立在底部,更像是漂浮在半空,下方柱石收缩的情况更像是柱石边缘熔化滴落,然后突然间凝固。   果真再向下坠数百丈,这柱石便已到了尽头,而深渊底部仍旧漆黑不可见。   幸而适才为了锻体节省了些灵力,从此处向下,灵力消耗根本无法停止,御风决长掐不止。   半柱香后,四周光线已昏暗,隐隐看到几个身影在废墟中调息。   到底部了。   招凝落稳脚,几人便注目而来,柴进笑,“不愧是能提前入内门的,这般稳稳落地,还有灵力剩余,可让我们沐师叔失望了。”   招凝的那株三百年三叶金纹草,沐书亦还记着,自不会接柴进的挖苦,反而认可的朝招凝点点头。   柴进自讨没趣,继续阖目调息去了。   招凝也寻了位置调息,这里极度昏暗,厚厚叠叠的云层将光线全部阻在上方,而四周是看不到尽头的废墟,瞧这些断壁残垣,未破坏之前应该是气派的建筑群。   过了一会儿,上面又落下人,只是比招凝轻身而下狼狈许多,离地还有数十丈,他的身体便不受控制,横身向下,长“啊”一路,离地还有十来尺,柴进以灵光定住他身子一刹,那人松了一口气,紧接着砰得一声着地了。   他哎呦哎呦嚎了几声,还没怕起来,便又有长“啊”声自上而下。   底下之人吓了一跳,往上一撇,这不是往自己身上砸吗?奈何灵力耗空,行动僵硬,只来得及往旁边翻滚。   新坠下之人,眼看就要着地了,沐书亦两指一划,这人便在半空浮动两下,随后才直楞地扑在地上。   如此这般,一行七人安全落地,沉默的沉默,羞愧的羞愧,斗气的斗气,都自行打坐去了。   过了半盏茶,众人修整完毕,沐书亦站起身,这次倒没了挖苦和故意,说得清楚明了,“这里是上古悟风真人洞府的遗址,那盒上所绘的地点就在洞府百草园中,你们随我来。”   “传闻悟风真人活了八百岁,他的后辈更有百人,他将族中人都移居进这里,在加上随侍仆人侍女,估摸着有上千人住在这里。”   沐书亦边走边嘱咐,“当初秘境崩毁,应是整个洞府的人都没跑出去,你们若是往前便能看到遍地尸骸。”   之前废墟中只见零星几具骸骨,走了小半时辰,便瞧见一处广场,广场上尸骨遍地,好不凄惨。   “莫要贪图这些尸骨上的物件,不少尸骨还残留怨念,若是惊扰会引来怨魔围攻!” 第090章   “这些白骨看起来没死多久。”陈远皱着眉说着, 他是一行人中练气期修为最高的弟子,已经接近圆满了。   柴进道,“死了好几万年了。听说是秘境核心突然崩溃, 法则无差别抹杀秘境中的生灵,包括人类。”   他们小心翼翼地穿过广场, 登上高台, 看见不远处的正殿,曾经的碧瓦朱甍残存着色泽, 飞檐反宇已见不到完整, 金碧辉煌的宫殿, 半边塌陷, 半边被四个盘龙柱勉强支撑着。   “走这边。”   沐书亦拉回众人注意, 绕过正殿, 从侧边游廊往侧后方去,沿途看见道场还有炼器坊,外围有明显禁制破坏的痕迹, 地上散落着一些被弃下的武器,这些武器不是被时间锈蚀, 就是地煞禁制被毁成了凡武。   “搜刮的可真干净。”   招凝听到前方师兄小声地嘀咕了声。   招凝很是同意,废墟中已不见任何有价值的东西,甚至连炼器坊的炼器炉都被囫囵端走,只留下地面上三处支点。   一行人来的目的本就不是搜刮残存的东西,脚步很快, 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丹坊后的药园。   药园中一片狼藉, 禁制早就破坏,生长在黑暗里的覆地草疯狂地生长, 一眼看去,没有任何有灵气的药材。   柴进看沐书亦,“在这?”   沐书亦没说话,一道火光烧干净了遍地覆地草,径直向药园边缘的凉亭走。   众人不再多问,跟在后面。   这处药园建在崖边,凉亭半悬在边缘,抬头看一眼亭上题名。   “飞茶亭。”   招凝呢喃。   其他人也是若有所思。   “我起初以为只是洞府真人纳凉之地,直到研究这暗藏地图后,才意识到这其实是提示。”   “提示?”柴进盯着这亭上题字并没有抓到异常。   招凝走上亭内,从半悬的一侧向下看,昏暗的光线下只隐隐看见翻滚的云雾,凭沐书亦的说法和做法,这上古之茶藏匿的地方唯有这片云海。   飞茶……飞茶……   招凝转头,目光落在亭中石桌上,石桌上刻着棋盘格,格上镶嵌的黑白棋好似绘制了一个神秘的符号。   此符号似字非字,如云缥缈。   上古云纹?   见无人回答,沐书亦勾唇一笑,手掐法决,灵光打入棋盘格中,便见棋盘上棋子黑子一粒粒有序亮起,亮起的顺序便绘制出那个符号。   灵光绘制完全,所有棋子忽而震动,紧接着腾空而起。   招凝下意识侧身,这一枚枚棋子便在眼前落入崖边云海中。   云海中一块块区域被点亮,一个被放大数倍的棋局出现在云海上。   柴进等人几步上前,众人聚在亭边,向下看。   柴进讶异,“原来是棋局阵法。”   他看向招凝,“小师侄,接下来可就看你了。”   招凝心中略有想法,但还是谨慎,请柴进详细告知。   柴进道,“棋局阵法,以人为棋,以局为阵,此阵阵纹便是刚才绘制的符号,上古云纹中的‘茶’字,破此阵,只需三息之内重走黑子阵纹,再以自身为黑子,落在棋局上,破解残局,便可打开阵法。”   云海棋局长宽近百丈,阵纹黑子共八十枚,以一人为棋子三息之内走遍阵纹再落下一子,非特殊身法不可,此时招凝明白他们两个筑基境前辈为何找她。   “招凝省的了,几位师叔师兄稍等。”   话落,招凝一跃而下,半空中一道碧绿鞭影破空,数道身影随鞭影极快散开,巽风青羽灵谱第一式,身如青羽,鞭影如风,招招为实。   一道道残影持鞭挥在半空棋子上,棋子如亭中棋局一般亮起,如一道流光划去,直到最后流光汇聚落在最后一子上,脚尖点地,唰地一瞬,棋子上灵光铺开,只见完善的残局上,白子溃败,它们逐渐瓦解,肉眼可见的,瓦解缝隙中出现了新的空间。   亭上众人紧张看着,有人抓着栏杆自言道,“阵法破了。”   瓦解不过又三个呼吸,更加清透的灵光从缝隙中渗出来,越来越亮,直至刺目,视线再适应,看见的便是一棵茶树。   “哈哈哈,果然!”柴进忽而大笑,率先从亭上飞下来。   此时的云雾棋局露出本来面貌,并非云中,而是另一片药园,只是这片药园只孤零零种着这一棵茶树。   茶树周身笼罩着星星点点的荧光,这荧光玄之又玄,好似叶片反射,又似是茶尖灵光散落,但总体看去它已经步入药衰期了,仅仅只有顶上九片茶叶还残存生机,其下叶片皆已褪去本色。   “现在可以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茶了吧。”   沐书亦盯着柴进,瞧柴进那副兴奋又可惜的模样,便知这茶叶绝不简单。   陈远一直跟在柴进身边,也经历过那场暗拍会。   “柴师叔,这茶叶该不会真的是传说中的悟道茶,一叶便可悟一生。”   一行人有惊喜看他又有人嘲他翻着白眼。   招凝自解开阵法后便在后方沉默不语,这是她惯来处事的态度,相比于这仅有几叶的茶树,她的目光更多的落在脚下这片土壤上。   这土壤色泽和平常土壤相似,但却夹着星星点点的苍白霜粒,和之前沐书亦硬塞给她的罐中土壤类似。   “你想得美,悟道茶是我们这些小人物能接触到的?”   柴进嗤了一声,只看着茶树,却没有上前去取。   “不过它当真和悟道茶有那么一丝联系。”   “此茶名叫清弥茶,九叶得一两茶水,饮之可无视任何小瓶颈。这茶本是普通白茶,传说中便是吸收过一滴悟道茶水才得此功效。”   柴进侃侃而谈,见众人一脸不可思议,又听有人问,“任何境界的小瓶颈都可以?那传说中元婴、化神之境界……”   “这我就不清楚。”柴进耸耸肩,“但金丹境界肯定是可以的。我跟诸位说过,这东西是献给我家师尊,飞雷真人。只要顺利摘得,必有重赏。”   他转而看向陈远几人,眼神示意他们上前采摘。   只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没人知道破解了阵法之后,还有没有其他的危险,毕竟这东西比天材地宝更上一层,属于山海灵宝一类传说。   这个时候没有人在意招凝,她被带来此处只为解阵法,因此,招凝几乎没什么掩饰地取了一些地面土壤,也没人多留意。   只见陈远几人靠近,灵力调动,小心靠近,离茶树不住半步,毫无异常,他们交换眼神,陈远先以灵力包裹手掌,去采摘第一片茶叶。   指尖刚一触碰,果然一道电光一闪而过,幸而陈远本就以谨慎心态对待,故而闪避的极为迅速。   “是茶树另外阵法?”   “不知……不是!师兄小心!”   忽而见,却见数道风刃从茶树底部甩出来,直奔四人而去,四人掐诀聚灵盾阻挡,陈远借其他三人掩护,抓住机会向下探去,试图将躲在暗中攻击的家伙揪出来。   可他却扑了个空。   只见一道黑影极快地钻进土地中,刹那间地面凸起一道长条。   “围住它!”陈远喝到。   三人招出灵器,施法攻击而去,躲在地底的东西却极度狡猾,瞬间竟四散出四条路,四人眼神一换,皆是会意,齐齐拋出灵器,灵器各占四方,四人掐同一法决。   “四宝天罗阵!”   四只灵器骤然亮起,灵光相连,一张巨大的灵网陡然出现在半空,随着四人齐合而骤然兜下。   灵网压进地面,光芒从裂缝中绽放,伴随着噼噼啪啪地雷电声,忽而听见地底一声轰隆。   乍然间,一个身影从地底骤然钻出,又被灵网限制住行动。   这般僵持间,众人却见灵网中兜住的是一个人,一个身穿秘银甲胄的人,恍惚间还以为遇到归元城银甲巡查修士。   不对,不是人。招凝眉头微动,这东西行动缓慢,举止僵硬,全凭蛮力在拉扯灵网。   “小心,这是银甲傀儡,是炼器材料炼制而成的。”沐书亦惊惧喊到,“小心它的反扑!”   但他的提醒已经来不及了,银甲傀儡甲胄锵锵而响,竟手抓灵网,雷电之力借灵网蹿,向四人,在四人麻痹一刹那,猛的施力拉拽灵网,直接将四人强行拽上半空,下一瞬似要撞击在一起。   “快躲开!”   沐书亦再也旁观不下去,飞身加入与银甲傀儡的战局。   这般战局是招凝这般练气五层不可能插手的,她在不远处冷静看着,一面复盘着他们对抗银甲傀儡的招式方法,一面代入自身,若是由她对抗,她该如何脱身甚至制服。   激烈战局除了招凝,还有一人没有加入。   柴进甚至走到招凝面前,唠家常式地夸耀起招凝,“小师侄,刚才那身法当真厉害,能施展的这般行云流水,小师侄绝对是下过极大功夫的。”   招凝只淡淡谢过柴进赞扬,他却转头又问,“这身法,啊不,这鞭法与身法相融合的道法,我在内门道法殿都少见,小师侄是如何找到的?莫不是穆老又日行一善了?”   招凝看了他一眼,“得穆老指点是招凝幸运。”   这时,听那边战况些许混乱,两名弟子都被摔在地上,招凝索性转移了话题。   “柴师叔,怎得不去助他们一把?”   “何须我助。”柴进抱着手臂还是那幅懒散笑呵呵地模样,“来此秘境,谁不是锻炼自身的,给他们锻炼机会,便该全力以赴。况且这银甲傀儡的实力也因为秘境法则被压制在炼气期,又有沐师弟插手帮忙,这还解决不了,那便不用跟在我柴进身边了。”   他说完背手,便是一副傲气模样。   但招凝并没有反感,反而觉得认同,比之散修临时组队的尔虞我诈,宗门弟子间的队伍更多了护持与照拂。 第091章   “还不停下来!”   沐书亦大喝一声, 他右手成爪,自上而下拍在银甲傀儡的头顶上,霎时间, 灵力灌入傀儡全身,气浪从傀儡周身震开。   众人以袖抵挡, 唯有沐书亦倒悬在半空, 硬生生将银甲傀儡压下土层半尺,灵光随着气流从傀儡身上崩散, 傀儡下一刻失去了行动力。   沐书亦翻身落地, 只听“啪啪啪”鼓掌声从后传来, 他回首, 便见柴进走上前。   “沐师弟不愧是张长老的关门弟子, 这般术法, 我是自愧不如。”   招凝跟在旁侧,“沐师叔实力不凡。”   沐书亦颔首微笑,目光落在这不得动弹的傀儡身上。   这傀儡是以特殊法门炼制成的诡物, 以神识驱动,现下自是没有其他人用神识操控傀儡攻击他们, 是这傀儡中残存的神识指挥着傀儡无差别的攻击觊觎清弥茶的人。   沐书亦刚才那一击完全震碎了傀儡体内的残存神识,这才让傀儡停下来。   见他思忖,招凝请教柴进,“柴师叔之前提到过这银甲傀儡的实力不止练气圆满,可是有什么说法?”   柴进点头, “这种炼制傀儡,辨认颇为简单, 以甲胄之色即可辨明。深绿色甲胄为青铜傀儡,一般可比练气七八层的修士修为。银色甲胄为银甲傀儡, 实力可比筑基中期。其上还有金甲傀儡、紫金傀儡等依次类别。”   之前被震飞的四人调息好,也围聚了上来,陈远为首作揖,“多谢沐师叔相帮。”   沐书亦摆摆手,又欲言又止看向柴进。   柴进似能猜出他要说什么,慢悠悠地牵出笑说着,“这银甲傀儡带出去,只要顺利炼化,可是筑基中期的实力,比之我们二人都厉害一个小境界,若是给小宗门说不好还能成为镇宗之物……”   他拉长音暗示着沐书亦,沐书亦动动嘴,想争辩又放弃,只说了声,“那便罢了。”   可柴进又拉住他,“怎么能罢了,这傀儡是沐师弟制服的,该由师弟处置,无论师弟上交宗门还是自留。”   沐书亦皱眉,他这么好心?   却听柴进话音一转,“不过大家为沐师弟也废了一番功夫,这般,我不与师弟争,其他师侄也无力独自担的起筑基傀儡,师弟便帮我承担了几位师侄的报酬,再次基础上再填五成,如何?”   招凝怎么也没想到柴进说了半天,落脚点却见“承担报酬”上,这一瞬招凝有些迷茫,可看沐书亦倒是恍然了,哼哼笑了两声,竟然应了,柴进更是满意地去采摘九叶清弥茶去了。   许是独有招凝一人云里雾里,陈远靠近招凝身侧,掩嘴假咳了一声,“柴师叔和真人喜炼器,炼器你懂的,花钱如流水。”   联想自己之前炼器,矿石原料和炼器材料灵石都是成百成百地递出去,若非有九曲炼器炉提升了炼器成功率,招凝怕是也早就荷包空空了。   见招凝恍然,又小声补充道,“你可听见这一路入秘境,柴师叔说过几次报酬之事。”   虽说上有真人师尊,下有修仙家族,形象气质如富家子,这也掩盖不了柴进师叔是个抠门的。   柴进妥善采摘好清弥茶九叶,回首幽幽一笑,指尖往他们这边点了点,陈远立刻噤声,倒是沐书亦挡在了两人前,他现在的神色早不是之前的苦瓜脸,含笑着护着二人。   “行了。”目的达成,柴进本也没想找两个后辈的闲事,招呼着,“走吧,离开这里。”   说完便率先飞身入凉亭,其他人紧随其后。   柴进并没有走原来的路,而是从相对的另一侧游廊走出去。   难得进一次上古金丹真人洞府,即便知道这地方早被探索一空,还是忍不住换个地方看两眼,说不定能捡漏呢?   只是终究他们没有这捡漏的运气,一直走到接近正殿,除了废墟就是断壁残垣,还被残存的大殿半边建筑再次震撼。   “之前瞧那飞宇断裂之处晃眼,这边残留的碎屑的东西多,我才想起来,这不是天柱石嘛?!”   招凝抬眼,下意识看四人之一,“天柱石,可是土属性天材地宝?”   陈远咋舌,“天材地宝做建筑材料,还是风吹雨晒的飞檐?”   甚至四人另二人直接越过游廊,扑向那些残留碎屑。   陈远呆滞,“可至于?”   “天材地宝哎!即使是碎屑都能抵上上百灵石。”   陈远也蠢蠢欲动,站在游廊边,想跳又不好意思跳下去,他看了眼柴进,柴进正幽幽盯着那两人,好半响才转头,略过陈远的注视,看刚才提醒的弟子,“当真?”   “当真!这东西,我在归元城黑市见过,也只拳头那么大,价值上千灵石。”   柴进幕得看向陈远,笑斥道,“还看什么,还不去把这大殿一寸一寸翻个遍!”   灵石面前,柴进柴大师叔一点也不在意面子。   陈远一激灵,飞身加入廊外寻宝的弟子中,看了一会儿,柴进看的心痒痒,干脆也飞出游廊,靠近盯着,提议那人也站不住了,跟着下去。   游廊中只剩招凝和沐书亦。   沐书亦笑,“小师侄不一起去寻宝?”   招凝淡笑不答话,沐书亦便也没在纠缠这事,一面看着游廊外众人,一面问招凝,“小师侄,那三叶金纹草当真没有年份更高的了?”   难道说之前的千年金纹草的效用并未成功?所以他便又试探这招凝这边除了三百年三叶金纹草,是否还有更好的。   招凝当然有,甚至有万年的,她取得的第一株三叶金纹草依旧勃勃生长着。   但招凝并没有应,一株两株或许不会将她和神秘斗篷筑基圆满修士联系在一起,但三株四株可就说不定了。   她拱了拱手,还是一成不变地浅笑,“沐师叔说笑了,这东西本就生长在凡俗,能突破药衰在灵气稀薄之地安稳度过百年,一株也是奇迹了。”   沐书亦失望但也在意料之外,他本就只想尝试一下。   他呢喃着,“一连几次机会都不成,莫不是我命中注定修炼不了那功法,不会的,我明明有一丝……”   嘭——突而,一声剧烈的撞击声打断了沐书亦的自语,本就垮败的游廊也跟着晃动,沙石碎屑漫天散落。   只听,“小心!”   是柴进的怒斥,刚才的震动是他强行将一名弟子拽回来撞到游廊旁侧。   但四周并无异常,依旧如他们刚进来时那般,从这里能从一道拐角巷口看到广场,广场上的尸骸还好生生爬着。   沐书亦和招凝飞到柴进身侧,沐书亦问,“出了什么事?”   “你们看那废墟中压得几具尸骸!”   一共三具尸骸,倒在垮塌的偏殿废墟上,尸骸上面积聚着厚厚的灰尘和沙粒,最令人窒息的是,这些骸骨穿着清霄宗内门弟子服。   暴风秘境由清霄宗主掌已有近千年,只有草原入口,不可能有非宗门的人进入秘境,而宗规有言,弟子间更不能自相残杀,能使三名内门弟子同时出事,必是这里有异常。   刚才还轻松的氛围,骤然紧张起来,柴进道,“赶紧出去。”   众人自是这般想法,以背对背,加快脚步向前。   招凝惯来走在后方,沐书亦在旁侧几步,即将出巷口入广场,招凝余光将似划过一动静,只转眼间便如错觉。   但招凝向来记性极好,“沐师叔,那三具同宗尸骸是不是动了。”   沐书亦还来不及回答,前方陈远也发现异常,“柴师叔,为什么这广场上的尸骸好似比来之前密集了些。”   招凝和沐书亦同时回头,只这一眼看向广场,这成地的尸骸不是比来之前密集,而是比他们在游廊说话时密集。   柴进脸色大变,“直接疾风术从侧面飞出广场!速度!”   说着他带头御风,狂风呼啸而至,有柴进趋势狂风,他们练气中期掐诀施法都轻松许多。   急行数十丈,招凝忽然感觉后颈寒意一凝,她唰然侧身,回旋腿向后踹去,便见一个裹着内门弟子服的尸骸袭来,脚下霎时踹到尸骸白骨,坚硬如磐石,瞬间将自己右脚踹地断裂,隐隐还能听见咔哒咔哒的崩裂声,余力上崩,小腿直接脱臼。   招凝狼狈坠落在地。   而另一边沐书亦也有两具骸骨与之缠斗,广场上更多的骸骨袭上柴进五人。   他们被包围了。   盯着招凝的内门骸骨一回身,白骨成爪向下扑向招凝。   招凝拖着右腿,滚身强行避开,离与骨爪相撞不到半个呼吸,骨爪拍到地面,瞬间崩碎的大理石地面,在地上形成了鼎大的深坑。   招凝咬牙,强行掰回右腿,灵力只来的及在骨碎的脚上转过一圈。   那内门尸骸便又紧随而至。   招凝不敢在大意,墨色鞭影唰然闪过,数道残影掠过半空,招凝远离内门尸骸,却又被它直逼上来。   沐书亦艰难对抗中吼道,“这些尸骸怎么这么难缠!柴进!这些尸骸赶紧想想办法,你不是从真人那知道此处详细情况吗!”   柴进踹开面前的尸骸,好在他早已筑基,身体强度更不是练气所能比的,这一脚只将他腿脚震麻了片刻。   他回吼道,“先进大殿。大殿对它们来说是极度森严之地,它们骨子里都存着对大殿的敬畏,不会强行冲进来的。”   他说着便要带几人突破包围往大殿去。   沐书亦强行飞空,借身位差,让两内门尸骸撞击在一起,这才借此须臾之机会奔向大殿。   招凝也不敢耽搁,强行用墨锦长鞭缠绕内门尸骸,将尸骸摔远,又以巽风青羽灵谱第一式疾速追上。 第092章   进入大殿, 果真大部分尸骸都不追上来了。   柴进刚松一口气,见殿中只有他们五人,正疑惑着, 柴进和招凝从外面摔进来,同时还有三具张牙舞爪的内门尸骸。   不知道谁骂了一句, “洞府里的原住民怕大殿, 可我们清霄宗的尸鬼不怕啊!”   柴进两步冲上前,掐诀施展封禁术, 在大殿门口铺开一层光幕, “一起把大门封起来!”   众人一同注入灵力, 将禁制填补的极为厚实, 这几具尸鬼无法突破, 只得在门外徘徊。   招凝跛着脚撑到第一根盘龙柱下坐着, 断骨的疼痛感并没有让她皱起眉头,只沉默地运转灵力往右脚断裂处去,骨伤缓慢复原。   柴进啐道, “若非本座实力被压制,还能让它们逼迫到这这般狼狈?!”   但沐书亦翻着白眼, “若非这秘境强行压制实力,我们恐怕连进大殿机会都没有,这里可是上古金丹真人的洞府,你以为这广场上连筑基期的尸鬼都没有。”   柴进被噎了几句,还不了嘴, 索性理都不理,一掀衣摆席地盘坐调息。   两位师叔不说话, 其他人也不再多言,趁此时机赶紧恢复灵力。   太虚六道灵源秘传恢复灵气的速度比当下功法快上数倍, 招凝只打做了一炷香时间基本就已恢复,招凝并没有动作,一心治疗脚伤,直到陈远等人调息完毕,彼此小声交谈,招凝这才睁开眼。   这座大殿内部还算完整,只有右半边从屋顶削开大半角,右半边的殿墙遥遥欲坠,墙上刻画了许多浮雕,有些被切去半边,有的还算完整。   招凝目力极好,视线落在一处完整浮雕上,她感觉到奇异,便撑起身子一瘸一拐地走向半墙,浮雕上初看是一片汪洋大海,海上却凭空生长着一棵巨大的树木,树木枝繁叶茂,树冠接连天穹,巨大的三足鸟儿落在高枝上,它张开双翼,光芒笼罩在周身,好似一圈曜日。   “这是太古神话中的金乌。”   有声音在身后解释,招凝回头,却见是沐书亦,沐书亦颔首点头,目光看着浮雕,“传说太古之时天地刚分,人间一片黑暗,于是有天人从天外移植来一棵扶桑神树,招来三足金乌,以金乌之光芒代天空曜日。”   陈远等人也聚了过来,“沐师叔,那我们现在头顶的太阳可还是这金乌鸟儿?”   “太古就不是了。”沐书亦敬仰着,“太古第一位天人证道,以寰宇本源太阳之气聚曜日,证道先天太阳。因此我们头顶曜日另称太阳。”   短短一句话好像说了什么极其玄之又玄的东西,沐书亦一转头,见几个炼气期弟子都是一脸“这是什么天书”的茫然表情,他神色一滞,想起自己当年听到这个说法也是这表情,硬生生废了五十年才堪堪了解表面含义。   他叹气着,“罢了罢了”,自个去浏览浮雕了。   招凝将这幅画记在心上,对沐书亦的话每一字都听的清楚,偏生连在一起其意便模糊了,特别是所谓“先天太阳”。   往旁边看,是一副山河瀚海而瑰丽之刻画,再往右又是一副人间天伦之景,这些浮雕排列无甚规律,好似仅随意嵌在墙体中,招凝目光又略到最边缘一块,他大半部分已经被削去,但仍旧能隐隐能辨认出是地面俯瞰之相。   浮雕上,山河起伏,大地分裂,海洋如巨兽拔地而起,比山高,越过云层,接天连日,将大地包围,大地缝隙间,海水如泉涌,好似要将陆地分抢。   “啊!!!”   忽而有一声尖叫,连带着其他人有些惊骇地呼喊,“陈远!”   招凝甚至不用转身,强烈的光芒便在余光中闪过。   陈远不见了!   几人急聚去一块大型浮雕,浮雕上还残留着最后一丝灵光,这副浮雕刻画的是两位大能云间对抗,一人周身聚三只法宝,一人手持长刀,仅一眼看去,便感到令人窒息地剑拔弩张之感。   “怎么回事?”柴进冲上来。   沐书亦皱着眉,指着浮雕,“浮雕似乎动了,将陈远吸了进去。”   “动了?”柴进不解。   当时离近一人解释,“这浮雕上的大能法宝活……活了,我亲眼见到那长刀向前劈下,然后便是刺目的光芒,把陈远吸了进去。”   招凝缓步走近,脚上的骨伤恢复的差不多了,残留的疼痛使得走的快些便一瘸一拐。   “这浮雕存在于此上万年之久,若非触发怎么机关,怎会突然显灵,还把人抓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招凝思忖,“那可听到陈师兄之前可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感叹这浮雕上大能气势非凡,施法动作宛若天人,平常羡……啊!!!”   他话没说完,那浮雕忽的动了,明显看到其上大能刀身一颤,一圈灵光爆开,直接又把说话人吸了进去。   大多数人还没反应过来,柴进猛的喝了一声,“跟进去!”   说着竟直身往浮雕光圈处撞去,这一撞当真撞了进去。   光芒肉眼可见地逐步暗淡,光圈也渐渐缩小,留不得他们思考时间,一行人不管不顾地都冲了进去。   “嘭——嘭——嘭——”   一连几声落地声,却听黑暗中有人惊喜喊到,“师叔?!是你们吗?!”   是陈远的身影。   修真者耳聪目明,但只能听到身影,却无法视透黑暗,柴进掏出一颗鹅蛋大的夜明珠,这般也只照亮了方寸之地。   招凝忽的神魂一寒,她感觉到一股窥视,这让她瞬间忆起太轲,墨锦长鞭毫不犹豫地甩出来。   “师叔,有东西。”   柴进和沐书亦显然也感觉到了,他们一左一右把几名练气弟子护在中央,柴进喝道,“谁装神弄鬼!”   黑暗中寂静一片,反复只能听见他们的呼吸。   “再不出来,休怪本座不客气。”   “哎!小娃娃!”忽的听到一丝喟叹,声音极度嘶哑,“刚才还夸老夫威武霸气,转念便叫妖魔鬼怪了。”   话落,周遭乍然亮起,不大的地底洞穴四壁嵌着的长明灯同一时间点亮,在他们前方飘着一个人影,仅仅只是轮廓,用灵光虚化的人形。   柴进和沐书亦一样对视,同时上前拱手行晚辈礼,其他人也跟着作揖,柴进道,“我等不知前辈神魂残留此地,不慎叨扰了。”   “哈哈哈哈。”却不想那人影哈哈大笑,笑的仿佛身形要散架了,好半响才停下,“神魂?老夫神魂早在大寂灭中消散了,哪里还有神魂,这不过是老夫一缕神识。”   众人没听过“大寂灭”这种说法,不敢妄加揣测。   柴进只好直奔主题,“不知前辈将我们招来此处,是为何事?”   “事?没事。都不知道过了多久了,听见声音想叫进来问问现在什么时候了。”   神识之影飘荡在众人外围,但视线却一寸一寸在他们身上划过,招凝敏锐地感知到,这打量中带着审视、探查和期待。   柴进硬着头皮,“现在是九州近古三万四千年。”   他报了个大致的时间点,看着那人影硬生生在他们外围转了三圈,人影慢腾腾地停下,飘到原本的位置,背对着他们,面对着光滑无痕的岩壁。   “近古?这是什么时候?”它呢喃着,“还以为是那些家伙来了……”   转过身,见一众晚辈战战兢兢,它又叹,“你们这群小家伙都练气圆满了,怎得实力弱成这般,还不到老夫那个时代的三分之一,哎,沧海桑田,天地相易啊。”   “罢了。老夫注定无缘见故人了,既将你们拉过来,便送你们一番机缘吧……”   众人又惊又喜,可抬眼间竟发现那神识人影已然消散。   “前辈!”   众人呼喊,却空留回声。   “前辈最后一缕神识也消散了。”沐书亦呢喃。   陈远兴奋掩都掩不住,“前辈说给我们留了机缘,莫不是什么法宝、功法之类的。”   “应该不是。”招凝好似自语般回应,感知到几道注目视线,抬手指之前神识后方的岩壁,岩壁泛着荧光,光华流传让人灵窍颤抖。   “是道之真传!”   柴进忽而喊了一声,提醒众人,“此为前辈毕生修行感悟,对道之理解,快打坐参悟!”   上古金丹真人的道之真传,这是何等的机缘,众人纷纷打坐,一边运转功法,一边以道参悟。   招凝参悟着石壁,宛如在翻看着天书,无字无识无解,只感觉一股玄之又玄的力量飘荡在周遭,想抓却抓不住。   她尝试着去褪去一切思维方式,以最原始、最纯粹的思想状态去体悟,刹那之间,好似置身于无尽虚空,周遭无声无色,她本能地去追寻着什么,向前走却越走越觉神魂寒凉,她强行走了几步,竟看见了光亮。   她没有动了,可是光亮自主向她靠近,那光亮中裹着龙吟和洪荒之感,神魂冰冷好似下一刻就要凝结成冰。   “不,不对。”   招凝猛的抽神,周遭虚空瞬间崩毁,玄之又玄的奥义瞬间散去,睁开眼面前的石壁如同寻常洞壁。   她扫过周围,柴进等人竟都已经醒了,察觉到招凝视线,柴进示意噤声,而后往她身后一指。   后方,沐书亦仍旧沉浸其中,不可思议的是,他身上竟发散出那股洪荒之意,周身灵气聚拢向他,浓度凝结成实体,如一条游龙盘旋在沐书亦周身。   他的气息节节攀升,原本隐匿的锁灵符隐隐现现,竟是不稳了。   上古金丹真人所给机缘,沐书亦才是那承运人。 第093章   “柴师叔, 再这么下去,锁灵符会失效的!”有人喊了一声,柴进此刻又羡慕又头疼, 若是任由这般下去,沐书亦必会突破灵符封锁, 恢复筑基修为, 那势必会引来罡风。   他下意识地朝洞穴四面看去,细碎的沙粒从缝隙中散落。   不能再犹豫了!   “先强化锁灵符的效用, 实在不行, 那就只能得罪你们沐师叔了。”说着, 柴进将灵力隔空打入锁灵符中, 锁灵符上流光亮三分, 但随后又暗淡了, 柴进啐骂一声。   招凝几步上前,也将灵力打入锁灵符中,虽说她修为低, 但多少加了几分力,那暗淡的程度稍稍缓解了。   柴进缓了一口气, 转头又斥责其他人,“你们几个看什么,还不来帮忙,想灵符破了,一起同归于尽?”   其他几人匆匆围上, 又四道灵光注入,锁灵符渐渐稳定, 但沐书亦好似不对了,他紧皱着眉, 时间一点点流逝,青筋从他脖颈上蔓延到下颌。   陈远骇然,“柴师叔,我们该不会阻了沐师叔参悟吧。”   柴进抬腿踹了他一脚,“老子还没那么缺德。参悟的是道心又不是修为,他怕是头一次参悟,道心刚……”   “嘭——”   话都没说完,沐书亦周身的气流陡而爆开,众人只来得及以袖来挡,下一刻,五人都被震飞出去,直到撞击在岩壁上又轰然砸地。   这洞穴不堪多次重击,大片岩壁开裂,裂缝一直蔓延到头顶,一瞬间,一块完整而巨大的岩块从上砸下。   眼看着要砸到下方哀嚎的弟子,忽的,一道刀光裹着龙吟,只听嘭得一声,岩块瞬间粉碎,刀光并未就此而止,直至岩壁,又是一阵轰然,竟打开一处向外的通道。   沐书亦潇洒收势,柴进眼神复杂,羡慕又自傲。   招凝爬起来,瞧着他手中无刀而挥刀,刀意藏龙之威,“恭喜前辈参悟上古刀意。”   沐书亦转身,满是笑意,“此刀法名叫龙鸣刀,是真人上古见游龙破空感悟的刀意,甚妙,甚妙。”   “你倒是妙了。”柴进酸他,“感情我等来此上古洞府是替你来谋划的。”   沐书亦气势顿歇,不尴不尬地咳了一声。   柴进撇了他一眼,“再加一倍灵石。”   沐书亦嘴角一抽,很是肉疼,可这上古刀意可非灵石所能比,便悻悻点头。   招凝等他们说完,“听着外面好似没有声响,不知这通道通往了哪里,两位师叔,我们就此出去吗?”   “当然。”柴进道,“这洞穴也不知在大殿地下,还是在哪里,没有传送之法我们也回不去大殿,就算回去,也是被尸鬼围攻,地底可激活不了内门令牌,无法直接出去。”   他睨了一眼沐书亦,“沐师弟带路,如何?”   沐书亦哪能拒绝,带头进入通道,几人小心翼翼,直至走出通道,豁然开朗,危机尽去,他们竟然已经离开了上古金丹洞府的区域。   四周是一如既往的废墟,且碎的更小块些。   “好像是云下深渊东北面。”沐书亦喃喃,又嘱咐众人,“这里离洞府并不远,我们不要再去惊扰洞府尸骸,直接去上云台之处。”   沐书亦在前带路,招凝等人跟着,起初大家御风飞得谨慎,但随着逐渐远离洞府,柴进倒是先忍不住了。   “你是如何能参悟那刀法的,我们观想时竟没有一丝玄妙之处。”   沐书亦也愣,“还能怎么观想,就如平常观想那般……”   这说的柴进眉头一拧,极为扎心,这就是在说沐书亦是特别的。   但他随后便冷静下来,想到一点,他盯着沐书亦,“莫不是跟你的体质有关,我记得你筑基面见宗主时,宗主曾经说道,你体内有上古龙族血脉。”   这似乎并不是什么秘密,在听到这一说法,招凝视线极快地扫过其他四人的变化,明显这四个常年跟在柴进身后、在内门游走的弟子是知道这情况的,并没有流露出什么羡慕。   而沐书亦的表情也是古怪,他一副休要再提的模样,“我那血脉稀释到微乎其微,提他作何,再显当年窘态?柴师兄再提这事,莫不是想现在打一架?”   一提当年窘态,柴进连带着其他练气四人嘴角抽动,似是在憋笑,招凝新入门自是不了解,但从他们的反应约莫也能猜到,大概是类似寒门凡俗人苦学多年一朝中举。   柴进忍了忍,“师弟冷静。我的意思是,这上古刀意从‘龙’而来,你又身具‘龙’之血脉,莫不是那金丹残识感知到此,便将我们一齐拖入?”   沐书亦顿住脚,迷茫看他,又唰然看向招凝,“莫不是三叶金纹草没能转换我的体质,反而将我的血脉激发了。”   招凝虽对药理一知半解,却不解这三叶金纹草,这三叶金纹草的功效还是他告诉自己的。   可是沐书亦那眼睛炯炯有神的盯着她,一眨不眨,招凝默了片刻,推测道,“按常理,既然能转换体质,若是寻常体质转换特殊,这一种倒是含着激发之意……”   话音刚落,便见沐书亦哈哈大笑,笑声不绝,御风上窜下沉,来回不断,急剧疯癫。   柴进翻着白眼,“小师侄,看到没,这就是他当初的窘态,又开始了。”   招凝抿着嘴,掩去一丝笑意,“招凝能理解的。”   “莫要在小师侄面前损我声誉。”却不想高兴地找不着北的沐书亦又落回众人面前,一本正经的板着脸,“走了,我看到前方蹬天绳了。”   哪想着他这般变脸,直接让柴进五人破功,笑得更大声了。   招凝勾着嘴角,瞧沐书亦一甩手,自顾自往前去了。   众人便又边调笑边跟在他后面,气氛好不欢乐,完全没了刚来时的暗流对冲。   说到底都是同门师兄弟,听说柴进和沐书亦都是儿时便入了内门,几十年如一日的修行,其实心性极为纯粹,哪有那么多尔虞我诈。   没过多久,便见不远处有一条腕粗的锁链从云层深处坠下来。   招凝第一次见这东西,“我们要借此上云层石台?”   “此链三千五百丈,当年我们清霄宗得到秘境特意设立的,就是怕练气弟子下来了,无法上去。”   仔细想想,纵身飞下,为报长时坠落五脏六腑不被破坏,就耗尽了灵力,这往上飞跃,当真有登天之感,灵力紧缺些,怕是连云层都穿不出去。   “看来,沐师弟下来的时候是故意考验我们。”柴进挖苦道。   沐书亦摸了摸鼻子,“先上去吧。”   说着直接御风而上,速度极快,不借外力便能御风上百丈,直至到了云层底部,手才扣上锁链,一窜而上,消失在云层中。   招凝是一行人中唯一的女修也是内门最小的弟子,剩下几人也照顾几分,让招凝先上,招凝御风高度不及沐书亦,借力了两次才钻进云层中,云层极厚,遮掩视线,只能靠锁链判断上飞的方向没有偏移。   这般花了半盏茶的时间,才堪堪穿过云层,一座座空中石台悬停着,几个翻飞,落在石台顶上。   这极长的锁链便扣在石台中央的巨鼎上,形似霄落鼎,三脚深深嵌入石台内部,仿佛与石台融为一体,数道泛着氤氲的符文串在巨鼎周遭旋转。   “你们回宗吗?”   七人都登上石台,柴进随口问了一声,招凝和四名炼气期弟子都否认了。   柴进点点头,随手挥开身边突生的风刃,“那诸位师侄好生修炼锻体,我与你们沐师叔先走了。”   “恭送两位师叔。”   众人拱手拜别,两人腰间内门身份牌光亮一闪,两人便消失在眼前。   陈远问招凝,“小师姐可要同我们一起?”   招凝婉拒,“招凝初入秘境,想四处看看,不耽误各位修行了。”   招凝同他们分开后,独自在石台间飞动,不少石台上都有一名清霄宗弟子或打坐修炼或练功锻体,这秘境中除了时不时的利风,灵气也比外在浓郁五成。   往深处飞去,人影逐渐减少,利风也更加密集。   招凝知道走到自身承受极限才停下来,借密集的利风锻体,身如青羽,形如柔带,在利风中游走,力求做到人在风中,却不被风触碰到,以此锻炼身体柔韧及敏捷;又或者以基础锻体决对抗无处不在的利风,斩风披风,不承受利风攻势,借此调动气血,体内气息如热流奔走在奇经八脉,以达锻体效果。   这般枯燥练功锻体两月有余,这一日,招凝如往常在密集的风中行基础锻体鞭法,气力从身体每一处发力点打入墨锦长鞭中,没有灵力,仅凭自身之力,使利风臣服,扭转在周身,形成一圈朦胧的薄雾。   招凝的速度越来越快,鞭影仿佛消失在空气中,她体内灵力奔腾,冥冥之中似有一声浪涌,仿佛进入了一种空明的境地。   四周是她无数的练功残影,或劈、或缠、或撩……此般种种,不知叠了多少道残影,这些残影忽而纳入本体,一鞭出似诡似幻,一鞭回无声无息。   这一刹那,招凝睁开眼,练气六层已至。 第094章   招凝沉入寂灵之府中, 东配殿园圃铺上了一层“银装”,灵药生长一如往常,而原本生长停止的清弥茶苗也有了生长的迹象, 虽说比一般生长速度慢些,但估算着只需几月就能成熟了。   一直到暴风秘境关闭, 招凝才离开秘境, 大多是弟子在中途就已经离开,出来时, 负责的秘境执事问招凝可要同他们一齐回宗门。   招凝摇摇头, 算着里宗门小比还有一段时间, 想自己在外走走, 前些日子, 被贾锐一直压着, 藏藏匿匿,招凝甚少行走昆虚,这会子, 招凝修为提升,也有些底气应付突发情况了。   抵达锦绣镇已经是七日后了, 锦绣镇是小型修真坊市,体量比归元城小了大半,但由于处在落霞宗和玉华宗之间,人流往来颇多,热闹不输归元城。   千丹坊是一家与多宝阁齐名的千年商铺, 与多宝阁什么都卖、什么都收不同,千丹坊只买丹药, 上到金丹元婴境界疗伤丹药,下到练气境界修炼丹药, 应有尽有。   招凝一进去便有小厮迎上,这小厮身高马大、虎背熊腰,不像是迎宾反而像是殿内保镖。   他闷着声音问,“这位仙子需要什么,尽可知会一声。”   招凝换下清霄宗内门弟子服,一身青雾素纱衣,看起来像是寻常出门游玩的修真家族仙子。   “我想卖一些灵药,该如何操作?”   “仙子,只需将灵药给予我,我交由殿后前辈评鉴。”小厮补充道,“千丹坊千年基业,自不会昧了仙子灵药去。”   招凝没多说,只是交给他两个玉盒,玉盒中是千年玉寒露和五百年星辰草。   “若是评鉴正常,换些灵石于我。”   “仙子在店中稍待,我速去交由评鉴大师。”   小厮匆匆离去,招凝在店中看着售卖的丹药,第一层大厅售卖的丹药都很平常,无非是练气境修炼辅助用的丹药以及五行类化伤灵丹,进来采购的修士一般报个丹药名,拿到丹药交了灵石便离开,很少多留,唯有一处柜台前,聚着几名修真者,一名修真者在同售卖小二沟通,同伴们在旁交谈着等他。   “前阵子玉华宗金丹大殿,你们没去当真是可惜了,他们寻常招待茶水,用得都是苍月雪山的清泉,饮之一口,郁结尽去。”   “本也想赶去的,哪想着遇到事情耽搁了。听说四大宗的人都去了?”   “可不止四大宗,极北承玄修真界的古寒宫,汴州修真界的归一剑宗,炎州修真界的紫焰宗,等等这般九州赫赫有名的大宗门都派人来贺了,这场面和架势可不得了,那丹灵谷来贺的大弟子脸都黑了,只待了几天便走了。”   “看来,玉华宗晋升四大宗只是时间问题了。”   “……”   招凝等了半盏茶,小厮便从内间出来,可还没到招凝跟前,就被人叫住了。   循声看去,正是那处人多柜台的小二。   瞧着小二急躁的模样,小厮只得略歉意的看向招凝,招凝并不急迫,只微微颔首应了,小厮这才转步去那边,招凝左右无事,也跟了过去。   “钟大哥,这位客人说一月前订了十枚极品金元丹,可店中并没有记录啊?”   “极品”?招凝微顿,贾锐的生意都扩展到锦绣镇了吗?   果真柜台上,灵光禁制正包裹着几枚丹药,丹药晶莹剔透,泛着淡蓝毫光,这是聚气丹,只是比寻常聚气丹更加清透,看不出半点杂点,和之前在暗拍会上看到的极品聚气丹相仿。   金元丹是用来提升金属性功法灵力恢复速度的,是常用金属性修士打架必备的灵丹。   订购丹药的修士续着络腮胡,扎着毛躁的头发,看起来已经不耐烦了。   “你什么意思,是说某家有意诓你们吗?”   原本在一旁聊天的修真者们见此情形,纷纷皱着眉走上前,“我们可是同他一起来的,算是人证,可要我们同你们一一说那天的细节?”   几个逼近筑基境的气势一压迫下来,千丹坊两人冷汗直流,话都说得结巴了。   好半响,小厮才说,“几位高人别生气,我们立刻取来便是。”说着给小二甩了个眼神。   小二犹豫没有动,嘴唇嗫嚅着“可是,可是”,又被小厮一瞪,这才不情愿的去内库取了十枚极品金元丹来。   几个修真者见极品金元丹无碍,也没再追究,甩了一包灵石在柜台上,便直接离去了。   小二抹汗,“钟大哥,这要是被掌柜发现,可如何说?这极品丹药本就库存不多了!”   钟雷安慰,“前几日你不在,店中起火,烧了几本账册,你手上的就是新补的,还是我同掌柜凭记忆补的,难免有缺漏。这几人我有些印象,瞧着态度也太像不会作假,应当是我们漏了,且放心吧。”   小二这才点头。   招凝视线划过店内,店中被清理的干净并没有丝毫火燎过的痕迹。   见招凝在等,钟雷赶忙道歉,“仙子让您久等了。您的灵药,大师评鉴过了,确实是千年玉寒露和五百年星辰草,换做灵石,一共两千块,您看如何?”   星辰草比玉寒露更加难得些,即使只有五百年年份,但价格却媲美千年年份的玉寒露,招凝对这些价格心中有数,也懒得讨价还价,便点头应了。   小厮往柜台取灵石的功夫,招凝问小二,“不知千丹坊这极品丹药可是你们坊内炼丹师所炼?”   小二笑了笑,“仙子误会了,这极品丹药炼制法决珍贵,即使我们千丹坊炼丹师也无缘拜读。这些极品丹药都是前辈寄放在我们这,由我们代为售卖,因此数量极少。”   他目光极快扫了招凝一眼,极为激灵地推销道,“瞧着仙子面显光泽,似玉似月,想来已锻体大成,即将要突破小瓶颈,我们坊中还有一枚极品涤髓丹,可助力突破三成,仙子可有需要?”   待到清弥茶树成熟,一杯清茶便可突破元婴之下所有小瓶颈,只是这般效果也是多次饮后便功效大减,用在炼气期过于浪费,再说清弥茶树还有几月时间才能长成,完美错过接下来的宗门小比。   招凝略作思考,便问小二价格,小二登时笑得更谄媚,“只需一千灵石。”   这个“只”颇有意味,可抵得上好几把一重灵器了,但若是与招凝卖灵药的价格相比,简直绰绰有余。   正巧钟姓小厮拿着储物袋过来,招凝便让他取下一半换极品涤髓丹。   如此一来二去,大生意达成,各自欢喜,钟姓小厮亲自送招凝出去。   一边送着,一边还不忘介绍坊中其他珍贵丹药,谄媚地提醒着招凝有需要下次再来。   招凝淡笑以对,临到门口又问,“我观店中四处都是禁制,避火又避水,怎的还能突发火灾?”   钟姓小厮微楞,“这是坊中丹童倏忽,将一枚极品火灵丹放在柜台中时,外泄了火灵之力,瞬间起了火。”   但这么说,招凝更是不解了,“火灵丹灵力柔和,怎么会突然起火?”   “这就不知了。这枚极品火灵丹是坊中高人从归元城偶然所得,本想带回来给坊内炼丹师研究研究,但正巧那位极品丹药炼丹师云游到附近,坊中已有极品灵丹帮忙售卖,便将火灵丹交给丹童,放进极品丹柜一同售卖,结果……哎……”   结果刚放进去就起了火。这种情况是不可能,哪怕是招凝这般炼丹外行人也知道,炼丹过程也是药性和灵气内敛中和的过程,即使成丹之后有些许药性挥散,那也是极少、极些微的,不可能发生突然的灵气□□,更甚至引发火灾。   要么是外力所为,要么就是丹药之间灵性相斥。   这般思索着,果真听到钟姓小厮解释说,“药童误触了禁制。”   招凝思绪一转,笑道,“我想着修炼丹药也有些许欠缺,再取三枚极品聚气丹,可否?”   钟姓小厮一怔,连忙笑道,回身反邀,“当然,您店中再请。”   于是招凝又进了殿里,在两人笑意满满中又买了三枚极品聚气丹。   这般来回才再往外走,这次钟姓小厮和小二都跟在招凝身后相送,好话奉承话说了一堆皆一堆。   走到门口,门外忽而进来一人,招凝顿住脚,这人身形并不高大,披着一身玄色金边斗篷,兜帽遮住整张脸。   这般打扮说是掩人耳目,可在白日却是行走的注目点。   但千丹坊的两人却丝毫不惊讶,反而大喜,小二更是直接迎了上去。   “黑大师,您怎么这时候来了,可是又有新的丹药需要售卖,快请,快里面请。”   “嗯。”兜帽下传来似男似女的沙哑声。   他与招凝擦肩而过,招凝闻到极浅的清香。   招凝回过神,见钟姓小厮也急不可待地看向那边,但又碍于招凝在身边。   招凝浅笑,“阁下便送到这吧。”   说着便自个走出大门,走出几步又回身往里面看了一眼,对这神秘人的身份有了些许猜测。 第095章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黑袍神秘人在几个店小二的热情奉承下出了千丹坊,兜帽压低,转身便进了人少的小巷。   一个面貌普通的青年优哉游哉地晃进巷子中, 巧合似的跟黑袍神秘人同一个方向,又慢半拍的与黑袍神秘人总是差了一个拐角, 青年的脚步和气息极其轻微, 若是不刻意察觉都无法令人注意。   直到拐进四巷,黑袍神秘人背对着拐角, 掀开兜帽, 黑色长发铺下, 一支金羽簪束着发髻, 竟是一个女修。   可不知怎么, 神秘女修微微向后侧身, 耳朵微动,似是察觉到什么,一个法决竟消失在原地。   而那恰巧一路的青年打着哈切, 抻着懒腰从巷口路过,眼神都没往死巷中瞥一眼, 一副大梦未醒的模样,径直推开三丈开外的一个院落大门,里面传来一声“你怎么回来了”,木质大门便吱呀阖上。   死巷中消失的人影又悄无声息地出现。   黑色斗篷下是彩云流仙裙,秀眉凤眼, 俏鼻红唇,在修真界也是一顶一的明艳女子, 她皱着眉在巷口看了一眼院子方向,忽的掐了一记法决, 她的目中隐隐有流光闪动,透过无禁制的院墙,看到一个年轻的妇人抱着孩子亦步亦趋地跟在青年身后。   年轻妇人担忧着,“是不是散修盟那群小人又欺凌你了,他们这群人不也是凡人,以为跟在有修为的仙师后面就高人一等了……”   余下的抱怨,明艳女子没有再注意,她撤了法术,放下戒心,这才另换了方向。   小院里,年轻妇人看着好一会儿没有说话的丈夫,忽然泛起惧意,将孩子紧紧抱在怀中,“不对,你不是程郎,你是谁!”   青年一转身,身形瞬间幻化,变成身穿云丝斗篷的招凝。   年轻妇人一连退了好几步,却没有大声喊叫,慌急慌乱地跪下来。   “这……这位仙师,不……仙子,对……对不起,我……我无意冒犯,我听命行事,您别伤我孩儿。”   招凝注意力从院外收回,虽没有神识可一眼知晓外面情况,但感知告诉招凝,那股子紧盯的寒意已经消失了。   她垂下眼眸看瑟瑟发抖的年轻妇人,她看起来只和招凝一般大,招凝懂她的害怕,没有施展法术,走到她面前朝她伸手,略带歉意的说道,“抱歉,权宜之计。”   年轻妇人有些无措,在她的意识中,仙师们对待他们凡人的态度不该这般温和的,直到招凝的手往她面前又抵了抵,她这才确认,面前的仙子并不像外面那般。   她迟疑地伸手,被招凝拉起身,局促地抿嘴笑了笑。   “菱乐懂得,不会暴露您的。”   招凝看了她一眼,“你们经常受欺负?”在归元城中,凡人也有很多,虽说地位低,但不至于被散修盟随意贬低、奴役着。   “啊,不是。”年轻妇人摇摇头,“我们想给孩子弄本修行功法,能进散修盟难得了,受些欺负无所谓的。”   看起来是两个凡人小夫妻好不容易生下有仙缘的孩子,在修真界出生的孩子,无论是凡人子女还是修真者的,出生便能家族、宗门或者散修盟检测仙缘,除非祖上有仙缘,两个凡人能生出有仙缘的孩子几率微乎其微,也难怪孩子还这么小就为他筹谋。   可怜父母心。   “菱乐。”招凝忽然喊了一声。   年轻妇人下意识抬头,双眸却猛地对上一双深邃的眼,那眼眸深处好似有万丈深渊,深渊下又似有重重漩涡。   她僵在原地,眼神一眨不眨。   招凝低眸,目光落在妇人怀中熟睡的孩子身上,这孩子灵窍黯淡,灵光浅薄,仙缘并不强。   略一抬手,一道灵光打入孩子记忆深处,那是基础功法口诀。   其实这些基础功法或者低阶功法在坊市都能买到,但只能用灵石购买,低至一两百,高至几千都有,对于生活在修真界的凡人运气好攒几十年的灵石就能换到,但凡人有几个几十年呢。   招凝身影一闪,便掠出小院。   年轻妇人在院中呆滞片刻后忽的惊醒,习惯性地摇晃哄着孩子,眼神迷茫地又在院中到处看着,她刚才站在院中是做什么来着,怎么一时想不起来了。   招凝在屋顶匿息了一盏茶时间,确定无人去而又返,这才无声无息地混入主街人群中。   她在东大街灵器阁将新炼制的几件一重灵器换了八百灵石,便准备寻家客栈休息。   走在人群中,招凝思绪转的飞快,若是她猜的没错的话,这个黑袍女修便是极品灵丹的寄卖者,那她的极品灵丹是从哪儿来,是从归元城购买又在锦绣城售卖以此赚差价,还是就是极品灵丹的制作者?   可与“极品”二字息息相关的人是贾锐,以及在归元城黑市售卖极品灵符制作方法的幕后人。   招凝微顿,装着极品聚气丹的丹瓶在掌心转了一圈,两个人,同一个方法,还是敌人,招凝的脚步登时轻松了几分。   抬眼间见不远处有一家客栈,便直接走了进去,小二立刻迎了上来。   “这位仙师,打尖还是住店?”   “一间上房。”   “好嘞。这边请。”   小二领着招凝往楼上。   一楼都是吃饭的练气修士,人声鼎沸,聊得话题不外乎前一阵的金丹大典,或者落霞宗和玉华宗的八卦。   “听说金丹大典上来了不少女修,莫不是想要同云蔚真人……”   余下的话藏而不说,但表情和揶揄声,听八卦的人都心领神会。   于是有人如数家珍地点着前去祝贺的有名仙子,数了七八位还没有停下,旁边便有人艳羡地说着,“云蔚真人似乎还不到半百,又是上品金丹,这是整个九州的天骄,任你哪个大宗门的宗主和长老来,都要礼让几分,伤了他们,小心藏在不知道哪里的老祖宗出来亲自教训。”   这还是招凝第一次听说上品金丹的待遇,她从台阶上向八卦人群看了一眼,但那人没再说,反而是数知名女修的修真者收尾说着,“……还有紫焰宗的嫣然仙子也亲自来了。”   也不知这是什么名号,八卦人群静了片刻,又复而喧哗。   “哎,嫣然仙子,我险些听成了掩月仙子,紫焰宗的掩月仙子千年前可是九州第一美人,可惜红颜薄命。”   “听说这嫣然仙子是掩月仙子族中后辈,不知可有掩月仙子七分美貌。”   七嘴八舌一通八卦后,有人烦躁地说,“他炎州修真界仙子貌美又如何?我们昆虚修真界的仙子貌美的更是比比皆是,不说云蔚真人的爱徒,就连我们店中仙子都是美若天仙。”   登时一楼原本烦躁这群男修唧唧歪歪评价容貌的女修们登时乐了,直夸他会说话。   说话人嘿嘿一笑,“这不是窗那边的仙子格外好看,哎,你们可知那是哪宗仙子?”   招凝跟着小二转到三楼,一楼的八卦早已无甚价值,只是片刻后,忽而喧哗,有人揶揄,有人致歉。   “这位仙子,小生……诶,仙子别走啊……”   只听有脚步声气急败坏的从楼下转上来,招凝转头便瞧见一明艳女子,眉目如画,好生漂亮,那女子冷着脸从招凝身边走过。   瞧见小二,那女子一顿,冷声,“你们客栈就这么任由他们骚扰客人?”   小二觉得委屈,但赶忙解释道,“这位仙子实在抱歉,是店中灵酒醉人了些,您莫怪。”   女子也并非无理取闹的人,也知道这和小二没什么关系,刚才大抵也就发泄一句,瞪了小二一眼就往自个房间去了。   小二摸了摸脑袋,又郁闷又无奈,朝招凝拱了拱手,“仙子,这边请。”   许是怕招凝也误会,便解释道,“前一阵金丹大典,客栈中住了好些外界修真者,他们喜好烈酒,掌柜多酿了些,如今,烈酒稀释做小酒,还是有些醉人,这便使得有些客人胡话多了些,仙子莫介意。”   招凝没答话,事实上,她的目光落在那女子背影上,准确的是女子头上金羽簪。   莫不是阴差阳错,又遇上那黑袍神秘人了?   不过这女子并没有认出自己,许是千丹坊匆匆一眼,她并没放在心上。   “仙子?仙子?”小二喊了两声。   招凝抽回视线,淡笑地说了声“无妨”,抬手指了那女子旁边的房间。   “那间可有人住?”   “无人的。”   “那我便住那间吧。”   “好嘞。”   小二帮招凝打开房间,说了几句便离开,招凝阖上房门,意识微微注意隔壁。   锦绣镇客栈没有归元城那般财大气粗,每间房间都设有独立禁制,这里的房间五间为一禁制范围,招凝房间和隔壁在一处禁制中,招凝能明显听到隔壁的抱怨声。   “昆虚修真界正是……哼,一群无礼混账……”   招凝坐在长榻上打坐,修行到练气六层对灵食和睡眠需求已经很少了,突破练气六层,入练气高境界,更是直接辟谷,除非特殊情况已不需要灵食和睡眠恢复精气神。   但许多炼气期的修士几十年的习惯不是说能变就能变的,因此练气高层的修士大多照样吃灵食、睡觉,直到进入筑基境才渐渐做到完全辟谷。   修炼如时间,转眼便入夜,小镇安静下来,刻意去探听还能听到附近房间熟睡人绵长的呼吸声。   直到夜入三更,忽的,一丝异香从门缝中传来。   招凝猛而睁开眼,她疾速从寂灵之府取出一株清心草囫囵咽下,这才消解了异香带来的诡异无力感。   她打开房门,异香源头竟在隔壁。   却听一声呻|吟,招凝察觉不对,一脚踹开隔壁房门,却见一瞬间雾团将床上女子身形一裹,疾速飞走,眨眼便消失不见。 第096章   招凝追了出去。   雾团在夜色巷道来回穿梭, 刻意避开巡查和高阶修真者常驻区域,直至最后溜出了锦绣镇。   锦绣镇四面皆是茂林,林木郁葱高大, 但那鬼魅藏身雾团似乎也不熟悉周遭情况,隐隐现现。   这歹人的修为绝对在练气高阶, 招凝心中已有估算, 却并没有阻挡她追踪的脚步。   直至追至密林深处,招凝御风落地, 半月藏进云中, 四周昏暗至极, 树木环绕, 让人有一种误入囚牢的错觉。   招凝脚步转动, 高度警醒, 逡巡四周,片刻后,脚步顿住, 幕而抬头。   高枝上,一身穿夜行衣、形貌尖嘴猴腮的男修倚着树干站着, 怀里还抱着昏睡的少女,这少女正是隔壁房间那明艳女子,他轻佻地挑着少女下巴,似在仔细打量少女姿容。   “阁下堂而皇之在锦绣镇掳人而去,当真是肆无忌惮!”   墨锦长鞭落在地上 , 蓄势待发好似蛟龙。   “将人放了!”   那人目光漫不经心地落下,落在招凝身上满是猥琐和轻浮。   他嬉笑着, 不理会招凝的呵斥,反而兴奋着, “今朝是什么好日子,道爷正修行寂寞着,竟又有小美人儿来陪。小美人儿,少说些话,快来与我们双|修啊——”   尾音一颤,长鞭唰得劈下,劲力直接将男修所站树木拦腰劈断。   突如其来的攻击并没有让那人慌张,他揽着女子斗篷一展便避开攻势,身形向下一遁平稳落在地上。   练气圆满。招凝心中估摸着对方的实力。   即使对方高出自己三个修为层级,招凝也没有退缩犹豫,她目光冷冷看着,“功法诡异,灵力浑浊,你是邪修!”   “功法诡异?”却不想对方哈哈大笑,“这可是世间最美妙的功法,小仙子定是没体会过,来,某家助你体验体验。”   说着,将怀里人向上一抛,脚步鬼魅蹿出,瞬间冲至招凝身前。   招凝本就警惕,临危不乱,旋身便与对方交错而过,同一时间墨锦长鞭挥出,长鞭裹着灵光,挥舞间撕裂空气的声音噼啪作响。   对方以斗篷做盾,紫黑色的雾光四溢,他几步后退,侧身牵斗篷一角,掩着半张脸。   “小仙子不过练气六层,好生厉害。”他还有闲心夸耀,仅露出的一双鼠眼浑浊地盯着招凝,“可惜,练气中期和练气圆满是天壤之别!”   忽而斗篷一裹,身形好似一把利剑,眨眼时间便冲到招凝面前,一只如柴般的手掌探向招凝,招凝御风倒飞,那人紧逼而来。   一直退了数十丈远,沿途树木都被两道灵力对冲余波折断,招凝堪堪拉开半个身距,旋身间,长鞭舞动,灵蛇般缠绕住来人身体,再一施力,将人直抛出去。   那人半空转了好几下,御风悬停在半空,眼神没了最初的惬意,森森冷冷地盯着招凝。   招凝嘲道,“阁下口中的天看起来并不怎么高。”   “伶牙俐齿的丫头!今日我不将你转化为炉鼎,老子还怎么混着东虚!”   他双手一掐,繁复的手势下,一只紫黑葫芦出现在他头顶,葫芦上刻画着金色的纹路,随着他法诀加快,金纹骤亮,葫芦口忽而钻出一团雾气,雾气桃红,荼蘼艳艳。   哪怕只触碰一丝,都会瞬间失去抵抗。   可招凝站在原地,面色不变,微微抬头,眼见那团诡雾越来越近,忽的,眼前掠过一道霞光,雾气骤然一散,散碎的雾气逃逸似的往葫芦钻去。   霞光凝聚,化作一柄长剑,径直刺向全力施法的歹人。   歹人眼眸圆睁,惊呵道,“什么人!”反手换法诀,御使紫黑葫芦挡在身前。   铛——   剑尖与葫身相撞,竟发出一声清脆的嗡鸣。   可那剑只停止了一瞬,直接抵着葫芦,挣脱歹人控制,撞击到歹人胸口,将人重重压在地上,剑尖便悬在他额上半寸。   “筑……筑基!”   能够这般不费吹灰之力,隔空御剑压制,除了筑基还能是什么境界?   他盯着招凝,但悬着的剑让他无法有过多的动作,只能一只眼睛歪斜着,瞪得仿佛要脱离眼眶。   “是你!”   招凝收好长鞭,神色毫无波动,“阁下的反应着实慢了点,我不过练气中期罢了,怎得敢孤身一人追到镇外。”   她说完向半空拱手,“清霄宗招凝谢过巡查前辈相助。”   事实上,在追出客栈那会儿,招凝便用清霄宗内门身份令牌打出了一道灵光,灵光飞向镇中巡查队落脚之地,不管这巡查队多么惫怠,四大宗之一的清霄宗名号也得尊重两分,赶来不过时间早晚的问题。   不过,令招凝微微讶异的是,来的人竟然是一位筑基高人。   “哈哈哈,举手之劳而已,况且还是故人。可还记得我了,招凝小仙子。”人未到,声先至,这声音却是熟悉的很。   招凝微愣,而后一笑,“吴前辈,好久不见。”   不一会儿,两人落在招凝几步之外,都是招凝相识之人,说话的是落霞宗吴瀚海,另一人则是苏茂彦。   招凝拱手,“见过吴前辈、苏前辈。”   吴瀚海左右打量招凝,啧啧称奇,“当日那个躲在森林里的小丫头,居然已经成了清霄宗内门弟子了,不简单不简单。”   苏茂彦也笑,“可不是,数月之前,灵雾森林遇见,沈姑娘还是清霄宗外门弟子呢,再过一阵子,说不定就是真传弟子了。”   “两位前辈说笑了。”招凝笑道,余光间看到那歹人裹着斗篷,悄无声息的,匍匐要跑。   吴瀚海注意到那边,袍袖一挥,悬着的剑剑光一散,化作数十把前竖插在那人周遭,围成剑牢,让他无法逃离。   那人自知失了偷溜机会,卷身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苏师叔,吴师叔,我错了,求求您,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听到这一称呼,招凝诧异看向苏茂彦二人。   师叔?这歹人莫不是落霞宗的人。   苏茂彦眉头紧皱,“许重!不思修行,反贪捷径,色|欲熏心,刑罚殿师兄罚你五成修为,闭关思过,你竟偷跑出山,还强掳女修,我落霞宗的颜面简直被你丢尽了!”   招凝心头微微一顿,她总觉得这话听着有些不舒服,好像罚的太轻了,可是这是他们落霞宗的事,招凝无法置喙什么。   她走到昏睡的明艳女子身边,将女子扶起,女子迷烟摄骨,瘫软着。   招凝塞了一株清心草入她嘴里,强迫她吞服下,女子这才咳嗽不止地转醒。   醒过来时,女子尚未意识到什么,迷茫四处看去,看到招凝微有放松,但一动作混身的无力感又让她警惕抱臂后退。   “发生了什么?我怎么在这里?”   巡查队的其他人在女子转醒期间也赶来了,苏茂彦把许重扔给了巡查队看押。   他走到女子身前,略带歉意,“姑娘受惊了,这混账是我们外门出的败类,前一阵子研究双修功法着了道,四处骚扰女修,现在更发疯到直接行采花之流。宗门绝对不会再轻易放过他,请姑娘原谅我落霞宗御下不严。”   他微微拱手,这般礼节说是寻常但却是过重了,强者为尊的修真界,筑基境向练气境行礼像是笑话。   “不知姑娘姓名,家住何方,稍后我宗备上薄礼以表歉意。”   女子的表情从最开始听闻事端的愤怒变得有些飘忽闪烁。   她推脱着说,“不用,不用,你们好好罚他就行,我不要什么礼,我自己回家了。”   她说着撑着身体要起来,可刚支起半身,身形便晃悠险些摔倒,幸好招凝扶住她。   吴瀚海朝苏茂彦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师弟你这话说的就像要上门找事似的”,他笑了笑上前,“姑娘这次是多亏了招凝小仙子相救,一路追来,才免遭祸事。姑娘避着我们也是正常,但可不能让我们招凝小仙子连名字都不知道,你说是吧。”   女子一愣,第一反应却是,“谁?招凝?”   她眼神极快地转到招凝身上,迟疑地喊道,“沈……招凝?”   招凝看她,“姑娘认识  我?”   女子眼神闪烁,但招凝还是察觉到她藏在深处的打量。   却不想她笑着,笑意明媚,瞬间散了面上的狼狈和刚才令人疑惑的躲闪。   “清霄宗招仙令呀,我听说过,很是厉害了。”   她拱手作礼,“小女子嫣月,多谢几位相救,我从小喜好游玩,居无定所,还请几位谅解。”   似乎不太适应和他们相处,又道“我先回客栈了”,便强撑着身体往前走,但走着几步还往后看了几眼,似乎在犹疑什么。   “师弟不去送一下?”吴瀚海挑眉。   苏茂彦叹气,“这位嫣月姑娘既然不愿再深究,我们也不好多纠缠。再说紫莹还在镇里等我,若是被她知道我夜半送仙子回去,多半会不开心的。”   吴瀚海笑他“还没娶妻便是妻奴了”.   招凝没注意他们交谈,她看着嫣月背影,又抬眼看了她发上金羽簪,几步追了上去。   “正好我也回客栈,嫣月姑娘,我同你一起吧。”   招凝笑了笑,她的笑容想来清浅,让人惯生亲近。   嫣月并没有拒绝,只是看向招凝眼神,感动之后还藏着怜惜。   “怎么了?”招凝奇怪问着。   嫣月摇了摇头,尬笑着说“没事”,而后又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只玉盒,递给招凝。   招凝不接。   嫣月就说,“刚才有筑基高人在,嫣月不敢放肆。但招凝姑娘救了我,怎么着我都得感谢的。沈姑娘莫要客气。”   说着就塞进招凝怀里。   招凝迟疑打开,却见里面是一张灵符,瞧着灵符符文模样,竟是一张极品避火符。   避火符,顾名思义,可避免火法灼伤,可承受真火高温。   招凝无法避免的联想到贾锐那些极品爆炎符之类的火焰灵符。   “嫣月姑娘,你可认识……”   “轰隆隆……”   招凝话未说完,猛地听夜半惊雷,抬头一看,却见一只无形大手从云中伸向她们。 第097章   那双无形大手携着泰山压顶般的气势, 所过之处都为之颤抖,虚空仿佛顷刻间便要崩坏,气势之下, 招凝比之蝼蚁还要渺小。   “小心!”   身后传来喊声,伴随着一股力道, 将招凝拽出无形手掌压迫区域。   吴瀚海和苏茂彦惊惧奔至她身边, 招凝跌在地上惊道,“嫣月姑娘, 她……”   可话未说完, 抬眼看到的却是嫣月却是小姑娘娇态, 不惊不惧, 亦不挣扎, 任由那双大手将她裹挟去。   隐隐还能从雷电轰鸣中听到她撒娇似的抱怨声音。   “娘, 我不要回去……”   变故来得快,去得也快。   招凝站起身,内心惊疑不定, 她看着重回平静的半空云层。   “这大手的主人……”   “怕是元婴之上的尊者。”吴瀚海呢喃着。   招凝更惊,元婴之上, 元神尊者?   那是传说中的大能,即便是昆虚修真界四大宗门都没有听说过尊者行踪。   “身未至,神却降,隔着千万里,破碎虚空, 掌控天地,怕是元婴上人都无法做到。”苏茂彦心有戚戚然, “若非尊者无意伤害,否则我们都成灰了, 更别说站在这里。”   奈何他们也不过筑基,只听说过大能之威,未真正拜谒过大能,片刻之后缓神,诚惶诚恐地朝天空行礼。   许久,再无异常。   “这嫣月姑娘来头竟然这般大。”吴瀚海神色难看,对苏茂彦说,“这次还好沈姑娘及时拦住,否则真出了事,我们整个落霞宗都得跟着遭殃。尊者一怒,万里血海啊!”   苏茂彦也是后怕,朝招凝诚心作礼。   招凝还捧着玉盒,心中略有联系,她问两人,“两位前辈,可在云蔚真人金丹大典上见到过嫣月姑娘?”   两人对视一眼,思索片刻,却是同样摇头。   吴瀚海疑道,“招凝姑娘为何有此疑问?”   招凝微顿,“她头上金羽簪是由金凤头羽打造,听闻金凤之羽落地成灰,只有凤血族的秘法才能保存。”   吴瀚海和苏茂彦先是一惊,而后又是迟疑,疑招凝怎得知道这种隐秘。   招凝面不改色,“九州风云人物传有云,炎州大能为求娶佳人,百年执着在金凤巢穴,却偏偏未得一只金羽。好在感动佳人,佳人自言,金凤之羽唯有凤血族才能取,于是取了一支反赠大能,问大能可愿嫁之。”   “噗……”吴瀚海憋不住笑出声,他拍着苏茂彦肩膀,“师弟,听到没,下回求娶佳人,礼物慎重些,别没娶成,反倒被娶了。”   苏茂彦咳了一声,端着一本正经分析。   “凤血族,我亦有所听闻,是炎州上古流传下来的隐世家族。不说这嫣月姑娘是否是凤血族的人,但多半是炎州之人,招凝姑娘是猜测她与炎州紫焰宗贺金丹大典一起来的?”   “听闻紫焰宗千年前有九州第一美人掩月仙子,其徒儿嫣然仙子也随紫焰宗千里迢迢而来。掩月、嫣然、嫣月,两位师叔不觉得这几个名字很是关联吗?”   苏茂彦点头,“说不得这嫣月就是嫣然仙子。”   “应是用什么方法掩了本貌,难怪不愿意告知我等姓名与家族。”   吴瀚海皱眉,“这嫣月姑娘也是奇怪,不愿受尊者庇护,反而千里迢迢来昆虚,甚至还孤身一人留下。她这般涉世未深的模样,怎能一人历练,简直胡闹。”   “莫说了,师兄。”苏茂彦拦下他的话,“尊者心念一动就能知道有人在议论与她有关之事,我们还是回去把许重的事赶紧处理了,否则尊者回过头怪罪……”   余下的话不用多说,吴瀚海也知这事绝不能大而化小了。   “走,先回锦绣镇。”吴瀚海道,“招凝姑娘,随我们一起进镇,这段日子人多杂乱,你也小心些。”   招凝点头,谢过二人,便一同上了吴瀚海的小型云舟,这云舟是为拜访玉华宗而请出的,由吴瀚海操控。   云舟上,招凝盘膝坐在蒲团上,她思索着那张极品灵符的意味,这灵符是为了帮她抵挡贾锐攻击吗?可是嫣月又怎知她和贾锐之间的恩怨,嫣月又为何仇恨贾锐,甚至不惜公开极品灵符的炼制秘法来搅贾锐生意。   这样的做法不说成效,但看起来稚嫩了些。   嫣月、紫焰宗、昊阳、贾锐、一段情缘……   仿佛是一团麻线胡乱缠绕。   招凝甚至在想,贾锐莫不是昊阳转世,甚至就是未死的昊阳上人,曾经九州第一仙子的掩月仙子就是昊阳在紫焰宗的情缘,嫣月说不得就是他们的孩子。   似乎串起来了,可是细思处处是疑问。   堂堂元婴上人要杀她一个练气期蝼蚁易如反掌,即使他入世重修,他也有千万种秘法弄死自己,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被阻拦,甚至被关进思过崖。   而且,若是昊阳转世,为什么他连自己封印的天材地宝都不知在哪,还要让外门弟子替他一本书一本书的翻查异常。   贾锐不是昊阳上人,至少现在不是。   那嫣月呢?炎州尊者的掌上明珠,不远千里而来,只做了两件事,公开制符秘法,卖极品灵丹,还有其他她不知道的事吗?   “招凝姑娘?你在想什么?”对面蒲团的苏茂彦忽而问道,他看招凝手中捧的玉盒,“招凝姑娘别多心,这灵符是赠礼,尊者知道也不会收回的。”   思忖的招凝迟迟忘记将玉盒收回,倒是让苏茂彦误会了。   招凝笑了笑,把玉盒转回储物袋中。   吴瀚海随意说道,“说起来,这些极品灵符当真厉害,我曾在不少师侄那看到过,一张符可抵练气圆满全力一击,炼气期积蓄的灵气本就少,法诀施展也缓慢,有这一张灵符当真是保命底气。若是我还在炼气期,也想去弄一些。”   “师兄可别想了,这东西价格极贵,听说拍卖会都抬到近千块灵石了。”   “……”   两人说着话,招凝听着心中一顿,恍然间想到,会不会自己思考的过于复杂了。   也许嫣月偷跑出来身无分文,卖符卖丹只为换些灵石,流传制符方法,许是这所谓“极品”对她这种身份根本不值一提,只是阴差阳错?   “拜见师叔。”这时却听下方有几声齐语,招凝这才察觉已经到了锦绣镇巡查院半空。   “走吧。”吴瀚海在前,三人飞出云舟。   刚落在地下,立刻有一中年男子跪倒在地,“两位师叔恕罪,是我没有安排好,让许重逃出山门,险些坏宗门名望。”   “外门刑罚殿刘振?许重是你侄儿?”   “正是,正是。”中年男子叩首,“我已经让他带回宗门,定不会再让他逃出,关他三年禁闭为止。”   “禁闭?”吴瀚海一声冷笑,“现在可不是禁闭的事了,他险些欺辱了尊者千金!”   “尊……尊者?”刘振瘫软在地,惊愕到仿佛见天要塌了。   “你自己好好掂量,怎么赔罪吧。在我上禀宗主,宗主亲自来问前,你可好生想怎么处置自家侄儿!”吴瀚海冷脸甩袖,“滚!”   巡查队的人拖着刘振离开,二人带招凝进正堂。   吴瀚海坐在上手,指一侧圈椅,“招凝姑娘坐。”   虽说同他们二人有故,但到底是两个宗门的,有些事吴瀚海还是要嘱咐。   “沈姑娘,今日这事,吴某希望姑娘不要透露出去。”他坦言,“四大宗门之一的落霞宗通过招仙令千挑万选出来的弟子,竟堕落成邪修,行采花之流,以双修采补修行。说出去,太过让其他宗门笑话。再牵扯出尊者千金,怕是不仅损了我宗门名声,更害了千金名誉。”   招凝垂眸,微微颔首,“招凝懂的。这事传一人知,便容易传十人知,十传百,百传千,整个修真界都知道了。”   “便是这个理。”   吴瀚海欣慰点头,却听招凝又说,“只是吴前辈,这双修功法从何而来,因何让大宗弟子欲念攻心,不查清楚,恐怕后患无穷。”   她顿了顿,说出自己不可避免的联想。   “当初灵雾森林上百修真者□□一事,便因一本七情六欲极恶功法而起,那这本若是再搅起修士入魔……”   “招凝姑娘莫要担心,这人绝没有入魔。”苏茂彦打断招凝,肯定说道。   招凝看他,这其中另有说法。   “当初众散修入魔之后,我们便搜查了宗门内外,并未有异常。而这许重的双修功法数十年前便有了,这东西其实是我们宗门功法殿中之物。”   招凝默然,这种功法说起来也是常见,但凡有男女修士结契成亲,以双修功法修行无可厚非,宗门几千人,成亲的弟子更是多,宗门功法殿有几本双修功法太正常了。   “许重自言,之前不过做修行之路调剂罢了。双方也是你情我愿,宗门自不会阻。但近来似乎到了突破瓶颈,心思浮躁,急于晋升,便在宗门肆无忌惮起来,这才被关起来。”   苏茂彦说的含蓄,毕竟招凝是女修,他也不好意思点细,又说出自己推测,“许重偷跑出来,不知怎么知道嫣月姑娘的特殊,怕是想借她直接晋升筑基。”   这般解释,招凝不好再说些什么。   她起身拱手,“既然如此,招凝自是闭口不再提及。两位师叔明日似还要拜访玉华宗,那招凝便告辞了。” 第098章   招凝回到清霄宗已经是半个月后。   清霄宗很是热闹, 刚进山门,远远便看到弟子们往庶务殿去。   招凝本着几分好奇,也跟去了, 到了才知道原来是三个月后的宗门小比已经提前公布规则。   宗门小比的规矩投射在庶务殿外的一方石碑上。   这会子人多,不断有灵光打在石碑上去查看新刻入的规则, 庶务殿掌事干脆掐了一道法决, 使石碑泛起一层清光,毫光铺开, 几串细细密密的文字出现在石碑上。   “清霄宗内门选拔规则, 共两轮, 第一轮, 凡报名者两两对战, 胜者晋级, 败者淘汰,共取二十人,其中新晋弟子取五人。第二轮……”   “招凝!”   招凝正准备看第二轮规则, 有人拍她肩膀,一回头便看是郭颖儿和云锦凡。   郭颖儿惊喜道, “你也在这!这一阵子你去哪里了,好几个月没看见你了。”   “去秘境修行了。”招凝随口答道。   郭颖儿上下一看,“难怪我看你修为又深了许多,我还以为我修炼的够快了,一年就到练气五层, 没想到你比我还快上不少。”   “我可本来就比你修为高。”招凝提醒她,说到底论修炼速度, 还是灵根大道迅速,从练气二层到练气五层只用了一年时间, 而此刻云锦凡的修为超过招凝,已经跨进练气高阶达到练气七层,招凝并不惊讶,有自称“本尊”的神秘人随身指点,云锦凡修为缓慢才是奇怪。   招凝调笑,“该称一声云师姐。”   云锦凡羞睐地直摆手,“别呀,别呀,这么叫,把人都叫老了。”   “她惯会在意这些,别理她。”郭颖儿调侃道,踮着脚往石碑那处看,“咦,今年第二轮的规则改了吗?”   “第二轮,开放千韧山脉万窟小秘境,凡在七日内绘制出小秘境全貌的弟子可直接晋升内门。”   “居然没有人数要求!”郭颖儿惊道,“今年宗门这么大方吗?”   “好像往年只有三四个名额?”招凝想着之前听到的消息迟疑说着。   “是只有三个。”旁边一位外门男弟子顺口接话,修为在练气七层,“新晋弟子一个,外门弟子两个。”   “这么少?!”云锦凡捂嘴讶异,不可思议道,“可外门有三四千人呀!”   男弟子耸耸肩,“不然呢,内门哪有那么好进。而且第二轮若是通过,还能直接入九大峰传承,拜金丹真人为师,等于是一步入青云之上,往年还有不少内门挂名的师兄师姐参与宗门小比。”   “那他们岂不是占了我们的名额。”云锦凡不爽的说着,忽而又想起什么,偷摸瞥了眼招凝,尴尬地抿嘴低头不说话了。   不过招凝没在意她的眼神,男弟子也满眼都是石碑上的字迹,只自顾自地说,“那倒不是。内门挂名弟子不参与第一轮,直接进第二轮,在第二轮中拔得头筹便可得传承和拜师机会,并不占外门弟子和新晋弟子的名额。”   “等于说,内门挂名弟子也是只取一名。”郭颖儿恍然,她扯了扯招凝衣袖,“有机会哦。”   男弟子听到郭颖儿的话语,奇怪地转头看招凝,可招凝穿着寻常竹绿渐染纱裙,也没有挂身份令牌,但清霄宗还有也只有内门弟子才能不穿弟子服,他一怔,连忙朝招凝拱手行礼,“小师姐,失礼了。”   招凝笑了笑,“多谢解惑。不知如何称呼?”   “外门十四峰,霍辉。”   “霍师弟,对这小比似乎甚是熟悉。”   霍辉叹笑,“入宗门已二十一载,这是第二次经历。”   修仙人修行无岁月,二十一载仿若弹指一挥间,受灵气滋养肉身內腑,即使练气境尚未筑灵台,没有完全蜕凡,模样也保持在青年时期,只到了半百之后,才逐渐显出老态。   “二十一载算什么,我都过了四十一年了,经历了三次,只看今朝了。”另一弟子也插话,他看起来貌似中年,修为比霍辉更上一层,他朝招凝拱拱手,“小师姐面生,往年挂名的师姐中没见过,莫不是今年刚入的?”   招凝只点头,并未多做解释。   中年弟子不好多问,便抢在霍辉前面介绍道,“小师姐,宗门内门名额向来少,今日这般规矩怕不是放宽,反而是怕无人满足条件。”   郭颖儿和云锦凡对视了一眼,云锦凡更是快语,“不过是绘制秘境地图,这有何难?”   中年弟子又道,“是因为这秘境非其他修炼秘境,而是最近新发现的秘境。”   招凝微怔,“莫不是招仙令那段时间传出秘境入口崩毁的那处。”   “正是。”霍辉接话,“这新秘境便是万窟秘境。盖因秘境之中千条路、万道窟,好似迷宫。”   “但听说新秘境稳定后,已作为历练小秘境挂在庶务殿中。”   “那是几个月前了,进去了几批同门,都没有探清秘境全貌。于是在一个月前关闭了秘境入口。那是便有人猜测是做宗门小比之用。如今,果不其然。”   云锦凡皱着眉,“让这几批先入的,抢占了先机,太讨厌。”   中年弟子笑而不语。   这笑的意味令云锦凡很不舒服,郭颖儿护短,盯着二人,“师兄为何不说明白些。”   “郭师妹。”招凝拉住她,“还有第一轮呢。”   “正是。”霍辉答道,“第一轮外门弟子报名没有上千也有数百,练气之下不分层级,同台而竞,入十五人,已是极不易。若能进,这点先机也拉不开多少差距。”   郭颖儿抓到关键,惊道,“要是运气差些,抽到练气圆满的师兄师姐,我岂不是直接下台了。”   中年弟子拉长音,“命也——运也——”   “这不公平,这简直就是练气圆满那些师兄师姐的竞争,于我们毫无胜算!”云锦凡抱怨着。   霍辉道,“两位师妹不必担心,你们是新晋弟子,第一轮有五个名额时留给你们的,二十中选五,机会远远大过我等。可好好把握。”   “这难道就是新手福利吗?”云锦凡呢喃着。   霍辉迷茫,但也推测出些许意思,笑着称赞,“师妹所言好生精辟。”   郭颖儿抬眼一看,见不少修为高深的师兄师姐往庶务殿内走,“完了完了,好像都是练气□□层的师兄师姐,这怎的比过。”她凑近云锦凡,试图寻求共识,“锦凡,不如我们在修炼十年,或者等晋升筑基直接进内门?这么多师兄师姐,我有点怂。”   云锦凡也盯着殿门口,有些迟疑。   招凝琢磨着,“只怕晋升筑基也没有那么容易。你们看后面写得奖励。”   石碑最后一列小字写着,“若过第一轮,奖筑基丹三枚,庇心果一颗,二重灵器法衣各一件。若过第二轮,入内门,进九峰传承,择真人为师。”   筑基丹提升筑基成功率,一次服三颗便是肉身极限,大概可提升三成几率。而庇心果可庇护心神,避免突破之时,心魔陡生,筑基不成,反毁根基。二重灵器和法衣更不用说,都是炼气期的珍宝。   这般在第一轮用筑基丹和庇心果做奖励,怕也是另外给外门弟子进内门的机会。   “筑基啊。”中年弟子长叹,“若是能不靠丹药,仅凭自身筑基,那资质该是何等的天赋,只有那些天之骄子可有机会一试吧。就着筑基丹,一万点贡献一换,寻常任务不过几十几百点,猴年马月才能攒够。不如搏……哎,师妹去哪?”   话还没说完,就见云锦凡已经跑向庶务殿了。   郭颖儿又惊又奇,“锦凡这干脆的,平时修炼也没见她这般积极。”   这时也有不少人往庶务殿去,霍辉和中年弟子朝招凝微拱手,“那小师姐,我们也去殿中报名了。”   招凝颔首,见几人走远,郭颖儿还在身边,问她“还没有决定是否报名吗?”   郭颖儿迷茫,“其实,筑基丹这东西我有。”   招凝无言,“……”差点忘了郭从衡可是内门的风云人物。   “与人切磋也是好的。”招凝还是建议她去。   郭颖儿思索半天,直到云锦凡都从庶务殿出来了。   她拉着云锦凡,“锦凡,你怎的这般急躁,你莫不是也为了筑基丹?”   云锦凡嘟囔着,“才不是。我没办法,我其实懒得动,我就是……我想拿第一。”瞧她那表情和断语,招凝便猜测那位随身的神秘人在点拨她。   论修行,云锦凡的态度比郭颖儿懒散的多,这般积极想入内门,想得师承?可有那神秘人在,清霄宗的传承功法应该入不了他们眼吧?   许是周遭被这“拿第一”的信心惊着了,纷纷注目向这边。   云锦凡瞬间向找地洞钻进去,拉着郭颖儿往殿内跑,即便郭颖儿说着“新晋弟子中可有七八个练气高阶的了,参加了怕是浪费修行时间”,但云锦凡娇喊着“你就当是陪我啊!”   招凝跟着进了庶务殿,在宗门小比名册上记上名字,这一册单独为内门所用,已记上三人,招凝并不认得,只瞧见其中一人名前冠着云霄峰三字。   “云霄峰。”招凝呢喃。   心里想的却是,不知道秦前辈晋升如何了。 第099章   云霄峰第二从峰。   招凝在山脚下向上眺望, 这座山峰尤为的险峻,嶙峋怪石,悬崖陡壁, 茂密阔叶林覆盖着为数不多的土地,一条狭窄的栈道自崖底蜿蜒而上, 没入云间, 不知终路。   山中原始又沉寂,连寻常虫鸣鸟语都不曾有。   想来秦恪渊仍在闭关。   “你是谁?”忽而有稚嫩的声音传来。   却见一块歪扭的石碑后探出两个小脑袋, 是两只妖灵。   两只妖灵生长的比赤霄峰好, 已经是人类两三岁孩童模样, 与人类孩童唯一的区别在于他们光溜溜的头顶上生长着灵药, 一株是人参花, 一株是灵芝草。   小灵芝也似模似样地呵道, “这里是首座师叔的山峰,不许擅闯!”   招凝蹲下身,莞尔一笑, “你们是在给秦师叔守山吗?”说着翻手拿出两颗聚气丹,示意给它们。   两个小妖灵眼睛都瞪直了, 直咽口水,没抗住诱惑,推推搡搡地挤过来,抓着聚气丹便往嘴里塞,囫囵吞下后才含糊道, “山上灵气浓郁,首座允我们在这修行, 我们也要为首座做事。”   “对的对的。”小灵芝直点着小脑袋瓜。   “就算仙子姐姐长得好看,还给我们好好吃的聚气丹, 我们也不能随便让你进去。”小人参小大人似的昂着下巴。   “就是就是。”小灵芝附和。   招凝伸手轻拍它们脑袋,“我当然不会打扰秦师叔。”   视线落在歪扭的石碑上,石碑无字,青苔和藤蔓攀爬着,注意到招凝视线,两个小妖灵一蹦一跳地跳到石碑后,背抵着石碑后方,将石碑扶正。   小灵芝吐吐舌头,“才不是我们弄倒的。”   小人参撅着嘴,“我们是好妖灵,乐施好帮。”   “我看你们就是吃多了心虚。”忽而有声音从后面传来,语气懒散,语调玩笑。   招凝起身,拱手作礼,“纪师叔,好久不见。”   来人正是纪岫。   两小妖灵一瞧见纪岫,一蹦三尺高,叽叽喳喳地往草丛里钻,“快走快走,吃妖了!”   纪岫只是嘴上吓唬,并没有真追过去,任由两小妖灵跑得飞快,但小妖灵嘴里的话多少让人有些尴尬,摸摸鼻子解释道,“我可没要吃它们。它们是主峰的妖灵,主峰长老经常出入,吓得它们到处乱跑,其他丛峰也有不少长老真传家眷,就师兄这块冷清,经常溜进来偷吃天地灵气,师兄向来不管。”   他看向招凝,“招凝小仙子怎么在这里?”   即便招凝入了内门,纪岫还是喜欢这般叫着招凝,招凝坦然,“师叔闭关已数月,没有半点消息,招凝便想来看看。”   “无事。”纪岫摇摇扇子,“不过才几月而已,修行之路境界越深闭关越久,几个月,几年,乃至数十年都是正常。师兄此番冲击金丹,若是一点声响异象都未出现便出关,反而不是好事。”   “走吧。招凝小仙子,我正要去赤霄峰,一起过去?”   招凝点头,走在他身边问道,“此番秦师叔闭关需要多久?”   “短则一两年,长则三五载,只看师兄结丹难易吧。”纪岫背着手,手上折扇敲着后背,“不过师兄……难咯。”   他侧身古怪地看着招凝,“我记得你们最近是要小比了,你问这……”   他拉长音,身形一晃,绕着招凝出现在另一边,“莫不是想拜师兄为师?”   被戳穿心思,招凝难得泛起一丝羞睐,面上还故作沉静,“秦师叔,天赋绝伦,惩恶扬善,天之骄子,若能拜师叔为师,招凝自是欢喜。”   却不想纪岫忽而哈哈大笑,招凝神□□垮,但理智清晰,只问,“纪师叔笑什么?”   纪岫意识到什么,连忙止了笑,“小仙子可不是在笑你,而是你这形容,惩恶扬善抛在一边,这‘天赋绝伦’、‘天子骄子’可与我秦师兄扯不上关系。你可知师兄修炼的功法是什么?”   招凝迟疑,“曾听师叔提起过禹余天河真解。”   “好家伙,果真是师兄关照的,这也知道。”纪岫嘟囔两声,轻咳掩饰,便继续道,“那你可在宗门功法殿听过禹余天河真解?”   招凝摇头,当初听到这个名字便决定奇怪,一宗首座修行的功法既非九大传承功法又非知名元神无上大法。   “因为这根本不是功法。”   却不想纪岫的话如平地惊雷,不是功法那如何能修炼。   “这是一本功法的笔记,功法本身名叫禹余天河混元灵传,笔记言是太古天人大法,且修行前提不论五行,不讲天资,更不提体质,甚至可朝闻道夕成圣。”   招凝错愕,若是有这般功法,世间哪还有凡人与修真人之区别。   “可惜这笔记中没有完整的功法,只有零星几个阶段的片段注解,以及独有的各种道法。”   招凝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再开口声音都有几分颤抖,“那岂不是师叔独自在摸索修行,甚至在自创?”   纪岫不答,那便是默认。   招凝拦在他身前,为秦恪渊很是打抱不平,“即便秦师叔天资并不卓越,担不得天之骄子称号,又凭何让师叔独自承受摸索天人功法之苦,一步错便入深渊,何苦来哉?若招凝没猜错,宗门以师兄探路,若有所成,便让其他弟子效仿修行,那后来呢,为何功法销声匿迹?”   “因为都死了。”   纪岫回答得干脆。“长老们想借禹余天河真解壮大宗门,等不到师兄结金丹,就将真解私自交由弟子修行,不愧是天人功法,五年内所有修行弟子都达练气圆满,但全无例外死在晋升筑基之时。”   “贪啊,贪啊。”   纪岫摇着头绕过招凝往前走,招凝默默跟着。   所以,这就是纪岫之前说秦恪渊结丹难的原因吗?   走了半盏茶,都没声响,纪岫转头,又是那副懒散的笑意,抬起扇子在招凝头上一敲。   “小招凝,你这是在为师兄难过吗?”   招凝面无表情,也不知道纪岫是怎么钻进她心思里窥探的。   “只有一点而已。”   “嘿,你这小仙子原来是个小白眼狼!”   招凝不理他调侃,“师叔既然能修炼至今仍安然无恙,这便说明师叔天赋异禀,独异他人,必能逢凶化吉,否极泰来,斩破虚妄,结成上品金丹,永享仙福,长生久视。”   一句话七八个祝词,反复叠加下的意味,更像是一声祈祷。   赤霄峰丹院,看门的小童正叼着尾巴草打着瞌睡,听见脚步声,激灵地蹦起来,展开手臂就是一句“凌霄峰与狗不得进!”   “那你瞧瞧我是凌霄峰还是狗。”纪岫扇子打在小童脑袋上,小童这才清醒过来,挠着头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连忙拱手,“纪师叔,沈师姐。”   扇子装模作样的扇了扇,纪岫瞥了眼那石墩上的字样,“回头把这石墩去了吧。”   “那可不行。火融宗师说了,除非凌霄峰承认自己是狗,否则说挂百年便是百年。”   “咳。”纪岫以扇掩面,颇为头疼。   “纪师叔莫不是为此事而来?”招凝看着他,对这事并未太在意,“师叔还是直接找火融宗师吧。”   “就是就是。”小童直点头。   纪岫看着丹院门匾长叹一声,一副慷慨赴义地模样挪进了丹院,却不想在丹院转了半天没见火融宗师。   “应该在丹房。”   纪岫和招凝两人走到丹房,月霜小童正在门外打坐,见到两人来,行礼过后便转达,“宗师说,若有话直接在门外说便可,他听着了,便出来。”   纪岫踌躇不动,他看招凝,招凝淡笑,爱莫能助。   纪岫只得挪到房门外,侧身在耳贴着门,听了好一番动静,又礼了礼衣服,直把所有仪式都做得完美了,这才敲了敲门,“师叔,纪岫拜见。”   里面没声音,纪岫又捏了捏嗓子,提高声音。   “纪岫是来传达长老们的意思,长老们说,丹药争斗之事都是弟子们间的玩闹,做不了真,同宗之间莫要有隔阂,宗门的心还是偏向丹药,不然,也不能任由刑罚堂把贾锐和屠衡扔去思过崖。”   里面依旧没声音,纪岫泄气了,倚着门框看院子,本想寻求帮助,却不想招凝和月霜对弈去了,根本不顾他。   他干脆破罐子破摔,“火融宗师,听说再过几日,长老们要亲自来找你来喝茶了。”   只听一声轰然爆炸,纪岫一愣,就见面前两扇房门从身边两侧炸飞出去,屋内黑烟滚滚,灵力在纪岫身上覆了一层光晕阻挡了黑烟袭声。   “吵吵吵,又把老子吵炸炉了。”   火融宗师顶着一头鸡窝,蒙着一层黑面,裹着一身布条站在门里,很是不耐烦,上下一打量光鲜的纪岫,眉头一竖,纪岫立刻会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了灵力,任由黑烟给他画了满面满身的黑装。   他一抹脸,仿佛从锅底转出来,咧着一口白牙笑盈盈拱手。   “火融宗师,你可算出来了,刚才师侄在外面说的……”   “知道了,知道了,不然老子在石头上写,老子还不能在心里说了。叫那群长老少来找老子喝茶,老子炼丹忙的很,小心我克扣他们后辈的丹药。”   不愧是火融宗师。招凝在心中感叹着,果真随心所欲。   纪岫尴尬又说,“那个,宗师,还有一事。”   “有屁快放!”   纪岫咳了一声,“宗主让我来取三枚筑基丹和一颗庇神果。”   “哦?哪峰的小鬼要筑基了?”   可纪岫张了张嘴,甚是不知怎么开头,低着脑袋嗡声说了句,“就是……咳……那个嗯……师叔你刚说的……”   招凝一顿,抬眼看着纪岫,她意识到指代的是谁。   ——贾锐要筑基了。   “那个‘狗’?!”火融宗师抬脚要踹,纪岫委屈地闪身后退数步,“那小子不是会炼极品丹药吗?让他自个炼制极品筑基丹去,老夫没空。”   说着一转身,袍袖一挥,刚被震得不知去哪的两块门板又飞了回来,紧紧贴在门上,严丝合缝。   纪岫看招凝,试图让招凝帮忙说情。   招凝神色冷淡,“纪师叔,你恐怕不知道贾锐是我送进思过崖的。”   “……”   纪岫又看月霜小童,月霜小童一拱手,“宗师说了,筑基丹要按规矩来,不然特权行事会掉丹院的名声。”   “……”   纪岫望天。   “我怎的这般难,我只是传话的。” 第100章   宗门小比第一轮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这一个月招凝并没有去围观外门的比试,她一直窝在洞府中修炼。   本身在暴风秘境锻体已基本完成达到练气六层,再加上极品涤髓丹, 招凝便在洞府中沉下心来突破小瓶颈,争取在第二轮小比前达到练气七层。   时间匆匆过去。   一个月后, 洞府中灵气波动, 一圈圈以招凝为中心形成无形波澜,冥冥中仿佛冲破了某个卡口, 灵气奔流而行, 修为又上一个层级。   招凝睁开眼, 身上附着了一层杂质污浊, 这是突破锻体的效果, 将皮下仅剩的杂质也渗出体外。   招凝掐了一记清尘诀, 又以清泉洗漱,整个人焕然一新,面如清玉, 肤若凝脂,一丝蜕凡脱俗的气质缭绕周身。   她抬手微张, 灵气在指尖缭绕,若说之前灵力不过是一弯溪流,现下已扩宽成小河。   在练气阶段,练气低阶是开九窍、明六腑,以此蕴灵养魂, 练气中阶是锻体洗髓,以此辟谷脱俗, 到了练气高阶,便是真正灵气积累阶段, 要将灵气打开三百六十五处窍穴、纳入正经十二脉和奇经八脉,以此形成后天大循环,开辟丹田气海。   所以说,在练气高阶的实力比之练气低阶、练气中阶,非同日而语,实力翻番也不在话下。   招凝坐在洞府石桌,自饮了一杯清茶,手中转出两个丹瓶,里面各有一枚丹药。   丹瓶中都是极品聚气丹,只是一枚是从锦绣镇千丹坊购买,一枚是在清霄宗暗拍会拍下的。   她打量着手中两个丹瓶,将瓶塞都取下,药力悠悠然挥散出来,清香扑鼻,但紧接着两股药香相绞,瞬间引发一小片区域的灵力混乱,甚至隐隐有狂暴之感。   招凝屈指一弹,直接将两枚聚气丹碾为粉末,粉末混杂在一起,登时有一阵轻微的爆裂声劈啪作响。   显然这两枚聚气丹根本无法同时使用,若是自体内服下,若是分开服用倒还好,但间隔不长,服下必遭灵气□□、经络受损之苦。   这可不是阴差阳错了。招凝默然,看来这嫣月姑娘对市面上的“极品”之术抱有很深的敌意。   衣袖轻挥,刚才的一切痕迹瞬间消散。   招凝一口饮下茶水,嫣月也好,贾锐也罢,是因昊阳之谜,还是因极品之忿,都和她没有关系,现在,她只想尽快提升修为,不要被这暗流涌动的局势卷入其中。   招凝出了洞府,门口几个小妖灵还睡在花丛里,几个月的时间,这些小妖灵已经长得有些人样了,见着招凝腾得就蹦起来,欢欢喜喜跑到招凝脚边。   “小师姐,小师姐,你出来啦。”   “小师姐,小师姐,你又要出去呀。”   “小师姐,小师姐,我们把花儿草儿照顾的可好了。”   小妖灵们对着手指,葡萄眼圆溜溜地看着招凝。   招凝笑了笑,挨个拍了拍它们小脑袋,将几枚聚气丹递给它们。   小妖灵们欢呼起来,钻了花丛里。   招凝离开内门,日头刚过树梢,今天似乎是第一轮小比的最后一日,应该会角逐出最后的二十名弟子。   小比擂台设在传功殿前,殿前广场连接起低垂的云层,扩展开方圆百余丈的云台,云台上设了十个擂台,擂台下无数弟子围观着,时不时发出喝彩声。   往传功殿方向看去,外门五个管事立在两侧,再上首,几个身穿明黄道纹袍的长老盘坐席上边饮茶边交流着,最高位是一名暗紫道纹袍的中年长老,他闭目养神,不参与交流,也不注意台下情况,修为如汪洋大海,让人不敢窥探,这是金丹长老。   招凝收回注意,逡巡围观人群,在人群中看见郭颖儿。   “郭师妹?”这已是最后角逐了,出现在围观人群,八成说明已经被淘汰了。   郭颖儿看起来心情并不沮丧,开心地朝招凝打了声招呼,注意到招凝话里的疑问,她耸耸肩,“抽中了山顶那位师兄,你知道他,他在招仙令时就以一件数千公斤的大锤出了名,那锤子压在身上,可不得把人压扁,我非常有自知之明的下来了。”   招凝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目光转向擂台,擂台上对战两人,有一人却是眼熟,竟就是那日同他们说起小比规则的霍辉。   霍辉身法极为灵敏,轻巧地躲过对方接连不断地攻击,对方修为在练气八层,灵力消耗甚大,脸色很是难看,他左手垂下,指尖在腰带处一抹,似乎想悄无声息地拿出什么,却不想拿了个空,使他的动作略显突兀了。   “师兄想要拿什么?”霍辉笑着,“可是这物?”   他抬手一扬,竟是一枚丹药,丹药明黄,隐隐有虎啸龙鸣之音。   台下一片哗然。   “龙虎丹?那不是强行提升三层法力的丹药吗?只能维持七息,七息之后脱力七日,副作用太大了。”   “重点怎么在副作用上?重点不应该是他在作弊吗?!这种丹药可是小比中的禁药!不准服用的。”   偏生台上长老们似乎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并没有出声裁决。   对战师兄立刻狡辩,“龙虎丹?笑话,打你练气七层的师弟,还用得着龙虎丹吗?师兄嫁祸对手,可当真不对了。为兄便送你下去吧!”   说话间疾速冲刺而去,左手一番,一柄长剑裹着风雷之声出现,瞬息逼至霍辉身前。   霍辉双手成爪,以爪对抗,爪法鬼魅,行动皆是残影,众人还没看清是什么招式,那柄长剑竟然出现在了霍辉手中,左手在对方胸前,爪换拳,裹着全部灵力,一次扪出,将对方击飞出去,硬生生在擂台上背滑数丈,直到擂台边缘,半个身子挂在擂台外,身体一僵,竟昏死过去。   胜负已定,台下皆是拍手喝彩之声。   霍辉反持着长剑笑着朝下方拱手。   郭颖儿抬手挥了挥,“霍师兄,你太厉害了!”   霍辉听着声音,往这边看来,特意又拱了拱手。   招凝瞧着他手中长剑,这长剑已是二重灵器,灵器自含灵机,早已被炼化,竟然能被霍辉轻易夺了去,还有那不知何时被夺去的龙虎丹。   这般诡异的手法,是招凝头一次见。   其他九个擂台上也紧跟着分出胜负,擂台一空,台下人群便聊开了,有些说着刚才台上的激烈对决,也有的开始期待最后十个名额花落谁家。   “听说接下来的对战名单中,还有一个练气六层的小师妹?好像叫什么凡的。”   “云锦凡。很可爱的小师妹,听说连打三轮,一次练气高阶的师兄师姐都遇见,甚至还抽中了一次轮空。”   “这运气,怕是神仙来了也要说一声绝了。”   “哎,不过这次对战可没那般运气了,竟然抽中了鲁究师兄,听说他进了内门凌霄峰林科师叔手下随侍,之前还和小师妹有些冲突,希望鲁究师兄怜香惜玉些,便惹哭了云小师妹。”   招凝并不意外云锦凡进入了第一轮的决赛,毕竟新晋弟子之间的比试,修为相去不远,更何况还有神秘人相助,云锦凡进入不了第二轮才是奇怪。   “呸,锦凡才不会哭呢,太小瞧人了。”郭颖儿暴脾气,听着旁边人这般说云锦凡极为不爽,叉着腰就去和他们理论。   招凝拦住她,“仅凭争论,谁都不服气的。待云师妹上台,一展实力,就知道情况了。”   郭颖儿这才放松,她小声跟招凝说,“前几天我在锦凡竹屋外,看到她低头打坐,以为她在打瞌睡,刚准备去吓吓她,结果还没靠近三尺,那地上的竹叶跟刀似的眨眼就抵在我喉咙上了,反倒吓我一跳。这般警醒程度,锦凡还怕那群花拳绣腿、只知掐诀念咒的?”   招凝眉头微动,这不像是云锦凡的处事,更像是那位。   她提醒道,“许是锦凡被梦……”   忽的脑后神经一跳,仿佛被彻骨杀意凝视着,耳边已听见周围人鼓励着刚登台的人,招凝丝毫不慌,只顿了半瞬把话接上,“……魇着了,最易受惊。”   郭颖儿无知无觉恍然,“好像是的,经常听她说些胡乱的梦话。诶,锦凡上台了。”   郭颖儿朝台上挥手,云锦凡有些怯场,站在台上接受一众注视还是有些不知所措,手指不断的搅着,听着郭颖儿鼓励的声音,她往台下看去,嘴角和眉头同时下弯,一副被赶鸭子上架的表情。   招凝看着她的双眸,仿佛透过她的眼睛看见另一只森白的眼,他盯着招凝,满是寒意和警告。   云锦凡挪到擂台边缘,郭颖儿拉着招凝凑上去,听见云锦凡蹲在擂台边说着,“我昨天才听说练气高阶和练气中阶的实力差距极大,当真吗?”   郭颖儿古怪地看她,“你果真又偷懒睡觉了,传道师叔都说了,练气高阶灵力积累极多,灵力越多施展的法术越多,自然实力越高啊。”   云锦凡嘴角瘪得更厉害了,嘟囔着,“我以为……还以为能试试……”   “锦凡,别怕,你有实力的,你闭着眼都比寻常人厉害!”郭颖儿鼓励着。   云锦凡却神游天外,表情复杂多变。   “云师妹,鲁究不仅突破到练气高阶,现在还在内门筑基师叔的手下,估摸着必有几分了不得的手段。”招凝提醒道。   云锦凡迟钝看她,陡而睁大眼睛,一梗脖子,“筑……筑基?还……还有绝技?”   “锦凡小师妹,莫不是想同沈小师姐讨教几分对付我的法子?数月不见,我的实力可今非昔比。”鲁究笑盈盈地站在擂台另一方,他摊手,灵力成形,如灵蛇在他之间游动,他一挑眉,“可商量好了?”   云锦凡前一刻还苦着脸,下一刻转头脸色陡而一变,身形一晃,竟突兀出现在鲁究身前。   鲁究神色还来不及变化,只感觉到当胸一脚,人已经倒飞到数十丈之外。   轰隆——   落在另一方擂台上,打断了那处擂台上的比试。   这一刻,所有人都静了,所有人的脑袋上仿佛都出现了巨大的问号。   发生了什么? 第101章   鲁究摔下的擂台上, 比试的人正好是明珞和一个师姐。   两人本打得不可开交,被鲁究这一打断,两人手中的术法险些直冲鲁究而去, 好不容易各自收了势。   明珞呆滞地有些不会说话了,“这……这什么玩意儿?”   玩意儿鲁究自个也是懵的, 坐起身, 摊开手,看看自己又看看懵了的众人, 所有的想法只剩下“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会在这?”   但围观的众人比他反应快, 台下爆发出轰然的鼓掌和欢呼声, 甚至有人吹起了口哨, 赞叹着, “锦凡小师妹当真天上有地上无, 这般实力非常人能有,必是一代天骄。”   云锦凡在一众如海浪的奉承中,脸红的如猴子屁股, 只是不知是羞睐的还是尴尬的,她吐吐舌头, 嘟囔了几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而鲁究哪里服,反应过来后,翻身就站起来,“老子不服!你这小丫头定是服用了什么龙虎丹之类的, 一个练气六层怎么可能将我……将我……”本来是给自己找场子的话,结果他自己越说到后面越有些说不下去, 呸,被比自己低了一个小境界的云锦凡直接踹下台有什么好说的。   台下都是嘘声。   郭颖儿刚才惊讶而长大的嘴终于阖上了, 狠狠地咽了咽口水,拉着招凝八卦,“招凝,你说得对,以后我还是不要靠近打瞌睡的锦凡,要是她条件反射给我来一脚,我必不像鲁究那般皮糙肉厚还能无事般的站起来。”   招凝笑了笑,没有说什么,看着云锦凡的眼神依旧如往常,没什么好惊讶的,云锦凡有自称尊者之上的神秘人庇佑,而她刚才的表现,明显是让神秘人帮了忙,在场就算是金丹真人下场,估计也是同样的遭遇。   负责登记的弟子抬起钟锤,准备宣布这场比试的赢家,却不想被鲁究直接挤了出去。   鲁究急的,他盯着云锦凡,“我不服,再来打一场!”   云锦凡看着他的模样,脸上露出一丝可怜,“鲁师兄,不要了吧。”   “怎的不要,师妹突而实力暴涨,我提出异议怎的不行,在场所有弟子都看着呢,就算是真败在锦凡师妹手下,我也要败的明明白白!”   他说的格外有气势,台下赞同他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见云锦凡原本位置已经只剩下残影了,云锦凡又突兀出现在鲁究面前,鲁究这会子比之前反应快了下,但也顶多是眼神放大了些许,紧接着又被踹飞了出去。   砰得一声,鲁究摔在招凝和郭颖儿中间。   这么重摔,仿佛五脏六腑都要被震碎了,鲁究嘴角不受控制地溢出一丝血,他躺在地上呆滞了片刻,却又蹦了起来。   咬牙指着台上,“云锦凡!”   “够了!”却听殿前有人出声,声音浑厚悠远。   在场所有人一怔,纷纷朝上看去,立刻恭敬拱手行礼,却见是那位闭目养神的金丹真人不知何时睁开眼,那双眼满是沧桑,一眼扫过众人,没有人敢放肆,只感觉身上有大山压下。   他看着云锦凡,眼神中的精光在她身上一扫而过,明明云锦凡身上那股突兀的寒意还在,金丹真人却什么都没有看出来,甚至还满意地点点头。   “这番比试云锦凡胜了。”   无人敢异议金丹真人的话语。   云锦凡身上的寒意陡而散了,云锦凡像是失了什么支撑一般,腿脚发软的抖了抖。   金丹真人以为是自己的打量吓着她,嘴角甚至带上了一丝笑,说着,“小家伙,到老夫身边来。”   云锦凡有些羞睐,笑了笑蹭了过去。   殿前的交谈众人听不清,只能瞧见金丹真人越加和蔼的神色。   郭颖儿啧啧咋舌,“锦凡这是什么运气,能得到金丹真人青睐,这一遭她怕是直接平步青云了。我早就知道,我们跟锦凡是云泥之别,我们就是泥地里的草根,她就是天上云彩迟早被众人捧着。”   招凝没有再注意殿前的事情,只是专心去看其他擂台上的比试。   世间机缘千千万,造就的神人更是繁多。   这一轮小比在日落时分终于有了结果,负责小比的掌事站在高台上宣布此次入选第二轮的结果。   结果中有不少熟悉的人名,明珞、霍辉、陈远还有陈填都在其中。   掌事收起公告玉简,两手一揣,半眯着眼宣布。   “第二轮小比,三日之后在万窟小秘境进行,小比的规则之前就已经公布了,我也不再赘述。第一轮小比入围的和内门参加者,三日后在庶务殿前集合。”   “遵掌事法令。”众弟子齐声应道。   这一声应语下,第一轮小比正式结束,垂头丧气的有之,欢喜兴奋的亦有,更多的是围观群众的意犹未尽。   前排弟子还边走边八卦着,“刚才金丹真人似乎想收那个小师妹为弟子。”   “我瞧着真人口型也是这般说的,但是怎么感觉小师妹好像拒绝了。”   “拒绝?不会吧,这般机缘错过了可就没了。而且,我明明看到小师妹在问功法的事,这不明显是有意愿的吗?”   “……”   八卦的人从身边走过,郭颖儿听着八卦兴奋地要等云锦凡过来,招凝若有所思,这是第几次听到云锦凡与功法了?   云锦凡果真没有跟金丹真人离去,她耷拉着眉梢走下来,被郭颖儿拽住。   “锦凡,金丹真人要收你为徒,真的假的?”   “真的。不过我拒绝了。”   “啊?什么!!”郭颖儿嗓音一下子就提了起来,“锦凡你不会是疯了吧!这场宗门小比最终目的,最吸引人的头彩,不就是能够进内门,拜金丹真人为师吗?你这都拒绝,那还辛辛苦苦参加小比做什么,还不如回去修炼。”   刚提修炼两字,云锦凡便打了个哈切,想睡觉了。   “哎呀,锦凡别打哈切了,快说你是怎么想的。”   “就……就……也没什么……不适合……”她说的极为含糊。   招凝看着她,“这位金丹真人是紫霄峰的,听说峰中传承有元神大法,还有古道上清紫气东来诀,似乎颇为适合你。”   郭颖儿也跟着点头,“每日见你清晨修炼日出紫气,以此锻体,你怎的还拒绝呢。”   云锦凡被两句话堵得不知该如何说,嘴巴嗫嚅着,最后破罐子破摔,“我才不要什么元神大法,什么秘诀,我要无上大法,天人之法,你们懂不。”   招凝心头将清霄宗公认的几种无上大法都闪过,并没有找到合适云锦凡资质的,瞧着云锦凡这般坚定的态度,还有神秘人在暗中把关,莫非清霄宗还有什么隐藏的无上大法?   郭颖儿和云锦凡吵吵闹闹往前走,招凝跟在后面,脑海中思绪万千,不知怎么,忽而顿住。   天人之法,禹余天河真解?招凝心头仿佛被猛地敲击,她意识到,能被尊者看重的,绝对不是真解,而是真解背后的禹余天河混元灵传。   思绪中泛起密密麻麻的森然感,招凝垂眸,将全部情绪按捺下去。   招凝还如往常般,同她们去紫竹林,说说笑笑,喝茶比试,直至夜色将起,才同两人告辞。   云锦凡甚至还笑着朝招凝打招呼,“三天后见,加油呀。”   招凝微微颔首,御风远离紫竹林,一路回内门,心里想着的是云锦凡那般单纯的态度。   有的时候招凝不得不承认,只有她这般态度才能缓解招凝心中危机重重,平复细密恐惧——这样的人应该不会主动害人,应该不会放任那个神秘人危害清霄宗吧。   可是底气能全部压在别人身上吗?   进了内门,招凝没有直接回赤霄峰,而是又去了云霄峰第二从峰。   峰中情况还是一如往常,天地灵气沉寂极了,风声吹拂着树枝草叶,是这一片仅有的声音。   招凝蹲在峰下那块无字的石碑前,抬手拂去石碑上沉积的灰尘草叶,碑上有灵纹浮动,指尖跟着灵纹描绘了几笔,像是在修补灵纹上的残缺。   “咦,仙子姐姐?是仙子姐姐!”   招凝在碑前停留了半盏茶,便听到小妖灵们唧唧喳喳的声响。   她转头便见云霄峰的两只小妖灵,还有赤霄峰的三只小妖灵也在这。   “你们怎么都在这?”   “是它们自个说,修为要超过我们了,要和我们打架,被我们揍了一顿。”小人参昂着脑袋说话,丝毫没有揍同伴的心虚。   小灵芝也像传声筒似的,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就是就是。”   赤霄峰的三只小妖灵葡萄眼一瘪,豆大的泪珠不约而同地哗哗留下来,纷纷挤到招凝身边,要招凝帮它们撑腰。   小人参和小灵芝也不服气,也挤了过来。   五个小妖灵闹做一团。   招凝摇了摇头,挨个摸了摸它们小脑袋,从储物袋中拿出一瓶聚气丹,让它们自己去分。   有了聚气丹,架也不打了,各个美滋滋地像嚼糖丸似的嚼着聚气丹。   招凝看着它们。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你们要好好给师叔看峰门,知道不?”   小人参:“知道知道,谁都不让进!”   小灵芝:“吃灵芝的讨厌师叔也不给进!”   其他三个小妖灵:“我们自己都不进!”   招凝噗嗤一笑,看着它们,又看这云雾弥漫的陡峭山峰。   风云不止,飘摇无常。 第102章   三天后, 众人集合在庶务殿前。   人数不多,一共入围的二十名外门弟子,七名内门挂名弟子。   招凝刚到庶务殿, 就听到有外门弟子小声说着“今年怎的怎么多内门挂名弟子参加,往年有三四人就算是多的了。”   这话说着便看到了招凝, 交谈的人便不再敢说些什么。   招凝往内门挂名弟子那方看了一眼, 他们自称一个圈子,和外门弟子格格不入。   这些人只有一两人招凝在赤霄峰时掠过一眼, 但其他人都没有见过。   招凝与他们并不相熟, 他们察觉到视线, 往招凝方向看了一眼, 并没有多说什么。   “招凝。”   招凝听见喊声, 回头见是云锦凡匆匆赶来。   “长老们还没到吧, 我险些睡过了。”   “没有,还有一炷香。我也刚到。”招凝看云锦凡身上穿着,看着是外门同一的弟子袍, 但上面灵光游动,暗纹忽隐忽现, “你在袍上加了防御阵法?”   “嘘。”云锦凡竖起手指,提醒招凝噤声,“这不是头一次去秘境,准备完善些,莫要出了什么事!”   “云锦凡。”忽而听到又一声呼喊, 云锦凡一愣,见着来人笑着挥了挥手, “明珞师姐。”   明珞上下打量她,“看不出来, 你那日可是威风,竟那般厉害。”   云锦凡红着脸,“也没什么。”   “怎么叫没什么。连真人都刮目相看,想要收你为徒。”见又有人提起收徒这件事,云锦凡怕像上次郭颖儿那般问的没完没了,连忙拉住明珞问她身旁几人是谁。   明珞被打岔,只好先介绍身边道袍礼得一丝不苟的陈填,再一转身见还有一人,有些印象,却又想不起来。   招凝出声介绍,“这位是陈远,是柴进师叔的手下。”   陈远正是跟着明珞几人过来,朝几人拱了拱手,又像招凝一礼,“沈小师姐,当日暴风秘境一别,你这修为提升的飞快,令人叹为观止。”   招凝回礼,“陈师弟言重了。不过侥幸罢了。”   “诶,当时在暴风秘境就见识过小师姐的实力。”陈远讨笑着说道,“我这冒昧过来,就是想请求和小师姐一起,同时做着秘境地图绘制的任务,不知小师姐介意否?”   尚不待招凝说些什么,却又听有人聚了过来,径直向云锦凡。   “锦凡小师妹,三日前的实力可谓天人下凡,可定要庇佑我等几分。”   “小师妹,不仅貌美如花,连实力都是超群。”   “小师妹,一起组队可否?”   一时间,倒是把招凝和陈远挤到一边去了,招凝淡笑着向陈远,“陈师弟,不觉找错人了吗?”   陈远憨笑,“云师妹实力虽说一鸣惊人,但到底只见过一招,陈某还是相信自己直觉的。”   云锦凡被奉承的有些局促又心虚,挤开众人扑到招凝身前,强行挽着招凝手臂。   “我要跟小师姐一组,你们且退退退退!”   众人还想说什么,但瞧见招凝那身内门弟子服又不好在纠缠,更何况大家都是千里挑一出来的人物,各有各的骄傲,云锦凡既然不愿意,大家也不愿在凑近。   人群转而散去,明珞刚想笑,却见还有一人留下,打量这那人一副书生模样。   “莫不是书生最执着?”   书生霍辉拱手一笑,“霍某确是执着,当日任务碑前一识,不知沈小师姐,还有云师妹可还记得小生。”   云锦凡腼腆一笑,“霍师兄最是厉害,听说擂台上练气圆满都拿下了。”   “好啊,你们这彼此来回称赞,反倒是我最普通了。”明珞调笑着,她是几人中修为最高的,同陈远一般都练气九层,修为灵压甚至比陈远更上一层,“那你们聊,我走了。”   “哎呀,明师姐,你最厉害。”云锦凡赶忙拉住明珞,撒娇似的抱住她的腰身,“你走了,我就没有安全感了。”   几人说说笑笑,招凝甚少参与他们的交谈,默然围观着,忽而间感觉到几分注视,她不着痕迹的往四周看了一眼,虽说殿前没有多少人,但也划分了不少圈子,外门弟子三五成群,新晋弟子除了他们都聚在一起,还有远离中心的内门圈子,他们少有交流,只是眼神传递着,似乎在交换着只有他们之间才熟知的消息。   咚咚咚——   就在这时,庶务殿前的钟声陡而响起。   诸位交谈的弟子登时收了声,纷纷自觉有序的站好,过了一会儿,见四名外门掌事从殿中出来,也没有交代什么,而是同他们一般安静等待,大约半柱香后,一道巨大的阴影自上投射下来。   众人抬头,见巨大的云舟悬停在他们顶上,云舟外沿站着两名筑基师叔,他们面无表情掌舵,四名外门掌事领着众人见礼。   一名筑基师叔不耐烦,“人齐了,便走吧。”   在掌事安排下,所有参与第二轮小比的弟子有序上了云舟。   云舟众人并非第一次乘坐,但还是不由得被这周身玄妙的灵气氤氲和华丽神秘的阵法暗纹所震撼,刚站稳在云舟上,还想同身边人说道几句,余光却瞥见舟上亭楼,亭楼中有两名紫衣法袍长老正在对弈,竟是两名金丹真人。   所有人霎时间不敢再多说什么,老老实实在云舟上席地打坐。   云舟驶过几个时辰,云锦凡有些坐不住,四处探看,凑到招凝身边来,小声问道,“不就是一次小比,怎得有两名真人随舟而来。”   招凝垂眸,“许是之前万窟小秘境现世时,出了不少祸事,宗门为了以防万一吧。”   “哦……”云锦凡拉长声音,估摸着也没听进去,她的初衷本不在这个问题,她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声音又压低了一度,“我看戊慧真人也在,就是第一轮小比监管的那位,我之前拒绝了他,他不会给我穿小鞋吧。”   招凝安慰他,“真人历经沧桑世事,心胸旷阔,不会介意的。”   云锦凡抿着嘴,“那倒不一定,有的人活了几万岁,还是个睚眦必报的。”   她说得宛若蚊声,招凝只当没听见。   但招凝当作没听见,亭中金丹真人却听见了,并以此调笑。   “我说,戊慧兄,你活了二百年,可是个睚眦必报的?”   “嗐,我更小丫头计较什么?况且,我是看这丫头非同寻常,真心想要收她为徒,既然她不愿意,那就是我这资历还不够。”   “哦?戊慧兄可是我们清霄宗百年内最有希望晋升元婴的长老,怎的还资历不够?”   “最有希望晋升,又有何用,又不是上品金丹神化的紫婴,最后都是尘归尘土归土了。”戊慧真人持黑子落下,“这一代出现不少好苗子,希望都交由他们吧。”   云舟速度极快,抵达千韧山脉刚刚午后,众人从云舟上眺望千韧山脉,山脉连绵犹如巨龙盘卧,远处高山高耸入云,宛若天堑隔开两片天空。   “听说那处山脉之后就是汴州修真界,汴州修真界势力极强,听说实力是整个九州之最,没有之一。”   “那当然,汴州修真界走的是剑道,讲得是以攻做守,以攻夺势。之前听首座师叔讲起,剑之道非杀之道,我却不以为然,剑之极不就杀之狠,剑之下安有生息?”   招凝往说话人的方向看了一眼,见识一外门弟子,身上还配着一把华丽灵剑,瞧着剑上禁制应是二重。   “你也莫要夸汴州修真者厉害,你不知道汴州修真界亦是九州最穷。听闻千年前被奉为剑真人的人物为了祭炼本命之剑,去玄睟极寒宫换取极寒之心,因为没灵石,在极寒宫当杂役去了,至今都没消息。”   这种八卦想来得人说道。   “剑真人不是坊间传闻的元婴之下第一人,怎得还能被使唤成杂役。”   “极寒宫听说都是女修,他怕不是去极寒宫当杂役,而是去极寒宫摘桃花的吧。”   耳听着这八卦说的越来越浑,掌舵的筑基师叔及时咳了一声。   另一筑基师叔朝众人一冷眼,“真人的八卦也是你们能随便编排的。”   虽说是冷眼,但怎么看也有几丝意犹未尽的意思,可他朝亭楼瞥了一眼,补充道,“莫要打搅了真人对弈。”   千韧山脉自古便有阵法限制,非元婴不可逾越,云舟也无法通行。好在本次小比秘境只在千韧山脉的远山山脉,对飞行限制并没有过大,云舟低空飞行,半个时辰后悬停在一处山峰前。   诸位弟子跟着掌事下了云舟,等待筑基师叔交代。   两名筑基师叔默契掐出法决,手印翻转,法印聚合形成一道奇异阵法道纹。   “现!”两人同时一声喝道,道纹骤然一亮,山峰也与之呼应。   山峰中央显出巨大阵纹,亮光在阵纹中游动,紧接着整个山峰便在眼前变了模样。   那不再是一座完整的山峰,更像是一道天门,山峰自中央被竖劈成两半,法印收拢,在天门中央旋转成一道圆光门,无数阵纹符字在周遭环绕。   “此为万窟秘境传送阵门。” 第103章   筑基师叔介绍着秘境情况。   “受秘境现世时灵兽□□的影响, 最初的秘境入口已经封闭,现在这个入口是宗内真人以传送阵法另起的洞口,会直接将你们传送到地下。”   仔细看山峰边缘, 在阵法灵光掩盖下,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开裂的大地, 地面裂缝不断向外释放着灵烟, 这是秘境结节濒临崩溃的情况。   “这万窟小秘境也在地下?我听说最近落霞宗和玉华宗也发现了一个灵石矿场,矿场下也有一个小秘境, 也在地下。”   “我也听说了, 好像他们派了不少弟子下去试炼。不过他们秘境必定比我们这个安全些, 看这地面, 听说是上次清剿地底灵兽巢, 强行震裂的。”   地上零星的声音, 筑基师叔也听见了,但是并没有做出评价。   他们掐了一记法决,数十道灵光射向所有弟子, 落在弟子手中幻化成一枚巴掌大的玉简。   “此为空白秘简,这就是你们本次考核的凭据, 待到进入秘境之中,秘简会自动记录下,你们走过的所有路。直到你们走通万窟秘境形成一张完整的地图,地图上同时要记录下各种特殊地点的标识,比如灵兽窝点、灵药生长点。”   “不要以为此次秘境试炼简单, 这秘境还是新生秘境,里面出现什么情况都有可能。秘境只允许筑基之下的修真者进入, 尔等若是出事也只得尽量自救。同时,给予你们的空白秘简其实是一张防御灵符, 激活则可承受筑基之下全力一击,你们可以借此机会逃离,但你们也失去了小比资格。”   筑基师叔一眼扫过地上众人,“这可能是你们当中不少人第一次生死试炼,全凭你们的实力,尔等好自为之。小比时日共七日,我等便在这里等待诸位归来。”   “遵师叔法令,我等必不负师叔所望。”   众弟子齐声,又在筑基师叔一声令下,齐齐御风飞向宛若天门的中央传送之阵。   “招凝,招凝。”御风之时,云锦凡叫喊着招凝,招凝侧身便见云锦凡飞来,她的神色有些紧张,“我第一次通过这传送阵,有……有些害怕。”   招凝并不能理解云锦凡这般神情,修行至今,阵法、符文等等这些玄妙东西都应该像常识一样司空见惯了,云锦凡为何还是这幅三观受到冲击,不适应新世界的模样。   “闭眼一瞬间的事。”招凝面色神色依旧,清清冷冷的安慰她。   直到飞到阵法前,阵法灵韵映照在衣裳上,风赋予了灵气形状掠过衣摆。   招凝衣摆一重,见是云锦凡拽住了她的衣摆,招凝索性伸手拉住她的手臂,拽着她陷入阵法光芒之中。   “啊——”小声的尖叫在耳边响起。   “云师妹,进来了。”招凝提醒道。   云锦凡刚出声的尖叫卡在喉咙里,手掌掩着双眼,她跺跺脚,感觉踏在了实地,又从指缝间偷看。   “这……这么快?”   眼前是一处颇为开阔的溶洞,十丈见方,但高不过四丈,溶洞四周有十数个幽深通道,在中央有一个类似阵法,光华流转间,不断有弟子传送进来,他们只四处看了一眼便匆匆离开。   “原来和招仙令时候感觉差不过,我瞧着它挂在天上,还以为要掉下……诶……招凝,别走那么快,等等我。”   云锦凡紧紧跟在招凝身边,不知怎么,这个时候她反而话多了起来,似乎想用不断的碎嘴掩盖自己恐慌。   招凝随便选的一个通道,通道内弯弯曲曲,地面墙体也不算平整,荧光青苔在墙面上攀爬着,细微的荧光成了通道中唯一的光源。   “这光有些吓人。绿色的,感觉会钻出鬼魂来。”云锦凡缩在招凝身后跟着,“招凝,你就不害怕吗?”   “云师妹。”招凝不得不提醒她,“我们是修真人,寻常鬼魂伤不了我们。”   “可是修真人也是人。”云锦凡嘟囔着。   招凝忽而顿住,她们来到一个岔口,而且是一个四岔口。   “云师妹,我们先一人一边看看,再集合选择接下来的路。这般探查更快些。”   云锦凡看着三边幽深的洞口,咽了咽口水,“我……我……”   “你去左边,左边无风无声,似乎是一条死路,不会太长,你就将路记一下便可。”   招凝说得温和,这般说着云锦凡也不好再推脱,“那你别走太远,不然我待会赶不上你了。”   “嗯。”招凝应了一声,看着她往里面去。   有神秘人护身,云锦凡并不会出什么事,而且云锦凡进入秘境,神秘人怕是也不愿让云锦凡这般躲在她身后。   招凝垂眸,并没有动,而是想来时的方向又看了一眼,然后才想右侧的通道走去。   这边的通道有些扭曲,拐过好几道弯,招凝忽的御风飞到头顶岩壁的缝隙中。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三个人影飘了过来,都是身穿内门弟子服。   他们没有停顿直接向深处而去。   招凝缓缓飘落在地,右手一展,墨锦长鞭便绕在手腕上。   “人呢?明明看到往这里面来了。”   “不好!被察觉了!”   “她逃不了的,溶洞口被我们用阵法封住了,定是藏在哪个角落了。”   招凝站在原地未动,任由那群人折返。   乍一撞见招凝,这群人微微一骇,转而面上泛起冷笑。   “怎的,师妹一人还想把我们几人都埋伏了?”   “这倒没有。”招凝不急不缓地说道,“只是几位师兄一路跟过来,烦得很,便想好好和诸位打一声招呼。”   她打量面前的三个人,三个内门弟子,修为都在练气七层。   “怎的,贾师兄在思过崖呆的不服气,请三位师兄来堵我。”   为首那人盯着招凝,“沈招凝,别以为你突然晋升到练气七层,就有资格和我们平齐说话了。今日,我们也不会杀你,但该吃得苦头,你一个也别想落下。”   话音刚落,几个人的长剑便骤然起势。   招凝在三柄长剑攻势下游走,长鞭舞动在周身,铛铛铛几声声响挡下趁机想要袭身的剑锋。   这三人的招式极其诡异,好像融会贯通,取自同一体系。   一把长剑攻势被避开,另一把长剑便补上,若是以长鞭抵挡,身后必有另一把长剑偷袭而来。   招凝时时刻刻都无法停歇,在三柄灵剑中不断的游走。   “小师妹,你尽可能的抵抗,我们倒是看看你有多少灵力,能在我们三合剑阵中安然无恙。”   招凝长鞭旋转,墨色灵韵在长鞭上铺开,笼罩成护盾,护在周身。   她此时看去,三人掐着同一式剑诀冷冷盯着她,他们指尖灵光聚集,将他们的嘴脸掩在阴影后。   “凌霄峰!”   为首的人一勾唇,“是又如何,小师妹,有些人是不能得罪的。”   说着三人同时手势一转,灵剑瞬间裹着三道寒光撕开防护,从长鞭螺旋中钻了进来。   招凝脚尖擦地,疾速向后倒飞,直至轰然撞在石壁上。   她持鞭的手法一顿,转而手诀一转,墨锦长鞭墨色灵韵忽的绽放,只听一声嘶吼凭空传来,墨色之中钻出一只墨蛟脑袋,一口咬住灵剑,紧接着向后一扭,三柄灵剑被抛飞。   三人同时一震,指尖灵光颤动。   “二重下品灵器。”   “墨蛟兽灵。”   即便这般惊叹辨认,这几人的神色并没有太大变化,甚至有些嘲讽。   “沈师妹,这难道就是你在这里反堵我们的依仗?师妹未免太单纯了。”   “师妹,二重下品灵器虽说珍贵,但那也要看是对谁。”   忽的,他们同时喝了一声,“三剑归一,火凤噬身!”   三柄灵剑同时嗡鸣,明明是剑鸣之声,却在三剑剑尖相触的一刹那,发出一声凤唳。   一只浑身燃火的金凤从三剑中央飞出,直直逼向招凝。   招凝紧盯着那只火凤,火凤疾速逼近,转瞬就将墨蛟周身的墨韵吞噬殆尽,一股灼热到仿佛要将灵力点燃的热浪奔向招凝,一瞬间大火骤然燃烧起来,岩壁上的青苔被火焰吞噬,火凤在岩壁上肆意舞动。   “哼。”一人笑着,“还以为有什么手段呢,当真没用。”   “贾师兄这火凤真焰当真厉害,融入我们剑阵之中,堪比雷火焚身阵,看内门还有谁敢无视我们。”   “只可惜,这真焰只能灼烧躯体,烧不死神魂,否则,剑阵之下,无人能敌。”   “记得待会用缚魂符将她魂魄压在她的焦尸之中,魂魄不灭,不死还活,谅它魂灯也毫无反应。”   这大火烧了好一会儿,丝毫没有熄灭的迹象。   “贾师兄要的东西,怎的还没有烧出来?”   “不是说是火系天材地宝吗?不会被火凤真焰吞噬了吧。”   为首那人似乎察觉到了异常,稍微靠近了几分,火焰的温度令他自己都有些受不了,隐隐看见一个人影在火焰中升腾。   他再一细瞧,却见人影指尖微动,一道裹着火焰的长鞭竟突兀甩开。   “师兄!”   “小心!”   长鞭令人猝不及防地扣在那人脖颈中,升腾的火焰瞬间沿着长鞭倒流向那人,一瞬间,整个人都笼罩进火海中。   “啊啊啊啊——”   而招凝完好无损地呈现,冷面盯着剩下二人。   “你……你怎么会……”   却见她左手指尖夹着一张灵符,灵符被激活,在她表面附着一层透明的光幕。   “极品避火符!” 第104章   “不知几位有没有准备好避火符, 以防反噬?”招凝冷冷一笑。   墨锦长鞭骤然发力,鞭上束缚的林姓弟子被抛火球似的抛向二人。   在林姓弟子痛苦哀嚎中,两人下意识要躲避, 但四溅的火焰让他们无处可躲,转瞬间衣摆便燎起火焰, 下一刻就要蔓延全身。   两人各自激发一张避火符, 清光拂开,好像推开了蔓延的火焰, 但刚喘口气, 火焰猛地爆裂开来, 瞬间将他们整个包裹。   “几位受了贾锐的好处, 怎得没弄清楚他这灵火的诡异之处。”   招凝持鞭而立, 手中的避火符灵力耗尽, 化作灵光飘荡在她周身,形成最后防护光罩。   “说起来不得不赞叹,贾师兄的御火能力, 天下罕见,这火可非寻常避火符能隔绝的, 只有他那极品制作方法才可。”   “啊!!!”火焰中有人尖叫。   亦有人喊道,“不要用灵力抵抗,这火能焚烧灵力!”   修真者经过锻体,寒暑不侵,冷热不惧, 但也是有承受极限的,最初受火焰灼烧的林姓弟子皮肤已经焦黑, 他瘫在地上不住地抽搐,火焰烧开储物袋, 储物袋中乱七八糟的东西爆出来,也紧跟着被点燃。   裹着火焰的手猛地拍在空白秘简上,秘简骤然亮起,一道清光掠过,瞬间将林姓弟子身上的火焰浇熄了。   另两个弟子艰难的以法衣和肉身抵抗,身体皮肤已经通红炽热,快要到极限了,见状也不得不拍开空白秘简。   清光闪烁间,火焰完全熄灭。   招凝并不意外,甚至她嘴角还泛起一丝浅淡的笑意。   “几位师兄,反应还是慢了些。不过,我们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不是吗?”   三人都瘫在地上,林姓弟子已经无法在动弹了,他的皮肤已经没有完好的地方,但意识却还清晰着,灵力只剩下一丝,甚至不足以平复遍身烧伤的痛。   另外两人情况稍好,但是灵力也几乎耗尽,试图调息恢复,但全身的痛让他们好生打坐都稍显困难。   “沈——招——凝!!!”   他们忿忿地吼叫。   招凝看着他们,“诸位能挂在内门下,不是对宗门有巨大贡献的,就是宗门长老的直系血亲,招凝不懂,贾锐给了诸位什么好处,让诸位追到小比秘境中加害于我。”   许是不服气,又或者是在拖延恢复灵气,几人都撇过脸,不理招凝的问题。   招凝好声好语,蹲在林姓弟子身边,他身上的焦糊味熏得令人退避三舍。   “林师兄,怎么样,做个交易?给我我想要的答案,我让你形貌复原如初,如何?”   黑炭般的脸上,两只眼珠突兀地可怖,他盯着招凝,“我如何信你,你是医修?”   招凝淡笑,伸出手,手掌虚按在他身上,灵力轻飘飘在他体表铺开,烧伤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结痂。   但下一刻,招凝便撤回了手,失去灵力修复,疼痛再次一抽一抽袭来,林姓弟子咬牙,他贴着地面,眼珠向后方两人转了转,眼皮艰难阖上,又撩起,“因为我们的师祖寿元尽了,血脉中又没有实力承接长老之位,不久便要被赶出内门。”   “贾师兄是天子骄子,今后又有元婴上人师尊,有贾师兄庇护,我们何惧以后。”   “相比于贾师兄,你又算什么东西!”谁知他的话语陡而变得犀利,伴随着他的语调,身后两人忽然暴起,数张极品爆炎符再次爆开,火光再次冲向招凝。   这群家伙想以回答令招凝放松警惕,趁机偷袭反攻。   却不想,火光扑倒的确实一道残影,无数道鞭影挥舞在半空,两人见状,神色一凝,翻手抓出一粒极品回元丹塞进嘴里。   可漫天的鞭影突兀出现在眼前,猛地绞在他们脖子上。   哒哒——两粒极品回元丹滚在了地上。   招凝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身前,手指虚点在他们眉间,他们身体僵直,无法动作,只感觉身体所有鲜血好似往眉心奔涌而去。   血印在指尖显现,缓缓旋转,一滴精血被强行抽出体内,注入血印中,屈指一弹,血印跃进他们识海。   这一弹,他们身体都随之往后退了数步,直至撞在墙壁上,瘫软滑倒在地。   他们眼神迷茫,冥冥之中似有一道枷锁牢牢扣在他们灵魂之上。   “沈招凝!你对他们做了什么?!”林姓弟子喊道,又惊又惧地威胁,“你若是敢杀我们,就等着被宗门惩处吧!”   招凝侧头,眼眸下瞥,这样的姿态让她有一种高高在上且冷漠入骨的狠决。   她手掌一握,散落在旁的内门弟子身份令牌出现在手中,令牌上写着林姓弟子的姓名和从峰。   “凌霄峰,林科。”   不亏是宗门制作的内门弟子令,贾锐那般诡异灵火灼烧下,也只是烧得微微泛黄。   “我为什么要杀你们,林师兄,你们既然能想到将我灵魂所在焦尸之中,生不如死,我为何不能让你们灵魂为奴,没我命令永世不得超生?”   “你……你……”林科凸出的眼珠似要爆炸了,嘶哑惊惧地嗓音中,吼出一声,“邪修!”   招凝并没有反驳林科,只觉得可笑,若她是邪修,他们想到的那些手段又算什么?   双指并齐,微微一转,血奴印记虚定在他眉心,强行抽出一滴精血,与血印融合,打入他灵魂之中。   溶洞之内,登时没了声响。   招凝环看这溶洞,掐了一记清尘决,销毁了所有火燎痕迹。   在低头,灵力打入林科身体内,烧伤的伤口结痂、新生、脱落,整个人又恢复了原状。   他迷茫地坐起身,身上烧得只剩下布条,狼狈至极,再看身后瑟缩的师弟们,带头跪下,伏低身子。   三人低声喊了声,“主人。”   “这血奴印只有一层,束缚不至于这般主仆分明,几位师兄不必装模作样到这般地步。”   宗门之中有金丹真人、元婴上人,甚至可能有深藏的尊者,以防被这些大能察觉,招凝并没有强行奴役他们的神魂,而是以血奴印为媒介刻下契约,不可背叛、不可反抗、更不可强行破开契约。   林科在两位师弟的搀扶下站起来,或许是招凝修复好了他的烧伤,亦或者是被契约印象,他看向招凝并没有太多恨意和屈辱。   他只问,“你想要我们做什么?”   “很简单。去接近贾锐。去查他的能力从何而来,是奇遇,是传承,还是……”招凝眉眼微压,“他就是千年前昊阳上人转世。”   这一语惊呆了三人,三人互换了眼神,神色复杂多变,最后老实地回归平静。   “上人过段时日便会回宗,他必会关照贾锐,我们不一定能查到什么,而且若是被上人发现契约……”   他盯着招凝,他当然不会自以为是的认为上人会帮他们解开契约,反而会害怕上人疑他们泄露宗门秘密而直接斩杀他们。   “那就是几位师兄的能力了。”招凝含笑着看他们,笑意入眼便成了冷意,“你们猜,到那时,是上人先从你们记忆里找到我,还是契约先绞杀了你们?”   三人身子一震,双手紧紧握拳,却只能低着头屈服了。   招凝面上神色退去,又恢复一贯平淡的模样,只看了他们一眼,转身向通道口走去。   三人急忙跟上,在招凝即将触碰到封禁阵法前解开了阵法。   招凝一步跨出通道口,溶洞其他三面通道皆无人,她忽而又转身问道,“贾锐只派了你们来秘境堵我?”   三人顿了顿,林科道,“思过崖时,贾师兄只接触过我们。只是几日前,贾师兄练气修为圆满,特赦出了思过崖,我们也不知他有没有其他安排。”   招凝若有所思,只微微点头。   林科忍不住提醒道,“还请小心。”若是招凝出事,这契约牵连,他们也是非死即伤。   招凝未应,向另一处通道飞去。   云锦凡早就不在另一边的通道了,招凝刚出来就看到地面纠结的脚印,那脚印从云锦凡探查的通道出来,在四岔口转了两圈,犹豫了一阵便去向了通道深处。   也只有云锦凡这般惯来走路,不习惯御风的人,脚印才这般明显。   没有云锦凡的耽搁和暗中的窥视,招凝在万窟秘境中御风的飞快,偶尔遇见几只地底妖兽,招凝并不应战,直接以巽风青羽灵谱第一式强行避开。   这般在无数曲折蔓延的洞窟中游走大约一个时辰,招凝忽的听到不远处的岔道传来响声。   ”这是些什么恶心的东西!快走开!“   “啊啊啊,我受不了了,早知道不该听你的话了,我就应该等着。”   “天呐!怎么这么多蝙蝠!”   一道人影从岔道中蹿出来,身后追了乌泱泱的蝙蝠群。   云锦凡崩溃抱头奔跑,抬眼一看,却见不远处亭亭身影。   登时大喜,“招凝,快,快帮我!”   可是招凝却站在哪里没有动,眼神清清冷冷,只看着她,任由她被蝙蝠群包围了。 第105章   招凝闭眼又睁开, 抬起手,手上灵光流转,一道法术打出。   无数条藤蔓沿着岩壁攀爬, 瞬间抵达云锦凡附近,藤条像是捕猎的灵蛇, 缠绕住围攻云锦凡的蝙蝠。   蝙蝠悉数被绞死落地, 抱着脑袋的云锦凡慢半拍的东看看西瞅瞅,目光对上地上形容丑陋的变异蝙蝠, 跳脚似的蹦起来, 飞快奔向招凝, 藏在她身后, 惊魂未定。   “吓死我了。”她拍着胸口, “还以为你没有看见我呢。”   又突然间想起自己不告而走, 有些心虚,张张嘴刚想解释什么,余光却捕捉到深处动静。   荧光中, 更多的变异蝙蝠飞了过来,铺天盖地。   “快, 快走!招凝!又来了!”   手决翻飞,木盾法印旋转而出,在身前阻挡住变异蝙蝠的猛攻。   变异蝙蝠的獠牙扣在法印之上,灵光星点炸裂。   就在这时,两柄灵剑从背后飞来, 越过木盾,将聚集的蝙蝠妖悉数斩落。   “明师姐!太好了, 我们有救了!”   招凝微侧头,将三丈之外, 明珞和陈填施展剑诀相助。   “沈师妹,将这群畜生束缚住,我们来斩杀。”   招凝颔首,手决一转,另一手墨锦长鞭挥出,鞭影瞬间占满整个通道。   云锦凡下意识地往后逃,但迈出几步就顿在原地,哭丧着脸转过身,手里出现一把纤薄的剑。   招凝的身影在鞭影与蝙蝠群中好似消失了,一道道鞭影挥舞出的气流卷在每一只蝙蝠周遭,蝙蝠被缠在原地。   “就是现在!”陈填呵了一声。   两把灵剑登时嗡鸣,剑光绽放,蝙蝠血裹着令人作呕的臭味洒下。   一只侥幸逃出鞭影剑光的蝙蝠妖,张牙舞爪地向明珞三人飞去。   明珞和陈填正专心施展剑诀,无法第一时间撤势抵挡,且一旦撤剑,压力便全压到了招凝那一方。   明珞皱眉大喊,“云师妹,还在愣什么,赶紧杀了那畜生。”   云锦凡即使手持着剑,也半晌不敢乱动,她还在明珞和陈填前方,逃脱的蝙蝠妖先一步靠近她,眼看着越来越近,她眼睛瞪得越来越大,脸色越来越白,近距离已经闻到蝙蝠妖的口臭。   “云师妹!快动手!”陈填也呵了一声。   “我……我……我……啊!!!”云锦凡被多方相逼,逼到无法可逃,紧闭着眼大喊了一声,无招式地持剑向前一劈。   忽然间一道耀目如白昼降临的剑光出现,招凝身形一顿,侧头一瞥,心头猛缩,疾速向溶洞裂缝钻进,剑光劈开数十丈远,一路将蝙蝠劈的稀碎,剑光擦着招凝身前微毫而过,直至劈到溶洞岩壁,大块大块的碎块震落,形成了一个新的凹洞。   剑光散去,溶洞静了。   招凝从裂缝中出来,地面一片狼藉,明珞和陈填惊愕失神,云锦凡还维持着胆颤挥剑的模样。   招凝第一次好生打量云锦凡的那把剑,那是一把薄如蝉翼的灵剑,通透晶莹,泛着浅紫的毫光,剑柄似上古神兽,镂空雕刻,更加栩栩如生。   这不像一把杀敌斩妖的灵剑,更像是华丽的装饰品。   但剑身上禁制灵纹流转缠绕,与寻常见到的地煞禁制相去甚远。   灵器之上是灵宝,以天罡三十六重禁制炼制。   云锦凡单眼偷看,见万物皆止,抱着剑又惊又喜,“我……我这般厉害了。”   明珞咽了咽口水,与陈填一眼对视,迟疑地走上来。   “云师妹,当真了不得,第一轮小比只听师妹一鸣惊人,现下我们可是大开眼界了。”   云锦凡没有及时回应,看表现好似在走神。   招凝走向明珞二人,“明师姐,陈师兄,从何处来,传送入秘境,没有看见二位。”   明珞摆手,“我原也以为大家都是传送到一处,却不想这传送地点有好几处,这庶务殿想来还要随机考验一番。”   “这里面千条路万道窟,不似迷宫,胜似迷宫,转头就不知碰上何种灵兽。”陈填后怕道,“我们探查时,险些掉进蛇窟里,只灵识扫过便看见七八只一阶巅峰的墨蟒,还有密密麻麻的低阶蛇妖。好在我们跑得快,若是被察觉,只怕秘简防护施展了,都不一定能逃出来。”   “我们倒霉了些。你们怎么回事,是捅了妖蝠窝,这么多妖蝠,险些把你们生啃了。”   招凝不答,只看云锦凡,明珞和陈填也看过去。   几人目光聚焦,云锦凡再怎么走神也反应过来了。   “啊……什么?”又紧接着回答,“我瞧着洞窟里满地的银沙,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就进去看了看,还捡到一只玉簪。”   她把袖袋里的东西取出来,递给他们看,玉簪样式很普通,寻常女修发间装饰。   “许是哪个弟子落下的吧。”明珞没在意,反而摩挲着玉佩表面附着的银沙,“咦,居然已经形成了坤离银砂,赶紧去取些回去,能买上好价钱。”   说着明珞和陈填便向蝙蝠洞窟走去。   云锦凡迷茫,问招凝“这泛荧光的坤离银砂能值什么灵石,我看遍地都是。”   招凝往前走,不紧不慢地跟着前方二人,“坤离银砂本质是夜明砂,经过数百年火元素浸润形成的,是炼制火属性丹药必不可少的药材。”   话刚说完,云锦凡已经一溜烟地窜到明珞和陈填身边了,“明师姐,我也要!”   才站在洞窟入口,险些被满地银装晃了神,这夜明砂估摸着已经铺就了数十尺深,坤离银砂混杂在其中。   明珞等人索性用储物袋直接一股脑装进去,云锦凡跟在后面忙的不亦乐乎。   招凝环视着洞窟,洞窟上方能看到明显的爪印和蝙蝠停留的痕迹,顶上还有数不清的孔洞,孔洞中还有一些幼生的蝙蝠向外窥视着。   “我们早些离开吧,这里的蝙蝠没有清完,以防意外再生。”   陈填站起身,一眼逡巡,跟着点头,喊明珞和云锦凡“莫要贪多”。   明珞惋惜的看着地面,知道不好久留,便问了云锦凡一句,“你刚才从哪儿见到的玉簪?”   虽说玉簪寻常,但秘境中只有本宗弟子,无故落下玉佩可能有什么原因,多留意些总没有坏处。   云锦凡往招凝身侧一指,“就在招凝左边三步的位置。”   招凝离得近,下意识往那个方向走了几步,地面夜明砂如常,只有被云锦凡把拉玉簪留下的痕迹。   想了想,掐了一记清风决,清风吹拂着地面表层,一层层夜明砂被掀开,并无异常。   清风决不过能维持是个呼吸,七八息风力没有翻出什么,明珞三人已走到洞口,却不想最后一息,招凝也准备离开时,指甲盖大小的布料露了出来。   招凝神色一凝,掐诀施法,灵光往夜明砂底层一探,如绳般卷出一具尸体。   “死人!”云锦凡尖叫着躲到明珞身后。   “怎么会?”明珞吃惊失声喊着。   “韩盈?!”而陈填一眼抓住尸体形貌,竟直接喊出尸体名讳,他大步走近,蹲在尸体旁边,灵力一探,“死了很久了。”   “陈师兄认识她?莫不是秘境现世时,最早一批进来的师姐?”招凝问着。   陈填点头,“正是。怕是进来后孤身遇见蝙蝠群,没办法脱身了。韩盈同我同一年招仙令进宗门,还一同上过早课,听说去岁便已是练气七层,可惜了。”   招凝扫了一眼尸体,目光在他腰间、袖口划过,微微皱眉。   “韩盈师姐的魂灯遗息,不知宗内可曾有人检查过。”   “沈师妹,你是有所怀疑?”明珞走上来,“听说进来的第一批弟子中,都死在灵兽潮下,并非人为。”   “那韩盈师姐的储物袋、身份令牌,以及身上一应饰品怎会都不见了。”   “难怪一眼看去奇怪的很,我记得韩师妹有一只玉镯,嵌着东珠,可存取灵物,也不见了。”陈填呢喃着,抬头推测,“莫不是早我们来的人取走了。”   明珞皱着眉,“这蝙蝠老窝,若不是刚才我们合力斩尽,轻易进不来吧。”   说到这,她眼神奇异地往云锦凡那处看了一眼,是啊,蝙蝠那么多,云锦凡怎么捡到到玉簪的。   云锦凡身子一僵,她总不能说出身上的秘密和……   她眼珠溜溜转了一圈,抬手摆了摆,“不是我,我真是意外进来的,我寻思着这里火灵力浓郁,贾锐师兄不是在秘境中取到一枚朱果,我也想要,就摸索过来了,我也不知道为何那些蝙蝠最初怎么没注意到我。”   听着她的解释,三人互换眼神。   招凝想着,怕不是那神秘人引她来的,而惊动蝙蝠群的不是云锦凡,而是那枚玉簪。   玉簪还残留着韩莹身前的灵力波动。   招凝问陈填,“听说陈师兄供职于外门刑罚殿,不知可会秘法圆光回溯决。”   “确是会一些,但不够精通,只能回溯十息。”   “比魂灯遗息长些,也能有更多当时情况。”   听罢,陈填点头,双手掐诀,默念咒法,手势翻飞,一圈一圈法印在尸体上方荡开,将尸体上残留的最后一丝气息吸收。   紧接着,圆光成镜,倒映着当时的景象。   景象在回溯。   死前最后五息,记忆里只有裹满全身的蝙蝠群和喊不出声音的痛苦尖叫。   死前第九息到第六息,漫天火光中,蝙蝠群扑飞而来。   死前第十息,暴起的火光后,朦胧的出现几个陌生身影。   衣袍随意,形容扭曲,讽笑中尽是贪婪。   是散修。 第106章   “怎么会有散修出现在秘境中?!”   明珞惊愕喊道, “我记得从秘境现世,再到外门任务,直到今日宗门小比, 宗门从未对外公开过万窟小秘境,散修到底从何而来?”   陈填只能维持圆光回溯法十息, 招凝请他再施展了一遍, 目光在最后一息景象上反复探看,不只那几个陌生身影, 连火光遮挡, 完全朦胧的角落也没有放过。   云锦凡不懂他们在惊讶什么, “或许有其他入口呢, 毕竟这秘境是天生地长的。”   陈填支撑不了术法太久, 见招凝没说什么, 便收了势。   他跟云锦凡解释,“师妹不懂不奇怪,这是修真界的规则, 凡秘境现世归属宗门后,就会有金丹真人、甚至元婴上人封闭其他入口, 将唯一入口或设在宗门驻地中,或干脆用秘法封禁在传送罗盘内,总之,一旦归为宗门资源,便不会开放给他人使用。”   这个修真界规则极为霸道, 即便是陈填和明珞他们知晓这个规则,却也不知这个规则本意。   招凝当初在照日山听秦恪渊讲解修真界局势时, 便知晓了一二,她沉默不言, 不是不质疑,而是轮不到她们这种修为质疑。   云锦凡初次听说,脸色格外精彩,张嘴就欲争论一二,却不知怎么就把话咽了下去。   最后只剩下一句嘀咕,“说不得是真人、上人不靠谱呢。”   招凝看了她一眼,与其说认可她的话,不如说在从她的话里捕捉那神秘人的暗示。   但明珞和陈填不知这一层,更对大能人物天生敬畏,脸色一变,不约而同地喝止云锦凡。   云锦凡委屈的撇嘴。   招凝没有掺和她们的争辩,她把韩盈的尸体单独收进储物袋中,而后再一次打量这洞窟,一寸一寸地审视。   如果云锦凡不暴露,她当真因为避祸而早早远离了,但现在云锦凡含糊地告知了一个线索。   ——朱果在这里。   她走到岩壁边,灵力探索,沉心感知,并没有感应到隐藏的空间。   招凝沿着洞窟走了一圈,明珞对云锦凡不容于世的观念很不耐烦,干脆避开她,去找招凝。   “沈师妹,刚才见你把韩盈的尸体收了起来?”   招凝顿身解释,“自是要把韩师姐的尸体带回宗门。一来让韩师姐归宗安息,二来秘境有异,韩师姐是见证人。”   明珞颔首,并未反驳什么,或许这番询问也只是为了摆脱云锦凡随意找了一个话题,见招凝查探着周遭,便问“可有异常”。   招凝微抿嘴,刚想摇头,忽而神思一跳,目光抛上头顶。   嶙峋参差的岩顶,密密麻麻的蝙蝠窝洞,咋一看让人头皮发麻,可放眼望去,只观整体。   招凝勾唇,“明师姐,你说这头s上巢穴像不像阵法。”   明珞一愣,向上看去,越看心中越胆颤,“莫不是有人在顶上豢养着什么?”   她下意识地往洞口方向退了两步。   两人声音小,转去和陈填“论道”的云锦凡应是没注意的,但好似被提了个醒,突兀地中断了和陈填的对话。   往二人方向看了一眼又一眼,最后忍不住靠近,“招凝,明师姐,你们在聊什么?”   招凝没看她,只玩笑道,“这些数以千计的蝙蝠不过一阶,天地灵气裹不了腹,溶洞里能吃的虫子又少,你说,它们能吃什么?”   “啊?”云锦凡一时没懂。   却见墨锦长鞭已出现在招凝手中,向上挥出之际,她提醒三人“退开”。   墨蛟从长鞭中钻出,长吼一声,直奔岩顶,只听轰隆隆巨响,只见幼蝠乱飞、烟尘漫天、泥石俱下。   大片大片的顶岩碎裂,微光若隐若现。   众人一边以灵剑阻挡,以免被幼蝠慌忙四窜而误伤,一边紧紧盯着头顶异变。   “招凝,这溶洞该不会要塌吧!”   云锦凡紧张,这掉落的岩块和漫天烟尘已经让他们没有落脚之地了。   但招凝只在等待,等到墨蛟消失在烟尘中,她掐了一记清尘诀,尘烟褪去,地下一片狼藉,顶上却是新天地。   仿佛向上被挖去近十丈,盘根错节的藤蔓交织缠绕,叶片上脉络清晰可见,边缘锯齿犹如刀锋,灵气如有实质般沿着藤蔓游走。   “快看里面,那是什么?!”陈填惊喊。   只见藤蔓重重交叠数丈之后,一颗孤零零的果子若隐若现,果子外形通透圆润,色泽青中泛红,以灵目诀观察,便能见精纯的火灵气聚集其上。   “莫非,这就是贾锐师兄得到的朱果?”   “朱果天生地长,传闻在木火属□□汇之地才可变异而成,百年开花,百年结果,不是天材地宝,但也极近天材地宝了。”陈填呢喃着。   明珞恍惚点头,似乎被机缘冲懵了头脑,只说着自己初见第一反应,“这些藤蔓是并未在昆虚见过,好像是幽冥州的鬼哭藤。”   幽冥之地在九州西北,受西极魔荒的侵蚀,万物难以生长,山石草木绝大多数都呈现暗紫色,因此也催生出一些特异的生灵,鬼哭藤是其一。   鬼哭藤是绞杀类植物,叶片形如锯齿,藤身附尖刺,汁液含剧毒,喜活食,捕食时会发出类似鬼婴啼哭的声音,它们吞噬血肉之后,转换为精纯的木灵气,是极其危险的妖藤。   “这么壮得一株鬼哭藤,怕是生长近千年了。”招凝推测着。   云锦凡抱着手臂,鸡皮疙瘩起得一阵又一阵,“赶……赶紧走吧,要是被缠住,一样会被生吞的……”   但没有人注意她的话,三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   明珞说着,“像云师妹还有韩盈,之所以能平稳靠近,怕是蝙蝠群都在抵抗鬼哭藤,无暇分心,直到她们深入腹地,蝙蝠群不得不抽身攻击了。”   “以蝠养藤,以藤养果,以果养蝠,又借蝙蝠群和鬼哭藤双重阻止他人窥探。”招凝沉眸,“当真是好手段。”   “啊?你们意思是这朱果已经被人圈住了?”云锦凡这时才反应过来,“就跟养蛊似的。不如,我们走吧。”   明珞勾唇一笑,“几位?走吗?”   招凝抬眼,“我对朱果不感兴趣,但对鬼哭藤有些好奇。”   明珞和陈填相对而笑,“巧了,我们对鬼哭藤无意,只对这颗新结的朱果感兴趣。”   “鬼哭藤灵智不高,锁定一敌,便会全力攻击。”   他们一齐看向招凝,“劳烦小师姐吸引片刻?”   招凝点头。   云锦凡懵,“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她话刚问完,就见明珞和陈填忽的飞身而起,灵剑携势而上,惊醒沉睡的鬼哭藤,藤身刹那间扭动交织如长蛇,招凝便在此刻出手。   巽风青羽灵谱施展开,鞭影卷着风,将一条条藤蔓撕扯向外围,留出一道向上的通道,不知从哪里发出藤蔓尖叫声,裹在风声里越发阴森恐怖。   鞭影之后,招凝身形出现,飞向隐在重重细藤后的主藤,藤蔓贴壁,藤上叶片纹路明亮,察觉到罪魁祸首,叶片直接射出,边缘似锯齿。   云丝千幻斗篷显现在身上,轻而易举地阻挡下所有的攻击。   斗篷再次隐去,招凝已身至主藤前,一柄锋利的短刀泛着寒光,下一刻,刺入主藤之中。   “嘤——”一声凄厉的啼哭,只见顶部最后一层藤蔓抽搐地张开。   “有机会!”明珞喊道。   陈填伸手探向朱果,刚要触碰到,陡而察觉顶部鬼哭藤的根须也活了过来,无数条根须鞭挞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二人同时持灵剑斩断了数根根须。   陈填再次出手摘果,入手的灼热感,掌心仿佛要融化了。   “拿到了!”陈填大喜。   明珞拉着他正要向下,却觉周遭藤蔓正在急速收缩,这家伙攻击目标从招凝转向了他们二人,想要将他们绞死成肥料。   双剑不住地劈砍缩进的藤蔓,但实在是太多了,多到根本就斩不尽,不过眨眼时间,藤蔓已在他们周遭裹成了巨大藤茧。   “明师姐,不能再这么下去了。”陈填喊着。   明珞眉头一皱,以为招凝在外也没抗住,翻手取出一张灵符,极品御火符。   “做好防护,我要烧开这些恼人的鬼哭藤。”   正当她要撕开极品御火符时,奇怪的,藤蔓竟然开始回缩,交织的藤蔓牢笼渐渐分开缝隙,紧接着,根根藤蔓失去生机,纷纷掉落在地。   陈填和明珞飞下,用玉盒收好朱果,问云锦凡,“怎么回事?招凝呢?”   云锦凡正惊愕地仰头,她呆滞地往上指了指。   两人也跟着看去,却见招凝不知什么时候飞到原本蝙蝠窝点的高度,用一把短刀破开了阵法残余,阵法彻底散去后,她从岩层之中取出了暗紫色、鹅蛋大小的晶莹之物。   招凝落在地上,三人看清她手中的东西,不是晶石、不是果实,而是种子。   说是种子,称作鬼哭藤生机核心更为合适。   九州志有云,鬼哭藤遇生死危机,断枝锁生机,藏于乱石之中,以血唤醒。   “小师姐巧夺藤种,也助我们脱困了。”陈填笑着朝招凝拱手。   招凝收起藤种,问他们朱果如何处置,毕竟尚未完全成熟,恐怕达不到转换为火灵体的效果。   明珞笑道,“这就要请小师姐再帮一个忙了。”   “明师姐但说无妨。”   “想请你帮我们同火融宗师牵线,邀火融宗师炼制一味丹药,丹药名叫火真丹,听闻可以提升火灵根强度,朱果便是主药。”   “丹药一炉三到四粒,一粒便赠作谢礼。”   招凝没应,她目光划过不远处,云锦凡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她们说话,她低着头,踢哒着脚尖,似在懊恼,似在郁闷。   招凝一笑,回答明珞,“明师姐应当知道,我当初霄落鼎便测出灵根四行,唯独没有火灵根。这枚丹药于我无用,倒是云师妹初时斩尽蝙蝠妖有功,便给她吧。”   “这……”明珞和陈填有些犹豫,只是云锦凡入了洞窟便毫无帮助,她之前再怎么惊才绝艳也让人下意识忽略了。不过,既然招凝这般说道,他们也省得纠结。   陈填喊了一声云锦凡,将赠礼大致一说,云锦凡讶异又惊喜,看着招凝有些羞睐,不好意思地说了声谢谢。   招凝抿嘴浅笑,并未多说什么。   这般折腾,众人也有些疲累,明珞提议便在洞窟中调息休憩,再一起去探秘境。   洞窟中渐渐安静下来,招凝盘腿打坐在角落。   不知过了好久,她忽而睁开眼。   目光转向不远处的云锦凡,她面无表情地盯着招凝,眸子泛白而寒凉,四周其他人都闭目少有动静,好似被定住了。   招凝淡笑,“前辈,有何指教?” 第107章   “我警告过你。”   他的声音森冷, 似从地狱爬上来。   招凝八风不动,神情自若,只浅淡勾笑, “前辈说得奇怪,是你没管住云锦凡, 往我身边凑吧。”   忽的狂风起, 地上碎岩凭空升起,尖锐之处直逼招凝。   云丝千幻斗篷再一次显形, 清光缭绕, 止住逼近三寸的碎岩。   砰的一声, 以他二人中心某一点荡开波澜, 半空悬停的碎岩尽数粉碎。   “我不杀你。”神秘人冷冷说着, “锦凡说你是个良善的人, 本尊看你心冷又狡猾。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见锦凡受困蝙蝠群的时候起了杀心,哪怕你想用火真丹相抵, 也改变不了事实。本尊早晚会让你因此付出代价。”   招凝声音平平淡淡,“前辈杀我如捏蝼蚁, 何须早晚?”   她看向“云锦凡”,“杀是真的想杀,赠亦是真的赠予,无需混为一谈。前辈若是不爽,不如现在动手, 省得心有芥蒂。”   空气仿佛凝结了,被定住的其他人身上好似都凝结起白霜。   “哈哈哈哈哈。”神秘人忽的狂笑, 狂笑之后更是冰冷,“休想激我。你窃取了锦凡的好感, 杀了你,平白让本尊和锦凡间生了趔趄。为你这么一个蝼蚁,当真不值得。”   “前辈之心好生感人。与天同寿,九州称尊,永享仙福,却屈身守护在一个稚嫩丫头身边,我倒是有些羡慕云师妹了。”招凝语调平静的说着,也不知是真羡慕还是暗含的嘲讽。   意外的,说者藏意,听者无言,似在深思,似在神游。   直至许久回神,所有情绪尽藏,洞窟之中只剩死寂。   他又警告招凝,“本尊的忍耐是有极限的,离锦凡远一点,不要再妄想窥视本尊与她的关系,更别想抢夺锦凡的机缘。”   招凝抬眸,神色与他如出一辙的冷,“巧了,我的忍耐也是有极限的,她若是走得正、行的端,万事皆无,若是她以诡计窃取功法,强夺机缘,我也绝不会放过她。”   “嗤——”神秘人不屑嗤笑,这时眉头不自然抽动,云锦凡似要醒来,神秘人消失,只留下招凝耳边一句居高临下的蔑视,“你有什么资格威胁本尊,管好你自己!”   资格?蚍蜉尚且能撼动参天之木,她怎的不能拽尊者下轮回?   招凝闭眼。   “咦!怎么回事,这地上怎么这么多粉末!嘶——好冷!”云锦凡困惑又惊惧地声音响起,她摇晃着明珞,被明珞身上的寒霜冰得一颤,“明师姐!”   明珞身体抖了抖,也幽幽转醒,云锦凡又跑去唤招凝,“招凝,招凝,你醒醒。”   “出了什么事?我怎么险些被冰封了。”明珞彻底醒来,惊疑之中又去找陈填。   招凝便在此时假装刚清醒,眼神浑噩地看向云锦凡,云锦凡也是无措。   陈填最后醒来,看着满地的狼藉,震去满身的寒霜,戒备至极,“我们明明只是小作调息,整的会同一时刻失去意识?”   他下意识抬头看原本阵法的位置,那阵法其实只是一个藏息禁制,已经被招凝破坏,但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看向那阵法,短时间他也只能把这意外归结到这千年前的阵法上。   “莫不是豢养朱果的前辈,除了阵法还设了冰封之阵。”   众人无法回答,招凝只说,“还是离开这里吧,我们还有其他地方要探。”   “对对对,快走。”明珞急忙点头,率先匆匆离去。   众人匆匆走过几条溶道,明珞发现云锦凡越走越慢,已落在几步之后。   “危险暗藏,你可别磨蹭了,快些!”明珞斥道。   云锦凡欲言又止,犹豫许久,还是挤出一句,“招凝,明师姐,陈师兄,我想独自探索。”   招凝提眸看她,这位神秘人倒是先忍不下去。   明珞皱眉,眼里满是质疑,“你?你不怕再来一群蝙蝠妖把你生啃了吗?!”   云锦凡一激灵,憋着嘴像是要哭出来了,可憋了半天,抱着法剑还是那句话,“我……我要锻炼……历练自己。”   明珞想斥她胡闹,历练任务千千万,非要在这完全未知的新秘境中?   但陈填拦住她,眼神示意云锦凡怀里的法剑,明珞恍惚想起那一招百丈剑气,登时话都咽下去。   最后只剩下三字,“你小心。”   招凝同明珞二人在溶道中御风而行,速度快上不少,彼此还有说话的时间。   明珞忍了好一阵还是开口,“我总觉得云师妹怪怪的。”   招凝不应她的话,只问明珞“师姐觉得她哪里奇怪。”   “哪里都奇怪。”明珞思索片刻得出这样的结论,而陈填也在一旁附和,“实力是其一,飘忽不定,时而强势,时而怯弱;心性是其二,复杂矛盾,有时候似是凡俗不问世事的娇小姐,更多的时候又像愤世嫉俗思维凌驾的旁观者……”   明珞跟着点头,陈填说出了她心里话。   招凝却问明珞,“听闻去年招仙令云师妹也是师姐检测的,不知她究竟是什么情况。”   明珞回忆,“起初一点也不引人注意,缩在角落里自说自话,后来测仙缘时,倒是惊人。那仙缘意象,极其浩瀚,前所未见。”   恍惚再现当日之景。   “那日检测刚开始,云台上等待的人都半梦半醒迷糊着,她手放在霄落鼎上,刹那间,天便暗沉了。她那意象浩瀚到接天连日,如夜幕坠落。我当时看着都呆傻了,就听到人群中有人指着意象说,有流星。可我看去,只看到星尾流光。紧接着,意象便收了,我看云锦凡自个也被震撼住了。”   “夜落流星?”招凝琢磨着这意象,贾锐的朱雀、云锦凡的夜落流星,冥冥之中似乎在暗示什么。   “招仙令的盛况,我恰巧错过,不过在这之前,我却比你们先见过云师妹。”陈填忽而接话,一语便让招凝和明珞惊讶看他。   他解释道,“两年前,我接了落月村月圆冤魂作祟的任务,恰巧在村中见到云师妹。她那时好像出了祸事,被村民救起,身上衣着有些奇异,裹身的长裤短衣,头发夹着异色,我起初还以为是海外岛上的妖族。”   “见她身上没有妖气,想着可能是昆虚之外的人,正巧那时冤魂掳了几人,便匆匆走了。那时她尚未清醒,因此我识得她,她却不认识我。没想到,一晃两年,云师妹愈发不简单了。”   陈填说完,溶道中只剩下他们匆匆而行的御风声。   三人各有心思,但气氛好似有些低沉,仿佛有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惧意在弥漫。   “呵。”招凝轻笑一声,打破了这股诡异的氛围。   “招凝,你笑什么?”明珞问,与陈填顿下,转头看招凝说道,“来历不明,举止诡异,心性多变,说得直白些,我甚至在怀疑,我们刚才在蝙蝠洞窟遇到的诡事,是不是她闹的。”   “师姐莫恼。”招凝安抚她,“我只是想到在宗内看到的一本书,彼时权当闲适消遣,书名叫风云人物传,其中大气运者不知凡几,看时觉得如天神下凡,如今想着,我们似乎也成了‘天神历劫’时路过的某某某。”   明珞与陈填对视,这话中明里暗里指明了云锦凡应是大气运者,经过之前信息交换,明珞和陈填心中亦是这个想法,因此他们才踟蹰而畏惧。   陈填问,“那依沈小师姐所见,我们该如何妥善‘路过’?”   招凝面色沉静,只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五日后,几道风裹着人影,匆匆在溶洞内奔跑,还时不时向后甩出几招术法,转过荧光苔藓密集的地方才勉强看清几人身影,正是招凝三人。   明珞脸色印着溶壁青苔的荧光,愈发的绿了。   “有完没完了,追了我们近百条溶道了!”   他们背后巨大的阴影追了过来,每进一寸,黑暗便跟上一尺。   “小心。”   陈填抬手压下明珞脑袋,招凝闪身出现在前方,清光法印铺开,黑暗中吐出的绿色毒液被拦在清光外,落在地面上,瞬间腐蚀了碗口大的坑。   “该死的东西,偷袭你姑奶奶。”明珞气急,提着剑想干脆上去打一架,但她灵剑上错落着数个豁口,剑身上还有几片腐蚀的黑斑,这就是之前与黑暗里的家伙争斗下来的结果。   那绿色毒液寻常之物能腐蚀便罢了,可它连灵剑都能腐蚀透,武器完全废了,这哪能正面应敌?   “先走!”招凝拉着她急速向前飞,陈填施展土刺之术延缓黑暗中妖兽的突进。   陈填追上,原本一丝不苟的模样已狼狈极了,一连五日在秘境中奔走,妖兽越来越多,起初还能轻易击杀,到后来他们便只想着跑了。   “谁让你去拔它头顶灵药的,它不找你,还能找谁。”   明珞理亏,但也极力辩解,“谁知道那灵药长在那家伙脑袋上,是连在一起的,灵药孤零零在地上长着,本体藏在地下,我看它就是故意诱人上钩,拿灵药做饵。”   “那你就是吃饵的鱼!”   两人吵闹,招凝少有插话,她一边御风一边灵识沉入秘简中。   秘简呈现着缩小版的秘境实景,无数条溶道弯曲交错,秘境大半之地都已描绘。   此时他们已奔走到之前未探索的区域。   “小心些,又是一片未知区域。” 第108章   溶洞中, 招凝三人奔逃数百丈远,直到进入一处稍稍开阔区域,前方七八个溶洞口出现在面前。   此地没有事先探索过, 他们不能慌乱中随机挑选一处通道奔逃,这只会让自己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明珞气急, 操起破损不堪的灵剑, 站在两人面前,几步正对来时的通道。   “今天, 姑奶奶非将这畜生宰了不可!”   “莫要冲动!”陈填喊着。   “来了!”招凝提醒。   却见黑暗寸寸逼近, 直至洞口忽而顿住, 紧接着一个臃肿肥壮的妖兽蹿了出来, 脑袋刚钻出三丈, 般毁的灵剑便悬停在妖兽面前, 黯淡灵光突然绽放万束光芒,并以往任何时候都锋锐犀利。   “爆剑术。”招凝呢喃。   爆剑术顾名思义,就是以灵剑自毁为代价, 发挥出灵剑最大的威力。   明珞大喝,“姑奶奶这一重灵剑不要了, 非斩了你不可!”   灵剑旋转,分化九道剑影,在法决操控下,径直袭向妖兽。   妖兽嘶吼,浑厚的妖灵之力从血盆大口中喷出。   两股力量自中央角逐, 洞窟中气流瞬间杂乱,狂风骤起。   对抗之时, 众人再一次看清这恶心的妖兽。   这是一只地底蠕虫,身形无比巨大, 几乎占满了整个溶洞,而滑稽的是,它头顶上顶着一株不足巴掌的紫色灵药,那灵药的根系生长进妖兽脑袋里,以妖兽脑髓为养分,妖兽又借灵药来吸引猎物,是一种共生关系。   “明师姐,我来助你!”陈填大喝一声,掐诀运剑,灵剑冲破气流袭向妖兽。   招凝也不旁观,短刀打出,刀身禁制灵光闪烁。   “吼——”一只赤焰虎踏火奔出,虎灵直接扑向妖兽,利爪利齿之下,妖兽皮开肉绽,绿色血液四溅,再被虎灵御火灼烧,一股无法描述的气味在溶洞中弥漫,妖兽痛苦扭动,妖灵之力忽而爆开,直把几人震开三四步。   妖兽趁机缩身回退。   “还想跑!”明珞怒吼,翻手一枚雷丸射入妖兽口中,雷丸瞬间在妖兽体内爆开,雷光洞开妖兽身体。   不出三息,妖兽轰然倒地。   众人收势,各自咽了一粒回气丹,明珞上前,一把揪下了妖兽脑袋上的灵药。   “紫明解毒草。”   凑近一观,招凝辨出这灵药是何,“可解腐蚀之毒,与这妖兽的毒是相克的。”   “是吗?”明珞惊喜,“那能卖多少灵石?”   刚废了一柄灵剑,明珞现在只想着能不能收回点本钱。   “自然可以。一株百年紫明解毒草,五百灵石左右。看那妖兽模样,二者相生至少五百年了。”   明珞眼睛一亮,赶紧用玉盒收好,美滋滋地说着,“收好收好,回头给你们分灵石。”   陈填看了一眼秘简,皱着眉又反复看了几遍,抬头犹疑问招凝,“小师姐,你确定我们在未知区域,秘简标识着我们正处在东南角,是之前探索过的位置。”   秘简绘制他们走过的路的同时,他们的方位会在秘简中以一点灵光标识。   招凝微疑,沉入灵识查探,明珞先她一步,只听明珞说道,“咦,是的,好像还在蝙蝠洞附近。说起来我们被这恶心的东西追了一路,大部分时候都胡乱奔逃,可能无意中到这了,招凝,你是不是记差了。”   果真,在招凝秘简中,标识的方位在东南角,简中标识,选择左起第三条通道,沿着通道拐几道弯便是蝙蝠洞。   可招凝记性好,她清楚的记得,在半个时辰前,他们的位置已经离目前灵光标识的地点已向东便宜了半里。   是她迷失了方向,还是这里藏着什么?   招凝逡巡四周,越是细看,竟越是发觉此地记忆中隐隐有印象。   “好像是来过。”陈填也在观察,“我记得和明师姐感知到你们受蝙蝠围困就在这里,那时候这里还有临时传送阵,灵光笼罩着,也没注意四壁情况,许是弟子都进来后,师叔们撤了传送阵,露出本貌,反而使我们迷糊了。”   他又问明珞,“明师姐可记得这事?”   明珞皱着眉,“好像是这么回事。”   秘简中显示未探索的区域在他们东边,小比只剩下两日,他们的时间紧迫,等赶紧探完秘境全貌,可是这样的心越强烈,招凝越迟疑。   “不如我们往蝙蝠洞方向走一走。”招凝提议,“那边也有一条未尽的通道,不会耽搁的。”   两人也没什么异议,跟着招凝进了通道。   “小师姐还在怀疑?”   “嗯。且去看一眼,谨慎些。”   “不对!”说话间忽的听到明珞惊喊,“我和陈填赶去助你们时,也撞上零散飞逃的蝙蝠,斩了不少,怎的地上一具蝙蝠尸体都不见?”   招凝心头迷雾拂开一层。   陈填也呢喃,“这些蝙蝠尸体换不了灵石,不可能被其他人收罗去,地面干干净净,更没有妖兽路过的痕迹。”   三人眼神交汇,同时心头一跳,“有幻阵!”   这一念头刚明确,忽感周遭骤起敌意,三人霎时分开,数道火聚的飞刃便刺在他们刚交谈的位置。   眨眼间,更多的火刃攻向他们,铺天盖地,犹如大雨倾盆。   三人同时掐诀,聚起灵盾,三盾交叠,形成一只棕光巨钟笼罩着,抵抗住仿佛无尽的火刃。   “不对劲!”陈填喊着,“我的灵力消耗怎的这般快,足足比往常快了三倍!”   “这火刃在吸灵力!”明珞惊道,“莫不是极品火刃符,听说是归元城的符修观流传的极品制符法炼制的!难道说……诶!招凝,你去哪?!”   只见招凝甩开墨锦长鞭,长鞭强行劈开一条无火的通道,鞭影随动,只剩残影,残影又被火刃吞噬。   明珞和陈填追不上去,失了一盾,缺了一角,二人必须重新聚起防御。   火光下,招凝几道残影出现在三丈外,残影同时持鞭,攻向溶道上方一处。   仿佛打破了什么迷障,却见数张极品火刃符悬停在半空,一个狼狈的声音从顶上滚了下来,长袍一掩,身影遁走数丈,蹿进黑暗里,消失不见。   陈填和明珞趁机击碎所有火刃符,冲出包围圈,几步赶到招凝身边。   “刚才那个人不是我们宗的弟子。”陈填说道,“但为何我觉得有几分眼熟。”   “我们见过。”招凝肯定道,“在你的圆光回溯里。”   明珞和陈填大骇,“杀韩盈的散修?!”   惊愕间,招凝已经追了上去,这不对劲,不管是宗门小比中出现外来散修,还是一年前的散修再次出现,都不合常理。   “站住!”   几息之后,招凝见到那人,疾速追上,却没有使用灵力,反倒是徒手攻上去,那人反身回击,招凝一臂阻挡,再旋身攻其腰腹,那人躬身后缩,手上灵光一闪,便是一柄精钢长剑。   招凝眼神一顿,便见那长剑直面攻来。   “小师姐,小心!”   赶来的陈填亦持灵剑挑开对方长剑,两人在溶道中打斗起来。   “没事吧,招凝。”明珞慢了半拍,怒极瞪视黑袍人,“这些散修到底是怎么钻进来的,该死!刚暗算我们,姑奶奶非要他下去见阎王!”   说着,聚灵掐诀要加入战斗。   但招凝手臂忽然挡在明珞身前。   “招凝?”   招凝没看她,目光盯着黑袍人。   “剑随身走,以身代剑……”   “剑以表心,心动剑动……”   听着招凝呢喃,明珞惊诧,“这不是我们宗基础锻体剑法的钩字诀和挂字诀吗?”   明珞突然明白,连忙大喊,“停下,错了,那不是散修,是同宗师兄弟!”   陈填剑招一顿,愕然间,却见那副完全散修面容的黑袍人根本没有停止攻击,反而攻击越发猛烈。   “住手!”陈填只防不攻,“你是哪峰的弟子,同宗相残,你就不怕出去受宗门责罚吗?!”   “呵!责罚!你们就能免了吗?!”那人沙哑出声,冷笑而剑剑狠毒。   眼看着陈填要抵挡不住,明珞气急,不顾阻拦,强行插入战局。   “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烈炎变!”   明珞一声爆喝,施展道法,火灵力八方涌来,火灵聚成云团裹着百兽嘶嚎之声奔向黑袍人。   黑袍人瞳孔猛缩,几步后退,双手掐诀,身后显现一只飞轮,轮上风雷声阵阵。   飞轮挡在身前,抵抗着冲击而来的道法。   “风雷灵轮?!”   招凝忽而间辨认出对方灵器,心头一滞,这不是陈远的灵气吗?当初陈远四人施展四宝天罗阵时,招凝曾见到过。   陈远怎会无故攻击他们?更是知道是同宗弟子,反而变本加厉?!   此刻不是深思之际,眼见两人似要不死不休。   招凝飞身自顶而下,长鞭强行插入对抗,墨蛟嘶吼而出,吞下二人法力灵光。   她冲入两人中央,两手持灵光盾,同时抵挡住两方攻击。   明珞惊愕中赶忙收势,不满喊着“招凝为何?!”   黑袍人趁机也飞身要走,招凝持鞭,缠字诀将人捆束。   一粒清心丹强行塞到黑袍人嘴里。   黑袍人眼神一滞,迷茫瘫在地上。   招凝反手又扔了两枚清心丹给明珞和陈填,自己也吞了一枚。   再一眨眼,眼前情形陡变。   黑袍人变成身穿湛蓝弟子袍的陈远,溶道变成四丈见方的溶洞,四壁挂满了蛛网,蛛网上吊着几具尸骸,角落里堆满了枯骨。   头顶上一串蛛丝粘稠地垂落到地。   只见一只巨大的蜘蛛倒吊着,已蓄势待发。 第109章   “快躲开!”   陈填惊喊, 四人分散,下一刻,轰隆巨响, 巨型蜘蛛砸在地上。   见没有偷袭成功众人,巨型蜘蛛蛛丝一收, 又蹿上岩顶。   刚才一番处境, 众人都消耗了不少灵力,陈填和陈远更甚。   招凝和明珞义无反顾冲上, 但这巨型蜘蛛在蛛丝上速度极快, 转瞬就溜到另一方, 而她们稍稍触碰到一缕蛛丝, 就会被缠缚住, 追的艰难。   招凝扯断缠在明珞身上的蛛丝, 带她飞身落地。   “明师姐,可还有灵力再施展一次道法?”招凝问道。   明珞摇头,“这道法消耗巨大, 我灵力不够,回元丹今日也不得再用了。”   回元丹这种恢复灵力丹药, 一日之内只能使用三次,一是药力三次便达极限,二是过多服用堆积杂质有损根基。   招凝皱眉,盯着虎视眈眈意欲随时攻击的巨型蜘蛛,这家伙天赋神通便是幻术, 没了幻术,只能借着蛛网和巨大的体型占得上风, 且蛛网就是巨蛛的妖灵精华,源源不断地供给着巨蛛妖力, 必须先毁了这满溶洞的蛛网。   蛛网寻常火焰烧不断,融不化,只能用道法。   她转而看陈远、陈填,“两位助师姐一力?!”   三人瞬而理解了招凝意思,三人残留的灵力聚在一起,再施展一次烈火变。   明珞扣住招凝手臂,“虽说能再施展,但若是不成,我们之中只有你一人还有余力抵抗了。”   “我知晓!”   招凝应声,来不及多说,整个人已飞身上去,长鞭绞上巨型蜘蛛吐出来的蛛网,鞭子缠上蜘蛛一脚,猛而一拽,蜘蛛长嘶落下三尺,掌中短刀旋转,招凝蹬上蜘蛛脑袋,握住刀柄,一刀刺进蜘蛛一只复眼。   “嘶——”尖利叫声,蜘蛛再痛苦下落。   轰然砸地,它另一只前脚扣在招凝腿上,尖刺扎进皮肤里,鲜血渗出。   招凝不管不顾,反手掐诀,棕色灵光团在掌中,猛地压下。   “重山!”   土系法术重山,以灵聚力,力如重山,压下如万钧。   “趁现在!”招凝喊道。   明珞等人会意,陈远和陈填二人同时施法,掌心虚印在明珞后背,灵力涌入明珞体内,灵力猛增,明珞借势再聚法印,火灵调动,百只火系灵兽怒吼而至,烈火熊熊而起。   “烈炎变!”   大火席卷而上,蛛丝浴火收缩,重山之下的蜘蛛挣扎万分。   蛛丝覆盖的面积急剧收缩,眼瞧着即将顺着尾部蛛丝传到巨蛛身上,招凝斩断蜘蛛长腿,飞身而起,蜘蛛也滚身要逃。   “哪里逃!”   明珞手诀一转,烈炎变之下百只兽灵奔向巨型蜘蛛,蜘蛛无数只复眼皆呈现火光。   它身形一转,竟扑向招凝。   招凝临危不惊,巽风轻羽灵谱施展开,鞭影动,人影随,避开数丈。   烈炎变瞬间将巨型蜘蛛吞噬。   灼灼烈火熄灭,溶洞危机尽去,明珞三人松气,身体瘫软跌在地上。   “这秘境一天比一天难了。”明珞吐槽道。   招凝就地打坐,运功调息。   三人也知现在最紧要的是恢复灵力,否则再遭遇险境,他们只剩绝路。   两个时辰后,几人恢复的差不多。   明珞和陈填睁开眼,眼神一交换,齐齐盯向陈远。   陈远感受到目光,慢腾腾睁开眼,左右看二人不大友善的表情,咽了咽口水,两边一拱手。   “对不住了,两位,被幻术迷糊了眼,看着你们的模样就是那群败类的模样。”   招凝睁眼,“败类?同宗弟子?”   “正是。”陈远愤愤,“我本是和霍辉一起行动的,谁知一天前撞上两个内门师兄,起先还算和善,还一同击杀了两只坚甲妖兽。你们也知,坚甲妖兽一般独行,若是两只同行必是育子,我们寻到坚甲妖兽老巢,却没见到幼兽,反而见到一堆玄晶。”   玄晶乃金属性至宝,炼制中品灵器必不可少的材料。   说到这,陈远捶地气急,“这群人竟想击杀我们,独占玄晶!同宗师兄弟,他们怎的贪婪到这般地步!”   明珞不解,“一枚玄晶,虽说价值上百灵石,但对于内门师兄来说,说多也不算多,怎的会做出杀同宗弟子封嘴的蠢事。”   “这也是我怎么也想不通的。”陈远道,“他们灵器多,我和霍辉抵抗不了,我侥幸逃出来了,就不知霍辉……”   陈远愧疚长叹,对于霍辉的情况不抱希望。   明珞蹭得站起身,“这还得了,同宗相杀,简直无法无天了!”   “陈师兄,你说那两人再哪?我们四人一起还怕他了?必要讨个说法!”   明珞招呼招凝和陈填,“两位觉得呢!”   招凝不接话,只问陈远,“你和霍辉分开在何处?”   “那条通道,往上去半里。”陈远指着左起第四条通道。   招凝灵识扫过秘简,现在灵光标识的位置已经不再蝙蝠洞附近了,确实在她记忆的未知位置。   “招凝?你怎的不答我,你不愿去吗?”   招凝起身,淡笑看不虞的明珞,“为何不去?我们只剩下那片区域没有探了。”   明珞转而露出喜色,“一举两得!陈远,赶紧带路!”   陈远站起身,“几位速度当真极快,我还有西北面那片区域,希望最后两日能赶得及。”   “西北面妖兽极会伪装,我们被阴了好几次,陈填他还用了一次秘简护盾,你可小心了。”   几人快速交换了两句情况,陈远便飞身向前。   通道里还残留着蛛网,甚至还有不久前的血迹,怕是有同宗师兄弟也着了巨型蜘蛛的幻境,遇了大危险。   并不是所有弟子都会想招凝他们三人这般结伴探索,一方面骨子里带傲想整个高下,另一方面个人更能展现亮眼之处,借此被真人看重,那拜师自是一帆风顺。   招凝刚才被巨型蜘蛛伤了腿,即使运用灵力修复,还残留着些许疼痛。   她落在最后,心头有些不确定,刚才观秘简时,就有一种奇异感,这秘境全貌过于方正了,若是天然形成未免太……   “有妖兽!”   忽然陈填惊喝一声,只见一群巴掌的飞蚁贴着岩顶扑来。   飞蚁甫一靠近,翅膀震动的嗡嗡声几乎要把耳膜震裂。   “是嗜血蚁的天赋神通,万声共振,会摧毁神志的。”陈远吼道,“快!封闭耳识!”   众人一听不妙,掐诀施法,灵光在两边二侧闪过,瞬间万籁俱寂。   陈填和陈远持灵剑迎了上去,一劈一砍间,斩落不少嗜血蚁。   但嗜血蚁这种妖兽和蝙蝠一样,以数量取胜,杀之不绝。   明珞主修火灵根,调动灵气,在周身画了一圈火圈,来一只烧一只。   “招凝,快进……”刚喊着,就意识到大家都封闭了耳识,听不到声音。   可目光一扫,便见招凝持鞭扫蚁,鞭身横扫而过,便是一片蚁尸。   身形随着鞭影快的不像话,转瞬就剩下残影,人已经到了深处。   “招凝!别太深入!”刚想起大家听不到声音,遇到急事,明珞转瞬就忘了。   她连忙撤了火圈,在周身聚起火盾,追上招凝。   许是她衣摆上还沾着血迹,这群嗜血蚁疯了般往招凝身边聚,她挥鞭扫开背后偷袭的嗜血蚁。   得了一息空隙,撕下沾血的衣摆,后脑忽感微风,下意识往地上一扑,滚身避开,只见大片嗜血蚁聚成黑云似的扑落,追来的明珞极快地掐了一记明火术烧了那团嗜血蚁。   她嘴巴动作,似乎在问“你没事吧!”   招凝朝她使了个眼色,手上一扬沾血的布片,转而抛飞向上。   嗜血蚁一哄而去,明珞会意,手诀掐得极快,连带着烧了一片嗜血蚁。   溶道中空了几分,招凝看嗜血蚁来时方向,见有一溶洞,闪身飞了进去。   明珞紧跟着,刚进便是大骇。   张嘴不知道说什么,手臂大开大合的比划着,表达震惊。   只见溶洞里遍布着无数鸡蛋大的虫卵,有些虫卵已经破壳,透明身躯,半个巴掌大的幼蚁往中间聚着,堆叠了数层。   最底下数层隐隐还能看到幼蚁身上的血线。   明珞一手抬起,手上聚了火,要把这老巢全部烧了。   招凝忽而御风飞去,一掌拍下,飓风卷开层层幼蚁,她伸手往地下一探,竟然拽出一个人。   他穿着湛蓝弟子袍,面目全非,血色尽无,皮包着骨,身上全是幼蚁啃噬的伤口。   这群嗜血蚁,拿人喂养幼蚁!   明珞气急,聚灵放火,火焰一把燎了整片洞窟幼蚁和虫卵。   感应到老巢出事,大片大片嗜血蚁往回赶,被陈填和陈远全力清除。   招凝感知这人情况,还吊着一口气!   翻手取出一根千年人参塞进外门弟子口中,再运转功法,聚灵修复他伤口。   随着伤口修复,血色渐渐呈现,失血而干扁的身形也逐步回复。   招凝认出这人,正是霍辉!   一炷香后,剩余的嗜血蚁败势溃逃,明珞三人没有再追,都回到招凝身边,一瞧这人模样,皆是大惊失色。   招凝收势,明珞比划着,招凝解去耳识封禁。   听到她说,“我们在外面还发现了禁制,是有人将霍师弟故意扔进蚁穴的!” 第110章   “必是那两个内门败类做的!”   听到陈远这般忿语, 招凝低眸深思。   陈远蹲下,查看霍辉的伤势,见霍辉差不多缓了过来, 用不着多久就会属性了。   “幸好小师姐救治的及时,否则霍师弟当真要陨落在这儿了。”   “我虽然能救回他半条命, 但他根基受损, 怕是筑基有碍了。”招凝摇头,可惜的说道, 她对霍辉的印象颇好, 是个友善乐助的人。   明珞气恼着, “这群人肆无忌惮, 怎的还怕宗门知道是他们做的?!以为借嗜血蚁害死霍师弟, 魂灯就没办法记录下他们的恶行了吗?我们必要找到那两人, 为霍师弟出这一口恶气!”   “咳咳……”恰在这时,霍辉转醒,连连咳嗽几声。   睁开眼见几人围着, 下意识就想施展法术,但瞬间瘫软在地, 好在被陈远扶住。   “霍辉!是我!陈远!”陈远摇晃着霍辉喊道。   “陈师兄?”霍辉这才完全清醒,转眼看到招凝等人,“还有,沈小师姐,你们怎么在这!”   “你醒了就好。”陈远将明珞和陈填介绍给霍辉, 又朝他庆幸的说,“是小师姐把你从蚁穴里救出来, 还给你喂了千年人参,否则……”   霍辉大骇, 踉跄跪起身,拱手就要拜招凝。   “不用。”招凝拦住他下压的手臂,托他起来,“同宗弟子,理当互帮。”   不知为何,招凝在触碰到霍辉手臂时,感觉他身子意外的僵硬。   “霍师弟,怎的了,可是还有不适之处,为何肌骨这般僵硬?”   明珞跟着探他手臂,更惊,“霍师弟这不是醒了,怎还又僵又冷,恍若尸体。莫不是那两个内门败类,还给你下了毒?”   霍辉迷茫动了动手臂,没那么夸张,但却是动作缓慢。   他好生想了想,“应该不是,我在他们眼里已经是死人了,无须给我下毒,多此一举。我记起来了,之前和陈远师兄探秘境时,遇到一只地缚蝎,不甚被扎了一下,那尾钩有尸毒,我已服食过解毒丹,许是没有清干净。”   陈远也恍然,“是有这么回事!”说着,便又递给霍辉一粒解毒丹。   “霍老弟,是我实力不足,让他们将你扣住,受此大难,我反而独自逃亡,若不是遇见小师姐等人,恐怕……我心有愧。”陈远都不敢看向霍辉,跪身就要想霍辉叩拜赔礼。   霍辉哪里能受陈远这般大礼,连忙去拦他,明珞和陈填也一左一右地去扶他。   招凝安慰,“陈师兄莫说此话,以陈师兄品性,便是不遇到我们三人,陈师兄亦会返回救霍师弟的。”   霍辉点头,拍拍陈远肩膀,“师兄勿愧,此番组队探秘境,我深知师兄秉性。都是那两个混账!”   再次提起那两个内门弟子,众人仍是愤慨。   招凝问,“霍师弟可知他们为何赶尽杀绝?当真是为了玄晶?”   “不是,是第二层钥匙!”霍辉斩钉截铁地说道。   换的招凝四人万分惊讶,从未听过万窟小秘境还有第二层。   等等,招凝想起杀死韩盈的那几个散修,莫不是从第二层爬出来的?!   “霍师弟,你在他们口中听到什么隐秘了?”陈远急道,若是有第二层,这不就意味着,这小比远没有结束吗?!   “我听得也不甚明朗。只知他们从真人那偷听到的消息,说万窟小秘境其实有两层,钥匙随机扔在了秘境中,得到第二层钥匙便可开启二层传送阵。据说二层是巨大的地底空间,并非由我们宗独自掌握。”   “该死!”明珞锤墙,“我之前还以为宗门仁慈,不限内门名额,如今看来他们还是想挑选头筹!”   “明师姐,你忘了吗?内门那些长老最终机缘,在他们看来,能得到唯一的钥匙,在封闭的万窟小秘境中离开,就是天不绝人,是死门中的生门,是偌大的机缘。”陈远无甚感情的说着。   “若是只有一人进入第二层,那其他探全一层秘境的,还算通过小比吗?”这才是招凝关注的重点,其他内门恩怨和长老倾向,招凝并不想关心。   “既然有隐藏比试,怕是只有出了秘境,才算通过。”陈填推测着。   招凝面无表情,只问霍辉,“霍师弟,可知那两人往哪个方向去了。”   “回……回坚甲妖兽巢穴了。”   “定是钥匙在巢穴中!”明珞肯定。   招凝转身就走,“去看看。”   坚甲妖兽巢穴里空空如也,所有东西都横扫而空,陈远指着土窝,“那堆玄晶便是堆在窝里的。”   玄晶自然也是被带走了,窝外只剩下坚甲妖兽啃食的半个妖兽尸体。   招凝眉眼一动,看向陈填,“不知妖兽尸体可否施展圆光回溯术?”   陈填微愣,“可以,只有一半功效,但这妖兽不知死了多久,未必能看到那两人的情况。”   “五息也可。”招凝让开身体,“即便没有,那便尝试看看有没有钥匙的线索。”   陈填恍然点头,四人等待陈填施法,法术之下,圆光中显现出一只坚甲妖兽撕咬猎物的影像,血色模糊了光影,但挡不住玄晶的光华。   直至四息过后,坚甲妖兽像是察觉到什么,猛地蹿回玄晶中,就在这一刹那,一个秘简晃过。   圆光消散,光影不见,陈填懊恼地说,“这个妖兽没什么灵智,死前气息一碰就散,只能看一次。”   “你们可有发现?”陈填问他们。   明珞疑道,“我好像在玄晶中看到一只秘简,就同我们手中那秘简一般,模样极其相似。”   “是秘简。”招凝呢喃,“上面灵力若隐若现,并不是空白的。”   陈远和霍辉互相一看,霍辉道,“我们见过那秘简,被其中一人抓在手里,还以为是他们自己的。”   陈远点头,“来不及多想,他们就朝我们攻来!”   “奇怪了,不是钥匙吗?”这一发现远超众人预期,明珞问霍辉,“你确定,听到的是钥匙二字?”   “千真万确!”霍辉肯定,“当时,他们原话是,‘那家伙说这里藏着东西,再好的东西有这钥匙重要?我不期什么大法传承,就想那仙灵阁里的星云灵器’,便是这些,我看着他们手中拿着什么,但两眼发昏,实在没看清是不是秘简。”   线索忽而中断,更是添了不少困惑。   招凝垂眸,藏着东西,当然是藏着天材地宝,万石真语里的地炎玄铁可还没有现世呢。   所以,“那家伙”是谁?贾锐?   “他们也太狂妄了!”一旁明珞正气愤着,“星云灵器可是上品灵器,那是金丹真人才能使用的法器,怎是他们可以肖想的!”   “倒也未必。若是整个小比中只有一人通关,万里挑一人,宗内长老一合计,说不得就允了。”陈远说着,“你们可被忘了,郭从衡郭师叔,当年小比独占鳌头,因修剑道,不拜任何师承,不学任何大法,因此得了宗门赠予的上品怒风剑。”   他冷下脸,“这怕就是他们想解决我们的原因,不想把机缘分给我二人。”   “好狠的心,他们怎么不去修邪道?!”   众人交谈间,招凝沉默摩挲着自己的秘简,秘简第一层地图已全,表层流转着灵纹,灵纹与圆光回溯术里的秘简完全一致。   “也就是说,他们拿到的钥匙可能是一张完整的秘境地图。”招凝呢喃着。   “小师姐,可有什么线索?”   之前石碑介绍,还以为霍辉是个多话爱聊的性子,也不知是否是走了一遭鬼门关,一路他的话甚少,也不参与明珞三人的愤慨交流,好似他不是受害者,仅有的几句话,绝大多数都是对招凝说的。   招凝抬眼看他,他面上血色极淡,显得格外苍白,说话间面部表情很少,好似牵动嘴唇都有些困难。   “我在想,如果秘境地图就是‘钥匙’呢?”   三人也不再说话,五人围成一圈,各个手持自己的秘简聚在中央。   陈远和霍辉的地图不全,缺了西北一角,但其余部分与招凝三人都相似。   招凝秘简地图最全,说起来因为林科等人封禁暗道,导致连明珞和陈填这条暗道都不曾记录下。   屈指一弹,缩小版的秘境光影呈现在秘简之上。   方方正正的秘境,秘境之中通道百转,岔道频出,数个溶洞形貌各是大差不差。   “我觉得这秘境不似天然形成,似是人为成就。”招凝说出推测,在遇到巨型蜘蛛后,她便在怀疑,“只是我所知所见略有浅薄,看不出地图异常,几位看呢?”   四人盯着秘境地图,好一会儿,明珞疑道,“我总觉的在哪里见过?”   陈填道,“我亦是。”   这般一说,五人交换眼神,惊讶发现他们竟都有熟悉之感。   招凝迟疑,他们五个共处在清霄宗,内门也好,外门也罢,入宗门十几二十年也好,刚入宗门也罢,竟都一致感受,那必是他们都在宗门遇到过的,而且还是轻易能忽视的。   她微顿,指尖灵光一闪,将地图通道走向从缩小版的秘境中提取,纳入方方正正的平面。   刹那间,众人同时出声惊喊。   “传送阵!” 第111章   “这些秘境溶道就是传送的阵法灵纹, 整个秘境就是一个完整的传送阵。”明珞总结着,抬眼看四人,“那怎么才会被传送去第二层?传送点又在哪里?总不能传送阵启动是会把整个秘境的人都传送下去。”   “这个简单。”陈远答道, “传送阵最特殊的点就是传送核心,这是下秘境二层最有可能的传送点。”   他又问招凝, “小师姐觉得呢?”   招凝指着几处灵纹交汇的点, “也只能在这里,而且这里也是我们传送进来的点。”   众人再一细看, 也是恍然, 这几处地点恰是他们传进来的临时传送点, 这难不成也是宗门的提示?   “事不宜迟?”   “走, 现在就去!”   数个时辰后, 五人赶到传送点, 还没出溶道,便见溶洞内有两个身影站在中央,他们手持着秘简, 流光从秘简中钻出,氤氲环绕, 渐渐扩开。   “你们当真在这!拿命来!”陈远怒气上头,持剑便攻了上去。   那两人神色一惊,看到霍辉还好生生站着,更是脸色大变。   “该死!怎么会!”   身穿藏青色锦袍的内门弟子另一手聚灵现盾光,灵力冲开陈远, 他适时朝身边另一月白弟子袍的男子使了个颜色,另一人会意, 收起秘简,反持灵器抵抗陈远的攻击。   瞧这意图, 似要拖住他们,将藏青色锦袍弟子先送去秘境二层。   “想跑!问过我们了没有!”明珞大喝一声施展术法,“火牢术!”   月白弟子袍一见两人合攻而上,震开陈远,后退几步,双手掐诀,一道光幕拔地而起,火光和剑光冲击在光幕上,光幕波澜四起,却也勉强挡住了二人攻势。   “尘烟障。”陈填辨认,“内门道法。”   “这般肆无忌惮,是欺我们外门术法不强吗?!”陈填怒极喝到,上前一步,双手做法印,法印并未向尘烟障攻去,反而拍在地上,登时数道土刺冲地而出,向前蔓延而去,自地下越过尘烟障,直逼向月白弟子袍。   月白弟子袍脸色大变,眼看着土刺逼近,维持不住道法,飞身向后避让。   直至他的肩膀被身后藏青色锦袍按住,藏青色锦袍弟子勾嘴冷笑,秘简霎时爆开万丈光华,将他们二人笼罩住,聚灵已满,传送将启。   “不能让他们跑了!”不知是谁大喝一声。   招凝也不再旁观,双手掐诀,墨锦鞭陡然出现,环绕周身一圈化作墨蛟嘶吼而去,墨蛟利爪向光华中一探,只听两声惊叫,利爪再向上一提,竟硬生生将人从传送遁光中抓了出来。   失去灵力支撑,秘简光华一敛,掉落在地。   砰的一声,两个内门弟子也砸在地上,墨蛟之灵散去,墨锦长鞭做捆绳,牢牢将两人捆住。   “你们放肆!”藏青色锦袍弟子斥道。   两人拼命挣扎,但墨锦长鞭属二重灵器,岂是他们炼气期弟子能轻易挣开的?   “放肆?你们内门弟子和我们外门弟子还有高下差别了不成?!”明珞抱臂嘲讽,“都是炼气期,谁输了谁就俯首称臣。”   “放了我们!”但藏青色锦袍弟子不屑一顾,冷眼盯着他们,“否则出去之后,我让你们没命道歉!”   招凝走进他们,大抵是她的神色破冷,让藏青色锦袍弟子感到一丝威胁,“你是谁,你想做什么!”   同他背靠背捆覆的另一人,一直被他压在地上,闻言侧头艰难地看了一眼,一瞧招凝模样微微一愣,小声提醒,“卢师兄,是赤霄峰丹院新入的那个,听说同主峰的纪岫师叔有些联系。”   藏青色锦袍弟子神色微滞,上下打量了一眼招凝,语气缓和了不少,“同为内门弟子,小师妹莫不是要和外门同流合污?纪岫师叔曾在我家祖师面前讨教过道法,颇有些交情,小师妹可要分清亲疏啊!”   招凝看了他一眼,明珞在旁提醒道,“招凝,莫要听他诡辩,这种能把同宗弟子送入嗜血蚁穴,借刀杀人的家伙,哪里会有什么内门情!”   招凝挑出他们的内门弟子身份令牌,翻看两眼,“紫霄峰卢浩,宋屏。”   陈远听着名字眉头皱起,“我想起来了,紫霄峰华皓真人的曾孙女婿,听说是羽宜仙子历练时带回来的夫君。”   这是有妻族护持。   “既然知道我是谁,识相的话,赶紧放了我,否则紫霄峰跟你没完!”卢浩冷笑着威胁。   “怎么没完?”招凝侧头看他,带着一丝浅淡的笑,“那是你妻族,又非是你同族。”   卢浩猛地一滞,只听招凝不紧不慢地说着,“你今日能在这里,就说明你的妻族对你还不是认可,要你以实力证明自己配的上羽宜仙子。只有拔得头筹,才能让华皓真人满意。可惜,只差最后一步了。”   卢浩咬牙切齿,“沈招凝!”   招凝站起身,“你差,不是因为我们,而是因为你自己心术不正。”   她将两枚内门弟子身份令牌抛向陈填,陈填稳稳接住,他道,“身为宗门刑罚堂执事弟子,无论内外门,既然犯了宗门规矩,我便有权惩戒你们二人。”   他掐了一记复杂的法决,将两道灵光打入内门弟子令中。   “其一,坑害同宗弟子,是为不义。”   “其二,蔑视外门弟子,是为不仁。”   “其三,不知悔改以势压人,是为不智。”   “不义,不仁,不智,弟子令将尔等言行皆已记录,好似思量自己还能不能竖着走出刑罚殿吧。”   两枚弟子令略有嫌弃的扔在两人身上,陈填捏碎他们秘简,直接将二人送出了秘境,秘境外,自会有他人凭令中罪条惩戒他们。   招凝收回墨锦长鞭,陈远捡起地上掉落的秘简,这块秘简应该是玄晶堆里的那一块,被称作“钥匙”的。   “果然和我们的秘简一样,里面是完整的秘境一层地图。”   陈远灵石一探,将秘简递给众人传看,一圈后又回到他手中。   明珞道,“适才看卢浩使用秘简情形,便只是聚灵激活而已。这般看来,我们手中的秘简或许也有此传送之力,只要探全了地图,来此地激发传送。”   众人交换眼神,招凝道,“应是这般。”   明珞眼神登时亮了,“不若试试?!”   众人没有阻止她,只见灵气汇聚于秘简上,氤氲环绕,渐渐笼罩其身,眨眼间,光华一闪,明珞消失在原地。   “当真可以!”陈填大喜,不再多等,朝其他三人拱手,“诸位我也先行一步了。”说着也激发秘简,传送离开。   洞内顷刻间寂静了几分,陈远拿着‘钥匙’走向霍辉。   “这东西是你险些用命换来的情报。我无颜拿它直接通关秘境。还是师弟拿去吧。”   霍辉一路的话已经越来越少了,他抬头看陈远,又看“钥匙”,指尖动了动。   陈远以为他不好意思直接取用,干脆抓起霍辉的手,将“钥匙”塞进他的手里,直接激发“钥匙”。   光华晕开,陈远撤手,又向霍辉作揖,“师弟,内门见!”   光华掩去了霍辉所有的表情,人也随着光华消散而消失。   陈远站在原地静了片刻,招凝走到他身边,“陈师兄应该也知道了西北角妖兽惯会伪装,我便也不多做嘱咐,还请陈师兄小心为上。”   陈远连忙拱手,“不敢担一声师兄。小师姐嘱咐自是牢记再行。陈某还有一事想请小师姐相助。”   “你且说。”   “刚才送霍师弟离去,感知他体内灵力依旧未恢复,身体更是僵硬,恐怕那地缚蝎的尸毒远比我们想象的厉害,还请小师姐下去后,多照顾霍师弟,平安回宗。”   招凝颔首,“自该如此。还请放心。”   几番交谈后,招凝也激活了秘简,秘简中流光沿着地图溶道游转,直至流光晕满,光华起,阵法开。   一阵天地旋转后,招凝稳住身形,再抬眼竟是一处无比广阔的空间,且有天地之分,脚下是深褐土地,头顶百丈之上蒙着一层暗红的云雾,远眺四周,枯树山丘,妖兽骸骨,甚是荒芜。   “小师姐。”招凝听见有人在身后喊,只是这声音让招凝微微疑惑。   她转身,见明珞、陈填还有霍辉,喊她的却是霍辉,他脸上已有笑意,看起来没有秘境中那般僵硬了。   “你……”招凝迟疑开口,话没完全说出,明珞笑着打断,“刚才霍师弟吐了一口黑血,吓得我们还以为怎么了,但吐过之后,霍师弟便好了,想来尸毒集聚在黑血中,一起吐出来了。”   “正是。”霍辉点头,“解毒丹没办法完全净了尸毒,我只好一直用灵力压着,直至出了秘境,不知怎的就将毒吐出来了。”   “许是受这里天地灵气的影响。”陈填看着天,神色并不好,“小师姐可看出了什么?”   招凝抬手,天地灵气聚在手中,灵气结团,跳动的好似一束束火焰。   “火灵气极其浓郁,且异常躁动。”   “还藏着血腥之气。” 第112章   “你们可知这是哪里?”招凝问道, 既然所谓的万窟小秘境第二层并非独属于清霄宗所有,那便说明这第二层早就被发现了,必然是有线索的。   但其他三人相互对视, 均是摇摇头。   招凝思忖片刻,“这种传送阵再怎么传送也不会将我们带离千韧山脉, 既然以第二层称呼, 莫不是还在万窟小秘境下面。”可看一眼高空,那笼罩的暗红云雾, 光亮从云雾另一面透射下来, 似乎云后有日光, 那便不是在地底了。   “这般说, 我倒是想起一条传闻。”陈填思索着, “据传千韧地下有万年火山口, 千年前火山喷发,在地底形成了一处熔岩江,莫不是就在这里?”   “刚才招凝也说, 这里火灵力极其浓郁暴躁,似乎对上了。”明珞一拍手, “我们四处看看,若是看到熔岩江不就能确定了?!”   陌生秘境,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几人说着便寻了个方向探去,天地灵气并不均匀, 他们往最躁动最浓郁的东方走去。   还没走出两里路,便感到火辣的热浪铺面而来, 伴随着轰轰巨响,聚起灵气护盾, 勉强往前再去了百丈远,一条壮阔浩瀚的熔岩江河在前面横亘而过,岩浆缓慢向前推进,沿路所有植被都焚烧殆尽,再往岩浆来处去看,茫茫见不到终处,只能看见漫天的暗红雾层。   招凝感觉到有些不适,太虚六道灵源秘传所修炼的灵力属性主木,受火行克制,靠近熔浆,躁动和浓郁的火灵气让她体内的灵力有些凝滞了。   隐在身上的云丝千幻斗篷忽隐忽现,这是被动护持的效果,意味着她现在情况并不妙。   忽然间,察觉到一道注视,招凝扭头看去,见是霍辉。   霍辉本含着笑,转而露出忧色,“小师姐,你看起来不太好。”   经他这么一提醒,明珞和陈填跟着注意到招凝。   明珞扶着招凝手臂,皱眉忧虑,“我们怎么忘了这里灵气与你灵力相克,得赶紧离开这里。”   “我无事。”招凝并不需要支撑,虽有不适,但也不会造成行动不便,影响是的施法,受天地间火灵气克制,灵力消耗会更大,灵力恢复也会慢上许多,法术的威力也会减弱。   “可知如何离开这里?”招凝问陈填,陈填更忧虑的看招凝,“火山喷发时冲开一道向上的通道,目前我只知这处。小师姐,你觉如何?”   “那便是去。在这里多呆一会,对我来说,都是消耗。”招凝不能花费太多时间去寻找其他的未知出口。   这便是练气期弱小的一面,即使可以施展法术,强于凡人,但本质依靠的还是天地灵气,体内灵力积蓄也是有限,一旦环境五行相克便是受制,但筑基之后便是不同,灵力转化成真元,真元自丹田气海诞生,源源不断,不会受天地灵气影响,这便是古道修行区别于灵根大道修行之处。   四人沿着熔岩江向上,走出数个时辰。   明珞咋舌,“这熔岩说过之处,生灵尽灭,竟没有一丝生机。你们刚才瞧见那只黑角火鹿了没,跳了数丈高,只被溅起的岩浆沾到一点,半只腿都融化了,直接掉进岩浆里成灰了。”   黑角火鹿是天生浴火的灵兽,黑角更是做火灵器的极品材料。   这种火行灵兽,说它能蹚过岩浆,都是可信的,然后现实让人大出所料。   “万年火山喷发出来的岩浆,怕是连灵宝都能熔化了。”招凝喃喃而言。   “小师姐,莫要害怕。”霍辉走在身边,他笑着,“我们会护好小师姐的。”   招凝转头看他,又一种诡异的违和感,但霍辉是她亲手从嗜血蚁老巢里救出来的。   “对。”陈填没注意,接声道,“这岩浆怕是我们的灵力护盾也挡不住,莫要被岩浆触到半分。”   “救命!”却在这时忽而听见有人惊呼,这声响出乎所有人意料,陡而转头看去,见一仙子从远处惊慌御风飞来,离他们还有数百丈远,一柄长箭瞬间刺穿她的身体。   “仙子?!”明珞惊愕飞身而去,陈填紧跟在后。   明珞双手接到坠落的仙子,抬眼就见极远处有一青袍身影一闪而过。   “什么人?!”陈填也察觉到,想也没想都追了上去。   “仙子,仙子!”明珞落地,摇晃着气息奄奄的陌生仙子。   招凝和霍辉赶过来,招凝虚按她伤口,注入灵力,本想修复她的伤势,却猛地发现,她体内经络堵塞不堪,灵力暴动异常,最要命的是,生机本源已在溃散。   但注入的灵力给了陌生仙子一丝回光返照的机会,她呕着血盯着几人,艰难吐出几字,“杀……杀……都杀……”   话未说完,整个人便失力滑落。   “仙子?!”明珞大喊。   “没用了,已经死了。”霍辉提醒道。   招凝注意到她腰间挂着玉牌,取下一看,上面写着“落霞宗内门,倪霞”。   “是落霞宗的内门弟子?”明珞疑道,“她们怎么会在这里?”   但转念一想,落霞宗内门弟子这般轻易就被击杀,那陈填呢?   “不好,陈师弟有危险!”   明珞抛下尸体,起身便往陈填去的方向追。   “明珞!”招凝喊她,没喊住,只得嘱咐霍辉,“霍师弟速帮这位倪师姐敛了尸体,我去助明珞!”   招凝匆匆离去。   霍辉盯着尸体看了好半响,最后将尸体抛进了岩浆中。   “嗤。”   半里之外,打斗声不绝,夹杂着陈填的怒吼,但对方好似不止一人,砰得一声中,只听明珞惊惧喊了声“陈师弟”,也紧跟着吐血。   招凝赶到时,陈填和明珞俱重伤到底。   “住手!”   墨锦长鞭挥出,人影随鞭影动,几鞭便出现在近前,劈挑两鞭震开要赶尽杀绝的青衣人。   她落在陈填和明珞前方,持鞭相护,面前站着四个青衣人,目光划过他们腰间玉牌,玉牌上刻着一字“玉”。   陈填和明珞互相扶着站起来,陈填捂着胸口提醒招凝,“小师姐,是玉华宗的人。”   从没听说过玉华宗和落霞宗有怨,锦绣镇时,招凝还见落霞宗吴瀚海和苏茂彦要去玉华宗商议要事,两宗的关系更应融洽,而非弟子相残。   “怎的,你们清霄宗也想来插一脚?”   青衣为首人冷冷地盯着他们,“给你们机会不离开,现在,没机会了。”   他右手一抬,微施号令,身后三人灵器登时攻向他们,均是一重巅峰的灵器。   招凝持鞭挥舞,自缚囚牢,墨锦长鞭螺旋而动,灵光晕染,强行抵挡住三柄灵器。   “这群杀红眼的混账!”   明珞气急,同陈填趁机吞下一粒回气丹恢复灵力。   招凝将短刀扔给明珞,这把短刀是火属性二重灵器,自祝老三那夺得后,仅在斩杀鬼哭藤时用过,沾染的气息甚少,明珞能直接使用。   “刀中封着兽灵。鞭牢抵挡不了多久,我灵力受制,接下来交由你们。”招凝快速交代,两人迅速应了一声。   招凝法决再转,墨锦长鞭倒旋,墨蛟飞出,长尾震开三柄灵器,余波也将招凝向后震飞,明珞和陈填趁机朝青衣四人攻去。   一只手臂稳住招凝后退的身形,触碰刹那,招凝飞身落地,警醒抬头,却见是赶来的霍辉。   “小师姐,可有事?!”   霍辉朝招凝伸出手,欲扶她起来。   “不用管我。”招凝看向战局,“快去助明珞他们。”   霍辉看了一眼招凝,身形微顿,转而冲向战局中。   招凝松了一口气,她撑着地面,运转功法,尝试调息,比想象的还要糟糕,天地灵气中一丝木灵气都无法补充,招凝此刻体内灵力,消耗一点便少了一点。   好在得二重短刀助力,三人齐心对敌,青衣四人逐渐落了下风。   半柱香后,火狮怒号,镇压下为首青衣人,其他三人皆被震昏过去。   明珞一脚踩在青衣人胸口,“说!为何要杀人!为何要攻击我们!”   灵力消耗,招凝脸色有些发白,她缓慢走到几人中,见青衣人并没有半点服软的痕迹,他眼神恶狠狠地盯着他们,带着莫名其妙的狠。   “不杀你们,死的就我们!”   “既然被你们抓了,哈哈哈,是我的命啊!”   说着瞳孔猛地一缩,身体突然一阵。   “退开!”陈填吼道。   那青衣人瞬间崩裂成无数血块,竟然自爆修为,自戕了。   幸得陈填提醒,众人堪堪躲过。   只是招凝的脸色愈发的苍白了。   “怎么回事?何至于自爆而亡!”明珞不可思议,这满地血腥,一时间她只想作呕,但强行忍住,“宗规在上,修真界明令兜底,我们如何也不会取他性命。”   陈填把其他三人捆住,正探他三人情况,瞳孔一缩,猛的后退,他们竟然莫名也爆体自戕了。   “人以己渡人。”招凝看前方,遥遥似乎能看到高山火海,要到火山口了,“恐怕出了事。”   “那我们赶紧离开这里!”明珞焦虑的奔向招凝,想要扶她快步离去。   但招凝止住明珞,她看向霍辉。   忽而间,长鞭指向霍辉。   冷声厉问,“你到底是谁?!” 第113章   “小师姐, 这是何意?”霍辉神色微顿,转而便又迷茫又不解,“我是霍辉啊, 还能是谁?”   明珞和陈填也都没反应过来。   明珞看着招凝问,“怎么了?他哪里不对劲吗?”   是不对劲, 面前这个霍辉绝对不是招凝在清霄宗遇见的霍辉, 但问题便在“不对劲”,她没有完全的证据证明面前的霍辉不是霍辉, 更多的是主观上的直觉, 可招凝不能拖, 现在情况不明, 她灵力渐耗, 越往后指出来越会对自己不利。   见招凝盯着自己, 霍辉反而笑了,补充说道,“小师姐, 我,霍辉, 清霄宗外门第十一峰弟子,怎会被人伪装呢?现下秘境危机涌动,我知小师姐心中不安,可也不能平白冤枉师弟啊。”   “是吗?”招凝盯着他,一字一句问道, “五行相生,火之极生土, 地缚蝎生于土死于土,它的毒在极火之地没有加剧扩散便是不易, 你中毒了,为何反其道而行,恍若无事?”   霍辉微微一僵,但不显慌张,只朝招凝伸出手。   招凝往后退了些许,不让他触及,霍辉登时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小师姐,我是要向你证明,我只是说话顺畅了些,但是你看我这胳膊还僵着,哪里无事了。”   但招凝并未立即去查探,犹疑间,明珞朝陈填使了个颜色,陈填会意,一把抓住霍辉的胳膊,灵力往他体内探去,灵目术亦往霍辉周身一扫,当真和他说的那般,经脉郁结,浑身僵硬,气血流动极慢,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异常。   他朝明珞摇了摇头,两人一起看向招凝,此刻神情有些尴尬了,想要缓解两方对峙的气氛。   “那应该是误会了。招凝啊,霍师弟想来也是在强撑着,就……”   “那我再问霍师弟一句。”却不想招凝并没有放软语气,“师弟刚才为何将落霞宗师姐尸体抛入岩浆?万年岩浆焚烧,神魂都逃不出来,连轮回都没有机会了,霍师弟这心未免太狠了吧。”   墨锦长鞭灵力流动,墨蛟兽灵蓄势待发,“那个乐善好施、助人以乐的霍师弟去哪了?”   说着长鞭挥出,墨蛟嘶吼奔向霍辉,气势骇人,霍辉不知是骇住了还是怎么,站在原地没动,只抬臂挡脸,下一刻,墨蛟被拦了下来,墨蛟在半空直勾勾地盯着双手展开护住霍辉的明珞。   明珞急道,“招凝,莫冲动,都是同宗弟子。”   霍辉放下胳膊,在明珞后冤屈地喊着,“小师姐,我的命是你救回的,我不怨你如此冤枉我。可能我适才做法过分了些,可是,小师姐,和内门那些家伙对我的做法相比,我心性何来狠字一说。小师姐要惩我,我也不抵抗,只想告诉小师姐一声,鬼门关走一遭,若心性还能一如往常,才是奇怪!”   招凝不答,但墨蛟肃杀的眼神告诉几人,她并没有信任。   两方对峙,一方阻拦,陈填自知不能这般僵滞下去。   “小师姐,不论霍师弟是否有问题,他现在都是我们宗外门弟子,私下处置实在不妥,还是待会交由宗门处置吧。刑罚殿有秘术捆仙绳,可封住弟子修为灵力。”陈填劝招凝,“你看这般可好?”   明珞也道,“是呀。招凝,若真是误会,私下处置,会让你自己平白受罚,霍师弟也因此受伤。眼看火山口出口就在不远处,出去便能传送回师叔身旁,不会耽误多少时间的。”   几番相劝,招凝盯着霍辉,墨锦长鞭慢慢放下。   陈填见状,赶紧拦在招凝身前,手上掐诀,嘴上朝霍辉抱歉,“霍师弟委屈一段路了。”   霍辉看了一眼招凝,勾唇一笑,“没关系,只要小师姐安心便好。”说着撤了全身灵力,任由陈填施展捆仙绳将他牢牢捆束住。   招凝垂眸,体内灵力游转,只剩下三成灵力了。   她什么也没有说,向火山口方向走去,几人跟在她身后。   周遭是一片枯木林,浓郁的火灵气让枯木呈现火红色。   明珞自入林便一直盯着枯木,试图寻找到一棵变异的灵木,果真见到一棵,它周身缭绕着火光,分分钟都要燃烧起来,这是蕴火灵木,可以用来炼制火属性灵器。   “我就取一棵便好,去去就回!”说着一溜烟奔向蕴火灵木。   招凝步子放慢了些,空气中似乎弥漫着血腥味,飘来的方向似乎就是明珞去的那面。   她不由往那边看了一眼,又听霍辉在身边笑道,“小师姐不过去看看吗?这灵木至少三千年,是难得的炼器材料。”   招凝转眼看他,就在这时,忽的听明珞一声尖叫,几人一惊,怕明珞出事,几步便冲向明珞。   刚到半途,见着明珞身影,她朝几人摆摆手,说着“没事”,转而又指着灵木,骂了一声“晦气”。   “出什么事了?”既然都过来了,便不会半路停住,陈填上前问着,就见明珞皱眉说着,“你自己看。”   陈填从灵木中部洞眼往内部看,一瞬间也是一句低骂,“哪里来的死猴子烂在灵木里了?”   蕴火灵木从外表看就是中空的树干,高近一丈,经常有喜火的妖兽在内做窝。   “谁知道,我只看了一眼,恰巧对上洞里的猴子眼,险些以为有人埋伏其中。”明珞气不顺,骂骂咧咧,“这死猴子溃烂成这般模样,尸鬼似的也就罢了,蕴火灵木可别被它的妖灵气息污染了。”   说话间瞧见招凝凑近灵木,连忙拦着,“哎,招凝别凑那么近,怪恶心的。”   鼻尖动了动,招凝往里面扫了一眼,入眼就是一具半腐烂的妖猴尸体,且被挤压的畸形,里面好像塞满了东西。   “血腥味重了些。”   “对,我看着里面好像还有其他东西。”陈填皱着眉,“明师姐,我来帮你取灵木,你后退些,里面观感恐怕不好。”   明珞似乎也意识到什么,拉着招凝往后退,直到退到霍辉身前,招凝余光看他,他对此不甚在意,只打量着身上灵力幻化的捆仙绳。   灵剑在陈填身前立起,随着法诀施展,一剑劈下,灵木一震,留下一道极深的剑痕,最诡异的是,鲜红的血液顺着剑痕流出来。   众人沉默了,气氛变得有些低沉,联想到他们刚刚遇到争斗,陈填看她们,明珞说道,“直接踹开,别顾着灵木完整了,里面绝不是好东西。”   陈填点头,放弃了灵剑劈砍,将灵力全部聚到右脚上,旋身踹出,这一脚力量几乎能瞬间踹绷凡间屋舍,而蕴火灵木表象却并没有多少损坏,只是从剑痕处折断,缓慢向后倾倒。   “呕!!!”   明珞在看清的一瞬间就撑着一旁的枯树呕吐。   即使有心理准备,看到这样血腥的画面,招凝还是不自主地撇开了眼。   血肉成泥浆,尸骨拖泥带血,挤成一团,从血水的颜色推测似乎这桩惨案刚刚过去。   招凝想离开,她愈发感觉到不安,但心中的道义让她还站在原地。   她抬眼看陈填,只唤了一声陈填名字。   陈填忍着恶心,掐了一记圆光回溯术,术法施展,圆光镜中赤红一片。   只见人与妖兽一同奔逃,他们一身青衣在血光中被凸显,是玉华宗的人。   但紧接着一人全身盔甲,手持重锤,身骑巨马而至,好似凡间领兵作战的将军,浑身浮荡着一圈杀戮与血腥。   此人重锤横扫,无论玉华宗几人施展了怎样术法、驾驭何种灵器,都在横扫中重创,攻击不分人与妖,再一锤,人与妖一同血肉飞溅,重压成泥,重锤在一挑,血肉碎骨裹着地面草屑泥土抛飞而起,不偏不倚落在蕴火灵木中。   几人不约而同地咽了咽口水。   “竟这么厉害了……”   却听身后有细微呢喃,招凝转头就见,被束缚的霍辉也盯着圆光镜,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那身骑巨马的铠甲将士身上。   许是聚集在一起的尸首太多,又许是玉华宗弟子死之前怨气太重,十息之后,圆光镜中的画面仍然没有消失。   满目血色与死寂,巨马将军定格在原地,三息之后,似听到什么命令后缓慢转身,庞大的身躯侧开,画面深处却出现了三个人影,都是一席落霞朽叶袍,共同施展着御灵术。   他们见这般摧枯拉朽之势,有人震撼到唇齿颤动,有人大喜过望,有人不忍直视惴惴难安。   圆光镜便在此时消散了。   “这是什么傀儡,不似寻常青甲、银甲傀儡,更没有品阶表象,怎得这般厉害?!”   明珞霎时忘记了恶心,只剩下震撼和惧意。   招凝退了半步,却不想险些撞到身后的霍辉,她一侧身,霍辉一脸严肃,带着难以描述的违和感。   他说,“落霞宗和玉华宗敌对到这般你死我活程度,实在奇怪,恐怕暗藏大事。”   陈填退离血色地带,神色极为难看,“先是玉华宗追杀落霞宗仙子,现在又是落霞宗御使诡异傀儡残杀玉华宗弟子,这事若是传到两宗耳边,必会让两宗剑拔弩张,甚至整个昆虚都会受影响。”   霍辉点头,“而且,若是他们知道,我清霄宗弟子亲眼目睹,却坐视不理,怕是……”   明珞捏拳,拳头啪啪作响,“这事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三人气势汹汹,颇有立刻追着线索彻查到底的架势。   “如何查?!凭我等之力在那诡异傀儡威胁下查吗?!”却不想被招凝一声何止。   招凝少有的提声,一时间让明珞气焰焉了两分,但陈填是刑罚殿的人,惯来看不惯这等事,对招凝退缩起了不满,“小师姐,傀儡操控消耗大量灵力,看圆光镜便知是那三人强行共同施展,不大可能再安全操控第二次了。我们不能应一时之惧而放弃查明真相的契机,让道友枉死,让罪魁祸首逍遥而去!”   陈填敢这般说是有底气的,这里是万窟小秘境第二层,不管他是否有其他入口,秘境规则便是只准炼气期弟子进入,陈填和明珞修为已至炼气期巅峰,招凝的实力也不弱于寻常练气高阶弟子,再加上霍辉,至少三个半的秘境顶层实力,相互配合、协同作战绝不会有生死之虑的。   招凝心里清楚这些,若是换作平时,招凝会依本心相助,但是现在不行,冥冥中似乎有一种压迫感从四面八方而来,像暗夜森林里窥视的野狼正逐步逼近。   招凝缓了一口气,“陈师弟,第二层秘境并非第一层秘境,都是自家师兄妹,也不会为争头筹和亮点而单独行动,况且除了落霞宗和玉华宗,还是否有其他宗门,甚至会不会有散修偷入,有第一个摧枯拉朽的诡异傀儡将军,谁也说不准会不会出现第二个。而且我并非说置之不管,而是该由宗门来管,明珞适才也说,火山口出口近在眼前,出去通报师叔和真人便是,又怎会让我宗背上背信弃义的名声。”   最后一句话,她看向霍辉,似在意有所指。   明珞和陈填不作声,有些犹豫,本心之下的执着是不会那么被三言二语而动摇的。   霍辉眨了眨眼,笑道,“小师姐看我作何?我这被束缚着,做不了主,全凭你们安排。不过,我其实想提醒几位,你们似乎忘记了什么。”   他下颌朝那片血色泥泞之地一指,一块玉牌一角不知何时褪完了血色,在尸骨中泛着灵光。   明珞眼眸一亮,“传讯令!”   陈填几步上前,不顾血水泥泞,将传讯令取出,大喜道,“令中有信息,必是未发出去的战报!”   这般正切中了他们所需,线索就摆在面前,屈指一弹,当时之事完整呈现。   画面的开端便是一场对战,发生在落霞宗与玉华宗之间,玉华宗以九对七,本该占上风,偏生落霞宗众人招招死手极为狠辣,玉华宗措手不及,两方僵滞。   玉华宗不忿,“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落霞宗处理丹灵谷入魔余孽时私吞了大机缘,如今借两宗合开灵石矿洞,想让我们玉华宗为你们吃苦卖力,抵挡矿洞妖兽冤魂,你们却偷偷入千仞山脉地底搜寻机缘所在之地!把那东西交出来!”   “交出来?”落霞宗嗤笑,“你们算什么东西,一群从弹丸之地走出来的小宗门拿着无上功法残卷就以为能与四大宗平齐了?还想我们与你们机缘共享?笑话!你们只配给我们当炮灰!去死吧!”   落霞宗为首一人忽然壮势,一只巨大的座钟虚影呈现在头顶,落霞宗众人同时掐诀,只听一声浑厚钟鸣,玉华宗几人纷纷横飞出去,却有一人退后几步而至,眼神狠戾,反手挥剑,剑光迎着钟波劈下,钟声止,寒霜蔓延,瞬间冰封。   视线范围内,除玉华宗几人,唯有一物违背冰封,它从冰雕中滑落,似一团火焰。   火焰飘向唯一站着的玉华宗弟子,落在他手中,变成一只似火的令牌。   招凝眼眸一缩,“此事非我等所能掺和,速归宗门!”   她二话不说,一手拉起明珞转身就走,一手挥灭传讯光影,逼迫性地看了一眼陈填。   “等等,招凝等等,那是何物!”   招凝不想多说,却不想身边一声呢喃,“昊阳令——”   招凝幕得看去,还是他,霍辉!   他一副震撼模样,阻止了陈填收回传讯战报。   战报光影中,玉华宗的人还在打量手中之物,忽而大地震颤,黄沙漫天,不远处的虚空呈现浩瀚之景。   黄沙之中,数不清的枯骨肩扛着如百年大树树干粗细般的长绳,长绳末端连接着数不清的、足有数十人合抱粗的原木,原木在拉拽下滚动,使得置于其上的巍峨古老宫殿也缓慢向前。   玉华宗等人惊愕震在原地,高耸入云的青铜大门便在此刻缓缓开启,刹那间光华万丈,光影中一片白芒。   直至白芒消失,只看到玉华宗等人疯了似的奔向那座宫殿,从冰中解封的落霞宗等人也不管不顾奔向青铜大门,画面在宏伟瑰丽的大殿内景中闪过,停留在藏金阁、炼器房、炼丹楼、药园等等偏殿,他们每一人都从宫殿里取得了一样价值连城的重保,小到现下他们急求的筑基丹,大到一重灵宝,宫殿将他们温柔地送了出去。   “这是天降机缘……”   “那青铜巨门上写着似是古字‘昊阳地宫’……”   地宫?墓里面的宫殿不在地底安静埋着,出现在秘境中?而且,三枚昊阳令才能开启昊阳墓,这地宫骤然出现,骤然送珍宝,是生了灵,自觉墓主人千年前罪恶滔天,上来替主人行功德好事的吗?   那可当真是笑话。   但在落霞宗和玉华宗一众人眼里,这可不是笑话,这是天道眷顾、下赐机缘,可机缘过于有限,又过于惹眼,本就彼此有敌意的双方惧起贪念,两方同一时间出手了。   最后便是落霞宗一人兑换的战将傀儡,在三人操控下斩杀玉华宗之人,而后潇洒离去。   直至此刻,招凝心中的危机感上升都极致,离开,不论如何,现在就走!   然而,招凝刚一转身,却见原本高耸的地底火山变得模糊,漫天黄沙不知何时升起,直至完全掩盖火山,他们听到一阵轰然滚动声。   “莫非……”陈填呢喃。   明珞颤声,“就是的,是天道也在眷顾着我们!”   起初是数个身披破碎铠甲的枯骨,紧接着是茫茫一片,再接着是地宫一角,直至慢慢完全呈现。   地宫巨轮还没有停稳,明珞和陈填两人便上前了数步,不可否认,这般天降机缘诱惑下,当真恨不得直接冲进去。   但两条灵光甩出,幻化成绳,捆住了二人腰身。   “招凝?”   二人低头,想怒但又不好发火,只声音颇冷地唤了一声她的名讳。   “你们忘了他们的惨状了?此地不宜久留,速走!”招凝冷斥道。   陈填无奈一笑,“小师姐,他们的惨状是他们贪婪无度、互相残杀造成的,我们同宗之人哪还会做这等事。”   “正是如此!招凝,你若是不愿接到手的机缘,我们想接啊。”明珞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没那般生气,“好了,招凝,阻人机缘,会遭天谴的,快放开我们。”   “明师姐,可不能这般说,小师姐在这受火灵气压制,本就不适,想要尽早离开也是正常。”却不想霍辉帮招凝说话,他目光落在招凝身上,“不过,小师姐,机缘送到面前,不收反弃,实在有些傻了。再说此地战报光影都显示安全,一去一回不过几息时间,若是小师姐害怕意外,那更不对了,富贵险中得,若遇难便退缩,那又拿什么修仙得长生?”   招凝倏然看向霍辉,霍辉那张书生意气的脸人畜无害,笑起来更有学堂先生的雅意。   耳边是明珞和陈填快不耐烦的劝导声。   忽而间,招凝嘴角勾起一抹笑,笑意不达眼底。   她轻声道,“那我送霍师弟进去得机缘,如何?”   霍辉神色一滞,只见墨锦长鞭挥开,瞬息间就卷起霍辉,直直向地宫抛去。   “不要!!!”明珞和陈填大惊,同一时刻大喊,本就束缚不足的灵绳被挣开,陈填御风去追,还没追上就见青铜大门打开,将险些撞上地宫飞檐的霍辉吸了进去。   “招凝!你怎的这般!”明珞气急,“你这让我觉得认错了你!”   招凝面上没有丝毫神色波动,她看停在青铜大门外并未跟进去的陈填,又看气急败坏有些沮丧的明珞。   “二位为何不承认,你们心底也对这突如其来的机缘畏惧着呢?”   明珞和陈填相对看了一眼,陈填踟蹰片刻,终究离开青铜大门,站到明珞身侧。   他们不发一言,只看招凝,那是朝招凝要一个交代,招凝更不愿多言,双手掐诀,法印展开,竟是圆光回溯术。   “你,你怎么会这……”陈填错愕。   但紧接着又招凝提醒去注意圆光镜中景,此画面是之前蕴火灵木血尸呈现之景。   和之前一模一样,直到最后骑马将军转身,一抹血光一晃而过。   事实上之前也有,但是圆光镜本就光影混沌,铺满血雾,第一眼看去血光与血雾好似融为一体,只再次细看,却发现那光芒其实来自将军的眼,一双掩在头盔下的红眼。   明珞颤抖地出声,“魔……魔气……”   招凝不为所动,只问他们,“那你们觉得玉华宗几人当真是潇洒离去的吗?”   陈填一惊,忽而意识到什么,御风飞身,借着枯木枝头站的极高,灵目远眺,这一眼险些从树上摔下。   明珞冲上去扶住落地的陈填,“看到了什么?”   而陈填一脸骇然地盯着招凝,“小师姐何时看到的?”   “这秘境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们。”招凝不想多言,她转而看那依旧巍峨耸立的宫殿,那股压迫感似乎并没有消散。   “陈填?”半晌得不到陈填的回应,明珞欲自己飞身去看,但陈填拉住了她,“莫要看了,遍地尸骨,血流成河,怕是从万窟小秘境下来,还有他们那灵石矿洞下来的宗门弟子,一个都没活下来。”   这般说着陈填自己倒是意识到了,“是了,这漫天的血色和挥之不去的血腥味,以及这片死寂,必是有大死大伤才可能出现的。”   陈填看招凝背影,见她已飞身到地宫侧面,是要绕过地宫去火山口出口。   他连忙唤明珞一起,路过地宫时,她还是忍不住去问,“那霍师弟,他这般被扔进地宫,若是……”   “霍师弟的情况……别再说了,我们信小师姐吧!”陈填心底纠结,又说,“现在是秘境大难,必须先出去禀报宗门,管不了那么多了!”   直到飞到火山脚下,招凝已无力再御风,滚滚热浪扑面而来,火山后数道熔岩流奔腾而过,火山灰雾迷漫的高空,庞大的传送阵法泛着清光,阵法灵纹氤氲流转,囊括了整个火山口。   这若是不慎,便直接坠入火山口的熔岩池。   招凝不懂为何出口要设在这里,这里仿佛昭示着生死两重天,是众宗门要借此历练弟子心态吗?那未免也太过激进了。   “招凝,你还好吧。”明珞伸手扶招凝,招凝缓了缓,直起身摇摇头,说着“无事”,却忽而问道,“你们知道这第二层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吗?”   “既是千年前的传闻,那应该早就发现了。”陈填迟疑地说着,“可是哪里不对?”   招凝说不上来,灼热的火气让人窒息,更让人思绪迟钝。   “算了,先出去。”   火山口仅有几块未被喷发的熔岩覆盖的地方,每处最大不过三尺见方,最小不过巴掌大。   为一鼓作气飞天入传送阵,三人并没有直接御风高飞,而是几个飞跃落在火山口。   三人站在小块无岩浆之地,略微有些挤了,脚边碎石落入火山内部熔岩池,还没听见噗通声便熔化了,岩浆冒着咕噜咕噜的气泡,池面鼓噪着,仿佛下一刻就要再次喷发出来。   陈填抿了抿嘴,抬头看百丈之上的传送阵,“我先试试这传送阵,若是无事,你们再来!”   招凝点头,明珞嘱咐了声“小心”。   陈填御风蹬地而起,双臂掐诀在上,破空上飞,但他的速度很慢,像是虚空中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拽着他向下,两人为他捏了一把汗,直到陈填掌心触及传送阵法,阵法灵光绽放,陈填瞬间消失在高空。   明珞松了一口气,“招凝,这环境你不宜久留,你先上去,我殿后。”   招凝没有推辞,点点头,正要御风而起,却听身边突而发出一声吸气声。   一转头,那与火山平齐的地宫竟平白消失了。   “一……一点声响都没有,就那么不见了。”明珞呢喃着。   而招凝却神色一凝,瞬而腾空御风而起,另一手更是直接拽起了明珞一起上飞。   “快走!”   明珞自知没时间多问,赶紧御风减缓招凝压力,这般疾速三息之后,忽而冲出一只穿云箭矢,直奔招凝而来,招凝惊险避开,却听明珞大喊,“有埋伏!”   只见四方高空无数只箭矢从云雾间冲来,招凝挥舞墨锦长鞭,长鞭聚风,甩开逼近的无数箭矢,明珞聚起火盾,挡在招凝背后,一时间,四面八方的箭矢如雨下,唯有两人所在之地成了空白。   “在这么下去,我们迟早会掉进岩浆的!”明珞大喊,“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出口埋伏我们!”   风卷着箭矢,裹成极大刺球,招凝猛而震鞭,箭矢反向朝射来之处飞去。   有些被正向箭矢正巧撞上,有些穿过箭雨冲进雾层,雾层涌动,隐隐便见几个脚踏飞行灵兽的身影在雾中闪躲。   “果真有人!姑奶奶非要看看你们是哪宗混账!”   明珞怒气掐诀,法印尚未晕开,招凝一把抓着她的胳膊不管不顾的往出口去。   硬生生用灵力震开袭向致命处的箭矢,其余擦身而过的箭矢已没有精力再管,此时此刻,招凝只想出去!   却不想即将触及传送阵法时,阵法陡而亮起,不,亮起的不是传送阵法,而是覆在上面的一层灵网,灵网瞬间下兜,硬生生将两人下拖了半丈。   此刻招凝灵力已经有些接续不上,眼看着再要向下坠落几丈,明珞未完的法决终于施展,灵力之火裹着手掌强行撕开一道破口。   “招凝!走!”   明珞呵着,招凝提起灵力,反向借力灵网,跟着明珞冲出去。   “休想走!”   却听一声爆喝,四面雾层中冲出四条飞蟒兽灵。   “蛇窟四鬼?!”明珞诧然认出,惊恐又骇然,“快走!”   然而四条飞蟒兽灵已逼至身前,一条兽灵缠绕在招凝小腿上,庞大的身躯腾起,蛇信几乎吐在招凝眼前,另一只紧跟着卷上招凝腰身,还有两条跟着扑面而来。   “招凝!”明珞只差分毫便能触及传送阵,却又反身去救招凝。   招凝以小臂强卡在巨蟒血盆大口中,巨蟒是兽灵状态,獠牙刺入手臂中并不会刺破皮肤,但狂躁的火灵顺着手臂脉络冲进体内,招凝身形一晃,似要就此坠下。   明珞法术震开上方飞蟒,手扣上招凝右肩,“坚持住,我带你走!”   招凝刹那抬首,其余三只飞蟒长身盘绕在周遭,似要合围成牢,再这般纠缠下去,两人都会被困在半空,直至灵力耗尽跌落进熔岩池!   “明师姐!招凝谢你心意!”招凝忽而反手强行卡住飞蟒顶端三尺,竟以蟒身为鞭,唰而挥开,行撩字诀,蟒尾撩过明珞腰身,将她倏然向上一抛。   明珞意识到什么,眼睛瞪大,呼喊着“招凝!”   “他们是冲我而来,莫要被我拖累……”   明珞只听最后“拖累”二字,脊背便撞上阵法,阵法灵光荡开,明珞消失不见。   招凝吃力控制着下坠的速度,施法强行扯开撕咬她手臂的飞蟒,灵力如刀刃刺入飞蟒体内,飞蟒嘶吼着崩散成阵阵光点,而受飞蟒挣扎影响,招凝挣脱飞蟒时,身形已离火山口岩浆不足半尺,强行半空滚身,脚尖点在巴掌大的焦黑石块上,再跃身落在堪堪落脚站稳之地。   发尾扫过岩浆,卷起三寸火光,被招凝一斩而断。   招凝蹙眉,直觉不该出现发尾起火之失误,可对于此刻处境,这细枝末节根本容不了她去多思。   抬首,只见高空驾鹰四人,飞蟒兽灵裹在他们手臂上,都是一身画着不伦不类符纹的道袍,形容极不美观,不是络腮胡,便是披散着长发,脸部或长或短有着几道刀疤。   是散修,亦是亡命修士。   他们虎视眈眈、嘴角阴笑,将招凝围的无处可逃。   早就藏在舌下的回元丹不着痕迹地吞服,招凝瞧着他们的嘴脸,神色未变。   “诸位来的可当真是慢呀,这宗门小比都快结束了,你们才姗姗来迟。”   她语调毫无起伏地说着嘲讽的话,高空中四人脸色冷了下来。   “死丫头,都这般地步了,你还想嘴硬什么!”   明明已极为狼狈与虚弱,招凝却丝毫不畏惧、唠家常似的说起话。   “半年前便有人提醒我,黑市里有人用极品灵符买我的命,但是被人搅混了。可我却是不信,黑市里那群贪得无厌的家伙,有生意不做,还君子般地二者只选其一?听起来可是太过笑话了!”   四人盯着招凝,眸色极为不善,但眸色背后还藏着惊讶。   这丫头竟……竟这般早就听到风声了。   “可是惊讶?”招凝勾起一抹笑意,“诸位可不知如此。”   她状似悠哉地扳着手指。   “再几个月前,算命的奇士为我算过一卦,说必有血光之灾。”   “再一个月前,陌生仙子提醒我小心极品火灵符。”   “再七日前,内门师兄气息奄奄的躺在地上要我等着。”   说完,剩余二指也猛地弯下,手攥成拳,灵力悄无声息的运转,太慢了,慢到回元丹咽下这般久了,只恢复了二成。   招凝面色不动,背手抬头浅笑,“瞧瞧,我可等诸位这般久了。诸位怎的一上来便是围困,连打个招呼的礼貌都省了,可实在令人寒心了。”   她的态度太过诡异了,没见过这般虚弱着被包围,依旧从容淡定着,好似不是他们在埋伏她,而是她在坐等猎物入网。   但到底是在修真界混迹多年,这点违和转瞬就被他们掐灭。   为首的络腮胡嗤得一笑,“死丫头,别用这些话唬我们,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在拖延时间恢复灵力吗?!”   他漠然抬手,朝下一摆,后方两人身上盘旋的飞蟒便游走在他们双手间,变成了翡翠般的长弓,灵力在弦上聚成箭矢,同时射出,于半空中幻化成无数只小箭,又是一波箭雨。   招凝神情一顿,旋身而起,数支小箭尽数扎入焦土中,她脚尖点着箭尾还未稳,又一波小箭密密麻麻袭来。   络腮胡盯着招凝游走在箭雨中的身影,眼里藏着惊愕,但面上却是不屑。   “小丫头,说啊,现在怎么不说了?”   招凝一鞭劈开,得半瞬空隙瞥向为首人。   为首那人居高临下,“你早有准备又如何,练气七层了又如何,你再怎么拖延恢复灵力,也不可能成功,此地是特地为你这小丫头选的地方,我劝你还是主动些,把那位的东西交出来,我们好给你一个痛快!”   招凝震开周身半丈箭雨,“东西?想要,诸位何不来自己取,这般畏缩地站在高处,可不像肆意妄为的邪修!”   “你!”四人中最年轻的一人被招凝刺激,当真要从飞行灵兽背上跃下杀她,却被络腮胡拦住。   “小丫头,牙尖嘴利,别以为你能在这箭雨中游刃有余,等你灵力耗尽,我有的是手段将你的嘴撬开!”   说着朝两边再施眼色,两把长弓弓身拉到极致,瞬而发射,灵光包裹,两只气势逼人裹着火光的长剑穿过箭雨直逼招凝而来,招凝被避箭雨就已有些面前,灵箭袭身,只来得及御使墨锦长鞭,在身前聚成一圈圈圆,形成鞭盾,但两势相对,那压迫力让招凝瞬间后仰压身。   唰唰唰——全力抵抗逼来的两箭之时,箭雨并未停止,体表灵光艰难支撑着,直到某一只小箭刺穿体表灵光,紧接着数道小箭刺入了招凝身体,没有鲜血,没有伤口,它们成了经络中一缕暴戾气息肆无忌惮着破坏着经络。   但太虚六道灵源秘传修炼的灵力中期之后便有修复之能,暴戾气息一边破坏,灵力一边追着修复,只是此刻灵力越发匮乏,这般拉锯之势不知能支撑多久。   招凝冷眸未眯,陡然间旋身下扑,仿佛要直接扎进岩浆中,咫尺之距她倏然抽离,鞭影重重,残影定格,再出现已是半空,墨锦长鞭挥出,攻向的不是那四人,而是他们座下飞行灵兽。   长鞭扣上灵兽脖颈,霎时一扯,飞行灵兽长鸣,挣扎窜动,将猝不及防的四人甩了出去。   四人赶忙御风而起,却在这时焦土之中忽而蓬勃生长出暗紫藤蔓,鬼魅地捆束住他们,藤上尖刺毫不留情地刺入他们全身上下,毒液游走进他们血液,不足片刻,被捆束的地方竟开始腐烂。   他们甚至连挣扎都挣扎不开,硬生生清醒地感受着身体极慢地被融成两半。   有人最后的意识,发出一声细弱蚊蝇的惊恐呢喃。   “鬼……哭……藤……” 第114章   若非出其不意, 即便是鬼哭藤这般邪恶的植物也没办法轻易绞杀四人。   招凝在弹丸大的落脚地急促呼吸,强行生长的鬼哭藤只维持了几个呼吸,开始肉眼可见地衰败, 片刻后,枯藤缠着几具腐坏的尸体坠入岩浆中, 顷刻烧成了灰烬。   然而, 招凝知道这一切并没有结束。   她抬头望向高空的传送阵,不知何时阵外蒙了一层火光, 那火犹如极品爆炎符中爆开的火焰, 不断吸噬着天地灵气, 在传送阵下方叠加出一层天火焚烧阵。   若是强行闯入, 天火焚心, 是致命的。   可是她现在力竭地站在这里, 何尝不是等待死亡逼近。   招凝垂首,闭目,身形微微晃动, 依旧强撑着站立。   忽而她出声。   “何必再藏,贾锐!”   招凝睁眼, 偏头看向火山口另一侧,冷讽道,“贾师兄就不怕我带着你心心念念的三昧真炎珠,直接跳进熔浆里,让你什么也别想捞着。”   话落, 火山口死寂了片刻。   紧接着,只听几声“啪啪”鼓掌, 招凝注视的方向,有一人脚踏火焰走上来, 停在对面火山口边缘。   一副单薄却雅致的书生气质,含着笑,带着几分笑面虎的意味。   不是贾锐,而是的霍辉。   被强行抛进昊阳地宫中,他竟然没死,这一刻,是谁伪装的,不言而喻了。   “哎呀,不愧是清霄宗的小师姐,这般围堵,还能好生生地站着。”他装模作样地叹息,“也不知是这几个接悬赏的家伙太弱了,还是我低估了你。”   他的眼神似刀子一寸一寸地掂量着招凝,又无所谓而笑,“不过,再怎么低估,沈招凝,你现在还能施展出法术吗?哈,哈哈哈哈……”   这家伙说得没错,即便入此秘境半日不到,却连番对战,又加灵气克制,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助招凝,以致于招凝几乎耗尽了灵力,就是个凡人。   她脊背挺直,神色上没有半分畏惧和求饶,目光锁定着对面,思绪飞转。   贾锐什么时候伪装成霍辉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为何被招凝揭穿了身份,他还以霍辉的模样示人。   是装模作样凸显他毫无破绽的伪装,还是他现在根本无法恢复本来的模样?   双方的打量不过几个呼吸时间,对贾锐来说,招凝此刻就是囊中物,他不急于解决,更乐于慢慢压迫招凝,使招凝在毫无希望和反抗的境地一点一点被绝望吞噬,就像是用钝刀子一片一片割肉。   于是,他笑眯眯地问,“小师姐,哦不,该叫招凝小师妹,小师妹是何时察觉到我的,好让为兄下回注意些。到底是谁再暗中提醒你?”   他问的当然不是撤他悬赏令、扔他去小秘境的秦恪渊,他甚至根本不知道这其中有秦恪渊的参与。   他要找的是那个归元城黑市拍卖极品灵符制作方法的人。   “贾师兄,说的当真好笑。你怎么会觉得,就这三言两语的威胁,我便会提供真相给你?!”   招凝目光飞快掠过他全身,“霍辉”四肢绷得极紧,即使在笑,五官的动作却很轻微,这使他的眼睛看起来有些无神,而且自他缓慢登上火山口,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有其他的动作,好似就僵在那处。   “沈招凝!敬酒不吃吃罚酒!”   贾锐神色骤然冷下,袍袖一挥,甩出一巴掌。   招凝无力抵抗,身体倾倒,几乎摔进流淌的岩浆里,意识召唤着云丝千幻斗篷,可斗篷竟没有出现,一瞬间强烈的危机感涌上心头。   身体只能借手掌按住滚烫的熔岩强行翻身,但下一刻贾锐又甩出一巴掌,招凝直接被掀飞,她直接从火山口滚了下来。   直至火山脚,下滚的趋势被凸起的岩石挡住,猛烈的撞击让招凝喷吐出一口鲜血。   这般滚落,只庆幸她于半空拼命调整了姿态,才不至于是顺着岩浆流中滚下的。   触碰熔岩的手掌通红一片,若非已锻体,此般徒手触碰熔岩,她的手掌早就烧成灰了。   这些都不是最令人绝望的,绝望的是云丝千幻斗篷竟然诡异不见了。   这是几乎是招凝的底气,即使在多番对战下狼狈不堪,灵力消耗,只要云丝千幻斗篷在,在这秘境中绝不会有人伤的了她。   但就在蛇窟四鬼箭雨围困中,本该被动护持的云丝千幻斗篷却没有出现。   在头发被岩浆点燃刹那,细细密密的恐惧蔓延上心头,可是那时她就已经无路可退了。   到底是什么时候云丝千幻斗篷消失的,她竟一丝一毫都没有察觉。   她幕得抬头,贾锐不知何时落在她身前,他一脚踩在招凝左肩上,压迫着侧身倒地的招凝,似要将她压进土里。   “贾!!!锐!!!”   招凝咬牙地喊出他的名字,是他,定是他施展的把戏!   贾锐满脸蔑视,嘲讽着,“怎的小师妹这般狼狈啊,快啊,快把你那保命斗篷拿出来,让我纵使千百般手段也无能为力啊!”   招凝冷眼看着他讥讽,看他讥讽后紧跟着哈哈大笑。   甚少人知道这件云丝千幻斗篷,是谁告诉他这件斗篷的作用?   他左手一抬,黯淡失效的云丝千幻斗篷垂落,他扔垃圾般嫌弃地扔在招凝脸上,招凝掌心攥着斗篷扯回怀里,斗篷上的禁制和灵纹被全部破坏,现在只是一件轻轻一扯都能粉碎的凡衣。   贾锐这般得意,甚至扔出来羞辱招凝。   他倾身撑着膝盖,居高临下地看招凝,“小师妹,为了破开你这道防御,师兄我可是煞费苦心啊。六重法衣除非灵宝攻击,其它灵器在它面前都宛若废物,我冥思苦想了半月之久,才想出一个好办法。”   一柄长剑出现在他手中,他剑背轻佻地挑起招凝下颌,笑眯眯地说,“那就是无声无息地偷了。”   此间修行,法器只有作为本命法器时才能真正认修士为主,但本命法器根据功法不同只能以精血绑定一到三件。   本命法器能极限发挥出自身威力,所有修士都是慎重再慎重,因此炼气期的修士法器都是以气息为引,一旦被抹去气息便可成他人之物,换句话说没有精血为引,被夺取其实是很正常的。   但“偷”这字对修真者当真是闻所未闻,天大的笑话。   招凝紧攥着斗篷,她甚至丝毫没有察觉,这让她心头蒙上了巨大的阴影。   是她失了戒备,这般愚蠢的让“霍辉”有了可乘之机吗?可是自入秘境,招凝极少与人近身,连“霍辉”未暴露时三番五次刻意接近,也都被她避开了。   贾锐的剑尖划着招凝脸颊,鲜血顺着血痕流下,这让贾锐看的高兴极了。   “啧啧啧,瞧我们小师妹这般不可思议的模样,小师妹一定是没见过这位霍师弟九州一绝的飞云探龙手。”   “探于无形,念之便引,触之便有,是上古窃天一族的秘法,窃天窃地,窃你一小小的练气七层修士又有何难!”   “哈哈哈哈哈,痛快,痛快啊!”   这一瞬间,当初在宗门小比第一轮擂台上霍辉那诡异手法再次浮现在招凝脑海,那神乎其神、未卜先知般便从对手身上取的了龙虎丹。   还是她愚蠢了。招凝心中忿忿,明明自己早就注意到霍辉手法诡异,却没有再秘境中警惕一二。   但这般却让招凝之前的迷惑,豁然清朗。   “原来这就是你将霍辉变成傀儡的原因!”   身形僵硬,行动缓慢,灵气郁结,除了中了尸毒外,只剩下另一种可能,这具身体已成为活着的尸体,像傀儡般被附身灵魂操控着,在凡俗鬼神传说里,亦叫“鬼上身”。   “傀儡术。”招凝每一字咬的清晰,“灵魂出窍,操纵生尸,贾锐,大道三千你不走,你偏偏走邪道,宗门定不会放过你!”   大抵是被招凝点破了,贾锐无所谓了,哈哈大笑,剑尖落在招凝喉间,血珠一颗一颗地滚下来,窒息感让招凝眼神有几分涣散。   “是又如何?沈招凝,你现在是我剑下蝼蚁,你死了,谁会知道我是什么人,我做了什么事!”   招凝呼吸艰难,这让她试图去大口呼吸,但她却并没有这般屈辱去做,她只是冷冷地盯着贾锐,“利用昊阳地宫屠杀两宗历练弟子的也是你,贾锐你迟早会遭报应的!”   砰——   贾锐忽的一脚重压,肩骨咔咔碎裂,她的身体也向焦土中深埋半尺。   “小师妹可别冤枉我,我不过给了他们机缘,自相残杀的可是他们自己。”   他嬉笑着,享受着这般压迫人的快感,两年了,先是险些被招凝施计活埋进地底秘境里,再想杀她又三番五次被阻,更是直接被刑罚殿扔进思过崖,害的他被崖里那群疯子疯狂戏弄……   他越想越气,越想越狠,干脆一脚踩在招凝手上。   招凝身体猛地一抽,蜷身痛苦,本就被熔岩炙烤地通红的手掌瞬间溃烂,在他反复碾压下,血肉成泥般溢出,掌骨粉碎,但她倔强地没有发出一声痛呼。   “痛苦吗?小师妹?”贾锐阴笑着,“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说着一脚踹起招凝,招凝滚身稳住时堪堪停在熔岩流三寸外,滚滚热浪似要将她灼烧了。   招凝尚还完好的一只手压在身下,五指扎入焦土中,无声紧紧攥拳。   贾锐一脚踩在她的后背上,她又喷吐出一口血,五脏六腑好似碎了,这口血怎么也止不住。   贾锐爽够了,他厉声呵着,“沈招凝,把三昧真炎珠交出来!”   招凝回头冷视他,伸手抹嘴边的血,但怎么也抹不尽,反而将她半边衣裳全部染红。   “贾锐,你到底是想要三昧真炎珠,还是想要昊阳令呢!”   “想要完全开启昊阳墓,呵,你永远别想。”   说着她身上的血忽而亮起一圈法印,在贾锐惊愕间极快地将鲜血绘制的法印打入贾锐身体。   贾锐身形一颤,身形呈现重影,贾锐的灵魂试图从霍辉的身体里钻出来,立刻被血色法印捆住,将他封在尸体里。   万法封灵诀,以精血做引,封禁世间万物。   招凝呵呵笑着,笑意染血,但气息却已奄奄。   “沈招凝!!!”   “哈哈,贾锐,这么喜欢操控他人身体,你就别想回自己身体,别想再修行了!”   “我要杀了你!”   贾锐怒气冲天,携着无比的杀意攻向招凝。   “我就算死,也不会死在你手里!”   招凝眸色一冷,翻身一滚,竟直接跳进了熔浆流中。   炙热的岩浆瞬间点燃了她的身体,大火熊熊,没有半分惨叫,身体顺着熔浆流被卷进熔岩江中,再沉入江底。   贾锐气得扔了手中长剑,掐诀施法,再一次尝试灵魂离开霍辉身体,眼看着挣脱了半边身子,但还是血印一闪,被拽了回去。   “就这么让你死了,真是便宜你这贱人了!”   熔岩江下,招凝身上的弟子袍灵纹流传,竭力抵抗着熔浆的高温和灼烧,但招凝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弟子袍没有灵力支撑,只撑了半柱香便黯淡,包裹在招凝周身的护盾灵光也消失了。   连月来锻体的效果突显出来,随着弟子袍燃烧,她的体表还没第一时间被灼伤,直到衣物完全烧尽,藏在衣物中的一枚玉佩掉落在她胸前,沾染胸前晕开的鲜血,玉佩骤然亮起。   一声龙吟响起,游龙似的灵光从玉佩中钻出,一圈一圈环绕在招凝周身,隔绝了岩浆和炽热。   招凝便这般随着熔岩无意识地向前流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奔腾的熔岩江里慢慢融入了一丝金灵气。   金灵气随着龙灵游动吸纳入招凝体内,太虚六道灵源秘传自发的运转,一周天两周天……直至干涸的经络中第一丝灵力出现,修复经络里的损伤,慢慢的,灵力越聚越多,受损的五脏六腑开始恢复,粉碎的骨骼也开始愈合,毁了的手掌缓慢地新生白肉。   越往下游流动,金灵气越来越浓,甚至超越了火灵气。   忽而江底出现一处巨大落差,似天坑,但又把岩浆隔绝在外。   龙灵带着招凝钻入黑洞中,急转直下,招凝落在底部,四周漆黑死寂。   又过了许久,太虚六道灵源秘传终于完全修复了招凝的重伤,招凝手指微动,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   入眼便是缭绕在她周身的神异龙灵,她坐起身,抱着赤|裸的自己,胸前玉佩掉在掌心。   是秦恪渊闭关前赠予她,用来兑换太乙五行炼器真解的。   她指尖拂过玉佩上的龙纹,周身缭绕的龙灵缩小,钻回了玉佩中。   她紧握着玉佩护在胸前,意识一动,从寂灵之府中取出衣物,披在身上时才发现,下意识拿出来的是那件被毁了的云丝千幻斗篷。   招凝裹着斗篷,坐在黑暗中沉默不语,思绪空空的。   好一会儿,她才将斗篷收起,换上一身黛蓝素纱裙,玉佩也藏进了怀里。   环视四周,目视距离不过十余尺,她取出一枚夜明珠,光亮堪堪让视野扩大半倍,但这却让招凝见到从未见到的奇景,这一片矿石森林。   并非说此地堆积着无数矿石,而是这里的树木质地完全是矿石,仿佛人为在此雕刻了一棵棵矿石树,但招凝很快就推翻了这样的想法,因为她看到了矿石树的根系,深埋在地面石块中。   伸手感受灵气游走,才发觉金灵气顺着根系钻入矿石树中,再扩散到雕刻般的枝叶上。   这般成长,一棵矿石树估摸着长到她这般高,便要上千年的时间了。   招凝翻查着万石真语,也没有找到这些矿石树叫什么,有什么作用,她尝试着摘下一根矿石枝干,刚折断,这下的枝干便碎成了一颗颗小石子散落在地,而那些小石子已毫无灵气。   再去感知,就发现矿石树下的根系极为发达,盘根错节,好像整片林中的根系都纠结在一起,金灵气在根系中流窜,要很仔细才能勉强察觉到,金灵气的来源从同一个方向来。   招凝看向黑暗深处,那是金灵气传来的方向,里面一定藏着什么。   但是她没有即可行动。   伸出手掌,感知着体内的灵力,灵力其实恢复的差不多了,但是为了施展万法封灵术,她耗费了半生精血,现在实力不过之前的一半,这还是她取巧,按照万法封灵术是要献祭全部精血才能成功的,可她潜意识还想赌半条命。   事实证明,她赌对了,她在这万年熔岩江中活了下来,并且受龙纹玉佩护体没有受到致命的伤害。   但一半的精血,意味着这术法其实是有破绽的,招凝不知道贾锐能不能找到秘法破绽,又会花多长时间解开秘法。   她抬眼看头顶,有一束红光从上方投射下来,但光线很短,到底部已经黯淡得不足以视物了。   那里应该是出去的地方,上面奔腾着岩浆。   清风在她周身卷起,招凝试图御风腾飞出去,但招凝惊愕地发现,她根本飞不起来。   并非御风诀没用,而是身上好像有万钧重力压着,让她根本没办法腾空。   这一刻招凝甚至后知后觉地发现,直起身子都有些吃力,起初招凝还以为身子虚弱,没有完全恢复,现下她在明白,并非如此,而是这处洞穴的问题,它无形中让她的身子重了数百倍,如果不是修行的话,凡躯刚进来的瞬间,就会摔成粉碎。   再看周围矿石森林,招凝忽而明白了它们为什么只有几尺高了,重压之下,过高亦折。   目光又眺望向金灵气来源的黑暗深处,看来非得去探明这洞穴情况了。   夜明珠光亮一步步向前推着,越往深处,矿石森林的高度便会拔高三两寸,森林的色泽也愈加偏向金色。   这一路走了大约两三个时辰,招凝没看到半株植物,也没有看到妖兽的影子。   直到面前突兀巨大的祭祀建筑。   那是一处高台,数十道石阶直直向上,两侧矗立着守护的石兽,一共八只,雕刻的栩栩如生,狰狞又凶恶,高台之上是一座人身蛇尾的女妖雕像,半阖眼眸,神色肃穆,披帛飞舞,格外神圣。   雕像前面摆着供桌,桌案上置放着两盏长明灯,和四方香炉,古怪的是,香炉中插着一把石剑。   能在这样巨压的洞穴里还完好无损着,招凝心存敬畏,没有踏上台阶,只在台下朝雕像作揖,以示敬意。   就在招凝躬身再抬头的刹那,一副画面乍然出现在招凝眼前。   还是这座祭祀建筑,只是四周陡然亮起,它伫立在云层之中,不远处九根巨大的龙柱分立,撑起了上下两片天。   十数人站在祭祀建筑下,他们脚踏祥云,身聚真光,后显法相,各个都是大能级的人物,他们或安静、或虔诚、或不屑、或期待地看向雕像,雕像前一模糊人影持剑舞动,,而后将紫光长剑重重插入香炉中,紫色光芒从香炉中绽放,在半空形成一道雷光闪烁的裂缝。   画面就在此刻崩散,招凝眼前一晃,她陡然后退,却见眼前的建筑竟开始无声崩毁,从台阶到石兽在到雕像,都化成细灰飘散落地。   刚才那画面里昭示着什么,为何到了大能那般通天境界,还要屈居台下祭祀。   祭祀建筑的崩毁是安静而快速的,不到半盏茶的时间,连飞灰都老实地匍匐在地面,这使得细灰中央的东西格外显眼。   招凝踟躇片刻,还是走了上去,她看到了一块碑。   招凝不知道这块碑是怎么出现的,它似乎是藏在建筑内部的。   伸手拂去碑上的细灰,上面刻着无数密密麻麻的字,但招凝辨识不出,这似乎是上古文字。   文字的大小并不统一,有七个字比其他文字大上半倍,她一字一字去看,直到看到七字之中的第四个字,招凝觉得眼熟。   思绪百转,招凝意识到这个字其实和寂灵之府外匾额上的字型很像。   下意识的,招凝呢喃出声,“寂……”   这一刻指尖触及的文字忽然描过一道灵光,同时吸干了招凝体内所有的灵力,招凝惊得抽手跌坐在地上。   紧接着整个洞穴的灵气也被抽尽了,石碑上的字样依旧泛着微光。   招凝环顾四周,不知为何本就寂静的洞穴更加死寂了,甚至有一种万物寂灭的绝望和空洞。   她按在胸口,整个世间就剩下自己的心跳声了。   但这样的意识来得快去的更快,再去看那石碑,石碑上的字样已经恢复如常,刚才发出的光亮就像她的错觉。   招凝意识到这石碑的不凡,她半跪着,卷着袖口擦拭上面的灰尘。   “这是和寂灵之府同一纪元的东西吗?”   招凝呢喃自语着。   “那个字便是寂灵之府的‘寂’字。那它代表着什么?它抽干了我所有的灵力,甚至抽干了整个洞内的灵气,才让我察觉到一丝异常,好似冥冥中降临了什么。”   意识到这一点,招凝想着等回到内门,她该去藏书楼找一找上古文字的介绍,这碑上刻的字绝非文字那般简单。   想了想,手掌按在碑上,意识一动,石碑转移到寂灵之府中。   招凝再环顾四周,那祭祀建筑好似崩毁便崩毁了,没有其他任何影响,洞穴里依旧平静到无害。   思忖了片刻,招凝将遍地的细灰收集进空的储物袋中,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做,但脑海中忽闪过的那副画面提醒着招凝,尽量不要去忽视任何东西,哪怕是尘埃。   做完这一切,招凝才继续感知金灵气的来源,刚才抽干了洞穴中的灵气,使得灵气的来源更加鲜明了。   招凝循着过去,远远便看到一株高大的矿石树,比矿石森林里的树木高了十倍有余,它长满了黑褐色的锋锐叶片,在茂密的叶片间,一团暗紫的光芒格外引人注目。   但同一时间招凝还看到了一只巨大的阴影,在那株高大矿石树前,浑身似石头,但一节一节的,半身藏在地下,半身拱出地面,是石身妖兽。   不敢小觑,招凝含了一颗回元丹在舌下。   可那阴影一直没有动静,招凝观察许久,身上聚起灵光护盾,小心翼翼地向前探去。   离得越来越近,勉强辨认出那大家伙是一只巨大的石骨蛇,它身体从地面钻出来的地方,还翻出了新鲜的泥土和石块,除此之外,高大矿石树周围有数个这样的坑洞和土石堆,应该都是石骨蛇翻腾时造成的,而且时间不超过半柱香。   可是,这个庞然大物为何此刻一动不动。   招凝等待了半盏茶,掐了一记清风诀,风力极其微小,连地面的尘埃吹起也不过离地半寸,但就这样的风力吹拂到庞然大物身上,它竟然顷刻间崩塌了,从关节处崩散成小块。   招凝惊愕异常,上前查看,散架的石身和寻常石头没什么两样,在石头间,招凝捡到了石骨蛇的心脏,一块巴掌大的石头,表面还温热着,妖灵力被封印在其中,好似心脏停止跳动是一刹那发生的事情,石骨蛇根本没有办法抵抗。   细数石骨蛇的关节数,一共四十七数,传闻中石骨蛇至少百年才会新生一节身躯,这般算着,这家伙至少活了四千七百年了,那它的妖阶至少相当于人类金丹期了。   招凝无法抑制的将猝死的石骨蛇同那古文“寂”字联想到一起,那般惊天动地吸纳灵气产生的力量,莫非当真使这一片领域万物寂灭,连石骨蛇都难以逃脱。   招凝不知如何形容现在的心情,有惊喜有惶恐,但无疑也松了一口气,毕竟这个石骨蛇还活着,死的便是她自己。   她有些迫切的想要去学习上古文字了,招凝压抑下内心的情绪,收好石心。   走进巨大矿石树下,抬头看那泛着紫色光芒的东西,自进入洞穴以来见过太多超出常理的了,此刻已经没什么惊愕的了。   那是一颗果子,已经完全成熟,表面晶莹透明,紫色的光芒是内部的果核散发出来的。   招凝伸出手,果子从树上掉落,落在招凝手中,紧接着面前的巨树也飞速失去生机,枝干叶片哗哗掉落在地,以此为中心向周围辐散去,无尽的矿石森林也尽数碎裂崩毁,一瞬间,整个矿洞变成了一片废墟。   这一切是“寂”造成的,还是这个果子坠落造成的,招凝不得而知。   她垂眸看手中的果子,果皮疾速腐烂,滑落,空留一颗泛着紫芒的果核在掌心。   称作果核,但这其实一块菱形矿石,似铁非铁,极其之重,捧在手心好似捧着千斤之物。   招凝想到万石真语放入寂灵之府中呈现的那句批语。   ——熔岩万载不灭,可孕育地岩玄铁,此为天材地宝,纳天纳地,自劈空间。   这便是地岩玄铁了,金属性天材地宝。   这一刻,招凝意识到面前这个山洞其实不是什么熔岩江底山洞,而是地岩玄铁开辟的空间。   若想从这个空间中出去,必须要将地岩玄铁纳为己用。   对招凝来说,简直就是瞌睡了递上的枕头。   云丝千幻斗篷被贾锐破坏,修补虽不难,但再遇上所谓上古盗天一族,再撞上飞云探龙手呢?   必须用太乙五行炼器法将云丝千幻斗篷炼制成本命法宝,随着五行天才地宝的加入,这会让云丝千幻斗篷跟着她成长,进阶成灵宝。   招凝并没有急于立刻炼器,她现在更重要的是修复精血缺失。   好在寂灵之府中栽种了不少灵药,更有不少灵药变异成新的稀缺灵药,其中龙须雪参便是恢复精血的极品灵药。   龙须雪参是人参的变种,招凝自入修行便种植人参,随着奇异装置的加速生长,人参收获了一片又一片,也出过几株变异人参,有紫参还有赤血参,唯有这龙须雪参几年来只从人参变异得来三株,满打满算是经过几万年的变异才形成的了。   进东配殿园圃,惊喜的发现一直以来没有动静的清弥茶成熟了。   枝叶间长出几颗新茶,茶香轻轻一嗅,体内灵力流转都顺畅了三分。   取来玉盒,小心将清弥茶叶放入盒中,一共九片,九片清弥茶,元婴之下瓶颈立祛。   将玉盒妥善放好,招凝取出龙须雪参,变异的人参唯有一点不好,无法得变异种子直接生长,还需等待人参变异获得。   走出东配殿,招凝顿了顿,看向中通廊前那块影壁,影壁发生了变化,上面呈现出近百个字样,字型正是从洞穴中取得的石碑上的文字,意识微动,便发现那块石碑消失在了寂灵之府中。   被影壁吞噬了?招凝意识到这点,心下果然,那块石碑和寂灵之府必是一个纪元的产物,甚至可能有某种联系。   自知此时也看不懂上面的内容,招凝没有再反复查看,她伸手按在影壁上,上古文字散去,灰雾游动,呈现出新的文字,是她往常在影壁上看到的。   “寂灵之府,主人招凝,命元三五。”   与之前的区别是,她的寿命居然增加了五年,这应该是突破到练气高阶增加的寿元。   可招凝更加诧异,她以为经过这三番五次的对战,以及在贾锐手下的重创,会让她减寿几年,更何况她还献祭了半生精血,这可比她小时候在凡俗吃的苦更厉害了。   这时招凝隐约意识到,她最初的寿元可能不是因为小时吃的苦而减寿数十年,也许是她命中注定只有二五寿元,又或者因为其他……   招凝心底泛起细微的难过,但很快就释怀了,既入修行路,增寿养生的丹药许多,晋升也能提升寿元,此刻她根本没必要为寿元的事而忧心。   这般想着,招凝退出寂灵之府,服食灵药,安心养伤修炼。   日子过的飞快,大抵走了近一年的时光。   招凝除了服食龙须雪参还服食了打量珍贵灵药,这才让身体完全恢复,精血补足。   在养伤期间,得灵药辅助,以及天材地宝逆天的聚灵效果,招凝很快打通了外经三百六十五条经络,修为迅速提升到练气九层,离练气大圆满只差奇经八脉。   招凝感知着体内蓬勃流传的灵力,与初入练气七层相比,她的灵力积累程度是之前的数百倍。   若是再遇上炼气期的贾锐,招凝微微眯眼,所有的仇必算个干净。   接下来的时间,招凝便开始炼制云丝千幻斗篷,将地岩玄铁按照太乙五行炼器真解的方法融入到斗篷中。   经过七七四十九天,云丝千幻斗篷铺展开,一条金线沿着斗篷边缘走过,灵力注入,金色灵纹描绘出神秘古老的法印,意识微微一动,斗篷落在肩头,披散而下包裹全身,招凝眸子动了动,斗篷上灵纹一闪,她的身影瞬间出现在三丈之外。   瞬身!   地岩玄铁的空间之力融入到云丝千幻斗篷上,激发了新的技能,施展之下瞬息三丈,是极其鬼魅且保命的术法。   她闭目感知,同云丝千幻斗篷冥冥之间有了细微联系,招凝这才心中满意。   斗篷隐去,招凝站起身,洞穴的高压因为地岩玄铁的炼化而渐渐消失。   直至半个时辰之后,高压完全如常,但却并没有停止,压力在减小,以致于招凝觉得自己身体越发轻,半盏茶后甚至不用掐诀御风也轻飘飘地飞起来。   飘到高处,便骇然发现整个洞穴都在缩小。   等招凝抵达洞口,起初那道屏障已经完全没了阻力,招凝裹着斗篷踏入熔岩江中,下一刻,洞穴彻底崩毁了,消失在此间,好似重来没有出现过。   即使有斗篷护体,江中炽热的温度还是让招凝不好久待。   她冲出熔岩江,刚落到地面,便发现这秘境与一年前相比好像发生了什么变化。   天地灵气变得平稳许多,高处雾气中的血色也完全看不见了,空气中不再夹杂着血腥气。   这该是一件好事。   是明珞和陈填出去后,上报宗门,宗门整顿过秘境了吗?招凝心底想着,疾速往火山口飞去。   一路疾驰,视线飞速掠过所见之景,黄沙枯木,还有小型火系妖兽游走,和谐得仿佛是一副画。   再次抵达当初两宗打斗的位置,所有的尸骨都消失不见了,可能是被宗门的人收敛回去了,那棵损毁的蕴火灵木也不见了踪影,光秃的树桩上冒出一只新芽。   她迟疑了片刻,站在树桩上,忽而翻手拿出一枚似火的令牌。   正是她用三昧真炎珠融合图腾形成的昊阳令。   灵力只轻微注入丝毫,便听一串轰隆声,一回头,果真看见,那群数不清的枯骨又拖着地宫缓缓驶来。   招凝一直认为这并不是真正的昊阳墓,这般游走用天降机缘吸引着秘境中的弟子,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宗内传言,三枚昊阳令同时激活才能开启昊阳墓,而一枚昊阳令却召来了诡异的地宫。   这当真是昊阳墓中的地宫吗?   地宫在招凝身前十丈停止,青铜大门缓缓开启,里面霞光万丈,好似在召唤着招凝进去一探。   招凝站在青铜门前,她伸手去触及,便感觉脑中一阵抽搐,再一震,人已瞬移到百丈之外。   她忽而掐诀,刹月剑出现在她手中,就在此刻全力向地宫斩去。   剑光冲破青铜大门,冲开大殿正门,破开屏风,砸开内殿。   却对上一副画,画面来不及看清,只感觉画中有灵,一只血红竖瞳一闪而过。   紧接着地宫便消失在秘境中。   魔物!   招凝飞快前往火山口,再飞身上高空的传送阵。   触及的刹那,视线扭曲,头晕目眩,待视野稳住,她已经出现在当时进入万窟小秘境的地方。   忽而间,她察觉到周遭细微的联系,一阵风疾速逼近,任由一柄精钢剑落在她脖间。   只听有人呵道,“什么人!擅闯清霄宗秘境!”   招凝没有回头,也没有额外的动作,声音清冷。   “一年不见,当真是故人健忘啊。” 第115章   “哐当!”   精钢剑掉落在地, 招凝侧头,背后那人立刻惶恐又惊喜跪下。   “血奴林科,拜见主人。”   “主人, 你终于回来了。”   秘境外只有他们二人,山间悬浮的传送阵却不见了, 这秘境似乎被封闭了。   “不必这般称呼。”招凝语调没什么起伏的说着, 转身向不远处林中走去,即便秘境外没什么人, 这里也不是一处说话的地方。   林科赶忙起身跟上。   山涧溪流从地势高处落下, 小瀑砸出一弯隐在林中的浅潭, 溪流在潭中打着转, 又哗啦向地势更低处奔去。   交谈声掩盖在水瀑落下的声音中。   “第二轮小比出事, 小师姐又迟迟不归, 我们三人担心小师姐安危,便轮番以执勤的名义在秘境外等着。天道护佑,小师姐您终于平安归来了。”   这番有多少真心在里面, 招凝不得而知,但他们不希望招凝出事, 那是肯定的,否则他们也会跟着死去。   招凝背对着他,亭立在溪边岩石上,目光落在浅潭里几尾游弋的鱼儿。   她不咸不淡地问道,“我安排你们做的事, 办妥了吗?”   话落,林科立刻又跪下来, “小师姐,我们没用, 贾师兄……不,贾锐自我们回去后就一直在闭关,三个月前才出来,但是我们想接近他已经很难了。”   “三个月前?”招凝眸子微阖。   见招凝没去追究事情办砸了的事,林科略松了一口气,他偷偷瞅了一眼招凝,也不知是第几眼了,但每次去探究这位小师姐的修为时他都有种看不透的感觉,短短一年时间就从练气七层到了练气九层,明明不过比他高了一层的修为,他却感觉到无形的威压,比面对练气大圆满还压抑些。   “贾锐出来后什么表现。”   林科赶忙将自己知道的全部告知。   “当时贾锐闭关,大家都以为他是冲击筑基去了,但出来之后他不仅没有晋升,修为跌落了二层,状态也极差,神色一直是木的,宗门派人去询问,贾师兄说是突破时心生心魔,为斩灭心魔不惜自跌修为,也要保持心性纯正。”   “呵。”招凝极轻地讽笑了一声。   林科微怔,小心翼翼地侧头去看招凝的表情,可她的神色清冷如常,好似那笑声并非她发出来的。   林科接下来的话说得更小心了。   “宗门赞他果敢,赐下数颗上品聚灵丹,还允他去灵泉修炼,不过这三个月来,他的修为依旧没有提升。”   这对贾锐这般天骄之资是不可思议的,毕竟他能半年从练气四层冲到练气七层,何况现在是掉阶再修,速度绝对比第一次修炼快很多。   看来贾锐还没有完全摆脱万法封灵术。   “他身边可出现了其他人?”   “有的。”林科迅速给了肯定的答复,“小师姐也认识,就是参加第二轮小比的霍辉。按理说,这霍辉通过第二轮小比进入内门应该直接选择师承,拜师真人,但是他却拒绝了,开辟洞府后就一直苦修,直到贾锐出关,这霍辉不知怎么就同贾锐有了联系,两人形影不离,贾锐许多交代和安排都由霍辉吩咐。”   “说起来,若不是这霍辉,我们三人也不至于接近贾锐这般难!”   “我知道了。”招凝只浅淡地应了一声。   林科见招凝一直看着那潭中鱼儿,不由分心去辨认,潭中鱼儿名叫银霜鱼,别看这名字普通,其实是被它银色如霜的外表误导了,这是极毒的鱼儿,它的血肉可以轻易翻倒一名练气高阶的修士。   他下意识地觉得这暗喻着什么,便试探地去问,“小师姐,听说秘境第二层出了大难,有魔物作祟,还有传说中的昊阳地宫出现,这莫非和贾锐有关?”   招凝侧头垂眸看了他一眼,没答话,林科缩了缩脖子,就听招凝说道,“说说这一年发生的事。”   “是,小师姐。”林科想了想,只觉这一年似乎发生了极多的事情,他只好从头开始说起,“第二轮小比第六天,陈填和明珞狼狈出了秘境,便向负责师叔禀报,说秘境第二层出了大祸,传说中的昊阳地宫现世,引起落霞宗和玉华宗弟子厮杀争夺,死伤惨重,还说有魔物从地宫中被放出来了。又说到小师姐,说有散修混入秘境中截杀小师姐,请宗门派人立刻入秘境。”   “负责师叔知晓事情严重,立刻上禀真人,真人当场停了宗门小比,将所有秘境中的弟子召回。又安排数名练气大圆满的师兄师姐入秘境第二层,谁知不仅没有找到小师姐,还险些在小秘境中全军覆没,唯有一名师姐拼死从秘境逃出,传出消息,说秘境第二层有人魔游荡。”   “人魔?”招凝听到这词微微一颤。   人魔,非域外天魔,而是凡人执念恨意至极,冲破天道束缚,以身化魔,以杀为念,以血平复,一旦出世便是元婴大能级别的怪物。   难道就是玉华宗传讯里的那个身骑巨马、身披铠甲的将军?   “正是。”林科也惶恐不安,“逃出来的师姐说那人魔受秘境法则压制,实力只在筑基中阶的模样,这才让她在一行人拼死相护下逃出来传递消息。”   “消息传出后,宗门联合其他宗门彻底封禁了秘境,三宗派了十余名长老进秘境第二层搜剿人魔,据说合力重创了人魔,已经不足为患了。但昊阳地宫却再也没有出现,宗内怀疑是昊阳令现世,因此明里暗里都在搜查有关此类的消息。”   林科看了一眼招凝,“小师姐,你之前说贾锐可能是昊阳上人转世,我们要不要把这消息报给宗门?不过现在去报,可能不是个好时机。”   招凝睨了他一眼,林科连忙伏地叩首,“是我愚钝,有一要事忘记及时禀报小师姐。”   他抬眼,眼眸有些闪烁和挣扎,“凌霄上人回来了。”   招凝一顿,凌霄上人,清霄宗那位云游九州的元婴上人,也是宗门安排贾锐拜师的那位。   招凝走下岩石,“哦?那贾锐该准备拜师了?”   见招凝似乎并没有太在意,林科不知该惶恐还是该松口气,老实交代,“听闻最近清霄殿正在商议此事,可能立刻就会安排拜师大典。”   招凝走过他身侧,顿住,林科脑袋埋得更低了,只听招凝轻笑道,“谁说不是好时机了。”   林科诧异抬头,可就这么一瞬间,刚停在身边的招凝就已经消失了。   他站起身逡巡四周,找不到招凝半点影子,这一瞬他心里一滞,无比庆幸自己一心为小师姐,丝毫没有隐瞒。   招凝并没有急于回宗门,而是去了归元城。   她要耐心等,等那个合适的时机让贾锐身败名裂,再也没有宗门长老暗中斡旋,变相护持。   招凝在归元城又遇到了孔南爷孙,爷孙俩最近一年生意意外的好,盘下了一处铺子售卖灵符。   见到招凝时,两人险些当场跪下,毕恭毕敬地将招凝迎入内院。   招凝坐在上位,孔荔奉上一杯茶水,茶水无茶,色泽如柑橘,气味带着茶香和橘香。   孔荔道,“这是果茶,归元城近日来甚为流行的茶水,主人尝尝看。”   招凝小抿一口,味道甘甜,冲淡了茶味,饮之让人心绪雀跃,是杯好茶,但不合招凝口味,她更喜欢清茶的醇淡和清苦。   但她没表现出来,随口问了句,“这茶如何而来?”   “是东市品香楼在卖,据说赚了好些灵石。”孔荔以为她喜欢,“主人若是喜欢,我去品香楼为您取一包?”   “不用了。”招凝制止她,转而看孔南,“最近可有那位极品灵符炼制方法拍卖者的消息?”   孔南爷孙俩对视一样,均摇摇头。   孔荔道,“那人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招凝心里清楚这人的神秘,她的重点不在于这,而是昆虚三大宗明里暗里都在查昊阳令的消息,这位更昊阳上人貌似有仇的嫣月仙子会不会又跑出来插一手。   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招凝只让孔南爷孙俩盯着类似线索。   招凝离开孔家铺子,她闲散的走在归元城仙临大街上,此番的心境早已不似初入修真界之时,她敛去自身修为灵压,走在人群中丝毫不引人注目。   走过中央广场,招凝忽而见到人群中晃过一个熟悉的身影,步履匆匆。   “云锦凡?”   招凝本不想多事,但她看到云锦凡神色有些古怪,这位单纯娇弱的姑娘向来无忧无虑着的,然而此刻她的神色恍若大难临头。   招凝见到她走进那家品香楼里,才知道原来那果茶是云锦凡提供的配方,这倒是奇怪了,云锦凡向来懒惰,即使当年外门被交流会坑到灵石皆无,天天喊着身无分文的时候,也没见她费心折腾新东西去赚灵石。   她从店老板手里接过最近售卖的灵石,跟老板说以后不卖了,她要离开了。   说完她又匆匆离开,这一次,直奔城门,出了城走得是灵雾森林的方向。   “云锦凡。”   招凝在她钻进灵雾森林的前一刻叫住了她。 第116章   “招凝?!”云锦凡惊喜道, 想都没想几步跑到招凝身边,“他们说你在秘境里遇到散修围堵,还音讯全无, 我真以为你出事了!你没事简直太好了!”   招凝笑了笑,没接这个话题, “听说负责师叔提前一天结束了小比, 但小比仍有结果,不知云师妹如何?”   “侥幸, 侥幸, 进了内门。”云锦凡腼腆一笑。   招凝顺势便提, “云师妹这是要出去历练?”   “额……对, 宗门待久了想出去历练……嗯, 历练历练。”她语意带着些许含糊, 招凝似是不在意,又说,“听说, 凌霄上人回来了,内门必会开法坛, 上人传道,难得一遇,云师妹这么出去,太可惜了……”   云锦凡不自主地揪着衣角,呃了半天, 感觉招凝一直注视着自己,半晌才憋出一句话, “我……你知道我最怕那些大道理的……听不懂,就不凑热闹了……”   招凝又道, “那不知云师妹拜在内门哪峰师承,看师妹灵力似乎与之前并无两样,是没有选择到心意的功法吗?我在内门比云师妹多待几月,可以给师妹介绍一二。”   招凝把“功法”这事拎了出来,在招凝观察中,这是那神秘人带云锦凡进清霄宗的关键所在,每次她都对清霄宗功法表现出非比寻常的好奇和热情。   然而这一次云锦凡却含糊地说,“现在的功法挺好,额,不用换的。”   被招凝连番抓着话,云锦凡只觉招凝似想要带她一起回宗门去,她开始有些待不下去了,“那个……招凝……听说灵雾森林酉时就会起雾了,我得早些走了……拜……哦再见……”   她挥着手,不等招凝回应,就往灵雾森林方向跑。   招凝没再叫她,云锦凡的态度古怪极了,她想要离开的心过于坚定,坚定到好似在逃……   云锦凡跑了几步忽而停住脚,她纠结着拽着衣摆,回头看招凝,见招凝还站在原地,几番心理挣扎后又跑到招凝身边。   “那个……招凝……我们是好姐妹的……”   招凝微微挑眉,但云锦凡低着头纠结着如何表达,根本没注意招凝细微的神情变化,她斟酌了半天说道,“就……提醒你一句……你要是能出去历练,就早点……”   招凝看她像是藏着很多话,又看她神色有种刀架脖上的紧张,她问,“云师妹这话有些没头没尾的,我听着有些迷糊,可是宗门内要发生什么事?”   但云锦凡说什么都不继续了。   “没……没什么,你就记着。我要赶路了,走了。”   说完进了灵雾森林,这会没有再回头了。   招凝神色未明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云锦凡连心心念念的功法都不要了,以历练的名义直接离开宗门,灵雾森林外面便是凡俗,她甚至大有离开昆虚修真界的意图。   招凝缓慢转身,这是一处高坡,高坡下是蔚为壮观的归元城,再往后是重重高山,山里藏着八百宗门,三千家族,数万修真者。   能……发生什么事呢?   七日后,全归元城都知道清霄宗元婴上人要收弟子,这弟子还是赫赫有名的新晋天骄贾锐。   清霄宗今日非常的热闹,所有人都在等云霄峰的云绝钟钟响六声。   云绝钟是用来昭告宗门重大事情的,三声钟响代表贵客到,六声钟响代表定真传,九声钟响代表成就上品金丹,十二声钟响代表代表新立宗主,十五声钟响真人薨逝,十八声钟响代表宗门亡。   有消息没消息的都知道今日云霄大殿召集各峰真人及真传议事,这议的不是其他,就是元婴上人收弟子。   元婴上人,整个昆虚乃至九州公认的最顶尖的实力,没有人见过、听过元神尊者的踪迹,九州传言自万年前元神尊者就已经悉数陨落了,但也有传言乐观的认为元神尊者破碎虚空而去了,简而言之,能被元婴上人收做弟子,那整个九州基本可以横着走了。   这是清霄宗百年难得一遇的大事,内门弟子都聚在云霄峰下凑热闹,等着殿里出来人敲响峰顶的云绝钟,外门弟子干脆都呆在传道殿广场等着数钟声。   云霄大殿,白玉铺地,金碧恢弘,六根祥云鹤柱环绕支撑穹顶,整个清霄宗的金丹真人和真传弟子都到位了,他们盘坐在殿前环形三层议事台,拥立起正前高台宝座之人。   此人中年男子模样,穿着宽大朴素的道袍,闭目养神,气势尽敛,正是清霄宗云游归来的凌霄上人。   宝座下手临时加了一座宝椅,椅上半倚之人已耄耋,没有寻常真人的精气神,苍苍暮年,垂垂老矣,这位老人便是清霄宗宗主平琸真人,真人执掌宗门三百余年,寿元将尽,近几十年宗门大小事务都交由宗门弟子首座秦恪渊代为处理,只有这种宗门大典才会现身。   但凌霄上人在上,鹤发的耄耋老人不好懒散,半端起宗主架势,倚着椅背含笑地看着殿中央。   殿中央,贾锐直身恭敬回禀着平琸宗主的问题。   “……故而修道之途,当遵循本真,磨炼道心,道心坚,则行稳致远。”   他说话时,不少长老认可的点点头,说完台上平琸宗主满意地顺了顺白须,而后又朝中年男子拱拱手,“太上长老,此子仙缘资质都是极佳,身具单火灵根和火灵体,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奇才……”   他压低了声音,“……必是能结成上品金丹,成就天道紫婴也是极大可能的。”   中年男子这才微微睁眼,视线落在贾锐身上,贾锐垂头恭顺。   好半响,他“嗯”了一声,“资质是不错,但此子修为似乎没你说得那般奇。”   平琸宗主解释,“这是冲击筑基所致,太上长老有所不知,近百年来九州筑灵台愈发容易招来心魔了,怕是……不妙了。”   他隐了几个唯二人才心知肚明的几个字。   中年男子眉头皱了皱,便不再多问,又重新阖上眸,“安排罢。”   平琸宗主应了,起身站在高台边,声音威严厚重,“贾锐。”   贾锐叩首,“弟子在。”   “今日凌霄上人欲收你为弟子,传我清霄宗无上大法,你可有异议?”   贾锐再叩首,“弟子无异议。”   “好。”平琸宗主点头又扬声,“凌霄峰内门记名弟子贾锐,灵根极佳,体质独异,心性坚定,入我宗真传弟子,诸位长老可有异议。”   几乎所有长老都齐声说“无异议”,唯有赤霄峰火融宗师单手撑脑袋,摇摇晃晃,打着瞌睡。   平琸宗主瞟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便继续高声道。   “守钟弟子何在?”   门外走进两名内门弟子,“弟子在。”   “六声云绝钟鸣,一炷香时间,问宗门三千弟子,可有异议!”   “是!”   “铛……”钟响六声,云霄峰下看热闹的弟子们都沸腾了,各个眼睛瞪得贼亮,四面搜寻着,就想看看有谁会登云霄峰主峰三千云级,去全宗真人长老面前反对。   事实上,所有弟子都觉得不可能,再怎么不睦也没有勇气,不说长老,就是今日收弟子的这位上人,若提出异议,岂不是公开打了上人的脸,大家心照不宣地默认这三问只是走个流程。   众人目光转了一圈找不到冒头的人,便将这事抛开,话题又转向大家一直议论的事。   “听闻二十年前纪岫师叔拜宗主为师,仙侍飞天撒传承喜礼,可是聚气丹起步,灵石最高更是百枚,不知今日手气如何。”   凡大典为宗门大喜之事,按规矩内务堂都会准备三千喜礼,喜礼内容随机,礼中少有灵石数枚丹药一粒,多有灵石上百灵器一重灵符若干,内容记录在灵珠里,由几名仙子在大典之时飞天洒落,接到就是你的,不限数额,去内务堂兑换即可。   “元婴上人收徒,这喜礼还能少了去,起码是回元丹起步。”   “那你可小瞧了贾师兄,最新消息,内务堂前几日准备的喜礼中可是有不少极品丹药。”   “当真,那我可要占个好位置,哎呀哎呀,别挤!”   一炷香快要燃尽,平琸宗主顺了顺胡须,想着时间差不多了,偷个懒也莫要耽搁上人时间,便提前出声。   “今日钟鸣六声,问宗门三千弟子,一炷香已至,三千弟子无异议,三问成,请……”   “且慢!”   忽而有一声清冷而平稳的声音打断平琸宗主宣告。   云霄峰外也炸开了。   “等等,我怎么看到有人上峰顶了呢!”   “谁,不可能,没人登云级啊。”   “那上面那仙子是谁?!”   却见一亭立身影,衣袂轻摆,步步坚定踏入殿内。   殿中众长老及真传弟子皆惊讶,第一次遭遇此事一时没有反应而来,贾锐幕得回头,眼眸瞪得快掉地了。   她……她没死?   却见台下小仙子走到正中,恭敬行礼,“赤霄峰沈招凝,拜见太上长老、宗主、诸位长老师叔。”   她抬首从容出声。   “宗主三问异议,招凝此番亦有三异议质问贾师兄。”   “是为坑害同门、弑杀夺利、背离大道。”   贾锐眼神冷测,声音压得极低,一字一顿一咬牙。   “沈!招!凝!!!” 第117章   “小招凝!”   “招凝小仙子!”   贾锐咬牙切齿的声音被两道不约而同的惊喜声掩盖。   打着瞌睡的火融宗师瞬忽出现在招凝身边。   “哎哟哎哟, 小招凝回来了,老夫就知你这滑头的小丫头定不会有事!”他围着招凝绕着圈,上下左右来回查看, “瞧瞧,修为又晋了两层, 都练气九层了, 这不比那什么天骄强多了。”   他后话带着几分阴阳怪气,在座的都是老狐狸, 都知道在阴阳谁, 可是宗主和上人在上, 诸真人想驳斥、想大笑的都装着若无其事.   纪岫掩着嘴假“咳”了一声, 笑着招呼招凝, “招凝小仙子, 我去了不下三次秘境第二层,都没找到你,可给我急坏了, 生怕……嗯,还好小仙子魂灯未灭, 我便知小仙子必定会归来的。”   “多谢真人、师叔挂心,招凝这一年过得甚好,当然,这一切全都拜……”招凝目光转向贾锐,二人视线正好撞上, 贾锐面如木色地站起来,就听招凝继续后几字, “……拜贾师兄所赐。”   没人觉得这是感激之话,更何况还有招凝入殿便点出的三大罪状。   平琸宗主自知不能再任由他们闲话下去, 瞥了一眼上首,见上人依旧在闭目养神,这才提声呵斥台下,“好了,大殿之内,吵吵嚷嚷成何体统。火融、纪岫都回去!”   纪岫领命回议事席,火融宗师朝招凝挤了挤眼睛,背着手优哉游哉地也回去了。   “赤霄峰沈招凝?”平琸宗主打量她,忽而一笑,“本宗知道你。今日小姑娘站在殿中,当着太上长老、本宗以及长老真传的面,控诉三条贾锐之罪状,罪罪大害,如若一言是诬蔑,便是死罪。因此,本宗便只问你一句——所呈之言,可有依据?!”   招凝抬首,脊背挺直,声调至稳。   “招凝站在这里,便是依据。”   众真人、真传略有哗然,凌霄上人眼皮微掀复又阖上,其余人几声交流后便收敛。   贾锐垂在袍袖中的手掌握了握,意识到招凝站在台下必有依仗,现下便只能看她提供的证据硬不硬了。   他心头啐骂“贱人,该死”,忽而神思散了片刻,直到招凝复而出声将他神思打断。   “一年前贾锐雇散修外道于秘境第二层出口阻截弟子,被弟子侥幸反杀后,贾锐现身秘境出口,以天火焚身阵封禁出口,意图黄雀在后补杀弟子,弟子无法,跳熔岩江以求生路。如今弟子侥幸归来,就问贾锐第一罪,是不是坑害同门?!”   “不对啊,这小姑娘是不是弄错了,我记得一年前小比,贾师侄似乎不在小比名单里。”议事台上一名真传弟子小声询问着纪岫,但在座哪个不是耳听四方、声听十里之人,纪岫连忙示意他噤声。   招凝说话间,贾锐便把所有事顺了一遍,从凡俗“仙人指路”到灵雾森林“三昧真炎珠”,从悬赏被拦到被罚思过崖,这一桩桩的恶心事,他自认招凝要么不敢挑明,要么抓不到把柄,那招凝只能揪着秘境截杀这一事了,这可好脱身多了。   贾锐抓着话头,昂着脑袋嘲讽,“那是当然,师叔一字都没错。小师妹,从思过崖出来我可就一直在闭关冲击筑基,这洞府自封可是凌霄峰诸位师叔和毕乌真人亲自见证的,可莫要随意诬蔑。”   “贾锐,掩盖之话,我不在场,你随意说于刑罚殿狡辩,我站在此处,你这般说可是笑话了。”   招凝神色未动,语调平稳地提醒,“况且,我控告之话尚未说完,贾师兄这般急于辩驳是作何?可是上人在上,心虚又惶恐了?”   “你!”贾锐抬手指招凝,回辨之话被人打断。   “贾锐!”平琸宗主呵道,“噤声!”   随后语气放缓了些,“此为你拜师上人三问最后一问,弟子有异议自要沉心听完,有冤有屈随后来报。”   贾锐甩手,背身向招凝。   招凝拱手谢过平琸宗主,继续未完之语。   “两年前,新秘境现世,贾锐奉命开拓秘境,却引兽潮无数,致使入口塌陷,数弟子困死秘境中。”此事在座真人都知道,但早已有处置,便都等待招凝后语,“后贾锐私自闯入秘境中,巧遇幸存弟子同散修争夺灵物朱果,不助同宗弟子脱困,不阻两方拼杀,反坐视同宗弟子被杀,行渔翁得利之举。便问最后得此灵物朱果的是不是贾锐贾师兄,是不是弑杀夺利第二罪!”   贾锐侧目惊诧,未曾想招凝还知这事,但噤声令下,他只能阴恻地攥紧拳头。   “这第三罪,呵。”一声气音,冷冷盯视贾锐,“听闻秘境人魔当道,屠我昆虚修真者近百人,得宗门真人护持,虽现已无患,但却问此事最初——是谁召出昊阳地宫?是谁放出人魔祸世?是谁置昆虚数万修士于不顾?”   若是之前不过是弟子间恩怨纠纷,这最后一件却令在场所有真人真传脸色皆变,之前参与过秘境第二层困剿人魔的真人都缓缓站起身来,目光恨不得把穿透贾锐。   ‘她这事怎么敢提出来的!’   贾锐自始至终都不认为招凝会提昊阳地宫之事,直到招凝三连质问于他如当头棒喝。   ‘此事一提,三昧真炎珠合成昊阳令之事必会大白天下,她是不要昊阳令了吗?昊阳墓中宝物无数,她不可能不要的,难不成三昧真炎珠不在她身上?对,一定不在她身上。好啊,这个贱人,骗我这般久!!!’   贾锐多变的情绪被脸上的木色掩盖,但那饱含杀意的眸子丝毫未遮掩。   招凝漠然。   “贾锐,行邪道附身之术,控弟子霍辉入秘境,持昊阳令召昊阳地宫投影,诱使众宗门弟子自相残杀,放人魔肆虐秘境。如此饲魔纵魔之举,招凝自认没那么大的本事,逼贾师兄为杀我做到这般地步,那便问贾锐为何这般做!”   招凝抬步上前,“那便是第三罪,泯灭本心,背离大道,祸乱苍生!”   她一字一顿,诉诸明晰,几名修为不高的真传弟子甚至在她说完后,心神猛地跟着一颤。   这番连哗然都没了,大殿内鸦雀无声,寂静极了。   直到——   “贾锐!”   议事高台上,紫霄峰裴丘真人冷呵了一声。   “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人魔是你放出来的!百余名宗门弟子死亡,也是你造成的?!”   裴丘真人爱徒便是那位拼死传出消息的仙子,可惜仙子还没抬回宗门便仙逝了,裴丘真人因此出山亲入秘境剿魔,归来后更是难过久久不得释怀。   所有目光都落在贾锐身上,这些目光里有犹疑、有愤怒、有幸灾乐祸、亦有淡定从容。   “话不能说早了。”青霄峰真人懒散半倚,“就凭这丫头的一面之词就定罪我们宗门天骄,打的可是我们自己的脸,说什么‘站在这里就是依据’,老夫怎么看不到什么依据呢。”   凌霄峰毕乌真人也跟着附和,“罪责道理从来不是谁先质疑,谁就是正确,谁知是不是有弟子心存嫉妒、恶意编造呢。宗主,你说呢?”   平琸宗主假咳一声,“都有理,都有理,贾锐你说呢?”   贾锐一抱拳,“弟子觉得小师妹说得荒唐!”   “弟子入宗近三载,苦心修炼,练功论道,二载便至练气大圆满,得宗门赏赐筑基丹三枚闭关突破,如今为斩心魔不甚跌落修为,反被人嘲讽诬蔑,当真令人心寒啊。”   “我与招凝小师妹,相识于凡俗,为求仙缘生了趔趄,我以单灵根之资直入清霄宗内门,而招凝小师妹却不知以什么龌龊手段费了一年之久才换的古道入宗名额,想必心里必有不忿和嫉恨吧。”   招凝直身立于殿中,任凭贾锐混淆是非,议事台上原本迟疑的目光也墙头草般倒向贾锐,她神色也丝毫没有变化,清冷坚韧,不为所动,冷静听他继续。   “未入宗之前,我偶遇一火系天材地宝,因尚未成熟便隐之养之,却不想招凝小师妹强夺了去,还造成地动,险些将弟子活埋在地底。入宗之后,弟子曾找招凝小师妹理论此事,却又被她蛊惑刑罚殿古悭师叔,将我送入思过崖近一年之久,修炼练功皆被耽搁。”   “这其中的憋屈弟子尽数忍了,今日弟子得宗门认可,有幸拜上人为师,怕不是引起招凝小师妹那颗善妒之心了!”他侧目看招凝,“招凝小师妹,我只你在秘境中遇到诸多祸事,但将怒火与怨气胡乱泼洒,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见招凝面无表情,他心底冷哼一声。   他朝上一拱手,“沈招凝质疑我三条异议,我贾锐便回驳她三语。”   “第一罪坑害同门,我已说明,在座真人师叔师兄能证明我在宗门者无数。”   “第二罪弑杀夺利,此事我本不想提,那日我赶到之时,师姐以火焚身,与散修同归于尽,已无法再助,本就落了个凄惨境地,如今告知与众,岂非让师姐死后不得安宁,”   “第三罪背离大道,那更是笑话,我贾锐行得是清霄宗先天三味真火大法,走的是逍遥本心大道,不过得了昊阳上人一二机缘,宗门长老也是知道一二的,怎得还与昊阳地宫联系在一起,我若是能召唤出昊阳地宫,有昊阳上人传承,我贾锐还站在此地作何?!”   “贾锐修行三载,诸位真人师叔皆是看在眼里,心中自有明判!”   话落,殿中安静,传音却不绝。   招凝微垂眸,再抬眼,她只轻声问,“贾师兄可是辩完了?”   贾锐心有不祥,他冷眼看招凝。   却见招凝嘴角勾起一丝未明的笑,“我现在信了贾师兄当真不是昊阳上人转世了,毕竟上人必不会这般畏缩又愚蠢。”   忽而她掌心翻上,一团灵光出现在她手中。   灵光周遭氤氲散开,如光带缕缕飘下,其中包裹之物赫然呈现。   是火焰般的令牌。   台上凌霄上人倏忽睁开眼,眼神凌冽。   “昊——阳——令——”   却不想这时令牌上灵光一颤,令牌如扇般展开,竟不是一枚昊阳令,而是三枚!!! 第118章   贾锐木着的脸生生憋出青色, 他下意识摩挲指尖的戒指,意识到什么,没把戒指捏碎, 险些把自己的手指掰断了。   上至长老真人,下至真传弟子, 所有人都站起来了, 目光死死盯着那灵光缭绕的三枚令牌。   上人坐在宝座上,指尖不耐地敲打扶手, 无形的威压在大殿中浮动, 所有人猛地一缩, 讷讷坐了回去。   招凝低头颔首致意, “招凝运气颇好, 从贾锐处寻到了昊阳令!”   “不可能!这是假的!是你捏造出来诬蔑我的!”贾锐指着招凝怒吼道, 但是他的脚步不自觉地往招凝靠近,好似招凝一旦放松,他就会暴起将三枚昊阳令夺走般。   但招凝瞬身便已出现在贾锐前方半步, 直接让贾锐指了个空,他惊愕一回头, 便见招凝将三枚昊阳令已抛至半空,三枚令牌一字悬停,招凝平静说道,“昊阳令中的气息做不了假。”   在座众人不用亲自去探查,只用神识一扫便能知道令牌的情况。   平琸宗主皱眉, “其中一枚可是你的。”   招凝丝毫不慌张,“当然, 就连贾师兄也说过,我们之间的恩怨来源于三昧真炎珠, 三昧真炎珠确实在我手中,可是却不像贾锐说的那般委屈,不知是谁杀人灭口而逼我强行夺了三昧真炎珠。”   “沈招凝!”贾锐再次怒喊,但是紧接着盯着那三枚昊阳令,还是无法接受,他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令牌,分分钟似乎就要将令牌夺回来,但在座的没有一个人回让他插手昊阳令,“这不可能,沈招凝,一定是你陷害我,昊阳令怎么可能都在你手上,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大概已经有些疯癫了,对于贾锐来说,昊阳令几乎等于他的一切机缘,被夺走等于将他所有的前路夺走。   招凝缓慢转身,面色清冷不为所动,“贾师兄这般说道,想来是承认知道之前昊阳令的下落了。”   贾锐一愣,招凝迅而转身,朝上作揖,“还请宗门扣下这个祸害苍生之人。”   平琸宗主并未说话,但是他的手轻轻一摆,立刻便有两个真传弟子,同时掐诀打出捆仙绳,将贾锐手脚捆束,令他根本不能在有多余的动作。   “沈招凝,你这个贱人!”   平琸宗主叹气,抬手打出一道灵光,立刻将贾锐的口嘴封住。   他看向招凝,“你是怎么拿到这三昧昊阳令的。”   招凝坦诚回答,“自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贾锐似乎意识到什么,猛地开始挣扎,但他越是挣扎,捆仙绳越是收紧。   却见招凝眼神向大殿门口看去,提声喊道,“霍师弟,该是你登场的时候了。”   这句话一出来,贾锐甚至连挣扎都忘记了,他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殿外,阳光挥洒,光线灼目,一个瘦高清雅的男子缓缓迈进了大殿,从光线中进入大殿,他一身月白弟子袍,面色苍白,身体虚弱,正是霍辉模样。   “唔唔唔。”贾锐想尖叫想质问都说不出口,他忽而垂眸,神思飘离,却在这时霍辉单手抬起,在他手掌上是一簇火一般的灵魂,灵魂周遭转着一圈圈血色的灵纹,在贾锐低头一刹那,灵魂便开始动作,但它却被灵纹牢牢束缚着,根本没办法逃脱。   霍辉手指微微一蜷,灵纹愈加收紧,其中灵魂似受挤压极为难受,贾锐猛地一震,忽的抬头。   便见招凝和霍辉冷冷看着他,好像对这一切了若指掌。   霍辉朝上首拜谒,“弟子霍辉,拜见凌霄上人,宗主及诸位真人长老。”   平琸宗主看着他,“你与贾锐不是关系很好吗?”   霍辉直身,“宗主说笑了。在这一年的时间里,霍辉一直在沉睡,同贾锐贾师兄关系亲密的,是他自己。宗主若是不信,且细看这是什么。”   霍辉举起手中的灵光,事实上从他进来的那一刻起,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上面,所有人都能隐隐感受到本源魂力,与贾锐同宗同源。   这一刻,贾锐似乎知道大势已去,已不是自己能够辩解的了,他猛地冲向霍辉,霍辉下意识的躲闪,但是真传弟子比他的速度更快,顷刻间便将贾锐的定在原地,根本就迈出半步,只能用一双充血的眼睛盯着霍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贾锐的灵魂之力为何分割两半,这与昊阳令又有什么关系。”   霍辉将目光投向招凝,招凝拱手向殿中诸位,“招凝适才说过,贾师兄秘境出口截杀于我,我虽跳熔岩江寻求一线生机,自不会让贾师兄这般随意便达成目的。我施展法决将操控霍辉的灵魂束缚在霍辉身体中。”   “说起来,贾师兄冲击筑基不成是假,而是灵魂无法归位才导致迟迟不能晋升筑基吧。”   “不过,贾师兄仙缘绝佳,另有秘法能助自己半脱困,我若是猜的没错的话,贾师兄现在身体里面的灵魂只有一魂,为天魂。”   此间生灵有三魂,分为天地人,天魂主灵,地魂主识,人魂主命,三者合为一才是灵魂,但又有说法,天魂乃自身区分于万事万物的根本,天魂在,则人还是那个人。   天魂苟存,以秘法夺命,以新生意识,便能得转世之身。   但贾锐并非转世,他消耗二层修为将万法封灵术转移到另外两魂中,而天魂逃回本体,因地魂和命魂未受影响,以秘方相连,自能保证他灵魂一分为二,人却已有两具躯体。   贾锐当真没想到招凝能这般看透他挣脱束缚,他感觉到细细密密的绝望爬上心头。   招凝不再去看他,而是对霍师兄说道,“霍师兄,想来诸位都好奇此事,便请霍师弟逐一告知。”   霍辉微微拱手,殿中唯有他一声,“小比之前,我曾偶遇贾师兄……”   事情发生在小比第一轮结束时,霍辉表现极佳,同峰几名师兄弟一同饮酒小聚,其中一位师兄带来了贾锐,起初霍辉受宠若惊,同贾锐主动攀谈拉近关系,一直到其他师兄弟逐一离去,只剩贾锐与霍辉。   “我观霍师弟手法奇特,可是上古盗天之一族的秘法飞龙探云手?”   霍辉没料到竟有人知道这秘法,“我族上有盗天一族血脉,到我之一辈已微乎其微,连族中传承功法都尽数毁去,只剩下这一天赋神通,却不堪大用,只能侥幸抓住几丝机会,转劣势为优势。”   “师弟可不能这般说,你这秘法可有大用处。”贾锐凑近几分,“不如请师弟助贾某一事。”   “贾师兄请说,霍某必竭力相帮。”起初霍辉对贾锐并不设防,毕竟宗门中传的神乎其神的天骄弟子,不至于坑害他这么一个外门小喽啰。   然而霍辉还是想叉了,贾锐阴狠一笑,“赤霄峰刚进的小师姐,名叫沈招凝,她有一件六重防御灵器,若是师弟能在秘境中将至偷来……”   霍辉愣了片刻,眼珠转动,摆手道,“不不不,贾师兄太开玩笑了。沈小师姐,我见过,霍某不知小师姐与贾师兄因何起了矛盾,让贾师兄有这般想法。我只想告诉贾师兄,我与沈小师姐虽同处练气七层,但沈小师姐实力明显在我之上,我没办法悄无声息地抹去气息,更不能保证不惊动小师姐。”   贾锐轻“哦”了一声,对霍辉的拒绝并没有生气,反而问“要怎么才能不惊动”。   霍辉答,“必要小师姐深陷险境,全力抵抗,才可窃得,但小师姐都到那般地步,早已施展出六重防御灵器了。这是矛盾的,根本不可能完成。”   大约这番对话实在让霍辉骑虎难下,便站起身要送客,“贾师兄,时辰已不早了,我还要修炼准备接下来的第二轮比试,今夜之对话,霍某会为贾师兄保密的,还请贾师兄不要再为难霍某。”   他说着便起身去打开洞府禁制,却不想回头的一瞬间后脑忽而一寒凉,瞬间倒了下去。   云霄大殿,霍辉回忆起当夜之片段悔不当初。   “谁知贾锐便在此刻在我身上施展了傀儡术。”   “诸位长老,沈小师姐,这贾锐本就带着傀儡之法而来,与我多番交谈不过是为套取秘法施展手段和时机,我霍辉亦承认当时心中动摇,以利驱心,此事之后任凭宗法处置,霍辉绝无怨言。”   “但此刻,我必要将这贾锐天骄面具彻底撕下!”   贾锐瞪视他,挣扎怒吼全都被封住。   只能听霍辉继续道。   “第二轮比试入秘境前,他操控我便想与沈小师姐拉近,却不想因传送随机一时失了小师姐下落,后来遇到两名内门师兄夺宝灭口,霍某九死一生,是沈小师姐将我救出蚁穴,以灵药强行续命,同时也唤醒了我之神魂。”   “此后一路我的灵魂一直与贾锐傀儡术抗争,却不想在进入第二层秘境时,受天地浓郁火灵力影响,依旧被贾锐压制下去。”   “我眼睁睁看着贾锐以昊阳令召昊阳地宫,以传音符安排伏击散修,直至被他借我之手施展出飞龙探云手,再看着他入昊阳地宫如入自家府邸,看他躲在暗处看沈小师姐在天地灵气克制和散修围堵中力竭,贾锐以渔夫在后之资暴戾对待沈小师姐,逼沈小师姐坠入熔岩江……可是我就是个废物,我什么都帮不了沈小师姐。”   他轰然跪地,“这贾锐弑杀、重利、不敬苍生,以我躯体助他此等恶事,我霍辉难辞其咎,无言对世人。”   招凝听他交代,漠然以对,神色没有半分波动。 第119章   “浑浑噩噩一载, 若非小师姐安排三位师兄暗中唤醒我,直至今日我依旧被封印在自己的躯体中。”   时间倒转回招凝刚从秘境中出来那一天,同林科对话之后, 招凝便消失不见。   在林科恍惚庆幸后,他起步要走, 却忽而感到血奴印中有命令。   “三位既然事情没有办好, 那便为我去办另一件事情,将功补过。”   林科吓得连忙跪在地上, 连连应是。   他也不知道这般招凝是否能听见, 但这样好似平复了自己紧张的心情, 随后他便听到了招凝的交代, “你们三人正常前往贾锐处, 不惊动贾锐, 以秘方唤醒霍辉。”   当时的林科十分不解,不明白霍辉就是霍辉,为什么还有唤醒一说, 但是他不敢出声,只是重复着应是。   “一旦霍辉醒来, 让他小心行事。直到贾锐拜师大典那一天,让霍辉用他祖传的手段为我取来昊阳令。若是此事办成,我可以解了你们的血咒。”   林科当时眼睛就亮了,脑袋反复磕在地上重复着道谢,但招凝声音也就在此刻消失了。   林科受到安排后, 便回到宗门找到其他二人,按照招凝的吩咐, 再次去拜访贾锐。   同往常一样,出来的还是霍辉, 霍辉不耐烦地驱散他们,但这会子林科他们注意观察。   这才注意到这霍辉确实与贾锐有一些相似之处,特别是一些小动作,比如霍辉不耐烦的时候会反复的转动手指,这很奇怪,因为他手指上什么都没有,但若是放在贾锐这方就显得正常得多了,因为贾锐手上有一颗视若至宝的古朴戒指。   其后三天,他们埋伏在贾锐洞府外,直到一天他们遇到贾锐被宗主招出去,他们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偷溜进贾锐的洞府中,而霍辉就像是一具雕像般站在角落里,闭目不言。   这是他们第一次打量这样的霍辉,霍辉面上的血色肉眼可见的褪去,他站在那里毫无气息,像是一具尸体。   他们用招凝交给他们的秘法唤醒了霍辉,霍辉占据身体后,立刻情绪激动的想要将贾锐杀了,还是林科三人拦住了他,将招凝的安排交代给霍辉。   霍辉便道,“我这条命是小师姐捡回来的,小师姐说什么,我便做什么。即便是被发现,我也会将昊阳令送到小师姐手中。”   其后霍辉的灵魂一直藏在自己的识海中。   贾锐只是以傀儡术附身,无法进入识海,若是进入识海,除非杀死识海主人进行夺舍,否则贾锐的灵魂也会在识海中渐渐丧失魂力。   而贾锐更不能夺舍霍辉,夺舍霍辉意味着他的躯体死亡,单火灵根和火灵体岂是霍辉这具躯体能比的。   世人都知道,夺舍是天道给修行之人最后苟延残喘的机会,一生只能施展一次,强行施展第二次便会彻底消失在世间。   因此,霍辉一直按兵不动,直到今日贾锐得到宗门传召,即将开启拜师大典让他去云霄大殿议事,他明显感觉到贾锐激动的情绪。   贾锐灵魂一分为二,但是意识不能分为二处,天魂虽然逃出去了,但是要想行动还需要地魂和人魂助力,每一次联系都是极大的消耗,同时也是贾锐注意力最集中、最无法顾及霍辉躯体的时候。   霍辉便在贾锐意识回归到他自己身体的那一刻,悄无声息地占据身体,施展飞龙探云手将两枚昊阳令偷到了手中,而等贾锐秘法成,他满心都是即将拜师元婴上人的兴奋,哪还能意识到这般插曲。   等贾锐走后,霍辉拖着虚弱的身体来到云霄峰第二峰。   这是招凝之前交代的位置,等到了这里的时候,见到招凝正在喂山中的小妖灵,小妖灵蹦蹦跳跳地转在招凝身边,他一时间有些恍惚。   招凝注意到他,直身侧头,小妖灵们吓得躲到石碑背后。   霍辉跪身将东西双手将两枚昊阳令奉上,“小师姐,我……”   “霍师弟。”招凝接过昊阳令,“接下来大殿之上,便是你的主场了。”   霍辉叩首,脑袋似要低到土壤里,声音闷闷的,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坚定。   “霍某在所不辞。”   清霄宗云霄大殿上,在寂静良久之后,所有人的目光复杂的看向叩首的霍辉,听他最后一语。   “今日,恳请太上长老,宗主,长老,真人及真传师叔,给小师姐,给我,给死去的同宗弟子一个交代,严惩贾锐。”   贾锐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他腿脚发软,似要跪倒在地,但真传弟子们的束缚让他根本无法动弹。   他要开口咒骂、要狡辩全都被掩在嘴里,直至此刻他只能把目光投向议事席上,席上众人有愤慨,有不屑,注意到他的目光恨不得一口唾沫上去,但也有人念在之前的交情只是偏过头去不看他。   他看向凌霄峰真人,真人对他很是失望,接受到他目光后,稍有迟疑,张了张嘴没说话,只看向上方上人。   此刻三枚昊阳令已经落到了凌霄上人手中,上人把玩着昊阳令,嘴角勾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凌霄峰真人叹气转头,朝贾锐摇了摇头,昊阳令这东西凌霄上人这般看重,怎么可能还给贾锐机会呢。   但凌霄峰真人心底还有一丝底气,他微微咳声,对平琸宗主说,“宗主既然霍辉已经将事情的始末都说清楚了,这贾锐的噤声也该去了,听听他还能有什么说的。”   平琸宗主也跟着叹气,顺了一把胡子,袍袖一挥,便将贾锐的噤声去了。   “这一切与我无关,都是这昊阳令的错,对,都是这昊阳令诱惑我的,上人,宗主,你们一定要信我的话。”   他大吼着,脖颈处青筋暴起,发出了很大的力道去为自己辩解,可是似乎都被压在了捆仙绳的束缚里。   招凝看了一眼贾锐,“事到如今,贾师兄何必为自己开脱。”   听见招凝的声音,贾锐的眸子便充血一层,他猛地侧头看招凝,“沈招凝,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吧,你知道那东西有问题,所以你才坑我的!”   招凝盯着他前言不搭后语,“贾师兄这是糊涂了吧。”   贾锐狠狠道,“就是那仙人指路,你扔回来给我,让我从墓穴中找到昊阳遗书,却不知道这昊阳竟是这般的人!”   招凝微怔,这般才反应过来,原来贾锐和昊阳的联系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   贾锐对台上宗主,“宗主,是那昊阳地宫诱使我,它一边给我兑换昊阳仙人的秘法,遗宝,一边借我的手重归于世,这一切真的跟我没关系,寻找三处天材地宝合成昊阳令都是地宫诱导我的,都是昊阳地宫的诡计,与我无关啊。”   “贾锐……哎……”平琸宗主听他这般说,有些话欲言又止最后只剩下叹气。   “行了,贾锐,用不着将这些事情推倒昊阳地宫上。”   火融宗师看了一场好戏,现在身心舒爽,他半倚着扶手,笑眯眯地说着,“昊阳地宫那毕竟是死物,你自己都说了是借你的手,你的手上沾染的罪孽是没办法洗去的。”   “火融!”贾锐听到火融宗师落井下石之语,更是气得牙齿打颤,他愤愤道,“你这般说我,那你为何不设身处地想想,若是你换做我,被昊阳上人,元婴上人的灵宝地宫下压迫,为了活命,你会不会也做出这样的事!”   “为何要活命!”就在这时招凝却接过了他的话语。   贾锐瞬间一梗,他梗着脖子看向招凝,招凝依旧是那副清清冷冷,明明是大殿目光中心人物,却是一种旁观者的姿态。   她道,“若是我,我宁愿就此自裁以了结后患。”   招凝看向贾锐,“世间非是圣人大能撑起的,但我们修行一道至少要做到问心无愧。那贾锐你呢,你问心何如?”   贾锐被招凝的话压得无言,而招凝却已自答了自己的话。   “你并没有愧,因为你的心性便是这般,不顾苍生,不顾未来,肆意自私,重利重己。”   “你说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那一切与昊阳令有关的事抛开,那小秘境中因为你的莽撞自私而死在其中的人呢,因为你的渔翁行为,而惨死在蝙蝠群洞穴中的韩盈师姐呢。”   贾锐瞪大眼睛,当招凝说出“韩盈”这两个字的时候,一股不妙便即可冲了上来。   招凝袍袖一挥,白布包裹,一具尸体呈现在大殿上。   “贾锐!对着韩盈师姐的尸体,你敢再看一看当时的场景吗?!”   贾锐不做声了。   他不敢看。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他没想到被火焰焚烧,蝙蝠妖啃噬,韩盈的尸体仍然会被招凝找到。   招凝瞥过眼,她知道贾锐不敢看,在陈填的圆光回溯术中,那十息模糊的光影,火光之中除了散修几人作恶的脸,还有一个身影藏在阴暗里。   他出现在最后一息即将消散的一刹那。   招凝当时便抓住了,只是她并没有告知所有人,从离开林科等人,招凝心中便隐隐感觉到贾锐一定会出现在秘境中。   她不知道贾锐是否隐藏在暗中,因此一直按下不表。   贾锐绝望。   这几乎坐实了他弑杀重利的罪责,这项罪责并不是最重大的,但是它代表着贾锐的心性,这会将他之前一切狡辩都推翻,不是迫不得已,而是狼狈为奸。   招凝朝上作揖,高声道,“请台上长老,宗主判罚,以此人性命,慰藉三宗数百弟子在天之灵!” 第120章   平琸宗主已经很久不管事了, 当招凝要求对贾锐进行惩处时,他下意识地看向上首的凌霄上人。   凌霄上人自最开始就一直都没有说话,也许是他这个境界早已看尽沧桑, 对殿中的事并不放在心中,也许是他此刻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昊阳令上。   自昊阳令被招凝献上的那一刻起, 凌霄上人便一直垂眸把玩。   对招凝来说, 昊阳令就像灼手的烙铁,这东西暗藏的危机并非她一个小小的练气修士能承受的, 其中的机缘更不是放手一搏、富贵险中求便可得到的, 贾锐现在的下场便是前车之鉴。   况且以一人私心独贪三枚昊阳令, 与贾锐有何区别?有的时候不贪不念, 由宗门全权处置, 才是上上策。   换句话说, 这何尝不是一种以退为进,毕竟当着整个清霄宗的高层,没人会轻易昧了招凝的贡献, 更会因此得宗门一大人情。   平琸宗主见上人沉默不语,略感尴尬, 贾锐此般行事必须要有一个合适的处置方式,但是他心里却犯了难,这贾锐并不好处置,即使凌霄上人的态度一副“我之前有要收人为徒吗”,他仍然有所顾忌。   他想了想, 极为老狐狸的出声,“今日之事, 在座诸位有什么想法。”   招凝诧异抬头,远非所料, 铁证如山摆在面前,平琸宗主却无法直接下惩判,而是交由议事席上诸位长老真人来讨论,这就意味着对贾锐的处置是有商量余地的。   近百名三宗弟子惨死,罪魁祸首却仍有一线生机。   为什么?   连伏地自责的霍辉也不可思议地抬头,凭什么?   议事席上纪岫等真传弟子互相交换眼神,也满是不解,会不会太过包庇了?   贾锐自绝望中看到希望,根本不在意周遭眼神,恳求的看向凌霄峰毕乌真人和青霄峰真人。   毕乌真人嘴角藏着笑,眼神里掩着果然如此,正打算为贾锐开脱,却听嘭得一声,火融宗师大拍扶案。   “还有什么好议的,这三条大罪下来,他贾锐还能站在这,简直是笑话,直接推到大殿前,抽了他的灵根,废了他的修为,宗门弟子三千见证,刑罚刀斩落他的脑袋,以儆效尤!”   却不想话音才落,就引来一声嗤笑。   凌霄峰毕乌真人驳斥他,“火融真人,这般凶狠,怕不是在报你的私心吧。贾锐是有错,但错之根源在那千年前混账昊阳身上。贾锐的问题不过是其心性太贪罢了,便将他推进问心境中,人世百态与沧桑,历练百年,这心性便平和了。”   青霄峰真人亦说,“贾锐在内门期间也对我们宗门颇有贡献,他炼制的极品丹药,火融真人,你可到现在都没有研究出来呢!假以时日,贾锐晋升筑基,怕不是要先火融宗师一步研究出来破厄丹了,那对我们清霄宗可是一大助力。百年后九州法会,说不得能因此独占鳌头!”   火融宗师向来不想理睬凌霄峰,即使是毕乌真人说话,他也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奈何今日还有另一峰与之同流。   “你们青霄峰莫不是也想和凌霄峰共与狗齐名?!”   火融宗师气得站身,赤霄峰两位真传也跟着站了起来,青霄峰与凌霄峰三位真传也气势汹汹站起对峙,一时间大殿上竟起针锋相对之势!   “好了!”平琸宗主厉声呵止,“都像什么话!太上长老归来,闹出一个肆意妄为的贾锐平白毁了拜师大典还不够,你们还想让太上长老看一出宗内各峰不合的大戏吗?!”   三方讷讷坐回去。   招凝自知这件事平琸宗主只愿做个和稀泥的中庸角色,她不明白身位一宗之主,昆虚修真界四大宗门之首的宗门掌控者,到底在顾忌什么,但今日贾锐的惩处必须有个了断。   招凝提步上前,行礼作揖,高声喊到,“太上长老!”   平琸宗主一惊,这丫头要做什么,凌霄上人眼皮子动了动,他的视线勉为其难地落在殿中,招凝感觉到一股威压在半空浮动。   招凝不惧不缩,“宗内多有分歧,还请太上长老定夺!”   “哦?”凌霄上人动了动,一把捏住三枚昊阳令,靠在宝座上,“那……小丫头你觉得该怎么办?”   招凝依旧是最初的想法,“以命偿命!”   凌霄上人勾唇一笑,“平琸,你可听到了。”   平琸宗主瞪了招凝一眼,他刚才那般表现,这小丫头怎么没有意识到呢?瞧着凌霄上人颇有按照招凝想法办的架势,他连忙阻止,“不可不可,天骄难得啊。”   紧接着招凝再一次看到平琸宗主倾身同凌霄上人小声暗示着,“他是单火灵根,火灵体,是能结成上品金丹的,师祖。”   便听凌霄上人说,“那就让他镇守地魔渊,永世不得出,直至成就天道紫婴。”   上品金丹到底意味着什么,能让已是大能的凌霄上人都妥协了。   招凝不显地皱了皱眉头,地魔渊不见天日,魔物动乱,普通修真者去必定神智混乱,心魔丛生,是个慢性死亡的地方,但是招凝余光将贾锐的表现看在眼里,他面上是毫不掩饰的崩溃,指尖却在不断地转着那枚古朴的戒指。   对贾锐来说,地魔渊真的是死地吗?   招凝垂眸,掩下眼里的思绪。   贾锐眼神落在宗主身上,宗主几度欲言又止,他忽然跪下,“贾锐多谢太上长老不杀之恩,贾锐必遵太上长老之法令,永镇地魔渊,斩地魔初心魔,以补贾锐之过错。”   一听到贾锐提起“心魔”二字,平琸宗主好似一激灵,又劝凌霄上人,“师祖,不说地魔渊那里灵力稀薄,那地魔亦有唤心魔之能,为修行斩心魔,为斩心魔而坠修为,如此循环往复,哪还有晋升的可能,莫说天道紫婴,就是上品金丹也不成啊!”   “平琸!”凌霄上人忽的厉声呵斥一声,只这么一瞬间好像整个大殿都冰冻了三分,平琸宗主也不顾及形象了,当场就跪在地上说着,“师祖,息怒,我这都是为了宗门,为了九……”   “行了。”凌霄上人一摆手,撤去威压。   招凝向平琸宗主看了一眼,凌霄上人刚才打断的话语是什么?九?九州?上品金丹为了九州?   凌霄上人道,“那些说法都是没影的事,宗门平时偏向这些天骄我不管,但这个事若是过度包庇天骄,反而会让宗门弟子动摇。平琸,数十年不管事,你现在到底站在宗门角度,还是为你私心!”   平琸宗主一瞬间有些慌乱,但到底是活了几百岁。   “那……那就压入地魔渊?”   凌霄上人尚未回应,却听一声阻挡,“且慢——”   这声音让人条件反射联想到最开始的那声阻挡,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招凝身上,贾锐咬牙,“沈招凝,你又想干嘛?!”   “太上长老,宗主,弟子还有一言。”   平琸宗主脸色已经很不好了,而凌霄上人目光落在招凝身上似有了几分打量和审视,但是他指尖摩挲着昊阳令,刚起的威势稍稍收敛了些。   “小丫头,话可要一次说尽了。”凌霄上人勾着一丝极浅的笑,“不然本尊可就听不下去了。”   来自元婴上人暗藏威胁的话语,招凝脊背挺直,“招凝愚钝,但得太上长老提醒,才意识到弟子之心过于浅薄了。贾锐之事涉及三宗,这般永镇地魔渊固然是好的,但贾锐依旧是我清霄宗的弟子,他之前所行诸事都代表着宗门,其后二宗来质问,我清霄宗莫不是要为他担下所有罪名?!”   “沈招凝,你敢?!”贾锐似乎意识到招凝想要说什么。   招凝丝毫没有停顿,“请宗门押送贾锐往地魔渊之时,将贾锐逐出宗门!”   声音清亮,缭绕大殿。   贾锐慌了,“不可能!”他回身就告宗主,“宗主,您说的,我是单火灵根,是火灵体,是能结成上品金丹的,若是将我逐出宗门,宗门平白损失一名上品金丹,于宗门何益?!”   “留下你,也未必有益。”   火融宗师呵呵笑道,对这样的提议很是满意,“你所犯之事,宗门兜底,还要向玉华宗和落霞宗赔礼,去的可非有数的灵石和灵丹,而是整块割让的秘境。我记得不错的话,玉华宗对我宗问心秘境可是想了很久了。留下你,这秘境所属权怕是得拱手相让,这又会损失多少资源,减少多少弟子筑基斩凡晋升的可能呢?”   “似乎是这个理。”真人中有人交谈,“许多弟子心性浮躁,筑基斩凡全仗问心秘境历练,若是给了玉华宗……”   “后辈怕是斩凡更难了。”又真人思及自峰弟子,他们都是峰中出生,与凡尘没有瓜葛,连凡心都不明,如何斩凡?凡俗万万里,更不可能花费那么多时间挨个经历。   “筑基不成,那金丹又如何去成就,怕是宗门都要因此没落了。”   “没有这个问心秘境,还能搜寻新的斩凡秘境,无须过于悲观。”   “……”   但这一联想显然涉及到更多长老真人自身利益,议事席上诸真人原本各有占位的风向开始有些偏向了。   招凝借机说道,“弟子若是听得不错,宗主未完之语中,上品金丹为的不仅是宗门,更是为了九州。如今包庇贾锐只会使宗门利益受损,那便将贾锐逐出宗门,一保宗门利益,二全九州之需。”   “沈招凝,你个贱人,你就想夺走我的一切!!”   对宗门来说,招凝的提议是上上之举,可对贾锐来说,就是让他一无所有,贾锐也是从凡俗来的,他的一切资源全来自宗门,失去宗门,空有灵根和灵体,他的修行还是举步维艰。   凌霄上人似笑非笑地看着招凝。   平琸宗主张了张嘴。   刚想开口,却在这时,外界风云大变,天地灵气疾速流失,天道威压层层按下。   凌霄上人猛的一抬头,倏忽消失在原地。   招凝有感,瞬身之术缩地成尺,须臾出现在殿外。   云霄峰下围观弟子散了不少,但剩余众人皆瞠目惊愕眺望不远处,那灵气漩涡的中心咫尺之距,便在云霄峰第二从峰的上空。   漩涡扭曲了方圆百丈之高空,浓云泼墨,激电游龙,奔雷彻响天地。   “结…金丹……”招凝呢喃,“秦师叔……”   虚空而立的凌霄上人,“竟然是上品金丹雷罚,禹余天河真解竟是真的……” 第121章   几乎大殿上所有人都出来了, 真人们站在云霄大殿顶上激动的注视着天地异象。   “三道雷罚,成,便是上品金丹!”   平琸宗主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招凝身后。   招凝转身看他, 嘴角忽而勾起一丝笑意。   “宗主,不知, 现下这贾锐的判决可有那么难了?”   招凝的目光跃过平琸宗主肩膀, 落在大殿中怔愣的贾锐身上。   大殿空荡荡的,贾锐本跟着几步走到大殿门口凑热闹, 瞧着异象中央处, 立刻意识到结丹的人是谁, 再对上招凝似笑非笑的锁定目光……   贾锐不着痕迹地退身, 似要退出招凝目光所及之处, 再反身逃走。   但招凝的话, 让平琸宗主下意识看向贾锐。   金丹真人的目光如有实质,将贾锐硬生生钉在原地。   贾锐与秦恪渊有嫌隙,连不怎么管事的平琸宗主都知道。   思及一个即将成功的上品金丹和一个上品金丹尚是设想、又三罪加身, 平琸宗主的态度陡变,抬手一指。   “罢了, 拿下他!”   不用平琸宗主再多交代,纪岫和两名真传弟子施法去囚,贾锐大惊,知道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连忙转身就跑, 被三人的术法从下至上捆成了巨大的茧,就那么轰然的倒在地下。   “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我是单火灵根,是火灵体, 是未来的上品金丹,我还有昊阳上人的机缘,你们不能处置我!”   然而回应他的却只是一条包裹到他脑袋的灵绳,完全束缚,他只能像只可笑的虫子在地上滚动。   招凝眼底是久违的笑意,似模似样地朝平琸宗主拱手,“宗主圣明。”   平琸宗主尴尬的笑了两声,正不知该如何说话时,恰巧凌霄上人发话,“速速让弟子离开,上品金丹雷劫,波及千百里,莫要让弟子肆意围观!”   平琸宗主和诸真人连连应是,迅速让诸弟子退离云霄峰。   招凝在云霄大殿外,大殿自成防御,为招凝阻了几层威压,也让招凝意外有机会近距离围观。   浓云滚滚,雷声阵阵,声势极为浩瀚。   雷蛇游蹿,越滚越大,霎时间有一种天地倾覆的错觉。   直至雷蛇聚集成团,势头让人不敢直视,轰然砸下,仿佛山头都将夷为平地。   但第二从峰并未出现这样的情况。   从峰鸦雀无声,好似吞天巨兽无声无息吞噬了天雷。   “禹余天河真解,不愧是上古流传下来的大道之法,其中所含风雷真意根本不惧雷劫。”云霄大殿上有金丹真人感叹着。   清霄宗上品金丹长老从立宗至今最多不超过三位,如今仅余二位,这二位都在云游九州,寻找结婴的机缘去了,余下在宗门的真人无一没有达到上品金丹,更没有经历过这样的金丹雷劫。   “秦恪渊那般的资质,五十年不到便成就上品金丹,怕是能让我们九州法会上争下一席之地了。”   “法会?啧啧。”却不想之前以法会为由包庇贾锐的平琸宗主,这时候反而对法会不屑了,他将目标盯上了更高的地方。   “宗门这么多年只培养出一个禹余天河真解的传人,秦恪渊啊,秦恪渊,你可不要让宗门失望啊。”   新的雷蛇在高空聚集,这一次的声势更加浩瀚,周遭群峰山石树木不堪承受。   凌霄上人袍袖一挥,除却第二从峰外,所有峰上加持防御诀,一时间风似乎平了,但黑云压顶的气氛却愈发让人有一种喘不过气起来的感觉。   轰轰隆——   只听又一声雷蛇咆哮着劈下,雷蛇在第二从峰山顶遇到了一面无形的屏障,灵光在屏障与雷蛇交接处爆开,一圈一圈裹着雷光向四周弥漫。   余波越来越向外扩散,直至超越第二从峰的地界,向四周扩去,竟直接击碎凌霄上人设下的防御屏障,山石草木俱飞扬。   余波裹着巨大的风冲来,云霄大殿也不能幸免,好在余波抵达云霄大殿时已经没有雷劫之力,只有狂躁的风吹拂的人无法站在原地。   “招凝小仙子,去里面躲一躲!”   纪岫在风中喊着,他一手按在招凝肩膀上,要带招凝进殿内。   “多谢纪师叔,不用了。”   招凝以臂遮脸,云丝千幻斗篷在背后呈现,斗篷在风中舞动,同一时间也泄去了飓风带来的狂躁之力。   这般持续了接近一炷香的时间,雷蛇逐渐被无形的屏障所消耗,风渐渐停了。   “上品金丹雷劫,果然名不虚传。”凌霄上人在高处呢喃着。   刚才他设下的防御诀虽说随手为之,但元婴境界的法术却在金丹雷劫余波之下都没有抵抗住,足以说明上品金丹所蕴含的可怕实力。   “上品金丹便已如此,那由此成就的天道紫婴呢?”   凌霄上人完全沉浸在刚才雷劫的错愕中,掌中把玩的昊阳令也捏紧了,即使到了凌霄上人这般境界已经喜怒不形于色,招凝还是意识到凌霄上人的向往和懊恼。   凌霄上人结婴已经七百多年,结丹差不多是千年前的事情了,他结成的是中品金丹,当年离上品金丹都说只有一步之遥,可是那个时候他已经阳寿只剩下十年了,他不敢再赌一次,便倾尽全力结丹。如今虽成为大能人物,才知道上品金丹和天道紫婴同境界下是断层乃至越阶的实力。   天地灵气仿佛顷刻间被抽干,高空的灵气漩涡疾速收拢,本是覆盖方圆百里的地方,这一刻全都压缩在第二从峰顶上。   “最后一道雷罚了,这一道是最厉害的。”   “若是不成,怕是连神魂都无法残存。”   不知道人群中是谁呢喃了一句。   招凝面无表情,时时刻刻紧盯着那黑云。   下一刻,整个灵气漩涡收拢成了一条雷蛇,天空仿佛破碎,域外玄密的恶之本源裹挟着雷蛇俯冲而下。   “金丹之下的众弟子,原地打坐,静守本心,莫要被雷劫魔意蛊惑了!”   殿前众人纷纷打坐,招凝站在原地,一时间也不知听没听见,只看着那道雷蛇劈下,山石飞溅,第二从峰被削开了一片顶,层层叠叠的天道威压铺天盖地而来,连云霄大殿顶上观劫的金丹真人也被迫落在殿前。   “会不会出事了?”   见雷蛇劈下卷起气浪滔天,树木砂石碎屑横飞,尘烟漫天,有真人惶恐不安。   “宗主,可要开启护山大阵来助秦恪渊。”   纪岫焦急地询问平琸宗主,平琸宗主双手握拳,犹豫着,说着,“等等,再等等。”   就在这一刻,忽而听到一声缥缈龙吟,好似来自远古,来自洪荒之地。   伴随着龙吟,更有一声清脆剑鸣。   锵——   只见一道清光从雷蛇中央荡开,伴随着锋锐而犀利的杀伐之意,把雷蛇拦腰截断。   在清光中央,是一柄无锋的剑,剑身周遭游动着奇异龙灵。   招凝见到过,上一次熔岩江中救下自己的,便是同样的龙灵。   雷蛇虽断,但好似寻到另外机会,变化出成千上万条雷蛇,铺天盖地劈下。   无锋的剑在万千雷蛇中游动,即使被雷蛇击中也没有停滞半分,渐渐的,雷光在无锋剑上聚集,一道又一道,直到裹挟所有雷蛇。   下一刻,龙灵现,长吟一声,身形猛而扩大,盘龙之势似要比过高山,他通体散发着皎月银辉,长须如月华,将所有雷蛇之力吸收进灵光中,直身向上,搅动风云。   龙灵身形在劫云中若隐若现,似翻江倒海。   忽然之间,风忽而停了,雷声也消失了,劫云声势渐渐缩小。   “这是……成了?”   这是所有人此刻共同的心声。   却听此时一声剑鸣,无锋的剑裹着骇人的气势,俯冲向下,直至刺入山体,刹那间,劫云消散,彩霞漫天,浩瀚灵气反哺天地,天地好似有天河落下,紫气东来,冥冥中仙乐声声,气运普照。   观劫众人皆抓住时机打坐观想,只这一瞬,顿悟起,百障尽消。   可招凝却觉异常,那仙乐声声似不是冥冥之声,叮咚钟鸣好似咫尺天涯。   招凝环顾四周,忽而看彩霞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座恢弘天宫,天宫仿佛高坐在天外之天。   却感第二从峰中灵力波动,一个人影出现在峰顶,一席苍崖暗纹法袍,身姿高大挺拔,单手持无锋的剑,抬眼看天宫。   似察觉到注视,秦恪渊向云霄大殿方向看来。   凌霄上人颔首点头,示意他关注天外天宫。   秦恪渊目光依旧落下,划过众人,许是大殿之上真人长老齐聚,招凝的身影出现在其中过于突兀了,他的目光落在招凝身上,顿了半息。   招凝嘴角划过浅笑,揖礼祝贺。   平琸宗主却焦急传音,“秦恪渊,莫要分神,天宫有请。”   秦恪渊转头看去,却见一道通天长级一道一道铺下,直至铺到他面前。   通天长级的终端便是那座恢弘天宫,天宫大门无声而起,似宫中主人正在等待贵客登门。   秦恪渊注视片刻,收长剑,展衣摆,提步登通天路。 第122章   “天宫?传说中的九天神宫?”   听见呢喃声, 招凝循声看去,见火融宗师亦是满脸震撼,便问, “真人知道此天宫由来?”   火融宗师道,“只是听过些许, 听闻九天神宫中住着的是九州最尊崇的强者, 是元神之上的天人,每当上品金丹结成, 就会降临九州, 接引新任上品金丹真人前往天宫, 但真人们回来后又极少提及天宫之内的事, 故而谁都不知道天宫为何而来, 或许秦恪渊回来会知道一二, 又或许与以往一般不知缘由。”   他看向高空中蒙在彩云间的天宫,“能前往天宫的真人才是九州真正的天骄,哪怕是元婴上人在旁都要避让一二。”   这话说的过于直白, 他下意识地看向不远处的凌霄上人,为避及天宫, 凌霄上人并未御空,负手注视着,脸上神色掩在沧桑中。   感受到注视,他朝火融宗师这边看来,火融宗师连忙礼身。   凌霄上人挥挥手, 并没有在意,“火融说的没有错, 在天宫眼里,再多的元婴境界可能都抵不过一名上品金丹。如今, 我清霄宗再添上品金丹,在这九州的地位该要往上升一升了。”   平琸宗主笑道,“太上长老,说不定三十年后的法会,我们昆虚都可争取举办了。”   “这事本尊不管,你们自行去处理吧。不过,等秦恪渊回来,该昭告九州,举行金丹大典了。”   “太上长老放心,我等必定办妥。”   凌霄上人展手,三枚昊阳令出现在手中,“此令可找到昊阳墓,本尊先去搜寻,寻得后传讯于你们,昊阳是上一代天骄,其中资源非尔等想象,做好探索和接收准备。”   “烦劳太上长老了。”   凌霄上人临行又看了一眼招凝,“平琸可不要亏待了小姑娘。”   “遵太上长老法令。”   殿前众人皆躬身,再起身时凌霄上人已消失不见。   大殿前热闹起来,真人长老有的告辞回洞府,有的还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看天宫,眼中不乏羡慕之色。   “招凝啊。”   听到平琸宗主喊自己,招凝应声,“不知宗主有何吩咐?”   “哎,不要这般生分。”平琸宗主笑着,“小姑娘很好,这番又为了宗门立了大功,可有什么想要的?只要不是毁宗灭门的孽障事,本宗都能帮你实现。”   “宗主说笑了。”招凝道,“招凝此般更多的是私心,宗门如何奖赏,全凭宗门安排。”   “小招凝,你这可是谦虚了。”火融宗师不知怎么凑了过来,笑嘻嘻地向平琸宗主禀报,“小姑娘入内门便挂在我赤霄峰,宗主知道我一个炼丹的烧火匠,教不了小姑娘什么。要我说,宗主不如给小姑娘寻一位靠谱的师尊。”   火融宗师挑了挑眉,眼里的意味不言而喻。   平琸宗主抓住了其中潜藏的暗示,却又故作高深。   “那,小招凝想拜哪峰真人为师,本宗亲自替你说道。”   招凝尚未反应过来,火融宗师已率先抢话,“那当然是秦……”   “嘭——”   惊天动地的响声恰在此时打断说话。   几人往大殿中一看,殿里黑烟滚滚,热浪翻涌,火爆之力掀了殿中半数摆设。   是贾锐不知什么时候挣脱了灵绳,同清霄宗真传弟子打斗在一起。   好在大殿自成防御,这般灵力对撞并未伤及大殿分毫。   火融宗师气笑了,“瞧瞧宗主,这贾锐想大闹云霄大殿呢!”   平琸宗主摇摇头只一脸可惜。   没过多时,他再次束缚住,全身上下只有眼睛能动。   纪岫走出,“宗主,这贾锐该如何处置?”   平琸宗主却一副不想再管事的模样,“秦恪渊既然都已经出来了,今后的事还照常让他安排。”   招凝又下意识地看向上空。   “不知,秦师叔要在天宫待多久?”   “要不了多久的。”平琸宗主微顿,“你瞧,这不是下来了吗?”   却见平琸宗主一指,彩云之后的天空陡而消失,秦恪渊孤身立于虚空,眼神毫无波动,向云霄峰满片狼藉扫过,忽而施展法术。   清光如雨,绵绵挥洒,凡被清光触及的断木残壁忽而悬空又诡异地倒飞回原地,断木重生,残壁复原,山石再聚,一时间狼藉的云霄峰又恢复雷劫前的仙灵模样。   “禹余天河真解中记录的天河回溯秘法果然名不虚传,不过金丹境,便能万物归元了。若是尊者之境,怕是能时光倒转,空间翻覆。”   “可惜我宗只有秦恪渊能初窥门径。”   此时,秦恪渊身化清光飞下,瞬时落在平琸宗主前。   “宗主,火融宗师。”秦恪渊拱手做礼。   “秦师叔,恭贺金丹。”招凝礼身。   秦恪渊颔首。   平琸宗主神秘兮兮地凑近秦恪渊,“天宫可有交代什么?”   秦恪渊微顿,摇头不言。   “罢了,我便知如此。”平琸宗主见怪不怪,“好了好了,这两年耽误本宗睡觉了,接下来的事你自己处理吧。”   见平琸宗主飞身而去,其他真人上前道贺,但几名真传弟子还扣押着人在旁,真人们不好多说,紧跟着离去。   “何事?”   秦恪渊一眼扫过押解贾锐的众人。   纪岫道,“贾锐三罪,坑害同门,弑杀重利,又引昊阳地宫人魔出世为祸昆虚,宗主下令放逐地魔渊。”   秦恪渊眉头不显地皱起,“仅放逐而已?”   贾锐几乎要跳起来,但被弟子狠狠压住,咬牙切齿,嘴巴张张合合,无数愤恨谩骂的话都塞了回去。   纪岫迟疑,“招凝小仙子提议将贾锐逐出宗门,宗主有犹豫,但师兄结丹后让我们拿下贾锐,似同意了。”   秦恪渊看了一眼招凝,招凝面上平静,微微颔首。   “即是宗主的意思,你便亲自押送去地魔渊。”他转身,“内门掌事何在?”   内门筑基掌事匆匆走来躬身见礼,“首座,有何吩咐?”   “取内门弟子簿和清霄传音令。”   这是要当场划去贾锐在宗门记录,再昭告昆虚。   贾锐腿脚都软了,纪岫一把将贾锐提起,嘿嘿一笑,“怕什么,走了,贾锐。”   说着招刑罚殿弟子以刑罚刀一左一右羁押,脚下御起灵剑,带几人飞天离宗。   “那不是贾师兄吗?!怎么被刑罚殿羁押了!”   云霄峰下的弟子永远看热闹不嫌事大,不知什么时候又聚上来了,指天惊愕。   “对啊,刚才不还是要拜上人为师,我都准备好接喜礼了!”   “我就说,大殿上无声无息那般久必定有事。嘿嘿,我可从不指望贾师兄的喜礼,我现在期待着首座金丹大典,怕是要九州齐贺!”   “那可不,上品金丹,整个九州都不足双十之数!”   “……”   招凝看贾锐离去的方向,顿了顿,悄无声息退身离开。   秦恪渊似没注意到,带内门掌事入殿详说。   地魔渊在昆虚修真界最西边,位于灵雾森林中心地带,白雾浓稠如粥。   纪岫与两名内门弟子御剑在高空,他解开贾锐的噤声术。   “纪岫,你放了我,等他日我结成上品金丹,我必重谢于你!”   纪岫无语地看了他一眼,“秦恪渊是我师兄,招凝小仙子我也认识几年了,你认为我为什么会帮你?”   “贾锐,进了地魔渊,你还想出来,想都别想,以你的心性能在地魔渊带上三日,都算你前途无量。可你不能,你到如今这个地步,是被你那贪婪自私的心性害的。”   贾锐眼睛通红,可是他被捆仙绳束缚着,根本没办法动手动脚,更别说动用法力了,“害我的是沈招凝那个小贱人,心性,心性是什么东西,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机缘送到我手上就必须是我的,谁想从我手上夺走都得死。”   “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修士,涉及到自身利益,还不是以自身为先。你们甚至做不到像我这般傥荡!”   “呸。”贾锐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但是纪岫袍袖一挥,根本没有攻击到纪岫,袍袖裹着风,顺便扇了贾锐一巴掌。   “贾锐,我如今才知道,你是个笑话。”旁边有内门弟子听不下去了。   另一个内门弟子也说,“纪师兄,赶紧将这家伙扔下去吧,吵得很。”   纪岫一手提起贾锐后领,“既如此,你就去地魔渊会会魔物们,识海为碗,神魂为粮,喂魔物去吧!”   说着,指尖轻轻一松,贾锐坠下万米高空。   “啊——”   尖叫声穿过浓浓白雾,无数罡风在周身划过,甚至一瞬间撕扯开贾锐身上的捆仙绳。   贾锐还来不及为重获自由高兴,神色却僵在脸上,浓雾拨开一层又一层,越往下血雾越浓稠,越往下光线越是昏暗。   这里哪里是灵雾森林,这里是一处永不见底的深渊。   他刚想御风而起,挣脱下坠之力,却不想地魔渊好似有一股巨大的撕扯之力将他向下拽去。   黑暗越来越浓,空气中的血气似乎都消散了,无数黑气游蹿在空中。   贾锐砸到地面上,他坐起,茫然一看,一望无际,到处都是光秃一片,什么都没有,唯有天空中游荡着无数魔灵。   耳边出现许多杂音,他心底的恶念,暴躁之意被放大无数倍,他想撕碎周围的一切,甚至撕碎自己。   魔灵向他聚集,越来越近,冥冥中无声却有尖锐的嘶鸣声刺穿识海,不断敲击着神魂。   贾锐抱头痛苦,他长长嘶吼,指甲都扣进头皮中,受不了的向下撕扯,扯下大把大把头发,头皮上数条血印。   魔灵开始撕咬他的灵魂,他感觉灵魂在崩碎,他在痛苦中施法逼退魔灵,但魔灵太多了,多到无边无际。   也许是痛苦给他带来了一丝清明。   他呢喃着,“不,我不能死,我,贾锐,有仙人指路,有单火灵根,有火灵体,还有昊阳上人的眷顾,我不能死,我还要撕碎沈招凝那贱人,我要活着,活着,啊!!!”   尖叫之中,他指尖的戒指忽而爆出剧烈的强光,强光下,以他为中心,周遭方圆百丈之处皆成空白。   贾锐跪在地上一瞬间有些发愣,但紧接着意识到什么,将手上古朴戒指拥在怀里,呵呵大笑。   “地魔渊算什么,魔物算什么,我还有昊阳上人的秘宝,谁都不能拿我怎样,哈哈哈哈。”   “啪——啪——啪——”   却不想他狂笑中,忽而自上而下传来轻慢的鼓掌。   贾锐猛地抬头,却见身披白色斗篷的人影缓缓飞落,她身上聚着的清光柔和而清澈,与地魔渊的魔气形成极大的区别。   “贾师兄,当真好能耐。”   可贾锐却如临大敌,“沈……沈招凝!你为什么在这里。”   招凝背手打量这空洞的世界,歪头看他,莞尔一笑,整个人都明媚了三分。   “当然是来送你一程。” 第123章   贾锐在惊慌中后仰坐地, 撑着地面强行让自己冷静。   “沈招凝,你,你竟然敢追到这里来!”他咬牙切齿地说着。   招凝右手提起, 墨锦长鞭出现在手中,灵光顺着长鞭流淌而下。   她奇道, “为什么不敢来这里?你以为, 我不反对宗内长老护你,留你一命, 只强行将你逐出宗门, 是真的懦弱无能, 左右顾忌吗?”   贾锐瞳孔猛缩, 这一刻才真正的反应过来, 原来招凝在大殿上公开指出三大罪责之时, 就已经在算计。   那三大罪责,说起来是罪无可恕,其实条条都给了他争辩的机会, 但一旦他开脱,就必须有什么担起他的罪责, 毫无疑问,担当的只能是宗门。   但宗门为保声誉和地位,长老们为了家族和师门利益,必会抽身,转而选择逐他出宗门!   这一切, 都是为了亲手解决他。   “沈招凝,枉世人以为你秉性良善, 我看这世间没有人比你更狠。”   招凝一步一步靠近,“那又如何呢?我是良善还是狠厉, 与他人何干?我自认行事问心无愧,问天有道。倒是贾锐你,当初你反复在秘境截杀我的时候,你想没想到今天?”   长鞭挥下,鞭影如刀光。   贾锐到底是曾经的天骄,反应敏锐,在长鞭劈下的那一刻,猛地旋身躲开。   可是他的速度快,招凝的速度也不慢,鞭招紧跟着追上,贾锐强行施展法术,火光铺开。   灵法对冲,两色灵光爆开千百丈。   如此对峙三息,贾锐便感不殆,不知是受刚才魔灵惑心的影响,还是天地人三魂不全,施法极为吃力。   可随着灵力逐渐消耗,他不得不承认,其实是修为压制。   “沈招凝,你以练气九层攻我练气七层,你就不怕被世人嗤笑吗?!”   砰的一声,长鞭忽的挣脱角逐之势,猛的劈下,卷着贾锐身体,狠狠砸在地上,他在地上猛地吐出一口血。   “同修为下,我确实不敌你。”   “可是我是来杀你的,我为什么要跟你公平对抗。”   这一瞬,贾锐只觉招凝无甚表情的神色中藏满了嘲讽。   贾锐半撑着身子,右手藏在背后,悄无声息地将全部灵力聚入指尖戒指中。   他忽而出声,“沈招凝,我真的替你不值,地魔渊是九州天人设下的封禁之地,你杀了我又怎样,你也出不去的!”   “不需要你担心,贾锐。”   “你至今都不明白,地魔渊缚的是魔,是恶,从来不是大道修士。”招凝冷然,“倒是贾锐,你这般操心,是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还是想靠你手上这枚所谓的昊阳上人的灵宝,击杀我于猝不及防?”   贾锐呼吸一滞,被招凝点破,他不管不顾,忽而激发手中的戒指,一股强硬的力量席卷而来。   招凝站在原地,长风浮动着斗篷,斗篷上的灵光一圈一圈缭绕,灵纹浮现,她在强力中竟没有丝毫晃动。   “云丝千幻斗篷,为什么它还存在?!”   贾锐这一时间终于知道了绝望。   他眼睁睁看着招凝再次施法,灵光在她手上聚集。   贾锐不管不顾,狼狈的爬身而起,手脚并用的向前逃跑,却很快被风追上,风裹着极锐的刃,从上至下,交叠的扑向他的背后。   刹那间,他的后背呈现出入骨的交叉血痕。   大顾大顾的鲜血从贾锐的口中喷涌而出,他僵直着身子,用最后一丝气力转身。   嘴角还残留着对招凝的诅咒,“你也会死的,沈招凝,你出不去地魔渊的!你要给我陪葬!”   但重新聚集起的魔灵对鲜血气息格外振奋,瞬间将他的包裹。   不出片刻,他的躯体化为烂泥,他的神魂化作碎片。   魔灵饱餐一顿,又转而将血红的眸子对准招凝。   像贾锐刚落地时所经历的那般,所有的魔灵从四面八方向招凝聚集。   招凝未动,地魔渊的风吹拂着裙摆。   直至魔灵进入三尺范围,忽而凭空升起一道剑光,剑光旋过一圈,瞬时间就将方圆十丈之地清空。   招凝转向某个方向,微微礼身,“秦师叔。”   秦恪渊负手走来,衣摆微动,风起灵灭,没说其他的话。   抬手灵光一闪,血泊里的戒指凭空飞起,沾染的血一颗颗滚落,转而飞到招凝手中。   “走吧,出去了。”   “是,师叔。”   秦恪渊带着招凝出了地魔渊,地魔渊其实就是灵雾森林核心地带一条地裂,像是大地的一道伤口,不断有浑浊的魔气冲出,又立刻被裂缝周遭镌刻的灵纹压制下去,独留血光映照了半片区域。   他们并没有直接飞出灵雾森林,招凝跟在秦恪渊身后亦步亦趋。   “秦师叔,什么时候来的,招凝丝毫没有察觉。”直到剑光忽现,招凝才察觉秦恪渊的身影。   招凝自知秦恪渊必能猜到自己的目的,云霄大殿前一眼便能了然。   “小姑娘不是早知我会跟来,那何时来都是随意。”秦恪渊走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说着。   招凝想了想,“还是不一样的,秦师叔早些来,招凝更有底气些。”   闻言,秦恪渊顿步转身瞅她,“你这话,我是怎么也不信。”   招凝抿嘴笑。   这时,暗地里窥视的妖兽忽而扑出来,招凝刚抬眼,那妖兽已自头向尾寸寸冰封,生生冻在半空。   秦恪渊并未对妖兽留心,继续走在林中,招凝跟上。   他们走出十丈远,冰封的妖兽砰的砸地,体表冰块崩碎,妖兽嗷嗷哀嚎地蹦起来,灰溜溜地跑路了。   “师叔之前中的寒毒似乎没有完全清除。”   “万年寒毒,既然伤不了我,自是为我所用。”   秦恪渊走得慢,招凝听他问,“我闭关的这二年,你似乎遇见了不少事?”   “其实也没什么,除了贾锐带来了一些祸患,招凝这两年倒是遇见了一些人。她们行行走走,与我们天差地别,好似气运加身,天道眷顾。”   “既然如此,那为何不与她们亲近?”   “师叔说笑了,那也太累了。”   “你怕是想贪自在。”   “瞒不过师叔。”   两人说说走走,出了灵雾森林,天色也暗了不少,远处归元城掩在夜幕中。   秦恪渊顿在高坡,忽而转头问招凝,“归元城拍卖会可曾去过吗?”   招凝摇头,“招凝不得门路。”   “今日月晦,是黑市开启的日子,应有拍卖会,可想去看看?”   招凝欣然,“听师叔安排。”   招凝跟着秦恪渊到黑市入口才发现,这黑市竟然就在散修盟背面,是一处不大而隐蔽的杂物铺。   铺里的杂物老久的很,很多甚至积了灰尘。   柜后的凉椅上躺着一个打着瞌睡的老叟,这老叟气息内敛,招凝看不出修为,至少在筑基境界。   听见声音,老叟含糊地说道,“本店只管看,不管卖。若想买,待老夫心情好。”   招凝瞧着奇怪,“老人家现在心情看起来应是挺好。”   谁知老叟抻直了左胳膊,摆摆手,“不好不好,老夫今日什么都没卖出去,哪里会心情好。”   这话说得矛盾,先说店中心情好才卖,又说卖了才会心情好,似乎是个死循环。   招凝意思到解开这循环可能就是进入黑市的关键,她看向秦恪渊,秦恪渊只说,“那便买老人家心情好,如何?”   “哟,这是谁说话这般好听。”   老叟眯开一只眼,但一瞧秦恪渊的面容,骇到险些从凉椅上摔了下去,连忙爬起身作揖,“原来是清霄宗秦首座,老头子冒犯了。听闻秦首座结成上品金丹,可喜可贺。”   招凝微顿,不过几个时辰前发生的事,黑市守门人便知道的清楚了。   秦恪渊微微颔首,“林老真元凝结,想来不久也要结金丹了。”   “嘿嘿,承秦首座吉言。”林老头抬头看两人,“二位是要去黑市吧,这位小姑娘应是第一次来,且配上这个。”   说着林老头给招凝递上一面半面面具。   招凝打量两眼,半面深棕色,不知用什么藤蔓编制而成,尾端缠绞飞起。   “谢林老。”   林老摆摆手,说着快步绕开店中杂物,打开通往后院的残破木门,后院里竟隐藏着一方单向传送阵。   “随我来。”   秦恪渊带路。   招凝朝林老告辞,带上藤蔓半面面具,紧随秦恪渊。   阵法灵光晃动,视线尚未明朗,细碎的买卖声音已经传入耳中。   灵光落下,却见这黑市远非传闻中刻画的阴暗冷沉。   这是一处开阔的地下,黑市铺子都是同一形制的木质摊铺,有序排列,顶上坠满了交错的红绸,数不清的灯笼挂在红绸间。   比之归元城坊市,这里更冷清些,买卖的声音几乎只有买卖两方听见,而售卖的东西却是奇异琳琅。   以秦恪渊的境界,这半面面具于他无用,若是他不想为人察觉,自不会让人注意到他。   招凝跟在秦恪渊身后,如入无人之地,人群会自动避开他们。   不远处一铺子喊出天价。   “天堑海,定波珠,三万灵石,一口价!” 第124章   “书中说, 天堑海在天涯海角。”招凝看秦恪渊,“秦师叔,这天堑海当真这般?”   秦恪渊答道, “是,也不是。天堑海在外海域边缘, 终年被浓郁迷雾笼罩, 九州目前已知迷雾覆盖最广的距离超过了上千里。若是能成功穿越迷雾,就能抵达九州另一侧。”   “另一侧?”招凝不解。   “若是从昆虚外海出发, 穿过天堑迷雾, 便能达到西极魔荒极西的海域。其他州亦是类似。因此, 一直流传着一种说法, 九州加外海形成的大体形貌其实可类比成蹴鞠。”   招凝听着稀奇, 若是有一日能御空万里之上, 说不定能好好看看大地是不是弧形。   “那这定波珠又有什么用?竟然能卖出这般天价!”   不过几句说话的时间,贩卖定波珠的摊位前已经聚了三拨人,每一波人都想拿下这颗不过龙眼大小的珠子, 彼此之间互抬价格,已经飙升至五万灵石了。   招凝不着痕迹地打量这几波人, 藤蔓半面掩盖了他们的修为和形容,但只看这花钱的架势不是筑基之上便是家族子弟。   “确保在天堑海不迷失方向。”秦恪渊多解释了两句,“既然九州是一颗大型蹴鞠,凭空出现一圈迷雾,必藏有秘密, 因此在上古时就不断有前辈前往天堑海查探,果真找到了不少上古遗址。但天堑海迷雾下, 上至元婴,下至练气, 无一不会迷失方向,直到他们将生活在天堑海中玄寒裂海鲸的妖丹炼制成定波珠,才少有迷失。”   直至最后,定波珠以五万七千枚下品灵石交付给最后一波买家。   人群散去,这价格多少让招凝惊叹,这半生都没见过这么多灵石。   两人沿着黑市暗街,一路走到尽头,便见一处小楼,上书“千应楼”,小楼建的极气魄又亮堂,顶上一路悬挂的红绸在小楼背后纷纷垂落,红灯笼一串接着一串,两人刚走进便见一名中年男子迎了上来。   “方屹见过秦首座,恭贺秦首座上品金丹。”   “方老板。”秦恪渊颔首,“今日可有空座?”   “秦首座说笑了,首座莅临,莫说是空座,上房也是空着的。”方老板侧身引路,“这边请。”   一楼厅里设有近四十个座位,基本都坐上了人,有些身着黑袍、头戴兜帽彻底掩去模样,有些干脆连藤蔓半面都未佩戴,大大咧咧地坐着,瞧着服饰似乎是宗门弟子。   二楼有八处上房,至少有四处屋外有练气高阶的手下守着。   两人跟着方老板进了甲子号房,房内圆窗正对下方拍卖台,许是甲字号房特殊,圆窗设有禁制,从内可外观,从外却不可窥视内部,而其他二楼房间却没有这般优待,招凝只扫了一眼便看到了熟悉人影。   “秦师叔,那似乎是落霞宗的吴师叔。”   丙字号房里,吴瀚海的表情似乎并不愉悦,隔着这般远都能看清他皱成川字的眉头,房里出了他还有落霞宗其他三名弟子。   “今天却是热闹。”秦恪渊站在悬窗前,方老板闻言笑道,“今夜拍卖会不仅有落霞宗吴真传,还有玉华宗张长老,都是为了拍卖会压轴之物而来。”   说着递上玉简,给了招凝和秦恪渊各一份。   秦恪渊接过并没有直接打开,他朝戊字房示意,“玉华宗徐炳原。”   招凝知秦恪渊是介绍给自己,可跟着看去还是微惊,“徐长老看起来甚是年轻。”   他的面貌还是少年,修真者面容衰老的极慢,但年轻时都会如凡人般成长,直至身体状态达到巅峰之时,才会定格形容,除非大量消耗寿元或者寿元将近才会渐显老态,这徐炳原除非年少就服用了驻颜丹,否则也就十八九岁的模样。   “徐炳原兄长便是云蔚真人,云蔚真人不理宗门之事,大小事务皆由徐炳原掌管。”   那便难怪修为与招凝相差无几,便已身居高位了。   只是招凝瞧着这位徐长老心情也不甚良好,他的目光一直落在丙字号房悬窗,似乎在盯着吴瀚海的一举一动。   秦恪渊坐在茶桌边,方老板斟上两杯清茶,“两位慢用。”   方老板退出去后,招凝翻看着玉简,简上记录着今日售卖的物品,种类繁多,从元神功法到稀有丹药,从天材地宝到中品灵器,应有尽有,千应楼,千百般事物应有尽有,当真不负此名。   招凝目光落在天才地宝上,微微叹息,却是一种火属性的天才地宝。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火属性天材地宝多得很,可我太乙五行炼器法已用不上火属性天材地宝了。”   “昆虚天材地宝稀少,大多数天材地宝都是从周边修真界而来。北面毗邻的汴州被千韧山脉阻挡,珍宝资源不易与昆虚交流,因此昆虚坊市里的天材地宝大多来自东南面的炎州、南面的阳州,还有西南面的朱州,这几州都是高温酷炎之地,天材地宝自然偏火属性的多。”   招凝放下玉简,本来就是好奇瞧个拍卖会热闹,对拍卖品也没那般在意。   她给秦恪渊续了半杯茶水。   “听秦师叔这般知悉九州,师叔筑基斩凡时必是走过很多地方。”   招凝看着他,眼神微亮,“定是遇到过很多故事。”   “听过,见过,旁观而已。”他举茶盏却只浅抿便放下,“茶水涩了些。”   招凝立刻会意,撤了茶桌上的茶盏,换上寂灵之府中的茶水,茶具是寂灵之府中自有的,茶叶是凡俗时随手在园圃中栽种采摘的,水是存放在其中的山泉,总之比外面的茶水醇厚清香些。   果真秦恪渊抿了半口,便满意地慢悠悠品着。   “你可知凡俗清陌江?”   见秦恪渊当真讲起故事,招凝兴致勃勃,单手撑颔,“当然听过,南靖国昭阳郡便有一条,纵深有百丈,民间传说里总说江底有龙宫。”   “不仅如此,这清陌江的源头不在南靖,而在邻国武鸣。十来年前,我路过武鸣,见武鸣临江一村落祭祀龙王,以未足月的婴儿殉之。”   听着着实令人气愤,可小国愚民为求生存,祈祷于神灵,实在太过常见了。   “师叔既然看到,定然是出手相助了。”招凝很是肯定。   “并未。”却不想秦恪渊竟是否定,招凝只待他解释隐情,“那日祭祀了两个婴儿,随江而流,引来江底之物,原是一只千年黑蛟,黑蛟江中探身而出,凶口利齿要吞噬其中一个婴儿。我正要出手,那婴儿忽而咿呀出声,黑蛟竟收了杀意,伏身入水,在水中圈着婴儿木盆,格外温顺地蹭着木盆边缘。若是我没看错的话,那小婴儿小手掌还抚摸着黑蛟独角。”   招凝听得诧异而神奇,脑海中甚至浮现了那副巨蛟江中撒娇图,亦或者是婴儿降服巨蛟图,想着想着险些将自己逗笑了。   这时,却听楼下亭中声音轻了,只见台上有一女子娉娉走出,她梳着灵蛇髻,妆容明艳动人。   “妾身陆音见过各位修士,今日千应阁为诸位准备了十六件拍品。皆是九州价值连城之物,于诸位修行更是大有裨益,同时还准备了九州残……”   “行了,莫要在废话,直接入正题。”大厅里有修士强硬打断,那人坐在前排,锦袍华服,筑基之上。   陆音笑意未变,笑盈盈应着,“曾前辈好生急躁。妾身便不多言,请第一件拍品。”   她素手轻拍,便见一名侍女端着托盘上台,托盘上置放一卷锦纹帛卷,金丝编绳妥善系好。   招凝看玉简介绍,一件拍品名为“紫圣藏雷功法”,是一本灵根大道炼气期的功法,且标注着金级。   这是天应楼自定的等级,为了标识出拍品的珍贵程度,共分为五个等级青级、蓝级、紫级、金级及红级,级别越往上越是珍贵稀有。   这本灵根大道的功法属金,御雷攻伐,威力是同阶普通功法五成。   “……开拍价一千下品灵石。”陆音声音刚落,抬价声此起彼伏,灵石价格已经抬到三千。   招凝撑颔瞧着,厅堂中众修士除了抬价,还有语言相攻,莫不是“此物为我此物,谁若是抢便是与我过不去”,“此物我心仪已久,诸位割爱如何”之类的。   拍品大多是紫级以上,而且招凝发现除了功法武器之类的,大多灵物都来源于外海域,甚至是天堑海。   招凝问秦恪渊为何,秦恪渊却是淡然,只问她,“你可知九州存在多少余年。”   “书上虽说九州太古便存在,但真正记录似乎在上古十万余年前。”   “正是如此,十万年,九州大陆不过万万方圆,修士凡人却是亿万之数,灵物又生长条件苛刻且缓慢,且各大宗门都掌握了绝大多数秘境,九州大陆的修行资源也就逐步匮乏,修士自然向外部海域探寻。”   虽说不是第一次听秦恪渊说起九州局势,但此刻听来,再加上拍卖会情况,更显深刻。   这般想着,台上拍卖已经进行到倒数第四件是一柄三重灵器,以四千三百下品灵石成交给厅堂后排黑袍修士。   看过十余件拍品,大多都是厅堂中修士相争,二楼房间,包括玉华宗和落霞宗都没有出手,招凝猜测他们都在等后三件压轴拍品。   正期待着,却不想接下来端上拍卖台的拍品却不是后三件。   侍女端上一托盘,托盘以金边红绸遮盖。   陆音笑着介绍,“妾身知道诸位贵客都在等后三件红级珍宝,便请诸位稍安勿躁,按惯例拍卖会中场以九州残卷作引。”托盘红绸掀开,放置着三只锦囊。   “九州残卷,顾名思义,是上古九州大陆地图的碎片,碎片受侵蚀,需以特殊术法窥视,呈现九州随机一地,可能是凡俗一城池,可能是修真界一山脉,有可能是未发现的秘境,亦有可能是外海域一处小岛,随缘而现,起拍价一千下品灵石,请诸位竞价。”   但开拍之后叫价人却不多,且慢吞吞的。   招凝对这九州残卷很是好奇,“秦师叔,这碎片从何而来?”   “西极魔荒。”秦恪渊说道,“数万年前,西极魔荒还未被天魔侵蚀,还叫皓天修真界,此界有一隐世宗门名叫天机宫,天机宫以卜算星宿、推演天机而立,后集全宫之力推演出一张大破灭前上古九州完整地图,却不想正值天魔乱世,全宫修士皆疯魔,这张上古九州地图便被分裂成数万块,散落在西极魔荒各地。”   一直听闻西极魔荒,却不想西极魔荒之前亦是宗门林立、妙法齐出。   “起初有修士拿到九州残卷,发现了一处沉寂的未知秘境,惊为天赐之物,更多修士冒险去寻,但残卷呈现的大多是今九州已知之处,这寻残卷的热度便冷却了下来。”   “若是我说,不如将九州残卷俱收集起,拼成一张完整的上古九州地图,岂不是更妙?”   招凝想到便说,但她也自知难于上天,残片数量便有上万,又分散西极魔荒,收集全实在妄想。   秦恪渊轻笑,见台上陆音正以二千一百枚下品灵石叫价第二次。   他忽而出声提价至三千,轻而易举拿下三只装有九州残卷的锦囊。   千应楼侍女将九州残卷送上甲字号房。   秦恪渊将托盘推到招凝前,“试试手气如何?” 第125章   招凝眨巴眼, 秦恪渊鼓励。   取出一只锦囊,锦囊为翠缃云锦所制,其上以绣绘封禁灵纹。   抽开系带, 一缕魔气便抢先溢出,招凝手裹灵力取锦囊中的东西, 是一卷缣帛, 缣帛用金丝编绳系着,材质已陈旧泛黄, 表面沾附着粘稠黑红的魔气。   “千邪万秽, 逐水而清;明彻表裹, 无物不伏。”①   听秦恪渊悠悠几句咒决, 招凝掐诀以和。   灵力缭绕成印, 魔气触之便散。   只这一法诀便耗去招凝三层灵力, 难怪千应楼宁愿拿出来做压轴拍品的热场之物,也不愿耗费灵力一一除魔观图,舍与得实在不平衡。   不过有秦恪渊在旁, 金丹真人护持,耗些灵力并无忧虑, 权当满足好奇。   展开缣帛,其上缓缓呈现图案,起初招凝内心还小有兴奋,完全呈现,兴奋劲便垮了。   地形实在常见, 闭着眼也知是一处凡俗城池郊外之貌。   林中有凉亭,林外绕过一条护城河, 在往外山峰耸立,几条水道穿山而过。   可九州这么大, 就算是凡俗地貌图,招凝也不知道是哪里。   她眼神求助秦恪渊,秦恪渊袍袖一挥,半空清光晕开,浮现成一张巨大的九州图。   这是近千年被大能们重新绘制的九州地图,其中囊括凡俗和修真九界,亦有九州外海域,不过地貌细节都很粗略,甚至像千仞山脉、西极魔荒、天堑海等位置几乎是空白,只有寥寥几个注语。   打开的九州残卷从招凝手中飞出,飘飘荡荡,如轻羽,新九州地图上凡俗区域亮起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区域,那片区域在灵光中放大,新地图其他地方皆暗去,新旧两张地图缓缓贴合。   新地图的注语印在九州残卷上。   “鲁国北山。”   招凝小声,“我运气果然是差的。”   秦恪渊笑她,“若是第一片九州残卷便是未知之地,这运气怕是说成天道宠儿都不为过。”   说起来,一片九州残卷在九尺见方的新地图上不过指甲盖大小,这分散成数万块在方圆万里、魔物肆虐的西极魔荒,比大海捞针还荒唐。   秦恪渊给招凝挑了第二只锦囊。   第二张九州残卷出现的是半边城池,招凝甚至都不用与新九州地图对比,就已经知道这是哪里了。   好巧不巧,正是他们现在所处在的地方,归元城临仙大街左边的部分。   彼时地图上的归元城空有形貌,却人烟寥寥。   “秦师叔,这是千应楼准备的惊喜吧。我一时都不知自己是运气差,还是运气好了。”   “说不定是你和归元城有缘。”秦恪渊笑了笑,指了指最后一只锦囊,“若是再开出归元城右侧……”   “秦师叔,你莫要挖苦我。”   招凝毫无期待地打开第三只残卷,打开之后又是一处山脉图,但是和之前的略有区别,在被撕开的一角好似能看到边界线,而且是陆地的边界线。   招凝下意识地往九州地图的沿海方向去看。   但依旧看不出来是哪里,正当招凝将九州残卷抛出与地图做对比的时候,她忽而发现地图的右下角有两个规整的符号,细想之下它的纹路和走势似乎是上古文字。   “秦师叔,这古字你可识的。”   “写的是莱岛。”   招凝第一反应便是内门藏经阁肯定有解读上古文字的书册,但转念一想,这两字似乎有点耳熟。   “莱,岛?”招凝琢磨着,忽而眼尽一亮,“师叔,我知上古有仙岛名叫蓬莱岛,莫不是就是这残卷中所绘?”   秦恪渊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依旧专注着看九州残卷上所绘,残卷上标识着树林、山脉还有一些人为的建筑,但是奇怪的是这些树林的树木注解的是“沙棠”。   传说中沙棠树乃远古昆仑之丘灵木,果实可御水,但昆仑之丘早在大破灭时就被夷为平地,沙棠树唯有昆仑之土可生长,也早就灭绝于九州。   那为何上古地图上还会出现,甚至出现在疑似蓬莱仙岛上。   “秦师叔,这应该是一处未知岛屿。”招凝笑着,“观其位置,应该在天堑海迷雾中。”   但秦恪渊仍然没有回答,招凝笑意顿住,又喊了一声,“师叔?”   秦恪渊这才“嗯”了一声,“应该是的。”   虽然得到了秦恪渊的应声,但是招凝觉得奇怪,可能是秦恪渊向来回答都是果断而肯定,并不会像这般带着迟疑。   “徐炳原,你什么意思?!”却在这时,外面的动静打断了招凝的思绪。   招凝向外看去时,见台上已经端上新的拍品,不知是哪一件,厅堂中鸦雀无声,争夺的却是落霞宗和玉华宗。   徐炳原年纪轻,但是颇有傲气,听到对面气急败坏的声音,他倚在圈椅中丝毫没有以礼相待的打算。   他狭长的眼角一挑,笑道,“吴师叔生什么气?拍卖会上竞争拍品不是很正常的事吗?这红级阵图,你落霞宗想要,我玉华宗就不能要了?”   说着他幽幽抬手,“三万四千枚。”   这一加价让台上陆音都愣了愣,声音也没有之前的妖娆,“戊字号房,三万四千枚,有人要的吗?”   这细声细语的模样,有种生怕掺和进两人矛盾中。   招凝不解,“吴师叔和徐炳原各自都是两宗的高层人物,这般对撞不会引起宗门不睦吗?”   这已经是不睦了,这仿佛是有仇一般,已经是在对着干。   招凝迟疑,莫不是两宗在秘境的冲突已经传回他们宗门了?   这般想着,招凝觉得很有可能,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年,两宗那么多弟子没有回归,必然是要派人去寻找的,再加上清霄宗小比出事后的举动,很难不引起两宗的注意。   招凝思索间,外面的争吵已经越来越频繁,谁也不想让过谁。   秦恪渊忽而呢喃,“万象天罗阵图。”   招凝微顿,意识到秦恪渊说的是这件拍品的名字。   好巧不巧,厅堂中也有修士嘀咕着。   “这两宗怎么这么大的火气,不过是万象天罗阵图而已。”   “虽说是红级拍品,但是这阵图又不是那种护山大阵程度的大型阵法,听陆老板介绍,顶多是追捕利器。”   “莫不是这两宗之前就有趔趄?我记得去年秘境乱事,好像都和解了啊。”   “不止如此,听说前一阵还发生……”   “吴师叔!”徐炳原忽而提声,“苏师叔和爱侣受伤,并非我玉华宗的错,吴师叔何必将怒火此般发泄,平白让其他人看笑话,况且我宗因此也死了不少人。”   苏茂彦和叶紫莹?招凝察觉到他话里指的是谁,更是惊讶,苏茂彦是落霞宗宗主之子,缘何受伤还和玉华宗牵连到一起。   不过招凝有疑问,厅堂中有疑问的更多。   刚才被打断的知情人便小声说着,“听说是落霞宗的苏师叔和爱侣私闯玉华宗冰封禁地,还触动了冰封大法,为镇压禁地,同时解救出苏师叔和他爱侣,好些玉华宗弟子因此重伤,还有三人因此死……”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忽而一道灵光打下,自从说话人而去,但紧接着又有一道灵光冲来,正巧击中前一道灵光,两道灵光对撞,瞬间崩开了说话人附近的茶座。   说话人吓得连连退后,厅堂中也出现了小骚乱。   方老板的身影出现在厅堂中,他身后跟着的手下,连忙将被破坏的地方修复。   方老板苦着脸向上拱手,“吴前辈,徐前辈,有话好好说,千应楼不过是一处小小拍卖之地,实在无法承受两位怒火,若是两位都需阵图,不如……”   “吴师叔,何必恼羞成怒,伤人无辜?这事本该如此。”   可是方老板在两人之中根本就没有话语权,再加上两人身边还带着不少练气高阶,甚至筑基境的高手,方老板手下实力再怎么不弱,也不敢硬将两人赶出去。   “徐炳原小儿,你莫要颠倒黑白,若不是你们宗欺客,深夜潜人偷袭,我苏师弟和弟妹怎么会闯入冰封禁地?!”   “这却是好笑了,堂堂落霞宗少宗主,遇刺不找我玉华宗弟子相帮,反而狼狈逃窜,怕是心中有鬼吧!”   “你!”吴瀚海被堵得气急。   突然听见一声剑鸣,蹭得一声,灵剑已经刺入戊字号房间窗口。   徐炳原身后两人站出来,法决一掐,灵光铺开,瞬间将灵剑堵在外部。   占了上风之后,立刻灵光化成无数冰锥,怼着灵剑向丙字号房反击过去。   三名筑基境修士对战,余力让厅堂蒙上了一层冰霜。   厅堂中修士狼狈躲开,就在这时,一道剑光闪过,两边对敌之势忽而被强行斩断。   两人同时怒吼,“谁!”   方老板意识到是谁出手,连忙向甲字号房作揖,“多谢秦首座相助。”   “秦首座?秦恪渊!”   甲字号房的禁制撤去,秦恪渊带着招凝站在悬窗边。   秦恪渊并没有说话,他的目光扫过两人,两人神态没有丝毫的放松,看向秦恪渊都有几分敌意在,但却同一时间意识到秦恪渊的境界威压,心不甘情不愿的撤势,两方同时甩手,竟直接走了。   招凝站在秦恪渊旁边,“秦师叔,这两宗似乎对我们也有敌意。我总觉得有点奇怪。”   自两边起了冲突后,秦恪渊眼神便一直冰寒。   他对招凝说道,“回宗门,先知来龙去脉。”   “是。”招凝点头。   两人刚走到楼下,方老板便大步赶了过来,“秦首座,此般多谢您解围。”   似乎意识到秦恪渊并不想多留,方老板赶忙招呼手下,手下端着托盘,托盘了放着四只锦囊,“秦首座今日似只对九州残卷感兴趣,我们行中还有四只,小小东西但表谢意。”   秦恪渊只袍袖一挥,四只锦囊落在招凝手中,便大步离开。   出了黑市,秦恪渊驾云而起,比之之前御剑,高度高了不少,罡风更是洌。   招凝只得藏在秦恪渊背后。   秦恪渊一路将她送到赤霄峰脚下,让她回去,招凝走出两步忽而想到什么,转身叫住秦恪渊。   “秦师叔!”   秦恪渊在原地未走。   “招凝有一事心中惶恐。”   “秘境第二层的人魔,招凝总觉并未结束。再加上数日前,碰上云锦凡匆匆远离昆虚……”   “师叔,怕是大乱将至。” 第126章   招凝回到赤霄峰从峰洞府, 站在崖上,眺望整个内门重山,并没有一览众山小之感, 反而被重重高山阻挡了视线,到底是山外有山, 她站的仍然不够高罢。   默然了片刻, 招凝回到洞府中,沉神打坐, 进入寂灵之府。   贾锐那只古朴的戒指出现在掌心。   戒指似木非木, 形状犹如藤蔓纠缠, 表面刻画着一圈曲折迂回的神秘灵纹。   意识探入戒指, 一处昏暗的四丈见方的空间, 由于底层堆放了很多宝物, 光华熠熠,点亮此处空间,突兀地呈现出一片大约三尺长宽的反光。   那是一片沉寂的池水。   招凝意识到这戒指不仅仅是储物空间那般简单, 它可能自成空间,类似寂灵之府。   迟疑片刻, 招凝意识下沉,竟出现在戒指空间中。   站在池水边,池水清澈见底,没有丝毫杂质,略微靠近, 更觉清凉静谧,伸出手想要探明这池水到底是何物, 指尖离水面还有三寸之时,忽而停下, 意识到自己这般做太过莽撞了。   逡巡四周,却见池水周围堆积了成片灵丹,足有上百枚,但与此同时,一股混杂的气味扑鼻而来,说不上难闻,而是各种丹香交织在一起,彼此相冲。   灵丹上布满了黑点,有的甚至一团焦黑,这不是灵丹而是废丹。   贾锐收集这么多废丹做什么?   招凝捏着一粒废丹,琢磨了片刻,又盯了盯水面,指尖一动,扑咚一声,废丹落水。   原本只是下意识联系起来,却惊愕地发现废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变化。   废丹在水中打着转,黑色的杂质缓慢从废丹中渗出,又被池水消解于无形,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水中废丹变化停止却也非比当初。   略微招手,废丹滚在手中,极其浓郁的丹香扑鼻而来,表面也清透如晶体,甚至不用去尝试,便知道这颗一炷香之前还是废丹的丹药,此刻已经杂质全无,变成了一颗极品丹药。   招凝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的池水,难道说这就是贾锐能炼制极品丹药的缘由。   她紧紧握着极品丹药,又去逡巡戒指内堆放的其他杂物。   贾锐这人极其不爱整理,无论是珍宝还是琐碎的东西都堆放在一起,招凝好不容易找到戒指中唯一的丹鼎,丹鼎紫晶炼制,自带地火火种,是一件品质中等的灵器,也是练气阶段能使用的最高阶丹鼎,只是这丹鼎内部,附着了一层黏糊油泥和黑色杂质,就像是炼制了无数枚废丹沉积而成。   丹鼎散发的气息异常难闻,招凝绝对不信,他能够用这样的丹鼎炼制出极品丹药,出废丹才有可能。   也就是说贾锐其实是一直炼制出废丹,然后再用这戒指中的水将丹药转化为极品丹药的吗?   难怪那些极品丹药异常的多,不仅清霄宗交流会时常有售卖,连归元城也有。   时间都花费在丹药成型上,成就极品丹药并不耗时间。   “当真是逆天之物。”招凝呢喃着。   丹鼎旁放置着一本丹书,上书昊阳炼丹注解。   书中记录的丹方并不多,但是个个都是极其神奇的丹药,包括提升灵根品质的洗灵丹,加快三倍修炼速度的滕龙丹,提高结丹几率的破厄丹,其后更有破瓶颈、固心境、斩凡缘的各类丹药。   看的招凝只觉这些丹药不应该出现在修真界中,它会破坏整个修真界修士的平衡和心性。   她下意识不去看后面的丹药,只着眼于破厄丹。   相比于其他丹药,它只提升三成几率显得平凡多了,那真玄真人只在真玄十三方考中记录破厄丹,是只从昊阳墓中得到破厄丹,还是同她一样的想法?   招凝庆幸,若是她迟疑半分,让贾锐真正成长起来,最后惨死的一定是自己。   站在原地消化了片刻。   将后怕、震撼、庆幸还有茫然全部抛开,招凝开始整理戒指中乱七八糟对方的杂物。   贾锐除了极品丹药,还有极品灵符,招凝便接着整理灵符制作的材料。   材料极为齐全,用的是青狼尾毫笔,符纸是龙牙木制成的黄符,都是坊市中画符材料的精品,再加朱砂,应该是千韧山……招凝微顿,朱砂的颜色极其淡,不是坊中任何售卖的朱砂材料,凑近还感觉到一丝清凉。   清凉?亦是这池水的功效?   招凝取出一张符纸,用符笔沾朱砂,在符纸上画符。   这应该是招凝第一次自行画符,绘制力道难以控制,符纹时深时浅、时粗时细,歪歪扭扭。   最后一笔成,符箓闪过一道灵光,灵符竟然成了,其上灵光游动,仿若极品灵符的光华,可激活灵符,效果却不到正常的五成。   招凝并不失望,事实上,能让新手一次画成灵符,就已经证明这朱砂的逆天了。   废丹变极品灵丹在前,一次成符都变得不怎么惊讶了。   将属于贾锐的衣服、吃食之类的私用之物全部清理了,又将所有杂物按类有序放好之后,大抵统计有五万多枚下品灵石,几十枚中品灵石,三件下品火灵器,废丹上百,极品丹药十余枚,极品灵符上百张,书册十几本……   其中一本书册中掉下一封书信。   莫不是贾锐口中的昊阳上人遗书?   但打开才发现被贾锐误导了,那并不是昊阳上人的遗书,而是一位李姓修士遗书。   “……吾晚年得机缘,入昊阳上人之墓,取得一枚戒指和三枚洗灵丹。   借一枚洗灵丹成就单金灵根,本可傲视修真界,但在墓中身受重伤,空有绝佳灵根,却无聚灵施法之能力。   吾将一切希望都寄托在此戒指中,认为此戒指中定有逆天之物,奈何蹉跎十余载都没有发现其中奥妙。   如今寿元将近,自知不能带戒指入地府,只得将戒指与洗灵丹藏于密室之中,望后人见此书信可得到戒指,并发现其中奥秘,告知于我,以全李某晚年所愿。”   这份书信的主人,便是南郡李家祖坟中的那位。   贾锐先他们一步进入祖坟中,拿走了书信,在秘境中拿到了戒指,甚至可能还服用了洗灵丹。   不过,贾锐能得到戒指,并发现其中的秘密,难怪贾锐自成是昊阳上人的有缘人。   招凝默然,只是现在一切都尘归尘、土归土了。   贾锐发现戒指后,便一直和他们在一起,前往修真界后一直留在昆虚,应是没有完成李前辈的遗愿的。   既然戒指落入招凝手中,招凝自当寻一时机,按照遗书所说,前往告知。   招凝回到寂灵之府中,尚未从戒指之谜中回过神来,忽而感到寂灵之府空间波动,与她无碍,却是戒指极快颤动,仿佛要崩碎般。   下一刻,一道光从影壁上射出,落在戒指上。   戒指凭空飞起,悬停在中通廊的左侧。   招凝并没有动,可能处于对寂灵之府中天生信任,亦或者是对新得逆天之物并没有太过兴奋。   光芒环绕在戒指上,紧接着,戒指中飞出数道灵光,向四面八方射去,灵光中包裹的就是戒指中的杂物,这寂灵之府好像要把戒指中的东西纳入自己空间里。   是空间互斥吗?   当所有杂物在灵光包裹下都去向该去的地方,戒指大放光芒,光芒洒落在地面上,便见空地上出现了一弯池水。   池水澄澈而清凉,就是戒指中的池水。   它落在中通廊左侧的假山旁,假山半环绕,一时间有种浑然天成之感。   此刻戒指中再无它物,戒指如藤蔓编制的形态开始分离,变成一小节枝叶,化作点点灵光射向中通廊右侧枯树。   枯树上闪过一道极浅的光,枯死的苍白巨树高枝上,长出了一片新芽。   招凝诧异,但意识微动,从寂灵之府中忽而消失,此时天色已明,洞府禁制闪过灵光,有人来了。   招凝刚出禁制,便见一个身影扑向自己。   “招凝!真的是你!你没事简直太好了!”   是明珞。   除了明珞,陈填、陈远,还有郭颖儿都来了。   明珞感叹着,“招凝,你可知当初你在火山口失踪,我们恨不得把熔岩江都翻过来,奈何我们只能深入江中三丈,再下面更去不了了。还好,还好你回来了。”   “不仅回来了,修为更是直上几层,我们是追不上了。”陈远笑着拱手,“以后还要沈师姐照拂一二。”   陈填咳了一声,觉得陈远这话实在不好听,便转移话题说着,“听说小师姐昨日大殿当场揭穿了贾锐,实在令我等佩服!”   招凝笑了笑,“几位里面坐吧。”   招凝给几人斟了茶水,问郭颖儿,“你怎么也到内门来了。”   郭颖儿讷讷道,“我没你们这般本事,我是挂在我哥哥名下的。”   “你们都不在外门了,我一人在外门实在无趣极了,瞧着锦凡也进内门了,我就跟着进了。”   明珞挑眉,“那云锦凡呢,怎么没一起过来?”   “她前几日出去历练了,正好错过了。”郭颖儿有些不忿,“我说我们一起,毕竟一起入的宗门,一起外门生活,第一次历练,相互之间好有个照应,她非不同意,说她要去很远的地方,不适合和她一起,让我另找个历练任务早些出去。你们说第一次历练,能接多远的任务。”   明珞和陈填对视一眼,招凝抿着茶水不发一言,陈远同郭颖儿同仇敌忾。   片刻后,招凝转移话题,“几位入了内门,日后可有什么规划。”   “我还是跟着柴进师叔,虽说柴进师叔脾气不好,但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陈远说着,其他几人跟着说道。   你一言我一语交谈甚是融洽,忽而听见洞府外叽叽叽的小妖灵嘶叫声。   招凝还没出去,小妖灵便闯了进来,小脸全是惊恐。   “死人啦!死人啦!”   “仙子姐姐救命啊!有死人!” 第127章   众人惊愕, 在清霄宗内门怎么可能有死人呢?一是宗规禁止打杀,二是就算刑罚殿处死也不会随意处理尸体。   陈填赶忙说道,“你们是在哪里看见的?”   陈远:“对, 赶紧带我们去看看!”   小妖灵们直点头,胆大的小妖灵便在前面冲着, 胆小的小妖灵拽着招凝裙摆往前走。   众人跟在小妖灵后面, 根本没有走多久,大致到赤霄峰区域和凌霄峰区域相邻的地方, 便看到幽深草丛中躺着一具女尸。   尸体身上布满了伤, 鲜血全部晕染在衣服上。   再将女尸翻过来, 便瞧见一张已经变得臃肿不堪的脸, 血肉模糊几乎看不出女尸的模样。   “她身上的衣服并非内门弟子服, 怕是外门弟子。”   “是峰中随侍?”   陈填说道, “还是交给刑罚殿吧。”   说着拿出内门弟子令,令中灵光射出,不出片刻, 刑罚殿便飞来一道灵光。   来人并不熟悉,陈填拱手道, “这位师兄,我们发现了一具尸体。”   刑罚殿弟子看着也惊愕。   几步走上前,一瞧这人模样,便感觉不妙,没有多说, 便施展了圆光回溯术,圆光镜中呈现出女尸生前几息画面。   只见月光黯淡的深夜里, 仙子惊恐地在内门山峰上奔逃,不知为何她并没有施展御风术, 她一边逃着一边惊恐地回望,似乎有什么在追她一般,此时她的身上已经布满了伤口,直到她逃到现在的位置,却见一道灵掌扑来,拍在她的背后,鲜血喷吐,瞬间到底不起,而罪魁祸首却始终没有出现。   圆光镜回溯时间不过几息,无法辨认她从哪里逃出来,不过既然是随侍的外门弟子,那必有登记的。   招凝提议,“这位师兄,既然尸体容貌已辨认,不如查一查是哪峰登记的外门弟子。”   然而刑罚殿弟子却似乎有些为难。   郭颖儿抵了抵招凝手臂,附耳小声说道,“几个月前宗门有长老以挂名弟子为名,实则行侍妾之事,后来不知被谁揭穿了,恼羞成怒毁了内门庶务殿所有的挂名名册,据说到今日都没补全。”   招凝微怔,一时不知道是宗门中有这等丑事而不可思议,还是觉得长老行事荒唐。   “咳。”刑罚殿弟子微咳一声。   毕竟是有损宗门名声之事,还是不要张扬。   郭颖儿掩嘴,连忙以担忧掩盖八卦之心。   “这该如何是好,连圆光镜都没有显现出是谁下得这般恶手。”   岔开缘由,陈填自然接话,“也不是,这种隔空掌法,并非炼气期所能施展出的,至少是筑基境。”   大抵觉得自己这番话好似又在暗示某个师叔犯事,后续声音弱了些,可心中实在不忿,还是将所有话都说全了。   “内门筑基境师叔在宗门的也不过二三十人吧。”   “而且修炼掌法的人亦没有几位。”招凝补充他的话。   人命关天,刑罚殿弟子就算再不敢惹筑基师叔,这事也得处理,心里忿忿为何今日是他执勤。   “还是先带回到刑罚殿,又古师叔发落。”   说着他将尸体转入储物袋中,又对众人说,“是你们第一时间发现的尸体?”   明珞摇头,“是这群小妖灵。”   点到小妖灵名,但小妖灵却各个缩在招凝身后,借招凝的裙摆挡住自己,但它们几个白胖的小身体挤在一起,根本挡不住。   “不是我们。”   “我们什么都没看到。”   “不要罚我们。”   看的出小妖灵们很怕刑罚殿弟子,招凝挨个给了一颗聚灵丹,拍了拍它们脑袋。   小妖灵们这才乖顺的跟在他们身后。   一行人连带妖灵都去了刑罚殿。   刑罚殿大殿中,按照流程,每人都要将自己发现的过程单独讲述一遍,而刑罚殿弟子已经带着尸体向古悭古师叔汇报了。   招凝等人本就没多少知道的,很快就出了各自的结界,站在大殿中,殿前案桌后,古悭又重新开启圆光镜,眉头皱成川字。   “我们不知道。”   “我们就是路过。”   “你们吓唬妖灵,呜呜呜。”   “仙子姐姐打你们!”   这时传来小妖灵们的哭叫声。   却见询问小妖灵的刑罚殿弟子一副头疼模样,带着小妖灵们走出结界,一出结界,小妖灵们就滚回了招凝裙摆后。   “仙子姐姐,他凶我们!”   “我哪里凶你们了!”刑罚殿弟子气不打一出来。   小妖灵们齐声说着,“你看,这还不是凶。”   自知这里是刑罚殿大殿,不好争吵,刑罚殿弟子也懒得跟灵智低的小妖灵吵架,便朝招凝拱了拱手,“这位师姐,这群小妖灵不配合询问,观它们颇为信任你,麻烦代为询问。”   招凝点头,蹲身在小妖灵面前。   “你们还想不想要聚灵丹了?”   小妖灵们小鸡嘬米式点头,说着“要要要”。   “那你们告诉仙子姐姐,到底是怎么发现尸体的。”   一群小妖灵吃软不吃硬,看在聚灵丹的份上,倒豆子的说出发现的经过。   原是小妖灵在云霄峰打闹玩耍,遇上云霄峰众长老纷纷架灵光前来,惊得小妖灵奔逃回赤霄峰,这群小妖灵本来就从不走正路,在草丛里乱窜,再加上匆匆远离,没有注意,便被尸体绊倒了,紧接着就将事情告诉了招凝等人。   说起来小妖灵也是无辜受惊的。   刑罚殿弟子挠挠头,在玉简中记录下小妖灵的说法,本就是走个询问的流程,被小妖灵叽叽喳喳吵得头疼,得了结果便赶小妖灵们离开,小妖灵们又从招凝这各拿到一粒聚灵丹,美滋滋的跑了。   “师兄,看来还是得出那修行掌法的筑基师叔入手。”陈填跟刑罚殿弟子说着。   招凝起身看着小妖灵离去的方向,注意力却在它们的话语中,心中的不安稍稍缓了缓,秦师叔还是认可她的说法的,连夜召集长老们商议了。   “筑基境修行掌法,有长老、有真传、亦有内门弟子,不能随意调查。”   忽而听到古悭说话,众人回身,将古悭背着手,神色不虞地走过来,众人拱手。   古悭道,“我需禀报毕乌真人。你们在此稍候。”   说着御剑化作一道灵光飞向云霄峰,但半盏茶的时间,古悭便独自回来了。   “毕乌真人有事去首座那可,此事需我们自行处理。刘峰!”   他喊了一声刑罚殿弟子,弟子连忙将整理好的名字报上,“我宗修炼掌法的筑基弟子,近日在宗的只有三位,凌霄峰金跃,云霄峰裴倜,赤霄峰岳继。”   “发刑罚传音符,请三位来刑罚殿一问。”   半柱香后,三人中只来了两人,唯有赤霄峰岳继没来。   招凝等人站在一旁,见一人神色不虞、一人神色平静。   不虞的金跃冷声询问为何唤他们来,古悭将事情简单一说,金跃一听便哼笑,说自己在峰中,峰上随侍和家眷都能证明,怎么可能去杀一个外门弟子。   裴倜回答也是大差不差,他的脾气比金跃好多了,说话有条不紊。   古悭皱着眉,想着问题难道就在赤霄峰岳继身上?   他转身便要刑罚殿的弟子亲自去请,却不想等了许久,刑罚殿弟子讷讷而回,并没有请到岳继,带话回来,“丹童说,岳师兄闭关炼丹,不见客。”   这般三邀四请都见不到人,刑罚殿众人心中都隐隐约约觉得这岳继八九不离十了,毕竟赤霄峰更是离出事的地方不远。   古悭便不好意思地朝两位筑基弟子拱手,“劳烦两位师弟跑一趟了。”   金跃瞪了他一眼,甩手走了。   裴倜笑了笑,“即使刑罚殿相邀,岂有不配合的理,告辞。”   招凝看了他一眼,这位师兄犹如他的名字,容貌颇为英俊,笑起来是更是风流倜傥。   两人走后,古悭对招凝说,“沈师侄,既然是赤霄峰的人,不如你同我一起去拜访这位师叔?”   招凝颔首,“自当如此。”   古悭让其他人都回去,他和招凝一同来到赤霄峰。   岳继的洞府在赤霄峰第七从峰,峰上只有四名炼丹童子,此刻全都聚在丹房外小声说话,见有人御剑飞来,炼丹童子赶忙起身,脸上表情都或多或少紧张了些许,又紧接着垂下了脑袋。   古悭问道,“你们峰主呢?”   其中一名炼丹童子回话,还是刑罚殿弟子带回来的那句话,无非是峰主在炼丹,不敢打扰。   古悭皱着眉,招凝看向他们身后的丹房,脚步微动似有向丹房试探的意图。   立刻便有炼丹童子拦住,“沈师姐,你……你知道,炼丹是不能被打扰的。”   这童子年岁不过十一二岁,颇为稚嫩,仰着脑袋看向招凝,满脸的紧张,招凝甚至在他眼神中看到了一丝请求。   请求?   年纪大的丹童连忙把小丹童拉到一边,小大人模样说着,“沈师姐得罪了,是岳师叔吩咐我们不要让人进来的。他近来从火融宗师那得到了一份稀有丹方,正全心研究。”   古悭看向招凝,微微示意,又朝丹童们说,“既然这般,我们就回去了。”   说着,当真跟招凝转身要走,炼丹童子们刚松一口气,却不想两人一转身,只一瞬间的事,人都出现在丹房门口。   丹房设有禁制,古悭以内门刑罚殿执事令强行打开了禁制,两人同时推开房门。   果真,里面别说人了,连丹炉都没有开启。   古悭猛地转头看向瑟瑟发抖的炼丹童子们。   那一眼神,直把炼丹童子们吓得直接软脚跪在地上。   他呵道,“岳继人呢!说!”   自知再也无法掩盖,其中一个炼丹童子颤抖地说道。   “出……出宗了……” 第128章   “该死!”古悭咒骂一声, 在他心里已经认定,岳继这是畏罪潜逃了。   他踢了一脚房门,指着跪在地上炼丹童子们, “你们这般给岳继隐瞒,都想去刑罚殿水牢, 是吧!”   “不, 不,我们不敢, 我们什么都没做啊……”   气得古悭直接袍袖一挥, 施展袖里乾坤将炼丹童子们都装进了袖子里。   他对招凝说, “沈师侄回去吧, 这件事你没办法参与, 岳继是筑基修士, 得我亲自去追捕。”   招凝却说,“既然如此,古师叔必是不能耽误时间的, 不如将炼丹童子们交于我,我带回刑罚殿, 请刑罚殿的师兄师姐审问一番。”   古悭一拍脑袋,“也对。你瞧我被这群童子气的。”   说着袍袖再次挥动,将几个炼丹童子们都放了出来。   袖里乾坤是空间道法,筑基境并不能完全施展出威能,使得其中不过是一片混乱扭曲的四尺见方空间, 即使是几个年岁尚小的炼丹童子挤在里面,也难受极了, 加上空间的扭曲,他们一出来便在地上打着滚抱着头。   古悭交代了一声, 便不再管炼丹童子们,直接御剑飞上天空,直奔宗门外而去。   招凝在原地站了一会。   小妖灵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古悭走后,它们就钻了出来,嬉嬉笑笑。   “跟你们说了,刑罚殿的前辈都很凶的。”   “对对对,都要说实话!”   “不然会挨罚的,可疼了。”   招凝神色微微一动,她转头看几个小妖灵,“你们知道岳继师叔的情况?”   说起来小妖灵们到处在赤霄峰、云霄峰乱窜,它们的消息可能比宗门中的弟子还要灵通些。   小妖灵们聚在一起,手里还抱着聚灵丹,小小一颗聚灵丹在它们手中显得很大,它们又不舍得吃,便慢慢舔着。   其中一个小妖灵含糊道,“岳继师叔修炼修的可勤了,很少在炼丹的。”   另一个小妖灵直点头附和,“就是就是,每次来想讨些灵丹,都被岳继师叔赶走了,最讨厌了!”   “他还特别喜欢灵石,还不收起来,就堆在房间里,可闪了!”   招凝微微思索,看向逐渐恢复过来的炼丹童子们。   炼丹童子们对上她的目光,不自觉地低下了脑袋。   招凝并不说话,直接打了一道灵光上去,灵光幻化成几道锁链捆住四名炼丹童子,一被锁链束缚住,炼丹童子立刻就慌了。   “沈师姐,我们真的什么都没有做,我们只是按照峰主交代回禀而已。”   招凝慢慢向前走着,锁链受灵光牵引,使得四名炼丹童子不由得跟上。   招凝问道,“那你们且说,岳继师叔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四名炼丹童子对视一眼,“昨天半夜。”   “他出宗做何去了?”   炼丹童子又沉默了,好似一问做什么,他们就不敢再说下去了。   其中一名炼丹童子意识到什么,小声问道,“沈师姐,是出了什么事吗?”   “既然你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还这般帮岳继师叔隐瞒着,想来就算不是岳继师叔所为,他也犯了什么有违宗规的事吧。”   刑罚殿离赤霄峰并不远,甚至路上都没有遇到几名内门弟子,招凝就已经带着炼丹童子到了大殿。   刘峰迎了上来,见她身后带着几名炼丹童子,便问怎么回事。   招凝答道,“岳继师兄离宗,古悭师叔亲自去!这几个炼丹童子问到岳继做何去了,都是含糊其辞,便带回刑罚殿由师叔询问。”   刘峰一听眉头都竖起来了,配上他那副即使修行都没有白下来的肤色,使得他的表情格外凶恶,让人惧怕。   炼丹童子们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招凝问他们,“可认识这具尸体。”   女尸还安放在大殿上,由几名刑罚殿弟子看管,但炼丹童子听到尸体更是一惊,一副“还有这事”的惊愕模样。   他们抬眼看那血肉模糊的尸体模样,登时吓得连退几步,又意识到他们找的是杀害弟子的人,不由得想难道他们以为是峰主杀的人吗?   “不不不,师姐,师兄,你们搞错了,岳继师叔怎么可能杀人呢?!绝对不可能!”   “对对对,岳继师叔一心修炼,虽然平时脾气不好,抠了些,但是也从来不会打骂我们,怎么可能违背宗规打杀人呢!况且这死去的师姐,我们从来没有见过,真的!”   招凝却问,“尸体死状凄惨,面容模糊根本辨识不出,连我们都是在圆光镜中才窥到真容,你们这么能这么确定。”   被这般质问,炼丹童子们只得尴尬地说着,“因为……因为从峰从来不让仙子进入。”   “岳继师叔认为仙子只会觊觎他的灵石,所以向来不准仙子上来。”说完,炼丹童子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招凝。   “咳。”刘峰轻咳了一声,“好像听过类似的传闻,说是年轻时被某个仙子骗的倾家荡产。”当然传闻更荒诞些,说什么都有,甚至有说岳继其实不能人道,所以才对女修避之不及。   招凝看了一眼刘峰,刘峰立刻正经起脸色,“那你支支吾吾作何,是想把刑罚殿带跑偏吗?老实交代岳继师叔干嘛去了!”   炼丹童子们左右对视,支吾出声,“他去卖丹药了。”   刘峰眉头并未放松,呵道,“你们难道不知,宗门禁止将丹药售卖出宗吗?”   招凝微顿,那当初贾锐的极品丹药流传到归元城又是怎么回事,果真是天骄在宗门另有特权吗?   炼丹童子嗡声道,“师叔说,他要好多好多灵石。”   “筑基师叔一月月例三百余枚,还不够岳继用?”   “师叔,师叔说,他喜欢灵石,他喜欢看房间里堆满灵石。”   小妖灵们也是这般说法。   刘峰一拍桌案,好在玉梨木桌案结实,这一掌下去没有丝毫的晃动。   “荒唐!”   招凝微顿,“听说岳继师叔并不喜炼丹,一炉丹药三月也不一定出的几粒,就算卖到坊市中,也收集不了多少灵石吧。”   刘峰一怔,“他拿出去卖的究竟是什么丹药!”   这般质问当场又吓软了炼丹童子,纷纷跪倒地上。   但还不等炼丹童子支吾回答,却听外面有话冷声接过,“还能是什么丹药,他将赤霄峰仓库的丹药偷出来去卖了。”   几人看向殿外,却见古悭阴沉着脸大步走进来,身后还跟着被捆束的中年男子。   “掌事,不是说您去宗外抓捕岳继师叔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刘峰惊讶问道,他瞥眼看那被束缚的人,“这难道就是岳继师叔。”   那中年男子抬眼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撇头不理。   “不是岳继那家伙,还是谁?”   他气急败坏地坐在案桌后,“我刚到宗门口,就见这家伙装成外门弟子,准备偷偷溜回来。”   这般似乎将他们之前推测岳继就是杀人凶手的想法相悖了。   古悭指着地上的女尸,“你老实交代,这人到底是不是你所杀!”   岳继皱着眉,“古悭,路上我就说了,我没杀人,我无缘无故杀宗门里的人做什么,我不过出去卖些丹药而已!”   他不说还好,一说古悭更加生气,“‘卖些丹药而已’?那是供给外门的修行丹药,你不顾外门那些弟子,卖丹药还只为全你那颗收集灵石之心,你何其荒唐!!!”   要是岳继拿丹药去做些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古悭都能尚未理解,可这岳继倒好,不惜违背宗规,偷外门丹药,贩卖给坊市,只为了堆在房间里,看满屋子灵石熠熠生辉。   “这便是我修行爱好,怎的了。再说了,外门修行丹药少些怎么了,反正他们外门弟子此生能筑基的又有多少,能结成上品金丹更是不可能,倒不如满足我心底小小收集欲望,好让我心境爽快些。”   “你简直……”古悭气得说不出话。   招凝只好打破僵局,“古师叔,既然岳继师叔并非罪魁祸首,那便延后岳继师叔所犯之事,现在重要的事找到杀害宗门弟子的凶手。”   古悭缓了缓,要刑罚殿弟子将岳继带去地牢,他站起身,神色不妙,“难不成是之前来的两人中一人,那岂不是打草惊蛇!”   他看向招凝,“既然你都掺和进这事,那便再帮我一忙。我们一人一处,我去金跃洞府,你赶去裴倜那!”   正要出发,招凝却喊住他,“古师叔,不如一起先去裴师叔洞府。”   古悭一愣,“你可是发现了什么?”   “我只是又想起裴师叔来时表现,是不是太过平静了。”   但凡无缘无故被拉来刑罚殿指控“你是不是杀了人”,会连一点情绪都没有吗?   招凝垂眸,“当然,招凝也只是这般一猜。”   古悭二话不说,“快,先去裴倜那!”   两人疾速飞去,裴倜峰中家眷极多,不少女子在屋舍中进进出出。   见到两人来,侍女连忙躬身见礼,问及裴倜,皆指说“去孙姑娘屋子了”。   这孙姑娘内门八卦里都传,是裴倜在外历练时带回来的未婚妻,别人出去斩凡,他回来反而带回来情缘。   古悭气怒道,“难怪即使成了内门弟子,也只能跟在其他弟子后面,宛若随侍。”   等两人到了裴倜未婚妻的屋子,招凝上前敲门,门上却闪过一道刀光。   古悭一惊,越过招凝踹开房门。   眼前一幕却令二人愕然。   裴倜和他未婚妻身上布满了重重刀痕,竟已双双毙命。 第129章   两人身上都只有一道长长的刀痕, 属于一击毙命的那种,刀痕上都携带着可怕的雷霆之力。   这刀痕让招凝一瞬忽感熟悉,在招凝尚未直接联想到人的时候, 古悭已惊呼出声。   “上古刀法!”   招凝一愣,是谁已经豁然明晰了。   沐书亦?!   “是了!这裴倜去年就一直跟在沐长老身后随侍。只是为什么沐长老会这么做?!”古悭实在是想不通。   招凝更是不解, “长老?!”   古悭这才想起招凝这一年都不在宗门, 便解释道,“沐长老去年已突破至筑基后期, 又开辟龙之血脉, 再加上机缘巧合得上古刀法传承, 宗门便晋升沐师兄为长老, 辅管内务之事。”   古悭脸色有些不好看, 可是这般直接斩杀随侍, 就算是长老……   “难不成是有人嫁祸给沐长老的吗?”   “当然不是。”   忽而有声音打断古悭的猜测。   招凝倏然往门外看去,却见有一人在外背光站着巨石上,身形格外熟悉。   招凝、古悭对视一眼, 同时走了出去,那人转过身, 从大石头上跃下,笑着朝他们点点头,正是沐书亦。   看到招凝些许惊讶,“这不是招凝小仙子吗?昨日大殿我在外办事,没来得及赶回, 一回来就听说你做了件大事。”   招凝没有接话,只是跟古悭一起朝沐书亦行弟子礼。   现在的沐书亦修为深不可测, 只是站在他面前就有一种威压罩顶的感觉,甚至隐隐有杀伐之威。   是受到上古刀意的影响?   古悭顿了顿, 即使同处在筑基阶段,他不过是筑基初期,在沐书亦面前还是没资格平起平坐,但身为刑罚殿掌事,眼前这件事他必须要问清楚。   “沐长老,刚才那话的意思?”   他问的含糊,但是在场都知道什么意思,沐书亦是承认自己杀了裴倜两人?   沐书亦背着手,“对,是我杀的!”   即使是心中有准备,也感觉冥冥中似乎有一声闷响,招凝心中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可是沐书亦表现的过于坦然而理所当然。   “你可知道这裴倜在我身边做事,宗门长老管教手下,刑罚殿也不能多说什么吧。”沐书亦暗暗威胁。   “可是,沐长老,他们死了!”   沐书亦忽而笑了,“对啊,勾结邪修,炉鼎女修,暗杀弟子,当然要以命偿命!”   古悭一愣。   招凝微顿,“沐长老,知道我们前来的原因?”   “不就是来查那莫秀为何受重伤,又为何而死吗?”沐书亦冷下脸,“我比你们先知道些而已。”   这莫秀便是惨死的外门弟子。   接下来沐书亦告诉了他们一个略有狗血的故事。   这裴倜向来风流,峰上的侍女数十个,个个与他有些不清不楚地关系,但是他灵根不错,再加上侍女们大多愿意,宗门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前几年裴倜从凡俗带回来孙姑娘,依旧没有断掉那些不清不楚的关系,但这些都是内门少有人知道的隐秘,每年外门都有弟子入筑基内门弟子峰中随侍,莫秀便是其中之一。   莫秀起初不知道裴倜是什么人,只被他俊俏的外表和温柔的风度所吸引,一心跟在裴倜身边,那时候的孙姑娘一直闭门不出,莫秀根本不知道有孙姑娘这个人,侍女们看她的眼神也很正常。   后来她不知怎么就和裴倜纠缠在了一起,起初还好些,最近一年,莫秀忽然发现,这裴倜与侍女之间的纠缠,甚至让侍女做炉鼎。   再一深究,发现他与自己之间也根本不是在双修,亦是悄无声息使自己成为炉鼎,一点一点提高自身修为,而的修为一直停滞不前。被裴倜知道之后,他索性不再装了,肆意打骂抽取修为。   直到昨夜,莫秀抓着混乱时机,偷偷跑了出来,却不想被裴倜暗中击杀。   这裴倜击杀了莫秀,还像个没事人一样,回去照样与侍女玩乐。   “我归来时正好撞见裴倜从刑罚殿回来,本想有事安排他去处理,便跟了过来,却不想听到他与这孙姑娘的龌龊交谈。这孙姑娘哪里是从凡俗来的,她就是邪修,只是受了重伤、散了修为才无法看出来,裴倜的那炉鼎修炼之法便是从孙姑娘这里得到的。”   沐书亦看着招凝二人,“你们说,这两人难道不该杀吗?”   “这……”古悭一时间说不上来。   招凝垂眸,这样的人就算犯在她手里也是死路一条的,可是现在的问题并非杀了就算,而是宗法森严,需要一个交代,这一切都是沐书亦空口自话,真相到底是不是这般还是不清楚。   招凝便问,“不知沐长老如何察觉到这孙姑娘是邪修的?”   沐书亦理所当然,“那不简单,神色虚浮,眼神魅惑,举止轻荡,唯有淫|邪之道的修士才这般表象。”   招凝和古悭对视一眼,古悭硬着头皮,“沐长老,这事我们还要将尸体带到刑罚殿探明前因后果。您这般直接斩杀实在不妥,刑罚殿恐怕要禀报毕乌真人和首座。”   沐书亦并不屑,“那便去禀报,我沐书亦行得直、做得正。”   他背身过去,古悭极快地进房间收好两具尸体,刚出来时便见到不远处划出两道灵光,许是注意到他们这边的情况,灵光顿住,显出两位金丹真人,正是毕乌真人和青霄峰真人。   毕乌真人分管刑罚殿事务,“古悭,你在这作何?不是说宗门有弟子恶意杀人?来云霄峰作何?”   众人拱手向两位真人见礼。   古悭连忙说道,“杀外门弟子的人已经找到,只是沐师兄另有处理,实在是让刑罚殿难做。”   “难做便在这踟躇?那刑罚殿还如何在宗门立威!”毕乌真人训斥着。   古悭垂首应是。   沐书亦并没有放在心上。   招凝明显感到两道冷意划过身上,便听到毕乌真人讽道,“这不是连天骄都能拉下云端的沈招凝吗?怎的,小丫头你何时在刑罚殿做事,连本真人都不知道。”   招凝眉头微皱,意识到这毕乌真人显然在找事。   古悭便解释道,“沈师侄是发现外门弟子死亡的第一人,是弟子做主请着帮忙一起处理此事。”   毕乌真人冷笑一声,“是刑罚殿没人了,还是我凌霄峰没人?要一个在宗门都没待够几年的小丫头帮忙处理事情了。”   古悭一惊,没想到毕乌真人竟如此计较,“真人息怒,只是顺便而已。”   毕乌真人不理,只盯着招凝,“沈招凝,既然这么想来刑罚殿,也可以,入我凌霄峰门下,到那时赤霄峰的老丹头可护不住你了。”   招凝脸色不变,她看了一眼毕乌真人,甚至拱手道,“多谢真人提醒。”   见招凝这般,毕乌真人冷哼一声甩手御空而去。   “啧啧啧,招凝小仙子啊,看来你昨日在大殿上气得毕乌真人不轻啊。”沐书亦笑着摇头,“也对,当初毕乌真人可是全力支持贾锐的,一旦贾锐顺利结成一品金丹,说不定他也能被天宫的人知道,赐下一些结婴玄秘,那可是不枉心血了。”   “真人打算,招凝不知,招凝只做该做之事。”招凝按下不言,听得沐书亦觉得有些没趣。   古悭不好意思地朝招凝说道,“沈师侄,那接下来恐怕……”   “古师叔不必难做,既然事情已渐渐明朗,招凝也帮不了什么忙了。”   “沈师侄通情达理。”古悭点点头,“毕乌真人并非这般刻薄,可能只是怒气未散,毕竟是宗门真人,沈师侄莫要放在心上。”   他说完便朝沐书亦一拱手,“师兄,还请您往刑罚大殿去一趟。”   有毕乌真人的话在前,沐书亦心中再怎么觉得管教随侍理所当然,也得下了身份去一趟刑罚殿,神色稍显不快,甩袖率先御剑飞向刑罚殿。   古悭朝招凝微微示意御剑追了上去。   两人不出一息便已飞远,招凝提眸看着,心头一直聚着古怪。   这几人总觉得同往常不一样了。   古悭奉承了些,沐书亦冲动了些,毕乌真人的嘲讽更是幼稚些。   招凝摇摇头,莫不是当真怒火加身使人变?   她从云霄峰离去,正好撞见其他长老从第二从峰飞来,有些如流光极快飞去,有的慢悠悠的半空御剑,边飞边交谈着,路过招凝上空,招凝依礼避让拱手,却听到两长老交谈。   “我便说这秦恪渊回来之后,事事都要求详尽,刨根问底,尽折腾我们这些老骨头。那人魔重伤破碎虚空而去,九成不在昆虚了,何必要再寻其踪迹,当真烦扰的很。”   招凝硬压下波动的心绪。   另一名真人回道,“正是如此,若是秦恪渊不在,宗主不管事,事事我们长老商量商量便可。现在好了,秦恪渊结上品金丹,又被天宫认可,以后我们这些长老是没什么话语权了。”   “早知当初就不该同意宗主撂事之举,任其培养弟子首座掌宗……”   短短几句话,金丹真人已飞远,招凝抬首,半空已没有真人御空身影。   果真是这样,难怪传出人魔情况便那般含糊。   人魔之事非招凝之力所能及,招凝默然,只期一切顺利。 第130章   招凝没有回洞府, 而是去了内门藏经阁。   等招凝去了之后才知道,内门中确实有上古文字的记载书册,但是并不是放在藏经阁中, 而是在道法殿中。   听藏经阁掌事介绍,相传上古文字自成体系和力量, 虽然不是上古云纹和太古雷纹那般有大能之力, 却也含着玄妙,故不能随意开放给宗门弟子。   好在招凝自进入内门后, 只借阅了一本太乙五行炼器秘法, 还是以秦恪渊的名义借下, 故而此般前去道法殿并不会因为贡献窘迫而被回绝。   进入道法殿, 道法殿比往常安静许多, 除了案桌后的掌事便不再有他人, 这位掌事一心扑在手中卷册上,即使招凝没有掩饰脚步声,他都没有半分被惊动。   只是招凝略奇, 道法殿的掌事之前不是穆老吗?被云锦凡闹腾的从外门搬到内门来,莫不是他也知道云锦凡走了, 他又搬回去了?   她微微提声提醒掌事。   掌事一激灵,忽而将手中的卷册背到身后去,好像是害怕卷册的内容被招凝看见似的,招凝没有想太多,宗门典籍查阅都是有权限的, 避开总是合理的,只是他这动作有些过于……鬼祟了。   掌事假咳了一声, 脸上正聚起怒意,似开口就要骂招凝装神弄鬼, 可视线下落,便定在招凝腰间挂着的内门弟子令上,那脸上神色瞬间翻转,立马堆上了笑,“原来是沈师侄啊,昨日听闻你大殿事迹,可是厉害至极。”他竖起大拇指。   招凝没有回应,只问掌事作何称呼。   掌事恍然,“鄙姓李,叫我李掌事便可。”   招凝重新唤了声,“李掌事,不知之前掌管内门道法殿的穆老去哪里了?”   “穆老?”掌事顿了顿,连忙声音压低些,“穆老的行程,我们怎么能随意探听呢。不过,穆老最近确实有事出宗了,短则三五载,长则十几二十载,不会回来,临行前便让我全权负责道法殿。沈师侄此番来道法殿,可是想要兑换什么道法?”   出宗了?招凝心里想着,瞧这李掌事的态度,这穆老的修为和地位怕是远超自己所料。   她不再纠缠此问,拱了拱手,“弟子想借上古文字一览。”   “哦,上古文字啊。确实在道法殿,不过我记得上古文字有好几种,有石刻蚀文,有云书墨文,大妖文,还有……嗯,总之不少,沈师侄可要说清楚些。”   招凝哪能料到这些,她对上古的了解不过九州大陆志短短几页中,便睐然道,“师叔可否都取出,现场一辨?”   李掌事上下看了一眼招凝,笑眯眯着,“好说,看样子,小姑娘是遇奇缘了。”   说着翻开桌案上一卷玉简,找到几本上古文字书册的记录,指尖一点,几道灵光从玉简中飞出,在不见顶的高耸书架上掠过,不出半息时间,灵光裹着几本书册便落于桌案前。   “师侄,这一览可不能览久了,不然可让你全背下了,宗门可就亏了。”   李掌事调笑着,招凝跟着浅笑,说着“弟子可没这般本事”,可话刚说完,忽而意识到自己还有寂灵之府书楼的存在,便不自主地低下头,好像她确实有在占宗门便宜的嫌疑。   几本书册临空而起,其上文字犹如实质,聚灵光而环绕在书册周围,每一个文字看似只有形却暗藏玄意。   石刻石纹蕴含洪荒远古之感,又有时光长河流淌之恍然,云书墨文好似大能泼墨书写,镌刻山河大地,瑰丽人间,而大妖文更似有古妖咆哮,一声震耳欲聋,一声摄魂夺魄,招凝脚步一颤,下意识后退半步才稳住身形。   “哈哈哈,师侄年弱,贯来勇而无畏。”忽而半空几本书册文字都隐去,李掌事袍袖一挥,书册又落回桌案上。   招凝自知是李掌事助了一把,否则自己要在大妖文下惊震倒地。   “多谢李掌事。”招凝诚心谢过。   李掌事摆摆手,“这有什么。可看好了,要哪一本上古文字。”   招凝道,“便要石刻蚀文那本。”   “内门弟子令来。”   招凝恭敬奉上,李掌事略查她贡献点情况,本认为招凝不过新入内门赠予的□□法名额罢了,却不想扫了一眼后,又扫了一眼,然后在招凝疑惑的目光中反反复复扫过了十来眼。   “李掌事?”招凝只得打断他。   “咳。”李掌事掩饰尴尬,然后在招凝惊诧的目光中,将三本上古文字书册都递给了招凝。   “这是……”招凝话还没有说完,李掌事一副“你这姑娘装什么装”的模样说着,“你的贡献点把半个道法殿,不,除了那几个传承无上大法,全搬走都绰绰有余,这三本上古文字零头都抵不上。”   招凝微顿了片刻,这才意识到应该是上交三枚昊阳令兑换的贡献点已经计入她名下了。   她小心翼翼地问了李掌事一声,“不知贡献点上以何单位计数。”   李掌事气急败坏地把招凝赶了出去。   招凝站在道法殿,拿着三本上古文字书册有些懵然,眨巴眼掩了心下欢喜。   片刻后,又往道法殿里探头,李掌事又拿出他那本藏着掖着的书册,书册封面上的字样被刻意抹去,“李掌事?”   这一小声反而惊得李掌事手上书册落地,一页标题正好在上,其上书,“嫣然仙子情愁之妙羽公子”,书册刷的一下消失在地上。   招凝满头问号,嫣然仙子不是昊阳上人的情缘吗?怎么冒出来个妙羽公子?   不对,招凝意识到自己好似被带跑偏了,问题应该是李掌事怎么在道法殿看这种下三流类的书册。   “小师侄,你没看到什么吧。”   招凝梗着脖子,很认真地摇了摇头。   师叔们都有秘密,该帮忙隐瞒的,还是要隐瞒的。   李掌事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只是说话还是带着几分小心翼翼,“那你回来可是还有什么事?”   招凝递上手上的三本书册,“师叔,你给我的是三本正本。”正本是存放在道法殿的,弟子只能拿空玉简拓印内容离去。   李掌事一拍脑袋,赶忙接过,“是师叔老糊涂了。”   他乱手乱脚地给招凝复刻书册,招凝又问,“李掌事,下回我来道法殿,可是能随意翻阅殿中道法了?”   “当然,你可随意。”他将三枚玉简递给招凝,“不过,我提醒师侄,这些道法你到什么修为才能看到什么修为的,本境界中千百种道法你虽然能看,但不可多学,学该寻合适的,否则贪多不烂,一法难成。”   “招凝省得了。”招凝拱手,“李掌事告辞。”   “慢走啊!”李掌事挥着手,看着招凝出了大殿门 ,更是踮着脚硬生生盯着招凝飞出道法殿区域,他这才又把书册从袖里掏出来。   招凝又回了藏经阁一趟,取了不少介绍上古文字的记载书册。   刚从藏经阁峰上下来,便看到陈远垂头丧气地走过,几个时辰前陈远来拜访虽沉默了些,可不至于这般神色。   “陈师兄?”   招凝喊了一声,他仍然在往前走,招凝闪身到他面前,陈远骇了一跳,险些就要拔剑。   “是你啊,沈师妹。”   “陈师兄这是要去哪里?”招凝瞧着他穿着法衣和飞靴,“要出宗?”   “可别提了。”陈远叹气,“柴进师叔罚我去看守月蕴灵矿场。”   “听闻宗门灵石矿场是由附属家族代为管理?”   这种安排极具压迫附属家族之意,毕竟没有哪个修行之人愿意去脏苦累的矿洞里挖矿,抨击的同时,却不得不说这般执行了上千年的规矩一朝更改,说什么都是有异常的。   “还不是祁陌林家闹得,让他们管理齐岩山区域的灵石矿场,每年上交一次灵石收成,平时小克小扣也就算了,结果半年前上交灵石,数量是对的,但那灵石质量……全他娘的都是灵气被抽去三成的劣质灵石。这群家伙被揭穿了,还装模作样说是齐岩山的灵石矿快耗尽了。那可是大型灵石矿脉,连续采五百年都不在话下,更何况交于林家接手还不到三百年。”   “你说,他们怎么这般贪!”   确实贪过头了,修仙家族和散修在九州修真界大环境下难以生存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依附在宗门下为自己谋取些许蝇头小利无可厚非,但是把手伸到宗门利益上,不是自讨怒火?   “陈师兄,可知他们为何如此?”   “设灵坛祭祀,唤神魔附身,觉醒血脉灵童。”   招凝怔愣,血脉灵童说得好听是家族天骄,但谁都不知道是从哪个虚空唤来的大能地魂。   地魂主识,自带传承知识,没有自身意识,与家族秘法剿杀了地魂的婴儿一融合,便成了灵童。   但大能地魂在虚空流放数千乃至上万年,岂是新生婴儿天魂意识所能控制的,必会遭反噬。   “幸而宗门早早察觉,林家众人全部发落,灵石矿场现下无家族接手,落在柴师叔手中,竟叫我去看着。我刚得内门身份,正是修炼之期,他听信那几个小人之言,说我私下议论于他,就这般就发落我!枉我几个时辰前还觉得他只是面冷心热!”   他忽的看向招凝,“沈师妹,火融宗师护你,你又在云霄大殿露了脸,不如你去帮我说说?”   可他又转念一想,“柴进现在被那几个小人奉承以为自己天下第一,莫说你,首座去怕是都没用。”   “算了,是我倒霉!”   说着御风气急而走。   招凝站在原地,不知怎么,自归来之后,好似一切变得古怪了。 第131章   招凝回到洞府, 直接进了寂灵之府。   书楼中,她将三本上古文字书册一一展开,书册悬停在半空, 受书楼影响,书册中残存力量在周遭聚集成灵球, 扭曲古老的画面在灵球中呈现。   石刻蚀文书册, 是招凝此番寻找的上古文字,而它聚集的灵球中出现了类似的祭祀之景。   同地岩玄铁空间中的祭祀情况不一样, 这祭祀场景更加浩瀚, 万里皆是生灵。   无论种族, 所有生灵都匍匐在地上, 一个岣嵝的老人在祭祀石台上, 一笔一笔用鲜血在空中书写着什么, 像是在向上天控诉。   老人仰天大喊,所有的生灵随之抬头嘶喊,眼中有绝望有恐惧还有愤恨, 但最终所有生灵都化作了一缕缕青烟消散在空气中。   时间流逝,岁月斗转, 祭祀石台在风中渐渐侵蚀,浮荡在空中的青烟从未消散,在时间长河中生了灵,缓慢落在石台上,一些扭曲的文字开始浮现, 那些画面藏入文字中,直到世间寂寥, 无声无息。   招凝意识到,这就是石刻蚀文的由来, 并非是被人创造,而是天生地长,出自于万物生灵祭祀之念想中,被天地记录下来,留刻下关于远古的痕迹。   招凝一时间受那上古蚀文的影响,心绪都跟着低沉而绝望,太古之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是大破灭即将到来,所有生灵祈祷生路吗?招凝不得而知,她只再次感到世间未知之事浩瀚,她不过一微尘、一蝼蚁,只得心存敬畏,一点一点地去探寻。   沉默片刻,招凝好不容易从那上古蚀文中抽回心绪,再去看第二本云书墨文。   这古文所绘场景并没有上古蚀文那般浩瀚,飘飘荡荡犹如天空青烟,无规无则的舞动在空中,视线跟随,不自觉沉入其中,一股玄之又玄的意境转入思绪里。   招凝忽而觉得那些水墨般的青烟不再随意舞动,它蕴含着一种风的规则,它形态幻化,好似一风中精灵。   招凝下意识地展开身子去跟随它的动作,身形如风,轻如微尘,灵力成韵,渐渐的,风越来越快,笔的痕迹越来越重,于是云做画布,风做笔,无形的文字在云上成型。   招凝随之而动许久,直到光影消散,她依然在动作,只是这一刻她的身影缥缈,似青烟,似清风,直到招凝站定,她忽而发现身上的三百多外经和奇经八脉都已经贯通,身体气力向丹田腹下涌去,一片微观若星河的丹田渐渐成型。   竟就这般晋升到练气大圆满了。   招凝并没有再去看第三种大妖文,若是说前面两种文字,只是天地形成,以悟性来感悟,那这大妖文字就真正是由大妖的力量所汇集,非她此般修为能够承受。   说不得哪种上古文字更加厉害,但却让招凝领略到上古之浩瀚。   在书楼打坐,巩固自身修为,不知过了多久,招凝睁开眼,将悬停在书楼半空的三本书册都放还书架上。   环视这空荡荡的书楼。   招凝忽而勾唇而笑,“李掌事说的对,我马上就会搬空宗门的藏经阁还有道法殿。”   她从书楼离开,来到影壁前,借阅上古文字的意图皆在此处。   灰雾翻滚,曾经石碑上的文字渐渐显现。   但这一眼却让招凝一怔,这文字过于杀伐与霸道了。   石碑名叫七杀·极。   所谓极指的是天道之极,万物之极限。   杀之极意动神灭、神至身亡,戮之极天地震动、虚空破碎,灭之极气运成灰、命运无终,劫之极万事皆劫、万物皆难,毁之极万物湮灭、轮回不复,寂之极万物寂灭、生灵沉寂,七杀之极混沌无始、造化不存……   故而,此碑可弑仙诛神。   招凝一时间不敢想象,这种神通之法练成后,在天地间是何存在。   此刻回想,当日之时,石龙之死,石木枯败,当真是“寂”之一字的力量。   只是发出“寂”之意的并非招凝之力,应是祭祀画面里那些大能残留的力量,而抽干天地灵气和自己灵力不过是借此驱动“寂”之意罢了,若当真是大能来施展,怕是连空间也随之寂灭,此地无界放逐虚空。   强大的力量带来的必是强大的反噬,非大能所不能参。   七日后,招凝在洞府中修炼,忽而听到洞府外有急迫的喊叫声。   招凝瞬身到洞府外,郭颖儿直接扑了过来,抓住招凝手臂便问,“招凝,你可看见我家小黑虎了?”   “黑檀虎猫?”招凝微楞,摇摇头,“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它了,怎么了?”   郭颖儿来回走动,急得快跳脚,“它不见了,自从跟我来内门后,我只第一天看见它,内门这么多师叔长老,若是冲撞了哪位,会不会直接弄死它。”   招凝安慰她,“不会的。黑檀虎猫是灵兽,若是随意在外走动,大家都知道该是主人放养的,不会随意扑杀的。你放宽心好了。”   “那可不好说。”却不想郭颖儿反驳了她,“两个月前紫霄峰飞霞仙子的那只小青鸟,不过是在凌霄峰药园落落脚,守园的弟子问都不问,直接一道风刃上去,小青鸟当场就死了。”   招凝一时愕然。   “极度不留情面。你说我能不急吗?!哎,到底跑到哪里去了,我以为它也知道你回来,来找你玩。”   “我帮你找找吧。”招凝说着往花坛边去,手里出现一只丹瓶,瓶塞打开,丹香四溢,两只小妖灵不知从哪里蹦了出来,踮着白萝卜似的小脚抢丹药,招凝微微举高,没有立刻给,两只小妖灵立刻委屈上了。   郭颖儿几步过来,小妖灵还有些警惕地往招凝身侧避了避,但是舍不得聚灵丹并没有走。   “小家伙们,你们可看见过我家小黑虎,一只黑檀虎猫。”郭颖儿蹲下身,“若是说出来,我再给你们一颗聚灵丹。”   两只小妖灵黑葡萄似的眼珠滴溜溜地转,招凝和郭颖儿一看便知有戏,招凝将手中丹瓶先给了它们,两只小妖灵争抢着丹药,好不容易分妥了,其中一个小妖灵说道,“那只猫最讨厌了,就喜欢追我们!”   “就是就是。上次我的半个胳膊差点被它吃掉了!”   本想问虎猫下落,却不想成了现场控诉。   郭颖儿无奈,“我待会再给你们补一粒,你们只要告诉我,它去哪里了。”   小妖灵囫囵吞下丹药,“我们把它引进御兽园了,嘿嘿。”   但郭颖儿一听便吸了一口凉气,二话不说转身就御风走了。   “哎呀,她怎么走了,我们的丹药。”   “仙子姐姐,她骗我们!”   御兽园里豢养着妖兽,宗门大型飞行灵兽亦在其中,这要是被抓去了,黑檀虎猫可就成了灵兽盘中餐。   “你们可是闯祸了。我跟去看看。”   招凝追了上去,御兽园在青霄峰第九从峰上,峰中兽吼声不绝。   郭颖儿落地时,脑子里都已经在循环黑檀虎猫奄奄一息的画面了。   大步冲到园门,门却开着,守门弟子并不在,地上还有些许血迹和焦黑的雷击痕迹。   这些痕迹越往里去越多,甚至还出现了几只灵禽尸体,一路追过去,忽而听到林中有人气急声音。   “我非要将这东西弄死,搅得御兽园不得安宁,连山顶沉睡的风枭都醒了,各个躁动不已。”   “嘶,这东西还咬我!找死!”   “等等。”郭颖儿刚冲到,招凝挥出一道灵光打偏那人精钢剑,虎猫趁机又咬了一口对方,被郭颖儿抢抱回怀里。   林中说话的二人都是青霄峰弟子,被咬的弟子气急败坏,“好啊,这原来是你们的灵猫,瞧瞧我这手臂,瞧瞧这园中灵禽,我看你怎么交代。”   黑檀虎猫在郭颖儿怀里也不安分,不住地挣扎,郭颖儿以为它受惊了,不住地安抚它,根本不理两人。   招凝代为说道,“抱歉二位,灵禽的损失由我们来承担,阁下伤在皮肉,我这里有颗复春丹可治疗一切外伤。”   被咬弟子冷着脸接过丹药,“就这么算了?我们抓这家伙可是废了好几日,耽误我们修炼,你们难道不应该一起补偿吗?!”   招凝眉头不显的皱起,郭颖儿已经脾气爆起,“你们这是勒索吧!要我说是你们自己废物,抓一只黑檀灵猫都要几日,还想敲诈我们聚灵丹!”   “你这话什么意思,这位仙子,莫不是想比试一番!”   “比就比,谁怕你!”   却不想这一言不合几乎要打起来。   “颖儿?你们在这作何?”忽而听到空中有人出声,郭颖儿抬头一见,惊喜到,“哥,他们欺负我!”   来人正是郭从衡,而明珞和陈填竟也跟在他身后。   郭颖儿将事情添油加醋说着,重点就青霄峰弟子勒索敲诈大说特说,气得青霄峰弟子若非郭从衡当场就施法了,招凝觉得有些不妥,正想拦住郭颖儿,却听明珞喊她。   “招凝,你来这边。”说着便把招凝拉到树后。   “有一事找你帮忙。”明珞说道,“玉华宗近日要来宗里议事,宗门安排郭师叔招待,我们几个也要从旁协助。不过,问题在于我和陈填前几日刚接了宗门任务,若是不去会倒扣贡献点的。”   陈填见明珞开口为难,便接过话,“我们的意思是想将任务转交,便想来麻烦你。此历练任务不难,一个附属小家族有人失踪而已,稍微调查出结果或者找到人便可。”   招凝没主动承接过宗门任务,历练也可,况且是明珞两人相求便顺势答应了。   “不过,只我一人能助你们 都保住贡献点吗?”   “这不用担心。”明珞笑着,“此事我们汇报给郭师叔,还是郭师叔提议让郭颖儿顶其中一个名额,我们这才来寻你们,谁知在这里撞上了。”   “行了,此事就这般吧。”三人交谈间,郭从衡也听完郭颖儿添油加醋的描述,甩了一袋灵石给青霄峰弟子,拉着郭颖儿就要走,青霄峰弟子气急,“郭师叔,你怎么这般!你们这般处理,可是要弄权玩势,欺压我们普通弟子。”   郭从衡已御剑飞空,只飘下一轻蔑眼神,“你们也自知是普通弟子,又以何来拦我?”   说着御剑而去,明珞和陈填对此也只冷哼一声紧跟而上。   招凝站在原地怔然,他们的态度……   想着缓和几分,招凝去找青霄峰弟子说道,却见青霄峰弟子气急红眼,“那我们就去真人面前说道,看到底是谁占理。”说着也御风急速而去。   簌簌风动,招凝头一次感觉到无助。   是她无能劝阻吗?   可为什么好像每个人都在怂恿着对抗,激化着矛盾,催发着冲突。 第132章   这一系列的事情, 看似正常又似古怪,将招凝思绪绞成一团乱麻,略作思忖, 招凝便向云霄峰第二从峰而去,想着请秦师叔解惑。   但当招凝来到从峰时, 才知道秦恪渊并不在宗门中, 云霄峰弟子告诉招凝,首座前几日出宗了, 至今没有回来。   等那人离开, 招凝踟躇片刻, 将几日来的遭遇与疑惑传音进第二从峰石碑中。   石碑乃从峰禁制核心, 一旦峰主归来自然知晓, 许久之前, 招凝曾这般将云锦凡之事悄无声息藏入其中,本想等着秦恪渊醒来定夺,却不想云锦凡事先遁走了。   不得不说, 云锦凡遁走之事在招凝心中蒙上了阴影,不断暗示着可能有乱象将至, 可惜云锦凡藏话,招凝只得一点一点去摸索猜测。   招凝回到赤霄峰,出宗历练之事需禀告给火融宗师。   抵达丹房时,好巧不巧丹房又炸了,浓烟滚滚, 火融宗师灰头土脸地走出来。   “见过宗师。”招凝轻声见礼,还是惊得火融宗师往屋里躲, 想掩着几乎没有了的形象。   意识到是招凝,没好气地挪出来, “招凝啊,怎么每次老夫炸炉都被你撞见了,老夫在你心中怕是毫无形象了。”   招凝笑了笑,“宗师说笑了,宗师在招凝心中形象高大威严,怎该多思。”   旁边侍奉的月霜丹童赶忙掐了一记清尘诀,帮火融宗师将身上的丹灰清理,法决异常熟练,顺便连带着将丹房里的爆炸痕迹也清理了。   火融宗师嗔怪地指着招凝,“好呀,你这丫头,都不在心里想老夫,亏的老夫还帮你找好师尊。”   招凝无奈一笑,这话是不敢再说了。   火融宗师也只是玩笑,“对了,正巧你来,拜师这事我和秦恪渊说了,秦恪渊没有异议,不过他重新接手宗门事务,再加上玉华宗吵着要提前挑战四大宗门,恐怕拜师的事要耽搁一阵。”   招凝眼中聚上笑意,“这无妨的,师叔愿收招凝为徒,招凝心中欢喜,等多久都是愿意的。”   想到火融宗师提及玉华宗之事,“玉华宗怎的要提前挑战,按照挑战之期也不过剩下半年左右,何必这般急躁。听闻玉华宗最近要来宗拜访,莫非也是为了此事?”   “正是。”火融宗师礼了礼衣袍,带着招凝走进内殿,他在内殿正榻上坐下,“谁知道玉华宗那些人脑袋里在想什么,挑战四大宗门这么大的事情,哪是说变更就变更的。我估摸着是他宗最近与落霞宗关系紧张,怕即将到手的四大宗名额被落霞宗搅和了。”   招凝想到之前夜市拍卖会上流传的八卦以及两宗代表人物的对峙,大致明白了火融宗师所指。   “挑战尚未开始,哪有名额已到手之说。招凝觉得玉华宗此般焦虑,还不如这半年静心打磨,精修道法,在挑战法会上才更有胜筹。”   火融宗师对此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岔开了话题,“话说你到院里来可是有事?”   招凝便将明珞与陈填转交宗门任务之事告知,火融宗师点点头,“你也是该出去历练一番了,不过几年,你这丫头修为都已经到练气巅峰了,再苦修下去,这突破筑基的契机何时能到?你便放心去吧。”   “多谢火融宗师。”招凝礼身本想就此退下,但顿了顿又看向火融宗师,秦师叔不在无法解惑,那火融宗师也能指点一二的。   “怎的了,还有其他事情。”   “招凝近期宗内行走,遇到些事情不知该如何说。”见火融宗师好奇看着,她便直言,“前几日同刑罚殿古师叔处理弟子身亡一事,看到内门弟子一些掩在暗处的龌龊之事,虽有沐师叔及时处置,可处置的方式便是一斩了之,这事总觉过于粗暴了,听闻古师叔将沐师叔带回刑罚殿也只是问了几句便算了。”   “招凝可是觉得不适应,没按宗规办事?”火融宗师自答,“你还是单纯了些。”   他缩在正榻上,懒散着笑看招凝,“一个宗门,还是清霄宗这般修真界数一数二的大宗门,内里势力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因此许多事情含糊处理都是寻常,毕竟真相牵扯出太多长老势力,会使宗门内部分裂的。你要知道一个屹立千年的宗门从不怕外敌来袭,只怕从内崩毁。”   招凝懂火融宗师的意思,可是若是一个宗门内部连规矩都形同虚设,内部势力分立牵扯,这难道不是一种分裂吗?   火融宗师见招凝眉梢还是拧着,便又笑道,“清霄宗存在了近万年,许多事情不是一时半会能改变的。秦恪渊年轻时,刚被宗主委派掌管宗门各大事务,那时宗门势力更加复杂,各峰分立,各自为政,宛若小宗门,如今二十多年过去,现在你看到的情况已经是算不错了。”   “所以,招凝啊,慢慢来。若是在遇到不爽之事,像老夫这般直接怼过去便是,咱们与狗不处一地!”   火融宗师笑得爽快,招凝垂眸,“招凝不如宗师洒脱。”   “哎,你还是年轻,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才刚刚开始。况且你修的是古道,心性这块要一点一点的打磨去感悟的,莫要太过急躁。”   “招凝省得。”招凝应声后却又问,“不知灵根大道修行可修心境?”   “怎的问这个问题?灵根大道在前期自是不修的,筑基境斩凡对他们来说都是过场。至元婴境界唯一的关卡便是结丹,其他境界灵力积攒、真元转化到位便能顺利晋升。”   他这般说着,自觉好像知道了招凝为何问这个问题,便说,“你可不要随意改修灵根大道,逃避心境修炼,但元婴境界劫难更重,眼光需放长远些,别同那些寻常弟子般,以为世间强者不过元婴上人罢了。”   招凝没想到火融宗师竟能脑补出这些,感动之余还是将自己忧虑的话补充完整,“宗师误会了,是招凝近日遇见几人,每个人处事皆是心浮气躁,情绪上头更是行事极端。”   “正常的。”   却不想火融宗师摆摆手根本不在意,“灵根大道的那群人又不修心性,见着大事就心境不稳。你看这几日宗内折腾的,先是贾锐要拜元婴上人为师被你搅和放逐地魔渊,再是秦恪渊结成上品金丹,这两桩事情堆在一起难免自我怀疑了些。”   听着似乎也有些理,招凝无奈,莫不是这一条条古怪之处源头还在自己和秦恪渊身上?   火融宗师见招凝半天没说话,便让招凝回去好好准备,出发前也不用再来禀报了,他又要去沉心闭关炼丹了。   招凝听令回到洞府,站在洞府崖上,高山重重,云雾低沉,最后还是轻叹了一声回到洞府中修炼。   三日后,招凝在修炼中睁开眼,心事重重,火融宗师的道理到底是没有说服她,这几日修行受心境影响,没有半分进展,眼看着今日就要出去历练了。   她唤来小妖灵,用聚灵丹换小妖灵跑腿,请他们把林科等人叫来。   林科三人来的很快,此刻他们跪见招凝神色愈发的恭敬。   “几位不必这般,请坐。”   自地魔渊回来,招凝便切断了血奴契约,这三人已经恢复了自由身,招凝修炼七日,这几人还来找过招凝,表达衷心,望可以随侍在招凝身边,招凝拒绝了。   灵根大道修行到底是快的,得宗门赏赐和师承安排,这几人的修为已经进练气九层了。   “沈师姐是我等一生贵人,即使没有契约在身,我们也自当恭敬。”   “正是如此,不知沈师姐此般叫我等来,可是有何要吩咐。”   招凝给他们斟茶,被林科抢了茶壶,率先给招凝斟了一杯,这才给自己三人斟上。   招凝端茶,顿了片刻,“我今日就要出去历练。这宗门任务少则七天,多则半月一月,但宗门中我还有一事顾忌,所以想请几位代为注意几分。”   三人立刻站起,恭敬拱手,“沈师姐但请吩咐,我们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招凝拦下他们,“在宗门内,哪有什么赴汤蹈火之事。只是这事情多少有些含糊不清。   前几日云霄峰裴倜以外门女弟子为炉鼎,女弟子逃走后被他愤而杀死,他回去后又被沐师叔一刀毙命。   再往前听说有药园弟子不由分说击杀弟子灵兽。   除此之外,还有弟子三五成团,一言不合便起冲突,亦或者有弟子行事过于荒诞,譬如违规偷丹药以全观赏灵石之心,传道重地随意观下三流书册……之类的事情。”   林科三人对视一眼,概是不理解。   “沈师姐,你前面说的我们还能理解,山峰师承冲突时有发生,可这后面观灵石,看乱书,这些……”   他们的表情多少有些怪,但招凝神色没有丝毫波动,只是提醒他们。   “若有这些事情,不论多少,皆收集下来,等我回来再说。” 第133章   未时初, 招凝从内门庶务殿取到宗门任务玉简,大概了解任务情况,在大殿外等着与郭颖儿等人汇合。   这次宗门任务并不只有招凝和郭颖儿两人, 按照宗门的规矩还要安排四名外门弟子,除了一名名叫田咎的外门弟子, 其他几人都稍显腼腆, 修为都在练气七层左右。   郭颖儿姗姗来迟,怀里抱着黑檀虎猫。   “小黑虎怎么样了?”前几日黑檀虎猫在御兽园的表现过于躁动了。   “哪能有什么事啊, 这小家伙就是在御兽园撒欢, 追着灵禽跑, 没有个分寸, 它那御雷的水平, 一不小心就劈到几只灵禽, 灵禽被吓得乱跑,它就更欢了,就……循环往复了呗。”   郭颖儿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 一心只有自家小虎猫没有出事就好。   “就是那两个青霄峰的弟子着实讨厌,告到真人那去, 还派了大弟子来讨说法,可烦了。”郭颖儿哼哼着,“我哥直接拔剑,问他要不要打一架,他就怂了, 灰溜溜跑了。”   招凝眉头不显地皱了皱,不置可否, 见人都来齐了,便唤大家一起离宗。   这次宗门任务发布人是一个名叫飞鸣陈氏的小修真家族。   飞鸣陈氏坐落在昆虚西南方飞鸣峡谷中, 以种植土灵花为主。   一个月前,飞鸣陈氏安排族长之子陈宇带领族中几个弟子前往归元城交纳宗贡,但谁知陈宇外出半个月都未归来,族中派人寻找,仍旧找不到下落,这才将事情报到清霄宗上,请求清霄宗派弟子相助。   飞鸣峡谷在归元城西北百余里,等他们到了归元城附近已经第七日申时末了,众人便没有直接赶路去飞鸣陈氏,准备在归元城中稍作修整一番,正好归元城清霄宗代理点也是他们需要去调查的地方之一,于是众人赶在太阳落山前进了归元城。   归元城比之前热闹几分,刚进去郭颖儿便说着许久都没有吃过百味楼的灵食,想去尝一尝。   众人便跟在她后面一起进了百味楼二楼隔间,田咎很会来事,跟在郭颖儿身边奉承着,“郭师姐不知,这百味楼最近上了一道新灵食,叫百味冉遗,只要吃上一口,不仅烦恼尽去,还能逢凶化吉。”   “当真,那我可要试试。”郭颖儿招呼着小二要这道绝世美味,问及这美味如何来的,便听小二介绍道,“这可是远古就存在的冉遗鱼,一直藏在灵雾森林寒潭深处,这几日忽而跃水而出,可不就被我们楼里高手抓着了。这鱼肉不仅肉嫩味鲜,更是有辟邪安眠之功效。就是难抓极了,数量稀少,一斤肉不便宜。”   “你们尽管端上来就是,就算不打听打听郭师姐兄长是谁,也看看我们从哪里来。”   “田咎!”见田咎颐指气使之态,招凝冷呵打断他,田咎缩了缩脖子,坐了回去,瞪了小二一眼,“还不快去。”   小二走后,隔间只剩下清霄宗众人,气氛些许凝滞,几个外门弟子偷摸打量招凝,田咎更是小心翼翼给招凝斟上茶水。   “沈师姐,我刚才就一时口快,再说也没什么,他们看我们衣着就知我们从清霄宗来,这群坊市小二贯来精明,不吓吓他们就伺候的不用心。”   招凝却道,“一顿灵食而已,哪讲究伺候一说。况且我们出来历练是为了享受不成?”   田咎连带着几个外门弟子垂着脑袋不说话,也不知道他们心里是否腹诽着。   郭颖儿拉了拉招凝衣袖,“好了,你怎么跟个老夫子似的,出门历练还说啥道理。待会可要好好用一块冉遗肉,让你去去烦恼了。”   招凝微顿,意识到自己确实起了些情绪,这有些不符她往常的性子,是这一阵子心里压着事导致心境也乱了吗?   “我确有些烦乱,你们随意吧。”   隔间气氛松快了些许,郭颖儿逗弄着小虎猫,小虎猫变着花样犯蠢,刚才那几丝不快瞬间就散了。   招凝站在窗边看着中央广场,广场喧闹的很,擂台上再次有修真者比试,但这热闹丝毫没落进招凝眼中。   她忽而间在想,自己归来后是不是也跟着浮躁了,遇到事情,总有一种想插手使其按照自己思路来走。   这很不对劲,招凝很小便知道,世人百态,各有选择,她左右不了他人,能做到的不过是恪守本心,做好本分,问心无愧而已。   蹡蹡,却见擂台上修士忽而亮出一身铠甲法衣,挡住对面一击。   那身铠甲忽而使招凝眼前晃过骑马将领身影,让招凝猛地从问心中抽离,又思索着这一切躁动的根源会是他吗?   刀柄在修士掌中一转,猛而伸长重重劈下,对方不敌,连连躲避,伸着手大喊着认输,却被刀光追上砍下一只胳膊,这才被踹下擂台,持刀修士哈哈哈大笑,问台下还有谁。   即使比试有些血腥,围观散修们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有附近被血溅到的摊主骂了一声晦气。   “招凝还看什么呢,冉遗肉来了,快来尝一块。”郭颖儿招呼着招凝,招凝回到桌上,山珍海味般的灵食已经悉数摆上圆桌,冉遗肉并没有做过多的加工,只是稍稍蒸煮就端了上了。   小二解释,“若是过多处理会失去冉一肉的原汁原味,功效更是会减少一半。”   郭颖儿颇为认可,亲手切下一块冉一肉放到招凝碗中,“快,尝尝。”   冉遗肉肉色深红,即使蒸煮后还泛着红色,让人并没有胃口,招凝让郭颖儿自便不用照顾她。   郭颖儿自行去了一片冉遗肉,吐槽着卖相实在不好看,小口咬下,微嚼几口,表情瞬间惊为天人,忙大口咽下,招呼着大家一起吃,几个外门弟子眼馋冉遗肉已久了,听言也不再局促,跟着大吃起来。   招凝在用餐人之中仿佛隐了去,她只微微抿了一口茶水。   实在没有动筷子的冲动,招凝注意力分散,不自觉就捕捉到屏风另一侧隔间的对话。   “听说前几日黑市拍卖会上,落霞宗的吴瀚海和玉华宗的徐炳原险些大打出手,还是清霄宗首座出面制止的?”   “也就是场面上制止了。听说吴瀚海和徐炳原出了归元城之后,就在城外大打出手,甚至还祭出了几件上品灵器,把城外一座山都给烧秃了。”   招凝微顿,那夜她和秦恪渊走得快,却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后续,但是拍卖会后出手,这岂不是直接落下两宗门的脸。   “当真两宗都闹到这种地步了?这两宗拍卖会后为抢拍品大打出手,那以后谁参加拍卖会啊,直接硬抢不就完了,要我说这么闹下去,玉华宗八成没希望成昆虚新四大宗门之一了。”   “谁知道呢,玉华宗和落霞宗这恩怨还在落霞宗苏茂彦身上,听闻他至今没有醒过来,那夜他们在玉华宗发生什么事,为什么去禁地至今是个谜。”   “他不是还有爱侣在。”   “那个爱侣自回落霞宗就哭哭啼啼不成大器,而且不过练气三层的修为,哪能知道什么事啊。”   “说不定那苏茂彦就是在装昏迷,怕一醒来面对两宗质疑,他就算是筑基修为,没有三头六臂也抗不下来这事吧。”   隔壁的交谈说着就主观抹黑当事人,八卦到此就有些变味了,招凝听着有些不适。   招凝能无聊听到这些八卦,自然其他隔间的人也听到了,比招凝不适者更甚,忽而就暴起。   灵力气旋直接从两个屏风之后冲处,屏风轰然倒地,隔壁的八仙桌直接碎了,他们面前的八仙桌也摇晃着几乎要散架。   招凝挥袖将气旋打散,拯救下摇摇欲坠的八仙桌。   “我的冉遗肉!”郭颖儿气愤喊着。   但他们这边的插曲没人注意,几个壮硕的修真者冲到一旁隔间,其中一人凶神恶煞地提起说话人的前领子,眼睛瞪得铜铃似的质问,“你他娘的说谁装昏迷呢!”   “我们师叔君子风范,绝不会做这种下三滥之事,你们若是敢这么编排他,我让你有好果子吃!”   “呸,来呀。”却不想被提住那人丝毫不怂,直接对面吐了一口唾沫,紧接着一脚巨力踹了出去,挣脱钳制。   整个二楼吃饭的修士都盯着这边,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八卦的三个修真者直接掏出了拂尘,手掐法决,结成阵型,而对面壮硕修真者已经拔出长枪。   这架势非要将整个百味楼拆的稀碎不可。   田咎还在旁边嫌弃絮叨,“早点打啊,别耽误我们吃饭。”   招凝瞥了一眼田咎,田咎自觉掩嘴。   法决灵光碰撞,阵法灵剑变化多端,长枪重力劈砍,轰然声不绝。   掌柜的终于火急火燎地赶上来了,不过却不是劝架的,而是端着算盘上来的,他站在两方打斗不远处,啪啪啪地打着算盘,“两架名画屏风各五十下品灵石,八仙桌椅三套共三十下品灵石,碗碟之类的算十下品灵石……”   差不多算好了,他抬眼催促,“诸位道友,快些打,我这还要算账呢。”   两方本打的不可开交,一听这声音,也不知道是哪一方人抽空扑身向掌柜,一脚将他踹出悬窗。   掌柜练气六层,闪身得快,御风在窗外空中,又拨了一下算盘,“再加上雕花悬窗十灵石……”   他毫不收敛,还想要再催促,忽而一片阴影打下,半个街道都罩入其中。   “这不是玉华宗的风云灵舟吗?!怎的这时出宗了。”   街上忽而有修士喊着,连打架的两拨人都不打了,同一时间在窗口探头看天。   “灵舟上为首那位真人,难道就是玉华宗上品金丹云蔚真人?!” 第134章   灵舟无舱, 云蔚真人带着数十名玉华宗弟子站在灵舟上。   云气浮动,他们穿着一身锦云法袍俊朗似隐世仙人,可他们垂眸轻蔑的表情却打破了这观感。   人群中也有人呢喃着, “云蔚真人这是怎么了,好重的杀气。”   威压袭城, 云蔚真人毫无顾忌地释放怒火, 气势比寻常金丹真人强上几分,归元城修真者修为最高不过金丹, 藏在城里的金丹真人在此番挑衅下小有怒气却不愿现身, 这大概就是上品金丹的底气。   忽而威压凝实, 雷光涌动, 劈在东市一处。   云蔚真人冷声, “玉景珏, 你给我滚出来!”   招凝一愣,同郭颖儿说了声“去去就回”,话落身影便消失在原地。   云蔚真人的声音在天空回荡三遍, 始终没有人回应,他不耐烦了, 抬手微向下,天空中云与风便凝聚成一只硕大的无形手掌。   街道上围观众人唯恐那只大手波及到自己,纷纷推搡奔逃,低阶修真者身强而灵活,凡人却只能被挤得踉跄抱头。   招凝现身东市, 抬手将怀抱襁褓的妇人从拥挤的人群中拎出来,妇人又惊又惧, 见着招凝衣着眼眸一缩,掩着襁褓上部, 抱得更紧实了,低垂着脑袋嗡声说了两声“谢谢”。   招凝没注意她,一心在云蔚真人动作上。   他把玉景珏揪了出来,玉景珏已是筑基修为,被束缚在半空,所有挣扎都无济于事。   玉景珏怒而大喊,“云蔚,你疯了,小爷招你惹你了?!”   “你若非心虚,怎藏在城中本座喊你几遍都不出。”云蔚真人冷眼压声,“你是不是在融灵丹里下了毒!”   玉景珏恼火至极,“你他娘的说什么,我看你是真疯了。我废了半生心血炼制的融灵丹,是为了救燕儿,我为什么会下毒?!”   忽而又脸色大变,“是不是燕儿出了什么事?!”   “闭嘴!谁允许你叫燕儿的。”说着将玉景珏反手一抛扔进灵舟上,从舟头滑飞到舟尾,玉华宗众人冷眼看着,看玉景珏仿佛在看一具尸体。   后续争吵掩在灵舟禁制内,归元城围观众人听不见,但不影响他们八卦。   “我当云蔚真人这般浩浩荡荡来是为何等惊天动地的大事呢?这好像就是二男争一女的狗血桥段,还没茶楼说书先生说的精彩,至少女主角没有藏着掖着。”   “女主角哪里藏着掖着了,他们口中的燕儿不就是云蔚真人的爱徒玲燕仙子,玉华宗新一代天骄。”   招凝听八卦中称呼,忽而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哪里是狗血情缘,还是玉华宗和落霞宗那事。苏茂彦大闹禁地毁了其中九重封印,还打扰了禁地闭关的玲燕仙子。”   玉华宗禁地昆虚皆知,那是一处万年冰窟,其深不见底,至万里深度,其冰寒能让筑基修真者有去无回,怕不是惊扰了闭关,而是破坏了玲燕仙子冰封融灵的阵法。   可是,苏茂彦去那里做什么?   很多细碎的东西在招凝脑海中划过,但却无法串联成完整的线索。   就在这时,玉景珏从灵舟上被扔下,重重落入古医堂内院。   云蔚真人冷眼下瞥,那神色中浮动的杀意令人心生畏惧。   玉华宗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来,又浩浩荡荡的走。   街道上原本混乱的人群在玉华宗灵舟走后也跟着散了,只剩下些许八卦声游传着,“云蔚真人的实力当真可怕”,“上品金丹就能肆无忌惮了”,“他这般疯癫就不怕其他宗门异议,致使晋升四宗之一失败吗”,“谁知道呢,这大概就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吧”,“……”   招凝几个瞬身出现在古医堂内院中,玉景珏砸下地底近半丈,“还能起来吗?”   玉景珏听到声音一愣,“招凝丫头?”   他从坑底坐起身子,抹了抹嘴角的血迹,大大咧咧说着“没事”,又问招凝为何出现在这里。   “我不过正巧在归元城,云蔚真人这般来势汹汹,我想不在意都不行。”招凝问道,“你怎么和云蔚真人起冲突了?”   “冲突?他有什么资格和小爷起冲突,他不配!”   却不想玉景珏说话极为嚣张,他从坑里爬出来,盯着天空,天空灵韵未散。   他嘴里呢喃着,“融灵丹不会有问题的,可燕儿被迫解封却为什么没有醒呢?苏茂彦那家伙到底在禁地做了什么?”   “玉医师?”招凝不得已打断他沉浸呢喃,“你也知道落霞宗与玉华宗的恩怨?”   “这谁能不知道,我知道的可比你们多。这事能闹到两宗相争的地步,问题便是苏茂彦确实是借口闯进禁地的,根本没有什么在玉华宗遭暗夜刺杀。”   招凝微楞,难怪玉华宗紧追着不放,这情况岂不是玉华宗无辜却被拉出来背锅,而落霞宗可能知道理亏,但是又不想承认少宗主犯了私闯禁地这般蠢事便百般维护。   “听玉华宗人说,那晚上苏茂彦和他未婚妻叫什么紫莹的争吵了很久,深夜冷脸出去了,玉华宗招待之人以为他出去散心就没有在意,谁知道半个时辰后禁地就乱了。他难道是故意去破坏燕儿的封印?可是燕儿与他无冤无仇啊。”   玉景珏呢喃许久,神色百变,“不行,这事怎么也得把苏茂彦弄醒问一问。”   他忽而猛地蹿了出去。   招凝追出古医堂,玉景珏已经没有影子了。   暗流涌动,招凝穿过人群往回走,到中央广场,郭颖儿几人从百味楼出来,看到招凝便迎了过来。   “招凝,你去哪里了,我还以为你追着云蔚真人回宗了。”   郭颖儿说着,“我瞧着他们去的方向就是我们宗,你说他们去拜访我们,还中途带着一身杀意来归元城找事,等到了宗门,宗里人不会以为他们来攻山的吧。”   招凝没有说话,田咎笑道,“除非他们来的是五十金丹真人,否则他们连守山大阵都进不去。”   其他人附和,“就是,我们清霄宗可是昆虚之首。”   招凝没有插话,自行往清霄宗代理点方向去,郭颖儿等人赶忙跟着。   代理点的执事认识招凝,离着还有些距离,执事就已经迎了出来。   “归元城代理点林吉拜见内门师姐。”   “不必多礼。”招凝微抬手,清风扶起林吉,“里面说话。”   代理点中只有执事和另两个清霄宗记名弟子,林吉将招凝迎上上首,端上茶水,“沈师姐此行来可有何事吩咐?”   “谈不上吩咐。”招凝并没想耽搁,开门见山,“飞鸣陈家少主说送宗贡出来,一月有余都没有归家,事情报到宗门中,我便接这任务而来,便想着过来问一句,你们这一个月可见到陈家少主陈宇,或者说陈宇这一月可有将宗贡送来。”   “沈师姐说的这事,林某知道。”林吉恭敬答道,“陈家也派人来问过,但是这陈宇确确实实没有将宗贡送来,连人都没有在归元城出现过。”   郭颖儿在旁撸着小虎猫,“连归元城都没有进来,难不成路上出了什么事?”   田咎说笑,“说不定是带着宗贡跑路了。”   郭颖儿不屑,“他们家的宗贡就是三千宕土灵花,有什么好携财跑路的。”   招凝问,“这期间可有什么异常。”   林吉想了想,“倒是有一事,这陈宇中途送了一个口信来,说可能要晚半个月过来。具体什么事却没有说。最近宗门附属家族极好偷奸耍滑,贡上的材料都比往日少了不少,宗门其实也缺不了这些,烦得催促,我们就没有管。”   招凝问,“大概是什么时候传的消息。”   “算算时间,应该是他们出发后七日。”   这般交谈了几句,却也问不到其他的消息,招凝便带着众人向林吉告辞。   第二日,招凝等人出归元城往西北而去,同路人居然不少,直至飞了两十余里路,才见他们往林里面去。   “那不是林氏家族方向吗?”郭颖儿迟疑着。   “祁陌林家?”   “对,他们十来年前从祁陌山搬到归元城外,故意连储物灵器都没用,就拿马车拉着,铺了十里路,整个归元城大半都去围观了,就为了告诉昆虚,他们受我们清霄宗优待。”   郭颖儿忽而想到什么,掩嘴偷摸说着,“他们因为血祭灵童那事遭宗门制裁,被几个有仇的家族追着报复,听说要被清算了。”   “这群人难道是去捡漏的?之前田氏旁支清算时,也有不少人在外盯着。”   家族清算意味着这个修真家族即将消失在昆虚,其家族的资源要么被其他家族瓜分,要么被强大的散修占去。   田咎起了一丝兴奋,“两位师姐,要不师弟去看看?说不定那陈宇也偷摸参与其中了。”   招凝往林中看了一眼,隐隐能看在蒙在阴暗中的庄园,好似一头恶兽窥视着外界。   “先去陈家。”   招凝等人走后不久,一个妇人抱着襁褓出现在岔路旁的岩石上,摇晃着襁褓,嘴里哼着小调,逢人便说,“我家孩儿今日满月,来我家喝酒吧。” 第135章   刚入飞鸣峡谷, 一阵清香扑面而来。   “原来土灵花这般香。”郭颖儿感慨道,“我还以为和其他灵花香气都浅淡些。”   田咎道,“听闻陈氏家族在这飞鸣峡谷中种了近千亩土灵花, 凡是能种土灵花的地方都种了,郭师姐待会就能看见了。”   飞鸣峡谷掩在两山之中, 日光稀少, 峡谷中光线昏暗,往里面走了半里光线忽而亮了些许, 视野陡而一开阔, 却发现并非是日光从山顶投射下, 而是遍野的土灵花泛出浅黄的微光, 微风浮动, 花海波澜。   花海深处匆匆走来几人, 为首之人中年男子,不过练气五层的修为。   “飞鸣陈氏家族族长陈义见过清霄宗诸位仙师。”   招凝请他起来,简单介绍众人。   陈义道, “原来是沈仙子,请先入内稍歇。”   众人跟随, 没走几步,黑檀虎猫从郭颖儿怀里挣扎着蹦出来,郭颖儿急忙去捞,没捞着,眼睁睁看着小家伙钻进花海消失了。   郭颖儿急道, “怎么这么不听话,可别弄毁了灵花。”   “郭仙子不妨事的, 这土灵花已经采摘过了。”见郭颖儿还焦虑的眼神搜寻花海,“陈让, 你去找找仙子灵兽。”   他身边一青年应声而去,郭颖儿犹豫地看了招凝一眼,大意是她也想跟着去寻,招凝点头让她随意。   剩下几人径直进了陈氏主屋。   陈义夫人端上灵茶,“仙子试试我们这儿的灵茶,加了晒干的土灵花,口味比寻常灵茶醇厚些。”   “多谢陈夫人。”招凝接过茶,目光划过陈义夫人面庞,即便施了几层脂粉也压不下眼底的青黑和神色的憔悴。   陈义说起情况,但大致总结也就是送宗贡失踪。   招凝道,“我问过归元城代理点执事,陈宇曾经传信去说晚到几日,你们可知其中情况?”   陈义道,“这事我们知道,是我们飞信告知我儿上交宗贡落下三成,让他在原地暂等族人送去。他们会合时还给我们传出飞信,说检查完备,再次出发,谁知这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他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只信笺,双手递上,信笺以纸做鹤,以收信人的气息为引,若无阻拦,至少能飞二十里路。   招凝展开信笺,扫过信笺内容,略微感知纸面,“怎么藏着一丝死气。”   陈义一愣却不惊,“沈师姐果真厉害,我们还是后来察觉到这信笺不对劲,这死气来源并非我儿,而是归骨岗,可我族送宗贡之路线从不走那处死地,这信笺却沾了那死地气息。我们想着我儿和几位族人怕是被那里的邪修掳了去。”   归骨岗在归元城北面的一处高坡上,是一处面积极广的乱葬岗,近千年下来那里的墓穴达数万座,更有很多修炼死气、尸气、煞气等的邪修藏匿其中。   “我们陈家弱小,满打满算也只有二十个练气修士,修为最高的不过是我家相公。怎么敢去那可怕地方。”陈义夫人掩面抽泣,“可怜我家宇儿在那里不知道是生是死。”   陈氏的意思很明了了,是想请他们到归骨岗把陈宇找回来,哪怕死了也把尸骨带回来。   田咎有些不快,“那地方恐怕还藏着几个筑基邪修,我们去也是找死啊。”   “不会的。”陈义赶忙解释,“我们怎敢让宗门仙师为难,我们打听过了,归骨岗只有三个筑基邪修,两个半年前离开了至今未归,还有一个听说练功出了岔子,一直在中央墓穴里闭关,不会出来的。”   “而且宇儿位置并不在归骨岗中央。”他拿出一只巴掌大的飞梭,“这飞梭乃一对,另一只是我儿本命灵器,此飞梭可以感知到我儿方位,大致便在归骨岗西南面。本来可以感知的更具体些,但前一阵受损,只能感知大致范围。”   招凝接过飞梭,略一感知便发现这灵器确实出了问题,表面光华黯淡,一股浑浊力量犹如附骨之疽侵蚀其上。   “沈师姐,我们当真要去?”即使是这样,田咎也有些不愿意。   “既然接了陈家的任务……”   “啊!!!”忽而一声尖叫打断了招凝说话。   几个外门弟子猛而站起,田咎一惊,“是郭师姐的声音!”   “什么?!”陈家众人更惊。   招凝瞬身出去,却见一疯癫男子和郭颖儿缠斗在一起,陈让重创在地吐出好几口鲜血。   见状不对,招凝掐诀施法。   “缠绕!”   以他们为中心,周遭十尺地面野草疯长,在法决操控下,束缚住疯癫男子手脚和腰身,郭颖儿趁机御使金蛟剪,金蛟剪化双蛟扑向疯癫男子,男子重重倒地。   郭颖儿收势,气急败坏,几步上前踹了一脚男子,“哪里来的疯子,欺负我家小虎猫!”   却不想这时男子猛地一侧脸,瞳孔放大,血色涌动,周身忽而四溢出腾腾黑雾。   “魔气?”招凝惊愕,“小心!”   郭颖儿哪能想到这样变故,御风刚起,那人崩开金蛟剪,张手成爪瞬间扣住郭颖儿脖颈,直接将她抛飞出去。   “郭师姐!”田咎等人及陈家众人终于赶来,田咎赶忙飞身去接郭颖儿。   招凝手持墨锦长鞭,身形如风,快无影,接上入魔男子毫无章法的狂暴攻击。   十招后,墨蛟卷束如囚牢招凝掐诀,“盘根错节”,地底忽而钻出无数藤木根条,交织缠绕,困死入魔男子所有攻势。   招凝正准备上前废去男子所有修为,却见一人速度极快,蹬上藤根,一剑重力从男子颅顶刺入,下一个男子爆体而亡。   法术散去,击杀入魔男子的陈家主陈义落在地上,缓慢地吐出一口气。   郭颖儿和田咎等人聚上来,“招凝,你没事吧。”   招凝只摇头,目光却还盯着陈义,“陈家主,这是何意?”   陈义赶忙收了长剑,抱手致歉,“实在对不住,诸位仙师,这家伙前几天修行起了心魔,被关在柴房里,没想到惊扰了郭仙子。”   “心魔?”郭颖儿却犹疑,“这家伙被我家小黑虎发现时,看起来仅仅是疯癫而已,嘴里还念叨着‘我没有入魔,入魔的是你们’,陈家主,这怎么解释。”   陈义笑道,“郭仙子,您也说只是‘看起来’,修士心魔,先是心有阴影,后才是身被魔侵,您也看到刚才这家伙陡而魔化的样子。”   他又拱手向招凝,“这孽障定是将神魂献祭天魔,才致使识海受侵,魔气外溢,若是魔气扩散,一传十,十传百,那就罪过了,因此老夫才直接出手斩杀,望沈仙子理解则个。”   心魔并不会影响他人,但是心魔使修士自身心境崩溃,受心魔蛊惑,主动将神魂献祭天魔,天魔便会突破识海屏障从域外虚空侵入自身,到那时人非人,而是天魔操控的躯体。   归元城入魔修真者祸事那会,虽根源不在心魔,而在七情六欲极恶大法,但本质其实类似,都是勾结天魔,被天魔占据肉身。   “虽说此人魔化不久,但保险起见,陈家主还是仔细检查族人一番。”   “多谢仙子,仙子不必担心,受宗门庇佑,我族每位族人每月都可得一位清心丹,不会那么容易起心魔的。”   “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多打扰。”招凝深看他一眼,“早些找到陈宇,陈家主也放心。”   “那就劳烦诸位仙师了。”   招凝带着众人离开,郭颖儿看着身后大片花海,陈义等人还在看着。   “我总感觉这里有点奇怪。”郭颖儿小声说道,“刚才我去找小虎猫的时候,发现整个陈家安静极了,好像就陈义那几个人似的。”   田咎道,“难道这陈家要暗中做诡?”   “不慌。”招凝却止住了他们的猜测,手中把玩着飞梭,“我心中有一猜测,需要验明白。”   三日后,几人抵达归谷岗外,尚未进岗便感觉周遭温度降了三分,远处山岗阴森昏暗,时不时有黑影流窜在其中。   “招凝,我们真的要进去吗?”郭颖儿咽了咽口水,“进去片刻,我怕是要做一晚上噩梦。”   招凝笑了笑,“不用,我说过只是探明一丝猜测,我去去就回。你们在这等我。”   “那不行,要是在里面遇上邪修,我们还能助你,再说那玉如意已经坏了,哪有什么用,没那么好早陈宇的。”   “人多行踪容易暴露,我自有法子。”招凝却道,“若是我三日还没有出来,就去陈家,把陈家控制住。”   见招凝坚持,郭颖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小心嘱咐了声,“你且当心。”   招凝瞬身进入归谷岗,放眼望去尽是坟堆和枯骨,她黑袍罩身,敛去气息和身形。   飞梭出现在手中,另一手展开,一团水聚在掌心。   这飞梭受污染确实难办,但招凝新得了逆天之物,那水能净化丹药杂质,这污染净化自然更容易。   水团包裹着飞梭,黑色的污浊之气渐渐在水中晕开,又消融于无形。   半盏茶后玉如意宛如新铸,激活飞梭,光华闪过,忽而归谷岗西南方一点亮光遥相呼应。 第136章   归骨岗, 坟兆万接,杂草莽莽,白骨隐没, 午时刚过,仍旧迷雾蒙蒙, 这一点荧光格外明显。   略微靠近, 便见一虚影浮动在无名坟茔上方,其形状好似飞梭, 点点荧光从虚影上洒下, 没入坟堆中。   这是在指引来人另一半飞梭就在坟中。   招凝并不惊讶, 或者说她孤身来此有一半目的就是证实陈宇已经死了, 还有一半……   神色微动, 她举步靠近无名坟茔。   每一步落下, 杂草中似有利光闪过,招凝视若未见。   直至走到坟头,招凝躬身微礼以示尊重, 这才抬手向飞梭虚影。   耳边隐隐响起刀剑碰撞之音,招凝仍探手触碰飞梭虚影, 接触刹那,狂风骤起,虚影倏而腾空半丈,飞快旋转,七道刀光剑影射出, 扎在三丈开外地面的七个方位。   七方连结,藏在杂草中的灵纹爆出光华, 无数道刀光剑影腾飞,杂乱无章。   七星绞杀阵。   忽而间, 所有刀光剑影一致指向招凝,下一刻,如狂风骤雨攻来。   招凝站在原地,不慌不惧,掐诀念咒,法印打入地面。   “百木生!”   刹那间数根圆木拔地而起,仿佛自缚囚牢,将招凝困在其内,而刀光剑影挡在圆木囚牢外。   刀剑与圆木碰撞发出锵锵声响,圆木囚牢隐隐有皲裂攀爬。   招凝手决一转,灵力自掌心向外铺开,圆木囚牢崩碎瞬间,灵力附着,断木包裹一层锋利灵光。   “玄木术!”   断木成刃,万千断木同刀光剑影对撞,冲毁所有利刃,在阵中刀光剑影再生的前一刻,残留的断木成片包裹住七方刀剑,阵光切断,刀光剑影不再生。   招凝未有停顿,忽而抽出墨锦长鞭,长鞭下劈,落在坟茔一旁矮小的土地庙上。   土地庙猛地炸开,一只头骨裹着森白火焰冲向招凝,招凝持鞭劈开头骨,却见另一道黑影从土地庙内罐坛中钻出来,轻飘飘落在枯树枝头。   那是一个骨瘦如柴、眼神精明的老头,身上四溢着森白真光煞气。   筑基邪修!   “好一个小姑娘,连老夫的藏身之处都能发现。”邪修摩挲着下巴打量着招凝,眼神极为轻佻,“小姑娘细皮嫩肉的一定很好吃。”   “你对飞鸣陈家做了什么,竟然让他们为你效命!”   既是筑基邪修虎视眈眈,招凝并不畏惧,她厉声质问,这便是招凝此番来的另一半目的。   陈家行为诡异,陈宇已死,却隐瞒,又三番四次求助宗门协助寻找,实则把人引到这七星绞杀阵的杀阵中,定是另有原因,果不其然,招凝故意入杀阵,引起邪修轻视,暴露藏身之地。   却不想邪修哈哈大笑,轻蔑重复了声,“陈家,呵!”   转而手中出现一把飞梭,飞梭中央嵌着一颗土灵珠,光华逼人。   土灵珠,土属性天材地宝。   飞梭一动,阵法震动,七方刀剑震碎玄木,阵光再起,这一次阵法杀意再上一层。   “小姑娘,练气期的阵法对你没用,来试试筑基杀阵。哈哈哈哈。”邪修狂妄大笑。   刀光剑影密密麻麻,铺天盖地,沾之分毫便能瞬间绞成粉碎,却不想云雾般斗篷铺开,刀光剑影尽数消融,招凝身影一闪,竟已手持墨锦长鞭,出现在邪修面前半丈。   邪修大骇,周身晕开法力真光,欲以护身真光扛长鞭一击,可长鞭是二重灵器,任由护身真元浑厚,不过一击崩碎罢了,况且这家伙法力真光黯淡无力,如何强行接下。   邪修痛呼飞撞在后方枯木下,枯木干裂,被这一撞直接变成了粉碎。   筑基邪修突出一口鲜血,“二重灵器,你是谁!”   “清霄宗沈招凝,告诉我,为何蛊惑飞鸣陈家!”招凝厉声质问。   但邪修怒极,翻身而起,手里忽而出现一面巨大的魂幡出现在邪修手中,他持魂幡挥动,刹那间阴风四起,鬼哭狼嚎,数不清的魂影从魂幡中钻出来,浑身漆黑,邪气四溢,唯有一双眼睛通红滴血,他们嘶吼着攻向招凝。   招凝微怔,并没有直接攻向这些魂影,而是闪身避开,最初还可以勉强避让,但是后来魂影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在阵法微光笼罩下,仿佛无处不在张牙舞爪的魂影。   “哈哈哈,怎么了,小丫头,不敢还手了。”见招凝只防御并不起攻势,这筑基邪修笑得开怀,“你们大道修士自诩正道,不轻易伤人魂魄,怕让魂飞魄散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了,哎呀呀真是可怜,为了这一点点可笑的道德感,就要葬身在我千魂番下了!”   招凝以灵光震开周身一圈靠近的魂影,眼神愠怒的看向邪修,这邪修确实说的没错。   “你从何取得的魂魄。”招凝喝到,这些魂魄尚且有形,应该是近几年死去的,除了凡人还有不少修真者的魂魄,昆虚修真界何时有过这么庞大的死亡。   “哈哈哈,怎么,大道修士不忍心了,那我告诉你,现在整个昆虚想要魂魄,要多少有多少,无处不在,无处不有,哈哈哈哈。”他嚣张的笑着,狂舞魂幡。   所有魂魄被控制着都伸出尖爪,扑向招凝。   招凝脸色大变,死死盯着对方,术法掐的极快,忽而将整个高岗西南方似乎在微微晃动,无数草木生长,无数树木抽条,将所有的魂魄都牢牢包裹住,以招凝为中心,强烈的灵光绽放,邪修大惊,猛地挥动魂幡,说着“归!”   却不想这些想要从细小缝隙中钻出来的魂魄,又被清光蒙住。   “怎么会!”   但更让他惊愕的是,这时候招凝手中法决再转,一滴水珠出现在她指尖,忽而打上半空,水珠吸收了空气中弥漫的湿气,瞬而间放大成云,轰然雷声响起,细雨蒙蒙洒落。   “啊——啊——”细雨打在捆束的魂魄上,无数的尖叫声出现。   死气、煞气、邪气从魂魄中钻出,又被雨水冲刷,原本黑色魂魄渐渐变得纯净,眼眸也跟着褪去血色,就在这一瞬间,冥冥中轮回转动,魂魄背后出现一圈圈玄之又玄的波澜,将它们尽数吞入,那是天道轮回之力。   “这……这是什么!”邪修甚至来不及去愤恨自己千魂番中的魂魄被招凝悉数净化送入轮回,他自身也被雨水洗刷着。   那好似普通的一粒水珠落在他身上,真元便一阵混乱,一丝黑气就从他身上冒出来,那是他的修为。   随着雨不停歇,他的修为逐渐在流逝,不过他加了多少层护盾,披上多少层法衣,都无法阻止这个过程。   直至最后,他无力的跪在地上,雨水打湿了他的身上,他感觉到皮肤都在一点点消融。   “不不不,求求你,仙子放过我,这阵法不是我设的,我和陈家没关系,我为养伤偶尔撞进这里,顺便捡捡便宜而已!”   邪修向来没有骨气,在这种碾压下,他直接跪地求饶,根本没有刚才的嚣张。   招凝盯着他,“不是你设的?阵法核心可在你手中。”   “我说的是真的,我就是正巧躲在这里,这阵法核心无人看守,我就顺便占为己用而已。”   这邪修事到如今还在这般说道,招凝心中起了犹疑,莫不是她开始推测是错的,陈家另有打算?   见招凝缓下来,似在沉心思索,他伏下身子,鬼祟后缩,想要借机遁逃。   却不想树枝缠绕的速度比他更快,瞬间卷束住他。   招凝左手虚按在他头顶,一股强悍的灵力钻进了他的魂魄里。   邪修开始抽搐,眼神中满是震惊和愤恨,整个人渐渐僵硬,直至最后艰难吐出几字。   “搜……魂……”   招凝直接对邪修搜魂,许多事情既然话语辨不出真假,那就用眼睛去看真相。   抛开邪修神魂记忆中那些龌龊恶心的片段,记忆落在一处山谷外,山谷闭锁山门,空无人影,安静至极。   邪修躲在山坳之中,窥视山谷入口许久,直至深夜,他拿出魂幡,用秘术招魂。   夜幕下,无数魂影如潮水般涌向魂幡中。   “那是哪里?”   然而邪修记忆里并没有答案,这个邪修收集了三千魂魄,忽而遇见几个筑基修士御剑而来,他被打得半死以秘法遁逃而走,回到归骨岗中。   但惊慌中乱窜进归骨岗,却不慎撞进七星绞杀阵中,好在这七星绞杀阵不过练气威力,重伤之下狼狈找到阵法核心,便起了借阵法护身的想法。   但不久之后,第一批弟子来搜寻陈宇下落,猝不及防被七星绞杀阵所困,鲜血流入土地庙中,惊醒了养伤的邪修,邪修大喜,便以强化阵法击杀受困众人,用他们的血和修为来为自己疗伤。   如此反复四五次,不仅有接了任务来搜寻的弟子,还有不小心闯入阵法中其他修士。   就这么过了月余,一日深夜,一群修士上归骨岗,各个面无表情,无声无息地绞杀了岗中藏匿的所有邪修,挖走了所有坟茔中的骸骨。   他眼睁睁看着其中一人走近,打开了无名坟茔,从里面拖出一具未腐的尸体。   正是陈宇。 第137章   招凝从归骨岗出来就发现了不对劲。   郭颖儿等人不见了, 而四周明显有打斗的痕迹。   招凝大惊,莫不是那筑基邪修记忆里的诡异挖坟人来了。   痕迹断断续续直到归谷岗另一侧完全消失,招凝以弟子令寻踪, 弟子令散作几道灵光而去,招凝追上一道灵光落入一枯败腐树中, 腐树周遭藏了清霄宗专属封禁术, 唯有清霄宗弟子以弟子令才能察觉。   封禁术解开,一人影从树洞中滚出来。   “刘师妹?!”   她浑身狼狈, 腐泥裹身, 但招凝还是辨认出这就是一同做任务的外门弟子之一, 名唤刘葭。   灵力注入刘葭体内, 她经脉尽断, 五脏俱损, 根基已毁,还能活着完全是靠着最后一口气撑着。   灵力缓慢修复她体内伤势,刘葭略微缓神, 眼皮重得睁不开,好不容易看清招凝, 左手紧紧抓住招凝胳膊,“快……郭……”   声音如蚊蝇,招凝凑近才听到她断断续续说着,“郭师姐……他们……被抓走了……有魔物……快救……救……咳咳咳……”   眼看她又吐出大口鲜血,招凝察觉不对, 拉开她衣裳,却发现她腰腹有大片伤口, 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败并扩散,无论招凝以灵力怎么救治, 都无力回天。   “沈……沈师姐,别……为我耗费灵力……”她颤抖地抬手指向前方,“快……快去救……他们……”   她抬手不过三寸,话未完便脱力坠下。   “刘师妹!”招凝悲恸喊着,“刘葭!”   招凝眼睁睁看着那灰腐伤口吞噬刘葭,却千方百计都无法阻止,半盏茶后她的尸体化成飞灰,随着风向她之前所指方向飘去。   招凝强行收敛情绪,追着飞灰来到断崖前,却不想崖下七百丈竟是一处庄宅。   那是祁陌林氏家族的庄宅,隐在密林中,从上俯视而去,却是灯火通明、人影攒动。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祁陌林氏的庄宅,哪怕是龙潭虎穴招凝也要去闯一闯。   招凝以最快的速度抵达林氏庄宅,此时月光黯淡,庄宅门口两只红灯笼在夜风下摇摇晃晃,庄宅内没有一丝声响,和招凝在断崖上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大门吱呀一声开启,却见满地的狼藉,家具和器物被乱扔了一地,好像经历了一场洗劫。   招凝持鞭警惕,一步一步地往庄宅中走,好像好久没有人来了,家具上都蒙了一层灰尘,但这并不对,几日前他们路过前往林氏庄宅岔口时还看到很多散修往林氏庄宅走动。   招凝深入不过几丈,背后大门轰然阖上,在招凝转身之际,一道黑影忽然闪过。   “缚魂术。”   招凝想都没想,施展法决,一道雾团般的黑影被强行禁锢在原地,但等招凝靠近时,黑影却突然挣脱了术法,身形猛地崩散,又在十丈之外一处阴影角落聚拢成型,又钻进一处小院。   瞬身追逐,明明须臾时间,黑影却消失在庭院中,她警惕环视,耳朵微动,蓦然抽鞭下劈,却听一声凄厉猫叫。   “小黑虎?!”   灵鞭劈开藏匿的黑影,小黑虎从黑团中滚出来。   招凝微惊,“怎么回事,你家主人呢?!”   小黑虎翻身而起,向一侧厢房飞奔而去,招凝踹开厢房门,又一道身影持剑劈砍而来。   “缠绕术!”   藤蔓冲地而出,将人影牢牢捆束,露出一张扭曲而无神的脸。   “郭师妹!”招凝喊了一声,她并未有反应,小黑虎还在脚下撕咬着她裙摆。   连番施展凝神决、静心诀终于唤醒郭颖儿的神智。   “招凝!是你!”郭颖儿清醒过来,又感惶恐,“快走,这里有魔物!”   “其他师弟师妹呢?!”   “我不知道,我被抓来之后就一直被困在这里,隐隐听见有喜乐声,可是越听神智越混沌,刚才还险些伤到你。”   这时郭颖儿向外看了一眼,外面昏暗且死寂,她走到门口看了一眼更加惊惧,“怎么回事,怎么什么都没有。”   她一把抓住招凝手臂,又将小黑虎塞进灵兽项圈中,“这里不对劲,定是邪修利用魔物作祟。我们不能在这里待了,会有危险的。”   招凝并没有怀疑郭颖儿的话,或者说郭颖儿所表述的情况才是招凝认为可能会出现的情况。   见郭颖儿惊慌过度,她没有犹豫,直接带着郭颖儿御风而走,可刚迈出小院就听见一声婴儿啼哭声从庄宅正屋方向传来,含糊又刺耳,同时伴随着一股脊背发寒的危机感。   “你听,有东西的,果真有的,它在窥视着我们。”   但那啼哭只三息就消失了,危机感也跟着褪去,快得仿佛是她们的错觉。   招凝眼眸凝重地往庄宅正舍看了一眼。   “走!”拉着几乎僵直的郭颖儿往外走,一直走到庄宅门口,大门不知什么时候开启了,就好像是在等着他们离开。   招凝心绪紧绷到极致,直到走到庄宅门口,招凝忽然向后一提,直接将整个依赖在她后背的郭颖儿先行转出了大门,而她自己却在大门内顿住。   郭颖儿见出了门,连忙反拉招凝出去,却不想招凝没有跟着动作,“招凝,你,你要干什么?”   她意识到招凝并不要跟她一起,她双手反抓住招凝手臂,“不行,太危险了,里面的魔物不明,邪修至少筑基修为,你会没命的。”   招凝却往她手里塞了一张灵符,古老神秘的上古云纹描绘出千里传送符箓。   “往宗门去,去找宗门师叔来助。刘葭师妹已经死了,田咎他们还在里面生死不知,我带他们出来做任务,我不能弃之不顾。”   “招凝!不要!宗门不会责罚的,这种情况没有人能保证安全的。”   郭颖儿还想要拉着招凝离开,就在这时原本内院的婴儿啼哭声逼近了许多,招凝不再耽搁,直接强力将人推了出去,而后挥袖猛然阖上大门。   她反身持鞭向身后庄宅黑暗中一劈,一道血光乍然出现,那模糊的啼哭声霎时清楚了很多。   血光撕开了一道虚空裂缝,灯火通明的庄宅逐渐呈现,一团漆黑如雾的魔物携着尸腐与恶臭冲来,灵光展开法印,两力相撞,隔空对峙。   招凝看到一双混沌的血眸。   血眸中似有鬼魅之力旋转,招凝只觉自己的意识都要被吸进去,摇晃一刹,猛地施展巽风轻羽术,强行挣脱对峙。   却不想那东西没有直奔招凝而来,反而径直冲向庄宅大门,大门轰然砸开,门外大道上,郭颖儿身影尚未远去。   狂风裹着诡异的力量从庄宅内奔出,郭颖儿被重重撞在地上,她闷吐出一口鲜血。   就在这时,招凝施法,灵力成锁链,硬生生让那东西卡在庄宅大门处。   郭颖儿惊恐喊着,“招凝!”   招凝却斥道,“快走!再不叫师叔们来,我也要折在这里了!”   郭颖儿紧迫爬起身,“你一定要坚持住,我很快,很快叫师叔来救你!”   招凝长呵一声,鞭子灵光再亮三成,猛而聚力,鞭子向后一撩,直接将那嘶吼的魔物反扔回撕开的空间中。   大风起,再度阖上庄宅大门,招凝掐诀施展封禁术,从内将大门封闭。   除非筑基境界的人来,否则谁也不能再进这座诡异的庄宅。   做完这一切,招凝义无反顾地进了虚空裂缝中。   一个崭新的林氏庄宅,富丽堂皇,灯火通明,红色的灯笼摇曳在庄宅的每个角落,喜乐欢愉,人声鼎沸,杯盏碰撞,而诡异的魔物已经不见了。   招凝绕过正屋影壁,见无数人出现在屋里,面带微笑,推杯换盏,数十桌喜宴桌前,中年男子举酒相敬,在他旁座,一个妇人低头抱着襁褓摇摇晃晃地哄着。   妇人?襁褓?这一幕让招凝似曾相识。   刚往前走半步,像是打破了某个结界,成为了诡异喜宴中的一份子。   有人举着酒杯蹭到她左侧,“仙子哪里来,小生苍翠山人士,相逢既是有缘,一起来饮一杯如何?”   右侧又有人哼笑,“此间乃林家主设宴,怎成了你结交拉拢之处了,要我说这杯酒该先敬林家主。”   招凝一顿,不知何时手中的墨锦长鞭不见了,竟成了一只半满酒水的酒杯。   她抬头,喜宴前方那中年男子含笑朝她举杯。   招凝抬手,举杯,而后倾倒。   酒水以祭奠亡魂的方式洒在地上,忽而酒杯飞掷而出,在中年男子近前崩裂成数块碎片刺向他,他没有丝毫闪躲,碎片刺穿他身体,他低头看了一眼,紧接着他衣服、皮肉尽数滑落,空留骸骨半息后散架堆积在地上。   “小仙子,来参加我儿满月宴,怎么能不喝酒呢。”   却不想那堆叠的尸骨消失不见,有声音出现在招凝身后。   招凝幕得转身,那中年男子就在她背后半丈之地,面无表情,手里仍然举着酒杯。   他盯着招凝,整个宴席上的人都看向招凝,他们起初欢愉的表情都褪去,用着同一副没有表情的神色端着酒杯慢慢向招凝聚来,四面八方,从厅堂,从厢房,从阴暗的角落里,数之不尽。   “喝下这杯酒,成为我林氏灵童的祭品吧。” 第138章   林家家主身形缓缓退后, 众宾客面无表情包围而上。   招凝仿佛成了他们的盘中肉。   可她不懂,出宗前听陈远临走忿忿之语,这林家灵童之事不是已经被宗门解决了吗?为何仍然残留这么大的祸患?   是宗门处理此事的人敷衍, 还是祁陌林家不知悔改,招凝不可避免地倾向后者。   “宗门待你们林氏不薄, 你们却一而再的逆天而行, 走上一条邪路!”   “邪路?!笑话,我林家召唤出的是灵童, 是未来的九州天骄。只要灵童长成, 我们祁陌林家就是下一个阳州叶家, 哈哈哈哈, 我们要成为九州第一家族!”   阳州修真界狂焰叶家, 即使招凝对九州修真界知之甚少也有所耳闻, 他是整个九州修仙家族中数一数二的存在,存在至今不过三千余年,阳州修真界的实际掌控者, 连许多传承万年的隐世家族都甘愿对叶家俯首称臣。   究其原因,归结于三千年前, 叶家出了一位天骄,据传这位天骄正是灵童觉醒的上古天人。   由于灵童觉醒的特殊性,九州各界对此都讳莫如深,但不可否认,叶天骄的现世, 短短三千年就将叶家从无人问津的破落修真小家族转变成九州顶级家族,更使九州风云涌动, 局势变幻。   “荒谬!”林家想要强大无可厚非,但是这种赌上方圆万里生灵命运的做法世人不容。   招凝怒而斥, 持鞭飞身攻向他。   林家家主张开手臂,双手手掌聚起诡异力量,力量又猛然铺开,所有宾客一震,身形扭曲,酒杯幻化成长剑,围堵住招凝。   但招凝速度极快,万木生叠加缠绕术,将所有人都禁锢在原地,在他们疯狂挣扎之际,藤蔓灵光闪烁,压制住一刹,招凝身影一晃,逼近林家家主。   林家家主手臂合拢,手决一掐,诡异力量再爆,所有宾客皮肉隆起,撕开无数道血痕,潮水般涌在他前方,强行将招凝拖入攻潮中。   林家家主面无表情的说着,“阻我林家成神者,都得死!”   招凝持鞭在铺天盖地的围攻中艰难震开方寸之地。   林家家主见招凝还能勉强招架,手决一转,密密麻麻诡异宾客中,忽而从背后冲出几个身影。   招凝侧身避开一攻,刚持鞭后劈,眼眸一缩,又猛地撤势。   她几个闪身退后,惊喊道,“田师弟?!”   面前被操控着攻向招凝的宾客竟就是田咎。   等招凝闪身在避让,侧边又冲出一攻,招凝一转头看到的竟又是同行的外门弟子,这使得招凝不得不转攻为防。   几番逼近,招凝避无可避,双手聚灵,强行定住左右两人,唤道,“田师弟,醒醒,莫要被邪魔操控了。”   可两人瞳孔放大,血光涌现,身上青筋暴起,瞬而挣脱招凝的束缚,反手持剑攻上。   招凝一人敌三,几招之后,招凝寻到时机,一记唤心诀打入田咎眉心,却没有反应。   “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林家家主牵动嘴皮诡异而笑,“我可什么都没做,是老天助我林家,哈哈哈!”   招凝可不信他的鬼话,但也意识到不对,一手聚灵控制住田咎,灵力透过指尖侵入他体内,却猛地骇然,田咎体内竟集聚着一股狂躁的魔气,而这力量是从他识海内部渗出。   他竟然也像陈家那人,识海已被魔攻破了。   田咎猛地一抬头,瞳孔放大到极致,嘴巴张开撕裂到耳下,已经完全不成人形,以一种最兽类的方式攻击着招凝。   招凝将他一把踹飞出去,砸到其他两名外门弟子身上。   可他们无痛无觉,四肢在强力中断裂,却又以爬虫般诡异扭曲模样扑向招凝。   这一刻招凝不再闪躲,长鞭一绞强行将“田咎”身形绞成两段,同时踹开两侧扑来的其他二人。   可令招凝惊惧的是,明明已经被绞成两段的“田咎”,上下|半身在魔气涌动间,竟如同活物,血肉淋漓重新攻向招凝。   无论招凝以什么样的方式攻击,这几人仿佛是不死的,一旦身形断裂,就会从断裂处分成两半继续围剿招凝。   招凝陷入苦战,找不到突破之处,只得以灵力成钟,自缚其中,得须臾喘息机会。   “哈哈哈哈……”林家家主狂笑着,“清霄宗内门弟子不过如此。”   他仰头看天,不知何时,血月高挂,他笑容扭曲变形,“来了,来了,我林家灵童该苏醒了!”   周遭忽而涌动起雾气,林家家主衣着爆开,遍布全身的可怖扭曲黑纹,黑纹晕开魔气,将他笼罩。   招凝大骇,墨锦长鞭幻化成墨蛟,墨蛟强行纠缠住“田咎”等人,招凝趁机向林家家主扑去。   “刹月!”   刹月剑银光乍现,携着三丈灵光攻向林家家主。   林家家主却站在原地,动都未动,面皮撕扯出讽笑,“你阻止不了的。”   下一瞬,刹月剑刺入林家家主身躯,他身躯却融化了,皮肉脱离骸骨,滑落在地,那些可怖扭曲黑纹连骸骨上都已遍布。   却听身后又起声响,“来啊,做我林家的祭品啊。”   招凝骇然转头,又一个林家家主出现在僵硬的宾客堆中。   “不要再抵抗了,我们所有人都会成为魔的一份子。”   紧接着另一个方位又是一声。   “来啊——”   “来啊——”   “来——”   无数重叠的声音,就在这一刻所有宾客都呈现出林家家主的模样,面无表情地看着招凝,重复着同一个字。   招凝只觉意识天旋地转,无数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神魂好似要在这咒念中崩毁。   她晃动的视野中,只见所有的“林家家主”皮肉剥离,骸骨上扭曲黑纹亮起,无数道黑色光柱冲天而起,天空随之扭曲,正慢慢蠕动成祭祀阵纹。   砰——   纠缠“田咎”等人的墨蛟灵力耗尽,轰然砸地,竟在几人攻势下硬生生断裂。   招凝一瞬受到灵力反冲,跪倒在地,伴随着咒念,招凝在意识混沌中抱头挣扎。   “田咎”等人扑上来,清光在她周身缭绕,云丝千幻斗篷无风而动。   “千邪万秽,逐水而清;明彻表裹,无物不伏。”   招凝终得清明。   神思转动,却恍然意识到自己大错特错。   万骨祭奠,怨气唤魔,这是唤魔阵。   错了,错了,是她入阵便被诱导了,林家家主是阵中棋子,所以她如何阻止林家家主都无法,棋子有无数个,杀一生百,无穷无尽。   真正操控一切的人不在阵法中。   招凝猛而看向正屋正前方。   唯一格格不入的人,却让人从意识中自觉忽视的妇人,正慢条斯理地哄着襁褓中婴孩。   忽而,一声婴儿啼哭。   招凝不管不顾,飞身持剑攻向那妇人。   妇人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招凝越逼越近,直到近前,剑尖离妇人不过三寸之距。   魔气扭绞成锁链,从天空祭祀阵纹中射出,牢牢锁住招凝持剑手臂。   妇人缓慢抬起头。   招凝这一刻终于认出了这个妇人,这不就是几日前她在人群中救出来的妇人。   妇人看着招凝,神色逐渐扭曲,“你为什么要回来呢,我都放你走了。是你自找的!那你就去为我儿献祭吧!”   这一刻,招凝身边所有尸骨,包括“田咎”等人,都化成一道魔气,奔涌向天空祭祀阵纹,祭祀阵纹向下鼓动着,好像有什么要从祭祀阵纹封印中挣脱出来。   “你良心尚存!怎得行邪魔之事!”招凝挣脱不得,惊怒至极,“你这是在召唤域外天魔!唤醒的不是灵童,是魔童!”   “天魔?什么是天魔,能将我儿唤醒,我什么都不在乎。”妇人哈哈大笑。   天空又射出一道魔气锁链,捆覆住招凝脖颈,猛而回收,锁链卡着招凝咽喉,将招凝吊在半空,招凝徒劳挣扎,灵力被吸噬,呼吸被剥夺。   就在这一刻,那妇人缓慢站起身来,抱着怀中的襁褓,向天空阵法魔纹最下方走去。   “我的儿啊,万骨唤魂阵已经开启,是时候该醒来了。”   襁褓被打开,却见一具冰冷苍白婴儿骸骨。   她高举婴儿骸骨,天空阵法下坠,似要与骸骨接连。   招凝反手强行挣扎拉扯,灵力爆开,崩开锁链,脖颈上出现一条极深的血痕。   但招凝已无法再顾及,俯身冲下,要抢夺那具婴儿骸骨,那妇人看起来没有丝毫修为,见招凝扑来,却陡而爆出血光,血光向婴儿骸骨汇聚,肉眼可见,妇人身上的血肉注入到骸骨中。   婴儿逐渐成型,幼嫩双脚双手挥动着,哇哇哭声响彻整个庭院。   妇人半身失了血肉,气息逐渐消失,眼中的神采却格外闪亮。   招凝冲到她身前,灵光成网,要在婴儿与天空阵法接触之前抢夺去。   但妇人却用尽毕生最后一丝力气,将婴儿抛飞。   招凝转身去追,却被妇人强行抱住手臂。   手中聚集的灵力冲击进妇人脑袋,这一刹那,招凝陡而察觉到这妇人并非毫无修为,而是修为尽失,她的识海也如“田咎”等人那般魔气四溢。   招凝无法多想,她挣开妇人,全身扑出,以身阻挡二者接触。   阵法之力骤然打在招凝身上,刹那间一股凶恶力量冲入招凝体内,意识中无数黑暗之意陡而升起,万千恶念。   招凝意识挣开最后一丝清明,抬手丢出一粒灵种。   刹那间,灵种生长,鬼哭藤蹿出,直接将婴儿吞噬。 第139章   意识混沌, 五识皆无感知,浑浑不知身处何处,茫茫不晓自己为何人。   不知过了多久, 一丝光感散落在周遭。   蜷缩在虚空中的人影缓慢抬头,只这一个动作仿佛就拉长了千百年。   世间空洞, 万物皆无, 寰宇溟涬濛鸿,元气未散, 模糊一团。   一点星光破开混沌, 虚空大变, 无数星辰闪烁, 汇聚成团, 浩瀚成河。   星河在脚下流淌而过, 人影起身,似感知到无数不可名状的东西在黑暗中包围着自己,它们无状之状, 无物之象。   不断有灵蕴从她虚幻的身体上溢散,而后被黑暗中的东西争抢分食。   她茫然展开手, 灵蕴浮动,似乎在考虑那些是什么。   直至黑暗扭曲,钻出一只可怖而赤红眼睛,虚空撕裂,在它周身聚成漩涡, 它扑上来,漩涡成了它的爪牙。   她在原地没动, 意识中好像不存在所谓害怕和恐惧,等到那东西逼近三丈, 她嘴唇微动。   一个音节从她口中缓缓吐出。   “寂。”   明明没有任何压迫感,好像只是一声呢喃自语。   但须臾间,整个虚空都陷入了一片寂静,所有的窥视感都消失了,黑暗中的不可名状好似退避千里之外,而唯一显形的赤红眼睛定在原地,它背后的漩涡停止了旋转,渐渐的,它开始崩裂,形成无数光斑似的碎片在虚空中散开。   一些奇怪的记忆钻进脑海。   一个婴儿哇哇诞生,婴儿的母亲还停留在分娩的后遗疼痛中,中年男人站在婴儿面前,强行开启婴儿肩膀上的两道魂火,而后毫不留情的掐灭了那道属于意识的地魂魂火。   中年男子抱着婴儿对孩子母亲说,这个孩子是天生无识,活不过满月。   孩子母亲大惊跌落到床下,艰难攀附着男人大腿,问如何能救孩子。   中年男人做悲痛状,蹲身将孩子母亲抱入怀中,轻声安抚,说孩子不会死的,这样的孩子是天生的灵童,只等待天人地魂觉醒成为九州天骄的。   孩子母亲信了,她看着无知无觉的孩子,心中满怀希望,不顾一切地跟着中年男子去祭祀,去寻找灵脉与枯骨,起初他们还小心翼翼,用着积攒的灵石和坟茔中的尸骨,到后来,他们越来越疯狂,堂而皇之地私用宗门灵矿,又以百日满月宴的名义邀请散修而后坑杀。   直到被人察觉,中年男人失去一切,浑浑噩噩等待死刑,孩子母亲却站了出来,以色干扰了裁断,只彻底断了婴儿的生机,留下了所有人。   深夜,孩子母亲告诉男人,无论如何,一定要让孩子醒来。   再一次不顾一切地收集祭祀材料,一日深夜,虚幻身影似乎看到了自己。   她出现在记忆里,却没有察觉到暗中窥视的孩子母亲,孩子母亲扔出一只黑檀虎猫,让虎猫带着她找到了一个女孩。   孩子母亲打开了庄宅大门,她最后一丝良心决定送两人离开,却不想有人留在了庄宅内。   血月降临,孩子母亲完全失控了,她谁都不想在放过,所有阻止她孩子醒来的人都该死,她奉献了半生血肉,却来不及看到最后的结果便消散了。   虚影迷茫环顾虚空,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那记忆里,不明白那祭祀到底是为了什么,她的记忆是一片空白的。   她伸出手,光斑似的碎片落在她掌心,新的记忆呈现。   无尽的虚空中,数不尽的东西在黑暗中窥视一片耀眼之地,它完完整整呈现在虚空生灵眼中,它们贪婪垂涎,无数次侵袭,却被无形的屏障挡在外面。   那无形屏障的源头是一座恢弘天宫,坐落在层层云雾、厚重气层之外,在天宫顶上,一只如曜日般的三足鸟儿被锁链捆束着。   忽而无形屏障轻轻晃动,一点血点晕开,渐渐汇聚成奇异的祭祀阵纹,阵纹中心出现一个婴儿,但对于窥视者来说,却是无形屏障出现了一点漏洞。   虚空中无数窥视者向那婴儿涌去,堆叠,推搡,拥挤着。   直到记忆的主导者抢占机会,钻进阵法,扑向婴儿,却在接触刹那,婴儿变成了虚影本身。   但窥视者毫不在意,只要突破冥冥屏障,它就能占据那光华万丈的地域。   混沌的气息裹挟着无尽的本源恶意涌入虚影本身意识中。   突兀的,虚影从破碎的记忆中抽离,突兀剧痛,她抱头长喊。   这一刻,她所有的意识归拢,紧接着开始坠落,无尽的坠落中伴随着漫长的记忆涌入脑海。   她的名字叫招凝,姓沈,流浪了很久,死里逃生得到仙缘,是受先人指路来到修真界,进了清霄宗,她正带领外门弟子出宗做任务,却遇到了灵童祭祀。   “不,不能!”   招凝猛地醒了过来。   睁开眼,混沌的记忆无声无息隐去,招凝逡巡四周,却发现此地是空照山红树小院的坊间,四周的布置还是她当年走时的模样。   从床上坐起来,她展开手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是自己的身体,有实感的,身上的伤都已消失,衣着换成云丝编制的轻衫。   “是秦师叔带我来这里的吗?”   “可是我不是应该在林家庄宅吗?天魔借阵法中侵蚀了我的意识……”   招凝下意识内观自身,灵力至纯至净,修为甚至隐隐有突破之感。   她沉神进入到寂灵之府中,四处查看,却毫无变化,走出寂灵之府大门,识海灰雾朦朦,一如往常,没有丝毫被侵占的痕迹。   天魔侵蚀,她竟然毫无异常。   招凝从寂灵之府离开,坐在床边,满目茫然,她侧目去看梳妆台上的铜镜,铜镜倒映着她的模样,清灵纤秀,没有丝毫的变化。   片刻后,招凝赤脚下床,推开房门,停在二楼回廊上。   房间外红树赤红,微风轻轻吹拂,几片红叶飘然落下,招凝伸出手,红叶在她掌心停留。   不远处,被她亲手种植的月琅花已经完全绽放,夜空下泛着微蓝的光晕,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在花丛间闪烁。   安宁,静谧。   仿佛之前经历的一切都好似不存在。   可是招凝知道那些祸事并不是错觉,必有哪里出了问题,更甚者,邪魔诡计已经无声无息渗透昆虚了。   她得回到宗门去。   招凝御风而起,可刚往飞离地面十丈,却猛地触碰到无形的禁制,禁制晕开波澜,无论招凝怎么尝试都没有办法出去。   视线落在小院中的巨石上,“莫不是秦师叔离开前开启了禁制?”   之前招凝借住的时候,秦恪渊教过招凝解开禁制的手法,可等到招凝落在巨石前,尝试去解开禁制时,巨石上爆开灵光,将她的灵力排斥出去,并不允许招凝破解。   无法解开禁制,这里对于招凝好似变成了无形囚牢。   招凝忽而觉得恐惧,莫不是自己被天魔侵体后无意识做了什么乱事,被关在了这里?   这一想法蹿上心头,便一发不可收拾。   招凝立刻远离了禁制核心,不敢再妄动,害怕天魔还残留在自己意识的哪个角落。   “等秦师叔回来……”   招凝心中告诉自己,她缓慢蹲下,又过了一阵,坐在台阶上,屈着腿,抱着双膝。   “禁制被触动,师叔便会察觉,一定很快就会来的。”   招凝默默自语,可等了许久都没有动静,心中的不安和急迫加剧。   这夜月明星稀,风声阵阵,无数红叶飘落。   招凝盯着红树许久,忽而听到一丝杂声,这声杂声蓦然将招凝从一种低落的情绪中拽了出来,她看向月琅花丛,倏忽之间,瞬身而至,往花丛中一探,却见是个小妖灵。   小妖灵正抻着懒腰,招凝的突然出现吓得它一颤,但转而又露出喜色。   “仙子姐姐,你醒了!太好了!小人参无聊死了。”   它冲上来就抱着招凝的小腿,蹭了又蹭,招凝拎起它,它也不反抗,白乎乎的面上五官动了动,是一个灵动而欢快的表情。   小妖灵的模样大多一致,招凝听它语气才意识到这并非红树小院新生的妖灵。   “你是赤霄峰的妖灵?”   小妖灵小鸡啄米式的点头,“对啊对啊,仙子姐姐,我守了你好久哦,你一直不醒。”   招凝微顿,“我睡了多久?”   “啊?”小妖灵似模似样的摸着不存在的下巴,“我不知道,我被首座仙师带到这里,仙子姐姐就一直再睡,有两个月了。”   招凝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睡这般久。   两个月的时间,林氏庄宅还有飞鸣陈氏那边会变成什么情况,还有清霄宗当初走时人心浮躁的场面又会是什么状况。   招凝放下小妖灵,她抬头环视半空看不见的禁制屏障。   她又回到台阶上坐下。   小妖灵蹦跶着跟过来,也学着招凝模样坐在她身边。   “仙子姐姐,看起来很不开心。”   招凝应了一声气音,所有情绪都压在心底,她告诉自己不要慌乱,外面还有筑基前辈,还有金丹真人,还有秦师叔。   大抵是两个月憋坏了,它凑近招凝,自己唧唧喳喳说着。   “仙子姐姐走了之后,峰上都没有人陪我玩了,小灵芝它们嫌我笨,都欺负我。”   “还有,丹院里新来的炼丹弟子,总是想要抓我去炼药。”   “我就偷偷跑出去,结果撞上灵兽潮,险些把我踩扁了。”   招凝在他絮叨中一怔,“灵兽潮?宗门中怎么会有灵兽潮?”   “有啊。”小妖灵非常认真点头,“就是从御兽园跑出来的,好多呢,天上都有!一个个眼睛通红的,可怕极了,被仙师们斩杀后,就奇怪的当场腐烂了。”   招凝大惊,之前在御兽园就听青霄峰弟子说灵兽躁动,还说是小黑虎闹的,难道当时另有隐情?   这一刻,招凝当真在红树小院待不住了。   她又转头看向小院禁制核心,强行破开禁制的念头在招凝心中升起。   却在这时,忽而天际划过一道银光,银光撕开昏暗的云层,朝红树小院而来。   招凝自醒来后终于露出喜色。   直至银光落在院中,招凝提裙奔去,停在来人身前,“秦师叔。”   “醒了。”秦恪渊的声音很低,甚至有一丝沙哑。   招凝奇怪的抬眼看他,察觉到秦恪渊神色更冷峻了,眉宇间带着藏不住的疲倦。   “师叔,外面出了什么事了?”   但秦恪渊却只看了她一眼,问,“怎么不穿鞋就跑出来。”   招凝这才发觉自己醒来之后根本没有注意,直接赤脚出来了,脚尖动了动,但招凝又想,穿不穿鞋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外面是什么情况。   可是秦恪渊似乎根本没有接过这话的打算,而是直接施展术法,两人一齐出现在了小屋中。   “夜深寒重,穿好鞋再出来。”   招凝没办法只得进房间穿好鞋,等招凝在出来时,却见秦恪渊已经坐在长榻上,矮桌上已经斟上了茶水,这显然并想直接带她出去,招凝在原地踟躇,开口问道,“秦师叔,我醒来前祁陌林氏故技重施,召唤天魔,招凝堪堪挡住那天魔,可是那阵法仍旧在转动,不知后续情况,招凝心中惶恐,恐怕波及外界……”   “招凝。”秦恪渊轻声拦住她后语,“莫慌莫乱。”   他抬眸,刚才那份冷峻和疲惫已经消失无踪,甚至朝招凝勾了一个极浅的笑意,朝矮桌另一边指了指。   “坐。”他说,“你不仅拦下了天魔,还破坏了阵法,郭从衡赶过去的时候,一切都归于平静了。”   招凝听他这么说,心中不安略微平缓了几分,这才犹豫着做到秦恪渊对面。   秦恪渊给她招凝斟了一杯茶水,“灵露茶,可缓解忧思烦乱。”   招凝闻言,低头看茶水,一片茶叶在水面游荡,她却无法静心品茶,只下意识地双手捧住茶杯,当真有一种想从茶水中汲取一丝安宁之感。   可怎么也喝不下这茶,她看向秦恪渊。   秦恪渊伸手接下她手中捧着的茶水,将茶杯放下。   “罢了。”   秦恪渊见招凝满心都是林氏庄宅的情况,便不再藏话,说起那日之后情况。   郭颖儿当时施展千里风遁符直奔清霄宗而去,满心都是去寻兄长郭从衡,在她心中没有那位师叔能比兄长靠谱,能解决当时的困境,但是郭颖儿没有第一时间找到郭从衡,硬生生在清霄宗耽搁了小半个时辰才找到郭从衡,再带着郭从衡冲向归元城附近的林氏庄宅时已经是数日后了。   当时整个林氏庄宅都被鬼哭藤笼罩着,血腥和腐臭从其中传出来,等郭从衡费劲剿灭肆意生长的鬼哭藤后,仅在林氏庄宅正屋院子中看到昏迷不醒的招凝,她所有的气息尽数收敛,非生非死。   郭颖儿痛哭流涕,这般情况只以为招凝已经没有希望了,恨自己耽搁了这般久,当时应该强行带招凝走的。   但郭从衡真元注入招凝体内,却察觉残留的魔气,他观察周遭,地面上遍布着枯骨,亦有细微魔气流窜,郭从衡从那些枯骨中察觉是灵童觉醒之事,便猜测灵童觉醒出的非上古天人,而是域外之魔,但周遭没有灵童诞生的痕迹,而招凝身上还残留着魔气,又自封五识,郭从衡便怀疑,天魔封印在了招凝体内。   郭从衡当时便神色扭曲,欲要当场绞杀了招凝,被郭颖儿拦了下来,让郭从衡带回宗门处置,求宗门真人长老相助。   “招凝心性澄澈,就算被天魔侵蚀,也不会堕落成魔的,不然怎么会这般久了,还未魔化?”   “哥,火融长老他们一定会有办法解决的。”   招凝此番未魔化确实有异常,郭从衡这般一想,还是同意了妹妹的说法。   郭从衡当下就要回宗门,却拦住了郭颖儿,要郭颖儿会苍翠山去。   郭颖儿不解。   可郭从衡却只说家中长辈想念,让她立刻回去,他送招凝回宗门后,便及时赶回,还让郭颖儿将小黑虎留下。   郭颖儿虽然困惑,但是到底是亲生兄长,极为信任,就依言照做。   临行前还嘱咐兄长,一定让他请宗门真人长老相助。   郭从衡应了,并且将招凝送到了云霄峰秦恪渊处,秦恪渊察觉到招凝识海封闭,隐隐有争夺,便知这事无法从外界插手,识海并非外人轻易能闯入的,而招凝此时情况,一念之差便可堕落成天魔傀儡,极有可能会波及到宗门其他弟子。   于是,秦恪渊这才把招凝带到了空照山红树小院,这院中禁制确实是为禁锢招凝而设。   听秦恪渊大致说明情况,招凝反而松了一口气,如今她醒来,一念仙魔间,她终究没有迷失大道。   “我知你早晚会醒来的。”秦恪渊又将茶杯放在她面前,“古道天资上上等的招凝小仙子怎么可能陨落在一念仙魔间。”   他嘴角挂着淡淡的笑,“现下,这杯茶可放心饮了?”   醒来后集聚的阴霾消散了些许,招凝这才端起茶杯,小口抿了些许,茶水比往常醇厚许多,带着些微的苦意,却又在喉间品出一丝清甜,丝丝缕缕的清凉缭绕过心头,一些杂乱的思绪和忧虑悄无声息的消散了,招凝整个人好似镇定了几分。   她低垂着头许久,再抬头看向秦恪渊时好像又恢复了最初的平静。   她说起昏睡前之事,语调似平淡了。   “当时我察觉飞鸣陈家有异常,追踪到归骨岗,本想探寻缘由,才将郭颖儿等人安排在岗外等待,却没想到发生这种事情,好在都已经解决。只是那陈家,从邪修的记忆里两者似乎当真没有主动牵扯,好像就是单纯在陈宇坟茔设下七星绞杀阵而已,可这又是为什么……”即便到了此刻招凝心中仍然不解。   “因为思子成魔。”却不想秦恪渊忽而给了招凝答案,一个荒诞却贴合逻辑的答案。   在招凝怔愣中,秦恪渊解释道,“陈宇不过十六岁,是陈义夫妇独子,身具土木双灵根,待到成年就会入清霄宗外门,是整个陈家荣耀寄予之人。只是陈宇临时负责押送宗贡一事,在路上却遇见了邪修偷袭,当场魂飞魄散。陈宇母亲知晓后当场疯魔,而陈义修行观想之时听闻此事,大悲过度,心魔陡生,此心魔来势汹汹,陈义神思混乱,只以为陈宇还活着,所有接触到陈义的族中人都收起影响,共同陷入迷障中。”   招凝却疑,“心魔怎会引起他人共同迷障?”   “这同他们修行的功法有关。”秦恪渊说道,“陈氏修行的是一种古道功法,名叫太极归一脉,主修阵法,且以问心阵为主,心意相通之时,可形成极强攻势和防御,但却成了心魔的破绽。”   “就像七情六欲极恶大法那样?”招凝不由联想,她又想起陈家那入魔之人,“难怪我们走前撞见一人,他咆哮着,入魔的不是他,而是陈家所有人。”   这一切解释好像使飞鸣陈家之事变得合乎情理了。   “也就是说,陈氏之所以会在陈宇墓前设下七星绞杀阵,其实并没有什么阴谋诡计,而是下意识地杀死所有探寻真相的人,不让陈宇已死的真相打破他们的心魔,才导致了这恶性循环。”   秦恪渊微微一笑,“你贯来聪慧。”   招凝又问,“那飞鸣陈家可妥善处理了?若是再出现祁陌林家重蹈覆辙之事,实在大过。”   “八卦炼魂阵,自会解决飞鸣陈家当下之困境。”   灵雾森林当时炼魂阵震撼之景再次浮现在招凝脑海中,仿佛定海神针般压下了招凝心中所有的忧虑和深藏的犹疑。   两人在屋中忽而陷入安静,一时间无人说话。   招凝抱着茶水,思绪绵长,却是空白的,莫名盯着茶水发呆,而秦恪渊看着她,神色和眸色深邃,看不出半分意味,情绪藏得极深,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门外传来一声“哎呀”,小人参小短腿被台阶绊倒。   招凝微微一惊,从放空的思绪中收神,见小妖灵蠢萌的模样,不由轻笑,几步走过去将小妖灵抱起来。   她哄着小妖灵,笑着看向秦恪渊,“师叔,你怎么直把小人参单独带过来了,我刚醒来,就听见小人参抱怨着一只妖灵好生无趣。”   小妖灵跟着点头,“就是就是。”   秦恪渊顿了顿,却说,“这可是小人参自己说挨其他妖灵欺负了。”   小妖灵立刻哼唧地掩面在招凝怀中,招凝眼角弯起,眼底皆是笑意,“小妖灵之间玩乐,当不了真的,不如让我带着小人参回去,找到几个小妖灵说道说道。”   但秦恪渊却迟迟没有回话。   招凝的笑意顿住,缓慢褪去,“秦师叔?”   秦恪渊站起身,“你留在这里。”   招凝一时失神,“为何?”   招凝此刻心中闪过万般念头,一种说不明的低落涌上心头,秦师叔这是……仍然顾忌我被天魔侵识之事,怕我身具魔气吗?   招凝自知大局为重,可是这一刻无法避免的生出难过。   这时,秦恪渊手掌忽而按在她头顶,轻轻拍了拍,“小姑娘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   这是招凝第一次离秦恪渊这般近,身距不过十尺,低垂下眼眸看到的是秦恪渊宽阔的胸膛。   招凝抬头,对上秦恪渊低下的目光,他却在此时避开眼神,侧身收手,在招凝身侧负手站着。   “可记得你提起人魔之事?”   “师叔可是有下落了?”招凝心绪立刻被锁去。   “正是。明日亥时,宗门将有数十弟子前去围剿,你且也跟去,我直接送你上云舟,莫要因来回宗门而耽搁。”   “亥时?”   招凝下意识对这个时间有些迟疑,这已经是半夜了。   但秦恪渊解释道,“那人魔狡诈,破碎虚空开辟通道,去了凡俗,我们前往凡俗还是要避免被凡人发现,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惶恐。”   招凝这才领会秦恪渊的意图,了然的点点头。   秦恪渊说道,“你刚醒来,稍作修整,我就在外间。”   招凝其实并不想打坐,她心里憋了很多话,但是确实感觉到意识有些迷糊,似乎还没有从昏睡中完全苏醒过来。   临进房前,招凝问秦恪渊,“秦师叔,我刚才听小妖灵说,宗门出现了灵兽潮?”   “不碍事,只是宗门弟子不慎,将狂躁药性的丹水投放进了御兽园山泉中,才出现这样的情况。”秦恪渊解释的非常迅速而且挑出什么毛病。   这本应该让招凝安心,但招凝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似这一切的答案都已经准备好了。   可是为什么要准备好,事实如何便完全告知不就可以了吗?   思及此,招凝感觉头又疼痛了几分,想着大概当真是自己昏睡久了,思绪转动不起来,竟怀疑起了秦师叔。   招凝进入房间中,在床上打坐,灵力轮转,一周天一周天的转着,但心却始终静不下来,唯恐继续下去也走上走火入魔之路,便干脆放弃打坐,躺在床上,看着帘幔。   窗户没有阖上,茂密的红树树冠挡住了所有星空,但红树树叶飘荡,好似在表现招凝此刻内心的情绪。   她辗转反侧,阖目思索,从秘境回来到昏迷间,所有的遭遇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宗门中许多弟子的浮躁,坊市中散修的冲突,还有修真家族霍然放大的野心,以及一些若隐若现魔出现的身影。   招凝猛地睁开眼,从床上走下,打开房门,站在房门口见秦恪渊端坐在长榻上闭目打坐。   大抵是听到声音,秦恪渊睁开眼,眼神询问招凝怎么了。   招凝踟躇说着,“我心绪浮躁,一直未能静下心。”   她走进秦恪渊,“师叔,我在你峰中禁制的留言,你可听见了。我后来去了火融宗师那处,火融宗师告诉我是正常的,我虽有虑但也觉得有理,可是后来出了宗门,发现坊市中也是那般。”   招凝说着说着就坐在长榻下的踏板上,又转头看秦恪渊,“特别是云蔚真人,你没看见但当时云蔚真人那为红颜冲冠一怒的表现,好似稍微控制不住,就要让整个归元城给红颜陪葬似的。”   她垂下头呢喃自语般,“我听闻的云蔚真人应该是仙气飘飘,不闻世事的神仙男子,可是那日……还有祁陌林家,飞鸣陈家,他们那般野心更不想是在修真界经营数百年的家族,师叔,莫不是当年七情六欲极恶大法的祸乱没有彻底的清除,仍有邪魔之人藏匿在我们身边,用秘法影响着周遭所有人?”   招凝半跪在踏板上,直起身子仰头问秦恪渊,她无比想要在秦恪渊这里得到答案。   而秦恪渊没有直接给她答案,低眸注视着她,而后视线落在她发顶,刚醒来没有梳髻挂钗,长发瀑布般披散在肩头,垂落在脚畔,招凝下意识地抬手拂头,“师叔怎么了?”   却见秦恪渊说着,“小姑娘要长白头发了。”   招凝一惊,低头捧起发尾连忙在发丝间拨了拨,过了半息又猛地意识到这不过是一句调笑。   果真抬眼便见到秦恪渊淡淡的笑意,“小小年纪,忧思怎的这般深。”   他注视着招凝,“放宽心些,就算是铺天的祸事,也有尊者、上人顶在前,再不济还有金丹真人,还有你师叔我。”   他伸手扶招凝手臂,将她拉起坐在长榻另一边,矮桌放在中间,挥手便是一张棋盘。   “还记得怎么下吗?”   招凝点头,“记得。”   “既然无法静心,陪师叔对弈几局吧。”秦恪渊示意招凝落子。   白子落在同前几次一样的位置上,这似乎是招凝对弈的习惯,白子先行,她却总喜欢落在同一个位置,秦恪渊每次都会顺着招凝的落子落在上次同样的位置,直到棋盘上落子多了,招凝已记不清之前的落子,这棋局才走向新的局势,但是这一次,秦恪渊却并未跟着,换了一处落子。   招凝并没有在意,一边思索着如何落子,一边说道,“我知九州有大能,宗门有长老,但我毕竟是其中一份子,总是做不到置之不理,装作不觉的。”   说话间她寻到一处自认绝佳的落点,既有退路又有进攻黑子之意。   却不想秦恪渊下一子堵死了白子所有的退路,他答招凝的话,“所以便让你跟着清剿队伍去除人魔。”   招凝双指间的白子险些滑落,她惊愕地看向秦恪渊,“难道这些乱事都是人魔导致的?”   秦恪渊没第一时间回答,只指向棋局,因为被秦恪渊封死退路,招凝只得向黑子进攻,落下一子,黑子似有崩散之感,棋局上招凝一瞬间占了上风,可是注意力几乎都在疑问上,根本没法挤出一丝喜色。   “即使人魔是凡人转化,但他到底是魔。”秦恪渊似回答了却又有些含糊。   再看他落子,黑子垂死反攻向白子,竟呈现出对峙之残局。   招凝心思已经完全不在棋局上了,随意落下一子,跟着秦恪渊思路去想,“难道说那人魔在昊阳墓中魔化多年,又有五十万凡人大军怨念加持,导致魔气外溢,又多年藏在第二层秘境中,影响了来来往往探索秘境的诸宗门的弟子,导致大家心境不稳,因而浮躁不已?”   “你输了。”   却不想招凝话落,秦恪渊紧跟着说了三字。   招凝一怔,低头看棋局,明明刚才已经占了上风,此刻却兵败如山倒,黑子吞噬了大半白子,只有几颗白子没有受到波及,但大势已去,局势确实无法在扭转了。   “招凝。”秦恪渊忽然唤她,“魔必须除去。”   招凝抬眼,以为他在嘱咐人魔围杀一事,便认真点头,“师叔放心,我一定会在它祸乱凡俗之前,同宗门众人一起解决了它。”   秦恪渊看着她神色中的坚定,似有欣慰,眸色却沉得很。   他挥袖,棋局上的黑白子重新落回棋罐中。   “这一局,师叔可不让你了。”他示意招凝落子。   招凝心中阴霾褪去,笑着落子,“刚才是招凝走神,心思不在棋局上,才让师叔反杀,这次必不会让师叔赢得这般顺利。”   屋外天空浓云滚滚,月色被完全遮盖,小屋中烛火摇晃,两人对弈的身影印在窗上。   直至天色亮了,招凝在又一盘棋局中溃败,她郁闷地单手撑着下巴,不懂为何这棋局中她占了先机,抢了上风,最后还是避免不了被黑子包围的困境。   “就没有一处转机吗?”招凝说的是棋局。   秦恪渊微顿,垂眸在棋盘上,不再施法布棋,而是一粒一粒将黑子白子放回到残局中。   在那黑子堵住全部后路的一子关键上,教招凝拿起白子深入黑子腹地,如同自寻死路。   招凝歪头不解,秦恪渊却直接落下。   之后时间,招凝一直撑在矮桌上研究棋局,秦恪渊就在另一侧重新闭目打坐,时间流逝,阳光来了又去,夜幕再至。   大抵招凝在下棋上当真没有什么天赋,直到秦恪渊起身唤她该动身的时候,招凝仍然没有勘破残局破局所在。   招凝无奈放弃,梳妆换衣,跟随秦恪渊出了小屋。   秦恪渊带招凝驾云而去,残局仍旧落在矮桌上。 第140章   秦恪渊速度极快, 一瞬千百丈。   天空浓云层层叠叠,高空之上宛如身在迷障中,大风凌冽, 雾气成冰。   即使是招凝已经练气圆满,锻体洗髓, 此刻却感觉到彻骨的寒意。   招凝无法适应, 刚想出声提醒,秦恪渊侧身加持了一道护身法诀在招凝身上, 速度却没有半分放缓。   一路飞了半个多时辰, 当年清霄宗外招仙令那座云台映入眼帘。   山顶云台上席地而坐好些人, 以弟子衣袍来看, 七成是内门弟子, 剩余都是外门。   这些弟子气息纯净, 仅招凝能看透修为的,他们涌动的灵力几乎都超越了同阶段的普通修士。   只是观其相貌,他们似乎甚少在宗门中走动, 至少招凝几乎没怎么在宗内遇见过,但不可否认, 他们都是清霄宗的精英。   纪岫在人群中站起来,身边还跟着七八位筑基期真传弟子。   两人落地,纪岫朝秦恪渊拱手,“师兄,按你吩咐, 传送阵所需都已齐备。”   察觉到秦恪渊身后人,纪岫略有惊讶, “招凝小仙子,这是正好历练回来了?”   听起来纪岫并不知道招凝身上发生的情况。   “回来就好, 外面散修不安分,尔虞我诈,可别坑害了小仙子。”   “多谢纪师叔挂心。招凝一切都好。”   招凝看了一眼秦恪渊,见秦恪渊并没有告知的意图,便朝纪岫礼身并不多言。   纪岫贯来以笑示人,且话多,换作以往定会拉着招凝说道历练遭遇,但今日神色不佳,更没有再多问招凝,而是略往秦恪渊走近了些。   “师兄,当真要直接使用传送阵?云舟速度亦不慢,此去昆虚边界也不过七八日时间,使用传送阵是不是太……耗费了?”   昆虚修真界中,传送阵并不少见,只是这种传送阵非一般传送阵法,而是千里传送阵,日常使用其实极少,一般只用在重大场合,譬如招仙令,或者秘境入口重置,原因便在于消耗的是上品灵石。对于昆虚修真界来说,珍宝匮乏,上品灵石更是稀少,大多都是同九州其他修真界以数千枚下品灵石换得一枚,昂贵又麻烦。   秦恪渊却不多说,“既已准备好,就设阵吧。”   纪岫顿了顿,张嘴欲言又止,但对上秦恪渊冷冽的目光,话语都咽了回去,反身带着几个真传弟子一起启动千里传送阵。   千里传送阵的落点在归元城附近的,按照秦恪渊的吩咐,所有人传送过去后立刻御使云舟前往凡俗,那人魔就藏在凡俗一处荒漠之地。   传送阵开启,灵光流溢,纪岫立刻安排所有弟子往传送阵中去。   招凝并没有率先进入,她还停留在秦恪渊身边,目光划过进入传送阵的众弟子,他们甚少交谈,毫无喧哗,极为恭顺,入传送阵后朝秦恪渊略一拱手,便随灵光遁走。   直到最后一人进入传送阵,纪岫看招凝,“快走吧。”   招凝点头,朝秦恪渊拱手拜别,走到传送阵前,又转头看向秦恪渊,这是她下意识的动作,或许这一刻连招凝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要转头回看。   却见秦恪渊依旧注视着,正巧目光对上,秦恪渊微顿,朝她微微颔首。   招凝礼身,收回视线,迈入传送阵,灵光闪过,招凝消失在传送阵中。   云台上只剩下纪岫和秦恪渊。   所有人走后,纪岫的面色无法抑制地沉下来,“师兄,玉华宗挑战在即,上品金丹大典同时举行,我这般带弟子们离去,当真合适吗?而且,那人魔重伤藏匿在荒无人烟之地沉睡,派这么多精英前去,还提前发放巨额贡献。师兄,我不懂,你们是不是在隐藏什么?”   “纪岫,这是宗门交给你的任务。”秦恪渊神色没有多余的表情,他只平静地看纪岫,但话语却格外的强势,“去围剿人魔,也要务必照看好弟子们的安全,绝对不要让任何一人掉队。”   “师兄,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纪岫烦躁地插话反问。   可是秦恪渊依旧在说,“此去九州凡俗大漠,数万里路,即使御使云舟也要半年之久,若有弟子临阵放弃欲返回昆虚,一律按背叛宗门处置。”   纪岫更加的烦躁,听秦恪渊这些话只觉他在交代什么,他突而抓住秦恪渊手臂,“师兄,到底是为什么?!宗门这几个月的情况明明已经混乱不堪了,为什么还要做出这样的决定!这让我不得不想,你是不是在让我带着宗门后辈弟子逃离昆虚。”   “纪岫,许多事不需要知道的太清楚,你只要按照我的交代去做。”秦恪渊语气没有丝毫放软,“这是命令。”   纪岫自拜入宗主师承之后,几乎都是听命秦恪渊的话行事,纪岫反抗不得。   他在原地踱走两步,“去围剿人魔我们自当竭尽全力,只是师叔,你的金丹大典不日举行,师弟无法恭贺师兄长生久视便罢了,那招凝小仙子呢,别人不知,我却清楚,你答应了火融宗师收招凝小仙子为弟子,这金丹大典正该是收徒佳时,你却让小仙子随我而去,小仙子知道心中又该如何想?”   秦恪渊沉默片刻,却没有任何回转的态度,只是叹道,“大概我们没有师徒缘分吧。”   他话落便催促,“莫要在耽搁了。快走吧。”   纪岫话语被堵了回去,拳头紧握,甩袖烦躁地进了传送阵。   传送阵的灵光晃动,直到纪岫身影也消失在传送阵中,秦恪渊目光依旧没有偏移,不知透过传送阵在思虑什么。   直至传送阵许久没有触动,灵光完全收敛,秦恪渊微微阖目,再睁眼,却是一甩袖,传送阵完全崩碎了,无法再使用。   这时昆虚西部边界离清霄宗最近的一处传送阵,既是凡俗回昆虚最近一处,这般破坏,再想从归元城前往清霄宗,只御风便要十数日了。   秦恪渊身化流光向清霄宗而去。   黑夜再度死寂,百里空洞,好像有什么在暗中酝酿。   传送阵落点在归元城城外数里的一处高山上,招凝站在山顶,隐隐能看到归元城的影子,只是它隐在黑暗中,看着总觉有几分压抑。   “师兄不是去闭关了,怎的也跟我们一起过来了。”   身边有人小声沟通着,招凝余光便瞥见两个身穿月白弟子袍的内门弟子。   另一人自过来就在原地打坐,闭目养神,问话人声音熟悉,这才睁眼搭话,“是内门庶务殿的掌事唤出我,说事情紧急,让我稍缓冲击筑基,我临走前,还给了我不少贡献作为补偿。”   “可是有五枚筑基丹?”问话人声音更小了。   那人一顿,“不止,一共十枚。师弟问这话的意思,你现在才练气九层,难道也收到了筑基丹。”   “正是,一共有五枚,我私下打听了,好像大家都拿到了筑基丹,而且还有一些筑基期的丹药。宗门这是要作何,一枚筑基丹之前宗门那般不舍得,怎的这次出去却一发便是这般多。”   “我亦不清楚,可能是人魔绞杀之事艰巨,路途又遥远,若是我们得到路上得到筑基契机,是一大助力,或许是宗门考虑的深吧。”   招凝不自觉的将他们的交谈听在耳里,感觉到一丝古怪,这古怪感纠缠着心底一丝不安被牵扯出来。   但此刻地上传送阵纹忽而熄灭了,纪岫已经放出云舟。   “走吧,各位,莫要在耽搁。”   说着让两名筑基真传上了云舟,督促着山顶所有弟子上去。   招凝跟着人群一起飞上了云舟,粗略估计云舟上的弟子炼气期足有三十五人,低中高三阶的弟子都有,筑基期的弟子包括纪岫等人一共有八人,有几人灵压极重,至少在筑基后期了。   众人上了云舟后,有些人自行去二层舱楼房间中休息,有些人还停留在船舱外,大抵是即将启程,又没有秦恪渊在旁注视,气氛活跃了些许,一些人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小声说这话。   招凝独自站在舟边,看灵舟在纪岫等人的御使下逐渐升到高空。   灵舟刚开始速度并没有提上来,缓慢地向西方飞去。   灵舟从归元城上方飞过,不知是不是因为深夜的原因,归元城城内都漆黑一片,街道旁的灯笼都不曾点亮,中央广场上原本日夜不分长时摆摊人似乎也不在了。   但招凝还没有察觉其中的意味,灵舟的速度便提了上来,它飞快驶过归元城上空,招凝又下意识地去眺望之前祁陌林家的方向,密林和庄宅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灵舟越飞越快,直至飞上灵雾森林上空,这意味着他们即将离开昆虚修真界。   “招凝小仙子。”   忽而纪岫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招凝转身,见纪岫走来,一贯挥动折扇的小动作却没有。   “纪师叔,怎么了?”   纪岫牵了牵嘴角,笑容并不明显,“没什么,只是此次征讨人魔,每位弟子都分发了东西,你虽是临时进来的,但也应该按规矩有的。”   他说着从袖袋里拿出一只储物袋,交到招凝手上。   招凝意识沉入袋中,袋中却装了不少东西,果真有刚才听闻的筑基丹一瓶,还有十来瓶修行丹药,灵符百张,灵石数千枚,除此之外,竟给了一柄二重灵器和两卷道法。   招凝惊愕万分,这储物袋中之物几乎能抵上一个小修真家族的积蓄了,既是在宗门里做任务也无法轻易得到这么多东西。   “纪岫师叔,宗门这是何意,这么多东西。”招凝心底不由升起一丝惶恐,好似……好似有种让她出宗自立门户的意图。   “你别多想。”纪岫又是刚才那副笑却笑不坦然的表情,“实在是此次人魔围剿之事事关重大,它一出世便有元婴之境的修为,即使被金丹长老重伤,修为跌落,也将近半步金丹,此番没有金丹长老来助,全靠我等合力,自然奖赏不能少的。”   招凝攥着储物袋,呢喃一声“是吗”,一时无法坦然接受,心绪异常摇摆。   “当然。”纪岫声音亮了几分,好似要给招凝信心,“好了,回舱房休息吧,此行漫长,多修行一番便能多有助力。”   云舟驶过十来日,招凝从修炼中睁开眼,在舱房中左右待不下去,便到云舟上走走。   云舟上弟子们彼此也熟络起来,外门弟子也同内门弟子结交起来。   二楼回廊远眺着,却听下方一外门弟子同内门弟子八卦着,“王师兄,听闻内门有位得上古刀法传承的师叔在洞府中离奇自杀了,可当真有这么一回事?”   招凝顿住脚,他们说的难道是沐书亦,还是宗门中有其他人也得了上古刀法。   那内门弟子形容随性,随意梳着太极髻,一缕白发龙须状在额角垂落。   王师兄长叹着点头,外门弟子登时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便是你听说的那般,说起来我们也不敢相信,好好的筑基师叔,又身具特殊体质,还有上古刀法传承,怎么说自杀就自杀了。而且这自杀一回事,在清霄宗几乎是数十年都没有听闻。”   “哪是清霄宗没有听闻,整个昆虚修真界都闻所未闻。”又一内门弟子加入了他们的交谈,他一身银白长衣,极为不解,“听闻沐师叔自杀前,还去了刑罚殿一趟,难不成犯了什么错事?”   “这事我知晓的。”王姓弟子说道,“那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是沐师叔未向宗门禀报,便亲手斩杀了内门弟子,就是那浪荡子裴倜。这事说起来,沐师叔处理过于暴躁了,按照宗规应是要惩戒问心境试炼。不过听闻刑罚殿却没有多做处置,只是训诫了沐师叔一番,便送沐师叔走了。当时我听闻时,还对刑罚殿这般阿谀奉承的态度颇为不满。”   “刑罚殿这般做法确实不妥,我这次闭关出来就感觉到了,不少人像是受了刺激,行事心性都不似往常了。”长衣内门不过多吐槽了一句,吐槽完话语又转到沐书亦身上,“听说宗门的人施展圆光回溯术来回查看了三遍,魂灯中的信息也反复琢磨过,根本就没有异常,所有的情况都表明沐师叔是自己施展上古刀法,在自身伤了九九八十一刀,直至血肉崩毁,识海溃散,彻底灰飞烟灭了。这般自杀死法,当真令人寒颤。”   “就是,不像是在自杀,反而像是恨极暴怒,击杀穷凶极恶之徒。”   招凝听着他们的交流,心中思绪混乱,步子都不受控制的走到几人面前。   “几位师弟。”   他们的修为在招凝之下,听到招凝出声,略微一惊,纷纷朝招凝拱手见礼,招凝问道,“诸位师弟可知,沐师叔死后是如何处置的。”   王姓弟子说道,“师姐有所不知。这沐师叔的尸体被上古刀意分砍了太多次,被发现时,尸体已经血肉成泥,连骸骨都成了粉碎了。”   招凝脚步不由向后一退,心头陡而升起的一丝恐惧,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这恐惧来源何处,只感觉到他们所描绘画面那般似曾相识。   “这也当真太可怖了。”外门弟子听言不由得呢喃出声,“沐师叔怎么能对自己下得了这般狠手,我听闻沐师叔其实是个随性温和之人,是受了内门刑罚殿训诫悔不当初,无法走出自己冲动击杀同宗弟子的阴影吗?”   这话听着其实有些不合逻辑,但是没有其他的缘由了,只听王姓弟子说道,“似乎是这样,听说沐师叔从刑罚殿出来之后,就一直在洞府中闭关,同峰的师兄也听说洞府中经常传来打斗和痛苦的尖叫声,起初他们还担心出事,但却发现沐师叔好像是在发泄,便无人敢再去打扰。”   听着他们说着沐书亦自杀的细节,招凝缓慢后退,惊惧铺天盖地的袭上心头。   招凝终于抓到了恐惧的源头,那日林家庄宅,田咎等人不正是化作一滩血水才彻底失了生机吗?   而她还无意探查到田咎等人当时的情况,是魔侵识海,被魔吞噬了。   沐书亦……沐师叔……莫不是也……   他是自知识海受侵,但意识还自控着,所以困锁自身,直到最后无力回天,斩杀自身以绝魔化吗?   招凝不受控制地往后退,这一念头蓦然袭上心头,好似有些东西开始串了起来。   她猛地转身离开,几名弟子惊讶在后喊了她几声,她没有听见似的,越走越快,直至奔走起来。   将要靠近纪岫等人的舱房,招凝顿下脚,强行压下混乱的情绪,却无法掩盖,只得内敛气息,让自己表面平静下来,可是当她再往纪岫舱房近了两步后,她忽而听到里面吵闹的声音。   几个筑基真传弟子在同纪岫争吵。   招凝也不知道自己在顾忌什么,下意识地展开云丝千幻斗篷,斗篷瞬间将她的气息掩去。   几名筑基真传弟子刚才全心争吵没有察觉到招凝靠近,这时更加无法察觉到招凝的偷听。   只听一人喊道,“纪岫,你跟我们说明白,这去围剿人魔到底是怎么回事,宗门发下这么多的东西,甚至我们还拿到了宗门传承大法,这种镇宗大法怎么会轻易给我们,还让我们带出了宗门,秦首座难不成要让我们在外自立门户吗?”   “笑话,我们进入清霄宗近百年,不说为宗门的贡献,几乎所有关系都在宗门之中,怎么说将我们赶走就赶走,还以这样一种诡异暧昧的方式,秦恪渊他到底想做什么。”   纪岫在质问中却不答一句话,他盘腿端坐在席前,紧闭着嘴,半句话都不肯流出。   “好了,两位冷静一下。”也有冷静的真传弟子从中安抚,将两人拉回座位上,他在细声问道,“纪岫,我们都知道宗门最近发生了不少事情,先是御兽园灵兽大乱,袭击内门弟子,再是沐书亦沐师叔七七四十九刀自残而死,除此之外,就我暗中观察的,便知道宗门中还有一系列弟子互殴打斗致死之事,都被宗门压了下来。”   “但就是这样混乱的情况,秦首座却还要同意玉华宗云蔚真人的提议,一月后就开启四大宗的挑战,广邀昆虚各个宗门前往宗内观战。亦把百日金丹大典设在同一时间,这两方举动几乎把昆虚所有人都吸引去宗门了,而我们却在此时被赶了出来。”   这个“赶”字用的实在是微妙,以致于刚才平复的两人又拍案而起。   “纪岫,你老实告诉我们,秦恪渊他是不是想发难,将清霄宗占为己有?!”   “韩旭!”听到对方这般说秦恪渊,纪岫再也忍不住了,“你怎敢这般诬蔑首座师兄!你忘了之前自己历练被邪修围困,是首座师兄将你从邪修老巢中救出来的!”   房里的声音停了一瞬,韩旭喘着气无力地坐回椅子中。   “是我对不住。”他抱着头,“我实在混乱极了,我一时在想是不是宗门的哪个势力想要分裂宗门,所以要放弃我们这些无用的弟子,一时在想宗门是不是要覆灭了,所以借口围剿人魔之事将我们全部送出去,是为了保存宗门最后力量。”   这一语轰然在招凝脑海中炸开。   她从没有想过这种可能,她在宗门中待得时间太多了,她甚至对宗门的了解都知之甚少,对宗门的印象依旧是那传承近万年,长盛不衰的恢弘宗门,从未想过会不会宗门会突然之间走向覆灭。   正如当初火融宗师所说,现在的宗门比之数十年前宗规森严,势力平衡,更何况秦恪渊在,他又结成上品金丹,没有哪个势力会在此时大乱宗门的,所有的表象都指向了后者,清霄宗要完了。   “我清霄宗屹立昆虚近万年,元婴上人前前后后出过近十人,金丹真人也出过百人,上品金丹更有三位,怎会有覆灭的道理。”房里不知道是谁骤而愤怒,一把揪起垂头懊恼的韩旭,“你倒是说谁能覆灭,就算是天宫中的大能降世,毁我清霄宗也得好生掂量掂量。雷净上人还在云霄峰下守护着宗门呢,上人在,宗门在!”   “雷净上人不在了。”   却不知是谁呢喃出声。   舱房中清脆碎响,不知什么跌落在地。   “上人二十年前便仙逝了,是宗主用毕生修为强行留下了上人一缕神魂,震慑着外面窥视的宵小。”   “那还有凌霄上人呢!”   “凌霄上人只是挂名在清霄宗,一直云游在外,不管宗门,更何况他得了昊阳令,出去寻昊阳墓后,就再也没有了消息。”   舱房内死寂一片,好半响。   有人失控地跌坐在地,“难道我清霄宗真的要迎来大能清算了吗?”   “不是清算。”忽而有声音接过他的话语,是招凝呢喃自语,舱房中所有人一惊,这才惊觉房外有人。   纪岫几步上前,挥袖卷狂风,吹开房门。   “你怎么在这里。”   招凝站在门前,也不顾忌房内错愕警惕的目光。   她看向纪岫,“是内部侵蚀,他们被魔化了。”   说出这几个字时,招凝心绪涌动,被压抑的不安、恐惧、慌张、无措尽数涌了上来。   是她不懂魔这一物的恐怖与无孔不入,是她不懂人类修士意识的脆弱和劣性。   “你……你说什么……”   纪岫颤抖地出声,无法相信招凝的说法,而房内众人更无法再顾忌招凝的突兀出现,所有人面上的血色都褪去了,满是苍白与恐惧。   可招凝没有再说话了,她步子往后退了两步,呢喃出声,“我要回去,回昆虚,回宗门。”   话音未完全落下,招凝便转身欲御风而走。   却猛然被纪岫拦下,他拽住招凝手臂,强行将招凝带入舱房中,舱房中的大门被砰得阖上。   纪岫喊道,“招凝不要冲动。”   招凝站在原地,盯着他,万千心绪压在喉头,好似微微张嘴就嘶吼出来,这般压抑着没有发出半丝声响,但情绪却透过眼睛传出来,她眼眸已经泛红了。   纪岫好似也受到了影响,他说话无论如何也无法稳下来,但还是极度控制着强做镇定。   “招凝……事情也许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看当初那些入魔的散修,受到七情六欲极恶大法的影响,身体被魔化,但是我们宗门中并没有出现这些情况。他们只是……只是比之前更加浮躁、更加极端了些,他们是正常的。”   “对对对,是的。”不知道为何,刚才还在质疑纪岫的其他人此刻却不约而同地附和起了纪岫,“我们这些日子接触到的所有弟子都是正常的,没有从他们周身感知半点魔气,更没有半点魔化的迹象,你想多了,沈师侄。”   “正是,或许是受外面的散修影响,急功近利,哪有什么魔化,呵呵。”   “……”   这些辩解的话语听起来是那般的欲盖弥彰。   招凝紧闭双眸,摇着头,“不是的,因为魔并不在他们的体表,而是在他们的意识中,是从神魂开始魔化的。”   “不……能侵入神魂,侵入识海的只有天魔,天魔被阻隔在虚空域外,即使是我们的识海连接着虚空,它们却无法抵达我们的识海边界,即使用秘法吸引了天魔,识海灰雾也会将天魔屏蔽在外,是不会轻易被天魔攻陷的。”   两边互为的反驳,其实已经不再是论证到底是谁正确,而是在寻求一个心里能接受的情况。   招凝也想去认可纪岫等人的说法,可是她无法再用这些说法说服自己了,此刻她已然不再相信任何人了,她只认定心中在一切混乱中逐渐抽出的真相,这个真相被表象所蒙蔽,被真人劝解所忽略,被他人暗示和信息不全的推测所偏移,直至后来更是被秦恪渊,被他一连串认真的解释所欺骗。   直至此刻招凝才懂,红树小院中的说法全是善意的谎言,其中的真假早已无法分辨,秦师叔只想让她不去再探究真相又借由人魔的危害抓住内心的责任,而让她安心去跟随纪岫等人离开宗门和昆虚。   飞鸣陈家的魔化,祁陌林家的灵童,沐书亦的残虐自杀……一切的一切都在说明,清霄宗,乃至昆虚都被魔侵入了。   招凝不知魔从何而来,她已无力去探究,此刻她只想回去,回昆虚,回清霄宗,回秦师叔身边质问他为何要瞒天过海。   她瞬身欲出舱房,却不想舱房的禁制陡而开启,将猝不及防的招凝阻挡在房中。   纪岫再次伸手拽向招凝,招凝却直接回身攻击,招凝不过练气圆满,怎么可能在纪岫手下走过几招,瞬间被禁锢在原地。   “招凝,不能回去。”纪岫对招凝说,“既然师兄这般安排,就是不希望我们被卷入到这场劫难中。临行前,师兄更是交代我,所有要中途离去的弟子一律做叛宗处理。招凝你若是要强行回去,你就不再是我清霄宗的人!”   其他筑基师叔也忍着悲恸说着,“我们是宗门选出来的种子,只要我们还在,清霄宗还会重现在九州,若是回去,那才是彻底的覆灭!”   亦有人说,“我们并不是逃离昆虚,你忘了吗,我们还有人魔要处理,凡俗是修真界的根本,万不可任其在凡俗肆意,到那时,魔祸乱的就不只是昆虚,而是整个九州了。”   “……”   无数劝阻的话语在招凝耳边响起,他们从最初的质疑变成如今反向劝告招凝,无论他们为何而转变,是顾全大局还是自私顾己,他们都说服了自己,但良心的叩问,又让他们试图去说服其中唯一异议的招凝去认可他们的做法,好似招凝认同了,就说明他们的做法是正确的。   可招凝却说,“又如何?!”   “九州也好,天魔也罢,弃一切逃离,置之不顾,我做不到,我永远也做不到。”   说着她不管不顾地抽出刹月剑,银光流动,二重灵剑在全部灵力的强行驱动中陡而自爆,招凝伤不到他们,却能让他们失神刹那。   只这刹那时间,云丝千幻斗篷覆身一转,招凝整个身影消失在船舱中。   “招凝!”   纪岫惊喊,冲出船舱,扑身至周边,看见招凝已只是黑点大小,她竟然直接跃身跳下了万丈高空。   船舱外其他弟子忽而发现几名师叔扑倒舟边,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都围拢上来。   “纪师叔,出了什么事了?”   纪岫被其他弟子惊动,下意识想要去追回招凝的冲动被硬生生压了回去。   若是他此刻去追招凝,那云舟上其他弟子呢,在高空停留,不说下面就是凡俗城镇,若是被其他弟子知晓招凝跳下去的原因,会不会都大乱起来,师兄保存清霄宗种子的打算还能完成吗?   他抬头看身边的其他真传弟子,他们眼神中悲恸深藏,不约而同地朝纪岫摇了摇头。   纪岫抿嘴,眼神颤动,对其他弟子的解释却是无情,“无事,不过是有人惧了人魔,临阵脱逃了!”   他沉着眼盯着众弟子,“首座交代,凡是临阵脱逃者一律按叛宗处置,沈招凝自此不再是我清霄宗的人,尔等可要与她一般行事,那就此刻跳下去。”   众人既没有一跃而下的勇气,更没有临阵脱逃的理由,只以为纪岫在借机儆自身。   俱是拱手作礼,齐声道,“誓死完成宗门任务,绝不弃舟而去。”   这一刻纪岫觉得无力,他向众人挥挥手,让他们各自离去。   纪岫等人还站在舟边,众人看着平静而又无边的云海,再向下俯望,招凝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了。   几个筑基真传中不知何人出声,“这般倔强的仙子,她不会明白,我们这些修真者空说一身修为,实际上在劫难面前不过蝼蚁,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改变不了,只能任由命运安排。”   纪岫微抬头,紧紧闭眼,长叹一声,“招凝小仙子啊,望日后还能再会。”   招凝自万米高空坠下,御风诀施展到极致,坠落在浑黄大江之中,溅起百丈水花。   江上凡俗船只以为龙王现身,纷纷逃离,江岸上凡人只见一道流光坠落,惊为神迹,在江边连连叩拜。   可是水花落下,江面回归平静,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招凝瞬身术施展的毫无停歇,灵力耗尽了就吞服回气丹,数枚回气丹扔进寂灵之府逆天灵水中,消弭了所有的杂质,招凝不要命的服用着,不知停歇地向东而去。   半月后,招凝终于穿过灵雾森林,进入了昆虚。   可眼前的昆虚好似回归了原始,没有半点人影,所有人好似消失在了昆虚。   招凝无法停顿,半月风雨兼程,她已经狼狈不堪,但她还是不愿停下,直至三日后她终于抵达了清霄宗山门。   囊括整个宗门、百余座山脉的护山大阵开启着,黯淡浑黄的灵光隔绝了所有试图进入的人。   山门前,招凝被迫落脚。   甫一落下,血河透过护山大阵流至她脚下。 第141章   透过护宗大阵的光幕抬眼望去, 鲜血沿着山道蔓延,速度极慢,像岩浆般一寸一寸吞噬着土地。   所有念头在这一刻都停滞了, 招凝不敢想也不愿去想,只剩下半月来几乎形成本能的动作, 向东去, 回清霄宗,就算被护宗大阵阻挡。   “这是清霄宗的护宗大阵……一旦出现祸事, 大阵开启, 阵内隔绝天地, 无法出亦无法入, 阵法可抵元神大能全力一击, 不到宗门生死存亡之际, 绝不会开启……”   耳边仿佛响起当年刚入清霄宗时,古悭向新入宗弟子的介绍。   内门弟子令已经无效了。   招凝贴在护山大阵无形的光幕上,无力地滑落在地, 她的思绪是空白的,连日来的赶路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 全身所有的力气似乎只被一个信念吊着——她要进去,至少要让她找到秦师叔。   这股信念再次激起招凝,她起身窥视着内侧,一定有方法进去的,一定有的, 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护宗大阵是宗门防护的最后手段,只能宗主或者代宗主开启。   这一刻招凝忽然想到了什么, 秦师叔作为宗门弟子首座,明面上其实已经是代宗主了。   她从怀里取出龙纹玉佩, 所有的希望几乎都落在这么不足巴掌大的玉佩上。   灵力注入其中,玉佩泛出浅淡的清光,指粗的龙灵在玉佩上抬头,而后轻吟一声,钻出玉佩,缭绕在招凝手上。   招凝注视着这变化,又再次看向护宗大阵光幕,裹着龙灵的手掌小心翼翼地向光幕贴近,一寸又一寸,心头思绪万千,直到掌心触碰到光幕,光幕凭空起了一片波澜,招凝心中一震,再向内部试探,手掌竟这般穿过了护山大阵光幕。   招凝面上终于露出一丝颜色,她不再试探,直接借由龙纹玉佩引领钻入护山大阵中,光幕在她进入之后,波澜回归平静,再次成为无法突破的强悍屏障。   招凝御风向清霄宗内部飞,即使她没有往宗门重重山峰中去,却也看见重山间遍布血迹,以及混乱。   再往里去,鲜血成洼,里面还裹着分辨不清的块状物,血洼成片成片,一眼望去足有上万之数,往里密集到连接成血色湖泊,成血色河流。   血色印红了天空,遍地都是血肉淋漓。   直到招凝在血水中辨认出一个块状物,那是一只眼睛,已经完全异化了的眼睛,瞳孔充血浑浊外溢,同眼白搅和成扭曲恶心的模样。   是身体魔化后的修真者眼睛。   这一滩滩血洼,就是一个身体魔化的修真者死后溃烂形成的。   所有人……所有人都魔化了。   招凝看着这一切,默然闭眼,压下所有的思绪,再睁眼毫不犹豫地向内门去。   内门之中,奇花盛放,白玉仙台,金丹大典的盛大布置还残存着,但是到处残破不堪,血迹遍布。   除了随处可见的血洼,还有遍布的尸体,有清霄宗门人,有其他宗的弟子,还有散修,他们死状扭曲,身体异化,面目狰狞,瞳孔浑浊占据整个眼球。   他们眉间都有一个血洞,是被贯穿识海而死。   站在云霄峰下,金丹大典之时的盛况越是显著,奇花异草,玉树琼枝,凤阙龙楼,此刻却被血色覆盖。   血水染红了招凝的鞋面和裙摆,抬头看山顶那座完全黯淡的云霄大殿,大殿顶上护宗大阵阵法光柱直冲云霄,自穹顶上铺开繁复玄秘的灵纹,灵纹幽幽旋转,除此之外一片死寂。   强行按下所有的情绪,她奔走上云霄峰,可还没有走几步,却听到脚步声。   此刻甚至不知道该是恐惧还是惊喜。   摇晃不稳的人影从云霄峰半山腰僵硬走下来,那人长发散乱疯癫,衣着混满了血迹,是一个女修。   女修摇晃着停住,似乎察觉到有人,她抬头斜勾着,像是脑袋仅被皮肉连接着,下一刻就要从脖子上坠落。   可招凝却满是骇然,这个女修,她是,她竟然是……   “沈招凝……”她声音极度嘶哑的喊着招凝名字,“哈……真是……好久不见……”   “叶紫莹!”招凝辨认出女修,却没有半分喜色,反而有一种铺天盖地的惊惧,“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看见叶紫莹的心口空洞,她的心脏完全破碎了,心脏碎块从伤口流淌下来,形状格外恐怖,可是她还站在这里,甚至还有意识,还辨认出招凝是谁。   叶紫莹僵硬地往招凝方向迈出一步,她咧开嘴,满嘴鲜血,大股大股地鲜血从她嘴中吐出来,她却还在说,“你看到了吗,都死了,哈哈哈,全都死了。”   她展开双手,仰天大笑,“所有人都死了,都在为你陪葬,白师兄你看到了吗,哈哈哈哈。”   招凝神色大变,不可思议地看着疯癫的叶紫莹,“是你,竟然是你,你对昆虚做了什么。”   她的身形巨幅摇摆,笑声撕裂了嗓音,但她的笑声没有停止,“我做了什么,哈哈哈,我只是……只是种下了一个小小的种子,哈哈哈哈哈,太美妙了,太畅快了。”   种子?魔种!   “叶紫莹!”招凝绝望地吼着她的名字,“你从哪里得到的魔种,交出来!”   她低头看心口,疯疯癫癫地说,“哎呀,没了。”   招凝冲到叶紫莹面前,揪起她的衣服,“你什么时候入魔的,你为什么这么做啊!!!”   “入魔,哈哈哈。”叶紫莹撞开招凝,她僵硬地向后退步,心脏中的鲜血快要流干了,她的身体开始发僵。   她最后一眼看向招凝,“我为什么会入魔?我从来都没有入魔,我怎么会成为那个肮脏恶心的东西,我只是想……想你们死而已,哈哈哈哈——”   她在大笑声中轰然倒地,招凝扑上去,可叶紫莹已经全身僵硬了,瞳孔已经散了,血更是流干了,她已经死了。   在将整个昆虚,整个清霄宗拖入深渊之后,她竟然就这么死了。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招凝不懂,她站在尸海血河中。   她想,如果当初她不认识叶紫莹,如果当初封灵窟中没有放叶紫莹走,如果在之后数次同叶紫莹再遇时她察觉到这一点,会不会现在就不是这般情况。   这一刻,招凝不断质问着自己,不断否定着自己,她甚至觉得这一切和她逃不脱关系。   可是,可是,到了如今,一切都晚了,整个清霄宗漫地的血水和尸体,这里无数人被魔化。   神魂深处好像有层层冰寒钻出来,好似要将神魂冰冻,好似在告诉她,快,快啊,以死谢罪,快去死啊。   “不,不。”   招凝猛地在意识黑洞中挣扎出来,她陡然抬头,目光在云霄峰峰顶上。   她不能死,她还没有找到秦师叔。   招凝发疯似的向山顶跑去,广场上,尸体表现没有那般扭曲了,他们看起来就像是正常人,但他们同样被一剑贯穿识海,这里面有金丹真人,有外宗的精英弟子。   她穿过血河尸海,跌跌撞撞,跪在数不清的尸体中翻找着。   她看到了火融宗师、看到了毕乌真人,甚至看到了云蔚真人。   他们都死了,全都死了,除了被一剑洞穿识海,还有禹余天河大法星河一剑造成的伤。   招凝心底甚至升起扭曲的欣喜,“秦师叔在这,他一定在这。”   直到招凝爬上云霄大殿白玉云鹤阶石,她找到了秦恪渊,还有他那柄无锋的剑。   秦恪渊浑身浴血,遍体鳞伤,面目全非。   招凝指尖颤抖的停不下来了,她用着最原始的试探气息的方式去感知秦恪渊此刻的情况,可感知不到任何气息。   她颤抖着伏在秦恪渊胸口,已经不敢再用灵力去探秦恪渊的神魂了,害怕得到一个无法接受的结果。   但无论如何不能退缩,她指尖点在秦恪渊眉心,将散未散的神魂气息让招凝此刻恨不得大哭一场。   秦恪渊还活着。   “秦师叔。”   招凝跪在血河中,四周是尸山血河,神色崩溃而绝望,她该怎么做。   这时,天空忽而下起暴雨,雷鸣交加,轰雷声好似要将整个云霄峰夷为平地似的。   招凝咬牙站起身来,摇晃着撑起秦恪渊,架到自己背上。   她纤细的身子完全藏在秦恪渊身形下,几乎要压垮了。   长时间的奔波,招凝体内的灵气已经完全耗尽了,可能是服用了太多的极品回元丹,此时极品回元丹对她的功效已经微乎其微。   招凝只能凭借肉身的力量去背起秦恪渊,这般对于招凝吃力极了,随时就要摔倒在地。   她提着秦恪渊的手臂往上,触碰到彻骨的寒凉。   招凝抹了一把眼泪,背着秦恪渊在尸山血海中一步一步跌跌撞撞地往山下走。   大雨倾盆而下,脚下的血水混杂着泥土,越加的泥泞。   就在这时,招凝忽而感觉到天空起了一阵波动,好似有人在攻击护山大阵。   招凝抬头看去,便看见护山大阵光幕一阵阵波澜起,好像下一刻就要彻底崩碎了。   渗入护宗大阵的杀意让招凝险些跪在地上。   招凝脚步不由得加快,一步深一步浅,一步不稳,摔倒进血水之中,秦恪渊也从身上摔了下来。   “秦师叔。”身上已经完全被血水浸透,血泥覆面,但她已经没有任何多余的意识去管这些了,她艰难地从血泥中爬起,几乎是匍匐着扑向秦恪渊。   “秦师叔,秦师叔。”   大雨冲刷而下,像是石头一样一颗颗砸下来。   招凝知道这些雨水并不会对秦恪渊造成任何伤害,可是秦恪渊此刻看起来太过脆弱了,招凝有一种只要轻轻一击,秦恪渊就会彻底灰飞烟灭。   她扑上身子想为秦恪渊遮挡雨水,可是那也是徒劳,雨水无孔不入。   但就在这时,秦恪渊眼眸忽而颤动着睁开。   不知被雨水模糊还是视觉受损,只看见身上晃动的人影。   招凝并没有注意到,她看着天空中护山阵法的波澜越来越大,灵光明灭,似乎马上就要被破坏了。   “招……凝……”但秦恪渊还是认出了。   招凝猛地听到声音,大悲转大喜,眼泪裹在大雨中。   她伏身颤抖地应着,“是我,秦师叔,是我。”   秦恪渊看着她,眼珠动了动,看高空,招凝随之看向护宗大阵之外,高空中走过几个人影。   御空行走,那是元婴上人。   招凝意识到什么,重新将秦恪渊搬上后背。   “招凝带你离开这里。”   秦恪渊下颌落在招凝肩上,发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气音。   “嗯。”   护山大阵隔绝了外界的神识,茂密的树冠遮挡住直视的视线,招凝背着秦恪渊进了密林中。   却听这时天空不断传来巨响,七八个元婴上人结成的阵法,杀意滔天。   “护山大阵要破了。”招凝颤抖着,“他们要进来了。”   招凝说着,却没有收到半点回应,她心跳都停滞一瞬,极缓慢地侧头看秦恪渊。   “秦师叔?”她轻声唤着。   细微的呼吸落在她颈项,但人已经没什么意识了。   招凝缓缓放轻了呼吸,将秦恪渊转到身前,呢喃着,“师叔,你放心,我们一定能躲过去的。”   护山大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黯淡,招凝和秦恪渊即将避无可避。   她身上忽然晕开清光,修为一点一点跌落,清光包裹着她,连带着她抱在怀里的秦恪渊也一同笼罩进去,清光如同屏障,收敛了所有气息。   太虚六道灵源秘传记载的秘法,万木匿息术,可以借万木之息将他们的气息隐去,连元婴上人都不能察觉。   招凝知道这个秘法有很严重的后遗症,但是招凝已经不管不顾了,这是他们现在唯一的办法,他们必须在元婴上人的搜捕中活下去。   就在这时,天上忽然掠过一阵寒意,那是元婴上人搜索整个云霄峰的神识。   即使被万木匿息术掩盖了气息,招凝此刻仍然有一种心似乎要跳出来的感觉。   但好在那神识只是掠过她们所处之地,便忽略了,成功躲过了元婴上人的搜索。   趁此时机,纤弱的身躯背着秦恪渊在清霄宗重重山峰间跌撞奔走。   招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清霄宗的,她此刻的状态已经没办法支撑他们再远行。   她寻了一处荒废的山中散修洞府,带秦恪渊躲了进去。   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冲刷去了他们离开的痕迹,也冲去了她们身上的血渍。   招凝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她将秦恪渊带到洞府中,将秦恪渊放到石床上,她就趴在石床边缘,尝试着恢复体内的灵力,再将好不容易生成的灵力注入到秦恪渊体内,试图去修复他体内的重伤。   可是炼气期的修为在金丹境界面前何等的渺小,灵力灌入到丹田中,犹如滴水入大海,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万木匿息术秘法时间已过,招凝感觉自己的五识在逐渐退去,但她的动作仍旧没有任何停止,她不断的将灵力注入,又在灵力耗尽中自行恢复灵力,到五识彻底封闭,她仍旧重复着。   就这么挨过七日,后遗症渐渐消失,五识开始恢复,幸运的是,没有人搜寻到这里,而招凝的执着终于起了一丝微妙作用,秦恪渊的伤势略有好转。   不知过了多久,秦恪渊眉睫动了动,意识重聚。   招凝扑在床边,“秦师叔。”   秦恪渊睁开眼,眼神中却是破碎。   “秦师叔,你终于醒了。”   秦恪渊终于听到了她的声音,他眸子转动到招凝身上。   “招凝……”他的声音极度沙哑。   他动了动,撑着身要坐起,招凝将他扶起来,秦恪渊盘坐在石床上,招凝趴在石床边,仰头看着秦恪渊,眼泪聚在眼眶里,不自觉就滚了下来。   秦恪渊低头看着她,面上血色全无,坐起身却只能虚弱的微弯着脊背。   他看着招凝的泪水,忽而伸手,按在招凝脸颊上,指腹抹去招凝的泪。   “哭什么。”   他的手就那般按在招凝脸上,似乎知道这个问题有些明知故问,便又说,“别哭,都结束了。”   招凝看向秦恪渊,“真的结束了吗,叶紫莹,叶紫莹不知从哪得到的魔种,她说不见了。”   “在我这。我封印了它。”   招凝看着秦恪渊,大抵红树小院听了太多掩盖的话,她一时竟不敢去相信。   秦恪渊是知道的。   所以,他说,“师叔这次没有骗你。”   这句话让招凝再次留下泪水,她无法控制,额头抵在秦恪渊膝盖上,无声的流泪。   秦恪渊也不再说话,他手掌扶在招凝脑后,自己也跟着闭上了眼,那些情绪全部吞了回去。   可是即使什么都不说,他身上的伤势却无法掩盖。   突然间,大股大股的鲜血从他嘴里涌出来。   鲜血低落在招凝脸颊,她害怕极了,下意识地捧手在秦恪渊颌下,一遍一遍去抹他嘴里涌出来的鲜血。   “师叔,师叔,你别吓招凝。”   可是根本没用,鲜血几乎染红了秦恪渊半身,招凝双手赤红。   她去查看秦恪渊体内的情况。   却发现,秦恪渊丹田中的金丹碎了。   上品金丹本泛着紫色的毫光,此刻碎成千百块碎片,悬浮在秦恪渊丹田中。   每隔一段时间,一块金丹碎片就崩毁成灵光,彻底消散。   招凝知道,等破损的金丹完全散成灵光,秦恪渊就彻底消散在世间了。   眼泪已经不受控制了,她沾血的手抹泪,面上大片大片的血,可也顾不上了,又倔强地将灵力注入秦恪渊身体。   “没用的,招凝。”秦恪渊手掌按在她的手上,“我本就不该再活着了。我杀了太多的人。”   “不是的,不是的。”招凝疯狂地摇头,“他们都被魔化了,他们都该死,师叔没有错。”   秦恪渊看着她,眼神中的破碎感令人绝望。   “秦师叔,一定有办法的。”招凝带着惊慌说着,“一定有办法能让你活下去的。”   她强行施展万法封灵术禁锢住破碎的金丹,可是这只能延缓金丹溢散的速度,并不能阻止金丹溃散,更不能恢复金丹。   她急喘着气说道,“我,我去找玉景珏,他是医修,他惯说自己知万年秘史,一定有办法救你的。”   “招凝。”秦恪渊呢喃一声,是要阻止她。   可招凝跪在他身前,仰着头眼眸含泪的看着秦恪渊。   “秦师叔,一定有希望的,求求你等等招凝好吗。”   秦恪渊看着她,眼眸极沉,好半响才应了一声沉沉的“好”。   招凝一抹眼泪,从地上站起来,“招凝很快回来,很快。”   她飞出洞府,秦恪渊看着她的背影,一直等她消失在洞口,他垂下眼眸,无力的坐着。   招凝冲到了归元城,却发现整个归元城都好似空了,像是一处鬼城 ,她已经无心再去在意这些,她冲到玉景珏的古医堂,可是古医堂中已经人去楼空了,什么人都没有。   招凝没办法,强行打开了玉景珏的书房,翻找着书房里的药书,试图从药书中找到治疗金丹破碎的办法。   “里面有人!抓起来!”   忽而门外传来一声爆呵,隐隐有几个人影冲向此地。   招凝一惊,下意识瞬身而走,但灵力匮乏,刚出归元城就被两人追上。   “你为何出现在玉景珏古医堂,玉景珏和秦魔头关系密切,你莫不也是同党?!”   “秦……魔头?!”   招凝强忍着没有在脸上表现出什么,但同时也发现对方穿着清霄宗外门弟子袍。   “等等。”忽而有人阻止了呵斥的人,另一个人上来,上下打量了招凝一眼,朝招凝微微拱手,“这位仙子莫不是内门沈招凝沈师姐。”   招凝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但是这个态度也算是默认了。   那人连忙礼身,更加恭敬了,并对身边的弟子说,“这位沈师姐是前年新入的宗门,刚刚进内门,同秦魔头并没有什么关系,不要太小题大做了。”   “我们是清霄宗外门十三峰弟子,弟子名叫元锋。”   另一个人诧异拱手,“十三峰李海,见过沈师姐。”   李海立刻对招凝拱了拱手,以表歉意。   抬眼又看招凝,试探问道,“沈师姐也是外出任务,才回昆虚吗?”   招凝强压着情绪,“是。”   李海忿忿道,“我们也是出任务,前几日回来,却发现……却发现……”   他们神色中满是恐惧和愤怒,“秦魔头以上品金丹大典传道法会的名义和玉华宗挑战提前之事,邀请了昆虚四大宗门,大大小小宗门中的人,依旧昆虚大半散修,却在金丹大典之上,将所有的都杀死了。现在整个昆虚,所有人都在找他,要把他揪出来祭天。”   招凝不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秦师叔怎么在他们嘴里成了这样的人了!   “荒谬。”   招凝几乎是下意识的反驳,但这样的反驳在他们看来确实无比正常的,因为所有人都无法相信,仅凭秦恪渊一人之力,怎么可能杀光金丹大典上所有人,那可是不仅有练气、筑基的修真者,还有数十位前来祝贺的金丹真人。他一个刚晋升金丹的修真者,怎么可能以一己之力将所有金丹真人杀死呢。   “事实就是这样。”李海说道,“所有尸体死前的影像都呈现出当时秦魔头暴起屠杀的一幕。”   元锋叹道,“沈师姐,我们都知道这件事情令人无法接受,秦魔头,不,秦恪渊作为我们清霄宗首座多年,看起来确实为我们宗门做了很多事情,可是如今……”   他摇摇头,而后忽然翻手拿出一面铜镜。   铜镜在灵力驱动中,投射出光影,将许多尸体死前的记忆叠加起来,真真切切还原了当时的场景。   彼时是秦恪渊的上品金丹大典。   整个清霄宗人山人海,大典盛大,昆虚四面八方的人都像云霄峰广场汇聚。   人群中有人谈论着。   “我们这小小的宗门竟然能受邀参加这样的金丹大典,真是天大的幸运。”   “嘿,这哪里是天大的幸运,这是人清霄宗秦首座秦真人的恩典,秦真人要在金丹大典上设传道法会,广发了法会邀请贴。”   “原来是这样,难怪我还在其中看见了不少散修。”   “不过这也是幸运,只要接到邀请帖,就说明我的天赋是被秦真人看的上。”   “这话倒说的也是,听说归元城暗拍会上有人将邀请函拍卖出去,拍卖价上甚至顶上了上千灵石,结果邀请函当天晚上被送出去,第二天早上又回到了寄拍人的洞府里,你说这事神不神奇,他们还差点打了起来。”   “这有什么好打的,这一看就是邀请函绑定了邀请人,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去参加,就是投机取巧,这种人可不能让他们进来。”   这光影不过展现了这么一段,就听到元锋说道,“沈师姐也看到了,在这些参加人的死前记忆中,这些人都收到了邀请函,而这邀请函就是秦恪渊一手分发的,清霄宗血河尸海同秦恪渊的关系是逃不开的。”   招凝没有回答,大抵两人在她眼里没有看到动摇,只能叹了一口气,继续将后面的光影投射出来。   “沈师姐,后面的事,还请你做好心里准备。”   她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光影上,看光影上的画面逐渐宏大,在上品金丹大典开始之际,贵宾自四方而来,他们满含笑意,御使着法器,落在大殿广场上。   直到云绝钟响,秦恪渊一席乾坤大地玄衿长袍,出现在云霄大殿云鹤阶石上方。   所有人都向秦恪渊拱手做礼。   “恭贺秦真人成就上品金丹。”   “秦真人长生久视。”   秦恪渊神色平静,拱手向在场的所有人回礼。   “秦某谢过诸位道友祝贺,今日诸位应邀来清霄宗,秦某不胜感激。秦某今日大典之上开坛讲道,不讲大道,不讲长生,只讲生死。”   在广场上所有人的不解中。   秦恪渊抬起右手,一柄无锋的长剑出现,他握住长剑。   冷冽的目光环视所有人。   “修真界万物有道,生灵皆有生死,可天魔侵蚀之下,凭生虚妄,生不知死。”   “就问诸位,此刻可知自己是生是死!”   人群中有人脸色大变,有人鬼祟躲闪。   但同一时间,无锋的长剑悬停在高空,瞬间狂风聚起,天地变色,夜幕一瞬间降临,星河好似从夜空中坠落下来,一道磅礴的剑意裹挟着无尽的杀意忽而铺天盖地而来,这杀意好似刺痛了所有人的识海,所有人当场抱头痛苦,唯有秦恪渊站在人群中一脸冷漠。   无形的剑意形成剑光如雨点般向所有人刺去,所有人就在此时,形态大变,身体扭曲,面容狰狞,瞳孔破碎,他们嘶吼着攻向秦恪渊。   而剑光就在这一刻刺穿了他们识海。   越来越多的人倒下,剑光越来越密集,甚至亮到刺目,连光影都如白昼耀目般失明了三个呼吸。   等光影再度出现时,便看见秦恪渊面无表情的持剑刺入了毕乌真人的脑袋中。   在毕乌真人身体倾倒之地,毫无情绪的拔出了长剑,鲜血沾染着长剑,一滴一滴滴落。   周遭人群一齐涌了上来,秦恪渊站在原地垂首余光环顾四周。   在他们逼近半尺的刹那,忽而持剑下刺,剑尖一点灵光,星河诞生,万万剑光以星河为中心向外扩散而去。   剑光穿透了广场上所有人,穿透了人群后方彻底魔化的人群。   周遭人一层一层的倒下,他抽出长剑,浑身已经浴血,而后飞上云霄宗顶上打开了清霄宗护山大阵。   光影里秦恪渊弑杀的目光和沾血的剑,一幕幕都令人不可否认。   招凝僵直在原地,原来是秦师叔强行加速了所有人肉身的魔化。   内门弟子每看一遍这光影,都觉得怒不可遏。   “沈师姐,这个秦魔头亲手屠杀了半个昆虚,屠杀了三万修士!”   招凝嘴唇微动,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沈师姐,你去古医堂找玉景珏是为何,他可是秦恪渊友人,很有可能是他同党,这种魔头若是包庇就是清霄宗,就是整个昆虚修真界的罪人了!”   不是的,他们被种下魔种,神魂魔化了,身体和意识都会逐渐异化,没救了。   神魂魔化,就算是天人降世都救不回来了,只能驱动让天魔占据肉身,使天魔彻底成为肉身意识,识海屏障就会在法则中恢复,反隔绝了域外虚空,让其无法通过识海逃离。   光影中的画面并没有就此消失,仍然在回溯着当时情况,秦恪渊拿着剑绞杀了所有未死绝的人,对战上双眼浑浊充血的云蔚真人。   秦恪渊看着云蔚真人,两边灵器已经逼向彼此心脏。   可秦恪渊没有半分避让,他的眼眸森冷着,只说了几字,“我必杀你。”   话落,忽而一道剑光从云蔚真人的身后亮起,直接刺入了云蔚真人的后心,并在云蔚真人僵硬的刹那,一剑斩下了云蔚真人的脑袋。   即使这般的代价是云蔚真人的法器攻入了秦恪渊的丹田,他大口大口的吐血,真元从身体上四溢。   他仍旧维持着击杀的坚定。   “师尊!!!”   忽然这时,天空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半个呼吸不到,一个女修忽然出现在招凝身前,她身后还跟着一大群玉华宗的弟子。   女修抢夺了元锋手中的铜镜,她跌跪在地上,捧着铜镜,看镜中的画面,眼泪崩落,大喊着,“师尊!师尊!是燕儿来晚了。”   招凝此刻的心已经麻木了,她似乎无法从这光影中再产生任何的情绪。   她看着突然出现又陷入崩溃的女修,心里唯一的想法却是,这个女修好像似曾相识。   两个清霄宗弟子似乎也被突然出现的女修惊住了。   他们对视一眼,看向这女修,元锋试探的开口,“这位仙子难道是云蔚真人唯一的弟子,玉华宗的天骄,玲燕仙子。”   这位名叫玲燕仙子的女修并没有回应那二人,她眼神绝望而狠厉地盯着光影中的秦恪渊。   “他是谁!”   元锋被她身上爆发出的冰寒之意,震得有些瑟瑟发抖。   李海回应道,“这是清霄宗原首座,秦恪渊。”   “清霄宗,秦恪渊。”她咬牙切齿着。   元锋赶紧说,“是他秦恪渊做的,跟清霄宗没有丝毫关系,我们清霄宗大半弟子和长老也死在了他的手下。”   “秦恪渊。”她咬着这个名字,好像要把他碎尸万段,她余光极其狠厉地望向元锋和李海,似乎在质疑清霄宗弟子的开脱。   元锋颤抖着连忙说道,“玲燕仙子我们说的是真话,不信你问我们内门沈师姐,她们峰上火融宗师,近一半弟子都被斩杀了。”   玲燕仙子缓慢转头看向招凝,看见招凝模样的一刹那,那狠厉忽然顿住了,甚至掩去了半分。   “你是……沈招凝?你怎么会在昆虚修真界。”   招凝麻木地抬眼,却也微微顿住,这人的面貌竟是当年青山门毕玲燕。   毕玲燕,玲燕仙子,招凝一瞬间恍惚,她没有想过,当年御风逃离青云帮的故人竟然会以这种方式遇见。   毕玲燕站起身,抹了眼角的泪水,她靠近招凝,“五年前凡俗南靖青云帮,那个瘦小如柴的小流浪,是不是你。”   招凝看向她,此刻招凝的情绪都没有什么起伏了,即使这般错愕相遇,招凝也不过应了一声,“是。”   “真的是你。”毕玲燕几步靠近,上下打量招凝,“你变得我快要认不出来了,你居然也有仙缘,真是……”   大概是这样故人再遇的场合实在太不合适了,毕玲燕不过说了一句话,就联想起自己当年被师尊找到带到昆虚,为解决神魂融合而冰封,但大梦醒来,却发现师尊失踪,昆虚大变,而后却是师尊被杀的场景。   她神色又开始扭曲。   毕玲燕此时已经是筑基修为,元锋和李海生怕她仍然把清霄宗牵扯到其中,并牵连到自己。   连忙说着,“玲燕仙子既然同沈师姐是故人,那必是能信我们说的话。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秦恪渊,秦魔头,他召集昆虚众人,杀心癫狂,屠杀所有人。”   毕玲燕好看的面容扭曲至极,“秦恪渊!我要杀了你!”   她看向招凝,她一把抓住招凝肩膀,“走,我们一起先杀了秦魔头报仇,而后再慢慢说道。”   招凝却退后了半步,拉远了和她的距离,去杀秦恪渊,她在开什么玩笑。   可招凝清楚的知道,在场所有人对秦师叔恨不得食其肉啃其骨,这一切不是辩驳就可以解决的。   “我不去。”招凝拒绝。   可听在毕玲燕的耳中,就仿佛是一种逃避和退缩,她盯着招凝,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情绪,“这么多年过去了,沈招凝,你还是那么懦弱!”   她气急甩袖,直接离开,带着玉华宗的一众人,“去找秦恪渊,他杀了师尊,哪怕他现在是死的,也要把他尸体拖出来,碎尸万段!!!”   元锋和李海被这气势吓得颤抖,他们看向招凝,不知是受毕玲燕评价的影响还是招凝拒绝态度的影响,带上的逼视和轻蔑。   “沈师姐,既然如此,我们就走了。”   “不过,沈师姐,秦恪渊是我们整个昆虚的罪人,如果真的遇见他,必要告知宗门,可不能怯弱逃避了。”   他们说完就朝招凝一拱手,从招凝两侧离去。   招凝站在原地,没有回头,眺望远方,神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招凝回到了他们藏匿的洞府,秦恪渊仍旧坐在石床上打坐,虚弱地甚至无法位置打坐的姿势。   听到声音,秦恪渊睁开眼。   看着招凝失魂地走到他身边,而后在前蹲下,仰头看他。   “秦师叔,我们离开昆虚,好不好?”   “我们去凡俗,找个钟灵毓秀的山川,藏起来,再也不要管世间事了。”   秦恪渊低头看她,双眸对视。   没有问她出去遇到了什么,只说,“好。” 第142章   三年后, 凡俗大岳国,风语山。   风语山位于大岳国西南面,是一处逶迤奇险的陡峭山峰, 每当狂风呼啸之际,风声穿过山崖道道缝隙传来奇妙乐色, 故而得名为风语山。   被风语山之名吸引而来的人不少, 但被风语山之陡峭惊退回去的人更多,因此风语山虽广而有名, 却甚少有人来扰。   近些年, 风语山更是钟灵毓秀, 林木繁茂, 鸟兽撒欢, 花香阵阵。   附近都说这里快成神仙地方了。   这几日当真有人不顾险峻、不惧生死之患, 来攀爬这风语山。   “吴哥,这风月山也太难爬了,真的会有人生活在这里?!”   天色将亮未亮, 几个身影钻进了风语山山林中,至此时天色昏暗, 一个白天过去,他们不过爬到半山腰。   说话人气喘吁吁,他们从天黑怕到天亮,连这处山林都没有绕出去。   “殷老怪避世之前可是江湖第一高手,听说他的武功已经到达仙人境界, 出神入化了。而且你没有听说外面村子说,这山里有山神, 要我说,必定就是殷老怪。”   “可这殷老怪放着荣华富贵不要, 来这险山老林中干嘛?!我还听说他有个神奇宝贝,能源源不断地产生金银珠宝,这可当真?”   “若非是真的,我叫你们跟着余道长来作何。听说他的仙人之术就是靠那宝贝产生的金银珠宝换来的。要我说,就算不能找到殷老怪成为仙人的方法,能找到那神奇宝贝,也是顶顶好的事!兄弟们可要什么就有什么了!”   几个江湖人说话间登时幻想起来以后的荣华富贵。   他们一行人一共五人,各个虎背熊腰,只有一人格格不入,穿着一身道袍,走在所有人的前方,也不怎么跟江湖人说话,手里拿着一个古老的罗盘,低头借助罗盘上指针的动向,寻找着方位。   几个人这些话从白天说到傍晚,也没有那么大的热情了,其中一人挑眼看了看道士,“这个道士到底有没有用,我们在这里已经找了这么久,到晚上更加难行了。”   “嘘。”身边人示意他噤声,“余道长很厉害,他可是正阳观的弟子。他那罗盘可是从正阳观中借出的,可神着了。而且我们自知殷老怪极有可能在这山中,却没有什么详细线索,只能靠着余道长去找殷老怪藏身的地方。”   一行人在原地等待了一会儿。   余道长手里的罗盘忽而指向一个方向。   余道长大喜,向众人说道,“找到了,快跟我来。”   说着他率先向山林深处走着,众人惊喜的跟在他后。   就这么走了将近半个时辰,夜幕完全展开,好在今夜月圆,尚能看清脚下,否则走几步都难。   有人不耐烦了,“到底能不能找到,风语山就这么大,我感觉我们都要将这座山翻遍了。”   “就在这附近,肯定在这附近。”余道长呢喃着,“这附近肯定有什么神奇的东西。”   他看向众人,“你们没有感觉,这山里的气息不对劲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不解,哪里不对劲了,除了比外界呼吸舒适些,没有什么其他的感受啊。   “不对。”忽的有一人出声,“我们在山上爬了接近六个时辰,我都没有感觉到累。”   这话一出,其他人都惊觉到异常,确实他们现在只觉有些饿而已,没有感觉到多少疲惫,但是这很不对劲。   “莫不是就是殷老怪口中的灵气?”有人似回忆起,殷老怪当年驰骋江湖时,神神叨叨的一些话语,“他说山林间有神异之地,有浓郁的灵气,只要人生活在那里,都能长寿些。”   余道长显然认可这句话,“快找,快找,一定在这里。”   众人立刻分开,找附近有没有藏身的地方,可是大家找了一圈都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那就只剩那边的断崖了。”   他们往断崖处走去,风语山山形内凹,内凹形成的弧形山壁遍是岩石,陡峭险峻,什么东西都无法在上生长。   他们往山崖上看,“你们看那里。”   山崖中央,离地几乎近千丈的崖上有一株茶树生长着,茶树开着成蔟的白花。   “现在已是仲秋,怎么还有茶花开着!”   “灵气浓郁之地,花草树木四季如春。”这一说法霎时间划过所有人的脑海,不用谁吆喝,所有人都往那边去。   想要从那茶花陡崖正上方探究。   然而他们刚走半,忽而月光被完全遮去了,他们惊诧的发现天空倏忽之间黑云压顶,层层叠叠。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要下暴雨了。”   话刚落,狂风便急剧吹起,大风狂卷,整个风语山都发出嘶吼声。   这群刀口舔血的人一瞬间都慌了神,大风之中,天空忽而起了漩涡,漩涡好似要把整个风语山吸纳进去。   大风之中,一人站立不稳,直接被风刮倒在地,再一卷,竟然落在山崖边,但好在他扒住了山崖上的边角,惊慌的喊着,“快,快拉住我,我不想死啊。”   其他人腿软的靠近,颤巍巍地伸出手,只往下探了一眼,险些将魂都吓飞了,太高了,高到摔下去,直接都能摔成肉酱。   几个人双手双脚抱着树干,祈求老天保佑,不要被卷进去。   但就在这样情况下,那余道长竟然仍旧抱着罗盘往前走。   “余道长,你去哪,你不要命拉!”   “快回来!我们会死的!”   但狂风裹挟了他们的声音,余道长根本听不到,几个江湖人看着他的背影,几人一对视,一咬牙,松开了树干,顶着狂风去追余道人。   风云涌动中,余道长手中的罗盘指针飞快的旋转,随着他不断的靠近茶花崖顶,他手中的罗盘忽而崩碎了。   江湖人看着都惊了,“这东西怎么碎了,这不是正阳观的宝贝吗?!”   但是余道长并没有半点惊慌,反而惊喜万分,“你们看崖上山石榴。”   这般狂风中,崖上仅有的草木却依然安然无恙,甚至在大风中无声无息地一株一株绽放开,姹紫嫣红。   “神……神了。”   有人呢喃着。   余道长已经不顾形象的奔起来,几人追在后面,但狂风实在太大。   靠近崖边的一人被风直接卷了下去,他幸而抓住了崖边。   “啊!!!救命!快救我!!!”   众人停了追逐,想办法去拉崖边悬挂的同伴。   却不想就在这时,一道华光冲天而起,同一时间,天空层叠的乌云尽退,天空一片清朗,以华光为中心,整片风语山如新生般,万树成长,百花绽放。   华光不过出现三息,便渐渐消散。   山顶这群人已经惊呆了。   “这是……神迹吧。”   甚至这一刻都忘记去救人了。   挂在悬崖上的人也忘记了自己生处在危险中,在这么一惊中,他手一滑,再也抓不住悬崖边角,整个人下坠下去。   “啊——”   尖叫声惊醒了山顶呆滞的众人,他们瞬间惊慌,扑倒崖边惊喊着,“吴树!!!”   但是已经救不到了。   吴树以为自己死定了,脑海中已经对自己一生走马观花,他不过是个铁匠的孩子,因为战乱进入到帮派做事,有点武学天赋而在江湖上渐渐有了名声,这次就是奔着更进一步去,却没有想到会这般丢脸的摔下山崖。   可是就在他告别这世间的时候,崖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株歪脖子树。   他摔在歪脖子繁茂的树冠中,竟完好无损的活了下来,他惊抱着树干,再看一眼下方,深不见底,又抬头看崖顶,更是有数十丈的高度。   就在这时,他忽而听到树干咔咔裂响。   歪脖子树要断了,他一顿,连忙找其他落脚的地方,便瞧见下方茶树生长的平台。   他往下一跃,人到了崖台上,但正巧撞上岩石,视野中万物摇晃,脑袋一瞥便昏睡过去。   风语山的一处山洞中,招凝睁开眼,眼中满是喜色,她从闭关的石屋中冲出来,见秦恪渊已经在外间站着等她了。   她跑到秦恪渊身边,不掩激动,“师叔,我成功筑基了。我能给你炼制九转玉液大还丹了!”   秦恪渊点头,说了一声“好。”   三年前,招凝同秦恪渊一同离开昆虚,躲躲藏藏,看到昆虚所有人都在搜寻秦恪渊,要将秦恪渊碎尸万段。   秦恪渊对此也不意外了,他身体虚弱,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多少,全程话语都很少。   直到他们出了昆虚,招凝和秦恪渊找到了风语山,就在山中藏了起来。   招凝在玉景珏书房中翻出来的药书确实派上了用场。   这本药书主要是玉景珏闲暇记录,这位不愧是自称通晓万年秘辛的人,笔记上记录一种恢复金丹的丹药,名叫九转玉液大还丹,九转玉液大还丹通过特殊的方式将破损的金丹转化为九口玉液,再将玉液凝结成丹,就可以恢复金丹,如果恢复的不错的话,甚至可以直接突破一个境界。   其上标注着四字——破后而立。   “师叔,我就知道我们一定有方法的。”   只是九转玉液大还丹用到的材料却非常的罕见,有好些招凝听都没听说过的材料。   招凝坐在石床下,抱着药书一个字一个字的去探究这些材料的名字。   “三生天元草是什么?”特别是看到主药的名字,招凝陷入迷惘,她侧身抬头看秦恪渊,“师叔,听过吗?”   秦恪渊说道,“是一种上古灵草,现在九州还生长,不过修真界没有,只存在九州凡俗。”   招凝惊喜,“那我们可以现在就可以去寻。”   但秦恪渊却止住她,“重点并非这个,而是它只有到万年年份才会成为三生天元草,万年之前它有另外一个名字,叫三叶金纹草。”   招凝在失望中转而震惊接着大喜,“那就是万年三叶金纹草。”   秦恪渊见她这般神情,“怎么了。”   招凝却说,“师叔,你稍等。”   说着沉神进入到寂灵之府中,东配殿园圃中生长了数年,唯一一株自始至终都没有摘取过,已经变得晶莹如玉的三叶金纹草静静的生长着,招凝之前一直不知道这株三叶金纹草为什么变成这般模样,还以为三叶金纹草只有转换体质的作用,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三叶金纹草早就过了万年的药劫成为了三生天元草。   再出寂灵之府,招凝手中已经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株根系抱着泥土的三生天元草。   “看,师叔。”   秦恪渊瞧见三生天元草也笑了,“招凝小仙子,当真神奇极了。”   招凝笑了笑,又将三生天元草送回了东配殿中。   她清理了手中的泥土,继续看药书中注明所需要的其他材料,呢喃出声,“七星草,灵蛇骨,九灵珠,这些都是什么……”   招凝实在弄不清楚,这些东西在昆虚修真界看都没看过。   却在这时,秦恪渊朝她伸手,他指尖佩戴着两枚古朴的戒指,不像贾锐那般奇异,这戒指很是普通,就像是秦恪渊一贯的风格,和他的剑一般简单没有任何的纹路。   招凝看了一眼,眼神一动,知道秦恪渊的意思。   秦恪渊此时无法动用任何真元,自然连储物戒指都用不了,他伸手的意思便是他储物戒中有这些东西。   “那我就随意窥探秦师叔的储物戒了。”招凝略有俏皮。   秦恪渊道,“若是再不看,那可就算了。”   “别。”招凝抓住秦恪渊左手,灵识沉入到储物戒中,储物戒中东西很多,大多都整齐排放着,然后招凝就看到了无数灵石,而且还不是下品灵石,大多都是中品和上品灵石。   一瞬间招凝感觉自己穷极了。   以及很多的书册,这些书册招凝只是一眼略过,招凝估摸着至少比道法殿中的还要多了,只是其上到底说着什么,招凝也不清楚。   招凝终于找到一些玉盒,她将玉盒取出来。   堆放在石床上,一共十个玉盒,玉盒中都是所需的材料,这么罕见的材料,竟然就这么被他们收集齐了。   招凝盯着玉盒,又盯着秦恪渊。   看了好几眼,就听见秦恪渊奇怪的问她,“怎么了?”   然后招凝便说,“秦师叔在外历练的时候,是打劫了不少宗门吗?”   这些东西没有几千年的积累收集不到吧。   秦恪渊笑了笑,“我外出历练二十年,走过九州很多地方,自然也遇上了很多……”他顿了顿,“不长眼睛的人。”   招凝是第一次在秦恪渊面上看到一丝坏意,便也跟着他笑了起来。   她看药书,略微郁闷,“这丹药需要筑基境的真元才能炼制。”   真元是进阶筑基境是灵气液化蜕变出来的法力,比灵力强悍浑厚很多,积攒在丹田气海之中。   秦恪渊却说,“我们招凝小仙子已经练气九层了,离筑基期还远吗?”   即使施展万木匿息术,修为跌落,招凝却也在灵力反复淬炼中很快提升上来。   只是练气九层和筑基期,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其中只隔了一个筑基瓶颈。   但这瓶颈对于修真者来说是一个坎,有的人一辈子都无法突破,有的人到了练气大圆满,自然而然就白日筑基了。   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秦恪渊显然是认为招凝可以很快筑基的,但招凝却没有太多信心,毕竟她自认自己不是那些天道眷顾的修真者。   “不着急,招凝。”秦恪渊说着,“我们可以慢慢来。”   招凝坐直身仰头看秦恪渊,秦恪渊手按在她头上,说,“师叔一时半会不会死的。”   就这么过了三年,几个月前,招凝感知到突破在即,便在秦恪渊的注视下进了闭关石屋,筑基百日,三百六十处外经络和奇经八脉灵力向丹田涌入,最后慢慢聚集,慢慢凝实,在丹田中渐渐旋转形成气海灵台。   这个过程说是简单,但整个过程五识封闭,一切都靠平时的积累,一念之差,更是会有心魔来扰。   外界更是天道威压重重,若是杂质过多,天道不允,更可能会有雷罚劈下,那便是身死道消的下场。   但好在招凝练气灵力基础夯实,又在治疗秦恪渊过程中反复淬炼灵力,使她的灵力更加精粹,更加雄厚,加上她心性澄澈,这百日筑基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劫难,自然而然的突破成功了。   秦恪渊笑了笑,忽而抬手以修真界庆祝突破之礼对招凝说道,“祝贺沈姑娘筑基,长生久视。”   招凝从没有像此刻这般欢喜,这是自离昆虚后,招凝第一次这般开心,一切都有了希望,都向新的开始前进着。   “我立刻就炼制丹药去。”招凝迫不及待的想要去炼丹,这三年的时间,除了修炼,招凝花了很多时间在炼丹上。   招凝并没有一练就成的天赋,但是有逆天之水的存在,招凝只需要将药材凝练成药丸即可,逆天之水会消弭丹药中的杂质,保留下九转玉液大还丹最精纯的部分。   秦恪渊却拦下了她。   “不着急。”   招凝疑惑的看向秦恪渊,秦恪渊说,“你初次筑基,可先尝试尝试筑基期变化。”   突破到筑基期之后,不仅是实力修为提升一个台阶,更能够神识外放,御物飞行。   被秦恪渊提起,招凝才升起晚到的兴奋。   “那招凝是不是可以向秦师叔一样,在月下飞行。”   招凝至今还记的,秦恪渊第一次带自己御剑高空飞过,就是在一个玉盘高挂的月夜中,离月亮近到,似乎可以伸手触碰。   “当然,不过,需多加练习。”   招凝眨巴眼,便见秦恪渊将那柄无锋的剑递给招凝。   招凝两件二重灵器,一件是火融宗师给的墨锦长鞭,一件是自己炼制的刹月剑,但是墨锦长鞭在林氏庄宅断了,刹月剑为挣脱纪岫等人的束缚而爆了。   招凝接过无锋的长剑,问秦恪渊,“秦师叔,这柄剑叫什么名字,看着有些古怪。”   并非古怪,而是剑就像是半成品,没有开刃,但是它却占了无数鲜血,剑上杀意比寻常灵器都重几分。   “没有名字。”秦恪渊却说,“若是有名字,那只能叫无锋剑了。”   招凝无奈地看了一眼秦恪渊,“秦师叔,若是无锋剑有灵,一定会骂你敷衍的。”   秦恪渊没接话,领着她往外走。   寻着的这片洞府在风语山的崖壁中央。   被藤蔓遮掩着,外侧有一处外伸的不到半丈的平台。   平台外有一棵繁茂的茶树。   招凝一边跟秦恪渊说着话,一边往外走。   藤蔓自动分开藤帘,招凝说话声便顿住了,诧异的看到外侧平台上竟然躺着一个人。   “秦师叔,这是?”   “我倒是忘记了。”秦恪渊说道,“刚才筑基异象起的大风,将这人从崖上吹下来了。”   招凝也是奇道,“风语山这般陡峭,怎么还有凡人登山。”   秦恪渊虽说此刻修为封禁,但金丹境界的五识俱在,听得到山中的交谈。   “听他们一行人的话语,似乎是来山中寻宝的。大概凡俗有个顶尖高手得到宝贝,却意外陨落在这里。”   招凝在青山帮时听过不少这样的故事,但是大多都是在话本中看的,或是听师兄师姐们讲的,还是第一次见有江湖人去寻藏宝图。   她蹲在昏迷不醒的男子身边,仔细打量了一番,“看起来像是个江湖武林中人。”   招凝转头看向秦恪渊,“他们找到了吗?”   秦恪渊摇摇头。   招凝微微抿嘴,又转回看这男子,大抵是昏睡时间久了,这男子竟然幽幽转醒。   吴树眼睛迷蒙的睁开,就看见一个清灵纤秀的小仙女蹲在他身边,他做梦般的呢喃着,“我是死后成了神仙吗?竟然有仙女来接我。”   然后他就听到旁边的小仙女说道,“如果你没死呢?”   “没死……没死?!”吴树猛地睁大眼睛,半身微抬,就见面前小仙女平静的看着她,身边还站着一个神色冷冽、面色苍白的高大男子。   只一眼看向那高大男子,那股子冰寒和杀意瞬间刺得他往后一缩。   可是他身后就是千丈悬崖,他毫无支撑,翻身一滚,一眼就看尽了悬崖,看尽了自己的人生。   他的尖叫声还没来得及出口,却感觉到腰间有一股拉扯之力,将他拽在崖边,他向腰间一看,崖边的野草不知为何生长的极长,甚至将他的腰卷住了,他也就此捡回了一条小命。   他整个人都吓坏了,连忙手脚并用的勾着崖边,然后吃力地爬上崖台。   好不容易爬上来,他跪在地上,急速的喘了两口气,意识到旁边还站着人,颤巍巍地偏头去看。   小仙女已经站起身了,和那高大男子站在一起,静静地看向他。   他惊慌中猛地磕头,“对不住,神仙,神仙,我不该来打扰你们的,我,我该死,不要杀我。”   招凝不显地皱了眉头,“我们没有要杀你。”   吴树惊喜地抬头,“真的。”   就见招凝看着他,“你是来找宝藏的?看起来你是找不到了,不如我送你一个宝藏吧。”   就在吴树惊愕之中,他忽然感觉腰上缠上的野草正在收紧,他惊慌地低头一看,下一瞬这野草就猛地一甩,竟就这般将他抛上了崖顶,他摔在崖顶上。   崖上悲恸的同伴都错愕极了,围上来,“你是怎么上来的!”   余道长更是摇晃他,“下面有什么,可是殷仙人的洞府。”   吴树回答不了,虽并没有受什么伤,但是疼痛是真的疼,他抵着后背在地面上翻来覆去,忽而有什么东西从天掉了下来。   所有人都惊住了。   吴树停住了一瞬,眯眼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就看到了一本书册。   他拿着书册翻了一眼,竟然是……这竟然是绝顶武林秘籍!   他……他真的撞神仙了!   他爬起身跪在地上,连连向崖边磕了好几个响头,疯了一般大笑着抱着秘籍向山下跑去。   同伴们也追着他跑,想要分一杯羹。   但余道长却坚定的看向下方,袍子一卷,空手爬崖,竟要这般下去。   却不想这时山上野草腾飞,卷束着他的身体,将他抛之山腰。   “不!不要!”   “仙人,求求你,求你帮帮我!”   余道长的插曲并没有干扰到二人。   招凝看秦恪渊,“毕竟是我筑基异象牵连的,我这般不算干预凡间事吧。”   秦恪渊摇摇头,“不会,凡间仙人传说无数,多一个也无人能知真假。”   招凝跟着笑了笑,“希望传说里小仙女的形象最好是那种倾国倾城,顶顶漂亮的。”   秦恪渊被她逗笑了,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招凝忽而灵光一动,“师叔,若是我用神识搜索,能不能找到他们口中的什么宝藏。”   显然招凝对宝藏这种话本里的东西很是感兴趣。   “刚入筑基期,神识可外放周身半里。你实力本就高过同阶,说不定能外放更远些。”秦恪渊说道,“且试试?”   他们本来就是出来尝试神识施展的,不管是御剑还是搜索,都是对神识的运用。   招凝下意识地微阖眼眸,周身气力调动,意识凝聚于眉心,微微向外探去,炼气期没有神识,通常的灵识只是借有灵力施展感知,但神识却是自身意识的外扩,很快,周遭情况一点一点清晰的传递到招凝的脑海中。   她“看”到秦恪渊站在她身前注视着她,她的神识在秦恪渊身边转了转,秦恪渊似略有感知,微微垂眸,眸光追着她神识而动,她的神识继续向外扩着,崖壁的细节,山洞中的景象,连山里掩埋的东西都以特殊的视角一点一点的呈现着。   很快招凝的神识包裹到山顶,看山顶上小兽藏在灌木丛里舔舐着皮毛,看树上成对的鸟儿互相贴蹭着,看跑远了的男人再次出现,在狂喜中和同伴们翻阅着那本绝世秘籍。   神识再往深处探,已经超出半里,再扩宽些许,是风语山另一侧陡崖,崖中有一个潮湿的山洞,山洞中有一具尸体,尸体已经腐化,只剩下骨骼,但骨骼略微呈现玉色,这是至少引气入体才会出现的状况。   “找到了。”招凝睁开眼。   “我看到一具引气入体的尸骨,必是他们要找的什么殷老怪。”   “可看见了什么?”   招凝神识再往那处扫了一眼,“没有什么,就是正常的无疾而终,遗留下的都是寻常凡俗杂物。哦,不对,她好像在岩壁上记录了什么。”   招凝初次施展神识,视角仿佛是在高空窥探,好不容易调整视角,好似是她站在石壁前观察。   “是他的生平,说他机缘得宝,二十年成就大岳国武林天下第一,三十年寻得仙人功法,藏匿于仙灵之山,欲要脱凡成仙,却没想到寿元尽了都没成功,便把他至宝的位置告知于后人。”   招凝便见到石壁中挖出了一个空洞,里面藏着一个木盒,木盒里是叠放的布帛,这般招凝实在看不清写什么了。   她却是没有在意这些了,“我看他骨骼似玉,应该马上就要引气成功,却不想这时寿元尽了。”   “凡俗若想修仙,千万中挑一人。得功法不得门路的有之,得门路熬不过引起入体的有之,可引气入体却寻不到修真界的更有之,各人皆有各人的缘法。”   招凝点头,若是当年她未机缘巧合遇见白云仙师他们,会不会也在九州凡俗耗此一生了。   天色已经暗了,圆月慢慢爬升。   她看了眼手中剑,又看秦恪渊,秦恪渊鼓励着。   招凝神识落在无锋剑上,无锋剑微微颤动,而后顺利的横在招凝身前,剑光略微扩散,使得无锋剑看起来好像放大了一倍,这也让招凝踏上无锋剑,更不至于落脚艰难。   神识操控着无锋剑飞出崖台,在半空中摇摇晃晃,这个高度招凝虽不惧,但是也不是能御风抵达的高度,好不容易稳住无锋剑,招凝神识汇聚在无锋剑上,试图让无锋剑速度加快些。   但这让操控不熟的招凝猛地随无锋剑向前蹿出了数丈远,她整个身子都倾斜了,这让招凝一瞬间失去了平衡,转而神识分散,无锋剑也跟着摇晃,开始向下坠去。   秦恪渊往崖边走了一步,却并没有其他的行动。   好在下一瞬,招凝下坠数十丈后,猛而御剑反身,直飞上天,跃至风语山之上。   招凝御剑不甚熟练,双手微微展开维持着平衡,但没过多久便能平稳御使在高空,半盏茶的时间已经可以负手御剑,颇有闲庭散步的姿态。   她御使着无锋剑飞回风语山崖台,并没有落在崖台上,神识还操控着无锋剑,她朝秦恪渊伸手。   “秦师叔,可敢与招凝共乘。”   秦恪渊淡笑,“自然。”   他拉住招凝手掌,借力跃上无锋剑上,站在招凝身后。   无锋剑扭转向上,好似要直接向圆月飞去。   第一次招凝站在前方带着秦恪渊飞行,高空中的寒风似乎都不凌冽了,招凝前所未有的感觉身心舒畅。   她向下看去,指着小村庄,“秦师叔,你看那个小村子,我之前在凡俗山中修行时,山下也有这样一个村子。”   招凝回忆起之前的事情,“村子中的人很好,经常打猎时上来看我,给我带一些城里的东西。”   “依山而生的凡人至仆至善。”   “对啊。”招凝有一丝怀念,“师叔,等有机会了,我们去看看吧。”   无锋剑在高空中转了一圈,重新落回到风语山的山崖上。   招凝心绪还处在兴奋中,借由刚才挑起的话头,跟秦恪渊一直诉说着小时候的事情,秦恪渊便在旁安静的听着,没有半分的不耐。   两人回到山洞中,秦恪渊回到石床上打坐,招凝抱着无锋剑看着。   “师叔,这剑是用什么打造的。”   这剑无锋,连材质都看起来极为的普通。   却不想秦恪渊当真回答她,“精钢。”   招凝诧异极了,听秦恪渊对她解释,“剑威不再剑上,而在剑道上。”   招凝似懂非懂,只大致明白,剑意达到,大概无剑胜有剑。   两人说说聊聊,月上梢头,招凝运功为秦恪渊注入真元,比之炼气期收效甚微,筑基期的真元已经隐隐压制些许寒毒了。   第二日,招凝开始研究起九转玉液大还丹的制作方法,她将自己闭关的石屋改成了炼丹室,将寂灵之府中的炼丹炉搬了出来,这炼丹炉通体紫色,底座由古兽拖着,森白的火焰在丹炉中幽幽晃动。   连秦恪渊看到这丹炉时,也微微惊诧,其材质特殊,连他也不知道由何打造的。   招凝将秦恪渊推出了炼丹室,关上石门,认真开始炼丹,她炼制的小心翼翼,将几种材料都放入到炼丹炉中,按照笔记中的记载控制好各种材料的火候和分量,就这么丹药炼制了七八日。   忽而一天早上,只听轰得一声,外侧的秦恪渊猛地睁开眼,看了一眼炼丹室,紧接着便感觉到山洞砂石哗啦啦的坠落,他无奈的摇摇头,站起身走到炼丹房的门前,等招凝出来。   果真没过多久,石门便被抬起。   一股黑烟涌了出来。   招凝浑身漆黑,极其狼狈的站在门口。   一脸黑灰的看着秦恪渊,“秦师叔,我终于感受到了火融宗师的艰难了。”   招凝神色一顿,三年间可以不去回忆昆虚的事,却无意识提起故人。   秦恪渊伸手抹了抹她脸上的黑灰,大抵是指腹的温度带来些许安抚。   招凝压下思绪,嘴角垮下,“炼丹真难。”   秦恪渊抬手将她杂乱的头发拂了拂,安慰道,“没关系,材料至少能炼制五次,哪有第一次就能成功的。”   炼丹室里,正石室都漆黑一片,丹炉也摔倒在地,好在丹炉没有受到影响。   听到秦恪渊的话,招凝有一些扭捏。   “其实还是成功了的。”她眨巴眼看着秦恪渊,澄澈的眼眸和黑灰的脸颊对比鲜明,“我还是炼制成药丸了的。”   说着,她便向秦恪渊伸手,手虚握着拳,手背朝上。   秦恪渊看了她一眼,就见招凝缓慢地转过手臂,随着手背转到下方,她手里握着的东西,即使她手掌没有张开也让人看清了,因为她的手都无法包裹住整个药丸。   那是一个鸡蛋大小的黑色药丸。   秦恪渊神色一顿,表情都有一些绷不住了。   他看向招凝,说话声似乎都有些小心翼翼的,“这是,你炼制的,丹药?”   “嗯。”招凝点头,尾音微微上提。   “九转玉液大还丹?”   “嗯!”招凝继续点头,尾音压重了。   他含蓄道,“招凝,要不我们,再炼一颗?”   招凝眉目一耷拉,嘴角也向下弯了,看起来好生委屈。   她放下手臂,低垂着头,不说一句话,转头就要往炼丹室中走,当真要听话的去重炼了。   直把秦恪渊看的起了一丝愧疚。   “招凝。”秦恪渊看住她,“你不是有逆天之水吗?我们先试试能不能净化。”   “好!”招凝声音一提,立刻转身。   说着就越过秦恪渊,捧着宝贝黑药丸奔向石桌。   这一瞬,秦恪渊有种好像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坑,他无奈地跟在招凝身后。   见招凝用碗盛满了灵水,将黑色药丸沉入其中,放入的瞬间,黑色药丸似要崩毁一般,无数黑色杂质铺开在水面,直接将灵水都染黑了,连灵水都没能在下一刻完全净化了。   足足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灵水终于复原,而碗中留下一颗不过绿豆大小的金色丹药。   招凝捧着丹药递到秦恪渊面前,本想说些吹牛的话,结果发现实在吹不出来,然后一瞬身从秦恪渊身前溜了,又钻进炼丹室中,石门轰得砸上,只给秦恪渊留下一句,“我再练练。”   就这般炼了三炉,第三炉丹药在净化后的大小终于像一粒正常的成丹了。   秦恪渊也不再多言,一口服下丹药,盘坐在石床上,随着九转金液大还丹效力的发挥,秦恪渊丹田的金丹碎片微微颤抖,在药力的作用下缓慢旋转,缩小了无数倍的星云出现在秦恪渊丹田中。   招凝焦急的等待着,耳边却传来山顶上的声响,好似有不少人在山中走动。   招凝无意在顾及这些,直到秦恪渊凝出第一道玉液,他收势,睁开眼。   招凝直起身子,盯着秦恪渊。   秦恪渊在她期待的目光下点点头。   “太好了!”   招凝一瞬间想扑身而上,但却忍住了。   只额头抵在秦恪渊膝盖上,一遍遍说着“太好了”。 第143章   风语山外两道身影缓慢走着, 观其气质超凡脱俗,不似尘世中人。   此二人正是招凝和秦恪渊。   因为前些日子的筑基异象,吸引了方圆百里的凡俗人来风语山搜寻仙迹, 导致风语山凡俗人越加的多,招凝和秦恪渊避世的目的也被打乱, 只好离开风语山。   招凝本想换一座山峰藏匿, 秦恪渊说藏在山中不如藏在尘世,正好招凝已筑基, 他的情况也已好转, 可以在尘世中行走, 也借机帮招凝斩凡, 筑基更进一步。   招凝自是听从秦恪渊的安排, 不过临行前, 招凝将那殷老怪的藏宝图取了出来。   走在路上,招凝展开布帛,果真是一张藏宝图, 藏宝图旁还有一竖小字介绍,瞧着其上所述, 招凝略略有些惊讶。   “这藏宝图指向的宝藏竟是聚宝盆。”招凝扭头问秦恪渊,“此为传说灵宝,怎么会出现在凡俗,还是此物不过是凡俗人借传说命名的它物罢了?”   秦恪渊看了一眼藏宝图,只说, “取之一观,便知晓真假。”   招凝点头, 本来他们在凡俗中行走就没有什么目的性,这般循着藏宝图指向而去, 倒也无所谓。   藏宝图记载的位置在大岳国都城岳秀府外的山中,招凝和秦恪渊也并不急,便一路走走看看,颇有一副游山玩水的姿态。   这日黄昏,招凝同秦恪渊往山中走,本想着等到夜深,便直接御剑而去。   却不想刚走到山外,路过山外人家时,就被人叫住了。   老婆婆站在小院门外像是在等什么人似的,看见他们往山里走,就喊着,“天黑了,山中豺狼猛兽多,可莫要危险进山了,快回来。”   老婆婆真情实感,喊他们的时候透露出来的关心令人动容,招凝和秦恪渊对视了一眼,两人便往小院方向走了两步。   老婆婆小跑着来到他们面前,招凝朝她叉手做礼,老婆婆不甚熟练的回了一个叉手礼,便气吁吁说着,“你们是要翻过此山去永丰城的吧。最近这座山中迁徙来不少猛兽,可不能晚上单独行动,太过危险了。”   她关心地说着,“你们要是没有地方去,就在老婆子家留宿一晚,明日跟路过的人群一起进去。”   老婆婆这般热情,关心发自内心,实在让人盛情难却,他们本来就是来入世,更不想再引起风语山仙迹类似的事情,招凝犹豫地看向秦恪渊,秦恪渊略略点头。   招凝便叉手道谢,“那就叨扰婆婆了。”   老婆婆满是褶皱的脸上露出笑容,抓着招凝手臂欲往里去,“听话便是好的,观你年岁尚轻,小姑娘这般漂亮,路上若是被歹人觊觎了去,该如何是好,即便你们是两人同行,那也敌不过成群的强盗和山贼啊。”   她顿了顿,往后方秦恪渊看了一眼,小声说道,“可不要莽撞了,而且你夫君看起来有几分病弱。”   招凝一怔,笑道,“婆婆认错了,秦……”   “不是夫君,那便是兄长了。”老婆婆一听认错,尴尬而慌慌地打断了招凝介绍。   招凝愕然向后看,秦恪渊平静地跟着,并没有因为再此认错而在意。   招凝向来也话少,便也不再纠正,反正秦师叔看起来确实不像师叔那辈分的人。   “多谢婆婆关心,我同大哥许久没出远门了,故而莽撞了些。我叫林影,这是我大哥……”招凝微顿,秦恪渊瞬而接过,“林渊。”   招凝问老婆婆,“还不是婆婆如何称呼。”   老婆婆笑道,“我就是一住在山野老婆子,你们叫我张婆婆就好。”   她把招凝两人带到小院侧面的小屋中,推开门,屋中简陋,一床一榻一柜一套桌椅,“婆婆家简陋,房间少,你们便将就在这房间住上一晚吧。”   大抵听着名讳,张婆婆以为两人是亲生兄妹,想着一晚上应该也不需那般避嫌,便让招凝和秦恪渊同处一室,招凝却也习惯了,三年风语山避世,他们大多相对打坐,早已没有睡觉的概念了。   便点点头,“谢张婆婆安排。”   “还没有吃饭吧。正好我锅上热了馍馍,我给你们送来几个。”张婆婆转身就要去,招凝拦住她,“不劳烦婆婆了,我们带了干粮,婆婆在院外站着,是等归家之人吧,不用为我们先开锅散了热气。”   “这怎么好……”张婆婆有些犹豫,招凝又说,“得婆婆留宿,已是我们的福气了,这般多番照顾,倒是我们不好意思了。”   张婆婆摆摆手,“哎,没事,我家大儿白日不在家,见着路过的旅客就想说道几句,老婆子乐意的。”   不过张婆婆也是体贴人,“不过,你们不习惯,老婆子也不打扰你们了,天色要晚了,早些休息吧。”   瞧见张婆婆还要往院门去,“婆婆还是要等人吗?”   她大咧咧地摆摆手,“不用管我,到日子了,我家大儿今天该回来了。”   她就那般坐在院门口的小椅子上,拿着一把扇子,摇摇晃晃着盯着通往这边的道路,大概天下父母心吧。   招凝也不再打扰她,同秦恪渊一起进了小屋,阖上房门。   秦恪渊坐上榻,微微咳了两声。   招凝略有紧张,走过去探了探秦恪渊的脉搏,“秦师叔,怎的还会有些咳嗽。”   “无碍的。”秦恪渊安抚她。   可招凝一探便知道,“九转玉液大还丹虽然扭转了金丹崩毁之情况,但寒毒复发,并未清除。”   说着招凝又想去翻她那些医术,秦恪渊却阻止了她,“既然我结成金丹之时能压制寒毒,待金丹九转之后重新凝结金丹,自然也能克下寒毒。”   招凝看着他,瞧见他这般苍白的连凡俗老婆婆都能看出来虚弱的模样,心中万千难过。   秦恪渊略低头,目光近了些许,“怎么又要哭了的模样。我们招凝小仙子一贯清冷,怎的变成哭包子了。”   招凝见秦恪渊调笑她,抿着嘴,呢喃了声,“秦师叔……”   秦恪渊笑了笑,“刚才不还是叫我大哥,这会怎么又叫回去了。”   他抚着招凝发顶,“清霄宗暂时回不去了,在凡俗还是以林氏兄妹相称。”   “好。”招凝应道。   过了片刻,两人向往常一样,秦恪渊盘坐在榻上,内掐子午,闭目调息,招凝坐在一侧,将真元传入他体内,缓慢地借此加快秦恪渊金丹玉液凝集的速度。   不知过了多久,忽而院外传来喧哗声。   原本和善的张婆婆却在大喊大叫着,“瞧你这熊样,可是又在镇上晃荡了,说好天亮之前回来,这都什么时候了,打死你这个不着家的小子。”   “哎哟哎哟,娘,娘,不要打了,我今天真的没去瞎玩,我就是有事耽搁了。”   听着声音,应该是张婆婆家儿子回来了,张婆婆对他人和善,却对自己孩子是个暴脾气。   “可真的没有骗娘,娘告诉你,你在要是晃荡下去,这辈子别想取媳妇了。”   张家儿子嘀咕着,“我现在不想娶媳妇了,我要当神仙去。”   张婆婆一听,这还了得,这细竹竿打在儿子身上更用力了,张家儿子叫唤地更痛苦,连连求饶。   这期间瞥见小屋中烛火亮着,边逃竹竿,边问着,“娘,你又收留路过的人啦?!要是再被骗了怎么办?!”   张婆婆似想起院里还住着林家兄妹,可别打扰了他们还让他们看了笑话,便收了竹竿,“不会的,这两兄妹,看起来气质不凡,应是良善人。”   “皮相哪能看出来什么,你等着,我去瞅瞅。”   听脚步声往小屋这边来,招凝收了势睁开眼,她下了榻,走到门前开了门,张家儿子正好走到檐下。   瞧见招凝模样,张家儿子愣神的眼睛都快要掉下来了。   张家儿子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穿着一声粗布衣裳,衣袖半卷着,衣摆上沾着些木屑,手掌虎口有极深的茧子,应是镇上做木工的学徒。   招凝叉手做礼,“见过张公子,我兄妹借宿一宿,打扰了。”   “不不不。”张家儿子登时脸上爆红,“没关系,你们随意住,不打扰,不打扰。哦,哦,我不是什么公子,我就是个做木工的,我叫张九。”   “林影,里面是我兄长林渊。”   张九往里看了一眼,见秦恪渊那般调息模样,眼神更是一亮,“你们也是正阳观的信徒?”   招凝微微不解,但并没有多解释什么,就在这时,张婆婆走上前,一把揪住张九的耳朵,把他提溜到一边,“正阳观,正阳观,那就是个骗子道观,还说什么当神仙,他自己怎么不去当神仙呢?!”   招凝略思,莫不是这正阳观是哪个宗门在凡俗设的代理点?   张婆婆骂了几声,踹了儿子一脚,叫他去吃饭去,她又朝招凝到了声歉,“打扰你们兄妹两休息了。”   招凝摇摇头,“是该我们早些出来打声招呼的。”   张婆婆往里面瞟了一眼,她拉着招凝到一边,“你家兄长该不会也学那什么正阳观修什么破仙术吧,可不能学,那就是骗子,我听说永丰城里,不少大户学了,结果变得神神叨叨,话都不怎么会说了。”   “还有这般事?”   “这可附近十里八村都传遍了。”张婆婆苦口婆心地劝招凝,“回去好好劝劝你兄长,你瞧他生的那般高大俊朗,却这般虚弱,定是修那破仙术闹得。”   招凝哭笑不得,只能假做应下。   张婆婆这才满意,“快去休息吧,我去看着我家大儿了。”   “婆婆安寝。”   “欸!”张婆婆应了声,大步往正屋去,这步子却比之前张九不在家时欢喜不少,虽说儿子一回家她便是打骂,但行动早已表明她此刻心绪。   招凝回到小屋中,重新阖上门。   她坐回秦恪渊身旁,秦恪渊睁开眼,正好对上招凝目光。   “九州各宗在凡俗设的代理点,并无正阳观一说。”   招凝眉头不显地皱了皱,“难不成是哪方散修设立,更甚着有人坑蒙拐骗?”   秦恪渊没答话,招凝想了一想,又泄气了,“世人有世人的缘法,我们才不多管。”   秦恪渊看着她,笑着说“好”。   第二天早上,张婆婆很早就起来忙碌,炊烟寥寥,饭香四溢。   张大跑来敲小屋的门。   秦恪渊和招凝停了修炼,招凝打开门,又见张九大红着脸。   “怎的了?。”   张九不好意思说道,“哦,我娘今早做了不少包子,还有米粥咸菜,你们若是不嫌弃,来吃一些吧。”   这般说着,自然不好拒绝。   招凝和秦恪渊跟在张九身后,进了主屋,八仙桌上餐食并不丰富,但是量却不少。   张婆婆端了一篓大饼进来,招呼着招凝两人,“别客气,多吃些。”   说着给招凝递上一张大饼,饼子外表烤得焦黄,招凝谢过,顺手撕了一半给秦恪渊。   虽说都已经辟谷,但凡俗吃食还是可以吃的,只是其内杂质需要运功排除。   招凝已经很久没有吃凡俗的食物了,闻着香味便想起之前在凡俗的生活。   秦恪渊不在凡俗中成长,更是没有接触过凡俗的食物,但是对分来的一半大饼,很自然地便入口吃着。   大饼味淡,并不是什么凡俗佳味,但胜在热腾腾的,人间烟火尽在其中。   张婆婆看他们只分了一张饼,立刻就说道,“这怎的能够吃饱,你家兄长虽虚弱,但看着也壮实,我家大儿比你兄长矮一个头,都要吃五六个大包子,这包子陷肉多汁多,快,快吃,别跟婆婆客气。”   “娘!”张九不满地喊了一声。   秦恪渊抬头,“大娘客气了,我身虚,吃不了太多荤腥。”   张婆婆恍然了一声,“瞧张婆婆这眼睛,那你多吃些大饼。”   张婆婆笑着坐到他们对面,便撕着大饼,边问着,“你们可是要去永丰城,正好我家大儿待会要跟师傅把材料送到城里去,你们不如跟他一起。”   招凝放下大饼,叉手礼了礼,“大娘这般照顾我们,我们不知该如何感谢。”   “诶,没事。”张婆婆摆手,“说什么感谢,举手之劳而已,快别作礼了,小姑娘当真是客气极了。”   招凝坐下,她便又问,“你们是哪家老爷府上出来的公子小姐吧,现在世道艰难,很少见到你们这般客气的了。”   招凝和秦恪渊没有做声,就听张婆婆自个说着,“听路过的人说,最近边陲那边战事频频,怕是要乱了,哎。”   “不会乱的。”张九却无所谓的边啃着包子边说着,“有正阳观在,谁敢侵扰我大岳国,正阳观的观主可是神仙呢!”   张婆婆一巴掌就拍到张九脑袋上,“你还想着那什么正阳观。你若是这次去城里,还去惦记那正阳观,回来,我非把你皮剥了。”   张九哎哟着,“娘,别打别打,还有人看着呢。”   一餐早饭吃得热闹,张九跟招凝两人说,“我师傅,还有牛大,辰时左右就拖着驴车来,我们在这等他便是。”   招凝应了一声是,张九跟着被张婆婆唤去准备些干粮,此行去永丰城大约六十里路,来回一天太过赶了,张九他们准备在永丰城那边过一宿。   招凝和秦恪渊在院门口站着。   招凝说着,“山林人家惯来淳朴,若是一心寻仙,我们说不得还能帮一二分。”   秦恪渊应道,“只可惜张九并未有灵根仙缘。”   招凝看向秦恪渊,“若是我们护持两分,可会干扰他们命局。”   秦恪渊低头却说,“想做便去做,无须顾忌。”   招凝扬笑。   她看向厨房中两人身影,手上法决一掐,两道灵光无声无息落入两人身上,此生病痛皆去,无疾到终老。   不多时,门外路上有两人拖着驴车而来,驴车后面叠放着不少木材。   为首那人中年男子,已续起短须,另一人和张九一般大小。   见两人站在张九家院门边,中年男子叉手礼了礼,另一小伙子不伦不类地学着做礼。   招凝回礼,小伙子登时就大红了脸,嘀咕说了句,“那是小仙女吧。”   中年男子没好气地一巴掌拍在小伙子后脑上,他转头朝院里面喊着,“张九,可弄好了,我们该走了。”   “哎呀,来了,来了。”张九背着包袱,招呼着招凝二人跟上,走到中年男子前一叉手便说,“这是借宿我家的客人,我娘说同我们一并去永丰城。”   中年男子皱了皱眉,这才认真瞧了招凝二人一眼,瞧招凝的模样有些犹豫,再看秦恪渊面色苍白,但高大身躯和气势立在那,便还是点了点头。   “我叫牛千,两位就跟在驴车后面吧。”   驴车重新动了,招凝二人拜别了张家婆婆,张家婆婆向昨日那般在门口招着手,嘱咐着“可小心啊”。   张九无所谓地朝她挥手,说明个就回来。   一直等到几人身影消失在林中,张家婆婆才回到院中,打扫了正屋,又去打扫招凝他们昨晚借宿的小屋,刚进屋子就看见桌上放着几片金叶子。   她一愣,抓起金叶子往外追,但是站在路上早就看不到人影了。   好在此刻路上没有其他过路行人,没有人看见她手里拿着金叶子,她将金叶子赶紧掩起来,呢喃着“好人啦,好人啦。”   招凝和秦恪渊跟在驴车后面,张九大抵怕他们不适应,一直跟在他们身边。   但是他不敢跟秦恪渊说话,就走在招凝一侧。   “我们店上的黄梨木最是优秀,城里很多老爷家都是用我们这玉梨木打造的家具。”   “这玉梨木是你们从山上砍下来的。”不怪招凝这般问道,实在是这玉梨木的材质一看就是凡间斧头没办法处理的。   “当然,我们师傅有好手段,处理这些僵硬的玉梨木丝毫不吃力。”张九自豪的说着。   招凝朝前看了一眼,牛大也乐呵地转过头来,“对啊,这玉梨木只能我们家传家宝才能砍断。”   牛千气得又扇了牛大脑后一巴掌,“你这家伙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牛大挨了打,委屈地摸着后脑勺转了回去,嘴里还嘟囔着,“小仙女良善,随便说说怎么了。”   牛千恨不得当场朝这个愚蠢的儿子翻个白眼。   这时,招凝略微抬头往林中扫了一眼,又看秦恪渊。   秦恪渊朝她摇了摇头。   招凝略有诧异,但并没有再多做什么。   很快,驴车往前走了数丈,林中便传来奔走惊喊声,“救命!”   是女子惊呼的声音,刚才招凝就注意到了,但秦恪渊阻止她相助,必有深意。   “怎么回事!”张九听见声音,几步冲到林外,牛千、牛大也注意到了。   驴车停下,牛大蹦下驴车,牛千盯着林中。   不一会儿,一个狼狈的身影从林中冲了出来。   其后跟着几个凶神恶煞的山贼。   张九操起长棍上前,冲出来的女子惊慌地躲到张九身后,“救救我,这些人想要带我去山寨之中。”   “你们这群混账山寨,竟然敢强抢民女,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张九气急横棍,那架势唬人的厉害。   山贼盯着他略微警惕。   牛家父子有些怂,牛大干脆缩到牛车后了,牛千犹豫了片刻,从驴车里拿出一柄短斧。   招凝看了一眼那短斧,这短斧竟然是精金材质,难怪对坚硬的玉梨木都信手拈来。   牛千走上前,“几位贼爷,永丰城里新来了刺史大人,新官上任三把火,我想几位也不愿惊动官府吧。”   “切。”山寨中一人嗤了一声,“装模作样,谁不知道刺史大人要死了。”   “兄弟们!”他大喝一声,“把那小娘皮抓回去,再把这群人杀了!”   说着一群山贼凶恶提着砍刀冲来,狼狈女子惊叫着。   张九一手护着女子,一手挥动着长棍毫无章法地敲打着,牛千那边提着短斧对上两个山贼,但也只会些劈砍的手段,在山贼灵活地身法下毫无作用。   见此,招凝指尖一动,几颗小石子凭空而起,尽数砸在所有山贼的胸口,他们直接撞飞出去。   张九等人愕然,山贼们更是惊恐,“有高手!该死!”   说着一溜烟跑路了。   张九将身边摔倒的女子扶起来,问了声,“姑娘没事吧?”   女子低垂着头摇了摇。   牛千提着短斧四处看了看,目光又落在招凝和秦恪渊身上,“刚才,可是二位……”   招凝却说,“牛师傅说笑了,你看我们兄妹二人可是那般高手模样。”   此话一说,牛千也犹豫了,招凝看起来清灵纤秀,在他看来是仙女下凡都不为过,但是说是武林高手江侠女却是不符,再看秦恪渊,虽说身量高大,但那苍白的脸色,时不时地咳嗽声,只紧跟着驴车就有些费劲了吧,更不可能是高手了。   “那想来是有高人在林中暗暗相助了。”   张九带女子走来,“师父,她说她是永丰城人,不如也带她上路吧。”   女子走上几步,行叉手礼,“多谢几位壮士相救,小女子姚嘉儿,住在永丰城东大街。”   “东大街?”牛千眼珠动了动,东大街上住的可都是非富即贵,便故作随意的摆摆手,“带两个是带,带三个也是带,一起上路吧。”   又高喊着,“牛大,缩头缩脑地像什么话,快把你位置让出来,让姚姑娘坐,照顾好人家姑娘。”   姚嘉儿惶恐,“不了,不了,我和这两位一起走着就好。”   她抬眼看招凝和秦恪渊,眼中闪出羞纳和惊艳,心中奇怪怎的这般好看的两人自己刚刚怎么注意到。   她又抬头看了眼秦恪渊,要是是这位公子救的我……   秦恪渊低头,轻声唤了声,“影儿。”   招凝略怔,反应过来,她下意识地抓住秦恪渊手臂去探,“可是寒毒又发作了。”   但周遭还有人看着,招凝不好施法,她只能本能地双手裹着秦恪渊手掌,寒凉到似要凝结冰霜了。   姚嘉儿看两人这般表现,低下眼眸,心底唾弃了声自己,姚嘉儿姚嘉儿你在想什么呢。   “姚姑娘,你还好吧,还是去驴车上坐着吧。”张九在旁担心地说着。   姚嘉儿低声说着“谢谢”,“我跟着就行。”   驴车再次上路,牛大和张九跟在姚嘉儿两侧,牛大是被牛千踢过去的,他想同姚嘉儿说话,可是嘴舌笨不知道怎么说话,反倒让张九一边圆场一边说笑让姚嘉儿亲近了几分。   招凝和秦恪渊在后,招凝瞧着张九和姚嘉儿似有若无的亲近气场,恍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一段姻缘。   她抬眼看秦恪渊,目光中询问着,“师叔早就算到了。”   秦恪渊传音,“观气法。凡俗有人眼生阴阳,可看生死,识鬼怪,便是眼中有一点先天灵炁,借此可看到众生气息颜色。观气法便是借此转用而来。”   招凝眨巴眼,“类似灵目术?”   “手来。”秦恪渊说道,招凝伸出手掌,见秦恪渊在她掌心描绘了一道符纹。   招凝贯来学的快,半盏茶后眼中生阴阳,便见姚嘉儿和张九身上气息纯净,外溢着浅淡的白光,而他们气息互相吸引着,隐隐有牵连之相。   再看牛家父子,牛千气息贴伏在身,泛着浑黄之色,牛大气息亦纯净,但白色毫光飘忽不定。   “越是气息收敛,越是色沉,相距死亡越近。”   招凝大致懂了,随后目光就落在秦恪渊身上,但却什么都看不出来,还没有灵目术能辨出法力灵光之色。   招凝略略有些失望,秦恪渊便说,“修真者仙缘加身,筑基之后更是斩去凡尘牵连,自是什么也看不到。”   招凝似懂非懂,便问秦恪渊,“我尚未斩凡,师叔可能从我身上看出什么。”   秦恪渊微顿,招凝身上气息极弱,色相却纯净清透,内敛着好似新生之茧。   秦恪渊摇了摇头。   招凝也非刻意想去寻求答案,既然得不到答案便也不去强求。   几人一路走到申时,终于看见了永丰城城门,城门新筑,明亮而壮观。   招凝跟着入城的队伍进了城里,一瞬间凡俗喧嚣铺面而来,比之归元城更加百态,吆喝叫卖的,杂耍叫好的,讨价还价的,幼童嬉戏追逐打闹的,倒是一片盛况。   招凝和秦恪渊自入城中,便掩去了气息,若非刻意去注视他们,都会不自觉忽略而去。   但张大等人毕竟一同而来,只是不会忽略了去。   牛千准备将木材送到城里订购的铺子,要牛大跟着张九一起将姚嘉儿送到东大街府上,牛大在城里有些局促,说什么不干,恨铁不成钢的,一句话不说拖着牛车走了,牛大便直接跟上了。   张九挠挠头看向招凝二人,“那两位。”   招凝说道,“我们随处走走,谢过一路相送。”   张九顿了顿,却说,“不如你们跟我一起,待会我带你们去个好地方。”   招凝看了一眼张九,张九凑近了些许,小声道,“正阳观今日在城里有论道会,我带你们去看看。”   招凝略微诧异,她看秦恪渊,大抵是张九看昨夜秦恪渊打坐,认为他们是同道中人,必是正阳观的信徒。   “张兄且带路吧。”秦恪渊淡淡说道。   张九一喜,“好说。”说着上前,又同姚嘉儿说道了两句,便大步向前走了。   东大街多是住宅,高门府邸,街道上都少有行人,即使有动静,也都是大轿和马车。   姚嘉儿带着众人来到刺史府邸,在张九险些惊掉下巴的表情中敲响了大门,门房拉开大门,惊喜着,“大小姐,是大小姐,你回来了!”   说着向内奔走高呼着,不过片刻,呼啦啦一群人涌了上来,为首是一位中年妇人,妇人疾步来到门口,抱着姚嘉儿痛哭不已,“孩儿啊,你可算回来了,可遇到什么伤,你说出去祈福,却一日不归,本来你爹状态就不好了,你若是在出什么事,可让为娘怎么活啊。”   “娘,是女儿的错。”姚嘉儿眼泪跟着成串似的下落,“没完成祈福,还让爹娘忧心了。”   “没关系,没关系,回来就好。”姚母抹着泪,又看跟在她旁边的张九,“这位是?”   “女儿险些被山贼所擒,是这位壮士和他同伴一起救的我。”   姚母连忙叉手作礼,“多谢壮士。”   “别别别。”张九连忙回了一礼,又慌忙想去扶,但又怕失礼,便有些踟躇地说着,“非我救下的,是有隐藏高人。我这两位同伴也是知的。”   姚家众人这才察觉到还有两人,一见招凝和秦恪渊面貌更是一惊,世间仅有这般清贵脱俗之人。   那往前下意识地就要行大礼,招凝拦住她,“我们只是过路人,救贵千金之事并未出力,不必这般。”   姚母却惶惶,侧身相迎,“几位进门,也让我等好生招待。”   入了姚家府邸,其内却并没有门邸那般气派,少有贵重家具摆设,寻常模样。   几人落座正堂四座,姚家上了茶水,是雨前新茶,在凡俗颇为难得,姚家这般姿态倒是清廉有道。   招凝新学了观气法,不自觉往周遭看了一眼,却发现上至姚母,下至丫鬟小厮,都隐隐约约气息黑沉,莫不都是将死之兆。   这一刻,清霄宗血河遍野的模样陡然又刺入招凝眼中,她情绪一滞。   “招凝。”秦恪渊传声入她耳中,手掌按在她手背上。   招凝敛了情绪,都过去了,三年不再想,怎的如今还悲戚了。   “娘,爹怎么样了。”   姚嘉儿和姚母说这话,问及姚父,姚母神色又黯淡了下来,目中泪光隐隐闪动。   “越来越严重了些,如今都已下不了床了。”   姚嘉儿大惊,悲恸起身便要往里冲。   张九慌张站起来。   “嘉儿。”姚母没有叫住她,便朝三人道歉,“本想好好招待,但奈何家中情况实在糟糕,还请极为原谅则个。”   她招呼丫鬟,丫鬟端上托盘,红绸掀开,托盘中是数枚银锭。   “这些权当谢礼,实在对不住了。”   “不不不,当真不用。”张九连忙拒绝,又看向招凝二人。   招凝却问姚母,“不知府中大人是怎么情况,我们兄妹二人知晓些许医术,或许可帮衬两分。”   姚母眼眸一亮,但左右打量还是黯淡了,说到底对招凝两人并不信任。   但招凝这般提及,又是姚母心中恩人,她还是说道,“我夫君情况实属异常,城中所有大夫都问诊过,皆无起色。当真不知从哪惹得病灶。”   她抹着泪,将几人往里迎,“我们全家随夫来此赴任,在都城时还无甚情况,都城来永丰不过三个月,结果刚到便大病不起,现在连人形都快看不出来了。”   “怎……怎么会有这般奇怪的病症。”张九颤声,但却没有表现出退缩。   姚母痛苦,“我家夫君一生清廉节俭,乐善好施,这会遭了这般大难。”   她推开房门,便听内室姚嘉儿的声。   众人刚进去,帘幔重重,却还是让他们看到床上大腹扭曲挣扎的模样。   这一刹那那些个魔化修真者的表现疯了般涌入招凝脑海,血河尸山再次铺了满眼。   她不受控地向后退了半步,秦恪渊扶住她后腰,低头轻声。   “不是的。”   招凝反抓他手臂。   “秦……秦师叔。”   “我在。” 第144章   不可否认, 当年之事在招凝心中留下了不小的阴影,但好在秦恪渊现在大好,招凝更知万事不可停留在过去, 更不可逃避,便也不过是片刻惊惧。   她同秦恪渊跟着姚夫人正准备往里去。   却被张九小声拦了一下, “这刺史的情况好生奇怪, 你们可要小心些。”   姚夫人并没有听到张九的话,她已经走进了第一道帘幔。   张九声音越加小了, “我听说有人身体异化, 极有可能是一些妖魔作祟, 不如缓一缓, 我们去找正阳观的道长来看看?”   招凝摇了摇头, “此处正阳观我们并不熟悉, 焉知道长会来帮衬我们。张大哥不必忧心,你若是不忍看,可在外稍等。”   这下张九就不知该说什么了。   招凝和秦恪渊进去, 三重帘幔相隔,掀开最后一道帘幔, 便看见姚刺史肚大如怀胎十月,身上的青筋爆起,遍布全身,一路攀爬到脸上,形成可怕的狰狞纹路。   旁边姚嘉儿掩面哭泣着, 大夫加上两个小厮拼命的压着姚刺史。   可是三个成年男子压制,却也仍旧控制不住挣扎的姚刺史, 他挣扎中上衣掀开,露出一节腹部, 便看他肚腹已经胀到犹如透明,布满血丝,更可怕的透明的皮肤下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其内蠕动。   “快去取麻沸散来!”大夫惊惧的吼着。   床边的学徒立刻应了一声,慌急慌乱地翻找着药箱,但一看药箱最底部,只剩下半包了,捧起来还从缝隙中散去不少,但也好不容易递过去,“师父,麻沸散只剩下半包了,若是此次用完,明日怕是不好过了。”   但现在已经不管不顾了,大夫将麻沸散贴到姚刺史鼻下,姚刺史挣扎减弱了些许,但是面上的青筋丝毫没有褪去,他全身上下不住的抽搐着,眼睛瞪得如铜铃。   随着麻沸散的逐渐起效,姚刺史渐渐不动了,眼眸也阖上了。   “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姚夫人紧张地在床边锤着手。   姚嘉儿已经快要哭得晕厥过去了。   张九也跟了进来,一看里间的慌乱,惊慌中倒是主动安抚起姚家母女。   招凝抬眼看秦恪渊,神识传递着声音,“这姚刺史病状还似有些奇怪,不像是普通凡俗病症,却也不像是鬼怪作祟。”   “秘密藏在他肚子里。”秦恪渊说道,“是个古怪东西。”   招凝不显地皱着眉头,看着姚刺史的巨大肚子,衣服重新掩上了,看不清他肚下情况,但借助观气术,却发现他所有气息都内敛到肚子中,肚子中还有一个血色的光点,好似当真肚子里还有另一个生命,并且马上就有成型了。   大夫抹着汗从床上下来,“姚妇人,大人这情况怕是不妙了,我今夜看来要回药房一趟了。”   姚夫人掩面,“多谢大夫。”   大夫叹气,从小厮手里接过药箱,正要往外走,忽而惊觉内室还站着两人,他贯来擅长观人气色,一看便觉得不得了,这两人俱是不凡,怎的他刚才没有看见。   他立刻叉手作礼,“两位是?”   姚夫人恍而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连忙走过来,“林姑娘,林公子,你们也看到我家大人的情况了,可有法子。”   大夫一听招凝二人懂得医术,立刻收了离开的意图,诧异地看了招凝二人几眼,却没有表现出轻视。   “原来二位也是医者。是老夫眼拙了。老夫姓李。是城里的大夫。这姚刺史的情况老夫全程都在,便将情况说与你们听听。”李大夫极具医者仁心,详细将姚刺史这几日情况说明。   姚刺史起初只是有些腹痛,但服食过当归芍药散后仍旧没有起效,身上却逐渐暴起青筋,青筋上血流奔腾的景象肉眼便能看得见,而血流的重点便是在腹腔之中,然后腹腔便一点点胀大,开始以为是肿瘤,但却惊觉肚中东西是能移动的,便觉这东西绝非正常。   “要我说,这当真不是医术能解决的了。”李大夫叹道,“不知二位有何见解。”   招凝走到床边,指尖落在姚刺史脉搏上,只这一刹那,便感觉有一股诡异的气息沿着手臂钻了进来。   她猛地撤手,手掌掩在衣袖中,真元运转,将那股气息生生挤了出去,灵光包裹着落在掌心。   见招凝撤手动作,李大夫以为她也为难棘手,只得摇摇头。   姚夫人掩着了眼泪,“林姑娘若是觉得棘手,亦无妨,我们,我们早就做好准备了。”   却听招凝对姚夫人说道,“确实有几分棘手,但并非无救。”   她在一众人惊愕中说道,“只是还请诸位屋外等候,我须与兄长尝试治疗。”   李大夫激动,“不知两位,我可否在旁协助,我自幼学习医术,定不会添乱的。”   但招凝歉意颔首,姚夫人惊喜道,“无事,二位尽可能尝试,只要我夫君能好起来,怎样都可以。”   说着带着一众人都离开了。   秦恪渊近了两步,“你探到什么?”   招凝抬起手,长袖划开,手中清光裹着一丝灰白气息。   “师叔,这东西难道是……”招凝隐隐约约猜到些许,但只是在书中看到过,是头一次接触。   秦恪渊盯着那道气息,“疫气,你猜得没错。”   上古之时有凶兽身具疫气,所到之地皆生瘟疫,但如今九州连妖兽都少见了,更何况是携疫而生的凶兽。   招凝手掌微握,清光收敛,瞬间将那道疫气完全抹去。   “那这般说,姚府众人的死劫便是这疫气了,可是这疫气虽扩散出,除了姚刺史外,其他人都并无异常,这又是何原因。”   两人对视着,招凝上前,手掌虚按在姚刺史肚上尺余,真元隔空探入姚刺史肚中,真元瞬间围堵住他体内的异物,招凝手掐法决,刹那间,在招凝左手与姚刺史肚子中央旋转出一道法印。   五行搬运术,隔空取物,无视中间屏障。   就在这时,法印中央亮出一个血点,紧接着血点迅速扩大,直至弥漫半尺,忽而有一扭曲恶心的东西在法印中出现,那是一只巨大犹如刚出生婴儿般大小的蛊虫,浑身染血,头却只有拳头大小,却被三层口器占据,而其余部分尽是膨胀的囊肚。   巨大蛊虫被强行搬运出来,在法印上挣扎着,凶恶地朝招凝喷出一道血水。   灵光在招凝面前铺开,挡住血水。   巨大蛊虫见挣扎攻击都无效,口器张得巨大,它的身形随之膨胀,招凝甚至能从它口中一眼看到它肚里密密麻麻的小蛊虫。   招凝忍着恶心,手诀再转,真元成牢,囚困住试图要自爆的巨大蛊虫。   紧接着火光在法印上缭绕而起,瞬间将巨大蛊虫燃烧成灰烬。   姚刺史的痉挛停止下来,他的肚子渐渐恢复,暴起的青筋而渐渐消下,他终于不用再昏迷中挣扎痛苦,平静地昏死过去。   招凝转头看秦恪渊,“这是什么蛊虫竟然生有疫气,若是再过几日,蛊虫冲破他的肚子,母蛊体内的子蛊尽数排出,怕是大疫将起。”   “应当不是蛊虫生来便有疫气,若是有它通过姚刺史体表传递给接触者的疫气,就足以让接触者重病,而不是用疫气标记下一个寄生者。”秦恪渊走上前。   招凝重复那两字关键,“寄生?”   “你可看到这母蛊被你从姚刺史体内揪出来后,便要立刻自爆,母蛊是蛊虫之主,她若是死去,子蛊会跟着死去。但她选择自爆,说明她死后,释放子蛊,子蛊仍能在极短时间找到存活寄主,而成为新的母蛊。”   “师叔的意思是,这些蛊虫才是瘟疫本身?”招凝揪出其中重点。   “正是这理。”   “可这携带的疫气,还有这寻常的母子蛊传播成长……”招凝思忖,抬头说出猜测,“难不成有人用疫气培养蛊虫?”   秦恪渊点头,他的猜测也是如此。   招凝皱眉说着,“当真是恶毒。”   她忽而抬手一抓,那些飘散的蛊虫粉末被招凝装回小瓶子中。   两人离开内室,打开了屋门。   门外姚家众人焦急地来回走动着。   瞧见大门打开,登时焦躁地冲上来,到底是官家夫人,急躁至此还维持着仪态,朝招凝二人叉手做礼。   “两位医师,不知我夫君如何了。”   招凝看她,“幸不辱命。”   姚夫人惊喜地仿佛要晕厥过去,招凝和秦恪渊让开路,姚嘉儿已经不管不顾地冲进了房内,姚夫人在丫鬟相扶下进了屋子。   众人瞧见姚刺史恢复正常状态,哪还不信姚刺史已好转,更有李大夫上前把脉,惊喜说着,“姚刺史大好了。”   姚夫人立刻跪在地上,“恩人,您是我姚家大恩人。”   说着重重磕下一响头。   这响头二人算是受下了,招凝扶起姚夫人,“夫人,快快去看姚刺史吧。”   “好好好。”姚夫人坐在转头,哽咽着唤着“夫君”。   姚刺史便在此时迷迷糊糊醒来,“我这是怎么了?”   姚夫人抹着泪,“你患了怪病,好不容易遇上神医才得恢复正常。”   姚刺史迷茫着,好半响似乎才从痛苦中找到一些记忆,面容上又显露痛苦,“是了是了,我不知怎么腹痛不已,然后就……”   他大叹一声,赶忙去看是何人解救了他,姚夫人将招凝二人指给他看,“是这两位,林家兄妹。”   他挣扎着就要坐起来,但实在虚弱又摔了回去,招凝让姚刺史勿动,好生休养。   “二位真乃神人啊,是我姚焕再生之父母。”他又紧攥着自家夫人的手说着,“必要重重答谢,什么要求都不为过。”   “无需。”招凝出声劝阻,“我们只是过路人。”   即便招凝这般说,姚刺史也并没有收了答谢之心,拍拍姚夫人手背,所言之意唯有二人意会。   姚刺史顿了顿又连忙问道,“不知我生得是何病,此病诡异,若是牵连他人,甚至传染了出去,民若受苦,我便是大岳的罪人了。”   姚夫人安抚他,“不会的,夫君,你看我每日在你身边,如今好好的。”   一旁围观的李大夫也重重叉手作礼,“两位医师,此病古怪,不知是何病因,还请解惑。”   招凝看向秦恪渊,却见秦恪渊目光平静,好似在告诉她无需过多隐瞒。   招凝会意,微微向李大夫颔首,而后又看向姚刺史,“刺史一片为民之心,令人佩服。但刺史确实猜到了些许,这病症确实有机会累及他人。”   姚刺史惊惧撑起半身,但到底是一方大员,多少冷静比他人,并未插话认真等招凝继续后语。   招凝说道,“此病非病,而是蛊。”   “蛊?”   “此蛊歹毒,只一便可生百蛊,一旦被蛊寄生便会如姚刺史这般病状,等到蛊发育成熟,百蛊自体内爆发,就会无声无息藏入接触过你的人身上,在重新成长、发育并传播。”   “什么?!”姚刺史大惊失色,“竟是鬼胎蛊!”   这倒换成招凝和秦恪渊诧异了,他们竟然知道蛊虫的名字。   姚刺史连忙看向身边人,“夫人,嘉儿,你们没事吧,还李大夫,你们可有被寄生的迹象。”   “大人,你放心,蛊虫为从你体内爆发,我们最多感染些许病气,没有大影响的。”李大夫安抚他。   招凝瞧他们还算镇静的模样,便出声问道,“我兄妹二人甚少了解蛊物之类的,不知诸位在何处听到鬼胎蛊这一说。”   “这事并非什么秘辛,两位可能还是年岁小了,并未经历。”李大夫代替姚刺史向招凝二人解释,“三四年前,岳秀府附近村落爆发了瘟疫,起初大家都以为是瘟疫,他们情况和姚刺史不同,不过是头晕乏力,身体血液疾速流失,直至身枯而亡。后来一路过的正阳观道人解决了此事,告知大家此病症并非瘟疫,而是有人用村里人炼制鬼胎蛊。”   “后来经正阳观道人相助,朝廷抓住了制蛊之人,乃月诏小国欲搅乱我国的阴险招数。那事之后,朝廷派重兵围剿了月诏小国,找到了解蛊良方,却没想到事情尘埃落定后,大家几乎要忘却了,这事竟又险些卷土重来。”   姚刺史在旁边感叹道,“正阳观仁心,观主更是有神仙之能,才让事情短短时间便能解决。”   他看向招凝二人,目光更有几分恭敬,“莫非两位也如观主那般,是神仙人物。”   张九却在这时插话,“姚刺史,这两位也是正阳观的信徒嘞!”   招凝和秦恪渊一眼对视,倒是没有反驳张九了。   “正阳观,果真是正阳观啊。”姚焕倍感激动,“正阳观道人皆是任意志士,即使被我朝这般打压,仍然不遗余力地助我百姓。”   张九连连点头,“正阳观是世间真仙人,待会我必要好好学习道人传道。”   姚刺史跟着一激动,“什么?!今日又正阳观道人在城中讲道,那老夫也必要去的!”   他说着就不顾虚弱的身子,要起身下床,似要直接就冲去正阳观到场。   好不容易被姚夫人和李大夫按了回去。   “姚刺史,你身体才刚好,不可多动。”   “对对对,本官不可把病气过出去。”姚刺史想到什么又吩咐,“快,拿笔墨纸砚来,我要将此事呈报上去,定不能让月诏小国的余孽在乱我大岳国。”   见姚刺史对待此事这般积极,招凝二人也不想多留,便出声要离开。   姚刺史说什么也要留,还是张九出来解释,“姚刺史,这传道会,错过就太可惜了。”   姚刺史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本官去不得,可不能拦着恩人,快去吧。来人,备马车送几位去正阳观此次道场之地。”   这操作一看是回头还要来接的,但其实只要去那正阳观一看就可,到那时再瞬身一闪,谁也找不到他们。   招凝二人同张九一起出去,刚出房门,李大夫忽而冲了出来叫住二人。   李大夫叉手作礼,“实在抱歉耽误几位时间,只是老夫还有一些顾虑,想要细问之。”   招凝当真是甚少见这般负责的人,更是欣赏,便请李大夫随意问。   李大夫问道,“不知林姑娘、林公子,此蛊虫是如何消灭,哦,老夫并非打听二位神仙手段,而是这蛊虫消而复出,唯恐初次之外还另有藏匿,不知那时我等是去正阳观寻两位还是该如何处理?”   他有些为难,“姚刺史的病症本请过正阳观中道长,但并非所有道长或者信徒有您二人这般手段。而且从前病症同此次还是略有不同,原本的方子恐难以完全见效。”   招凝意识到这位老大夫看待此病症并非局限于一人,而是心怀众生,她看向秦恪渊。   秦恪渊伸手,招凝会意,将那装有蛊虫粉末的小瓶递给他。   秦恪渊在瓶上不着痕迹地抹了一下,这才交给李大夫,嘱咐道,“若是有人同姚刺史病症相同,只需取此一耳勺,兑水冲服便可。”   李大夫大喜,捧着瓶子感激不尽。   招凝又说,“若是其他人没有发病,却已解除到病人,最好服用清瘟解毒汤以预防。”   清瘟解毒汤是九州流传的防治大瘟疫的药汤,是何人研究所得已无人知晓,但材料对寻常百姓还是有些昂贵。   李大夫自是连连点头,这时跟出来相送的姚夫人,听闻这一说,便跟着保证。   “医师放心,等我夫君大好,必开仓济药汤,以绝后患。”   招凝佩服她这般不假思索的良善,“夫人,李大夫大善。”   刺史府的马车已经停在府邸外,招凝和秦恪渊拜别了姚家众人登上了马车,张九也跟着上来。   马车缓缓驶去,车厢里,张九兴奋地说着,“两位实在是能人,你们莫不是正阳观的入观弟子,是怎么入观的,能不能与我分享一番。”   说着他指天发誓,信誓旦旦,“只要能入正阳观,我张九当牛做马都可以。”   招凝无奈地看着他,“张大哥,怕是要失望了,你且想想,若我们是正阳观的弟子,怎么会连永丰城今日有传道会都不清楚呢?”   张九脸色垮了下来,“这样啊!”   不过他转而又激动着说,“不管如何,两位这水平都是大岳国顶顶的,此番去正阳观,我熟悉其中几位入观弟子,不如我将你们二位引荐去。”   招凝微顿,“多谢张大哥好意,我们暂时并不会停留在永丰城太久。”   张九恍然,但也不在意,“没关系,正阳观自解决鬼胎蛊大乱之后,遍布我大岳国,你们到哪里都能见到,不过,你们去岳秀府就不一定了,现在的国主就是个昏君竟然打压正阳观,打压哪里有用,你看连刺史大人也信奉正阳观。”   招凝抓住其中关键,“刚才在府中便听姚刺史提起,朝廷对正阳观态度不好,即使帮朝廷解决一大难题,不知张大哥可知其中原因?”   张九虽然只是个木工,但是看他们店中准备的木材,便知他们的主要顾客都是些达官贵人,毕竟没有什么平头老百姓能买得起玉梨木。   这也使得他虽然看似山野人家出生,但却知晓不少事情。   果然,张九就说道,“这事其实大多数人都知道,因为这正阳观的主观不在我们大岳国,观主亦不在大岳国境内,更是他国的国师,不知道你们可听说过南靖国,就是一只往南走,跨过原月诏小国属地就到了,他们疆土还没不到我大岳三成,居然能留住正阳观,并说服观主为他们国师,当真是不可思议。”   招凝在张九提起“正阳观”这三字的时候就略有诧异,她看向秦恪渊,在她记忆中,南靖国并未有“正阳观”这一道观,那时候清霄宗的清风观还是南靖国的国观,南靖国主曾多次邀请白云仙师做南靖国国师,但白云仙师只想享受富丽凡俗生活,心还是在寻天资卓越弟子借此筑基上的。   但秦恪渊摇摇头,显然他也不清楚清霄宗在凡俗的变动。   招凝微顿,忽而想起李大夫提起正阳观在大岳国显名的时间似乎是三四年前,似乎恰好是清霄宗出事的时间,可能正阳观在南靖国的行动也是与大岳国同步的,只是被南靖国抢了先机。   事情莫名联系上清霄宗之事,强行撕开物是人非之景,这话题瞬间就没趣了。   招凝沉默了,秦恪渊更少说话,张九见话题卡了一半戛然而止,以为招凝二人忌讳在外说起国事,便自觉闭了嘴。   招凝知道对清霄宗之事逃避总不是办法,但她更加知道,在秦恪渊金丹恢复之前,许多事不是他们现在能考虑的。   她传音秦恪渊,把话题拉回姚家祸事本身,“师叔,你刚才在玉瓶上施了什么法术,我竟为看明白。”   秦恪渊回答道,“不是法术,只是留了一道剑意,只要触及鬼胎蛊就会将它斩杀,同你以火焚之是一样的做法。”   说话间,正阳观在永丰城的分观已到,大抵还是忌讳朝廷的态度,分观的位置很是偏僻,一路走来都没有什么声音,直到到了正阳观附近瞬而喧哗,人群密集,好些百姓穿着不伦不类的道袍就席地而坐,等待传道的道长。   因有刺史府的名头,他们直接被迎进了观中,一小片小院被摆放了数十丈椅子,略显拥挤,此刻几乎已经坐满了人,唯有第一排、第二排还空着。   他们被迎到第二排就坐,正巧在角落位置,并不显眼。   张九小声跟他们说,“那第一排都是给恰巧在附近的入观弟子的,那可是未来的神仙。”   招凝微微点头,她早就想知道这正阳观到底是何方神圣。   气息微微收敛,若非修为超过他们,便不会主动注意到他们,此刻连说话的张九都摸了摸脑袋转头兴奋的四处看着。   秦恪渊微微闭目养神,招凝执起侧边茶几上的茶壶,斟了两杯茶水,茶水清澈,是当季上好的新茶。   茶杯尚未执起,就见几个身穿道袍,袍上绣太极纹的几名年轻人从内室走出,各个都是清傲模样,目光丝毫都没有分给后方噤声恭敬见礼的其他人。   他们一行四人,第一排还留有一个空位。   招凝扫过一眼这四人便知,他们毫无修为,甚至连引气都尚未有表现。   她低头默默抿了一杯茶,对此并没有太多情绪波动。   前排入观弟子中一人问身边人,“余泽兄怎的没有过来?”   “关心他作何,他最近同那些下三滥江湖人走得近,怕是心中无道了。”   就在这时,讲道的道人姗姗落入台上座位,台下所有人都不伦不类地内掐子午行作揖礼。   招凝放下茶杯,一观道人便感受到其修为,不过练气二层。   他盘腿坐于蒲团上,昂首眯目,似模似样地吟着,“夫大道之道,在于诚心,精诚之至,自有天眷,故而……”   道人所传之道,虽说非往常在清霄宗所听之修行感悟,但其话却并未有什么坑蒙拐骗之处,只是浮于表面,未曾深入真正的修行部分。   传道进行到大半个时辰,招凝问秦恪渊,“秦师叔,现下我们可离开?”   等到传道会结束再走,姚府的人怕是又要将他们请回去。   秦恪渊这才睁开眼,两人穿过听道的众人,他们身上好似蒙了一层障眼之法,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到他们的离开,仍然聚精会神地听着台上道长讲道。   两人慢慢往城门走去。   招凝同秦恪渊随口聊着,“秦师叔,这正阳观似乎确有几分手段,可看的出是否有修真界宗门插手?”   “应该并非修真界宗门设立。”秦恪渊说道,“修真界九大界于凡俗的传道大法万变不离其宗,这传道之说过于浅显了,说于凡俗人听便罢了,但真正要去传达修行之道却远远不够。”   招凝点头,“那想来观主应该是一位散修。”   至此招凝对正阳观的观感都非常不错,虽说传道有糊弄百姓之嫌,但是放言望去,修真界就没有几家宗门或者几个修为高的散修在凡俗开设传道道场,设立的道观一般都是收弟子或代理点只用,再加上他们在大岳国曾经助百姓于蛊难,他们也不想再多管正阳观之事。   这般边走边说,招凝便想着出了城门,等夜色彻底暗了,便直接御剑前往岳秀府。   招凝等人走后不久,道长的传道便停了下来,他并未于台下百姓交谈,姿态高深地回了观中,台下听道的人还意犹未尽,左右讨论着。   对于招凝这种听惯了大宗门传道的或许觉得此传道格外敷衍,对于凡俗人来说却是新奇和迷惘。   第一排的几名入观弟子交谈更加热切,露出清傲之外的兴奋表情。   几人交谈间,有一人沮丧地垂头靠近。   入观弟子中立刻有人止住话喊道,“余泽兄,你怎么现在才来,仙师传道都已经结束了。”   若是招凝在此,或许能依稀记得,这个余泽便是在风语山被他们用缠绕术扔下半山腰的道士。   另有人不屑,“怕不是和那些江湖骗子充当什么狗屁大侠去了。哦对了,听说最近还借了仙师的秘宝去寻什么狗屁传闻,瞧着灰溜溜的模样,怕是什么宝都没寻到吧,哈哈哈。”   “你说什么?!”余泽气愤瞪视。   “怎的,你不专注修道之路,和那群下三滥的江湖人混在一起,还不能让人评判了?”讥讽者瞬间怼了回去。   其余入观弟子都头疼地拉扯二人,生怕两人当场就打起来。   张九离第一排近,竖着耳朵听他们交谈。   却不想这时忽而有人拍他肩膀,将他好生吓了一跳,撞动身旁的茶几,发出略有刺耳的声响。   连几个入观弟子的目光都不满地往他这方看了几眼。   他惊慌地连连叉手道歉,又想着不对,换成拱手作揖礼。   这般做完,他才敢问叫他的人,来人是姚府小厮,“怎的了?”   “张公子,夜色将至,我们家老爷准备了晚宴,邀您三位贵客回去赴宴。”   “哦哦,这样啊,我马上便去。”小厮“三位”这词提醒了张九,让张九恍而想起还有同行的招凝和秦恪渊,但逡巡一周都没有看见人,他问小厮,“另两位林氏医师可是走了?”   小厮茫然摇头,“我一直在观外守着,并未看见人啊。”   张九无法,左右找不见人,只得问观中未走的人,“这位兄台,哦不,道友,可见到一男一女,气势颇为不凡……”   “一男一女来听道的大家公子小姐多了去了,你这般形容,我们也无法相助。”被张九叫住的二人摇头道。   张九无奈只好详细描述招凝和秦恪渊模样,末了还加上一句,“……那姑娘气质清冷,仙女下凡似的,那男子身量很高,气势骇人,虽看起来有几分病气但仍旧令人不敢直视。”   被叫住的二人还在思考,忽的有人猛地掰过张九肩膀,摇晃着他,“你说什么?真神仙居然在这里?!”   突然插话的人正是余泽。   张九听得云里雾里,但瞧着他一身正阳观道袍,不好发作,“这位道兄可是误会什么了,我只是在寻两位同伴,虽说他们精通医术,但也称不上神……”   余泽得不到答案,根本不想听他的废话,转头便问张九刚才叫住的两人。   “你们可看见了那两位去哪里了?!”   大抵是被他逼问的架势骇住了,即便二人怎么也想不起是否在观中看到过,还是慌张地说着,“走了,对,走了”,颇有几分先把人骗出去再说的意图。   这余泽也正是在焦急中,得到这么一个线索更是想都没想,几步奔出,一路撞到数把座椅,跑的跌跌撞撞,却没有半分停顿。   他狂奔出去,在街上来回寻找身影,哪还有半点影子。   冲进路中人群,拽着一人就问,“可看见神仙了?”   路人被他吓得颤抖地说不话。   他烦躁地将人扔开,又去拉另一个人,另一路人直接抱头惊慌喊着“饶命”。   余泽简直要气炸了,却在这时衣角被人拽了拽。   一个抓着糖葫芦的孩童喊他,“道士叔叔,你是在找两个可好看的哥哥姐姐吗?”   余泽一喜,蹲下身便问,“对对对,你可看见了。”   “往那边去了。”孩童指着招凝和秦恪渊离开的方向,“好像出城了哦,你怕是赶不上了。”   余泽更是惊慌,从怀里抓了一把碎银子就塞给孩童,“自己去买好吃的啊!”   说着不管不顾地冲出了城。   人群中的孩童捧着银子开心极了,颠颠跑到卖糖葫芦摊贩前,“爷爷,你的糖葫芦串我全包了。”   摊贩见这么一把碎银子也是高兴,也不管是不是小娃娃递上来的,直接将草靶子塞给孩童。   末了嘀咕一句,“小孩,可悠着吃,小心把牙吃坏了。”说着美滋滋咬着碎银子走了。   人群中的孩童,脸色却是苦着的,小声嘟囔着。   “作死人的贼老天。” 第145章   当有人进入到神识范围内时招凝就察觉到了, 甚至在辨认出那人似曾相识时招凝还微微顿住。   但永丰城是郡府大城,遇上熟人并不奇怪,招凝起初并没有刻意在意, 直到余泽的动静追着他们出了近半里。   招凝眉头不显地皱起,“秦师叔, 有人在追我们。”   秦恪渊朝身后看了一眼, 如此无法目视之距他好似察觉到什么,原本少有变化的神色竟略微有些沉。   “且在这等着。”   招凝意识是到事情恐怕并不简单。   直到入夜二更左右, 余泽气喘吁吁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 他看到在亭中对弈的二人。   跌跌撞撞地扑过来, 在亭外台阶下便扑通跪倒。   “仙师, 两位仙师, 求求你们救救我的族人!”   招凝同秦恪渊头都未抬, 注意力依旧在棋盘上。   余泽便又磕了几个响头,“我们族中三百余人,皆染上怪病, 身如枯槁,血色尽退, 唯有肚腹充血隆起,无法行动。”   招凝微顿,她抬眼看余泽,“鬼胎蛊?”   一听招凝说起古怪蛊名,余泽更是大惊, 几步跪趴上台阶,“是是是, 他们肚腹中都怀着虫子,那些虫子又会爆开好些虫子, 我们如何处理都无法解决,只有将祖宅完全封闭,让我一人来外求助,可是正阳观观主远在南靖国,观中几位神仙大多常年闭关或出门游历寻不到人,而永丰城分观中的浩旷道人有心无力,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他砰砰磕了几个响头,脑门都磕出血迹,又说,“我甚至去风语山寻有仙人之称的殷老怪,却不想正巧看见仙师出关。两位仙师,上天亦讲好生之德,求你们看在助人得功德的份上帮帮我余家吧!”   招凝却问,“你可知永丰城姚刺史这几日重病,正是被鬼胎蛊寄生。”   余泽更是大惊,“不会的,姚刺史从未去我们余家,而我们余家祖宅特殊,环壁封锁,不能轻易接触他人,更不可能将蛊虫传出去。莫非是他人作祟,多处种蛊?!”   招凝却奇道,“你自族中出来求助,难道认为自己定不会携带蛊虫。”   余泽便解释,“我族中有一枚观中仙师相赠的解毒丹,我便是凭此丹平安从家族中出来的。”   招凝看秦恪渊,那眼神显然是在问,“解毒丹还有这般功效”,然而两人俱不是精通丹药之学的人,秦恪渊更是比她还质疑几分。   “你且过来。”   听招凝唤道,余泽大喜,只觉这是两人答应相助了。   他恭敬伸手,招凝指尖虚按上他脉上,秦恪渊抬眼,招凝朝他摇了摇头。   没有疫气。   难道解毒丹当真有克制鬼胎蛊的功效?   “确实无事。”招凝收回手,想着余家怕是情况紧急,便没有再多问,“你们余家祖宅在何处?”   余泽几要喜极而泣,连忙说道,“在永丰城西面三十里处,二位仙师稍待,我立马赶回城里,弄三匹快马来。”   “不用。”招凝阻止他,又问秦恪渊,“师叔可同去。”   秦恪渊道,“我在这里等你,回来时把他也带上。”   余泽略有懵然,“那我们怎么去。”   招凝浅看了他一眼,“既然你说我们是仙师,当然用的是仙法神通。”   说着抓住余泽肩上衣物,匿形的云丝千幻斗篷灵光一晃,瞬乎出现在几里外,再一瞬,人已御剑上天。   “啊……啊……啊……”强烈的失重感令余泽大声惊呼,从始至终都捂着眼。   这这这不是他了解的仙师能力啊!   直至小半个时辰后,招凝遥遥看到一处奇异建筑,此建筑外围呈环楼状,有四层高楼,表面是黄泥覆盖,连小窗都看不见几扇,建筑一圈不过一道双人可同过的石质大门。   难怪余泽说他们族中建筑可阻挡外人接触或蛊虫外逃。   “这是你们余家祖宅?!”   “是是是。仙师神速,仙师法力无边!我……我立马去叫门?!”   余泽从手缝中看出去,欣喜应着,却听身边人说了一句,“这门怕是叫不开。”   下一刻,就感觉眼前一晃,他们便站在了祖宅顶上,顶上露出略向内收的一圈天井,从此处可以看到祖宅内部,数个同姚刺史一般病症的人滚在地上,痛苦抽搐□□。   “三爷!大伯!”余泽惊叫着喊着,甚至不顾此刻所处位置便要跃下救人。   招凝拎住了他,将他甩到屋顶上。   她掐法决,施展法术,一道巨大的法印出现,紧接着,数百张火系灵符被投入法印中,随着法印旋转,火系灵符分别化作灵光奔向祖宅中性命尚存的人。   一处处的火光在祖宅中点亮,甚至还能听到连绵不绝地嘶鸣声,同时伴随着活人痛苦地挣扎声。   若非天井几人身上并未燎起火光,否则余泽仅听声音还以为那灵符要生生将人烧死。   直到火光慢慢黯淡下去,天井中几人情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随着贴在他们身上的灵符完全烧毁,他们的模样虽因种蛊而瘦弱至极,但多少也是正常了,有一人更甚至当场便摇晃地站起来了。   “大伯!”余泽惊喜地喊着。   天井中人向上一抬头,指着房顶,惊惧喊着,“泽哥儿,怎的站在那上边,好生危险,快下来!”   “好嘞,我马上来。”余泽见大家大好,兴奋地回身要冲下去。   招凝却困住他,“余道友忘了,我师叔还有话要问你。”   为彻底消除残存的疫气,招凝又掐了一记法决,火光绕祖宅一圈,一点一点吞噬着疫气,却没有造成任何伤害,上至祖宅,下至家具,包括人及其他生灵,都似乎随着这道火光的燃起,身体也开始慢慢复原。   又是小半小时,招凝回到刚才落脚的亭子,秦恪渊正自己与自己下棋,棋盘局势颇为焦灼。   “师叔,我回来了。”   招凝在秦恪渊对面坐下,他顺势将黑子给了招凝。   秦恪渊转头看余泽,在秦恪渊冷冽地注视下,他瑟瑟发抖,“神……神仙,您随便问……我知无不答。”   “莫慌。秦某这里只有一个小问题。”他盯着余泽,“是谁告诉你,我们从南城门离开,并指引你一路追到这的。”   “没……没人啊,我就是凭着感觉追来的。”   余泽原以为是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可这一听又觉得不对,遂摇摇头。   秦恪渊见他茫然不知,忽而抬手,只手掌微微向内收的手势,便从余泽身上吸出了一道灵光。   莫说是余泽惊愕,招凝亦觉如此。   那灵光不够被秦恪渊抓住半瞬,就自行消散了。   招凝转目质问余泽,“余道长这般还要隐瞒?”   余泽几乎软在地上,可依旧迷茫着,根本不知道身上藏了术法。   他恍惚记起什么,“小的当真没接触过其他仙师,直到两位仙师离去发现,还是一个小娃娃恰巧看到,给我指了路,我就顺着路就追来了。”   小娃娃?招凝微微蹙眉。   坊间有传说,孩童的眼里还残存着先天灵炁,因而能看到鬼怪,可是他们可不是什么鬼怪,障眼法亦不是先天灵炁就能勘破的。   招凝直觉这个小娃娃身份不妙,她看向秦恪渊,“难道是其他修真者?”   秦恪渊却没有答招凝的话,只是略作思忖,而后问余泽,“那小娃娃在何处指点你?”   “就在西市闹市街上、”他有些惶恐道,“仙师仁善,于我大恩,我不敢有什么不轨和隐瞒之心。”   “招凝。”秦恪渊忽然唤招凝,却说,“回永丰城去。”   招凝知道秦恪渊这是又发现了什么,便没有多问,拿出无锋剑,又看了一眼余泽,随后直接将余泽挂在剑把上,同秦恪渊一同往永丰城飞去。   夜已沉下,少有人在城外走动,等到城门火把火光摇动,招凝在一处阴影中落下。   余泽这才在惊惧中找到自己,连问,“两位仙师,为什么要带小的过来,我当真说的是实话啊,而且,那小娃娃正的有问题,偌大的永丰城我也不知道他住在何处。”   招凝看他,“莫慌,带你来,是让你去刺史府。你们族中之病同刺史大人都中了鬼胎蛊,既如此,你不该同姚刺史商议一番吗?”   余泽一怔,“谢仙师指点,是小的一夜惊惧,脑子不会动了。必早些去向刺史大人汇报情况,抓住幕后下蛊的凶手。”   招凝瞧他这般模样,大致也算认可了鬼胎蛊当真与他没有关系,可能那解毒丹当真有效?   进了永丰城,余泽带他们到小娃娃白日出现的位置,招凝便让他直接去刺史府。   两人在无人的街道上,昏暗的星光下,气氛有些诡异。   “师叔?要神识搜寻吗?”招凝问道。   秦恪渊阻了招凝,他目光微沉地静立着,过了片刻,忽而朝某个方向微微拱手。   招凝抬眼看去,却见一处屋顶上,一个扎着两个丸子头的男童侧坐着,肩上扛着草靶子,草靶子上插满了糖葫芦,他另一手抓着糖葫芦正往嘴里塞,显然已经吃了一会儿了,木签上仅剩一颗半山楂。   招凝心思一转,同秦恪渊一般礼身。   其后便听秦恪渊不咸不淡地说了声,“见过逍意上人。”   逍意上人?元婴境界。   竟有元婴人物以这般孩童姿态隐藏在大岳国世俗中。   逍意上人并没有任何表示,孩童般啃咬着木签上最后一颗山楂。   秦恪渊也只不过依礼见过,根本不等逍意上人出声,便自行直身。   他看着逍意上人,神色没有半丝卑微,只平淡发问,“逍意上人以逍遥求道,如今怎么利用凡俗人将我等招来?”   逍意上人咀嚼山楂的动作顿了顿,余光瞥了一眼二人,却听他喉间哼哼一声,咬下木签上仅剩的半块山楂,一晃眼间木签便飞针般冲向秦恪渊。   “师叔,小心!”   招凝想都没想,闪到秦恪渊身前,掐诀捏盾,法印旋开,抵挡住飞来的木签。   这木签裹挟的力量比普通灵器还强悍许多。   逍意上人依旧那副悠闲咀嚼状态,瞧见这一幕,眉梢一挑,抬手一指,木签陡而加持巨力,势如破竹,冲开法盾,向招凝瞬发逼近。   招凝大骇,竟阻都无法阻挡。   再一晃眼,秦恪渊瞬身在她前方,空手抓住木签,木签尖端离招凝不到半尺,惊险异常。   寒冰爬满木签,冰裂,整只木签也随之崩碎落地。   不过是元婴上人随手一击,一只木签的威力竟堪比金丹。   “师叔,你没事吧?”相比于元婴之威,招凝更担心秦恪渊情况,玉液才化一道,他的此刻实力还没有原本实力的一成。   秦恪渊未答,左臂微抬,将招凝掩在身后,他冷视逍意上人。   “逍意上人,这是何意?!”   逍意上人吐出几粒山楂核,转身正对着他们,“怎的,老夫想做什么便做什么,难道还要顾忌什么爱幼之德?”   “是吗?那秦某却提醒上人一句,无顾杀孽,心性有缺,怕是化神不顺。”   此话一出,逍意上人登时脸色大变,极为难看,盯着秦恪渊许久,直看的招凝头皮发麻,危机感如天崩地裂,只觉下一秒便是一场拼死之斗,逍意上人忽而哈哈大笑起来。   “好你个秦恪渊,当初在天宫,他们说你是个人物,老夫还没看出来。”   他忽然出现在秦恪渊身前,啧啧出声,“杀了半个昆虚的修士,凭你还讽我化神不顺,你小子自个可彻底没有以后了。”   招凝不懂“化神”是何意,听闻过元婴之上是元神,这“化神”又是什么境界?   但听逍意上人这般预言,她在秦恪渊背后紧张出声,“师叔……”   “咦?”逍意上人好似这才完全注意到招凝,他忽而转到后方,左右打量招凝。   “这小姑娘看起来也不错,不到双十的筑基境界,难得,难得啊。”   “不如去老夫洞府,做老夫座下之人?”   他说着就要扑上来,招凝猝不及防,秦恪渊身形一闪,拦下逍意上人。   无锋剑陡而悬在中间,杀意铺天盖地。   逍意上人小身板凌空回翻,草靶子竖在地面,上面的糖葫芦都不见了,他就在草靶子顶上稳稳盘腿坐着。   被看着也没生气,就呵呵一笑。   “你屠了昆虚近一半修士,整个昆虚现在乱成一团,所有人都在找你,连天宫上的一些尊者都有心关注。你倒是有心思躲在凡俗,还跟着一个斩凡的小姑娘身边。”   “若是天宫尊者们当真有心,秦某今日也不可能站在这里。”   “呵,他们满心都是古战场,谁会在乎你。不过,据我说知,昆虚有几位元婴可不想放过你。”逍意上人盯着秦恪渊,“他们可迟早会找到昆虚来。”   招凝紧攥着手,虽然这一切早就预料到了,但突然被点出,还是像把刀一样悬在了头顶。   但秦恪渊好似对此根本不在意,神色变都未变。   “哦,也不用他们来。”逍意上人忽而诡异上下打量秦恪渊,“能让你弄到九转玉液大还丹是你的本事,不过你怕是不知道玉液九转重新凝结金丹,还是要经历雷罚的,上品金丹雷罚,就不知道你能不能再侥幸通过。”   “这就不用上人关心了。”   “不,我偏要关心!”逍意上人突然从草靶子顶上跃到地下,“我这里有颗避道珠,可以让你躲开雷罚,还能掩盖天衍推演术的追踪。”   天衍推演术是元婴神通,可以推算过去将来,更能寻到当下心虑的线索。   此物几乎踩准了他们急需。   但谁都懂没有平白来的好处。   两人均没有开口说话,一时间街道沉寂,半晌后,逍意上人自个耐不住出声。   “帮老夫去解决一件事情。”   “你既然能救昆虚于千钧一发,再救大岳国类似之事应是信手拈来,这件事你们一定会帮。而且你们现在也正在做。”   听他这么一说,招凝眉头微皱,正在做的事情,他们从风语山下来,做的唯一事情就是给姚刺史解决鬼胎蛊之事,还有半个时辰之前,余泽家族之事。   等等,这些事情似乎都涉及到同一个共同点。   鬼胎蛊!   “你这小姑娘可别盯着我看。老夫若是控制不住,你可就要成为我洞府的收藏品。”见招凝盯着他,逍意上人的小脸笑眯眯的笑着,明明是孩童胖嘟嘟的模样,却莫名上人感觉到一丝颤抖。   “你同鬼胎骨之间有什么联系。”   招凝直视着他的目光,冷声问道。   逍意上人却笑,“你这小姑娘,莫不是以为,鬼胎蛊是老夫下的吧?!”   他反问便对上招凝质疑的目光。   霎时间他哈哈大笑,险些从草靶子上方甩了下去。   但摇摇晃晃竟然没有半分贴地,竟摇回了立着的位置。   他笑够了才说,“老夫怎么会做这种蠢事,就用那些凡俗人一文不值的命来换老夫的与天同寿,长生久视?简直是笑话!”   这话说得鄙夷,但是不可否认,这其实是所有高境界修真者的内心,他们都不屑于凡俗人,认为自己已经超脱于凡尘之外,是俯视众生的神,是即将掌握寰宇的造物主。   但他笑着却又冷下了脸,“不过老夫不想,但却有不怕死的东西,想让老夫陷入这般境地。”   他那冷下来的目光,仿佛要将整个街道冰冻,一瞬间,整个永丰城的火光尽数熄灭。   “师叔。”   她觉得这个元婴上人非常的不正常,甚至有几分疯癫。   秦恪渊朝她摇了摇头。   便又听那小孩声音继续说道,“老夫曾经在昊阳墓里得到了一块蜚之角。”   招凝一怔,一时间竟不知道对他话语中的哪一信息感到惊讶,这事难道又牵扯出昊阳墓了,但是看秦恪渊却神色冷然,并没有太过惊愕。   她心思便落在这蜚之角上。   蜚,上古神话中的凶兽,天生带疫,走到哪里,哪里便会出现瘟疫。   在上古的时候,有些修士甚至会将蜚之角炼化为法器。   “我本来想炼化这只蜚之角,却不想被人偷了去,而且还被用来去培养蛊虫,致使蛊虫异变,形成更加古怪的鬼胎蛊,甚至一旦成熟,它所携带的疫气就不是标记作用,还会让凡俗瘟疫横生。”   “这般因果,他娘的竟然让老夫承受!到底是哪个混账想破坏老夫化神!”   他生气至极,就这般说道着,身下的草靶子就已经被拍成了粉碎。   招凝却是奇怪,逍意上人已成就元婴上人,被人偷去凶兽珍宝就离奇了,自知被偷去作乱他却还只能生气无法处理,这番甚至有意图想让他们来处置。   招凝猜想的并没有错,逍意上人随后便说,“我要你们把这场鬼胎蛊之乱解决了,以及利用鬼胎蛊的人一并解决!”   招凝和秦恪渊对视一眼,招凝问道,“逍意上人这话说的有意思,您一根手指便能捏碎那些宵小,让我们去处理,可是太看得起我们了。”   “老夫若是能出永丰城,还需用你们。”他气急败坏,转而缓和些许,“老夫当然没有让你们去处理策划此事的人,你们只要解决在大岳国用鬼胎蛊暗中作乱的一群人,至于暗算老夫的幕后人,待老夫突破了这该死的化神瓶颈,我非捏碎他元婴不可。”   秦恪渊看向逍意上人,“逍意上人自缚此地,我们也同情逍意上人的处境,但我们不得不提醒逍意上人,大岳国虽然只是凡俗国家,但其人口可远远超过了昆虚修士,若想在这其中大海捞针,等我们找到的时候,大岳国怕是已经控制不住了。”   逍意上人以那副孩童模样,背着手做高深模样,在他们周围转了一圈。   “怎么叫大海捞针,解决的办法,我都送到你们面前了。”   他背着手往前走,跃过两人三两丈,忽而侧头看他们,“你们只有半月的时间,尽快解决,半月之内将蜚之角交还于老夫,老夫一并将避道珠答谢于你们。”   他又上下打量了两人两眼,“哼,平白借老夫的光积攒功德,那般轻松让你们处理了,老夫岂不是憋屈。”   逍意上人一招手,却见那已经粉碎了的草靶子竟让腾空而起,飞向逍意上人,他头也没有回,一展手臂,那草靶子就在逍意上人的手上重新凝聚成完好的草靶子,在他往肩上一搭靠的刹那,那草靶子上瞬间就多了好多串糖葫芦。   招凝眉头不显地皱了皱,“我们当真要按照逍意上人的安排,去为他解决此事,若是事成之后,他化神成功,会不会反手恼羞成怒击杀于我们。”   这情况是很有可能的,虽然招凝听逍意上人这番对话,略感逍意上人的品性并非卸磨杀驴之辈,但将自己的性命寄托在他人的品性上,着实让人咽不下这口气。   “今日你去余家解决鬼胎蛊蔓延之事,心中可有什么想法。”   “当时招凝心中只想着,这事并要妥善处理好,不要等到鬼胎蛊爆发,一切处之晚矣。”   秦恪渊继续向前走着,不一会儿姚刺史符的府邸已经出现在眼前。   “所以你才让余泽去找姚刺史。我们已经牵扯到其中了,招凝,除非我们当时便直接御剑而去,而非等待人追上来。”   招凝已经意识到,即使没有逍意上人这一出,鬼胎蛊的事,他们也不会袖手旁观。   在知道似乎有人恶毒的用疫气培养鬼胎蛊的那一刻起。   这已经不是凡俗事了,这怕是有邪修在其中牵扯。   招凝道,“修行一路求得是问心无愧。”   他们并没有直接敲门提醒姚刺史府中人他们的归来,以他们的五感,能很快听到姚刺史府晚宴中的声音,晚宴尚未结束,许多人在晚宴中交谈着。   招凝和秦恪渊站在侧厢房屋顶上,黑夜掩去了他们的身形。   正屋里,晚宴并不奢华,几分朴素但菜样丰富。   此刻大家情绪并不高,甚至有几分胆颤。   有宾客悄声交谈着,“奇了怪了,刚才所有的烛火怎么会同一时间熄灭呢?没有察觉到风啊。”   “可不是,就算是有些微风,那灯笼里的烛火也跟着灭了。”另一个人更加惶恐,“我总感觉有些不对劲,该不会有什么妖魔鬼怪的东西溜进来了吧。”   “该不会和姚刺史有关吧,你看他被人抬出来后,话还没有说两句,就出了这个怪事。”   “嘘,小声些,子曰不可怪力乱神。”   “咳。”姚刺史忽而在上首咳了一声。   “诸位客人都受惊了,是姚某招待不周了。”此刻的姚刺史还不能稳当地站起来,他在夫人的搀扶下站起身,端了一杯茶水,“诸位见谅,府上还有他事,就不再多留诸位客人了。”   姚刺史是郡府的头号人物,他这般客气待人是姚刺史的品性,台下众人却不能堂而皇之地受着,所有人连忙起身,朝姚刺史叉手行礼,说了些客套之语,便纷纷离开了刺史府。   待所有人都走尽后,姚刺史被扶上上首榻上,小厮丫鬟们手脚麻利的将晚宴收拾干净。   姚夫人在旁问着,“怎么了,叫所有宾客提前离去,他们怕不是要在后猜疑什么了。”   “而且,你怎么出来了,你这般身子出来,这郡府怕是要民心浮动了。”   姚刺史眉头极深的皱着,摆摆手,“这都不是事?”   这时小厮丫鬟们已经清理好了正屋,姚刺史在榻上直身坐着,借着扶手强撑着身体,他看向侧门站着的那人。   姚夫人随眼看去,“这不是正阳观的余道人吗?”   姚夫人微微惊讶,她招呼着,“余道人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余泽走过来,形容还是离开招凝他们时的那般狼狈。   他朝姚夫人见礼,又对姚刺史礼了礼。   姚刺史出声,“余道长,你刚才传给我们的话,可当真,你们余家也遭了鬼胎蛊的大难。”   “正是。幸解救及时才没有出现大错。”   余泽到底是在正阳观中待过的,知道仙师这事最好不要告知给所有人,因此只是含糊交代。   姚刺史砰得一声拍击着桌子,“这群混账余孽到底想做什么?!”   “你可知你们族中众人可接触过月诏余孽。”   他说什么也要将人揪出来,便抓住其中的关键问道。   余泽却摇摇头,“刺史这般说,我确实不是非常清楚,我上个月才从临静府过来。不过,我们族宅中人大多都已经年迈,甚少外出,就算是外出,也必是在永丰城附近。”   姚刺史听他这话一眯眼,“难不成月诏的人藏在我们永丰?!”   招凝和秦恪渊默不作声地听着他们分析月诏的人藏在何方。   此事他们的热衷程度远超过招凝所料,他们并没有表现出那种事不关己便不管不问的态度,而是积极的不想大难扩开。   招凝同秦恪渊说道,“只是,这月诏小国的人应该并不在永丰城附近。若是在永丰城附近的话,逍意上人早就自己去解决了,不然也不会将我们拦下,让我们处理。”   秦恪渊显然是默认了。   招凝却自己产生了疑惑,“师叔,我一直有事不解。等到元婴上人那般境界,怎么还会出现自缚凡俗地界这般事情,令人不可思议,我觉得这般人物,不应该飞天遁地,哪里都可以去吗?还有逍意上人提及的化神瓶颈,这到底是什么?”   但秦恪渊没有及时的回答,好半响他才对招凝说道。   “高境界之事,非到那般境界是无法悟透的,不过有一事却是知晓的,从元婴境界突破至与天同寿的元神尊者,有一个过程便是化神。”   “化神这个过程,对于灵根大道修真者千难万难,他们之前修行上快速提升的后果和危害都堆积在此过程中,而化神对于不同元婴来说又是不相同的,毫无经验和迹象可循,因此死在化神之中的修真者,大抵万里存一。”   招凝没想到化神竟然这般困难,“那逍意上人自缚此地,正是因为这里有他化神的契机,他不敢轻易离开。”   秦恪渊点点头,这便是逍意上人一提到化神便忿忿的原因。   不过这化神对招凝此时的境界太过遥远,招凝便没有再更加深入去问。   “师叔,你说逍意上人临走时所说的答案已经给我们了,到底是何意?”她盯着姚府正堂里交谈的几个人,微微思考,“莫不是说的是他们?”   “且在看看。”秦恪渊也没有理出其中的关系。   就在这时,忽而有人从街道尽头驾疾马本来,瞧着模样,似乎是朝廷禁军。   那人似乎格外急躁的模样,从马上摔了下来,向刺史府奔来,边敲打着大门边喊着,“急报!国主口谕!”   正巧此时大门被开启,门房一听吓得立马跪在地上,禁军直奔进入,便走便喊着,直到正屋也听到了声响,所有人都震惊万分,这个时候怎么会有都城消息传来。   众人连忙跪在地下,禁军便端正身姿立在前方吟唱道,“近日有能人指点大岳国恐有瘟疫横生,为鬼胎蛊卷土作乱,大难临头,请各郡府恭请正阳观道人协助,尽早消除疫难。”   “臣领旨。”姚刺史带着一众人再次叩拜。   旁观了这一幕的招凝略有惊奇,“这封口谕,来得好生及时。”   话落便听姚刺史已经站起身安排众人开仓准备一早施药。   禁军在旁边,“姚刺史身体见好,实在是太好了。”   “得高人相助。”禁军以为他说的是正阳观,“正是,此次靠人听说也是路过正阳观中的一名高人提及的,早些知晓,也不会出现乱事。”   姚刺史认可点头,禁军却又说,“刺史,放心,这事不会出事的,我们已经有了月诏余孽的下落,就在临静府附近。”   “这就好,必要抓到人,将他们以火刑焚烧昭告天下。”姚刺史大抵气愤异常,狠狠地说道。   见姚刺史和禁军说道朝堂中事,余泽便不再多留,起身向姚刺史告辞。   姚刺史朝他拜别,“今日之事,多谢余道长告知,明日姚某将带人正式拜访正阳观。”   “姚刺史客气。”   余泽说完便离开姚刺史府。   招凝看秦恪渊,“那师叔,我们可是也要离开。那月诏余孽若是在临静府,不如我们直接去临静府探探?”   秦恪渊并没有什么异议,两人御剑飞空,直接向临静府飞去。   到了临静府,天色正好是一夜中最黑的时刻。   他们站在城外,招凝略作思考,有了主意。   “秦师叔,我一门术法,可以以气息定位遁走,我可以借疫气直接传到有疫气的附近,这般寻找应是快些。”   秦恪渊点头,“便是要辛苦你了。”   招凝手上已渐渐起了法决,“秦师叔稍等,待找到位置,我便传递信号于你。”   说着,五行搬运遁术光华亮起。   借疫气之气息,招凝眼前一晃,再出现时,便在一片诡异的山洞中。   山洞气味腥臭,血迹遍布,数具尸体躺着。   而在中央有一祭坛。   祭坛上有供桌,供桌有一凹槽,瞧见凹槽的模样,原本应该放置着一面罗盘。   这里难道就是鬼胎蛊诞生的地方? 第146章   招凝一眼逡巡四周, 没有感知到有其他人的气息。   眼眸微阖,神识向外扩散出,这才察觉到这个地方并不是山洞, 而是在地底,上面是一栋荒废已久的小院。   神识向外扩散, 临景城的凡俗百态尽显眼中。   安睡的大多数人, 漏夜做着织物的绣娘,依旧笙歌的烟花之地, 无趣重复打更的更夫, 悬梁刺股的读书人, 甚至还有鬼祟撬动房门的小贼, 却没有察觉到任何修士或者与鬼胎蛊有关的可疑人。   招凝微顿, 在小贼撬动的房门后加持了一道无形屏障, 神识探出临景城,秦恪渊步伐无声地向城中走来,招凝神识在秦恪渊周身转了一圈, 告知他此刻地点,便继续向外扩散, 直至神识探索极限,依旧一无所获。   收回神识,掠过那惊呼见鬼的小贼,招凝沉神深思。   既然神识无用,那只能得罪地上的尸体了。   圆光回溯术施展, 光晕一圈一圈荡开,光影呈现当时情况。   只见在祭坛上, 蜚之角悬空而放,紫褐毫光从角上洒落, 像沙粒般洒下。   招凝猜测的并没有错,祭坛凹槽之中确实放置了一方罗盘,罗盘很是古朴,承接着蜚之角产生的疫气。   数个血点在疫气中成型,正是鬼胎蛊的雏形,甚至不到米粒大小。   它们蠕动着钻进罗盘外围镂空的雕刻花纹中,好似瞬间就消失了,以肉眼无法看见。   就在这时,视线的主人被从后踹倒。   “求求你,放过我,我不想死,我什么都听你们的,我可以以天道起誓!”   他跪地无止境地磕着响头,以致于视线中的来人,只能看见黑色的衣摆。   “背叛者,死!”   光影中出现一只手掌,直至覆盖大半视线,紧接着鲜血染红了光影画面。   视线主人身亡那刻,僵硬仰倒,一点一点后倾,杀死他的人一寸一寸从下至上呈现。   是一个头戴兜帽的黑袍人,但这种黑袍的样式却并非昆虚常见的,而招凝却似乎在哪里见过。   古怪极了。   这时,招凝转身,秦恪渊已经出现在入口处。   两人默不作声,招凝摇了摇头。   这里没有月诏人的线索。   “那便直接问大岳国朝廷。”秦恪渊说道。   既然禁军说月诏余孽在临景城附近,那这消息多半是临景城传去的。   招凝淡笑,“看来我们要去拜访一下临景郡的刺史大人了。”   天微微亮,他们却没有在临景城刺史府找到衙邸的主人。   反而听见刺史府的女主人清晨摔杯砸盏,“叫那刘岽再不回来,日后就直接搬去那狐狸精住,让整个临景郡都知道,他刺史大人在乡下偷偷扣押了月诏余孽!”   招凝微顿,看秦恪渊,秦恪渊向后巷微微示意。   一栋小轿从刺史府后门出来,几个小厮低垂着头抬着小轿,旁边还有一个身穿管家服饰的中年男子,小声地呵斥着他们步伐快些。   小轿中并没有人。   四个抬轿轿夫刚走了几步,忽然定在原地不动了,中年男子还以为他们偷懒,提声大骂了几句,却仍然没有动作,吓得他心头一颤,伸出手指在轿夫身上点了点,他们竟然也没有一点反应了。   他吓得向后缩,不知怎么忽然有一丝感觉,猛地一回头,却对上一双澄澈的眸子,但紧跟着那眸子就像是望不尽的黑洞,他的思绪当下就转不动了。   耳边传来一声问话,“你们刺史大人在哪里?”   他的思绪随着问话而动,嘴巴不自觉地出声,“在东郊红梅庄。”   话音刚落,他一激灵,整个人猛地扑摔在地上。   轿夫也瞬间解了禁锢,大家一醒神,手上不稳,轿子直接砸在地上。   却也不管轿子了,左右看着,颤巍巍地询问,“刚……刚才怎么了……”   “好……好像鬼上身了,我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又有人说,“管家呢,被……被抓走了吗?”   他们这才察觉扑地的人。   “管家,你……你还好吧?”轿夫试探的问着。   管家猛地从地上跃起,紧张地问,“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一个女声……很幽远……”   这话一处,轿夫理都不理他了,直接撂摊子跑路了。   管家也想跑路,但又顾及到主家老爷,身为刘刺史心腹,他察觉到可能刘刺史将不妙,反身往另一处城门跑去。   他得去给刘刺史帮救兵。   东郊红梅庄,藏在数十亩红梅林中央,正值仲秋,红梅有叶无花,却衬得红梅庄琉璃瓦格外夺目和华丽。   小院没有人注意到有两个不请自来的人。   招凝和秦恪渊刚找到刺史所在的位置,便听到房间里令人面红耳赤的□□声。   招凝不适地撇过脸去。   秦恪渊微顿,指尖微动,房间里的声音忽然没有了。   正当他们想要将刺史从房间里拖出来的时候,忽而听到了跌撞的脚步声。   一个少年从外院奔走进来,他的身形非常的瘦小,整个人狼狈至极,身上衣服满是被鞭子鞭笞开的痕迹,隐隐还沾着血。   这少年哭着冲出来,“姐!你这个淫贼放开我姐姐啊!”   招凝和秦恪渊隐在阴影中。   但收敛还没有冲到房门口,追逐他的护卫就已经追上来。   几个护卫将少年狠狠地压在地上,脸皮贴着粗糙的地面,瞬间划开了模糊的血口子。   庄园管家压着声音怒斥着,“你这小王八犊子,敢坏刺史大人的好事。告诉你,你们这群月诏余孽能被刺史大人看中是好事,否则你们现在就在断头台上!”   “你才是余孽,我们什么都没有做!我们月诏死的死伤的伤,只剩下数十人,还要被你们拖出来顶罪。”少年嘶吼着,声音越来越大。   庄宅管家喵了一眼没有声响的房间,疑惑之际更多地是惶恐。   “还不赶紧捂住他嘴巴,若是吵到大人,你们脑袋都被想要了!”   “放开我,姐!姐!唔——唔——”   少年的声音被压住,他只得拼命地挣扎着,即便知道这般做并没有丝毫的作用。   招凝传音身边的人,“师叔,这其中似乎还有隐情,瞧着少年的话并不像作假。”   秦恪渊没有第一时间回应,指尖灵光再一闪过。   就听庄宅管家突然尖声说道,“就让你们顶罪怎么了!你们这群余孽,当初没灭了你们全族,是国主的软弱。如今大人想利用你们,不过是一并绝了后患!”   这话一串倒豆子出来,连几个压人的护卫都惊讶不已,庄宅管家惊得捂住嘴巴,他怎么什么都说出来了。   房间里忽而传来轰然巨响,床榻轰然碎了,一时间房里的禁锢也被破了。   片刻后,衣衫不整、袒胸露乳、肥胖油腻的中年男子从里面冲了出来,手上拿着剑,那姿势一看便不会使剑。   招凝撇开眼,不想脏了自己的眼睛。   “谁!谁作弄本爷!”   庄宅管家惊吓地以为自己吵醒了大人,砰得跪在地上,告罪求饶,还不忘把事推倒少年身上。   “大人饶命,不是我,是……是这个小兔崽子,他跑了出来,还胡言乱语,辱骂大人。”   刘刺史拖着长裳,一脚踹开庄宅管家。   他用剑指着少年,“是不是你这家伙暗算爷!”   少年极度有骨气,即便是被剑指着,他丝毫不慌,朝他吐出一口唾沫。   “你这王八蛋的,迟早会被人暗算致死!”   “好你个小兔崽子。”被少年这般骂道,刺史心中更加气了,操起剑高高举起就要向少年身上刺去。   可是剑刚举起半分,剑好像就卡在半空了,任凭他怎么动作,那剑就是动作不了。   他心中大骇,“怎么回事!”   旁边的小厮也惊呆了。   “刘刺史。”阴影中忽而传来冰冷的声音。   那声音好似要将人冰冻住,仅仅是声音就将刘刺史压得直接跪在了地上。   其他的小厮更是伏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可即便这般,这刘刺史还在嚎着,“什么人,竟敢在暗中作弄,不知道你刘大人是什么人吗!”   几个护卫哪还顾得上压制少年,只留一人锁住少年,其余几个人围成一圈,持剑警惕地看着四周。   但那声音还是平淡而冰冷的发问,“我问你,为何将罪孽压在月诏之人身上?!”   刘刺史大惊,但他又极快的掩盖了下去,“你说什么,藏头露尾,出来,什么将罪孽压在月诏人身上,鬼胎蛊就是月招人弄的,那可是我们国主说的!”   “你放屁。”少年大喊着,“三年前你们占据了我们月诏国,所有蛊虫都被你们拿了去,我们还有什么鬼胎蛊,而且现在的鬼胎蛊还是当年的鬼胎蛊吗,都是你们弄得,你们想要所有人死,你们和正阳观串通一气,你们想要名声,哈,真是可笑,天下人都相信正阳观代表仁义大道。”   招凝和秦恪渊于暗中微微对视一眼,但也说不上太过诧异,许是许多事都有暗示了。   “原来是你们。”招凝呢喃出声,她提声,“刘刺史,你草菅人命,就不怕深夜厉鬼来扰啊。这么多条人命,刘刺史总要背负一部分。”   刘刺史听见还有一人,更感知到其中冰冷的杀意,一瞬间瞪大眼睛,拼命在想求生机会。   就在这时一个女孩惊慌地从房间里冲出来。   少年惊喜,大喊着,“姐,你没事吧!”   可女孩没有回应,刘刺史竟然趁机就将女孩裹挟着,抽出一边护卫的剑架在少女的脖颈上。   他惊恐的环视四周,“来呀,你们来呀,你们要敢杀我,我就先杀了她!”   “不!姐!”少年一瞬间爆发出强力,冲了起来,但是也只是一瞬间而已,在下一刻就被其他护卫压了下去。   刘刺史这种威胁在招凝和秦恪渊的眼中根本不算什么,他们甚至可以现在就将刘刺史捏死,但是他们并没有这么做。   刘刺史以为自己的动作隐秘,可是却不知在筑基期的神识中,他背后的小动作已经一清二楚的落在他们眼中。   他在撕扯一张感应符,此符箓不过是一张极其基础的灵符,一旦符纸撕开,画符的人就能感应到这边的情况。   寻求帮手吗?   对刘刺史来说,正阳观的人是神仙,一定能将他救于水火之中。   但对于招凝和秦恪渊,这般做倒是省了不少事情,他们乐于稍等一会儿。   感应符被撕开不到半盏茶的时间,招凝的神识中便察觉到有人的逼近。   招凝眉头微微一条,神识一动,灵光成刃,筑基境的随意一招,对于其下境界几乎都是致命的威胁。   但那几个黑袍人再被光刃触及的一刹那,身上竟然升腾起紫色的火焰。   招凝呼吸一滞,这是……   地上一颗小石子就凭空飞起,穿入紫焰屏障,直接砸在他们胸口。   “道长,救……”   姚刺史的求救声还没喊完,这几人就已经狼狈的落在地上。   刘刺史此刻忽而察觉到危机,他的剑直接压下,却不想剑又像刚才一般被卡在原地。   紧接着他发现自己整个人都动不了了。   女孩惊诧一瞬后,哪还多想,瞬间挣脱了刘刺史的钳制,而少年也在挣脱束缚,一把抱住少女,一眼看着院中的所有人皆被定住的模样,惊恐至极,逃命似的奔走了。   刘刺史的目光甚至还追在那少女的身后。   紧接着他就被甩飞了出去,所有人都晕厥了过去,只有正阳观那几个黑袍人紧张地撑在地上,四处探看。   招凝和秦恪渊从阴影中走出来。   其中一黑袍人呵道,“你们是什么人?!”   三人比永丰城的道人修为高,差不多在练气六七层。   秦恪渊盯着地上三人,“紫焰宗的人。”   招凝微怔,看这几人的黑袍样式,陡而想到几年前同明珞她们穿过灵雾森林做任务,后来撞见几个图谋不轨的紫焰宗弟子,他们正是这般穿着。   招凝走近,“你们将蜚之角拿到哪里去了!交出来!”   他们眼神一动,“我……我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却听秦恪渊说道,“你们不说,但你们的记忆却不会说谎。”   两人已经没有心情同他们废话。   在几人惊恐的目光中,搜魂术施展开,术法灵光刺入他们的地魂中,紫焰宗的人失去意识,只剩下地魂中的记忆逐一呈现。   招凝看到了很多事情。   在前几年琐碎的记忆中,她偶然抓到一个片段。   “田师叔他们当真去了昆虚修真界?”   “那是当然,昊阳上人墓中之物必须拿回来,否则天下大乱,我们死无数次都担不起。”   “……”   招凝微微一顿,“秦师叔,之前是不是出现过一次昊阳墓出世?”   秦恪渊微顿,见招凝主动提起这事,他并没有藏着,“确实有此事,不过已经过去了数百年了,那还是昊阳上人刚死去的百年,有人找到了昊阳墓,从墓中拿去了不少珍宝,当然整个昆虚也知道了昊阳墓中还藏着更多的东西。”   招凝微微一顿,她忽而问起一句,“那魔种是不是也在昊阳墓中。”   秦恪渊诧异,他看向招凝,“你是什么时候察觉到的。”这三年来,招凝极少提及昆虚这件事,实在是当年的惨状让人不敢回想,甚至于想要逃避,秦恪渊也不会主动提及。   招凝便说,“这三年,我一直在想叶紫莹到底从哪里拿到的魔种,在灵雾森林魔化之时之前,她还是心思纯粹的人,甚至在身边所有师兄弟都被魔化,都被激的性情大变的时候,她仍然没有受到半点影响,我便知道这魔种在那时必不再她的身上,那只有在她从封灵窟出去之后,同落霞宗苏茂彦在一起时找到的魔种。”   招凝说话时没有多少表情,好似当真从当年的阴影中挣扎了出来。   她说道,“直到刚才看见紫焰宗的记忆时,我才将一切串起来。”   “那时我便奇怪,紫焰宗的人为何从炎州千里迢迢到我们昆虚来,后来得师叔提醒说这几人必有谋划,我起初以为他们是在搜寻昊阳令,但我发现却不是的,如果他们依着昊阳令的线索,再去乾元真人坐化之地后,必还要派人去找贾锐,毕竟他那极品炼制法,熟悉昊阳上人的人总所周知。”   “所以他们的重点就在乾元真人坐化之地,那地方明明是妖猴用自己毕生精血封印起来,却被他们强行破坏,而叶紫莹还诡异的出现在哪里。怎么想也怎么觉得不对。”   招凝看秦恪渊,“那个时候她就已经拿到魔种了。”   院中忽而变得安静下来,秦恪渊叹道,“你知道是谁告诉我魔种在叶紫莹哪里吗?”   招凝认真看着他,然后说出了一个名字,“苏茂彦。”   “对。”秦恪渊点头,说起之前的事情。   秦恪渊找到苏茂彦的时候,他已经完全救不起来了,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濒死之际,苏茂彦让秦恪渊对他搜魂。苏茂彦的记忆里有很多同叶紫莹相处的画面,温馨而甜蜜的,但随着叶紫莹进入落霞宗后,短短三个月的时间,落霞宗的人尽数变得浮躁,暗地里出现了很多宗门弟子斗殴伤亡之事,那时候苏茂彦就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落霞宗本以为当时是弟子之前常年没有历练,导致心境不稳,于是便与玉华宗联系,共同开展宗门间小比,一起去灵矿区历练,后来发生人魔之乱,他们便又把注意力转移到人魔上去了。   这同招凝的经历不谋而和,只是招凝中间间断了一年,反而什么都不知道了。   后来他们与玉华宗关系越来越密切,玉华宗的情况也同落霞宗一般变得有些奇怪。   苏茂彦开始渐渐思考问题的原因到底在哪里,却不想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才找到真相,而真相却是每日与他同寝同睡的人。   苏茂彦崩溃,但是受魔种影响,他并没有直接将此事揭露出去,反而想要自己处理这件事。   那天晚上,他同叶紫莹争吵的很长一段时间,最后苏茂彦强力将叶紫莹带到了玉华宗的禁地,苏茂彦知道玉华宗禁地下面有一处镇魂石,可以用于镇压魔种,他要强行带着叶紫莹去那里,将叶紫莹封印。   却不想玉华宗的云蔚真人之前为了救自己的爱徒毕玲燕,将镇魂石用于毕玲燕的神魂融合。   所以等苏茂彦强行取了镇魂石,反而解除了毕玲燕的封印,同时也惊动了玉华宗的人。   而叶紫莹就在这个时候哭着将剑刺入了苏茂彦的心脏。   在云蔚真人抵达时,叶紫莹惊慌失措的假装是有人杀手刺杀,苏茂彦是为了救她而受伤。   当时云蔚真人已经被爱徒封印解除气得没什么理智了,在将叶紫莹达成重伤之后,带着封印后仍然不醒的爱徒离开,同时玉华宗其他人扣起了叶紫莹,同时也顺带着医治了苏茂彦。   招凝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过程,她异常的诧异,听着甚至有几分颤抖。   她不由得想,如果没有叶紫莹,魔种是不是还会再出事。   招凝呢喃着,“这就是劫吗?”   秦恪渊抬手按在她头上,轻轻揉了揉,“或许是吧。不过这一切我们并没有完全输。”   招凝抬头,秦恪渊安慰她,“能被魔种轻易入侵神魂的,心性不坚,在修行之路上迟早会出事的。如今昆虚剩下的人,都是心性坚定之辈,或许……”   “或许这就是师叔所说的置之死地而后生?”   招凝想起红树小院的残局,终于想通了当时秦恪渊到底在筹划什么。   收拾心绪,看那记忆继续游走。   招凝再次看到余泽的身影,竟然和这几人交谈甚欢快。   他们将罗盘放在盒中,郑重其事地交给余泽,告诉余泽这是至宝,不能用丢,一定要随身带着。   余泽更是听话的连连感谢。   招凝猛地散了收魂术。   招凝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秦恪渊,“永丰城的关键竟然余泽身上。”   她看见这群人给了余泽一颗解毒丹,还说着,“管它有没有,他是死是活都是棋子,都能排得上用场。”   招凝没想到这群人竟然这般恶毒至极。   “师叔,看来我们要先去一趟永丰城了。”   这事不能拖延,必须先要将罗盘中的疫气消散了。   他们没有直接离开,院子中还有许多禁锢的其他人。   秦恪渊问招凝,“你觉得该如何做。”   “我们可不好跟凡俗人扯上因果,况且这般直接死了可对他来说太容易了。”   秦恪渊淡淡一笑,看向这几人,手中一指,他们关于这一段时间的记忆全部被抹去,紧接着刘刺史忽而消失在院中。   在集市中,狼狈的刘刺史忽而出现,他疯癫的大喊着,“我是罪人,我□□了好些民女,我私吞了朝廷的银两,我还和正阳观狼狈为奸,准备制造一场瘟疫,让自己创造些功绩!”   只这一番话将周遭所有的百姓的听得气急上头,根本没有想过这刘刺史竟然恶心到这般程度。   眼看着刘刺史身边没有任何护卫保护,不知道是谁扔了一片烂菜叶,紧接着无数的烂菜叶臭鸡蛋砸向了刘刺史,骚乱在继续,有人踹了一脚刘刺史,越来越多地人加入到暴打狠揍之中。   直到骚乱终于引起城中其他的官员的注意,好不容易把刘刺史揪出来,他已经奄奄一息。   可这样并没有结束,等待他的将是大岳国最严厉的审判。   招凝和秦恪渊抵达永丰城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辰时,姚焕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他带着郡府中的官员前去正阳观拜会,正阳观接待的是那日传道的道人,而余泽作为其中弟子招待着他。   他们正在商议着关于解决鬼胎蛊隐患的事。   招凝和秦恪渊便突然出现在院中。   有官员惊愕起身,指着他们喊道,“你们是什么人,竟然敢擅闯此地,来人啊,赶紧把他们赶出去。”   在周围官兵要行动的时刻,“慢着!”   忽而同时两人响起。   只见姚刺史和余泽不约而同从自己位置站起来,而后奔向外间,恭恭敬敬地行礼。   “恩人,你们怎么在这里,那日宴会,姚某可是等了很久。”   余泽亦说,“两位仙……前辈,可是出了什么事。”   招凝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确实出了事情,而且事情和你有关。”   “我?!”余泽惊愕万分。   周围还有一群人看着,几个道人也走了过来,分观观主就是那位传道道人厉问,“你们是什么人。”   “不。”余泽赶紧阻止他们,“何丘观主,这两位是……”他手指指了指天,意思是仙人。   何丘观主一震,能让他连修为都看不出来的仙人,那是……那是……   何丘观主,连带着几个道人,当下就软了腿,直接跪在了地上,“仙师恕罪,仙师恕罪。”   姚刺史惊愕地看着这一幕,“这……”他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了。   “余泽,你从临静府正阳观分观得到的寻灵罗盘呢?”   姚刺史听说过这寻灵罗盘的名声,据闻是临景城正阳观分观的镇观之宝。   他自知事关重大,连忙招呼着院中其他人,让他们先行离去。   在这般气氛中,那群跟着来的人溜得极其之快。   余泽有些茫然,却还是说道,“那……罗盘……碎了。就在那日风语山上,不知为何山上忽然大风起,甚是可怕,压力倍增,直接将罗盘震碎了。”   招凝和秦恪渊对视一眼,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罗盘竟然被招凝的筑基异象震碎了。   一时间忽然有种阴差阳错的无奈感。   余泽见两人没有回答他,他小心翼翼地出声,“两位仙师,可是这罗盘有什么问题。”   招凝盯着他,眼里不自觉带上了一丝同情。   “那罗盘就鬼胎蛊的蛊床。”   明明没有多少起伏的声音,却惊得余泽直接瘫软在地。   “蛊……蛊床?”他重复着这两个字,心中一个无比恐怖的猜测呼之欲出,他绝望地看向招凝,“难道那个鬼胎蛊就是被我带到祖宅的吗?”   招凝和秦恪渊没有回答,但这般默认的态度几乎击溃了余泽心底最后一丝防线。   他跪在地上大哭,“是我的错,哈哈,竟然是这样。”   招凝又看向姚刺史,“若是我说的没有错的话,姚刺史从京城来上任,是路过临景城的吧。”   不需要姚刺史回答,他的脸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余泽痛哭着,他差点将整个家族的人给毁了,“为什么,怎么会是他们?”   他好像想到什么,猛然扑向何丘观主,他揪住何丘的前领,明明何丘已经练气二层的修为了,却在他这般爆发下,竟然无法躲避。   “为什么会是正阳观,为什么要选择我啊!”余泽大吼着,“我从年前加入正阳观中,我只想得长生之机缘,为什么你们连江湖骗子都不如,要将整个大岳国的水搅乱。”   “为什么啊,难道三年前那场鬼胎蛊的瘟疫大乱,也是你们正阳观的弄得,你们是不是想占据大岳国,那为什么国主三邀四请做国师,你们却扭扭捏捏!”   “你问我,我又问谁?!”在余泽一连串的质问下,何丘反怒道,“我也不过是一个机缘得到昆虚仙师点化的散修,我在大岳国等了三年,等昆虚仙师带我回宗门,却至今没有身影,我无奈才加入到正阳观中,我怎么会知道正阳观的蝇营狗苟。”   他许多话其实都藏了起来,他根本就不在意正阳观,他贪得不过是正阳观的一些丹药灵石的报酬罢了,虽然很少但是总比他一人在凡俗之地艰难修行来的强。   “你真的不是跟他们一伙的?!”余泽逼视着他。   “怎么?还想我拿出什么证明来不成,我告诉你,我不过就这条命罢了!”   “余泽。”招凝忽而叫住了余泽。   “不需要你的命!”招凝知道何丘的气话不过是因为他们站在眼前,压迫力让何丘根本不敢反抗,“且将你的灵力术法施展出来。”   何丘虽不懂招凝为何这般说,但语气有缓和就说明有回旋的余地,刚才那股视死如归的气魄瞬间收敛了,谁都不想死。   他打出一招,灵光在他手掌间流动。   是极为浅淡而浑浊的灵光,甚至不用去辨认他们灵光中是否含有紫焰,这样的灵光换做任何一个宗门弟子都不可能有,过于浑浊杂乱了,是不可能晋升到筑基的。   何丘打出一招后,便收势低头站着,好像是在等待招凝的审判,却不想这时一个指长的玉瓶飞到了他的手中。   他错愕的抬头,却见招凝声音平静的说着,“看在你传道却并未愚弄世人的份上,这是一枚清灵丹,可以减少你灵光中的杂质。”   何丘震惊地看向招凝,随之意识到这是天大的机缘,这一次跪下叩首变得尤为尊敬,却是发自内心的。   姚刺史在旁边看着这一幕,虽然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处置,但是也知道了招凝和秦恪渊非同一般的地位。   他叉手恭敬作礼,“两位仙师,不知现下我们该如何操作。”   “既然罗盘被毁了,幼蛊离开蛊床自然会死去,除非寄生在人身上。”招凝皱着眉,“前几日,风语山却是上去了不少人。”   “接下来就需要姚刺史去风语山附近搜寻了。”鬼胎蛊最快爆发也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仙师放心,我立刻调动郡府军队前往搜查。不知使用您上次留下的粉末可依旧可行。”   “自然是可以的。”   姚刺史略略放心,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问了句,“若是这被寄生的鬼胎蛊的的人数颇多……”   他本还想找招凝要更多的“仙粉”,这是余泽忽而呢喃道,“那我……我为什么没有出事?”   姚刺史皱着眉,“你是在质疑仙师。”   “不不不。”余泽连忙摇头,“我并非那意思,毕竟我是最直接接触到鬼胎蛊的,按理说我必是第一个被蛊虫寄生的,对了,临景城正阳观分观的那群人给了我一颗解毒丹,原是解我当时身上的鸠毒,莫非是解毒丹也有治疗的功效。”   他猛地蹿起身,“我这就把观中所有的解毒丹拿来!”   但是他还没有走出两步,就被叫住了。   他惊讶的看着喊住他的招凝,他也恭顺地拱手听到。   “解毒丹并没有用。”招凝冷酷地说出真相,“他们是骗你的。”   “你没有出事,是因为你自己,你自身血脉特殊。”   招凝看着他,“在你祖宅的时候我便发现了,你们宅中并非所有人都出事了,有一小部分还是正常的。”   她手一展开,是一小瓶子,瓶子中有一个黄豆大小扭动的蛊虫。   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恐惧的向后退了半步。   招凝却对余泽说,“且滴入一滴血。”   余泽迟疑着,但是招凝的话他不敢不听,划开指尖,一滴血滴入瓶中。   血滴与蛊虫接触的刹那,那蛊虫便在疯狂的扭动。   然后肉眼可见的化作一滩污水。   “余道长,你……”   姚刺史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招凝平静说道,“我和兄长解决鬼胎蛊之乱方法终究是有限的,真正彻底解决并防止再生祸端,只有你。”   余泽看着招凝,目光从骇然到震惊再到坚定。   随后重重跪在地上,“我向两位仙长发誓,我余泽在大岳国的一日,就绝不会让鬼胎蛊之乱再度发生。” 第147章   鬼胎蛊已经不成威胁, 后续的事情交给姚刺史和余泽去做。   招凝和秦恪渊踏上了去岳秀府的路,根据正阳观其他人的说法,蜚之角被送上了岳秀府的主观之中。   他们并不急躁, 既然逍意上人只要他们半个月的时间将蜚之角带给他,那半个月的最后一天也是时限范围内, 他虽然用避道珠同他们交易, 但威胁和攻击也不能轻易算了,那么就让逍意上人在永丰城里热锅蚂蚁般等着吧。   离着岳秀府还有百里路, 索性就在官道上慢慢走着, 顺便观赏沿途的风景。   日头爬上头顶, 火辣灼热, 官道边的铺子卖着茶水, 他们便走了进去。   小二迎上来, 两人掩去了本来面貌,普通的扔在人群中都找不见人。   “两位客官要些什么?”   “一壶凉茶。”   “好嘞,稍等。”   小二去后厨准备茶水, 招凝摊开一张地图。   地图很是粗略,只有城池、山脉、河流和官道的标识, 是大岳国的地图,临走前,姚刺史给他们的。   招凝在地图上找到大岳国都城岳秀府的位置,这个位置已经很靠近灵雾森林了,显然大岳国建国之时有着想要背靠修真界的意图, 毕竟修真界在后面支撑着,没有人敢从他都城的背后偷袭。   大致扫过一眼, 将地图情况了然于胸,看到一个熟悉的地名, 就在数十里外。   秋水镇。   “师叔,看,当初我就是被师叔传送到这里附近的。”   秦恪渊看了一眼,“镇上可有熟人,若是想的话,可以去看看。”   招凝想起太轲的老家,当时心潮涌动,无数消极情绪混杂着,如今在想起往事的时候,却没有丝毫波动了。   她朝秦恪渊摇了摇头。   招凝收起大岳国地图,忽而想起一事,“师叔在拍卖会上最后送我的四张九州残卷还没有看,说不定还能从中看到未知的地方,或许是说不定那个蓬莱仙岛的完整地图也在其中。”   她眼睛亮闪闪的,对此很期待。   “等到了岳秀府,且打开试一试。”   “嗯!”   招凝应声,还想说什么,听到后厨嘈杂的声音。   “去去去,小兔崽子,敢偷我家泉水。”   “什么你家泉水,明明是从山里流下来的!就洗一下怎么了!”   “一群小兔崽子,抓到一只山鸡就真当自己是仙人在降妖除魔了,滚滚滚!”   吵了几句,几个小少年的声音骂骂咧咧地小了。   片刻后,小二汲汲皇皇端着凉茶出来,边斟茶边道歉,“不好意思,两位客人,被几个小兔崽子稍微耽误了一下。解暑凉茶,慢用。”   铺子外一侧,三个小少年嘟囔着走出来,三人都打扮的有些奇怪,身上罩一层宽大的衣服,衣服背后自己用墨画了一个巨大的太极图,手上还提着粗制的木剑。   他们眼神一直往铺子里瞟,这是不服气瞪铺老板。   老板正要驱赶,却瞧见不远处来了一群官兵,脸色登时垮了,嘴上暗骂了一声“倒霉”,这才硬着头皮迎上去。   “田大人,还有几位官爷,这边坐。”   为首的田大人须着络腮胡,整个人的模样有些凶神恶煞,其他人身上也满是悍气,好似这群人不是官兵而是悍匪一般。   只见他径直来到铺子中央,直接在长凳上坐下,另一脚还踩在长凳上,手一抬。   “你家的铺费呢?”   铺老板不愿着,“几天……几天前才交过……”   “嗯?”络腮胡一声气音,几个官兵瞪向铺老板,铺老板一个激灵,认命地拿出一小包碎银子,不舍地递过去。   络腮胡颠了颠银钱,有些不满意,但也没再要,直接丢给了手下。   招凝望他们方向看了一眼,这种事情小时候流浪时便看见过,平民老百姓生存法则只能是忍气吞声。   “把你们小店里所有肉和好酒都端出来。”络腮胡又吩咐道。   可是铺老板还是僵硬站在原地,络腮胡的手下生气了,“你在这发什么楞,是不是找打?!”   那人说着就拽住铺老板的后颈,铺老板害怕地说道,“几位官爷,店中的肉食少,不……不怎么新鲜了。”   但凡这群人是普通的客人,他可能就直接端上来了,但这几位不行,被他们吃出一点异味,那就不是讨骂讨打的事,那是小命都要赔上。   “那你就去弄,给你一盏茶的时间,弄不来新鲜的,你这铺子也别想要了。”   络腮胡怒斥道。   “好好。”铺老板害怕的连连应道,摆脱手下钳制之后,连忙跑到后厨去了。   招凝和秦恪渊并没有动,不平事面前,略微的等待才能悄无声息地釜底抽薪。   这时几个官兵聚在一起吐槽道。   “这朝廷是什么意思,抓壮丁都抓到这边来了,边境那边是没有人了吗?这都旱了这么久,再旱下去就要饥荒了。我看许多村子都空了,连路上难民里面都没有见到几个年轻人。”   “鬼知道呢,实在不行,再往南边去,那边可没什么饥荒。”   “饥荒是没有,但是听说在闹瘟疫,不然你觉得这些难民怎么往都城袍,不往南边走。”   咚咚咚,为首的络腮胡忽而敲了敲桌子,所有人都停止了说话声,一脸奉承的等待老大说话,却不想老大什么话也没有说,眼神却直勾勾地看向某个方向。   好巧不巧,那个方向竟然就是招凝和秦恪渊的位置。   几个属下来回看了一眼,小声凑近络腮胡,“老大,瞧着这两人的衣着,怕是京城中非富即贵的人。”   络腮胡却呢喃出声,“你瞧那小姑娘,虽然容貌普通,但那身姿可是美妙……”   一群人陡然意识到络腮胡的意思,都一脸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其中一人更是说道,“老大,我们这就给你弄来。”   他刚起身,有略怂的官兵提醒,“非富即贵啊,兄弟。”   “怕什么,在城外,鬼知道他们是不是。”   他笑眯眯地带着几个官兵走近,招凝抬头,他们的话自然听在耳里。   这一抬头正巧对上中间那人,那人瞬间身体一震,只见那澄澈干净,好像深夜中仙境瑶池之水,好像看到了仙女。   可是明明很普通啊,却不想这时一滴污浊的水正巧滴进他瞪大的眼睛里,他难受的直甩脑袋。   “怎么回事。”   身旁的兄弟憋着笑,给他指了指头顶,原来是凉亭上滴水。   “妈的,这日头哪来的水。”他啐骂了两声,但也总不能把屋顶拆了,老大还在旁边等着呢。   于是,几步走到秦恪渊对面,一脚踩在长凳上。   他没有先向招凝发难,而是直接冲着秦恪渊去,在他们看来,招凝根本不用管,只要把她身边的男人搞定就行了。   “你,哪里人!现在朝廷正在招人去边境,你居然敢逃!”堂而皇之地宣告,然后向身边左右甩了一个眼神,“将他抓起来,拉回去处置。”   这好像给了他们光明正大寻事的由头,几个官兵直接应声而上。   还不等招凝和秦恪渊惩罚这群家伙,忽而坐在位置上围观的络腮胡哎哟一声。   “他娘的,谁打老子!”   这边闹事的官兵哪还顾及招凝和秦恪渊啊,连忙询问络腮胡怎么了。   却见络腮胡捂着脑袋,一道道鲜血从指缝中流出来。   官兵们大惊,直接冲了回去,“老大,是谁!”   所有人同一时间抽出了自己身上的佩刀,人影还没有看到,数个石子就砸向了他们。   这石子砸的猝不及防,待他们终于找到石子的源头,就看见几个奇装异服的半大小子,一人拿着弹弓射他们,一人抓着一把石子往这边抛,一人还装模作样的摆着施法姿势。   “你们这群王八羔子!”   络腮胡气得跺脚,官兵们脸色瞬间发狠。   那群小少年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大骂道,“臭匪兵,让你们抢我们山鸡!”   显然他们从山里弄到的山鸡,被铺老板抢了去,当作这群官兵的肉食了。   但他们也不笨,说完便一溜烟钻进了树丛中。   官兵们像是脸被打了一个巴掌,直接操起佩刀就冲了过去,结果刚出铺子就莫名其妙地扑倒地上,无一例外地跌倒在地。   络腮胡在最后垫在他们身上,反而没什么事,起身骂骂咧咧的,把他们连踹了几脚,率先往林里去追,结果刚进林子中,却听咔嚓一声,同时伴随着他的惨叫。   “啊——谁他娘的在林边放捕兽夹!”   他惊嚎声中,官兵们不管不顾地爬起身,奔向痛苦的络腮胡,却没有想到刚靠近林子里,脚下就被不知道藏在哪里的绳子捆住了脚踝,绳子一收紧,将所有人都吊在了树枝下。   听见声音跑出来的小二震惊地看着这一幕,缩头缩脑地蹲回后厨中。   这么混乱的环境中,招凝和秦恪渊依旧坐在原地慢悠悠地喝着茶,好似这一切都没有入他们眼中。   跑到林子中的小少年大抵是听到惨叫又好奇地跑了回来。   一瞧见这几个官兵狼狈的模样,哈哈大笑,一点都不掩饰。   捡着地上的石头就向官兵身上砸,一边砸还一边骂着,“臭官差,真土匪!”   一直到几个半大小子砸累了,他们跑进了店铺中,直接从后厨抢回了自己弄到的山鸡。   小少年们趾高气昂地走出后厨,正要离开,却被招凝叫住。   他们看着招凝,语气依旧是那么欠打,“干什么?”   招凝问道,“你们这模样是?”   少年们嘚瑟地在招凝面前摆出了一副道长施法的模样,可是只有形没有气质,看起来有些搞笑。   但是几个小少年眼睛了满是星星,兴奋地朝招凝说道,“这是在模仿国师,他可是仙人!我们以后也要做国师那样的仙人!”   招凝轻轻“嗯”了一声。   几个少年还以为招凝不相信,在嘲笑他们,便立刻说道,“我们可没有说谎,你们一定是从其他郡县来的,我们国师有一手好法术,有很多灵符,那些灵符只要一挥就能爆出火焰,厉害极了。”   招凝没想到,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大岳国忽然冒出来一个国师,不过听几个少年说法应该只是炼气期的修真者。   几个少年见招凝没有答话,便没趣地收了自己的姿态,不耐烦地问道,“你喊住我们做什么?”   招凝出声,“你们帮了我们,我们当然要喊住你道谢,这不应该是基本的礼貌吗?”   小少年摆摆手,“才不用你们道谢,我们行侠仗义,要做大侠,做普度众生的仙人。”   招凝被他们这语气逗笑了。   小少年见她笑,便又说,“你要是真的想感谢我们,你们就给我像国师那般的灵符,我还没有见过呢!”   他眼神眯了眯招凝两人,“不过,我看你们也是没有的。”   却不想他话音刚落,眼前就闪过一张黄符。   几个少年瞬间惊讶了,直直地张大眼睛,目光全落在那张突如其来的黄符上。   “这个就是国师的灵符!”有小少年高声喊着。   还有小少年说道,“对对对,我们在画册里看到过,就是黄色的纸上面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纹路。”   这些朴实无华的形容,令人无可奈何。   领头的小少年眼神直勾勾的,“这东西真的能发出火光吗?!”   招凝将手中的灵符摇了摇,一点火光就在他们眼前晃过,“这个作为你们的谢礼,如何?!”   小少年连忙将灵符夺了过去,直接塞进了自己的怀里,脑袋瓜子不住地点着,“可以可以,你们的谢我们收了,我们一笔勾销了。”   说着就要转身走,其他几个小少年被他的动作带着,但是对待灵符的好奇让他们全部聚在小少年的身边抢着,有的甚至想往小少年的怀里掏,但是小少年格外的灵活,直接避开了他们的围堵,一溜烟就跑了。   所有人都离开了。   秦恪渊将银钱放在桌子上,他走到招凝身边,“你给了他们什么?”   火属性的灵符当然是不可能给他们的,虽然他们御使不了灵符,但是总有可能出现意外,意外之中火焰爆开烧着了什么,这就是他们的罪过了。   招凝站起身,同秦恪渊边走边说道,“不过是一张匿息符,或许他们以后能派上用场。”   秦恪渊点点头。   两人并没有直接进岳秀府,而是沿着藏宝图的指引直接去岳秀府郊外的一处山林。   这座山林并不高大,看起来很是普通,但是藏宝图中将那传说中的聚宝盆就标注在这个位置。   很快,招凝和秦恪渊便来到一处山洞前。   山洞中异常的黑暗潮湿,而且越往里走越是狭窄,直到不知走了多久,似乎已经无路了,只有一道极长的缝隙在尽头横亘着。   但是这并没有骗过招凝和秦恪渊,神识告诉他们,宝藏的位置就在这道缝隙的尽头。   闪身进入缝隙之后的空间中,这处空间并不大,是一处狭窄的通道。   通道上隐隐有寒光闪烁,招凝指尖一动,一颗石子从脚下飞起,向通道中飞去,紧接着无数箭矢射了出来。   这个通道中设有很多机关。   看样子殷老怪并不想让人简单拿到宝藏。   他们找到一处落脚的地方,直接瞬身过去,刚走出一步,就听到隐秘的咔咔机关转动声,却见头顶的岩壁忽而伸出无数尖刺,而整个岩壁却似要往下坠落。   秦恪渊抬眼看了一眼,那岩壁瞬间就停住了。   两人闲庭散步般在机关重重的通道中行走,很快便来到一处空旷的地方,说是空旷其实也仅仅只比狭窄的通道宽了不少,也是一个山洞。   山洞中央有一圈池水,池水中央有一方石台,石台上放置着一个三足鼎,山洞顶上缝隙不断有水滴落在三足鼎中。   三足鼎上的纹路极其神秘而古老,鼎中聚满了水,水却没有直接蔓延出来,任凭顶上的水滴怎么滴落,他好像就维持在那个高度。   “这三足鼎似乎是灵器。”   三足鼎上镶嵌了三颗上品灵石,只是灵石已经非常黯淡了,鼎身上的纹路连接起灵石,能感知到灵气正沿着纹路流转。   “莫不就是那个聚宝盆?”   两人都有些好奇,招凝抬手微微一招,本来想把聚宝盆拿近一些,但神识接触到三足鼎便微微一顿。   她朝秦恪渊调皮地使了个眼神,紧接着聚宝盆倾斜过来,鼎中的水登时全部向外倒灌。   明明鼎身没有多大,但那水喷涌而出的气势却好似瀑布撞击而下,瞬间激起浪涛向四面涌去。   水浪源源不断。   自然也有水浪冲涌而来,秦恪渊无奈,显然招凝料到这鼎中无尽的水,一面无形的屏障在他们身前树起。   任由那水浪在屏障外冲刷,他们丝毫都没有受到影响。   直到听到鼎上传来一声轻微的碎裂声,水浪才渐渐减小,过了半晌,蔓延在山洞中的水被山壁土地完全吸收了。   三足鼎便落在了他们眼前,而招凝也看到了刚才发出异响的源头。   是鼎上一颗上品灵石碎了。   这般水淹山洞的操作,不用他们去辨认也能确定这东西就是传说中的宝物,聚宝盆。   “似乎只是一重灵器。”   招凝打量了三足鼎,又问秦恪渊,“师叔,传说中的聚宝盆真的存在吗?”   “当然。”秦恪渊给了招凝肯定的回答,“上古聚宝盆可聚世间万物,可源源不断生。它的运行依靠的是法则之力,而这个依靠的却是灵石中的灵力。”   “但是它仍然有复刻事物的功能,只是复刻的是没有灵气凡俗之物。”   招凝问言,手中出现一枚铜钱。   她将铜钱丢入到聚宝盆中,聚宝盆上仅存的两个上品灵石亮起,盆上的灵纹游转过灵光,肉眼可见的,无数铜钱便在聚宝盆中生成,一直堆到在聚宝盆中堆出尖角,最后一枚聚宝盆生成,聚宝盆无力盛放直接滑落在地上,发出铛铛的声音。   不得不说,这声音好听极了。   铜钱的光华明明黯淡,却不知怎么的有些刺目,这大概就是银钱的魅力吧,即使招凝已经不需要这些俗物,但是看起来仍然让人心驰神往。   秦恪渊瞧她眼睛都似转成铜钱的模样,提醒她,“这里面真正的宝藏可不是它。”   招凝眨巴眼,又看回原来三足鼎放置的位置,此刻不过一孤零零的石台,在逡巡四周,被大水冲刷之后,四壁干净极了,亦无比光滑,一切能藏匿的东西都无处可逃。   招凝灵光一闪,她目光落在那方石台上,神识在石台上一扫,便感觉到了一丝残留的气息。   她微微诧异,触动那气息,山洞中便出现一道陌生而苍老的声音。   “余研究阴阳两仪复刻法数百年之久,终于寻得抓住其中微妙,创造出世间第二个聚宝盆,从此世间之物任我取,哈哈哈哈。”   在一阵狂笑声中,整个山洞忽而安静下来,顶上的水滴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拉扯开,铺成一片极其纤薄的水幕,但水幕上却呈现出数列文字,这是由上古云纹形成的神通。   奈何招凝不懂上古云纹,只认其形,不懂其意。   招凝看向秦恪渊,秦恪渊笑了笑,抬手一招,水幕上的字样忽然动了,刹那间就变成了现在的通用字符。   招凝猜测的不错,这的确就是阴阳两仪复刻法,法决上说此法可以复刻世间法器,只要能复刻出来,就能有其本身的三成功效。   水幕上的字样再次晃动,又恢复成原来模样。   秦恪渊说道,“上古云纹一字千解,刚才不过是我读出的含义,若是真正要施展这门神通,还是要理解上古云文本身。”   招凝看秦恪渊,她那澄澈的目光似乎已经在暗示什么了。   秦恪渊笑了,招招手,那水幕凭空一卷,竟卷成水做的书简,飞到秦恪渊手中幻化成玉简。   秦恪渊将玉简递到招凝手中,“师叔教你。”   通往岳秀府的官道上,一个车队不紧不慢地走着。   车队中央是一顶低调的车厢,从车厢的外装看便是女子的车厢。   随着马车的前行,车厢帘幔微微飘动,隐隐能看到车厢中有一貌美的小姐正展开一副画像细细的看着,时不时表情上还露出些许的痴傻。   “我的好小姐,您都看了一路了,别看了,快到青竹园了。”一个丫鬟掩嘴笑道。   小姐一身鹅黄纱裙,头戴点翠,瞪了小丫鬟一眼,“这可是神仙,你瞧着神仙的气质就是与众不同,我越看越觉得世间独此一人。”   她这般说辞把身边的小丫鬟越加逗得合不拢嘴。   小姐故作生气,“好呀,你讨打是不是。”   小丫鬟连声求饶,给小姐奉了一杯茶水,“我的意思,小姐不好好休整一下,养足精气神,待会我们就可以进青竹园拜访到国师了。”   小姐听这番话顿了顿,又看了一眼画像,将画像小心翼翼放在一旁,捧起茶水,“那可不一定,今天宫中好像有大宴,听父亲说国师也会去的。”   小丫鬟调侃,“大宴总会过去的,我们可是跟大少爷一起来拜访,总是要见到人的。”   小姐一听脸瞬间就羞红了,又拿起画像看着,“不知道现实中的国师是不是像画像中这般神异俊朗。”   小丫鬟掩嘴偷笑,掀开帘幔问车夫,“此处离青竹园还需要多久?”   “只要半个时辰便到了。”   小丫鬟点点头,正要缩回头去,却忽而感觉到一些杂乱的声音,下意识地向山侧看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怎么了?”小姐奇怪的问道。   “小姐,你可听到了什么声音?”   “声音?”小姐一顿,车队前方其他人早就注意到危险,高声喊了句,“快,快走,土地干裂,有大片山石滚下来了!”   话音刚落,他们还来不及行动,山侧数个巨大的山石轰轰冲来,一瞬间惊扰了车队中的马匹。   车夫怎么控制都控制不下来,一块尖锐的石头砸在这马车的马儿身上,顿时马儿嘶鸣起来,两只前腿高抬离地,好像立刻就要狂奔起来。   “不好!”车夫经历过大风大浪,知道这情况不妙,必不能让这马儿带着车厢跑,定会出事的。   于是立刻斩断了车厢与马连接的绳索,却不想还是没有来的及,马奔走时的力量带动了车厢,直接将车厢掀翻在地,车厢中的两人都摔了出来,一直被小姐珍视在怀里的画像也被抛飞了出去。   “我的画像!”   小姐疼痛中还想着自己的宝贵的画像,但余光间却瞥见一巨大的阴影,却见山侧一个比马车还要巨大的山石竟然直直地从山顶砸下来,整个山峰都在震颤,眼看着就要滚到她们了。   这若是滚下来,岂不是当场就压成肉泥了。   “三妹!”   “小姐!”   混乱中,数人惊恐大喊,可是他们速度再快,也不能将卡在车厢窗口的小姐拽出来,再平安无事的躲开。   眼看着,那巨大的山石离眼前不过数尺远,那阴影压迫的心脏已经挤到了嗓子口,尖利而绝望的叫喊瞬间冲出口。   “啊——啊——啊——”   然而这叫喊声一连叫了数声,那巨石碾压的可怕声音却迟迟没有传来,刚才惊惧呆滞的其他人找回意识,却意外的发现,那块巨大的山石竟然停在了路中央,被一道腕粗的藤蔓挡着。   藤蔓居然能生生止住这么大的山石?   可众人哪里还管那么多,赶紧将小姐救出来才好。   一窝蜂地冲向翻到的车厢,将小姐小心翼翼地从车厢中拽出来,紧接着又把卡在车厢里面的小丫鬟救出来。   小姐死里逃生,狼狈至极,大喘着气,忽而又想到什么,“我的画像……画像呢!”   这般在杂乱的现场寻找,终于看见画像在巨石的另一侧,露出一块边角。   害怕“惊动”巨石,她小心翼翼绕了大半圈弯身就要去捡,却有人提前了拿起了画像,微微展开,看画像中的人一眼,露出略微诧异的神色。   小姐赶忙把画像抢了回去,质问着这不知何时出现的陌生人,“你是谁!”   招凝也仅仅只是意外看到画像上的人像,拿起来确认一眼罢了。   见这位小姐质问,便浅淡地说了一声“路过”。   小姐犹疑地看向招凝,但是瞧她一副普通得让人记不住的模样,便渐渐放松下来,边检查着画像边说着。   “这可是国师的画像,不是你们这些小民能接触的!”   招凝并没有接她的话,见她小心翼翼地将画像卷起来,转身离开了。   秦恪渊在不远处等她,见招凝回来,“画像中的人认识?”   招凝边走边说道,“是个故人,师叔也是见过的。”   秦恪渊微微挑眉,“何人?”   “莫清坤。”就是当年跟在白云仙师身边的莫氏兄弟中的弟弟。   “我有些印象。他当年似乎是跟着白云一起进的昆虚,后来在清霄宗外门做记名弟子。”   秦恪渊低头看她,“可想去见见故人?”   招凝略略想了想,便点了点头,此地离小姐说的国师住处不过几里路,对于他们一瞬便可以到了。   招凝和秦恪渊走后,原本挡住巨石的藤条忽而消失了,巨石瞬间就动作,好在这时没有人在旁边。   这几人眼看着那巨石翻滚着,而后滚出官道,重重砸在另一侧的低洼处,硬生生将低洼向下扩散了三四丈深。   招凝和秦恪渊到青竹园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一丝古怪,庄宅中隐隐有阵法波动。   庄园中所有人都如平常一般忙碌着,他们敲响了青竹庄的门,门房告诉他们主人家并不在庄宅中,请他们以后再来。   面对重新阖上的大门,两人站在门外,却没有走的意思。   招凝的眼神好似透过大门看到了藏在深院中阵法。   “为什么莫清坤的庄宅中会有缚魂阵?”招凝迟疑发问。   这种缚魂阵一般是用来禁锢魂魄的,难道莫清坤的庄宅中还有鬼物作乱,但事实是,招凝并没有在庄宅中感知到任何的鬼气和怨气。   秦恪渊忽而低声说道,“是生魂?”   招凝眼眸一顿,与秦恪渊对视一眼,紧接着二人同时出现在阵法外。   真元运转,招凝掐诀施法,一道灵光打入阵法中,只见阵法泛起波澜,波澜一圈圈荡开,阵法中央呈现出那生魂的模样。   “莫清坤?!”这让招凝更是诧异了,怎么会有人在自己的庄宅,将自己的生魂镇压在缚魂阵之中。   招凝察觉到这其中必有问题,考虑到之前同莫清坤的相处,认为莫清坤亦不是那种邪修之辈,于是灵光瞬间绽放,原本毫无威力,此刻却像是一把利刃,直接劈开了缚魂阵。   莫清坤的生魂飘飘荡荡,虚幻到好像马上就要崩散了。   秦恪渊抬手一指,那生魂像是接收到了什么指引一般,瞬间钻进了假山之中。   假山下有一处暗室,里面莫清坤的身体便躺在那里。   莫清坤挣扎的醒过来,眼神迷茫,似乎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   他听到细微的声响,向门口看去,便看见已经恢复本来面貌的招凝和秦恪渊。   大概相识之人的面貌刺激,莫清坤混沌的意识猛地清晰,他险些从床上蹦起来,“你你你,你不是……”   他几步走进,“沈招凝,真的是你,你怎么在这。”   他还想在问,又察觉到另一道目光,因为害怕而刻意逃避,可是因为刚才激动逼近,这一刻却避都未避。   噗通一声便跪在地上行大礼,“小的见过秦首座。”   他颤巍巍地看着秦恪渊,“小的并没有扰乱凡俗,我不过是在大岳国挂个名而已,大岳国朝堂的事我什么都不过。师叔,求您看在我揭穿大岳国瘟疫潜藏的事情,减少了大岳国的伤亡,不要惩罚小的,小的只是想历练一番而已。”   听着他说话的语气,显然他并不知道昆虚发生的事情。   招凝注意他话里的情况,莫清坤似乎也牵扯到鬼胎蛊一事中。   “你说你揭穿大岳国瘟疫潜藏之事,如何揭穿?就评此成为了大岳国国师?”   “大致如此,我还给他们展示了灵符,杀了几只狂躁的野兽,他们就越发相信我了。至于瘟疫之事,其实我知道的也是巧合……”   莫清坤忽而摊开手掌,一面铜镜出现在他手中,在掐法决,铜镜中出现永丰城余家老宅的鬼胎蛊发作时的景象。   “……我想着瘟疫临世,世间又要大乱,便直接来了岳秀府,将情况给国主看。再加上,大岳国国主这几年苦恼正阳观久矣,于是便让我做大岳国国师,以此来平衡正阳观。”   说到此,莫清坤忽然一拍地面,“却不想那正阳观在岳秀府的人实力格外强悍,不仅有练气高阶的弟子,还有两名筑基期在旁盯着。好在我在宗门中借用白云师叔的贡献点兑换了一副定魂令,他们奈何不了我,就将我的灵魂与身体强行分开,将我灵魂捆束在缚魂阵之中!”   “我必要正阳观中人好看。”他忿忿说了两句,忽而又想起什么,“现在几日了?!”   招凝看着他,怀疑地答了一声,“初五了。”   莫清坤一震,“糟了!要错过正阳观的献宝大宴了!” 第148章   大岳国皇宫一派气势恢宏, 此刻大宴正热闹开场,舞女衣袂飘飘,彩带飞舞, 一颦一笑动人至极,大臣们推杯换盏好生愉悦, 但大岳国的国主却似乎并没有受此感染, 反而略显焦虑地一直向外探看,期间已经叫身边的太监总管派了好几次人出去了。   正阳观于大岳国的宗掌事邹顺道人, 好整无暇地抿着酒水,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也不提醒也不催促。   舞坊献上的舞曲已经过了三场, 大岳国国主还是没有等到人。   “国师怎么还没来?!”   国主脸上已经渐渐起了不耐烦。   太监总管听到手下小声汇报, 小幅度地踹了手下一脚, 躬着身子靠近国主,“国主,下面来报, 国师不在青竹园,恐怕出去游历了。”   “朕不是告诉过国师, 今日有献宝大宴,请他来帮朕掌眼!”国主不耐烦变成几分恼怒。   太监总管赶紧劝道,“国师是仙人,逍遥自在,可能并没有太过在意。”   “身为国师, 那他还能在意什么?!”国主敲了敲龙雕扶手,又缓了缓, 自知他这凡俗国主根本管不住那些高来高去的仙人,更何况正阳观的邹顺道人还在旁边坐着, “罢了,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已经酉时初了,陛下。”   国主犹豫了片刻,略偏身问邹顺道人,“仙师,这宝物供上奉天顶必须在日落之时?”   邹顺道人放下茶杯,对国主颇为客气,“倒也不是,只是,日落之时,天地浊气下沉,才能将污秽之息镇压,反哺我大岳国运,是起国运兴旺之势最好的时机,晚上一刻,效果弱上半成,直至三更时分,浊气更加混乱,恐提国运不成,还越加乱国运。”   “什么?!”国主大惊失色,“竟这般严重。”   邹顺道人安慰道,“国主莫慌,晚一时半刻是不要紧的,再等等国师也是无妨的。”   “不可在等。”国主脸色一黑,摆手就叫身边的太监总管,“直接开始,莫要耽误了我大岳国运腾飞。”   “国主圣明。”太监总管谄媚地赞了一声,便直起身,一脸严肃地拍了拍手。   拍手声很轻,但朝中众人听之如雷鸣,立刻都停了下来,官员和家眷们直身恭敬立着,舞姬屈身退出大殿。   “圣上圣明,受正阳观仙师认可,取月诏国镇国宝物神兽蜚之角,以日月精华洗去宝物疫气,今置宝于奉天宫顶上,借神兽之威扬我大岳国之势,震八方觊觎宵小,护我大岳国国运昌宏。”   唱声顿下,大殿中所有人都跪在地上,高呼“国主圣明,人皇之表!”   大岳国国主在这整齐的恭祝声中捋着长须很是满意地点点头。   太监总管便在此时提声再唱,“请神兽至宝蜚之角!”   声音从大殿中传到殿外,再由殿外传声太监继续唱着,此起彼伏,传达极远。   “正阳观卢士献宝!”   殿外便有人高声回应,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外投去,不可否认,这一场大宴所有人都在等待这一刻。   只见一位身穿深紫道袍的道人高举着一方玉盒一步步进入大殿上。   无数目光聚焦在那玉盒上,玉盒上似有华光闪动,隐隐能看到盒中蜚之角的轮廓。   卢士道人站定,朝上首微微颔首。   国主起身抬手遥遥虚扶,“道长莫要多礼,降服至宝,实在辛苦了。来人赐座。”   又一把宝椅落在国主右手边,但卢士道人并没有登上台阶去高台落座。   旁边的邹顺道人亦说,“稍后还需将宝物献上奉天殿顶上,事不宜迟,不如,陛下直接品观一眼神兽至宝?”   “当然,当然。”一听邹顺道人这般说,国主便迫不及待地点头。   他坐回去,“卢士仙师,快请,快请。”   万众瞩目,卢士道人面无表情,掌心晃过一道灵光,玉盒直接悬浮在空中,只这一招就让台下官员及家眷赞叹不已,下一刻,卢士道人手掐法决,法印打入玉盒中。   边听半空几声清脆的声响,玉盒表层渗出紫色的光华,光华越来越亮,越来越密集,直至光华相接,将整个玉盒包裹,玉盒好似消失在光华中,一只不到三尺且弯曲的异角出现在半空,异角上遍布云纹,密密麻麻,似在它表面形成一圈光罩。   但蜚之角完全呈现在大殿上,所有人耳边都传来一声浩瀚浑厚的号角声,好似来自远古洪荒之中。   “好!好!好!”大岳国国主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一切赞叹都只剩下这一个“好”字。   大殿上的凡俗官员和家眷更是如见神迹,激动不知所措,直到一官员带头高呼“国主万岁,仙师仙福”,大殿上乌泱泱一群人都跪下来,那气势和威望连正阳观的几个道人神情都难以抑制的产生几分高高在上之神色。   邹顺道人提醒道,“日落将至,陛下移驾殿外观礼?”   “是是是,不可耽搁!”大岳国主此刻激动的心情难以平复,站起身自顾自地往殿外去,大步流星,总管太监小跑着才能跟上,殿中官员没有动,他们恭顺地等待着正阳观的道人先行。   邹顺道人从高台走下,路过卢士道人,擦身而过之时,两人视线相撞,其中大功将成之色唯有二人才能意会。   两位正阳观道人走出,官员们这才争先恐后出来,   大殿外,大岳国国主看奉天殿,大殿屋顶是圆顶,最上方嵌着一颗开国国主从仙人那得来的东海明珠,足有脑袋大小,这颗明珠据说是当年开国国主立国之关键,镇压着先朝的气运,更引八方之气,使大岳国短短三百年的时间成为九州东面幅员最辽阔、实力最雄厚的国家,可这一百年周遭小国林立,其余地域大国窥探挑衅,国力一日不如一日。   只观这东海明珠此刻黯淡的模样似乎就能看出大岳国如今日益衰落的处境。   如今的大岳国国主是个好享乐好面子的昏庸之人,若是撤东海明珠,迎神兽至宝入顶,转大岳国国运,青史留名,岂不是毕生一大伟事。   大岳国国主一想到这就迫不及待,连忙叫身边的邹顺道人快些。   邹顺道人眯眼点头,示意卢士道人,两人视线再度交汇,一些交代心领神会。   卢士道人一手托蜚之角,一手高举,灵光鼓动,奉天殿顶上东海明珠遥相呼应,它缓缓从顶上升起。   就在他招手,将东海明珠取下前一刻,却听一声爆呵。   “邹顺、卢士!纳命来!”   伴随着话音,一道青光裹着一柄飞剑直朝卢士攻去。   原本还心潮澎湃观看仪式的众官员,一瞧这攻势气浪,骇得连忙向两边躲闪,硬生生分开一条道,飞剑瞬发划过,站在邹顺道人身边的大岳国主哪里见过这杀意,腿脚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   邹顺道人神色中惊诧带着冷意,手上法决一掐,直接截断了飞剑攻势。   飞剑回撤,飞剑主人御风落地,抓住飞剑,怒气冲天地盯着正阳观二人。   “你们这两个小人!”   太监总管害怕地跪爬到大岳国国主身边,欲将国主扶起,大岳国主却惊得看向来人,“国……国师!”   莫清坤一眼飘向大岳国主,更气恼了,“你居然不等我来,就提前开始大宴,你可知自己险些犯了亡国大错!”   在大岳国主僵硬的“什么”颤栗声中,“这正阳观不安好心,要用蜚之角吸噬大岳国气运,你倒好,蒙在鼓里,还将人奉作仙人。”   莫清坤不屑道,“哪里是什么仙师,还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学的一点法术,有几层修为就想学上古修士,炼制神器了!哼,我们修真之人可懒得管你凡俗人死活或者朝代更迭,若非我做你大岳国国师,何人还会这般助你!”   大岳国主如遭当头一棒,周遭凡俗官员不住地抽气声,那倒吸凉气之音仿佛将他此刻的心情放大的无数倍,他颤巍巍转头看正阳观两人,“仙……仙师,国师说的……当真如此……”   正阳观两人一个眼神都没有留给他。   邹顺盯着莫清坤,“你居然还能灵魂归位,还能活着到这里!”   莫清坤前半段听大岳国还“仙师”称呼着正阳观两人,心里早就气不打一处来,这后半段听到他们几乎不掩饰的承认坑害自己的手段,气得整个人要炸了,还同他们废什么话,抄起飞剑,冲上去,就同两人激打起来。   激烈的打斗中,灵光外溢,余波乱震,旁边来不及跑的大岳国国主和总管太监直接被掀飞过去,其他凡俗官员四散奔逃,还时不时后背挨了一下。   混乱的皇宫反复天要塌下来了。   无人再去在意皇宫高墙上无声无息站着两人。   招凝抱臂,秦恪渊负手,皆是平静地看着这一幕。   观气术下,大岳国皇朝气运落入眼中,气运成龙,龙盘皇城,可惜这气运之龙已接近崩散,其金色光华正如星点般向外扩散而去。   “大岳国的衰败之相已成定居,气运四散于民众间,乱世之中必有得此气运的人揭竿而起,平乱局,得民心,壮气运,再立为王。”秦恪渊淡然陈述。   招凝接他话继续,“若是蜚之角立于奉天殿顶,仪式成,气运光华被吸噬其中,蜚之角天生疫气壮大,反加剧大岳国国运崩散速度。正阳观这两人是占着凡俗无人知情,更占着修真界少人来管,于是以诡话蒙骗,堂而皇之借人皇龙气炼制上古法器。”   后话略微一顿,招凝转头看秦恪渊,“我只听说过人皇气运加身,自有龙气庇护,却不懂这龙气还有这般作用?”   “神话皆说,九州凡俗有龙神血脉,唯有人皇可觉醒一丝龙神之力,即是龙气。龙气加身,百毒不侵,百害不存,这就是正阳观两人敢假说蜚之角疫气被清除的原因,天生疫气不可能被清除,只是被龙气压制,短时间并不会对周遭凡俗人产生影响,一旦气运被吸噬,龙气减弱,那便是万里苦病,怨声载道,此怨气才是凡俗炼制上古法器的关键。”   “这是邪道炼制法。”   招凝看大殿外的战局,莫清坤修为高两人一层,但以一敌二渐渐落入下风。   瞧那两人施法刻意不去使用紫焰宗为人熟知的法术了,但灵光暗紫,在高境界修为眼中甚至有隐隐火光流动,将他们的身份暴露的彻底。   “可是……紫焰宗是邪道吗?”   显然不是的,招凝呢喃,“看来紫焰宗另有所图,说不定和逍意上人有关。”   “那便拿着蜚之角去问问逍意上人。”秦恪渊淡淡说道,微抬手,清光掠过,大殿外悬停于半空的蜚之角猛地一颤,直接向他们这方向飞来。   “蜚之角!”邹顺道人惊呼,两人直接挣开了莫清坤的纠缠,不管不顾地追着蜚之角而去。   却刚御风而起,就感觉到有什么一道无形的屏障阻挡着自己。   莫清坤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咽了一颗回元丹,眼神凶恶,正要再找他们算账。   身后大岳国国主却哀嚎着,“国师!国师!救救我!”   莫清坤往后瞥了一眼,那眼神恶狠狠的,根本不想再理这个被余波震得吐血的国师。   两人被阻挡在屏障外,正想办法,莫清坤抓住时机追上去,却不想这时忽而传来疾马之声,是从宫外来的。   可能是因为宫中的混乱,宫门口几乎连看守的士兵都已经逃跑了,疾马上的人百里加急,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异常,只能一边疾驰着骏马,一边高呼着,“永丰城急奏,正阳观之人利用邪门歪道扩散瘟疫,致使永丰郡城数十人伤亡,恳请朝廷严惩正阳观!”   这一急奏此时像是兵败如山倒般,将正阳观险恶之用心完全彰显出来。   若说刚才大岳国国主还只是被仙师之间的斗法手段震的大脑都不会思考了,这时像是被醍醐灌顶,终于明白自己犯了何等的大错,这真的是要亡国啊!   而周遭还没有来的及逃走的凡俗官员更是天塌下来一般,当初朝堂上对正阳观便是褒贬不一,一方面对正阳观当年揪出月诏国下蛊之时心怀感激,想要让这等神仙护持大岳国,另一方面又忌惮他的主观在南靖国,于是明面上对正阳观是不闻不问甚至是打压的状态,但其实暗地里所有的官员比谁都信奉正阳观,更甚者大岳国国主在皇宫中都设有正阳观的祖师像。   这一时间打脸来的猝不及防,原来一切的一切真的是正阳观所为,那当年月诏国下蛊坑害大岳国百姓之事,是否其中亦有正阳观暗中捉鬼的阴谋呢?!一切似乎都不言而喻了。   大岳国国主痛苦地爬起身子,朝莫清坤跪去,不住地磕头,“国师!国师!求您救救大岳国,求您一定要为大岳国报仇啊!”   此时此刻,莫清坤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一样,直接爆呵冲向邹顺二人,“你们这是惧怕了我莫清坤吗?!竟敢直接逃走,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必要让你偿还我在缚魂阵之中的痛苦!留下命来!”   邹顺根本不想再同他纠缠,他一心只有那莫名飞远的蜚之角,必是有人还在暗中窥视着。   该死!他心底咒骂着,一边朝卢士使眼色,让他去拖住莫清坤,一边想办法突破屏障,就在这时他好像看到了不远处的高墙之上站着两个身影,其中一人已将蜚之角托在手中,一人手掐法决,明显是阻挡他的罪魁祸首。   许是已经将蜚之角纳入手中,面前的无形屏障已经消失了,这让邹顺终于注意到高墙上的两人,那是两个宛若谪仙的男女,超脱凡俗之貌,气质清冽冰冷,那其中的女子冷冷看了他一眼,那威慑感让他呼吸一滞。   这是……这是筑基!   便在此时,高墙上两人一转身,瞬间消失在皇宫之中。   “站住!!!”邹顺大喊着,即便知道自己炼气期的实力在他们眼中宛若花拳绣腿,可是蜚之角被两人带走,那上面的计划几乎落空了大半,那他以后受到的惩戒将与死何异!   他不管不顾地向前奔走,直至终于明白自己当真不可能追回蜚之角,迫于无奈,终于从怀中拿出一枚玉简,生生的掐碎了玉简。   招凝和秦恪渊并没有直接远走,他们悄无声息地远离了岳秀府城池范围,在空无人烟的郊外停下,再往前就是莫清坤的青竹园。   他们本来就是跟着莫名奔出的莫清坤而去,却没想到直接撞上蜚之角,这般拿回蜚之角倒是不费吹灰之力。   此般在青竹园等待,颇有同莫清坤问清来龙去脉之意。   青竹园中已经没有人了,那群人以莫清坤的说法,是正阳观安排的人,就是为了看住缚魂阵,不让他的生魂逃脱,他这般出来,登时吓得院中几人直接逃走了。   却不想他们刚到青竹园前,忽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威压罩顶而来。   秦恪渊眼神一冷,直接将招凝掩在身后,手上法决一转,巨大的法印旋开抛向空中一刹,同一巨大的手印相撞。   秦恪渊本来金丹有损,只暂时凝聚一道玉液,强行接下这手印攻势,嘴角便渗出一丝鲜血。   招凝扶住秦恪渊后背,“秦师叔!”手上已经不自觉将真元注入到他体内了。   他们二人眼神同时看向高空,一人脚踩紫云,神色森冷而蔑视的看着他们,“我当是谁敢觊觎我正阳观至宝,原来是两个蝼蚁,不过是筑基期,竟敢坏我正阳观之事!”   是金丹真人!   但是他的目光又在秦恪渊身上顿了一下,似乎在疑惑秦恪渊到底是何修为,竟然能挡住他这一击。   “阁下是什么人!倒是堂而皇之利用凡俗气运谋划,是想与邪魔为伍,坑害九州吗?!”秦恪渊冷眼盯着。   “呵。你们有什么资格质问本座,将蜚之角交出来!”   说着金丹真人抬手就是一招天昏地暗之势,却见黑云罩顶,整个青竹园摇摇晃晃,无数青竹拔地而起,狂风席卷,青竹成了其中杀人利器,直接向招凝和秦恪渊涌来,而金丹真人手中却只有一团灵光闪烁,轻松的好像只是在玩弄。   千钧一发之际,招凝和秦恪渊同时施法,数道剑影在他们周身环绕,阻挡青竹逼近,而被阻挡在外的青竹便疾速枯败,掉落。   但到底与金丹真人有一个境界的鸿沟,招凝万木消之术根本拦不住青竹密密麻麻围剿之势。   就在此时,秦恪渊却给了她一个眼神,转而身形一散,竟消失在她面前。   招凝会意,而半空金丹真人略有惊愕,眼神似在搜寻秦恪渊之形,招凝却在此时法决转换,数颗鬼哭藤的种子落在地上,一瞬间猛地迸发生长,妖异的鬼哭藤藤蔓冲天而起,编织成网,抵挡住四面冲来的青竹,同时更节节攀升,甚至将金丹真人囊括其中。   金丹真人手中灵光一滞,察觉到些许危机,一瞬便要瞬身出去,却不想瞬身半途却生生被掐断,无数道剑光席卷包裹,金丹真人瞬身残影竟被打成实质,而秦恪渊竟然出现在身前半丈,眼眸冰冷,双指成剑,寒气变刃,直接刺入金丹真人心口。   金丹真人护体真光显现,可连护体真光都没有阻挡住着一击,在金丹真人不可思议的神色中消散,剑气穿胸而过,他整个人倒飞出去,真人之力即是这般还残存生机,他自知轻敌了,意识一动,正要召出法宝,却不想猛而被鬼哭藤缠绞住手脚。   他原本以为这不过是普通藤蔓,可是他陡而发现这东西连他都无法强行挣脱,鬼哭藤上的尖刺直接刺入他身体中,疾速吞噬他体内的真元和血液。   “啊!!!”金丹真人暴怒至极,他堂堂一金丹,竟然被两个蝼蚁围攻到这般狼狈地步,他大喝一声,体内真元之力猛地攀升,法决一动,紫焰隐隐在他背后虚幻成型。   秦恪渊目色一凝,瞬身到招凝面前,一臂环住她,身形疾速后退,“走!”   “去死吧!”   只听一声爆喝,漫天紫焰铺开,招凝紧跟着意识到什么,最后一招施法让所有鬼哭藤围剿包裹。   但也止住一瞬,下一瞬,火焰冲开,其内万物消融,眼看他们后退速度不及紫焰追逐之速。   秦恪渊单手持剑,剑动天动,天空出现一片夜幕,一颗孤零零的星辰挂在夜幕之中。   “星坠!”   剑斩,星坠,势与紫焰相撞,一瞬间气浪拂开半里,半个山头削成平底。   两方双双被震飞,金丹真人狼狈落地,终于明白对方修为绝非筑基,体内重伤,真元暴动,不可再打下去,冷冷盯了远方亦倒地的两人,身形一遁,竟直接逃走了。   秦恪渊压在招凝身上,嘴角不住有鲜血溢出来,招凝指尖颤抖地去捧他下颌,声音也是抖着的,“师……师叔。”   秦恪渊意识有些涣散,眼睛紧紧一闭再张开,摇了摇头,说“没事”,可是这句话一说完,整个人的意识就黑了,直接昏在招凝身上。   “秦师叔?!”招凝真元探入秦恪渊体内,丹田中气海翻涌,金丹融化的星云涌动,情况并不妙。   招凝强撑起身,将秦恪渊带离此地,寻了一处旁边山峰的隐蔽之地钻了进去,将真元注入他体内,运转功法,替他疗伤。   那金丹真人虽然修为在金丹,但是对于招凝和秦恪渊的轻视,以及他们配合之下的偷袭,实力对撞下的破坏程度远没有达到金丹威力,只有最后两招相撞,削平了半个山头才略略展示出筑基巅峰的威力,这一遭之后也不知道凡俗话本中该如何描述这奇怪的现象。   当然这一切与他们都没有关系了,此刻招凝只想尽快修复秦恪渊此番受创,且不可因此破坏了金丹再结。   三天后,莫清坤狼狈地从岳秀府出来,用飞剑支撑着身体走回青竹园,路上便听说一些神仙打架之类的流言,他还以为是皇宫中的打斗这么快就已经在岳秀府传递开来,一路上自得掩面奔走,哪想到好不容易回到青竹园,却发现青竹园不见了,半个山头也不见了。   “他娘的,我的房子呢!”莫清坤站在半山腰欲哭无泪,怎么出去打一场架,好不容易报了仇,回来去发现家被人家平了,他气不打一处来,可是又无可奈何,现下疗伤才是关键,只好往旁边山峰看去。   哪晓得他在山峰中搜寻了些久,隐隐好似看到灵气汇聚之地,真想进去,猛地被一灵光击飞在树上。   滑落在树下之时,正要拔剑抵抗,却不想再次袭来的灵光一顿,竟然在他面前散了。   他捂着胸口站起来,就看见那汇聚之地的洞口中传出招凝的声音,“对不住了,莫道友,一时不差还以为你是偷袭的贼人。”   莫清坤欲哭无泪,撑着剑向洞口中走去,大抵是被刚才攻击吓着了,还小心翼翼问了一声,“我现下可以进来把。”   里面没有回应,莫清坤便当是默认了。   走到洞中,便看到招凝正在运功为秦恪渊疗伤,天地灵气在他们周遭宛若实质,氤氲游转。   莫清坤大惊,“这是出了什么事?!”   他忽而想起之前邹顺道人传信动作,“难不成是正阳观的援兵到了,将首座师叔打杀了。”   莫清坤惊愕万分,在他眼中,秦恪渊作为清霄宗首座,那实力是非同寻常的,那这来的是何人。   “莫非是正阳观主观实力到了?!”   招凝收势,遭莫清坤打断,这运功本就不好再继续下去,好在三日调息,秦恪渊已经恢复过来,不用再依靠招凝真元助力调息,他收势一转,自行闭目修整。   招凝从石台上走下,看着莫清坤,“你知道正阳观主观实力?!”   “我只听说正阳观观主乃筑基高阶的修真者,还有两个筑基初阶的修真者跟随在左右,至于炼气期的人怕是也有十来个。”   招凝却说,“不止,来围堵我们的是一位金丹真人。”   莫清坤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贼大,“金……金丹真人……你们……那你们还能活着……”   他看了一眼招凝,又偷偷瞄了一眼秦恪渊,默默了咽了一口口水,此时对他们的实力又重新估计,这一估计腿都软了,甚至有跪地的冲动,奈何自己跟练气高阶都打的满身是伤,此刻连动一动都好像五脏都在移位。   招凝递给他一颗丹药,是专门治疗火属性伤害的。   他捧手接过,真心诚意地道了一声谢谢,服食之后就当场打坐调息。   好半晌,莫清坤伤势好了些许,收势吐气,看招凝坐在石台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莫清坤顿了顿,想着找些话题,“沈师姐……不,师叔,你们怎么到凡俗来了?”   “在凡俗叫我名字就好。”招凝看他,并没答他问话,反而问道,“你什么时候来凡俗的?”   莫清坤挠挠头,“我出来已经五六年了,我和大哥记名弟子的小比没有成功,白云师叔早就不管我们了,我们不想做杂役,便直接离开了清霄宗,本想回到凡俗做个逍遥人,谁想在穿越灵雾森林的时候,大哥被林中妖兽害死了,只有我自己跑出来了。”   招凝默然,这才是真正的灵雾森林,在其中死亡才是常理,活下来是运气和实力。   “我在凡俗蹉跎了这么多年,修为仍然还停留在练气七层,我出来便是如此,我现在终于明白归元城那些散修说,宁做宗门杂役鬼,不做凡俗富贵人。”   “对了,我过来时还听到郊外村民说着什么神仙打架,我那青竹园都被移了半个山头,我越发在想,只有实力才是硬道理,若我能有这般实力,那……”他本在畅想着,忽而一顿,意识到什么,神色古怪地看向招凝,又想瞥秦恪渊,但是不敢,硬生生忍住了,“我那山头,我的房子,该不是你们削平的吧。”   招凝没想到这莫清坤还有杀回马枪的招式,微微一顿,平静的脸上略略出现一丝不好意思。   她轻咳了一声,一看便知在掩饰。   “果然是你们。”这会子莫清坤痛也不痛了,直接站起身,“你们……你们……我那园子里可放了我全部的家当啊!”   招凝狐疑地看了一眼他腰间的储物袋,莫清坤激灵的一掩,“这里仅剩的一些,你们别想也毁了。”   这倒换做招凝有些无语了,他们又不是专门削山头去的,她轻声道,“这事,我觉得该去找那金丹真人,掏空他的储物袋以还莫道友的损失。”   招凝说的是认真的,毕竟那位金丹看起来并非实力强悍之辈,再加上重伤和傲慢,很容易暗算。   但莫清坤顿时收心了,连连摆手,“算了算了,就当我莫清坤倒霉,白在这凡俗待了五年。”   “那你接下来要去哪里?”这时,秦恪渊调息完毕,睁开眼看他。   招凝走过去,下意识伸手要扶他起来,秦恪渊拍拍她手,示意已经无事了。   听秦恪渊说话,莫清坤连忙拱手躬身作礼。   “秦首座。自当是回昆虚去,清霄宗虽然回不去了,但是在修真界总比在凡俗好。”   秦恪渊看着他,却给他指了另一处,“观你在剑法上有所作为,去汴州修真界吧。大岳国此去北面三千里,翻过雪山便是汴州。”   莫清坤眼睛一亮,但转而又黯淡,“谢秦首座指点,晚辈知道汴州以剑道见长,可是晚辈对汴州其余均一无所知,在汴州恐怕还不如在昆虚修行安稳。”   这时秦恪渊却递给他一枚玉简,莫清坤意识到什么,惊喜地双手捧过玉简。   听秦恪渊说道,“此玉简中封存这一道信符,你去汴州剑心宗寻醉剑真人,他会安排你。”   一听此话,莫清坤当场跪在地上,“多谢秦首座安排,莫清坤比不负首座期望,同真人研学剑道!”   “不必谢我,你此行去后,忘记于此遇见过我们。除非遇见醉剑真人本人,否则不得拿出信符。”   莫清坤诧异抬头,“这……这是为何?”   但秦恪渊眼神冰冷,莫清坤心头一寒,忙俯身磕头,“晚辈听从首座安排。”   “你走吧。”   莫清坤不敢再多问,直接躬身退出了山洞。   招凝瞧见他在洞外御风远去,问秦恪渊,“师叔,这醉剑真人……”   “他是天宫在册的上品金丹真人,对昆虚之事真相知晓,与我有旧。”   招凝这才恍然。   数日之后,招凝和秦恪渊也离开了昆虚,掩去面貌,正准备离开岳秀府,却见青竹峰下格外热闹,削平了半个山头有不少百姓前来探看,招凝听到他们话语中,有人说是流星坠落,有人说是神仙打架,莫衷一是。   但却无一例外都坚定着说道,“必是国师显灵,才招来此神威。”   于是,两人便瞧见有人在青竹峰山下建起了庙宇,这庙宇建得颇为恢弘,红墙金瓦,仔细一看还有青竹园正屋些许构造模样,也不知这几日时间,这庙宇是怎么赶工出来的。   直到招凝和秦恪渊进入庙院,院中便看到正殿里神像金光闪闪,渡了金身,再一走近,里面的神像的形象竟然是莫清坤。   招凝诧异,同秦恪渊入内,认真打量着金身神像,莫清坤的模样明显被美化了,仙风道骨之姿,一手持剑,一手托举明珠。   就在这时,旁边有人惊“咦”了一声,“是你!”   招凝转头便瞧见是之前山石滚落下侥幸生还的小姐,她又想石像下石台看了一眼,便看到其上树着一列小子,“镇国府大小姐崔如悦立。”   她眉头一皱,“你难道抢我画像不成,还想来偷我金身?!”   招凝无奈勾唇,只问,“这是崔小姐所立神像?”   崔如悦又“咦”了一声,“你认识我?当然,莫国师不仅揭露了正阳观坑害我大岳国的恶事,还招来神迹降临,这是护佑我大岳国之举,虽说莫国师失望远去,但他的功绩我必要代他告知全大岳国,必是要设立神像,让全大岳敬重。”   招凝微微掩嘴,看向秦恪渊,眼神中藏笑,秦恪渊跟着露出一丝笑意。   崔如悦这般对莫清坤歌功颂德,是敬他还是痴迷爱慕不得而知。   但招凝知道,莫清坤这在凡俗落下的情缘,筑基之后怕是要回来还了,毕竟这时建庙宇收香火,只是最终是缘是孽就不得而知。   “喏,给你。”   这时崔如悦却递来三根细香,招凝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见她还要再给秦恪渊递上三根。   招凝连忙将六根全都接了,“我代兄长吧。”   于是招凝当真点燃了细香,直身朝神像拜了三拜,崔如悦不满,想说招凝这进香之礼极为不到位,可招凝已经手快地插入香炉中了,崔如悦总不能让招凝将香在从香炉中拔出来,只好作罢。   而在百里之外,连夜御风赶路的莫清坤,忽然莫名其妙扑身着地,脸直接埋进黑泥里,郁闷地爬起来,天边飞来一群大雁,下一刻他身上就接受了一堆大雁排泄物,他恶心地抹了一把脸,“怎么回事?我怎么突然摔倒了,还被大雁搞了,莫不是有人在暗算我?!”   他一激灵,不敢再去找天上大雁耽误时间,御风加速极快离去。   招凝和秦恪渊离开庙宇,招凝不由掩着嘴笑出了声。   秦恪渊无奈道,“按照因果大道,莫清坤本不该受香火,凡人香火于他无影响,可你这一拜,因果和境界倒转,他怕不是要倒霉数日了。”   一是有他们救莫清坤才有莫清坤揭露之果,二是哪有炼气期受筑基期香火的理。   “我是提醒他。”招凝故作一本正经,“崔如悦还想让师叔去进香火,这莫清坤受下,那就不是倒霉,而是直接吐血了。” 第149章   数日之后入夜。   招凝和秦恪渊来到永丰郡辖区边界的大曲镇。   正值月圆之夜, 又是中秋时节,镇上颇为热闹,集会上杂耍、花灯、赏完、糕点等应有尽有。   招凝儿时在凡俗的时候少有机会感受这样的集会热闹, 如今倒有了几分闲趣想要体验一番。   她半蹲在一个老伯摊位前,看老伯用糖浆绘制糖人, 便请老伯给自己绘一串。   老伯自是高兴地应了, 并问着“姑娘想要什么图案的?”   招凝想了想,顺手就从袖口里拿出一枚玉佩, 正是秦恪渊那枚上古龙纹玉, “老伯这个可以画吗?”   “当然可以, 姑娘稍等。”   这上古龙纹玉, 古朴色淡, 并非凡俗眼中常见的美玉, 使得这一至宝在凡人眼中并未有什么惊讶,只是感叹一声这龙纹图案格外的古怪。   当老伯大概有龙纹雏形,招凝朝秦恪渊晃了晃玉佩, 秦恪渊莞尔,说了声“收好”。   招凝顺手收回袖袋中, 接过老伯刚制作好的糖人,递上银钱,道了声谢,同秦恪渊往人群中走。   龙纹惟妙惟肖,好似将玉佩完美复刻, 招凝随口问了句,“师叔, 这玉佩是何物,我熔岩江逃生全都靠它。”   秦恪渊向来对招凝知无不言, 这会儿不知怎么了,却没有直接开口。   招凝疑惑转眼看他。   就在此时,忽而有一小孩奔跑着正好撞到她侧腰,招凝下意识避了避,小孩直接向地扑去,招凝一看不妙,顺手捞了一把,这才把小孩稳住。   这一碰撞,糖人直接碎裂掉落在地。   招凝无奈蹲身看小孩,这才发现是个小姑娘,瘦弱的看起来只有六七岁。   一瞬间,好像看见当年的自己。   小孩一脸惊慌的模样,招凝揉揉她发顶,“没事,不用担心,以后小心些。”   却不想她刚放开手,那小孩就一溜烟的钻进人群中。   招凝一顿,站起身看着小孩远去的影子,秦恪渊说道,“去看看吗?”   那小孩就在逃跑的一瞬,将上古龙纹玉佩摸了去,手快极了。   上古龙纹玉佩当然要拿回来,只是集市人多杂乱,许是还有几分流浪出生的同理心,招凝并没有直接将上古龙纹玉佩召回来。   这么一跟,就看见小孩从狗洞钻进破败的院子中。   她从院中杂乱的花坛里挖出一个包裹,包裹一打开,里面乱七八糟什么都用,从满是锈迹的铜钱,到指甲盖大小的碎银,从单个耳环再到泛黄的簪子,她从怀里将集市上的东西都放进去,开心地低声欢呼着,“太好了,钱够了!”   小孩又将包裹收拾好,踹在怀里,偷偷溜了出去,趁着巷道没人就绕去了镇上一处典当店铺。   “我要换钱!”   小孩踮着脚高举着手,却还没有典当柜台高,正偷懒在窗边围观街伤热闹的掌柜的往柜台下瞟了一眼,一瞧见那破烂烂的包袱,一脸嫌弃的,“不要不要,你从什么垃圾堆里翻出来的,拿走拿走。”   小孩脸色一垮,难过中又将上古龙纹玉佩举起来,“这些不要,我还有这个,这个肯定能换钱!”   掌柜的眯了一眼,看不出玉佩的成色,但是只要是玉,这价格再低也低不到哪里去,但他哼哼两声,“哪里搞得,偷的吧!”   “你管我,给我换钱!”   “一两!”   “你骗钱!”   掌柜的不屑将玉佩往柜台上一扔,“那就不要了。”   小孩快要哭出来了,气势也提不上来,咬着牙说道,“你至少给我五两。”   掌柜嘿嘿一笑,这玉少说也有五十两,好骗的小孩,他拿回玉佩,笑眯眯正要应“好”,眼神一滞,话锋莫名一转,“这玉佩五两哪里够,我给你一百两!”   说着转身从钱柜底下抽出一张银票,他还特地从柜台里绕出来,半蹲到小孩身前,小孩只是满是惊愕,怎么也想不通掌柜的突然的态度变化。   掌柜的态度极好地将银票塞到她手上,还嘱咐她“小心收好,弄丢了,可就没有了。”   即使再怎么惊讶,有生以来第一次得到银票的惊喜也将其他的情绪全部冲散了,满心欢喜地就跑了。   掌柜的一脸欣慰看着小孩跑远的背影,直至背影完全消失,他的神色再次一滞,眼神转而变得茫然。   “我……我刚才做了什么。”   “哎,我站在这里干什么?”   掌柜的懵然回到柜台后,柜台上的上古龙纹玉佩不知何时不见了,他也没有意识了,好像将这一段记忆完全忘记了似的。   招凝拿回玉佩,抹去上面沾上的泥印,抬头看了一眼那小孩,就见小孩从药铺中拿出一大包药。   小孩是被药店老板牵出来的,老板直接关了铺子,肩上背着药箱,同小孩一起离开了。   老板边走边说,“你这小丫头,你和你奶奶本来过得不好,十岁了还跟个六七岁孩子似的。我知道你经常在镇上偷点小物,这就算了,这次怎么直接偷了银票,这要是被发现你的手可别想要了。罢了,小梦儿啊,既然你奶奶生病了,我先去看看你奶奶,再想办法帮你把银票还回去。”   “我说了,那是典当来的!”小梦儿不满地嘟囔。   “就典当那老吝啬鬼,你能换来十两,都是天上下红雨,小小年纪又偷又骗,看你奶奶怎么打你。”   一大一小渐渐走远。   招凝和秦恪渊也没有再跟着,秦恪渊淡淡地说了句,“她和你是不同的。”   招凝默然,片刻才说,“她还有个奶奶。”   可招凝自有记忆起好像就被人贩子抓走了,招凝记事晚,只能大致记得五岁以后的事情,此前的都记不清了。   “你的意识深处记着的,当有一天,你忽而所感,觉得命运牵连,那可能就是你记忆中的家人。”   招凝看向秦恪渊,秦恪渊抬手递给她一个糖人,和刚才碎裂的龙纹糖人一模一样,也不知道秦恪渊什么时候弄到的。   此刻招凝有一种秦师叔在哄着自己的感觉。   但却听他说,“斩凡,斩凡,要你自己去寻找你在凡俗的牵挂。”而后再去斩断。   招凝莞尔,接过糖人,小口咬了一下,眼眸弯弯地点了点头。   古道修真者,到了筑基这一境界,其实在修炼上没有什么瓶颈,真元积累到一定程度,自然而然就可以晋升,但是在修炼之前却有一道极难的关卡,便是要斩去与凡俗的联系,彻底蜕凡,凡尘世事与自己无关,与凡尘不再牵连,一心往大道去,才是筑基第一步。   但这一步成为多少修真者,特别是古道修真者毕生的瓶颈,无人可知。   招凝和秦恪渊在集市上又逛了一会儿,直到深夜,所有的玩闹人群都散去,摊贩也提着担子回到自己家,他们这才在镇上一处客栈住下。   本就不需要睡觉,招凝索性就在房间中同秦恪渊一起打开之前没来得及打开的四张九州残卷。   四张九州残卷同时悬浮在房间中,招凝指尖灵光晃动,残卷上的魔气一寸一寸消散,指尖再一晃,那四张九州残卷自行展开,令人意想不到是,这四张九州残卷的画面当真被招凝猜中了,来自同一处地点。   只见四张九州残卷合成一块完整的画面,是一副坊市图,名叫望仙坊。   坊市中应有尽有,各种店铺都标记着名号,从炼丹到炼器,从杂物到灵宝,庞大到比归元城都大上两倍。   “师叔,这是哪里?”   秦恪渊却说,“九州并没有一处地点叫望仙坊,倒是天堑海迷雾中有一处叫望仙死城的地方。”   “死城?”招凝微讶,“难不成望仙坊就是望仙死城的前身?”   但还没有等到秦恪渊回答,便看见他的目光瞥向窗外,不知何时,深夜里的虫鸣还有更夫重复的打更声都消失了。   正当招凝意识到有人来的时候,一个虚晃的、只有巴掌大的紫色小人站在窗台上,它圆乎乎的,双手叉腰,没好气地盯着他们。   这模样是……元婴?   “逍意上人这般元婴离体而来,若是被仇家发现,可是糟糕了。”秦恪渊淡淡道。   逍意上人小元婴蹦下窗台,紧接着出现在四方桌上,胖乎乎的小腿翘起二郎腿。   “少废话,谁还能伤得了老夫。”他胖乎乎的小手一伸,“把蜚之角还来。不过是个金丹初期的下品金丹都让你们折腾了半个月,还要老夫在这般来找你们,你们这实力着实差劲。”   招凝默默移开眼,这位元婴上人大概想不到,他们根本没有赶路,游山玩水的半个月,这才闲庭散步地刚到永城郡府地界。   蜚之角在招凝这,招凝顿了顿却没有直接给,“给之前,晚辈却想问上人一个问题。”   “你说。”逍意上人毫不在乎,一边腿放下,又翘起另一边腿。   招凝问道,“不知逍意上人和紫焰宗是否有过节。”   逍意上人眯眼,“你的意思是这事是紫焰宗策划的。”   招凝没有应话,但逍意上人自顾自地说,“是掩月仙尊那一脉,还是宗主那一脉?老夫跟掩月仙尊说得上话,跟紫焰宗宗主,嘿嘿,那应该就是那个老匹夫暗中做的了,老子化神成功,非要抽了他的血脉异火,掐碎他的元婴,不就是失了名额,他竟这般害老夫。”   招凝听着这话有些云里雾里,一是紫焰宗似乎两脉分明,二是那所谓的名额是什么,足以让一宗之主动下这般转嫁阴谋。   但显然逍意上人是不会将这么多隐秘之事告诉他们,招凝展开手,泛着暗紫毫光的蜚之角悬浮在掌心。   “哎,果然疫气削弱了不少,这群混账。”逍意上人咬牙,说着直接张开双手,“快,给老夫。”   可招凝这时却微微一掩,“逍意上人,这蜚之角是上古凶兽至宝,您要去该不会也想他们一样,借凡俗怨气炼化邪恶法宝吧。”   “你这小姑娘,老夫行逍遥大道,三千正道之一,是能和邪道相提并论的?你是要我废了一身修为转修邪门歪道?!”逍意上人气不打一处来,“快,还给老夫!”   招凝不过是明确一句,若是自知逍意上人也行邪道之事,将蜚之角交去便是罪过,但大道天证,做不了假,招凝便说,“逍意上人仅仅伸手要吗?您说好的避道珠,还没有交给我们。”   “小姑娘,一点不让。”逍意上人没好气的说了句,翻手出现一颗同他元婴小胖手一般大小的无色灵珠。但长时间看去,便感觉到异常,好似一处黑洞将所有神识都吞噬了。   他直接将避道珠抛去,招凝手中的蜚之角自然向他飞去,逍意上人元婴御空走出桌子,双手双脚抱着比他元婴大上两倍的蜚之角,正要离开,余光忽然落在掉落在椅上的望仙坊地图。   他“咦”了一声,连蜚之角都不拿了,直接扑身上去。   却不想在扑上的刹那,望仙坊地图就消失在椅上,他直接脸面着落地压在椅面上。   元婴之体,半个身子都渗进了椅子中,他将自己拔出来,兴奋中带着气恼的看向秦恪渊。   望仙坊的地图此时正在秦恪渊手中。   “你这家伙,老夫看一眼地图怎么了?”   秦恪渊不咸不淡地开口,“元婴上人一目便知所有,您老看一眼,这望仙坊的构造可就被您熟知于心了。”   “诶,你!”逍意上人元婴小人大抵要跳脚,硬生生忍住了。   可是眼眸还是不住地往望仙坊地图上看,“那就是望仙死城的原貌吧,老夫听说这望仙死城在上古之时是通往蓬莱仙岛的第一大城池,后来大破灭中一夜间所有修士,上至元婴下至凡人,都死去,整座城池也随着岛屿消失在其中,里面那些上古修士的遗宝和坊市的遗存可都还在其中,不亚于古战场。”   他呢喃着,招凝这才知这望仙坊还有这么一说法,秦恪渊大抵早知这些,他神色丝毫不动的说,“若秦某消息没错的话,天宫似乎发现了望仙死城的踪迹,只是忌惮其上的阵法和禁制,不敢深入。”   招凝立刻懂了,这九州残卷上的望仙坊可是把所有的阵法和禁制的位置都标注清楚了。   逍意上人一见秦恪渊这幅了然于胸的模样,就知道糊弄着白嫖一眼是没戏了。   他落在桌子上,叉着腰问,“老夫也不想欠你们,再来一场交易如何,公平交换。”   秦恪渊看向招凝,意思是这是她开出来的地图,如何处置全凭她自己安排,招凝点了点头,她可没有那么大的野心,觉得自己可以一人独占整座望仙坊中的东西。   她对秦恪渊说道,“师叔觉得用何来换值当。”   秦恪渊看逍意上人,却说,“那逍意上人拿紫焰宗那名额来换。”   逍意上人一怔,紧接着抬手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秦恪渊,“你知道这名额是什么吗?你以为就这望仙坊地图就能换到,简直笑话。”   他的态度颇有一种芝麻换西瓜之感。   招凝不清楚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但是她却清楚秦恪渊绝不做无把握之事,更不会害自己,便安静在一旁,看着他们对峙。   秦恪渊道,“值不值当,全凭逍意上人自行判断,若我知晓的无错,望仙坊中有渡劫台,可削弱雷劫至少三成,逍意上人以灵根大道入逍遥,完全晋升元神,还需七七四十九道雷劫,这雷劫……”   “行,老夫换!”   谁想逍意上人根本忍不住直接拍桌子定下。   秦恪渊勾起嘴角,看的逍意上人气得牙痒痒,但是说出来的话就是天道见证下的,他手下一番,一圈灵光出现在他的手中,而后却直接向招凝射去。   招凝下意识的捧那灵光,灵光落入招凝手中,幻化成一枚玉牌。   招凝下意识地看秦恪渊,秦恪渊已经将望仙坊的地图直接扔给了逍意上人。   逍意上人急迫地看了一眼,这才看秦恪渊,又看了一眼招凝,这时候却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这名额于老夫确实要不了这么多,给了就给了,可这小丫头若是十年之内晋升不了上品金丹,这名额可就浪费在她手里了。”   秦恪渊淡淡出声,“这就用不着逍意上人费心了。”   “逍意上人地图也看过了,元婴离体这般久,就不怕紫焰宗的人追来。”   逍意上人听出秦恪渊这话是在赶客,他也不生气,嘿嘿一笑,“来就来,老子想让他们一起跟我困在永丰城吃糖葫芦,娘的,真他妈吃吐了,契机到底什么时候来。”   他小声嘀咕了一声,朝两人一摆手,直接消失在房间中。   他这般离去,外界虫鸣之声渐渐恢复了正常。   招凝这才有闲心看向自己手中的玉牌,玉牌上没有多少繁复的纹路,好似只有一道刻痕以及一个古体的“封”字。   招凝问秦恪渊,“师叔,这玉牌代表的名额究竟有何用?”   “可听过上古战场?”秦恪渊反问她,招凝细想了一下,只记得九州大陆志中曾经说过,大破灭之后万族百废待兴,却没有听到什么战场之事,难不成上古战场指的是大破灭中的战场。   招凝坦诚地摇摇头。   本想听秦恪渊介绍只言片语是,可秦恪渊却没有多说什么,只交代招凝,“此物莫要被他人发现,十年之内若是你得成上品金丹,天宫的人会告诉你。”   招凝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总觉得这九州高境界的人都在隐藏着什么秘密,这个秘密的所有知情人共同汇聚在这天宫之中。   但招凝有自知之明,现在她的修为不过筑基刚晋升,斩凡都未过,知道的太多反而不利于她的修行。   便知趣的什么也不问,将玉牌放到寂灵之府中。   她想起刚才同逍意上人的讨价还价,不由笑道,“逍意上人是我见过的唯二的脾气顶好的前辈。”这第一位当然是秦师叔,虽然秦师叔可能并不认可。   秦恪渊也道,“逍意上人本就好玩乐,随心所欲,再加上他此刻入凡,身形被天道压制成孩童模样,多少受了孩童天性的影响,他是自知的,但除非真正有人阻挡他化神,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顺其自然。”   “这般随性之心性,招凝是学不来的。”招凝微微赞叹着,忽而又想起逍意上人临走前那吐槽之语,“只是逍意上人化神,入凡便罢了,这不停地吃糖葫芦又是什么理?”   招凝并不想过多窥视那般遥远的境界,奈何这逍意上人的行为简直让人想不明白。   “九州传闻中的化神,有万万种化神之法,但是多数人却都坚信着,化神之中必有一过程,就是灭虚妄,消执念。”   招凝听他这么一说,“难不成逍意上人的执念在这糖葫芦上?”   若非常年冷静,招凝状似平静的神色怕是当场就要裂了,秦恪渊看着她,罕见的,他的神色中也带上了一丝迷茫。   两人相视一眼,最后忍不住都是一笑。   招凝又道,“那师叔刚才重新送我糖人,莫不是也在帮我提前消执念?说起来,那糖人落地,我还确实有些可惜了。”   夜色并不长,两人说说话,打坐调息,一夜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两人刚出城门,招凝还没有想出之后往哪里去。   便看见一个老迈的婆婆拽着昨夜那个名叫小梦儿的女孩。   她们一边快步走着,老婆婆一边斥责着,“奶奶知道你是有孝心的,可是偷人玉佩去典当,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怎么能做,我们虽然穷,但是也要堂堂正正的做人,绝不做小偷小摸之辈。”   小梦儿并不懂奶奶口中的深意,“可是奶奶,你昨天,昨天几乎下不了床了,我怕……小梦儿好怕……”   紧接着她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老婆婆到底也是心疼自家相依为命的孙女,叹了一口气,蹲下身将孙女抱入自己的怀中,心疼地拍了拍,“不哭了小梦儿,奶奶现在不是没事了吗?神医和道长正好云游到我们村上,不仅治好了奶奶,村子里的其他人都没事了。”   小梦儿抹着眼泪,还是不信,“可是昨天……”昨天白天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连老婆婆自己都说她是将死之人,让小梦儿远离这满是病痛的村子。   “昨夜镇上的大夫不也跟着你来,给奶奶看病了,是不是跟你说,奶奶有神仙保佑,病痛都好了。”   老婆婆安慰着孙女,小梦儿这才点头。   “走,我们去典当铺把那玉佩换回来,再去找找失了玉佩的人。”   一老一小并没有注意到可以掩去身形的招凝和秦恪渊,见一老一小消失在入镇的人群中,也没有再注意了,等他们到了典当铺,铺子的老板会告诉他们,所谓典当之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余泽道人可是也到了附近?”招凝想着,听老婆婆那说法,正巧昨夜应该有人到他们村治疗疫气残留的影响。   两人便往一老一小来时的方向去看看,还没有看到村子,就见到两村岔路之处或站或立或躺着好些满身病气的人,中央位置支起来凉棚,两个熟悉的身影带着几个护卫正在凉棚中为村民们分发着汤药。   两人正是余泽和李大夫。   当在场所有村民都拿到汤药到了一边,招凝和秦恪渊这才走过去。   两人正忙地头都没时间抬,“汤药在桌上,每人一碗,不可多拿。”   招凝出声提醒,“余道人,李大夫。”   两人一惊,余泽抬起头更是惊喜,收拾着卷起的衣袖就要上前行大礼,但那一副苍白的模样让人着实有些同情,招凝虚扶起他,“余道人这是怎么了?如此虚弱憔悴。”   李大夫走过来,叉手礼了礼,便感叹着说道,“余道人以自己的血做药引,缓解瘟疫后百姓的后遗之症状,这半个月来,我们辗转数个村落,城郊边的,偏僻的,无一没有放过,而余道人也一直没有休息过。”   招凝闻言亦是感叹,“余道人为民之心,我等佩服。”   余道人却拱手说道,“余某不过是全自己愧疚之心,谈不上什么心系百姓,仙师之语实在是折煞晚辈了。”   李大夫从始至终都参与着鬼胎蛊之事,又同余道人一起医游救助百姓,招凝和秦恪渊的身份自然也猜到了些许,因此对余泽的称呼并没有太过惊讶,只是恭敬地更甚了。   大抵这一批汤药发完了,外围的村民都要回家好好修整,便陆陆续续都离开了,新的一批村民还没有过来。   招凝顿了顿,略微思索片刻,左手一展,一只巴掌大的三足鼎出现在手中,三足鼎落在桌上也不过香炉大小。   余泽和李大夫惊讶又不解,“这是?”   招凝坦然道,“聚宝盆。”   连常年治病行医的李大夫都听说过这一名字,惊讶得嘴巴都合不上,而余泽更是说,“难道这就风语山那个殷老怪留下的宝贝,世间当真有一生无数的宝贝。”   招凝指着三足鼎道,“你可以去试试。”   余泽却摇头,李大夫更是避让,两人都没有露出丝毫觊觎之色,反而微微惊惧。   “两位莫怕,此物灵气不足,还不足以有一生生无数的逆天之效。”三足鼎上三颗上品灵石被招凝尝试炸裂后,招凝便只在上面另置了三枚下品灵石,这灵气并不足以大肆挥霍,但招凝说道,“却足以为你们填补些药材缺口。”   余泽和李大夫对视一眼,齐齐拱手躬身,“仙师仁善。”   “比不得二位辛劳。”   余泽和李大夫正要再说些什么,余光间却感觉人影一晃,再抬头果真不见招凝和秦恪渊的踪迹。   余泽和李大夫追了出去,“仙师,仙师,这聚宝盆,该如何再还您。”   却听耳边一声遥远之音,“若是有缘,日后再遇,便再做归还,望两位妥善用之。”   两人不约而同跪在地上,“遵仙师法令,仙师仙福永享。”   再过半月,大岳国往南靖国的路上。   八辆马车组成车队,车上拉着不少货物,这是两国之间通商车队,随车的一共二十余人,车主是一名微胖的中年男子,名叫邓易,面相却无商贾之气,却似文人模样,此时也正在马车中翻阅着一本书册,书册中是大岳国颇为常见的讲道之书,但若是修真者见到便知其实是一本处事炼心的书册。   随行护卫朝最前方的马车说了声,“主家,马上就要过岳山关了。”   邓易掀开帘幔往前看了一眼,过了岳山关就出了大岳国地界了,只是离着关口还有半里路,就能听见喧哗之声,这是不少出关之人在等待放行。   他抬眼看了看天,现下已经是辰时了,一些喜好远行云游的人大多都会在早上出关,这样能刚在天黑之前跨越两国中间用于缓冲的无人地带,进入邻国的关口。   出关和入关向来查的严,自从皇城出了岔子之后,大岳国和南靖国关系更加紧张起来,这出关入关的检查更是要把人扒了一层皮似的。   “我们人多,在路边等等吧,先让那些徒步远行的人过去。”   随行护卫应是,驱马去安排,邓易也从马车上下来,走向后车,刚到车外便喊道,“林公子,林姑娘,打搅了。”   秦恪渊掀开门帘,招凝正坐在车厢中央,手持着毛笔俯身在案上书写,听到声响也没有抬头。   “邓老板。”秦恪渊应了一声。   邓老板笑着,“打扰两位了,马上就要过岳山关,此时关口人多,我们便在此地稍候一番。昨日林公子指点的那道书之语,邓某还是觉得晦涩,想再次求一番指点。”   招凝抄写完最后一笔上古云纹,纸上云纹霎时便晕开了,这上古云纹代指的“天”字又失败了,可在凡俗眼中,招凝却是在绘制一副辽阔天际图,只是最后一笔落下一墨点毁了整张图。   邓易连忙致歉,“哎呀,是邓某来了不巧,扰了林姑娘。”   招凝收了纸,摇摇头,“邓老板说笑了,是我技艺不精。车厢狭小,不如树下交流。”   “自是如此。”邓易点点头,招呼着随行护卫将马车中小案和蒲团放置到树荫下,还备好两壶茶水。   招凝和秦恪渊在一张案前,案上摆了茶具,还有招凝带下来的笔墨纸砚,略显有些挤了。   倒不是邓老板小气,实则是这车队中只有两架马车载人,其余都拆了小案和装饰,全用来堆放货物。   这位邓老板不仅有文人风骨,更是大方,招凝和秦恪渊不过是路上歇息,置着小案,招凝一边仿着上古云纹书写,一边听着秦恪渊讲上古云纹之千般含义,而邓易就是在此时路过。   大概是觉得此举甚合他文人之心,便停下车队,下车交谈了一番,这一交谈跟着惊叹秦恪渊学识之广,再一听他们也是去南靖国的,便盛情邀他们一同前行,于是两人的马车便混入了他们的商队之中。   落座之后,招凝继续埋头书写着她的上古云纹,颇有一种儿时学字的用功,但这上古云纹要是像凡俗文字那般简单就好了。   邓易敬上一杯茶水后,便问自己观道书中不解的地方,“书中有一句,‘目之所及,虚妄之始,虚妄心生,人好径①’,此为何意?”   秦恪渊放下茶杯淡然说道,“此句言,人以目视万物众生,众生外物借目扰人心绪,人便容易走上邪径。这便是所谓‘心生于物,死于物,机在目。②’”   “可人处世间,若眼见之一切,皆是虚妄,那不是注定走上邪径。”   邓易辩驳颇为激烈。   招凝抬头看他,“若是眼睛看不清,便用心去看。本心至坚至诚,何惧虚妄?”   邓易一时之间愕然,转而又讷讷沉思。   招凝不打扰他,转头问秦恪渊,“师叔提起那句,我却想起后一句,‘天之无恩,则大恩生;迅雷烈风,莫不蠢然③’,此句又何解?”   秦恪渊垂眸,执起她手中的笔,借由她手在纸上写下一字,此字为上古云纹,隐隐能辨认好似是一个“道”字之意,却又一恍然觉得是“真”之意,但紧接着却又觉眼前云纹莫名起了波澜,好似虚空黑暗中一点光点,窥视光点却感觉山川河山沧桑变化。   就在这时忽而听见一声惊叫,招凝猛地收神,手中的笔失去秦恪渊相辅,在招凝回神刹那掉落在纸上,纸上上古云纹再次晕开。   招凝倒没什么惋惜,她向后方山林声音来源处看去,“怎么了?”   邓易本就在二人指点中抓不住思绪,那一声惊叫立马就反应过来,站起身往林中看了几眼,招呼着护卫往林中探探。   “师叔?”招凝抬眼看秦恪渊,意外地发现秦恪渊眉头蹙着,这倒是少见,上一次见他蹙眉还是在昆虚的时候。   但秦恪渊收回视线,神色便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招凝好奇地探出神识去看,就见数十丈外的山泉潭水中,有一双十左右的女子藏在岩石后,潭上邓易的随侍护卫已经赶到,把岸上两个形容猥琐的男子压在地上揍了一顿。   瞧见岸上岩石上还有些许女子衣物,招凝一顿,收回神识狐疑地看了一眼秦恪渊,而后嘴角扬起一丝坏笑,“秦师叔,看到了什么?”   秦恪渊一瞧她这笑容就知她必在想些乱七八糟没有的事,他手掌按在招凝头上,“师叔该看到什么?师叔神识都收敛着。”   “哦。”招凝意识到好像是这样,自前日炼化避道珠后,金丹星云略有波动,神识一直内敛收息。   招凝摸摸鼻头,以她瞧见的模样,那女子一看就是在潭水中沐浴被登徒子扰了,自知自己差点误会了师叔,便小声问了一句心中疑惑,“那师叔缘何蹙着眉头,甚少见过。”   “妖灵之气。”却听秦恪渊低声道,“似曾相识。”   这换的招凝更是惊讶了,能让秦恪渊记住的凡俗妖灵之气,莫非是什么厉害妖物。   就在这时,几个护卫带着穿戴整齐的女子走来。   女子模样甚是娇嫩,明目皓齿,五官精致,一身缎地绣花百蝶裙穿着甚是俏皮可爱。   她并未刚才那插曲耿耿在心,看着人便扬起笑容,好看极了,却有那份“小颦微笑尽妖娆④”之感。   连招凝都不得不感叹,这是个很是吸引人目光。   在场的人,除了招凝和秦恪渊都闹了一个大红脸。   邓易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走上前朝女子叉手作礼,“姑娘没事吧。”   女子赶忙回礼道,“无事的,幸亏这几位大哥及时赶到。”   几个护卫还有些不好意思,其中一人走到邓易面前,小声在他耳边说了情况,邓易更加尴尬了,连了几声“这个”、“那个”,还是说道,“小姑娘,此处离岳山关不远,还是谨慎小心些为妙。”   女子这时才露出几分羞纳和气恼,“我本同人一起的,叫它替我守着,它却不知溜到哪里去了。”   但转而又被邓易口中的“岳山关”吸引,“这里就是岳山关了吗?我正想去南靖国玩玩呢!”   她说着就探头向前方看去,好似看清了路便好直接走了。   邓易拦住她,“姑娘,不等你同行人了吗?”   “不用的,它会赶上来的。”   邓易实在不懂这姑娘的脑回路,但还是好心,“姑娘一个人实在不方便,若是再遇上登徒子,那可如何是好。正巧我们也往南靖国去,便同我们一起吧。正巧我们车队中还有一位同行的林姑娘,和姑娘年龄相仿,倒是可以一起说说话。”   听见邓易这么一说,女子略有迟疑,邓易便将招凝指给她看。   却不想那女子看着招凝,好生顿了一会儿,眼睛眨巴了数下,慢慢走到招凝身边,又是上下打量一眼。   招凝被这目光看得有些古怪,便先叉手作礼,自我介绍道,“小妹林影,身边这位是我兄长林渊。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叫孟从意。”她笑着,“林姐姐,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第150章   招凝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再说他们此刻都掩了原貌,避道珠又掩了修为气息,更不可能有故人。   “孟姑娘, 我们素不相识,怎会曾经有过相逢?孟姑娘记错了吧。”   可孟从意还是歪着头看着招凝, 像是一定要从记忆里挖出关于招凝的模样。   但显然她失败了, 可却并不尴尬,反而上前就要挽招凝胳膊, 被招凝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孟从意笑道, “林姐姐, 我同你一见如故, 我们结伴同行可好。”   招凝被她这步步紧逼的姿态怔住了, 向后退了半步, 正好侧身到了秦恪渊身后。   孟从意的视线被秦恪渊高大的身躯挡住,她嘴角下弯可怜巴巴地说道,“林大哥, 我没有恶……”   就见秦恪渊抬手向前做请势,“关口的人走的差不多了, 该出发了。”   “林姐姐……”她偏头还想找招凝说什么,但奈何招凝缩在秦恪渊背后跟着往另一边挪,她还没瞧见人,就被邓易提醒道,“这……孟姑娘, 确实要走了,再不走就快午时了, 赶不上南靖国关口了。”   孟从意这才三步两回头的跟着队伍向前。   招凝和秦恪渊坠在最后,招凝同秦恪渊传音道, “我确实没见过这个姑娘,而且这姑娘让我有几分微妙的感觉,却又形容不出来。”   当然这种感觉绝对不是什么似曾相识。   “你且看他们。”秦恪渊忽而向招凝示意看向前方。   只见孟从意同邓易一行人交谈甚欢,短短半里路,一群人笑声起起伏伏好些次,听闻邓易对求道问仙很是有研究,眼眸更是一亮,想借邓易道书一看,邓易那本快被他翻烂了的道书,本一直像宝贝一样塞在他怀里,这会儿邓易只犹豫了片刻便将道书交给了孟从意。   孟从意翻看了两眼,眉目微微皱着,苦着脸对邓易说“这些言语明明都我都认识,为何却这般晦涩难懂。”   邓易深表同意,但他好歹研究过,这几日还向秦恪渊请教过,多少很是明白一些,便自作师一言一句地给孟从意讲授着。   旁边的随侍护卫更是贴心的为他们撑起了遮阳伞,以免看书日头直射反光害了眼。   招凝看见着一幕幕,不由感慨道,“这位孟姑娘当真是招人喜欢,我忽而知晓我那丝微妙感源于何了。她好似有一种天生的魅力招人亲近和友善。”   就在这时,车队一行人差不多走到关口的位置,关口由数十重兵把守着。   关前两个士兵,长枪交叉,拦住他们的去路,要他们交出通关牒,这种东西都是由朝廷或官府发放,表示已经初步核查过他们的身份了,不是别国的间谍或者危害之人。   这东西对招凝二人来说,顺手变出一张便可糊弄过去,车队一行人更是有正规的手续,孟从意也拿出了一小册通关文书,原本这般就该放行了,谁想这群士兵却仍旧没有动作,而是给其他士兵递了一个眼色,要去搜查马车。   搜查马车倒也在情理之中,谁想那其中一个士兵,连车厢帘幔掀开都不曾,直接长枪从窗口或者厢门口胡乱往里扎,好在为通关,车厢里并没有人,这般做也不会遭什么危险。   但后面几个马车里都装有货物,那里面可是文房四宝和锦绣织物,都是精品中的精品,这要是被扎上几枪,如何能拉到南靖国去贩卖。   邓易连忙小跑到士兵身边,好声好语商量着,“官爷,后面车里都是货物不能这般查。”   “我管你装的是什么货物,若是里面私藏了他人,更甚者有正阳观的贼子隐匿在其中,让你们这般溜走,我可担不起这个罪过,让开!”   士兵说着要撞开邓易,持起长枪就要往货物堆上捅,却不想这时传来一声,“慢着。”   说话的却是孟从意,孟从意不满地看着士兵,“这里面都是邓老板经商的本钱,你们弄坏了,他们又找谁说理去。这又没有几辆车,你们当真害怕遗漏,就不能卸货掀开来看,剩那么一番功夫,那么你们接下来时间在关口做什么,喝酒偷懒不成。”   士兵被孟从意堵得正要生气,可瞧见她模样,张了张嘴,一些粗鲁的话直接咽了回去,反而说道,“这后面还有不少车队等着,若是一个车队一个车队卸货查看,到今天晚上都结束不了。”   孟从意眉眼一竖,“你如何查他们我不管,可邓老板这车货不能随意。”   她又转头看向后方等待的车队,有几个车队的随时护卫已经上前来打探,但是大约感觉到前方些许冲突,并不敢直接上前,这般倒是没有听到孟从意同士兵说的话,只见孟从意大声向那些护卫喊道,“各位护卫大哥,我们商队的货物珍贵,须得开箱查验,要耽误大家时间了,还请见谅。”   几个护卫没说话,但他们的神色便是露出几分松动,片刻后,后方车队的一位车主笑着叉手礼了礼,打了声招呼,“姑娘客气,出关检查本就严厉些,该有的等待只是要等的,你们慢慢来。”   孟从意嘴角一扬,笑着朝他回礼,转身便看关口的几位士兵。   大抵是听到后方车主都没有说什么,便遵循了孟从意的说法。   一行人这般卸货检查,足足折腾了一两个时辰,车队才堪堪过了岳山关关口。   出关之后,邓易连忙向孟从意叉手道谢,“多亏了,孟姑娘。”说着招呼随行护卫从货里拿出上好的锦缎递给孟从意,“这是我的小小心意,还请孟姑娘一定手下。”   孟从意惊讶地连连伸手推脱。   招凝和秦恪渊在一旁看着,并不掺和其中,就在这时,招凝忽有所感,神识往林中一扫,有妖灵之气。   她想都未想,在车队一行人停歇之地都未看见的地方,御使地面杂碎的石头、落叶、树枝等一切东西,骤而成网的拦住突如其来的妖兽。   那是一只黑色的巨蟒,三角脑袋比人的脑袋都大上些许,身宽足有一尺余,身长更有十余丈。   巨蟒额中有一道半指长的印记,那是二阶妖兽的标志,堪比筑基期。   可这巨蟒更是灵活,这般疾速奔来,在要撞上网的一刹那,身体直接拧成直角,侧身绕开网,继续向这般冲来,这般执着的态度让招凝起了几分讶异。   正要再御使外物阻挡这不明妖兽。   秦恪渊忽然抬手按在招凝肩膀上,招凝疑惑看去,便见秦恪渊目色微动,那意思是不用阻它。   招凝不懂秦恪渊是何意,但是没有什么能比信任秦恪渊更能改变她。   她瞬间撤回神识,不出三息时间,那黑蟒已经压出地动之感逼近到肉眼可视范围内。   “那……那是什么?!”随行护卫中有人看到了黑蟒,惊得手中武器都快拿不出。   本在和孟从意你退我送的邓易,一转头便看到硕大的蛇脑袋已经在他头顶三尺,蛇信吐出,分叉的尖端好似要触碰到他的头发了。   “啊——啊啊啊!!!”邓易大声尖叫,脑子一抽直直向后仰去。   “邓老板!”孟从意惊了一跳,随行护卫分作两边,一边去扶随时要晕厥过去的邓易,一边操起手中武器就要攻击黑蟒。   却不想这时孟从意连忙扑身抱住了黑蟒,而黑蟒卷身盘住她半身。   “误会,误会,这是我的朋友。”这句话是对黑蟒说的。   招凝目光在黑蟒和孟从意身上来回转动,似乎在思考什么。   这黑蟒妖灵之气中裹着很重的水汽,应该是至少在水中修行百年的水蟒了。   黑蟒这才微微屈下前半段,三角脑袋蹭了蹭孟从意。   邓易一行人却是看呆了,邓易伸手颤巍巍指着黑蟒,“孟姑娘,这是你的……你的……”   他“你的”半天都没有说出口,还是孟从意接话说道,“这是我家人,我的同行者。你刚才不是问我同谁一起吗?就是它。”   邓易咽了咽口水,他怎么也没想到孟从意口中的同行者不是人,而是一条巨大的黑蟒。   他再怎么对孟从意友善,也接受不了和一只巨蟒同行啊。   “孟姑娘,我这小命都快吓了半条,你这……不如你自行去南靖?”   孟从意略有失望,拍了拍黑蟒,让黑蟒松开,她走上前说了声“好吧”,又说,“从意也谢过邓老板同行这一段时间。”   “不用不用。”邓易摆了摆手,有些愧疚又有些害怕,又将包着上好锦缎的包裹塞到孟从意怀里,“是邓某胆子实在小了些。”   孟从意噗嗤一笑,调侃了几句,又看向招凝,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走来,“抱歉,林姐姐,啊不,你看着好像跟我差不多,我也不知如何称呼,可能之前的热情吓着林姐姐了。但我说同林姐姐似曾相识绝非假话,若是有缘,下次遇见,林姐姐便要看在重逢的面子上,我们好生聊聊。”   还不待招凝说话,那黑蟒却游了过来,大脑袋伸长,蛇信朝招凝这边探了探。   孟从意略显彪悍的直接抓住了黑蟒的蛇信,将黑蟒脑袋掰回来,“大黑你可别吓着林姐姐。”   但她又像招凝道,“林姐姐看,连大黑也觉得,林姐姐似曾相识。那我走了,林姐姐再会。”   招凝莞尔,“孟姑娘去哪里?相逢何必曾相识,说不得我们同路呢。”   孟从意眼眸一亮,又见招凝朝邓易叉手礼了礼,“同行三日,邓老板对我们很是照顾,只是相遇终有分别,是时候同邓老板别过的,也祝愿邓老板生意昌隆。”   冥冥中好像有一道印记打入了邓易的命运中。   邓易大概明白他们同孟从意另有交谈,便不再多言,谢过招凝祝福,便招呼着一行人远去。   招凝抬眼看秦恪渊,这般安排却是来不及问秦师叔意见了。   秦恪渊牵来马车,只说道,“上马车吧。”   招凝眉眼弯弯,转而看孟从意,抬手作请,邀孟从意入车厢。   孟从意颇为开心,小跳上车厢中,招凝也跟了进去,秦恪渊坐在车外充当着车夫,随着马车向前行走,黑蟒扭着身子在后跟上。   孟从意掀开帘幔瞟了一眼拉车的棕马,奇道,“林大哥,你们这马儿胆子比邓老板还大些,大黑跟在后面,它腿脚一点不带颤抖的。”   当然不会抖,因为这根本不是马车,从马儿到车厢都是秦恪渊用马车便出来的。   秦恪渊不答她惊奇,问,“孟姑娘到哪里去?”   “我要去南郡,你们呢?”   招凝接过话,“我们亦是。”   孟从意坐直身子,扬着笑,“看吧,林姐姐,我就知道我们有缘,定是在哪里遇见过。哦对了,还没有问林姐姐生辰,我这声姐姐还不知道叫没叫对。我是甲戌年十月生人。”   招凝却摇摇头,“我并不知生辰年月,大抵是和孟姑娘同岁的。孟姑娘随意称呼便好。”   “连林大哥也不知晓吗?”孟从意诧异道,但这事怎么好细问,只觉这林家兄妹两必是相依为命,连年岁都记不得了,“林姐姐,莫忧伤,我也是无家无父母之人,不过我从小有大黑陪着,还有一些朋友。”   招凝故作好奇地打量了一眼跟着马车游走的黑蟒,“孟姑娘的经历也是神奇,不知可否分享听听。”   “也没什么。”孟从意并不在意,“我好像小的时候被扔进了河里,然后被大黑救了,送回了村子里,但大黑还经常来照顾我,等我再大一些,我就自己离开村子,出来走走,多交些朋友。”   她说起这些满是幸福,还同招凝道,“等到了南郡地界,我带你认识认识我的朋友。”   招凝面上平静,心里却起了波澜,孟从意的介绍随是只言片语,但这“幼儿之时被扔河中得黑蟒相救”这说法怎的这般熟悉,好似在哪听过。   她不由地偏头看向帘幔,隔着帘幔在看秦恪渊。   “林姐姐?”见招凝没有回答她的话,好似还有些走神,孟从意奇怪地喊了一声,而后又随着招凝的视线看了看,“哦,林姐姐可是担心林大哥,林大哥看起来脸色确实并不大好,要不把林大哥叫进来,小心遭风着了凉。”   招凝回过神,依言向外喊了声“哥哥”。   帘幔微微晃动,秦恪渊掀开一道缝隙,神色如常,只是声音低了些,“无妨,你们聊吧。”   帘幔再次放下,孟从意颇为健谈,一路说起许多。   招凝惯来沉默,但这一次却搭了不少话,也因此从孟从意话语中套出不少事情。   比如孟从意住在武鸣国的陵浪村,是被村里捡来的。   再比如陵浪村还有个祭祀龙王的传统,孟从意就是因为祭祀被抛下的河,而同她一起祭祀的还有一个婴孩。   再再比如孟从意记事极早,关于那祭祀之时都有些印象,即使有些模糊,黑蟒也告诉了她不少,这才让她还是心有芥蒂的离开了那个其实还很照顾她的村子。   招凝隐隐好像知道了什么,关于自己的。   她想起那日秦恪渊告诉她的话。   “……当有一天,你忽而所感,觉得命运牵连,那可能就是你记忆中的家人。”   孟从意虽说并非招凝家人,但或许在很小的时候她们命运就有相交之处。   比如那被祭祀的两个孩子。   这般马车摇摇晃晃过了几日,他们进了南靖国的关口,抵达了南郡辖区边缘的一座小镇。   还没进小镇,小镇镇口外就看见几个人在等着,更是随行了很多仆役,瞧着这阵仗和明黄的豪华马车,这群人中八成有皇亲国戚。   马车停下,孟从意掀开帘幔,抬头一看,便满目惊喜,直接跳下马车小跑而去。   “文宣哥哥,洪哥哥,游哥哥!”她一脸喊了几人,几人面上都是欢喜。   却听几人身后又传出一声咳嗽,一身穿锦袍的俊秀男子转出来,孟从意更是笑颜如花,“三皇子哥哥!”   三皇子抬手捏了捏她脸蛋,“你这丫头是在大岳国玩疯了,还是在武鸣国藏了起来,这都多久了都不来南靖了。更是连一份信笺都不传来,这次若不是我得到关口的消息,正巧我同邰二少在南郡,可是堵不到你。”   “三皇子不在,我和游景也能照顾好从意。”一身江湖侠客玄衣男子抱着剑走出来,冷冷盯了一眼三皇子。   “就你们江湖庄子还能比得过皇家行宫?”   眼瞅着这几人要起争执,孟从意挤到几人中央,强行换了话题,“我认识了新朋友,而且一见如故,我带她认识认识你们。”   玄衣侠客却是问了句,“莫不是又从哪招惹的男子?”   “哎呀!洪哥哥,你说什么浑话呢!”孟从意瞪了他一眼,便小跑回马车边,朝招凝道,“林姐姐,我带你认识我朋友啊。”   招凝对孟从意这突如其来的四个来头极大的朋友并不惊讶。   并没有跟着孟从意近前,只是遥遥朝几人叉手礼了礼,便对孟从意说道,“我和兄长还要往卢东城赶路,便不同孟姑娘一起了。”   孟从意“啊”了一声,“好歹住一晚再走。”   招凝退了半步,秦恪渊道,“孟姑娘,告辞了。”   在秦恪渊略带强硬地代拒声中,孟从意讷讷,不敢再多言,朝招凝摆摆手,“再会呀!”   招凝和秦恪渊登上马车,马儿转了方向,从镇外岔道远去。   三皇子和几个青年也走了上来。   玄衣侠客道,“怎么就这么走了?”   另一人也说,“可是有些不给我们从意面子了。”   又一人接话,“看着普通,并不是什么人物,走便走吧。”   三皇子却往马车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似乎在窥探什么,但并没有找到想要的答案,便也没放在心上。   又捏了捏孟从意小脸蛋,低头一笑,“朋友嘛,不差那一两个。”   马车行驶了好些距离,车厢里意外的沉默,秦恪渊以树枝做障眼法,掐了一个马夫在车厢外,他也进入了车厢中。   他轻轻一叹,唤道,“招凝,想什么呢?”   招凝抬头看他,心中五味杂陈,“师叔是知道的。”   她顿了顿,没有掩着,“师叔当年云游到武鸣,路过见到的两个被祭祀的小孩,一个是孟从意,还有一个……就是招凝,对不对。”   “嗯。”   秦恪渊道,“我虽不救那个奇异得到‘黑龙’青睐的孩子,但却不能不救另一个普通孩子。那孩子从小安静,不哭不闹,躺在木盆里随水流往东去。我就抱着那孩子,在清陌江下游一处上了岸,瞧见一处渔民家夫妇良善,便将孩子托付给了他们,他们家门口还有一颗歪脖子树,还有印象吗?”   招凝紧抿着唇,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秦恪渊,好似只要眼睛不动,眼泪就不会掉下来,可是微微泛红的眼眶还是出卖了她。   那年初冬,清陌江眼看就要结冰了,渔民夫妇就坐在歪脖子树下修补着渔网,希望在结冰前还能有一番好收获,足以让他们度过这个冬天,就在那一日,渔民夫妇瞧见江面上随水驶来一扁舟。   扁舟上站着一长袍男子,身量高大,一身冷然,遗世独立,偏偏意外的是怀里还抱着一个襁褓。   渔民夫妇刚生下一个孩子,满心满眼都是孩子,妇人便跑到江边喊着,“公子,江上寒风,不能这般带着孩子,会生病的。”   扁舟上的人垂眸看了一眼襁褓中熟睡的婴儿,又看岸上夫妇,下一瞬就出现在岸上。   渔民夫妇一惊,这才知道这是遇上仙人了。   连忙要跪下参拜,但无形的力道托起了他们。   他们便听仙人道,“秦某有一不情之请,想请二人代为照顾这孩子几年。”   仙人所求,再加上襁褓中的孩子甚是可爱,渔民夫妇瞬间便点了头,妇人更说,“我家孩子亦是出生不久,可一起成长。”   “如此甚好。”秦恪渊将孩子交个妇人,孩子刚入妇人怀中时便醒了过来,却没有哭闹,只是睁着大眼睛看着,两只小手不知怎么从襁褓中挤了出来,抓着秦恪渊的手指。   妇人哄着孩子,瞧着这般乖巧的模样,心都化了。   渔夫也是喜欢,便轻声问秦恪渊,“不知这孩子唤作何名?”   “‘三十六天归路稳,撚花对酒一凝然①’,便唤招凝吧。”   秦恪渊彼时便知小招凝有仙缘,但他正要往上古战场,以筑基修为入战场,生死不知,即便他有把握能全身而退,但也不能把小招凝带在身边,这般便交给凡俗良善人家照顾,却不想一入上古战场,便是耽搁十余年之久。   等秦恪渊再回凡俗时,渔民夫妇跪在秦恪渊面前,痛苦万分说道,小招凝四岁时被人贩子抱走,他们怎么找都找不回来了。   他们自知没有照顾好孩子,有负仙人所托,愿以死赔罪,只求秦恪渊放过他们自己的孩子。   秦恪渊并没有处置他们,直接消失在了他们面前,他记着那孩子的一丝魂印,应是还活着的。   就这般在南靖国寻了数月,那年初冬,秦恪渊在清霄宗代理点的观中遇见了招凝。   那个抓着他手的小婴儿出落成清灵纤秀的小姑娘,一如当年的安静,却实则内心满是防备和尖刺。   秦恪渊重逢后见到招凝第一眼便知,若是直接相认,反而会让小姑娘更加疏离戒备。   于是,他选择了一切从零开始,顺其自然。   一颗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滑落,秦恪渊轻叹着伸手,像上回那般要抹去她眼角的泪。   可招凝却在此时顺着他手臂扑进了他怀里。   秦恪渊微微一怔,伸手环住她,大抵感觉到胸口的湿意,秦恪渊极轻地拍了拍她后背。   “是我晚了。”   “师叔日后都带着招凝,不要把招凝托付于他人,好吗?”招凝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一滴眼泪还挂在脸颊上,“修行,论道,历练;娶妻,生子,收徒;问心,赴险,证道;招凝绝不会成为师叔累赘的。”   秦恪渊想抹去她那滴眼泪的手略僵在半空,片刻后无奈地继续未完成的动作。   眼泪晕在指腹上,些许凉意。   招凝仰头看他,又唤了声,“师叔。”   秦恪渊这才应了一声,“好。”   却又说,“想回去看看吗?”   招凝知道秦恪渊指得是清陌江那两处生与养之地。   她点点头,斩凡啊,又何惧过去。   数日之后,一辆马车,停在江丰村村口。   从村口向里看去,便能感觉到村中的热闹,往来人群欢欢喜喜,村里空地摆了十来桌流水席,席面上贴着大红的喜字。   招凝看了一眼,“好像是谁家新婚之宴。”   沿着村中红绸系带一路看去,便能看到尽头喜宴人家,长长的红绸缠成大红花簇绕在歪脖子树上,连院子中的地面从院门口到正屋都铺了一层喜庆的红纸。   两边还有四桌酒宴,是为亲人准备的。   喜宴尚未开始,花轿抬出了村还没有抬回来。   招凝和秦恪渊掩去身形站在喜宴阴影处。   看着院中人都是一身喜庆吉服,忙碌的来来去去,但招凝还是抓住了喜宴主人家夫妇的身影。   两人看起来年岁已经超过半百了,头发也花白,脸上也起了不少的褶皱,但其实他们现在连知天命之年都不到。   难得的喜事让他们的笑容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多。   招凝眼睛一直追随着他们,看他们招待来道喜的客人,看他们安排亲戚落座,又看他们站在院门口翘首以盼。   秦恪渊问她,“可对他们有印象?”   招凝依旧是摇摇头。   过了两个时辰,镇外传来喜乐欢快的声响,整个村子的人都堵到了村口,却见一长相憨厚的男子,胸前带着红花,领着花轿稳稳向村口来。   村里的孩子朝花轿探头探脑,想要看清新娘子的模样,大人们堵着村门口要讨些喜气。   喜乐声便这般停在了门口小半柱香的时间。   渔民夫妇急得直接冲出院子,挤到村子门口,将讨喜的人群都推开,终于分开了一条可供花轿通过的路。   直至新郎新娘拜了三拜,在所有人祝福中送入洞府,渔民夫妇在外喜极而泣。   妇人抹着眼泪,“若是那个孩子在,定是也成亲了吧。”   渔夫也道,“那孩子有仙人庇佑,一定会活的很好的,她会比我们家大闻更幸福的。”   听着夫妇二人至今还略有担心的感触,以及这满屋子的喜意,招凝好似心底有一道枷锁断了。   直至喜宴闹到入夜,送走亲戚朋友、邻居客人,夫妇二人进了自己的屋子。   渔夫刚准备阖上房门,余光中便看见一道人影落在院中,他抬头惊讶看去,便见到数年未见的仙人。   “秦……仙……仙师。”   他的话语中激动带着惶恐,妇人似乎也听到了声音,小跑步着到了房门前。   一瞬间,妇人掐住了丈夫的手臂。   他们都不知该说什么,哪怕秦恪渊现在要杀他们,他们都无遗憾了。   却不想这时,有一道身影从秦恪渊背后走出来,清灵纤秀,皎然澄澈,仙姿佚貌。   招凝看着他们,他们也惊愕颤抖地看着招凝。   直到妇人小心翼翼唤了声,“招……招凝?”   招凝莞尔一笑,叉手作礼,“招凝来看看你们,多谢当年养育之恩。”   妇人不再撑在渔夫身边,几步走出来,粗糙的双手扣住招凝肩膀,上下看着招凝,目中泪光闪烁,她伸出右手想要去触碰招凝脸颊,却又颤抖着不敢靠近,招凝微微倾身,脸颊贴在妇人右手上。   妇人瞬间泪崩,“是,是,是那个孩子。”   渔夫小步挪了出来,情绪没妇人那般强烈,但多少有几分掩盖情绪的表现。   “招凝。”   招凝直身,亦朝渔夫笑了笑。   渔夫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妇人哽咽着,“当年夏至入江下网,便将你与闻儿放在树下玩耍,谁想闻儿贪玩追着蛐蛐乱跑,就留你一人呆在树下,等我们再回来时,你就不见了,隔壁的大婶说,是来买鱼的假商人给抱走了,他们家男人带着几人去追,可是我们等到天黑,只见男人们回来,还是不见你。”   渔夫接着说道,“我们第二天去官府报案,官爷跟我们说,那假商人是南郡拐卖小孩的惯犯,经常偷摸抱走孩子,送到南靖城的附近镇上去卖,他们派人抓了几次都没有抓住。后来,我们赶去南靖城,正巧遇上新任的府尹,府尹仁善,抓住了准备再次逃跑的人贩子,可是从他们窝点找到了七八个女孩,却都没有看见你。我们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回了南郡。”   那个时候,招凝中途就逃走了,招凝记不得了,印象中只有摇摇晃晃的水路和满是尘雾的车底,和一直北上的方向。   此刻的招凝对于往事,已经并没有太多感触了。   “养父养母能为招凝做到这般程度,招凝已经感激万分了。”   她看着已经苍老的二人,“今日归来一看,恰逢闻哥成亲喜宴,这里有一份小礼以表招凝贺喜之意。”   左手一翻,便是一方玉盒,玉盒中盛放着两只丹瓶,“瓶中丹药一瓶可延年益寿,一瓶可解百病苦痛,还请收下。”   招凝将玉盒地上,妇人颤抖着接过,“这……这礼……我们未尽养育之责,实乃羞愧。”   “养母莫要说这番话,养育之恩,一日万恩,招凝铭记在心。”   “娘。”却在这时,新郎却从屋里走出来,瞧见院中站着两个仙姿佚貌的陌生男女,他惊愕地站在原地。   “你怎么出来了,新婚之夜,怎么能让梅娘一人在房中。”妇人几步奔去,斥责新郎。   新郎讷讷说了声,“梅娘饿了,我想给她弄点吃的。”他又看那二人,“娘,这两位是?”   妇人赶忙道,“你可记得小时候,家里有个寄养的妹妹,后来走丢了。”   新郎显然还记得,几步往前走,直到走到招凝前半丈,停住了脚步,“可是叫招凝,我听爹娘经常提起的仙人妹妹。”   招凝微微点头,“恭贺闻哥新婚大喜。”   “是双喜双喜。快快,入屋喝两杯喜酒,归来就好。”   招凝却没有答话,拿了一枚玉简交给闻哥,“此为仙人玉引,若有一日,后辈若有仙缘,并有意修行之路,可弄碎玉简,我便知晓,带他往修真界寻长生。”   一家三人惊愕万分,妇人匆匆上前,“招凝啊,你以赠予我们丹药,我们怎好再收这泼天大礼。”   “丹药为贺礼,养母不必多心。招凝说过,一日养育,万恩以报。”   妇人还想说什么,闻哥拦住了母亲,他朝招凝郑重叉手作礼,渔夫夫妇也不再多说,行礼道谢。   招凝笑了笑,退到秦恪渊身边,轻声说道,“师叔,我们走吧。”   秦恪渊颔首。   招凝最后一眼看向这已经模糊在记忆里的儿时住处,向三人道了声。   “后会有期。” 第151章   清陌江, 扁舟慢悠悠地逆江水而上。   舟上,一人伏案书写着神秘的符号,另一人内掐子午闭目打坐。   扁舟一路向上, 离开了南靖国的地界,进入武鸣国, 再向上就能看见不少靠江而建的村落。   雾霭蒙蒙, 江边的人偶尔能看见江中有小舟驶过,再一眨眼却是看不见了, 仿佛是错觉。   细雨淅淅沥沥落下, 却没有浸湿小舟上的人分毫, 反而在小舟周遭形成了一道雨幕, 将小舟包裹了起来。   就在这细雨萦绕中, 招凝埋头写下第三千个上古云纹, 云纹百转,好似有生命一般,最后一笔落下, 招凝便感觉到一股奇异的氛围在周遭浮动,冥冥之中好似有什么在牵引着。   招凝顿了片刻, 她放下笔向远方看去。   秦恪渊睁开眼,问“怎么了?”   招凝说道,“师叔,远方好似有什么东西。”   秦恪渊遥遥看了一眼,“江月村快到了。”   这江月村就是当年祭祀龙王的村子。   招凝默然, 并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静静站在舟头, 等待着小舟向江月村方向驶去。   江月村渡口,木架搭建起临祭台, 祭台中央关着乳牛和羊羔,穿着古怪的祭司摇晃着拳头大的铃铛,在祭坛上跳着不伦不类的祭祀舞蹈。。   祭司一舞完毕,跪地高呼,“龙王显灵,庇佑我村,奉上祭品,岁岁年年得丰收。”   两个穿着蓑衣的村中男子拉开了祭台中央的挡板,乳牛和羊羔直直的掉入水中。   下方村民中有年纪小的,掩着口水不懂掩饰,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肉了,听娘说村里把各家各户仅剩的银钱凑在一起,去郡府上弄来的牛羊,路上还险些被山匪和饥饿的流民抢了去,而村子里这么做就是祈求龙王不要再惩罚江月村,赐予他们来年丰收。   就在这时,江面上突兀地卷起了漩涡,极快的就将牛羊吞噬了进去。   但漩涡并没有停止,站在祭台上观察的祭司知道仅牛羊是没用的,向村长方向看了一眼。   在村长身后,瘦弱男子用白布襁褓包裹着刚出生不久女婴。   村长朝他向江上指了指,示意献上祭品。   “村长……”瘦弱男子哀喊了一声。   村长有些不忍,抬眼又去看祭司,祭司瞪了他一眼。   只这一眼村长并不敢再多说什么,撇过头去,闭着眼向身边另两人摆摆手。   那两人抢了瘦弱男子怀里的孩子,面无表情地向江边走。   瘦弱男子没有追去,掩面跪在地上。   江边,抱着女婴的人将孩子放在木盆中,另一人用长竹篙抵着木盆边缘向漩涡方向推去。   “我的孩子!!!”   忽而,人群后方传来一声尖利的叫喊。   一个年轻的妇人满身狼狈、跌跌撞撞的推开人群冲来。   村长拉住她,“詹娘,祭祀孩子是我们江月村这百年的传统,每十年都要祭祀的。就是因为上个十年,我们没有祭祀,龙王发怒,看看这几年,大水倒灌,颗粒无收,连江里的鱼都网不了多少,再这样我们村就没法生存了。詹娘,你不要害了大家!”   妇人一把甩开村长的手,她头上还裹着布巾,身上只穿了一身中衣,已经差不多湿透了。   她显然是还没有出月子,直接从床上冲了下来。   “那是我的孩子!我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我不会送她去死的!”   她不管不顾地冲向江边,放孩子的两个男人拉住她。   “詹娘,孩子入了清陌江就是龙王的祭品了,就不能再拿回来了,会夭折,会传染厄运的。”   “那个小孟儿呢?!她不是好好的?你们休想拦我!”   妇人强行挣开两个男人,两个壮年男子这时却抓不住妇人分毫,眼睁睁地看她踏入江水之中,一步一步地往孩子的方向冲去。   直至走到江水过腰的位置,水流越来越湍急,妇人在水中连站稳都困难,更别说去追已经快到漩涡中央的木盆。   她痛哭大喊,“孩子!我的孩子!”   下一刻直接跌倒在水中,两个男人不忍,也冲到江水中,想要把妇人捞回来。   可是风浪越来越大,水流越来越急,妇人在水中挣扎,拼死向江水中央去追,可是硬生生折腾去最后一丝力气,却已经无能为力,眼看着,木盆倾斜,孩子即将从木盆中翻出来。   她大喊着,“不——”   就在此时,忽而一道光华在漩涡中央闪过,漩涡好似停滞了半息,紧接着漩涡竟然逆转方向。   漩涡逆向旋转着冲出了水面丈余,木盆便在漩涡顶上高低起伏,但那摇晃的程度好似摇篮,木桶中的孩子蹬着小脚,舞着小手,咯咯咯咯地笑着。   妇人见到这般神迹,眼泪崩落,仿佛看到了希望,又生出一丝力气,向前游了半丈。   岸边上的村民们惊呆了,村长走到祭司面前,“怎么回事,龙王不要我们的祭品了吗?”   祭司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直接跪倒在地上,疯疯癫癫地喊着“龙王显灵”了。   冲上半空的漩涡水柱好像活了过来,竟然拖着孩子向前弯曲,像一只水做的大手,将孩子递到了妇人面前。   妇人喜极而泣,将孩子从木盆中取出来,紧紧地抱在自己的怀里。   大抵这时在江水中挣扎残留的最后一丝力气已经耗尽了,她眼皮重极了,好似要晕厥过去,却还强撑着,自言自语道,“娘一定会把你带回岸上,没事的,别怕,娘在。”   她高举起孩子,向岸边艰难地走。   身后那扭曲的漩涡水柱扎入妇人身后,入了水中,将她也托了起来,在妇人惊慌抱紧孩子的下一刻,她就被平平稳稳地放在了岸上。   妇人不知所措,人群中,妇人的丈夫终于回过神,他奔跑到妇人身边,一把抱起妇人和孩子,“我们不献孩子了,不献了。”   但村里的其他人却不满意了,“若是不献孩子,我们村以后怎么办,这十年,我们像是被诅咒了一般,种什么死什么,网里从来捞不起大鱼,若非家里有一些存粮,我们就只能去镇上讨饭了。”   村长走了过来,他的神色很是复杂。   妇人丈夫跪地抓住村长的衣摆,乞求道,“村长,不要再祭祀了,至少不要祭祀我的孩子了,你看,龙王都把孩子送了回来,一看就是不要我家孩子。村长,我们这娃儿才刚出生,求您了。”   “正是因为刚出生,没有养起来多少感情,才好送出去。上一次祭祀的其中一个女娃,不就是刚出生就送上去了,那婶子后来不还是生了几个大胖小子,虽然这两年闹病痛,没有熬过去,但这是上个十年没有祭祀闹得。”村民中有人劝道,“你们还年轻,小娃娃还能生好些个,何必为一个闺女伤心。”   妇人听到这话眼睛仿佛都要红了,她将孩子塞到丈夫怀里,直接冲向了那个劝说的村民,发了疯的撕扯他,“你怎么不把你家孩子送了,你怎么不叫你家镇上寄养的闺女回来祭祀,你这个杀千刀的,我要杀了你!”   一时间整个岸边混乱做一团,曾经有孩子被祭祀的,信奉献祭求丰收的,互相打了起来,还有两边摇摆不站位的尝试着去拉架,却被强行牵扯到其中。   村长吼了一声,“好了!”   可是没有人听他的话,经年的积怨好似在这一刻爆发了。   村长无措,他去拉跪在地上疯癫磕头的祭祀,但祭祀根本叫不动。   就在这时,打闹声忽然停止了,四周好似连雨声都听了,村长惊惧地抬起头,却见村里打斗的众人被定格在了原地,“这……这……这发生了什么。”   村长害怕地后退,撞到祭司身上,直接摔倒在地。   忽而他听见一声浅淡地询问。   “可以带我去看看那个几年前病痛死去的婶子吗?”   村长一惊,半撑着身子抬头,就见岸上不知何时站着一对男女,仙姿佚貌,超凡脱俗,雨幕在他们身上形成一圈氤氲,没有沾湿他们分毫。   村长呆滞地喃喃出声,“仙……仙人。”   大抵是没有人回答她的话,招凝将目光落在定格的村民中,她指尖划过一道灵光,被定格的村民瞬间就解了禁锢,因为突入起来的僵硬释放而都跌倒在地,更没有心情在继续刚才的打斗。   这些人倒地后有的跪在地上,有的偷偷摸摸地打量他们。   招凝又问了一声,“那位婶子的坟茔在哪里?”   刚才救孩子的妇人抬头看招凝,在她两次询问中抓住了线索,她小声地问道,“你是当年那个被祭祀的孩子吗?”   招凝朝她浅淡地笑了笑,“是我。”   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呆呆地看着招凝,一时间没人敢在说话。   妇人抹着眼泪,站起身子,比任何一个村民都坚强,说,“我带你去,我知道他们埋在了哪里。”   说着她跑回来,将自家的丈夫踢了起来,而紧紧抱着孩子,对招凝说,“来,这边走。”   这个渡口好似就剩下了他们的脚步声和雨声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追着他们去。   村长终于反应过来,爬起身子想要追过去,刚起身跌撞地走了两步,一席长袍衣摆就落在他面前。   村长僵硬地抬头看这高大的仙人,对上一双仿佛万古寒冰的眼。   紧接着,他就倒飞出去,连带着祭司,两人噗通一声坠入了清陌江中。   秦恪渊目光又划向村民,村民们都瑟缩地低下头,再也不敢抬头或胡说什么了。   招凝跟着妇人向村子后方的山坡走去。   妇人小声说道,“二十年前祭祀的时候,我才刚懂事,只记得那晚上隔壁婶子家大吵了一架,从天黑到天亮,到了祭祀的时候,隔壁的叔叔就抱着襁褓走了出来,而婶子却一直没有露面。”   “那天的祭祀好似并不成功,祭祀牛羊之时,清陌江一直没有反应,直到将你和小孟儿放上木盆送到江心,忽而见到一个巨大的黑影从江中钻了出来,那是我们第一次见到龙王现身。”她顿了顿痛苦地说道,“我们以为那就是龙王。”   “它很是喜欢小孟儿,甚至用尾巴卷着木盆将小孟儿送上了岸。那黑影也消失在了江面上。等村里人抱起小孟儿,去找你的时候,却已经找不到了,他们以为龙王只要一个孩子便足够了。就又把小孟儿带回村里抚养。”   招凝早就猜到了这样的故事,而那时她应该是被秦恪渊救走了,沿着清陌江向下去,进入了南靖国。   雨已经停了,但路依旧很滑,上山坡,两个凡人走得极慢。   妇人还在继续说着,“小孟儿不是在我们村里出生的,她是村里人从山上捡来的。村里人本只是看着她可怜照顾她,可是那年清陌江决堤,大水倒灌,祭司说要提前祭祀龙王,祭龙王的孩子向来都是未满月的孩子,小孟儿理所应当的成了其中一个,而你也正好那月出生。”   她说着偷摸地回看招凝的神色,却见招凝面上并无表情,连眼神中都并没有太多波动。   妇人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小孟儿救回来后,在村里养了十年,这十年里经常有村民看见龙王的身影出现在小孟儿身边,起初都害怕着,后来发现只要好好待小孟儿,龙王就不会生气,便都安心了。等到第十年,祭祀龙王的时间又到了,村长大着胆子去问龙王,就是小孟儿身边那只巨大的黑蟒,问龙王可还需要祭品,黑蟒却在第二天带着小孟儿离开了村子。”   “龙王走了,这祭祀理所当然的停下了,大家都以为以后都不会有这样的杀千刀之事了,却不想后面十年村子越来越难,到了这几年已经闹起了饥荒,村里人说其实外面也在饥荒,没东西吃,可是我们村却比外面更加严重,前几个月,清陌江翻涌出漩涡,江上撒网的村民都被掀到江水中,所有人都看到了江中漩涡里有一双巨大的眼睛。”   “我们这才知道,原来那只带走小孟儿的黑蟒并不是龙王,真正的龙王还在江底,并且因为失去了一次祭祀,已经非常生气了,我们村这几年的情况就是龙王的怒火。所以村长又和祭司一起招呼着村民再一次商量起祭祀。”   说到这,妇人抱紧孩子,脸埋在襁褓中,泣不成声了。   妇人丈夫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他看着哭泣的媳妇,紧紧闭着眼,再睁开时痛苦地说道,“是我没用,是我护不住孩子。”   招凝沉默不语,也不知是沉在这过去的故事中,还是看到了不远处的坟茔。   几人走到坟茔前,雨已经不下了,妇人抹着眼泪,指着坟茔说道,“这是你娘的墓,旁边两个是你弟弟的。你爹十来年前跟村里人上山打猎,不小心被野猪拱下了山崖,等村里人找到时,已经不成人形了,更背不回来了,就当场掩埋了他。”   招凝看着墓上字样,其上文字歪歪扭扭书写着,“向梁氏之墓”,而其他两个墓碑上写着“向氏大宝(二宝)之墓”,是村里人立的墓碑。   她静静地看着,秦恪渊递上了三支刚刚点燃的香。   招凝接过香,上前半步。   “我叫招凝,是师叔为我取得名字,感恩您生身之恩,回来看看您。”   “招凝赶不上您最后一面,愿只愿您轮回转世,平安顺遂,幸福安乐。”   抵额,躬身,拜祭三下,将立香插入墓前土地,退后跪地,大礼叩首。   青烟缭缭,晕入空中,隔着轮回冥冥,送去招凝呢喃祝语。   就这般在墓前停了些久,招凝起身,回到秦恪渊身边。   妇人抹着泪,“你娘知道你回来,还成了仙人,一定会很高兴的。”   招凝看着她,抬起手,掌心灵光散成光点落入妇人和孩子身上,浸湿的衣物瞬间就干了,身体里也暖洋洋的。   “这……这是?”   招凝浅淡一笑,“莫生病了。”   明明只是几个字,她好似感觉到身上的病痛都消失了,怀里被折腾的脸色苍白的孩子也红润起来。   这是仙人赐福。   她猛地跪在地上,身边的丈夫还没弄清楚状况,也跟着跪下。   还不等她道谢,身前的两人就已经消失了,她听到仙人留在她耳边的声音,“我们会帮你们解决龙王索祭之事,以后莫要在让他们以生灵祭祀了。”   “仙人大恩,仙人仙福永享。”妇人重重叩首,她的诚心告知大地,告知苍天。   入夜,江月村外,清陌江中央。   招凝和秦恪渊站在扁舟上。   “当年此地妖兽唯有那黑蟒,并没有其他的妖兽。”   “难道是这几年新生的妖兽?可是凡俗灵气稀少,十来年的时间,怎么可能就会新生有翻江之力的妖兽,这实力起码在筑基期。”   “还记得你之前在舟上绘制太古云纹之时的感应吗?”   招凝点头,想起那时候她就感觉好像这里藏着什么东西。   “怕是上古之物。”   水面湍急,神识渗入其中并不能直接找到妖兽所在,但在漩涡出现之时,秦恪渊便封锁了这片区域,它不可能逃走。   两道剑光凭空划过,紧接着剑光好似形成一圈屏障,渐渐向四周晕开,直至一道无形的结界覆盖方圆百丈,将清陌江这片区域完全笼罩在其中,除非实力在金丹之上,否则没人会知道清陌江今夜究竟会发生什么。   招凝见状,伸出左手,鬼哭藤沿着她的手臂,攀爬,生长,直至自行编制成一条暗紫长鞭。   她持鞭猛而劈向江面,但意外的是,江面并没有起丝毫波澜,而江面之下却暴起轰鸣只剩。   招凝并没有停止,就这么一鞭一鞭的下劈着江面,江面下暗流翻涌,无数道鞭影编织成网,触及刹那便要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突然,一道巨大的阴影冲出江面。   来了。   身躯庞大,布满了鳞甲,长嘴足有半丈长,腿脚却异常的短,尾巴像是狼牙鞭,足有丈余,这是……妖鳄!   妖鳄被招凝大闹清陌江激的终于从江水之中冲了出来,他嘶吼着冲向招凝,招凝旋身后退。   秦恪渊忽而出现在妖鳄前,只冷冷的盯着妖鳄一眼,下一刻,妖鳄从长吻开始凝结成冰,但是妖鳄并非一般的妖兽,他坚硬的鳞甲抵挡住了寒毒的侵蚀,嘶吼之中,獠牙一张,表面的冰霜开始皲裂。   他扑向秦恪渊,却不想一柄无锋的剑挡在面前,剑亮,晕着月光。   妖鳄是有灵性的,一感知到这剑光的威力,身子一蜷,想要用自己的坚硬鳞甲阻挡,结果硬生生对上剑光,一瞬间被击飞到清陌江下,它在江中长嘶一声,紧接着尾巴一甩,就要向江中溜去。   “想走!”   招凝呵了一声,鬼哭藤做得鞭铺天盖地地附在江面上,探入到江中,生生将妖鳄从江中捆束着拖了出来。   招凝一眼盯着,她手掌一动,灵光成剑,再一动,妖鳄就会当场分割成两半。   “仙子饶命!”   就在这时,这妖兽竟然发出了声音,那是一个难听而嘶哑的声音,甚至听不出男女,好似从腹腔中震动模仿出来的声音。   招凝微顿,冷冷地看着它。   “仙子,我没有吃过人,我只是吃了一些牛羊而已,真的,我想修大道的,我不会吃人的。”   这妖兽可怖,眼神是墨绿竖瞳,满是狡诈。   招凝只问,“祭祀龙王,长达百年之久,可不可你做的孽。”   “真的不是我,不是我,今日我看他们送人类娃娃来,我也吓到了。还好仙子出现娃娃送了回去,不然我的修行都前功尽弃了。”妖鳄浮在江面上,可怜巴巴地说道,“这江月村百年祭祀龙王真的与我无关,我是十年前才生的意识。”   招凝盯着它一眼,看似是信了,缓慢地收了攻势。   “你今天可是在向江月村讨要祭品。”   妖鳄顿了顿,“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贪嘴。那日我是听到有一个穿着奇怪的家伙在江边说着,说要祭祀,我就想着一定和其他村子祭祀差不多,便悄悄现身,只想蹭一些祭品,我真的没想到祭品会是人类小孩。”   秦恪渊又问,“短短数十年的时间就能从没有灵智的普通鳄鱼,变成妖鳄,还修炼到二阶,这可不同寻常。”   妖鳄很是聪明,知道自己不交代清楚,肯定会被困死在这里。   于是它卑微的说道,“其实我也不清楚,但我知道江底之下还有江,里面有神奇的东西。”   招凝和秦恪渊对视一眼,不出意料,这怕是就是上古云纹感知到的东西。   招凝盯着它,“带我们去看看。”   “好好好。”妖鳄应着,身上缠绕的鬼哭藤让它难受极了,它眼巴巴地看着招凝,“仙子可否松一些,我好为你们带路。”   但它只收到了招凝似笑非笑地神色。   妖鳄登时心里一紧,再也不敢多说什么,直接埋头栽进了水里。   招凝和秦恪渊在周身加持了一道避水术法,跟着进入了水中,周遭的水在避水术法的作用下向两边涌去,让他们身上没有一丝沾湿。   妖鳄带着他们一路向下,这清陌江看似是寻常江河,可这江中心的高度却异常的高,足有数十丈。   直到到了江底一处水下洞穴中,妖鳄向秦恪渊看了一眼,他直接一动,封锁便解开了。   那妖鳄钻了进去,招凝和秦恪渊紧随其后。   这水下洞穴继续向下,且黝黑异常,里面甚至连鱼儿和水中生物都没有,直至在黑暗中游走将近一炷香的时间。   一片新的开阔水域映入眼帘,这片水域清澈异常,而且非常的光亮,他们循着光亮出去看,就见远方似乎有一座晶莹剔透、仿若水晶的宫殿。   而妖兽正是向那边指了指。   “就是那处。那里格外的神奇,只要在附近睡上一段时间,我就能感觉到妖力壮大了不少。”   一丝来自苍莽远古的气息缥缈传来。   招凝看向秦恪渊,却见秦恪渊目光一直紧紧盯着那宫殿。   “师叔怎么了?”   “有龙吟声。”   说完便向水晶宫走去。   招凝提起万分的戒备,紧紧跟着,越来越接近,便能看见周遭珊瑚丛生,水下荧光生物如同星点,水草碧绿悠哉摇曳,衬的这水晶宫异常的柔美。   但还不待他们去自己观察着水晶宫,忽而从前方从来一只巨大的阴影。   秦恪渊速度更快,一道剑光闪过,冲来的阴影登时显出庞大的本体,是一只巨大的绿龟,紧接着,就在这时从四面八方也冲出了不少水中妖兽。   它们将招凝和秦恪渊包围在中央,虎视眈眈的盯着,这些妖兽实力最弱的在炼气期,最强的已经是筑基巅峰了。   它们根本没有灵智,攻击毫无规律,招凝在鬼哭藤的缠绕下,勉强避开几只妖兽。   秦恪渊指尖的剑光飞快,直接将这些家伙斩落在地。   招凝猛地一回头,手中鬼哭藤射出,将偷偷摸摸要开溜的妖鳄缠绕着拽了回来。   招凝冷冷道,“暗算我们?”   “没有没有。”妖鳄狡辩着,“我很少到这边来,不知道这里聚集了这么多的妖兽,真的。”   “你以为我们会再信你。”   招凝冷漠出声,手臂一抖,鬼哭藤完全缠绕上去,根本不再控制,在他尖叫挣扎中,逐渐成为鬼哭藤的食粮。   秦恪渊并没有额外的动作,他落在水晶宫前,看着门上的匾额。   招凝收拾完妖鳄,走到秦恪渊身边,也瞧见了匾额上的书写,是两个大妖文,招凝翻查着记忆里那一本大妖文的文字,只是单纯的比对出文字之意。   “龙宫。”她错愕的出声。   招凝惊讶地看向秦恪渊,“莫不是我看错了。”   “没有错。”秦恪渊肯定了她的辨认,“是龙宫,而且是上古纪元的龙宫。”   “龙宫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招凝实在是想不通,她跟着秦恪渊一步步走到水晶宫中,水晶宫外面已经有些破损了,像这种仙宫建筑本是可以自行修复的,能呈现出这般状态,便说明这龙宫已经完全被破坏了,只有一个形在。   两人走到龙宫正殿前,一左一右同时推开那道巨大的如冰般清透的水晶大门。   一个类似清霄宗云霄大殿的场景出现在面前,八只龙柱撑起穹顶,地面上绘制着繁复奇异的龙纹。   这似乎就是玉佩上的上古龙纹。   两人走近半步,视线便落在大殿中央一滴浮在半空的鲜血上。   远古、苍莽、洪荒之意,似乎就是从这滴鲜血上传来的。   两人离那滴鲜血越来越近,只有半丈的距离。   它安静地悬停着,秦恪渊伸出手。   明明还隔着数尺之距,血滴微微颤抖,无形涟漪荡开,八根立柱上的盘龙忽而缓缓游动,共同向中央吐出龙息,龙息聚集在中央,一副光影呈现在眼前。   又是一副远古祭祀光影。   招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第一反应这是一场祭祀,事实上光影中的画面并非常规的祭祀。   她看到了虚空黑幕展开,浩瀚天河在黑暗中无声流动,银河漫漫,群星散落。   八只巨龙在天河之上成环形般来回游动,而在他们的中央,悬停着一颗晶莹剔透的、拳头大的珠子。   八只巨龙嘶吼着,分立八方,紧接着天河四周的星亮了,无数星光奔向珠子。   珠子周遭泛起如天河般的银色毫光,那光芒越来越强,忽然之间冲出一道光柱好似要刺破虚空寰宇,天河震动,有什么东西要从天河中冲出来。   但是并没有,只有光柱中出现了一只可怕的竖瞳。   招凝好似一瞬间感知到了八只巨龙的情绪,从兴奋到狂喜,又陡而变成震惊,紧接着成了绝望。   只见那只竖瞳之中,银光掠过,一圈波澜瞬间扩散开,八只巨龙惊慌后逃,但却逃不出波澜,瞬间消融在波澜中,一瞬间好似整个寰宇都消融了,竖瞳闭起,光柱消失,一切恢复虚空寂静的模样。   招凝震撼地看着这一幕,她好似在其中感知到什么,呢喃出声。   “毁之极,万物湮灭,轮回不负。这是‘毁’的力量。”   “他们本要召唤出来的,到底是何种强大。”   光影消散,招凝忽而意识到,“师叔,这莫不是他们的血。”   却不想招凝一回头,却见秦恪渊身体微屈,手掌按在额头上,青筋一根一根的隆起,好似脑袋中有什么要爆开了。   “师叔!”   招凝震惊,扑向秦恪渊,支撑起他半身,真元探入,试图找到秦恪渊突然难受的原因。   就在这时,原本悬停在大殿中央的一滴鲜血忽然冲向秦恪渊,直接融入进他的身体里,一时间,秦恪渊整个金丹星云翻涌,狂暴的气息作乱,整个丹田似要炸开了似的。   “师叔!”招凝大喊着,秦恪渊却推开她,摇晃地后退两步,直至跌跪在地,他猛地一仰头,拽着前领,招凝这才看到他身上的血管都好似显形了,交织密布的血光闪烁。   “难……难道是那滴鲜血强行激发了血脉觉醒?”   招凝意识到此,将寂灵之府之中所有的千年以上的三叶金纹草都拿了出来,她扑到秦恪渊身边,想要将三叶金纹草塞进秦恪渊嘴里。   “师叔,快吃了这些,三叶金纹草可助力血脉觉醒、体质转化,你会没事的。”   秦恪渊极度痛苦中似乎还有一丝意识,他囫囵地吞下三叶金纹草,整个人跪撑在地上,可皮肤却渗出了鲜血,一颗一颗血珠滚落在地上。   他手掌抓着地面,硬生生崩碎了地砖,指尖划出一道道血痕。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痛苦好似减弱了些,衣裳完全浸湿,长发也披散着,招凝以袖做帕,抹着他脸上的汗水。   秦恪渊重重地喘了两口气,撑着身子调整姿势,盘腿坐于殿中,内掐子午,闭目运功。   招凝就坐在他身边,看着秦恪渊额上暴起的青筋和身上交织的血光渐渐隐下去,皮肤上也不再渗出血珠,终于露出一丝喜色。   就这么在水晶宫中,度过了半年之久,招凝忽而在打坐中睁开眼。   她感觉到秦恪渊的威压正在攀升,直至周遭灵力凝聚成实体,好似有祥云在殿中浮沉。   招凝陡而意识到这是结丹天象。   招凝大喜,师叔这是要恢复了!   直至那气息越来越有压迫感,招凝隐隐感觉到雷罚之力,秦恪渊头顶忽而出现一颗晶莹珠子。   正是逍意上人交换的那颗避道珠。   雷罚之力好似全部聚集到了避道珠上,雷电在避道珠周遭闪烁,直至蔓延开丈余,招凝甚至觉得这雷罚之力好似要挣脱避道珠了,避道珠光华一闪,将雷罚之力全部吞噬。   避道珠消失,秦恪渊就在这时睁开了眼,眼眸若浩瀚星河。   近四年的虚弱尽数消散,气势直接攀上一层。   这是……金丹中期!   他眼眸恢复漆黑深邃,锁定到招凝身上。   招凝一瞬扬起了笑。   “师叔大好!”   “恭祝师叔更进一步,长生久视。” 第152章   “来。”   秦恪渊轻唤了一声, 招凝依言靠近。   只见秦恪渊向前伸出手,五指成爪,银光在他指尖游转, 天地灵气从四面八方往他掌心汇聚,八根盘龙柱同时颤动, 沙石滚落, 好似在牵引着什么。   龙柱石龙再一次动作,绕着石柱向上攀升, 直至半个身体都探出了石柱, 昂首长吟。   恍恍惚, 有声音从无垠莽荒传来。   八根石柱中央出现一团光芒, 如银河、如星汉, 与秦恪渊掌心光华遥相呼应, 巨龙缓慢前探,入光团,每进一寸, 便崩毁一寸,一寸寸探入光华之中, 表层的石头渐渐碾成粉末,留下一根如经络般的银线。   那是八只远古巨龙的龙筋。   八根龙筋在无形之力的作用下,纠缠在一起,扭转,编织, 直至缠绕着形成一根八尺长鞭。   秦恪渊手诀一转,光团上忽而闪烁起禁制灵纹, 一道,两道……直至第六十四道地煞禁制, “兵”、“斗”、“临”……一共八个神纹嵌入其中。   再一转,一道光华从长鞭尾端向上直至到编织尽头,却见一虚幻龙灵长吟而出,尾端缠锁半尺,探头怒吼,紧接着完全石化,泛出银色光华,形成长鞭鞭柄。   秦恪渊一招手,长鞭盘绕,交给了招凝。   招凝接过,却感觉这长鞭轻盈异常,好似没有重量似的。   “这八只巨龙是强行封印在龙宫石柱上?”   他们的体型远不止这般大小,必是有什么压制了他们,并在上万年的封印中石化成了这般模样。   “嗯。”秦恪渊对招凝说道,“但这龙筋货真价实,罕见的圣品材料,我加了六十四道地煞禁制,后期炼制,能随修为提升至灵宝,甚至是通天灵宝。”   招凝知道这是秦恪渊为自己量身打造。   她尝试挥动长鞭,波动之下,险些将水晶宫震塌。   招凝惊叹。   “师叔,此鞭取何名?”   “凭你心意。”   “那边叫——龙吟!”   此番龙宫之行大有收获。   他们走出龙宫,刚到门口,水晶宫就瞬间坍塌了。   招凝也不惊讶,怕是水晶宫最后保存的东西被他们取走了,最后的灵性完全散了,便塌陷了。   招凝问道,“师叔,那滴鲜血强行融入你体内,是巨龙的血?”   秦恪渊却说,“恐怕不是。”   他展开手,不过手掌开合,招凝便感觉到天地灵气都在颤抖。   “但我并没有感觉到自己的体质或者血脉发生了变化。”   招凝皱眉,“那师叔可有其他不适的感觉?”   秦恪渊默然,“并没有,或许要等到境界再高一些才能知道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两人出了清陌江,江宁村周遭已经变了模样,郁郁葱葱。   原本以为武鸣国的饥荒已经大好,却不想沿着清陌江往上游走了走,便发现不对劲。   百姓疾苦,田地洪涝,好像只有江月村一处是好的。   招凝和秦恪渊察觉到异常,“难道江月村饥荒并不是江水倒灌、收成颗粒无收造成的?”   秦恪渊神识遥遥扫过一眼,田地里的庄稼生长了非常慢,地上也没有干裂的痕迹,更没有洪涝,好像地已经无法种植庄稼了。   这却是荒诞,沿江湿地,自古以来肥沃之处,怎么可能连庄稼都种不活。   又往前方走了些许,就看到一个妇人掩着喉间倒了下来。   招凝现身,还没来得及动作,这人已经失去气息了。   微微一探,诧异异常。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秦恪渊,“师叔,这人竟然是脱水而死。”   这就像个笑话似的,面前就是清陌江,清陌江清澈见底,水质并不浑浊,而且岸上也并没有过分干枯的情况,怎么可能会有人缺水而死。   秦恪渊虚按在这人的身上,是毒,一种上古异兽特有的毒。   招凝看向秦恪渊,“是岳鸣国的水不对?”   秦恪渊却直接说,“是清陌江的水不对。”   他们半年前到清陌江的时候还没有感觉到异常,现在却感觉清陌江有点不对劲了,江水之中清澈的好像什么都没有。   招凝和秦恪渊站在岸边,向上游看去。   “这若是清陌江出现异常,那整个下游,连带着支流水系都可能出问题。”   “而我们半年前来时还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但是听江月村的人说法,外面就已经很严重。瞧着扩散的范围,莫不是问题出现在清陌江的源头。”   招凝推测着,而秦恪渊认可了她的说法。   于是两人将那脱水而死的人埋葬之后,便沿着清陌江向清陌江的源头去。   清陌江的源头并不在山中,而是在一片草原沼泽上,沼泽中的水不知从何而来,只是源源不断,有无数的出水口形成数不清的小溪,而后小溪汇集,并形成一道河流,河流一路向东去,最终汇聚成清陌江。   而在这片沼泽上,招凝和秦恪渊看到了问题的源头。   数不清的草原动物躺在沼泽中,枯骨遍地,即使沼泽都没有将他们完全吞噬。   而这一切的根本原因,在于草原中央一块巴掌大的肉。   招凝不敢相信,让整个清陌江出现祸患,让整个武鸣险些饥荒崩毁的源头竟然是一块肉,上面还残留着一些鳞片。   那肉块看起来无比的新鲜,好像是从妖兽身上刚刚割下来的似的。   秦恪渊用灵光包裹着那肉块,肉块浮荡在半空,竟然在吸噬外层的灵光,它似乎有生命一般,只要吸噬了灵光,就能挣脱他们的钳制。   但是秦恪渊怎么可能会让它逃跑。   他认出了,“敦水鱼。”   招凝当然知道秦恪渊并不是在说什么呢喃之余,这是这肉块的名字。   “师叔,此物何解?”招凝问道。   秦恪渊解释道,“上古之时,有鱼敦水,食之杀人。”   招凝惊愕,可秦恪渊眉头并没有舒展开,“只是奇怪,上古之时的敦水鱼已经完全消失,只有极寒宫的天池中还有两尾。”   极寒宫是唯一一个从上古传承下来的宗门,向来得九州敬重。   极寒宫若是想做什么,几万年的时间早就做了,不会等到今天突然对一个九州无名凡俗小国做这种事。   此事缘由没有来拢更没有去脉。   招凝想了想,对秦恪渊说道,“师叔,解此污秽,可用逆天之水稀释,两者相冲,大抵能将清陌江恢复正常,就是不知这真相该如何调查。”   五指一阖,敦水鱼肉便消融在灵光中,只留下一鳞片。   秦恪渊对招凝道,“先行将清陌江恢复正常,将事情传递给极寒宫,他们定会有说法。”   招凝点头,见秦恪渊指尖一动,一只金色的小剑便出现在手中,小剑射出,剑尖携带着那片鳞片,陡而之间向天际飞去。   招凝问道,“此去极寒宫,万万里路,它竟然可以原模原样的将消息传到极寒宫去。”   “这是天宫给的金剑传音,有尊者神识加成,非必要不会开启,若是阻拦便是对尊者不敬。”   招凝似懂非懂。   见秦恪渊这般事情解决,她从寂灵之府中取出一个小瓶,逆天之水净化杂质的效果,非常恐怖,这么大的清陌江只需要一小瓶就足够了。   招凝站在草原中央,将小瓶中的逆天之水倒入,无色的逆天之水融入到清陌江的源头,丝丝缕缕的黑气向外渗出并逐步扩散,一圈一圈,直至整个源头好似清朗了不少。   新的江水会不断奔腾向下,直到将清陌江的水完全替换。   招凝走到秦恪渊身边,“师叔,我们接下来去哪了?”   她看了眼秦恪渊,“我们要回昆虚吗?”   但秦恪渊并没有直接离开的意思,“不着急,等你斩凡,我们再回去。”   招凝点头,应了一声“好”。   半个月后,南靖国江宜城。   一家书坊悄无声息地开启了,书坊的主人是一对兄妹,兄长常常见不到人,而妹妹就经常在柜台后写写画画,有的时候还代为写信。   店主人就是招凝,这里的书是他们行走武鸣和南靖国时,在一些落魄家族手中买来的藏书,书中大多都是一些杂乱的书册,有游记,有话本,偶尔招凝还能看到一本武功秘籍,招凝全都放在书架中了,若是有缘,有人在书坊中闲看,若是能检漏,便是他的运气了,顺其自然便好。   但是镇上大多人都不怎么识字,看书的读书人最近都已经奔赴南靖城科考,店中很是冷清。   这一天招凝低头写着上古云纹,忽而抬起头,看向某个方向,神色微微波动,秦恪渊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边。   “时间到了。”   招凝低眸,情绪又恢复了正常,她放下笔,同秦恪渊一起走了出去。   他们走到一处小院中,小院还能看到原本学堂的模样,只是学堂的夫子年纪大了,不再授课,学堂便渐渐荒废了下来。   这里就是招凝曾经懵懵懂懂学字的地方。   后院房间里已经传来哭声,有人察觉到招凝和秦恪渊进来,但也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多说,招凝二人数日前来过拜访,他们知道招凝是夫子曾经不知何时的学生。   “林姑娘,林公子,爷爷他……他走了。爷爷他活到九十,一直说他要百岁长命,没想到还是走了。”   旁边人也说,“老爷子长寿,无疾而终,是老天眷顾。”   说着一群人低下头烧纸。   招凝手掌展开,一点灵光出现,紧接着一丝青烟从老爷子身体上飘出来,他的灵魂很纯净,看起来精神抖擞,略略向跪在地上的人留恋的看了几眼,抬头又看向招凝,他灵魂上都表现出诧异,招凝似乎能看到自己。   一点灵光融入到老爷子的魂魄中,老爷子只感觉灵魂暖洋洋的。   他忽而意识到什么,恭敬向他们叉手作礼。   “得老夫子赐姓,招凝送您一程。”   老爷子灵魂背后出现了巨大的黑洞,那是轮回的标志。   招凝遥遥拱手,行学生礼。   江宜城街道上,招凝和秦恪渊慢慢的走着。   招凝说起小时候在江宜城的事情。   那时候招凝还小,刚七八岁的样子,藏在一堆货物里,不知怎么就上了祁林江上的一艘货船,后来被船夫察觉到,直接扔下来了船,招凝运气好,离渡口不远,游上了岸。   湿哒哒地钻进江宜城,不知怎么就走到了学堂外围,秋风吹着,瑟瑟发抖地就缩在学堂外角落里。   学堂的老夫子其实一开始就发现了招凝,但是并没有管她,但半夜却一句话没说扔了一张破旧的摊子和半张薄饼。   招凝就靠这个玩意挨过了那个夜晚。   或许这是流浪生活中仅得的善意,招凝自然而然的窝在学堂外面留了下来,白天的时候就在学堂外听着里面的说话,晚上钻进附近的无人房子里避寒,懵懵懂懂就理解了些许学堂上的字。   那些学堂的读书人有的时候会冷嘲热讽,说一个乞丐儿还能看的懂字,但有的时候也会有几个读书人善心大发,给招凝一些吃的,甚至会蹲在招凝身边跟招凝讲一些书上的东西,问招凝听没听懂。   她小声的回答时,读书人觉得招凝竟然能回答上一二,便跟她提更多的问题。   直到附近的婶婶把这些读书人赶走。   到了一年赶考的时候,夫子送走了最后一批要去上京赶考的人。   他转身要回学堂的时候,却拐了个弯走到招凝身边问,你叫什么名字。   招凝疑惑着,跟他说自己叫招凝。   夫子挑眉,就又问是怎么写得,在他看来这不像是个流浪儿应该有的名字。   于是招凝就拿着小石子,在土地上僵硬地写着“招凝”二字,其实也不是写出来的,更多程度上可能是在画,就像是把她记忆中的名字给画出来。   夫子辨认着这歪歪扭扭的字,瞧见这字颇有些难写。   看着招凝那眼神就有些变了。   “是个聪明的孩子。”夫子盯着她,想了好一段时间,而后问她,“下一批上课还要到七天时间,要不要跟老夫学写字。”   招凝盯着夫子,眼中有些懵懂,但是心里知道这一定是好事情,就像是学堂里的读书人那般,读着很有韵味的词句。   招凝重重的点头。   但夫子又说,“但是你只能学七天,七天之后你该去哪里去哪里。”   招凝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于是招凝便跟着夫子后面,踏入了那一直在外面向往着的学堂。   夫子教了她几日,瞧着那歪歪扭扭的字终于有了模样,又看着她,琢磨了她的名字,“人生于世,有名有姓,你不能仅仅有名,而无姓。”   招凝不解的看他,就看他捋着胡子思索着,“之前看你从落汤鸡似的从水里上来,你大抵是与水有缘,怕是那个村子又开始祭河神了。就跟祭祀牛羊一样,沉难于水,沈祭于神,你就姓沈吧。”   招凝那时并不懂夫子那一串的联系,但是很听话的点点头,还问夫子这字该如何写。   夫子进入学堂中,拿出一张纸一支笔,在纸上写了“沈”这一字。   招凝歪头看着,夫子将笔递给小招凝,“来,你也试试。”   那是招凝第一次那着毛笔写字,很是笨拙,写出来的沈字模糊成一团,直把夫子看着摇头。   但是招凝刻苦,自从在夫子这写字之后,一直在纸上,在地上一笔一划的练习着写字。   直到第七日,那字已经能算是工整了。   但七日之后,招凝似模似样的学着大人们的礼仪,朝夫子叉手作礼,说时间到了,招凝这就离开学堂。   夫子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有说话,只在招凝的背影后小声的叹了一声。   后来新一批的学生进入学堂,招凝依旧只在外面看着,小心翼翼地听着,夫子也不再管。   小招凝那时候会去酒楼后面帮忙洗碗,就换一个窝窝头垫着肚子,晚上就睡在破损无人的破房子里。   硬生生在哪里呆了一年,直到一年后,新来的县令严管江宜城,夜里下了宵禁,像招凝这般的流浪儿或者乞丐就直接被赶出了城。   招凝彼时没有想法,只跟着人群往另一个城镇走,直到进了新的城镇和人群走散了,而新的城镇里百姓却没有江宜城那般友善,酒楼后面也不需要小乞丐打零工,招凝那时便想往南走,看看能不能走到家去,就这么断断续续走了几年,一直走到了南郡永宁县,遇见了青云帮招人。   秦恪渊听着招凝说这些,听她话里已经对过去没什么情绪了,反而带着一丝怀念。   他笑了笑,他便知,招凝从来不是拘泥在过去中。   他说,“以后不会了。”   招凝仰头看着秦恪渊笑,而后重重点点头,“嗯。”   他们走到书坊门口,就看见一个老婆婆趴在门上向里张望着,这个老婆婆招凝认识,来江宜城不到半个月,老婆婆找招凝写过好几次家书。   这些家书都是送给她参军的儿子手中,南郡陈家军的驻地在南郡,离江宜城大抵有二百里路。   “张婆婆。”招凝招呼道。   张婆婆有些耳背,但是听招凝的声音却格外的清楚,一转头,那满是褶皱的脸上就笑开了花。   “你们回来了,我说这个时间点怎么没有看到你们开门呢。招凝啊,今天又要麻烦你帮婆婆写信了。”   招凝笑了笑,“好啊。”   随后便推开了书坊的门,招凝走到柜台上,拿出笔墨纸砚,秦恪渊便站在他身边,慢慢的帮招凝磨着墨。   信纸铺开,“婆婆这次也要写给张大哥吗?”   “对,自然是给我家大儿子。”   “好。”招凝应了一声,写了抬头,闲来问了一句,“婆婆上一次写信还不久,张大哥怕是还没有收到。”   “我也知道。可是我早上刚收到大儿托人来的口信。”张婆婆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说道,“你知道我家这儿子,很少给我回信的,都是我托人写信或者带个口信给他。结果他突然找人带话说,他要去前线,要去边境了,这还得了,可是军营之中身不由己。做娘的只能多嘱咐他一些了。”   招凝听着老婆婆的话,不由得跟着一叹。   之前路过大岳国边境的时候,就感觉到边境地带的气氛剑拔弩张,没想到这就要开战了。   “是往岳山关那边去吗?”   张婆婆想了想,“好像不是,是去清陌江那边。”   招凝微顿,南靖国和武鸣国也起了冲突?   招凝沾了沾墨水,“大娘想说些什么,你尽量说,我给您事无巨细地都卸下来。”   “诶好,就知道你们们兄妹心好。”   老婆婆叨叨说了许多,招凝一个字一个字的在纸上落笔,蝇头小楷,甚是漂亮。   整整写了七页纸,老婆婆才将嘱咐一一说完。   招凝落下最后一笔,“婆婆,我读给你听一遍。”   “不用了,不用了,招凝最是认真了。”   招凝将信纸上的墨迹吹干,然后将信纸折起来塞进信封中交给了老婆婆。   招凝只是帮忙写信,但没法帮老婆婆寄送到人,寄信还是需要老婆婆自己托人去送。   但即便这样,老婆婆还是不住的道着谢。   老婆婆走后,招凝同秦恪渊说着,“却不知道半月的时间,武鸣和南靖也打起来了。”   秦恪渊道,“武鸣国的情况即使已经消除了源头,但是真正要恢复却不是一两天的时间,对于武鸣国朝廷来说,最快的恢复方法就是掠夺其他国家的资源和财富。”   凡俗之间的战争是他们无法干预的,这是凡俗朝代更替的必然,即使是干预也只是将战争推后罢了。   招凝看着秦恪渊还自然的磨着墨,她笑道,“若是在以前,招凝肯定不会想到,有一天师叔会站在招凝身边,给招凝磨墨。”   她的笑意澄澈,秦恪渊盯着她,故作严肃地问道,“上古云纹理解了吗?”   招凝苦下脸,“师叔,你比夫子还严肃。”   两人相视而笑,招凝继续就着墨,一边书写一边领悟着上古云纹。   一直到入夜,招凝写完最后一笔。   秦恪渊坐到长榻上,低下头翻看着手中的古书。   她盯着秦恪渊,咬着唇似乎在思考什么。   秦恪渊明明没有看她,但却知道了她的小动作。   “再想什么?”   招凝便道,“风语山的时候,在师叔储物戒中看到很多书册……”   她几步蹭到秦恪渊长榻另一边,撑着矮桌说道,“我将凡俗的书册都看完了,想同师叔借两本。”   秦恪渊指尖一动,地面上便出现了一个大箱子。   箱子中堆满了书,这不是两本了,而是二百本。   招凝一瞬间有头皮发麻的感觉,“师叔这些书,是从破落家族收来的?”   秦恪渊放下手中的古书,他挥袖打开箱子,从中取出了一本书简,书简已经陈旧泛黄,但是上面刻录的文字却是上古云纹。   这是道藏。   “确实是破落家族,上古的破落家族。”   那便是上古家族遗址了。   招凝惊叹,便听他继续,“七八年前去过一次西极魔荒,同探荒小队进入了一个上古家族遗址中。”   “上古家族,那必是有很多珍宝。”招凝很诚实的说出了第一反应。   “确实,天材地宝,灵药,灵器,甚至是灵宝,极其庞杂。”   灵宝那是元婴境界才能企及的法宝。   招凝惊叹,而后她便想起了秦恪渊一直再用的无锋剑,便奇怪道,“那师叔换了什么?”   他看着招凝,说了三字,“藏书楼。”   有人觉得秦恪渊看似精明实则愚蠢竟然想在藏书楼中捡漏,亦有人觉得秦恪渊必是在其中发现了秘密故意借此掩饰。   但秦恪渊实力在那摆着,探荒一路几乎是秦恪渊强力护持才能平安抵达上古家族遗址,这群人根本不敢说什么,而且那么多珍宝秦恪渊不要,他们可想要的紧,不要白不要。   他将手中的古书递给招凝。   “他们说的没错,我就是要捡漏。”秦恪渊先是逗招凝,而后又认真道,“道藏里藏着的东西永远比我们看到的多。大破灭之后很多东西都消失了,我们现在修行利用的一切,不过是大破灭前的皮毛罢了。”   招凝认真的点点头,他低头瞧见封面上的题字,似乎是有关于阵法的,在昆虚的时候就见识过不少的阵法,招凝便知阵法的威力远远超出他们想象。   坐在榻上看了一会儿,招凝看了一眼秦恪渊,走了出去,再回来,端着一杯茶水。   秦恪渊看了招凝一眼,忽而一顿,视线落在了茶上。   茶香飘溢,令人神清气爽,心境舒顺。   秦恪渊察觉到这茶水非同寻常。   招凝将茶杯放在旁边矮桌上,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   “师叔,喝口茶水。”   秦恪渊看了眼茶,又看了眼招凝,在招凝满眼的期待中端起来,九片茶叶静静的漂浮在水中。   他一眼便辨认出了这茶的名号,“九叶清弥茶?”   “本来想要在师叔金丹大典上作为贺礼献上的,结果师叔悄无声息地开启了金丹大典,还将招凝骗了出去,让招凝错过了。”招凝故作埋怨,而后又展颜笑道,“不过现在才是清弥茶最好的时候,说不定师叔一茶之后顿悟,就能直接金丹后期,然后在成就天道紫婴。”   又恶狠狠道,“然后,踩扁玉华宗老祖宗,拍飞落霞宗的破元婴,让他们说师叔是魔头!”   秦恪渊被她的说法逗笑了。   便问,“你将九叶清弥茶给了师叔,那你呢?”   “师叔不用担心我,招凝有很多存货。等我到了金丹中期,九片、十八片、三十六片,都不在话下!”   寂灵之府中的清弥茶生长了数年,此时早就收集不少了。   秦恪渊看着她,缓缓应了一声“好”。   而后一口一口抿下了清弥茶。   一瞬顿悟、突破金丹后期当然是不存在的,清弥茶只是勘破虚妄,清除瓶颈,并不能直接提升修为,只是修为到了而顺利提升。   但清弥一瞬,心境空明,还是需要闭关的,不需要闭死关,百日静心便能从空明中提升心境。   其后的日子,招凝便在白日看店、上午领悟上古云纹、下午阅读古书、晚上修炼的日子中走过。   这天傍晚,有一打扮江湖的壮汉走到了书坊中,他看了一眼看书的招凝,便问招凝,“老板娘,你们这里代写书信?”   掩面的古书略微向下退了些许,露出一双澄澈平静的眼眸,视线在他身上顿了一瞬。   这才放下书,点头说,“当然可以。”   “免费的?”   招凝依旧点头。   江湖人大大咧咧地走到案桌前,“我也不是贪免费的,回头我给你几颗碎银子当报酬。”   招凝磨着磨,淡淡说了声,“客人随意。”   信纸展开,招凝便问他要些什么。   就听江湖人说道,“黄城之巅,三日月夜,生死决战,速来围观。”   这皇城指的不是南靖国都城皇宫,而是指的就是江宜城,江宜城是先朝皇宫,为避讳南靖都城,改皇为黄。   这黄城之巅指的是南城墙上的九临塔。   招凝听言缓慢地落笔,似乎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语而感觉到诧异。   这倒是让江湖人有些难受了,他脸上满是想要八卦却得不到开头的表情。   “只这十六字便可以了?”招凝落下最后一笔问道。   “那就在加几个大字。”江湖人抬手指着信纸上空白地方,“就在这里写三个‘真’字!”   招凝抬头看了一眼江湖人,江湖人好似把这眼神看做询问的表情,登时觉得八卦找到释放的地方了,在招凝写那几个“真”字的时候叨叨道,“老板,你还不知道吗?就在三天后,九临塔上,那个南郡妖女要在上面等无情剑李巍生死决战。”   “李巍?”招凝忽而听到熟悉的名字。   “可不是,就是那个同十大帮结仇,已经灭了其中三个帮的李巍。剩下的七个帮直接组成了盟友,那个南郡妖女就是七大帮盟主的女儿。”   想来几年前李巍离开后,当真一步一步去践行当初的誓言,去为父报仇了。   招凝写完最后一个“真”字,将墨迹吹干。   又听这江湖人八卦道,“听说这南郡妖女之前同无情剑其实有一段情缘的,江湖上都说这是爱而不得,以死相逼,求无情剑出来一见。”   招凝装信封的手微微一顿,便问,“李巍失踪了?”   “是啊,江湖上三四年都没有无情剑的行踪了。不少人说是无情剑在爱情和仇恨之间难以抉择,所以藏了起来。”   招凝怎么没想到这事竟这般狗血。   但是不得不说,招凝自己都有几分想要围观的心了。   她封住信封,“此信写给谁?”   江湖人立刻说道,“长泽城靖江帮田飞,然后在信上插上鸡毛,定不能让他错过这等江湖大事。”   他这般兴奋模样,恨不得现在就要在九临塔外蹲守。   招凝道,“鸡毛急信,由信驿安排,我这里只负责帮你们写信。”   江湖人恍然,“哦哦,是我弄错了。”   而后又从自己的袖袋中掏出几粒碎银子,虽然块头并不大,但是兑现了他自己写信前的说法。   江湖人兴奋地挥挥信封,说了声“谢谢老板娘啊”,起身正要离开。   招凝却忽而叫住他,“这位侠士,最近可是去了南郊平邑庄?”   江湖人一震,不知道想到什么,转身又撑到了案前,点了好几次头,说着“是是是,老板娘怎么看出来的。”   招凝还没有答话,这江湖人却自问自答,“难道是我身上真的沾染了什么鬼气?我真的撞鬼了?”   江湖人脸色登时就变了,他跨坐在凳子上,话格外的多,“老板娘,你不知道我昨晚为了去找观看黄城之巅决战的最佳位置,一直在郊外乱晃,险些还进了那个平邑庄。”   “这庄子好生鬼怪,时而传来小孩子玩耍的笑声,时而传来女人的抽泣声,我还以为是庄子里的原住户。结果我往里面一看,里面破烂的好似三四年都没有住了,到处都是灰尘和蜘蛛网,怎么可能还会有人在里面发出那样的声音,外面风吹得我只感觉阴风阵阵。”   那个庄子里的确有鬼,招凝和秦恪渊初次来到江宜城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庄子的异常,但是微微一探便知道这个鬼并没有杀过人,听附近的村民说,这庄子里也就半夜会起一些古怪的声响,并没有对附近造成什么害事。   因此,他们并没有插手庄子中的事情。   只是今天这江湖人一进来,身上就沾了鬼气,看着这江湖人憨厚,招凝便顺口提了一句,却没有想到这个江湖人似乎知道那庄子的情况,还知道鬼气。   “谁告诉你‘鬼气’的?”   江湖人眨巴眼,“一个道士啊,好像是正阳观的。”   “我待会必要再去找那道士算算,可不能害了自己。”   他自言自语地站起来,“正阳观的人来了就好,就不怕三日后观战会出现什么意外了。”   他忽而又想到什么,扑到案前,“老板娘也知道这些,莫不是传说中的仙师?”   招凝神色没有丝毫变动,“侠士说笑了,我只是正阳观的信徒而已。” 第153章   江湖人走后, 招凝坐在柜台后略略思索。   正阳观?   江宜城是没有正阳观的,正阳观虽然是南靖国主观,但其也没有能力和人在南靖国每一座城池都建立起道观。   加上正阳观在大岳国做出的那等事情, 将近一年的时间,事情也传递到了南靖国, 南靖国内的百姓对于正阳观的热情直线下滑, 甚至带着一丝怀疑,怀疑正阳观对南靖是不是也别有所图, 这使得正阳观在南靖国消停了好一段时间。   正阳观的出现似乎意味着江宜城平静的二十天即将结束。   偷得浮生闲趣, 招凝略有感知, 却当真没有直接去往平邑。   一笔一笔描绘着上古云纹, 认真而专注, 不知过了多久, 感觉到一丝熟悉的气息。   有相识之人在附近。   从柜台窗户看向街边,正巧撞上一个身影,那人穿着正阳观道袍, 手里抱满了各种民间话本中降妖除魔应该要用的东西,包括一些糯米、黑狗血、桃木剑之类的。   他匆匆走着, 眉头紧锁,时不时地四处逡巡,显然是在找同行人。   很快,招凝感知中那丝熟悉的源头出现了。   何丘。   大岳国永丰城传道道人,当初自言为了资源而入正阳观, 后来得知真相后痛苦不已,如今出现在南靖国, 依旧是正阳观传道道人的打扮。   何丘匆匆走到弟子身边,斥责了几声, 忽而得了一丝感应,转过头来,正巧对上招凝的目光。   他当场就骇然,险些直接在街上跪下。   但招凝手指一动,他只能僵硬地站在街上,好半响从惊骇中找回理智,招凝放开他,他敲打了几下身边的弟子,让弟子在外等着,匆匆往招凝的书坊来。   何丘进入书坊,几分局促,目光小心翼翼地在里面划过,总觉得仙人待得地方一定非同寻常。   奈何,这书坊平常中带着几分冷清。   他小步走到柜台前,直接就跪在地下,“晚辈何丘,见过前辈。”   招凝淡淡说了声,“何道长不用叩拜,我都看不见你了。”   何丘尴尬一笑,站直了身子,见招凝还在低头画着什么。   他下意识地向纸上看了一眼,上古云纹对于凡俗人来说看到只是图画,但是对于感悟大道有修为的修士来说却是极其玄妙的,若是不懂上古云纹,这一瞬只会让他们头昏脑涨。   何丘吃到了这个苦,抱着脑袋向后。   招凝抬笔一点,痛苦瞬间消失,但是他再也不敢看招凝纸上的东西了。   何丘恭敬道,“能在这里见到前辈,实属晚辈之幸,不知前辈有何吩咐。”   招凝慢吞吞地画着上古云纹,“我以为何道长不会再呆在正阳观了。”   何丘听到这话险些当场跪倒地上,但又想起招凝在他入坊时的调侃,这腿怎么也不敢跪下,便僵硬地说道,“我本想脱离正阳观,但是余泽说,这正阳观祸乱大岳国的事情,必须要查清楚。要知道这正阳观打着什么注意,只能深入腹地。于是我就自告奋勇,假装被人重伤,然后跟着其他人退回南靖。”   招凝认可了这个说法,“那你们可查到了什么?”   “我刚到南靖国都城就感觉有一点奇怪,但是又说不上来。”何丘顿了顿,“还没来得及去抓住这丝感觉的源头,就被人派遣到了这里。说是要来蹲守决战,抓到无情剑李巍。”   招凝一顿,正阳观要抓李巍做什么?江湖人的事情怎么和道观牵扯到一起了。   “这命令好生奇怪。”何丘自己也困惑,“正阳观派了不少人,有修为的除了我,还有一名从武鸣来的任道人,再加上几个堪称江湖一流、二流高手的弟子。而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抓一个江湖人。”   招凝放下笔,看向何丘,“是正阳观下得命令,还是南靖朝廷?”   何丘却道,“是三皇子下得命令。南靖国主一年前重病后,便由三皇子监国,正阳观也为三皇子效命。”   三皇子?是孟如意喊“三皇子哥哥”的那个人?   “晚辈觉得这是一个机会,若是将这件事办好了,我或许能得到那三皇子的信任,就能更加深入调查正阳观之事。”   招凝称赞,“何道长有勇有谋。”   “前辈过誉了,这件事到现在都没有眉目,至今没有看到妖女或者李巍的影子。”何丘头疼地苦着脸,“而且,我们还遇到了祸事,在南郊莫名受到鬼物偷袭,被困在鬼宅之中,现下只有我和外面那个弟子跑出来了。”   他小心翼翼地看招凝,“仙师,若是您能帮帮我们……”   大抵见招凝继续绘制玄异图纹,并没有看他,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就小了下来,甚至后半句都不敢再出声。   “你是练气二层,对付凡俗鬼怪应该是不再话下的。”   “那鬼物来无影去无踪,好不容易抓到影子,任道友施展法术攻击,却无法伤到那鬼物分毫,任道友甚至因此被反噬重伤了。”   他偷偷瞥了一眼招凝,又求了一声,“前辈?”   招凝笔尖一动,一张绘制着上古云纹的白纸飘起,而后落在何丘手上。   何丘惊恐地捧着,不敢多看,却不想招凝笔尖再一点,落在何丘的眼里就变得寻常了,只是一团古怪的纹路。   “这?前辈这是什么?”   招凝重新拿出一张白纸,不咸不淡地说着,“缚。”   何丘没懂,在凡俗修行,他可能连上古云纹是什么东西都弄不清楚。   “用此‘缚’字对付那鬼物。”招凝忽而抬头,微微歪头朝他一笑,“若是这个不管用,那就说明——这鬼物非同一般,恐有宝物或高人庇护。”   何丘一顿,忽而感觉到一丝凉意,要是这‘缚’字没用,试探出鬼魂的实力,他岂不是也跟着死翘翘了。   这会子他看着招凝嘴角似有若无的笑意,就觉得寒蝉了。   不行,他一定要准备充分再去。   他小心将纸张折好,拱手准备告辞,“前辈还有其他的话要交代给晚辈吗?”   这话里多少有一些再想讨要强力之物的意思。   但是招凝又埋头去绘制上古云纹了,根本不理,在招凝看来,若是上古云纹还没有用,那这个鬼怪当真不普通了。   何丘见状识趣地退了出去。   刚走到门口,看见耷拉着的唯一一个跟他逃命出来的弟子。   一瞧他手中空空,“你东西呢?”   “什么?”弟子忽而想起来,何丘说的应该就是刚才那一堆的降妖除魔之物,弟子苦着脸,“师父你刚才不是说这些东西是误人子弟吗?”   何丘又敲打了一下弟子,“我们晚上就在去那平邑庄会会,误人子弟,只要能误到鬼物都是有用的。”   听着他们声音的逐渐远离,招凝一笔一笔平静画着。   直至到夜里,招凝依旧在忘我的绘制上古云纹,直到落下一笔,这毛笔上的墨点却突兀地落下。   直接毁了整张太古云纹,招凝放下笔,朝窗外看去,街道上已经没有人了,在黯淡的月光下略显凄清。   神识向外放出去,遥遥似乎听到了一些杂乱的声音和带着噬魂力量的哭声。   招凝摇摇头,看来是她当真失算了,那上古云纹“缚”居然当真没有用。   身形一闪,人已经消失在了书坊中。   平邑庄,称作庄子,其实就是一栋三进三出的大户,只是在郊外格外的显眼,而被人称作庄。   何丘顺利的救到了几个弟子和任道人,但是并没有完全解除危机。   他们几人在四通八达的游廊中奔跑着,不断地向后查看着,后方陷在了黑暗中,时不时有阴冷的哭声传来,哭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要停止了跳动,而黑暗似乎就裹着那哭声一点一点逼近。   何丘的几个弟子困在这里已经一天一夜了,此刻已经麻木,看起来比何丘还要淡定。   其中一人甚至埋怨道,“师父,你不是说你弄到了很厉害的东西,能缚住厉鬼,这会子在我们后面追着的东西是什么?”   “你问我,我问谁去。”何丘反斥了一声,但是又不敢多说,却说,“这厉鬼怕是极其厉害了,我们得想办法保命,要是能出去就赶紧把消息传递给前辈。”   “师父,看起来我们没有那个机会了。”不知道谁突然插了一声。   只见冲在最前方的一人突然停住脚,好在他的身形很是魁梧,后方几人撞向他的时候,并没有因此将他连带着撞倒。   “你搞什么?”在众人不解中,这个魁梧的汉子抖着手向前指去。   他们这些人刚才一心都注意着后面追来的厉鬼,根本没有心思看前方,往前跑已经是本能了。   却不想这会子一看,不得了,这前方也是漆黑一片。   隐隐还有血光描绘成女鬼的模样,那凄厉的哭喊声更加厉害了,好似要冲到耳边。   其中一个弟子忍受不了,耳里已经有血渗出来了。   几个人背贴着背,围成一圈,他们这般不是在防备,而是让自己不至于腿软滑倒。   “我们完了师父,我们被包围了,他真的想要杀我们?”   “师父快想想办法啊,你那神异的图画还有吗,再拿出来,缚不住也能让他们短时间行动不了,就像刚才那样。”   “师父,你不是有修为吗,快点施法啊。”   何丘在凡俗能弄到修炼功法已经是奇迹中的奇迹了,哪里还有什么法术。   他会的几个小法术,完全是在大岳国几个道人那偷学的,根本不甚熟练。   “好了。不要抖,为师试试。”   “师父,我们没有抖,抖得是你自己啊。”   何丘一僵,而后权当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见,掐诀施法,只感觉到一股风忽而吹过,紧接着周围瞬间干净了些许。   清尘术。   这换的弟子们更加无语了,有人干脆说道,“师父,你是想让我躺在一个干净的地方好好等死吗?”   “别多话。”何丘老脸一红,再掐法决,“风刃!”   他扒拉出记忆中似乎颇有攻击力的一个法术,指尖亮起一道灵光,大喝了一声往最近的一处黑暗射去。   弟子们好似感受到了一阵风,但是足足过了三两个呼吸,都没有看到风刃出现。   起初那吐槽的弟子还想说话,就在这时,周边的黑暗忽然像是看到什么极其可怕的,骤而向后缩去,一时间竟离他们数丈之远。   何丘惊讶地下巴都快掉了下来。   弟子们咽了咽口水,“师父,我们再也不说你菜了。”   何丘并没有在弟子们的恭维声中迷失自己,无他,他还是理智的,他不过施展一道不知道成没有成功的风刃,怎么可能全部方向的黑暗都消退了呢。   他意识到什么,眼眸在四周一逡巡,正巧这时,云雾散开了些许,四周明亮了几分。   何丘从游廊里向外一看,眼眸一缩,大喜过望。   “仙师,仙师,我就知道您不会随意不管我们的。”   他噗通跪下,惊呆了身边的弟子,弟子们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就见假山上站着一个人影,身形纤秀,衣袂飘飘,正低头注视着他们。   那模样并不是他们眼中的仙风道骨,看起来更是普通,但到底是见过世面了,几个弟子一交换眼神,立马跪在地上。   “求仙师相助。”   招凝负手在假山上向四周看了一眼,平淡地说,“救什么?”   何丘和众弟子一愣,莫不是前辈要袖手旁观?可是这么重的戾气又让他们如何能处理的了。   何丘刚想哭天喊地的说着自己和弟子们的不容易,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四周似乎太亮了。   刚才以为只是云雾散去投下的月光,可是这光亮未免太昏黄黯淡了些。   其他弟子似乎也察觉到不对之处,向四周一看,竟都惊呆了。   这哪里有什么黑暗,哪里有什么厉鬼。   这个庄园突然之间变得干净明亮,之前的破损都已经不见了,这庄园仿佛变成了新筑的庭院,庭院上挂满了灯笼,隐隐还能看到侍女和巡查的身影,刚才包围他们的黑暗再也不见,四处的建筑清晰可见,更没有什么血聚的女鬼身影。   他们附耳去听,甚至还听到了一位中年男子在教着半大的孩子读书。   “这……这怎么可能?刚才不是这样的,这一定是鬼弄的。”何丘肯定的说道。   但是招凝并没有回应他,她微微转动,面相一处建筑,那是庄园中的书房所在,里面的烛火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印在窗纸上。   而他们听到的声音就从那里传来。   “怎么可能?”何丘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刚才明明还是鬼气森森的模样,怎么一下子就变成大门大户的富贵人家了,还是这般天伦之乐的景象。   他不可思议的,一边指着书房上的影子,一边同招凝说道,   “前辈,当真不是这样的,您刚才进来应该是看到的,绝对是鬼物,那几人必是厉鬼的化身。”   招凝没有直接应他的话,反而问道,“那你觉得该怎么做?”   还能怎么做,当然是除鬼,何丘第一反应便是这个,但是等他冲动要上去处理的时候,忽而就顿住脚了,刚才被那般狼狈的追着的景象历历在目,他就这么去,怕连鬼物都没有看到,自己就已经折在里面了。   就在他犹豫的这一刹那,忽而有一柄利剑立在了他的面前。   精钢剑,不过是普通的灵器,甚至都不到一重,但是在凡俗人眼中,这就是一把无上宝剑。   何丘看着这柄精钢剑有些恍惚,他看向招凝,招凝只含笑着盯着他,那笑意中有几分鼓励的味道。   何丘不知怎么了这一刹那间忽然生气了极大的勇气,一把抓住剑柄。   “师父,你要干嘛去。”反而是他身边的徒弟看着有些害怕,想要把他劝回来。   还有人说道,“即使是有神仙飞剑在手,师父你修为这般低,去了也是送死。”   没见过这般挖苦自家师父的。   但是何丘一句话都没有说,操起精钢剑直接奔向那烛火通明的书房。   这样的背影,好像当真和余泽有些相像了,难怪他们能成为朋友。   何丘义无反顾的上前,一脚踹开了书房的门,直接冲了出去。   就在这时,却见一个小孩子倒在了房间的地面上,大声哭嚎着。   一瞬间何丘的神色都恍惚了。   而就在这时,大人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何丘身侧。   那举着匕首的影子已经完全印在了窗纸上。   “师父,小心!”徒弟们大喊着,试图让何丘清醒过来,但是这书房好似隔绝了声音。   就在这时,招凝却听见了一声小声的呢喃。   是一名弟子的,“奇怪,这个人怎么感觉好似见过似的。”   这一句声音并没有引起他人的附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击中在何丘身上,就在那匕首落下的刹那,何丘忽然震醒,翻手提剑,挡住那匕首。   “你们这群厉鬼,以幻境让人迷失,骗取同情,实在该死!”   他大喊着,说着直接操起剑冲向那地上的小孩,明明都知道那小孩就是鬼物幻化的,可是当那一剑刺去的时候,何丘的弟子们还是忍不住闭上了眼。   大抵是何丘太过坚定,在精钢剑即将刺中的下一刻,忽而一团黑雾出现在剑尖前方,直接阻挡了精钢剑下刺。   而后面前这光亮的庄园瞬间便了模样,像是从白昼进入到深夜,整个庄园都陷入了黑暗中。   几个弟子缩在一起,“来了来了,之前就是这样。”   这一刻招凝听到了游荡在庄园四面八方的女鬼哭泣声。   何丘像是被吓坏了,操着精钢剑在面前胡乱的砍着。   那女鬼的身影却没有来找几个蜷缩的身影,这么大的目标女鬼好似没有看见似的。   只见女鬼长发披散,脖颈中隐隐能看到黑紫的掐痕,身上沾满了鲜血,她是被活活掐死的。   何丘用尽了毕生解数,对抗这女鬼的攻击。   在不断的抵抗和被抛飞之中,整个人的战意被提升到最大的程度。   砰得一声,他再次撞到在地下,就在这一刻,他半撑着上半身,手上拿着精钢剑,紧紧的攥着。   下一刻,他吐出了一口鲜血,鲜血喷洒在精钢剑上,精钢剑瞬间燃起了血光,那血光像是火焰一般,将整个灵剑的灵性和威力提升到最大,他长嘶一声,身形极快地向厉鬼冲去。   游廊中围观的弟子们都惊呆了,另一个道长的弟子们已经嘀咕着,“何丘道人真厉害,现在能转到何丘道人的门下吗?”   这般说着,一点都不把自家的主事人放在眼里,而另一个主事人已经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了,甚至有和他一样的想法。   那厉鬼被利剑上的血光冲撞出去很远,轰隆隆,一路撞过去,直接将连幢的房屋全都震出窟窿,甚至边角的房屋已经直接坍塌了。   尖利的嘶吼几乎要将人耳膜都要刺穿。   厉鬼双手抱着利剑,鬼气浮动,眼看着就要撑不下去,剑尖离厉鬼的身体只剩下一毫的距离。   忽而之间,厉鬼身上闪过了一丝金色的光华。   那光华在黑色的鬼气中浮动,藏藏漏漏,一瞬间局势倒转,瞬间让何丘倒飞了出去。   断裂的横梁另一端翘起着,何丘在倒飞之中察觉到自己正奔向那如巨刺般的横梁,心头已将自己平生都走马观花回忆了一遍。   “不!!!”   却不想下一瞬他定格在尖刺前半分,他全身颤抖着,手臂都好似没有力气了。   他扭头向招凝看去,此时此刻能救下他的,除了这位仙师还能有谁。   但他看见了一抹笑容,前辈的目光落在那鬼怪身上,笑意很怪,呢喃着,“原来是这个。”   只见招凝微微抬手,何丘在这一瞬间掉落在地,而灵光在招凝手中涌现,一股强悍的力量向鬼怪冲了去。   鬼物察觉到危险想要逃跑,但是那力量让它好似困在了方寸之地,无法逃脱。   紧接着一缕金色的光华便强行从它身体中抽取出来。   “啊!!!”它嘶吼尖叫着,那是愤怒,是狂暴,是疯癫。   可是在绝对实力的压迫之下,这些令人心惊的表现没有半分的作用。   金色的光华落入招凝手中,在招凝手心,被灵光包裹着。   招凝却微微皱眉,这个东西远超招凝所料。   她曾经见过,在大岳国的皇宫中,在那迂腐的大岳国国主身上看到了些许——龙气,也称人皇之气。   为什么这个女鬼身上会有龙气?   龙气只有凡俗国家的国主身上才会具有,这是天道庇佑的标志。   显然这个女鬼不会是南靖国的国主,更不可能是南靖国的未来继承人,而且国主身具的人皇之气就算是再微薄却也是源源不断的,不可能直接被招凝完全抽取。   招凝盯着这女鬼,女鬼现在的形容很是疯癫恐怖,大抵是伤不到招凝,开始疯狂的自虐,五官都已经扭曲了。   看来这屡龙气是真正的人皇残留在她身上的。   一般龙气都是在皇族子嗣中传递,而一旦皇城之外出现了龙气,要么这位是遗落在民间的皇子,要么就是天下大乱是新朝命定之王。   招凝忽然来了兴趣,她指尖一转,一点灵光打入女鬼的眉心。   女鬼疯癫的动作登时减少了,过了片刻,却又抱着头痛苦不已。   趁此时间,何丘撑着精钢剑走到了假山下,一脸戒备地看向女鬼。   “前辈,这女鬼又想出什么招数?”   这女鬼当然没有招数,而是招凝刚才一点灵光消除了女鬼的意识蒙尘,她尘封的记忆和理智开始占据上风。   果然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女鬼平静了许多。   “初次见面,这位鬼姑娘不妨自我介绍一下。”   女鬼抬头,即使披头散发,但也能看出她眼眸中的理智,可是她只是眼神环看了周围人一眼,而在招凝身上顿住,紧接着直接跪倒在地,却什么话也不说。   “你这女鬼为何坑害我们,我们不过在庄外商议事情,难不成还吵到你不成?”   何丘愤怒地指控着。   可是女鬼根本不理他,只看着招凝说道,“您是仙人吧,我知道我自己没有能力抵抗,灰飞烟灭也好,打散魂魄也罢,悉听尊便。”   她即使恢复了神志,却依旧一副什么都不说的模样,看的其他人牙痒痒。   有人甚至直接同招凝说道,“前辈,这种固执的女鬼若是让她在这般执念下去,迟早有一天会完全成为厉鬼的!”   “我可以帮你解除你的痛苦,只要你告诉我这龙气是从何而来。”   招凝不过是同这女鬼商议一番,却不想就在这时,女鬼忽然身上的黑烟暴起,像是突然受到了什么刺激,要即可自爆魂体。   但在修士面前,一个刚成型的女鬼连自杀都是身不由己的。   打入女鬼身上的那道灵光微微一闪,瞬间压制了女鬼身上的暴起。   倒是有意思了。招凝不动声色的想着,这女鬼千百般维护这未来人皇,莫不是这人皇处境不妙。   招凝静静地看了女鬼一眼,忽而转身,从假山上落在地面,背身向外走。   何丘追了过来,奇怪道,“前辈,就这么放过那女鬼吗?”   “那女鬼杀了你的同伴?”   “这倒是没有,弟子们还有任兄都在。”   招凝又问,“那她是伤了你?”   “前辈来的及时,我们只是被追的狼狈,倒是没有受伤。”   招凝脚步没有停顿,继续向外走,“既然这鬼魂没有杀人,亦没有害人,直接使人灰飞烟灭可不厚道。”   何丘这般一听,一时间也找不到反驳之语,只能讷讷地跟着招凝出去。   当然招凝没有说出来的另一点原因时,有的时候让刚从疯癫中苏醒的人,无论是人还是鬼,冷静片刻,总会得到意想不到的结果。   直到招凝一行人走出平邑庄,招凝抬头看了一眼庄子上的匾额,匾额字样龙飞凤舞,煞有气势,这庄子虽说小,但绝对不是一般人家能住的。   那住在这里的女鬼到底是谁呢。   就在这时,何丘忽而小声地问徒弟,“任道长呢?刚才不是还跟我们在一起,这会儿去哪里了?”   “不知道啊。”有几个弟子摇头,只有一个弟子小声的说道,“好像是去捡画像了。”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任决从平邑庄火急火燎地走出来。   见最后一人走出平邑庄,招凝站在门口掐诀施法,无形的禁制沿着庄园外墙攀升,庄园瞬间隔绝了外人进入,也隔绝了女鬼逃走的机会。   虽说不杀她,但是也不能再生下乱子。   何丘那边还在小声对任决表达着不满,“任道友,你这般单独行事,若是那女鬼又有什么花招该如何是好。”   “对不住了,我这不是想要把画像拿出来,不然我们该怎么找人。”却见任决将画像展开,小心翼翼地检查了上面的破损,“之前我们在庄外刚拿出这画像,人模样都没有看清,那女鬼就莫名其妙地攻击我们。这会一看,瞧瞧这英俊模样,难怪妖女也会倾心了。”   招凝微微一顿,视线落在任决展开的画像上,果然,画像上绘制的是李巍。   李巍的模样比几年前成熟很多,也沧桑了些许,已经续起了短胡,画师落笔时必是带着敬意和真心,将李巍的气质也若隐若现的表现出来,那股子坚毅确实令人注目。   招凝顿住脚,再一次转身看庄子,忽而对这庄中的女鬼微微有了猜测。   这一猜测让招凝更加起来那个所谓的黄城之巅的决战。   大抵是招凝两次回头引起了何丘的注意,何丘说道,“前辈若是担心这女鬼再度作乱,我们愿意再次守着。”   招凝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回江宜城吧。”   正阳观的几人在她身后跟着,却不敢怎么说话。   招凝微微侧身看右后方的任决,随口问了一句,“任道长听说是从武鸣国过来的?”   “正是。”任决恭敬答道,“南靖和武鸣最近起了战事,再加上武鸣的任务结束,便回了南靖。”   “那不知是什么任务,竟然这般千里迢迢去武鸣?”   这个问题其实有些敏感了,奈何在实力面前,任决不敢有丝毫的隐瞒。   他便恭顺地回答道,“是去取无源水。”   “无源水?”   何丘接过他的话向招凝介绍道,“这无源水就是清陌江源头之水,传闻清陌江的源头并无源头,泉眼无处不生,故而名叫无源水,是大夫指定的药引子。”   他又羡慕地看向任决,“任兄可是亲自到了清陌江源头,那处可是如传闻中那般。”   “正是。一眼看去,草地漫漫,溪水交织成网,却找不到真正的源头,倒是感叹一声鬼斧神工啊。”   招凝听他这般说法,似乎并没有看到清陌江的残酷景象,算算时间,倒也是,来回至少要小半年的时间了。   只是正阳观这身份到清陌江去实在是有些敏感了。   “只是去取无源水?”   任决一愣,不知道招凝为何这般问,只得小心翼翼回答并摘掉自己,“我确实是去取无源水的,不过一行有十来人,其他人做了什么,我就不是太清楚了。”   何丘压低声音,“前辈,莫不是有异常?”他在暗指正阳观是不是暗中搞事了。   但招凝没有回答他,只问,“这药引子是给谁配药?”   “正是南靖三皇子殿下。”何丘左右看了几眼,大抵是心虚怕其他人看出他的真正身份,便多了几分恭顺的语调,“三皇子智勇双全,可惜前几年生了一场大病,至今身体都没有好全,只能终日服药。”   “哦?”那日匆匆一眼倒是没有完全注意到三皇子的状态。   招凝默默向前走着,总觉的有些东西开始串联在一起,却独独少了关键的一环。   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江宜城城门口,刚走到城门口就发现今夜的城门口有些热闹,附近的驻军和主管城门的守卫今晚一个也没有缺席。   瞧见他们来,守卫如之前一般拦住,说宵禁并不准入。   而何丘直接拿出了正阳观的标识,这群守卫便不再敢拦,恭恭敬敬地将他们放了进去。   规则在权势和实力面前如同一句废话。   招凝隐隐还听到守卫嘀咕了一声,“今日怎么这么多不能惹的人。”   “前辈,我们送您回书坊。”   “你们不用跟着我了,自己去休息吧。”即便几人还想表现些奉承,但是招凝一句话吩咐,他们也不敢多说什么。   几人朝招凝拜别,便转身离去。   何丘忽而想起什么,双手奉着精钢剑上前,“前辈,这神剑还您。”   “不着急,此事还没有结束。”   何丘一颤,抱着剑像是抱着毕生的勇气,这才告辞离开。   招凝独自走在昏暗的大街上,街道上无人,尚未到打更的点,整个街道好似只有招凝一人的脚步声。   但没走多久,招凝便看见了前方豪华的马车,马车四角悬挂的灯笼亮的晃眼。   灯笼的光线在微风的吹拂下,光影在马车旁的侍从身上晃动着,那侍从带着半面面具,掩着若隐若现的伤疤,一身玄衣,体型消瘦至极,低着头没有半丝声响,好似要和黑暗融为一体。   招凝却察觉到一丝微妙的违和感。 第154章   那侍从察觉到目光, 抬眼向招凝方向看了一眼,一瞬间招凝感觉到杀意和血腥,但很快就散了。   许是认为招凝不过是过路人, 便又低下头压低存在感。   就在这时,车旁的房子里传来声响。   “没有多余的房间?那就算了, 江宜城这么多客栈, 总能找到了。”   这女声却更是熟悉些。   只见两个侍卫从里面走出,另外两个人紧跟着出来, 一男子身姿俊朗, 另一女子明艳动人。   而这女子竟然就是……半年多未见的孟从意。   孟从意视线往招凝方向一瞥, 瞧见招凝, 脸上瞬间露出了喜色, 几步奔走过来。   “林姐姐, 是你!我就说我们有缘,竟然能在江宜城还能遇到。”   招凝道,“确实好久不见。”   大抵是没有儿时的记忆, 招凝对这个一起祭祀龙王的同伴并没有太多的情绪牵扯。   孟从意眨巴眼,想了想问道, “林姐姐的家是在江宜城?”   招凝大概猜到了她想要说什么,只平静地点点头。   “太好了。林姐姐,我们没地方住了,我们可以去你家借住吗?”   还不待招凝回答,之前同她说话的男子就已经走了过来, 招凝也是认识的,好巧不巧今晚还提起过, 正是三皇子。   不过见这般打扮和行事,想来是隐瞒了身份。   “从意, 这位是?”三皇子出声打断了她们的交流。   孟从意介绍道,“皇甫哥哥,之前在罗田镇同我一起从大岳国来的那位林姐姐,你还记得吗?”   而又跟招凝介绍道,“这是皇甫哥哥,皇甫皓。”   三皇子只掠过招凝一眼,注意力完全没有落在招凝身上,只对孟从意道,“从意,我们可以去客栈,莫要打扰别人了,大不了就住在这,这里还有一间上房。”   孟从意瞪了他一眼,而后挽住招凝的手,“皇甫哥哥,这是我一见如故的朋友,怎的是别人呢。”   她又看向招凝,“对不对,林姐姐。让从意去你家住吧。”   招凝这次并没有抗拒孟从意的亲近,她点点头,直接带他们往书坊去。   书坊后院中有几间房间空着,秦恪渊在地下暗室中闭关,后院并没有他人。   等到了书坊,招凝给他们指了几间房间,孟从意奇怪的问道,“林大哥不在吗?”   “他有些事情。”招凝含糊道,又说,“天色不早了,你早些休息。”   “好。”孟从意点头,便选了一个招凝旁边的房间进去,三皇子也跟了过去,两人拉扯着小声说话。   招凝没有多注意,她心底思忖着,三皇子,难道他是来亲自抓李巍的?   “林姑娘。”这时身边忽而传来一声沙哑的声音,招凝转头,却见是那侍从,灯光下,这人微微躬着身子,半面面具下刀疤伤痕延伸得更加明显了。   “怎么了?”招凝问道。   侍从便说,“不知此地厨房在何处,三皇子入睡前需要服用汤药。”   甚少听过睡觉之前服用汤药的,招凝懂得一些药理常识却没有多问,只说“我带你去”。   带着侍从到了厨房,侍从让他人取来随车携带的药材和药罐,熟练的忙碌着,不一会儿浓郁的药香就在厨房中溢开。   侍从又说了声,“对不住,这药味重了些,可能会熏着林姑娘。”   招凝嗅了嗅药味中的药材,微微挑眉,这些药材她竟是熟悉的,几乎有六成都是当年玉景珏炼制融灵丹的药材,只是年份不高。   “不妨事。”招凝说道,正要转身走,又像是想起来什么,回头问道,“还不知阁下贵姓?”   “林姑娘客气了,我不过是一个下人,跟在小姐身边,无名无姓。”   “林姑娘若是不嫌弃,叫我一声,雁奴,就好。”   第二天清早,招凝打开了书坊的大门,明显感觉到江宜城江湖人变得很多,所有人都在期待着这一场决战,也不知道这两人到底有什么魅力竟然惹得江湖人这般趋之若鹜。   招凝坐在柜台后,像往常一般绘制着上古云纹。   没过一会儿,孟从意从内院走了进来,抻着懒腰,看见招凝含笑着走近。   她偏头瞥了两眼,“咦,林姐姐,你在画什么东西,看起来很是玄妙,像是字,又不像是字。”   招凝一顿,孟从意明明是没有修为的,怎么能看出来上古云纹的本来模样,而且不受云纹丝毫的影响。   招凝不动声色道,“我也觉得玄秘,从一本书中看到的,就模仿着绘制。”   她放下笔,“孟姑娘昨晚睡得好吗?”   “很好。”孟从意开心地点着头,“你这书坊清幽,让人觉得很是舒服。”   招凝慢条斯理地将绘制了太古云纹的纸张折起来,不想再暴露上古云纹。   “昨天我看那皇甫公子跟着你进了房间,你们这是?”   “哎呀,林姐姐不要误会了。”孟从意连忙反驳道,“我同皇甫哥哥是兄妹而已,我们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嗯,从十一二岁的时候,也算是在一起十年的好朋友了。”   “皇甫公子身体似乎不太好?我会一些药理,可以帮他看看。”   这些固魂养魂的灵药可不是随便能得到的,即使是凡俗皇朝的皇子,而且药方还是玉景珏花费大量时间改良的,招凝甚至想,要是南靖国有人会炼丹,这融灵丹怕是已经再炼了。   孟从意却为难,“林姐姐不必忧心皇甫哥哥,他虽然看起来病弱,每天都要喝极其苦涩的汤药,但是他的身体格外好,我们听到这决战想着赶来围观,离得有些远,日夜赶路,皇甫哥哥脸色都没有变,而我却险些累瘫了。”   “那不知皇甫公子得了何病,奇病巧医,我好长些见识。”   孟从意一脸茫然,“也不知是什么病。前几年在南靖游山玩水,遭人暗算,跌落了山崖,当时耽搁了好久,下人都没办法上第一时间去找,那崖上有一只金鹏大鸟,人越多越狂暴。”   “金鹏?”   招凝一顿,在她的记忆里有一处情况与这很是类似。   但就在这时,三皇子同雁奴走了出来,三皇子笑道,“从意在说什么呢。”   “林姐姐说她精通药理,可以为你医治一番。”   三皇子看了一眼招凝,颇有礼貌地朝招凝叉手礼了礼,“多谢姑娘挂心了,我这身体心中有数,不劳费心。”   既然套不出话来,招凝只颔首应了。   孟从意还想找招凝说话,可能当年命运交集的交叉感让她格外的亲切,但三皇子这时却说,“从意,你昨晚不是说要去江宜城逛一逛吗?”   孟从意最喜在街道中走动,闻言心中兴奋,转头就问招凝要不要一起去。   招凝摇了摇头,指了指门口,一位老伯拘束地走了进来。   “我……我想写信。不知道可不可以。”   招凝站起身,迎道,“自然是可以的,老伯这边坐。”   而后顺带拒绝了孟从意,孟从意知道招凝有生意,便没有多做邀请。   老伯坐在座位上就说,“我家儿子被喊去了前线,说要去打武鸣,我实在放心不下。”   这几天似乎这种信件格外的多,招凝铺开纸张,“老人家莫急,您慢慢说。听说武鸣最近洪涝饥荒,想要从中恢复,势必要在乱中发动战争的。”   “姑娘这就说错了,我儿子说,是我们南靖主动去打的,你说这不是凭造杀孽吗!”   招凝一顿,同时攻打大岳和武鸣,这南靖确实有点太疯狂了。   但老伯也不知道那么多,他儿子也不过是个小兵,更不知道军中谋略,接下来便是絮叨一些嘱咐的话。   这般一连过了两日,江宜城的人肉眼可见的增多。   白天的时候招凝还看见了何丘等人,他们垂头丧气着,话语间叹气着,别说李巍,就是妖女陈珠儿也没有看见。   这一场轰动整个南靖武林的决战,两个主人公好似就这般消失在南靖了。   直到夜里,月亮高挂,月色皎洁。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更夫的打更声响了一下。   静悄悄的江宜城中,无数个面对南城门九临塔的窗户都是敞开的,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决战的开始。   何丘和任决等人藏在了南城墙下,屏气等待着主人公的出现。   “关门关窗,防偷防盗。”打更声再响了一下。   忽而之间,城墙之上出现了一个红衣女子,夜风吹拂着她的衣摆,她抱剑而立,格外的飒爽,也不急躁,就微微闭目,站在塔顶。   九临塔为双塔,她站在一塔顶上,等待对面塔顶另一人的到来,倒是当真有一副巅峰对决的气势。   可是所有人在等,等到第三更的声音敲响。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仍旧没有看到来人。   南郊外平邑庄,这是最好的观战位置,但是由于这里闹鬼闹了多年,没有人敢靠近,显得格外寂静。   但若是有人在这里,必定会吓得尖叫,无他,在那无形的光幕内部,无数鲜血正在涌动,黑雾弥漫着,好似想要从屏障中冲出去,又好像在犹豫。   直到最后黑雾和鲜血裹成了女鬼的身影,她就坐在屋顶之上,哀戚地看着九临塔。   “你想他来吗?”   就在这时,招凝的声音忽然出现在了女鬼的身后。   女鬼骇然,一转身,就看见招凝抱臂站在不远处,她甚至不知道招凝什么时候出现的。   “仙……仙人,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招凝低眸看她,这个女鬼模样好似收拾了一番,已不是那夜恢复清醒时候的狼狈模样。   血染的长衣披在她身上,鲜血欲滴的红唇,比那九临塔上的妖女还妖艳。   “哦?看来是我问错问题了。”招凝不咸不淡地说着,“那我换一个问题问你。”   “瞧见有人冒充你,你难道不想出去杀了她吗?”   这个问题问的好似莫名,但是女鬼一瞬间就明白了,她看着招凝目光落在那塔顶女侠身上。   她知道面前的仙人已经猜出了自己的身份,但是她还强行狡辩着,“仙人说笑了,我只是一缕亡魂了,做不得杀人之事,我只想……只想再等等……就去轮回转世。”   “等谁呢?等他来?”招凝淡淡地说着,“可是他来了,他面对的就是正阳观还有无数武林高手的围剿,他会死的。”   “他不会死!”女鬼突然爆喝出声。   但这一冲动彻底暴露了她的身份,她其实才是真正的妖女陈珠儿。   九临塔上的妖女是假扮她的,目的只是引李巍出来。   她不想让李巍来,可是又害怕李巍不来,若是李巍不来,是不是说明那几年的情谊都是假的,可若是李巍来了呢?就像招凝刚才说的那般。   这一刻女鬼捂着脸无比痛苦,她想哭,可是魂体根本没办法流出眼泪。   就在这时,更夫敲了第四声,已经到了约战的最后时间了,而李巍还没有出现。   女鬼闭着眼悲恸着,“原来,原来,我果真只是个过客,呵呵,呵呵呵。”   就在这一刻,女鬼的身形开始涣散,她似乎在这刺激之下失去了对来世、对活着的欲望,她宁愿消散在这世间。   一点灵光弹入她的魂体中,阻止了涣散。   “为什么?!”女鬼尖叫着,“你为什么死都不让我死。”   招凝神情没有半丝的波动,只是平淡地跟他说,“你当真以为,他没有来吗?”   女鬼一惊,顺着招凝目光锁住的方向看去,却见踏外树林中出现了一个人影。   她猛地扑身向前,但是无形禁制阻挡了她的闯出。   而同一时间,九临塔上的女子也发现了树林中的人影,微微一挑眉,“你还是来了。”   她甚至没有动,南城墙下藏匿的正阳观之人便直接冲去了森林。   一瞧见正阳观人动作,女鬼惊慌失措,不断地敲打着禁制,“不不不,快逃,巍郎快逃。”   人影确实是李巍,模样和正阳观中那副画一模一样。   不愧是在李氏家族在凡俗留下的血脉,再加上白云仙师当年赐下的丹药,在正阳观多人的围攻之下,他并没有落在下风,只是却无法逃脱。   而就在这时九临塔上的人直接飞身冲去,她的加入让整个局势倒转,李巍一步一步地陷入困境。   眼睁睁地看着李巍被一脚踹飞出去,女鬼哭嚎着叫着“巍郎”,而后转头看向招凝,“仙人,仙人求求您,救救巍郎,我知道你们仙人并不插手凡俗中的事情,可是正阳观那群有法术的道人也参与了,求你一定要主持公道。”   招凝低头看着她,李巍服用过白云仙师的丹药,这点伤连李巍的皮肉都伤不到,这般缠斗或许只是因为李巍想要确认那女子到底是谁。   女鬼同李巍几年的情谊,即使不知道丹药,也知道李巍身体的神异,现在这般情况想来是担忧过度,已经意识混乱了。   就在招凝沉默的这一段时间,女鬼像是害怕招凝不答应,又说,“仙人,只要您能救下巍郎,我什么都说,任您处置,求您了。”   招凝瞧她这般为李巍的模样,心想这陈珠儿大抵是真的爱到了骨子里。   指尖微微一动,林中忽而起了风动,地上的杂乱之物腾空乱舞,瞬间迷了围攻众人的眼睛。   李巍借此时机向后疾速褪去,直到大风边缘,又转头深深看了一眼那红衣女子,这才钻进了林中,消失不见。   大抵李巍最后一眼给了女鬼一丝回应,她半撑着瓦片有些难过又有些开心。   “巍郎,莫要再记得珠儿了,珠儿与你已经是阴阳两隔了,若是有下一世,下一世,珠儿一定会去找你。”   她哽咽着,好半响才回身,跪在招凝面前,将她的经历和知道的一切说给招凝听。   陈珠儿和李巍是一段狗血的故事。   李巍为报杀父之仇,同十大帮结怨,十大帮起初轻视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毛小子,但谁知道这家伙打杀不死,反而越挫越勇,不到一年的时间尽数屠杀了三个帮派。   其他七个帮派一见这种情况,心里都没有底,结成联盟,势要把这个杀不死的怪人剿灭。   但是以一人之力将十大帮逼到这个地步,十大帮的脸面也过不去,于是暗中想要施展手段,要让李巍不战而降,然后将他折磨至死。   于是便安排了七大帮联盟盟主家的千金,一位在南靖江湖上亦正亦邪的女子,这位女子少以真容露面,江湖上都不知道她的模样,再加上她是盟主的女儿,深得信任,再也没有比她更加合适的人选了。   在陈珠儿刻意与李巍接近之中,李巍这人当真同他的剑一般油盐不进、无情无心。   陈珠儿一度感觉挫败,但是在一次七大帮暗中围剿中,陈珠儿假意舍命救下李巍,不知道怎么就触动了李巍。   李巍带着陈珠儿遁入山林之中,为陈珠儿疗伤。   陈珠儿在一日日的相处中逐渐沦陷,等到七大帮的消息传递过来,她爹告诉她是时候收网了。   一边是父亲,一边是爱人,陈珠儿犹疑不定中,等到了七大帮埋伏的那一天,但陈珠儿却临时将这一切告知了李巍,李巍震惊不易,面上显出不可置信和愤怒,陈珠儿不敢去看,直把李巍推了出去,希望李巍就此能得到一条生路。   而她却被父亲带了回去,数月之后,陈珠儿得到父亲的消息,让她再出去找李巍,只要把李巍带回来,他们不会杀了他。   陈珠儿比谁都了解自己的父亲,这绝对不是他的善心。   那日夜里,她听到父亲和正阳观中人的交谈,正阳观的人让他哪怕动用人海之术也务必要把李巍找出来,说这李巍对三皇子非常重要,他是三皇子成就大业的关键。   陈珠儿好奇这个大业是什么,毕竟在将近三年与李巍的相处中,她知道李巍的身世,知道李巍不过是个普通人,怎么可能会影响到三皇子的大业。   可就当她想近一步去听的时候,才刚听到几个荒诞的词,就被正阳观的人发现了。   陈珠儿扑身在地,正阳观的人冷漠而视,停止了刚才的交谈,并威胁道,“陈盟主,三皇子这事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你可是知道下场的。”说着,直接背手离去,从始至终看都没有看一眼。   直至正阳观的人离开平邑庄,陈珠儿惊惧不解地看着父亲,“爹,你难道信他们这么荒诞的话,这世间怎么可能会有人……”   但她质疑的话还没说完,一只手就掐在了她的脖颈上,陈珠儿窒息地拍打着父亲的手臂,满眼的不可置信和恐惧,可回应她的却是不断收紧的手。   “对不住了珠儿,你之前本就犯下大错,如今为父为了整个帮派,只能牺牲你一人了。”   陈珠儿死了,被自己的父亲活活地掐死了,从此之后平邑庄也被封闭了,陈珠儿的牵挂和怨念让她的灵魂无法及时投身轮回,化成鬼物逗留在平邑庄中。   死前的那些经历更让她几乎被怨气操控,完全疯癫,使得整个平邑庄都被她的怨念影响,每到晚上,时而阴森,时而甜蜜,时而狂躁,时而天伦。   陈珠儿跪伏在屋顶上,说出这段经历让她浑身都颤抖。   招凝面色平静,只问,“你听到了什么?”   陈珠儿至今都觉得那话荒诞,以致于她的回忆都只用荒诞二字替代,但招凝问起,她只能一五一十地复述原话。   “李巍是祖师爷转世重生的关键,他身上具有的人皇之力将帮助祖师爷抵消天道惩处,必须将他活生生带到三皇子面前!”   祖师爷?正阳观的祖师爷是何人,难不成是紫焰宗,但这显然是不合理的,若是紫焰宗寻找李巍又何必这般麻烦。   “仙人,我知道的已经全都说出来了。”女鬼仰头看招凝,“李巍他只是一个为报父仇的平凡江湖人,怎么会是什么人皇呢?这些都是正阳观的阴谋,他们表面上奉行着与人为善、为苍生做事,实际上背地里许多祸患都是由他们挑起的,他们不过是假得民心!”   她闭着眼哀戚,“可是我已经不能为巍郎做什么了,只求巍郎能够平安度过此劫。”   招凝垂眸看她,“你的时间快到了。”   女鬼显然是知道的,当执念抚平,怨念散去,她终究还是要入轮回的。   她忽而捧心,一圈黑雾聚集在她手心,而后幻化成一只护身符,她交给招凝,“这是我幼时,路过的道人所赠,我知它可能只是寻常黄符,但希望有一日仙人遇见巍郎,能把它交给巍郎。”   招凝接过护身符,这护身符并不是符箓,只是包裹着一团头发,应该是女鬼儿时的。   “如若有缘,我会……”   招凝本要答应女鬼,却忽而一顿,幕得抬头看江宜城方向,话都未说完,直接瞬身远去。   有人进入了地下暗室。   明明地下暗室外设有禁制,为何还有人能如常进入。   书坊地下暗室,孟从意半撑着雁奴。   她斥责着,“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晚上找你的时候就不知道去哪里了,还不让我去找皇甫哥哥。”   雁奴一句话都没有说,孟从意打量这处暗室,石壁光滑,几颗夜明珠嵌在石壁之中,“若是被林姐姐知道,我们闯进了书坊暗室,她必是要生气的。”   可现在也无法顾忌了。   “你便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也去帮那无情剑李巍逃脱了?”   雁奴看了她一眼,好半响才应了一声“是”。   孟从意道,“我就知道,那无情剑何等的厉害,正阳观的道人又是何等的神仙人物,怎么能让你暗中相助。你瞧瞧我们被正阳观的人追着,只能藏进暗室之中,希望他们早些离开,否则林姐姐和皇甫哥哥回来后,我都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雁奴另一手撑着墙,即使在孟从意的搀扶下也有些站立不稳。   他嘴角渗出丝丝缕缕的鲜血来。   孟从意吓了一跳,拿出手帕为雁奴擦拭嘴角的鲜血,雁奴盯着她,直把孟从意看的不自在,嘟囔了一声“干什么”。   雁奴虚弱地说道,“雁奴半年前得小姐相救,本就无法偿还,如今再得小姐庇护,此生怕是做牛做马都不够了。”   “谁要你做牛做马,自己给自己起个‘奴’字,当真把自己看做奴了。”孟从意将手帕塞到雁奴怀里,“你自己擦吧,我扶你找个地方休息。”   孟从意走的很慢,右手上手镯却在这时动了动,竟变成首尾咬合的黑蟒。   “大黑,怎么了?”孟从意惊讶问道,就见黑蟒挺起半身,朝某个方向看去。   孟从意撑着雁奴往黑蟒注视的方向走了几步,忽而见到一扇石门,孟从意微微惊讶,让雁奴扶着墙壁,小声说道“我去看看”。   她走到石门前,掌心触碰到石门上,浅淡的灵光在石门上泛起波澜。   石门忽而自动升起,孟从意并不奇怪,她往后退了半步,石门内的微光洒落出来,她看见一张石床,看到些许垂落的衣角。   她正惊讶着石室中难道有人,便听到身后一声怒喝。   “孟从意!”   孟从意一惊,转头看去,招凝面色极为不好看地站在石室入口。   石室此刻恰好升到一半,露出秦恪渊的身影,他已经睁开了双眸,看了一眼外间的情况,朝招凝微微示意消失在了暗室中。   “对……对不起,林姐姐。我们是实在不得已才闯进来的。”她看着招凝,自知理亏,“我不知道里面还有人。”   她再一转头,石门已经完全打开了,但刚才看见的那片衣角却消失不见,“咦,刚才明明有人。”   “孟从意。”招凝冷声打断她,“我好意让你借住,你便这般私闯我家暗室,可知什么是为客之道,什么是做人之礼!”   孟从意没想到招凝会这般生气,她的印象中招凝一直是平平淡淡的,少有情绪波动,本其实是良善的。   她张张嘴刚想解释什么,雁奴却拦住她,自己解释道,“实在对不住,林姑娘。是我受伤遭人追击,不得已才借宝地藏了起来。我们对暗室中的情况并不知悉,更没有窥探林姑娘隐秘的意思。我们这就离开。”   “可是……”孟从意担忧地看着雁奴。   雁奴无声地摇了摇头,直接走了。   孟从意只得耷拉着脑袋跟上,路过招凝时,目光还偷摸地看向招凝,瞧她怒气未散的模样,登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出了暗室,雁奴和孟从意松了一口气,追逐他们而来的正阳观几人都不在。   但雁奴的伤显然非常重,刚走了几步,就摇摇晃晃欲跌倒。   孟从意紧张地搀扶着,回头看了一眼招凝,那目光有一丝恳求。   但招凝眸色很冷,没有半分松动。   孟从意哀戚着,就在这时忽而听见脚步声,有人从正屋走进来。   “孟姑娘和这位公子明日再走也不急。”   孟从意登时惊喜,瞧见来人,喊了一声,“林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秦恪渊没理她,视线越过她落在招凝身上,招凝神色些许不满,他轻声唤了声,“影儿。”   招凝知道秦恪渊这般出现必有他意,绕过看她脸色的孟从意,走到秦恪渊身边,这才跟他们说道,“夜深了,你们先去休息吧。”   孟从意面上露出喜色,雁奴也缓缓吐出一口气,这才小步往房间去。   招凝和秦恪渊直接去了正屋,招凝语气略带情绪,“秦师叔,这孟从意强行闯入,打断了你心境修炼,若是在闭关,五识封闭,她这般闯入,便是要你走火入魔。留她在书坊中,招凝觉得膈应!”   “留的不是她,而是另一位。”秦恪渊解释道。   招凝微怔,但踏入正屋侧门看见书坊中何丘的身影,招凝便明白了,必是刚才秦恪渊瞬身出去的时候,撞见何丘,何丘将这几日的情况简单地告诉了秦恪渊。   见到两人过来,何丘拱手见礼,又朝他们身后看了一眼,没瞧见人有些不解,“晚辈同几名弟子一路追寻那无情剑李巍的身影到前辈书坊,便没有追入,不知这李巍可打搅了前辈休息。”   即使招凝从第一眼看到这雁奴开始就已经有了猜测,但是今晚这一插曲完全将雁奴的真实身份暴露出来,招凝还是觉得有些古怪。   她手中捏着陈珠儿给的护身符,瞧雁奴和孟从意那般亲近的模样,倒有了几分为陈珠儿不值之感。   “师叔可知我今天听到了一个古怪的传闻。”招凝对秦恪渊说道。   秦恪渊问,“和这李巍有关?如何说的?”   “三皇子要捉拿这个李巍,为的是借用他身上的人皇之气,复活正阳观的祖师爷。”   “什么?!”何丘下意识地惊喊出来,招凝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隔绝何丘,何丘自觉自己反应惊扰了堂前两位前辈,立刻掩声道,“晚辈见识短浅,不知道这人皇之气还可以将死人复活。”   “的确没有。”秦恪渊却肯定了他说法,但又加了限定,“仅仅靠人皇之气是不够的。”   “上古纪元转世重生的阵法和秘术罕见但是并非没有,但却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且还要遭受天谴,而人皇之气是少有的能庇护天道惩处的方法。”   招凝略思,“师叔这般说,我忽然想起万骨唤魂阵,说是灵童觉醒,但其实是召唤虚空天魔成为灵童地魂,其实也算是一种转世重生?”   “没错。”秦恪渊点头,“既然南靖这位三皇子在抓李巍,这就说明他手中还有转世重生的阵法或者秘术,但施展开的代价却是巨大的,轻则举国倾覆,重则生灵涂炭。”   何丘听秦恪渊这般说,惊愕地直冒冷汗,又冷不丁想起一事。   “对了,两位仙师,今日我在任道友那打听到一个消息。据说他们一行人去武鸣清陌江源头的时候,还带去了一个东西,据说剧毒无比,只要靠近就会瞬间毙命。   我追问之下,任道友才说,那东西回来时就没有了。这般剧毒的东西若是放在清陌江源头,会不会也会造成仙师所说的那种代价。”   招凝和秦恪渊一眼对视,不约而同地明白了“东西”到底是何物——敦水鱼肉。   竟然也是正阳观去放的。   招凝忽而意识到什么,“师叔,先不说正阳观从哪里弄到的蜚之角和敦水鱼肉,单就正阳观这种暗地大乱两国根基,明面上又以普度众生之名义拯救百姓,他们到底是为了振名声,还是为了收民心,得两国气运,不,加上南靖国,应该是三国气运。”   “若是以三国气运做献祭,以人皇之气做屏障,那这转世重生是不是也有可能?”   何止是可能,这几乎是一条转世重生的通途。   两人对视,不管这正阳观祖师爷到底是谁,这般以三国之运谋划复生,那必不能让李巍被抓去。   三人在书坊中静了半晌,何丘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竟然牵出这么庞大的真相,他无措地站在原地。   这时秦恪渊忽而问道,“你可记得,书坊里有一本千年前讲述九州东部游记的古书。”   “记得。”招凝点头,她阅遍整个书坊,每一本书的情况都是了若指掌,她微微招手,书坊木架上飞来一本几近破损的古书。   秦恪渊翻看着古书,“可记得南靖国千年前叫什么?”   招凝略作思考,“似乎叫齐阳国。”   秦恪渊翻书的手一顿。   “昊阳上人那五十万大军便是出自齐阳国。” 第155章   这个认知让招凝不由的去想, 难不成这个想要复活的正阳观祖师是昊阳上人。   招凝从未真正了解过昊阳上人这个人,仅有的认知是来自于零星的文字记载,这使得招凝不得不将昊阳上人同贾锐联系在一起, 贾锐之一切都是昊阳上人赋予的,在最初招凝甚至怀疑过贾锐是昊阳上人之转世。   若是南靖、大岳、武鸣这三国这几年所经历的一切来自于昊阳上人之手, 不得不说, 这两人为利为已而对待他人的态度如此之相似。   招凝顿了顿,忽而想到什么, “那这三皇子在其中能起到什么作用?而且, 就我打听到的消息, 这三皇子似乎在服用融灵丹的材料。孟从意还说过, 三皇子三四年前曾经失踪过一段时间。”   秦恪渊在古书上找到了齐阳国的介绍, 版图比现在的南靖国稍微大一些, 都城在南郡。   只是经过近千年的朝代更替,无论是南郡还是南靖,都已经完全没有当年齐阳国的影子了。   “昊阳上人……”   秦恪渊呢喃了一声, 听到招凝这般询问,忽然提起一事, “我记得你说过,贾锐有一种古怪的傀儡术,可以操控他人。”   招凝呼吸一滞。   若是贾锐作为昊阳上人在九州走卒,若是走卒死去,昊阳上人再想做什么, 还会费尽心思弄出一个走卒吗?不,贾锐之死, 会让他觉得走卒无用,浪费精力与时间, 不如自己冒险动手。   而这种傀儡术岂不是上上之选?   一瞬间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何丘在旁听得云里雾里,但是却也隐隐感知到事情的严重性。   “两位仙师,小的现在该怎么做?”   还不待他等到回答,招凝忽而抬头,目光一顿,紧接着同秦恪渊消失在正屋中。   何丘惊讶欲出声询问,却听门外传来呵斥声。   “简直是废物,这么多人还让他逃走了。”   三皇子气急,斥责身边的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一身衣着正是九临塔上那女子所着,但容貌却换了一副,五官浓艳,眉目尽是高傲。   三皇子又斥,“你一个筑基境的修士,居然连李巍那个普通凡俗人都没有抓住!”   红衣女子没有半分恭顺,反而回怼道,“若是李巍当真是个普通人,三皇子还用抓吗?这人身怀人皇之气,是未来人皇,有天道庇佑。即使是金丹境界的真人去抓捕,修为也要受到天道压制,实力骤减。难不成三皇子不知道?”   三皇子气得没说话,但红衣女子并没有就此停下,反而说着,\"三皇子肯定是知道的,不然废了这么大力气作何,还联系上了我们紫焰宗,倒真不怕尊者知晓了情况,两根手指就将你捏死。”   “你!”三皇子被怼的无话可说,只得一甩袖进入书坊。   却不想这么直接看到了不知所措的何丘。   “你怎么在这里?!”   何丘还算机智,装模作样地说道,“三皇子殿下,我是正阳观传道道人,之前在南靖城皇宫有幸参加大宴。此次负责围剿李巍,特在在此等待,向三皇子告罪。”   三皇子看了他一眼,坐上了长榻。   “要你们务必抓到李巍,你们到底给我做了什么?!”   何丘为难,“有人暗中帮助那李巍,我等实力不足,无法阻止。”   一听何丘提起此时,三皇子就格外烦躁。   “到底是哪个混账在破坏我大事!先是大岳国的计划被拦下来,然后,又是武鸣国暗谋被清理。”   听着三皇子的呢喃,何丘心中咯噔,一丝一缕的愤怒冒了出来,可是他自知现在不是暴露的时候,只得低垂着眼眸,努力让自己表现平静,不然那些情绪爆发出来。   红衣女子却是忍不住,“我看是没有人破坏,而是你所谋划的那些事情有违天道,是老天爷看不下去了。”   “我可什么都没有做,你且瞧瞧我身上可是沾了半点因果?”三皇子哼了一声,但又一顿,“不过这是却是不能再拖了。“红莺仙子,霍奎真人他……”   “你可莫要再找我师尊,师尊那人为正阳观出头,结果阴沟里翻船,被两个无名无姓的小辈重伤,至今还没有出关,师尊不可能再参与此事的。”她瞧着三皇子那般眼神,好似再打其他人的注意,“其他弟子都在守阵,你若是想叫他们来,便不用顾及阵法了。”   三皇子气急败坏,一掌狠狠拍在桌上,“不过是一个凡俗人,怎么就这般难搞?!”   红衣女子一笑,“他难搞,又不是非他不可。你身边一直跟着的那个女孩,不是也有一些奇异之处,或许她能够代替李巍。”   此话一出,三皇子当场拍碎了桌子,“红莺,非到万不得已,我不想再听到这样的话。”   红莺反笑,“哟,不过是三载,真当自己是人十来年的哥哥了。”   三皇子瞪视着她,他的手掌张合,似乎有一种把面前人掐死的冲动,但是到底碍于实力忍了下来。   直接不去看她,目光转而盯住了何丘。   何丘刚才努力当作自己不存在,现在顶着三皇子的压迫力,有些支撑不住了,只要假意表达衷心,“小的誓死效忠三皇子,但凭三皇子吩咐。”   三皇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原来是个知道事的。也罢,我现下缺人,既然你一开始就是被分来抓捕李巍的,那接下来你就把李巍找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的声音恶狠狠的,吓得何丘直接叩首在地,发出一声“嗒”的声音。   但这一刻三皇子察觉到不对劲,这“嗒”声远了一些,不像是何丘叩首发出来的声音,他的目光猛地向后一瞥,有人!   他却没有第一时间去看,而是瞥了一眼红莺。   红莺没有丝毫惊讶,或者说,她早已经知道了。   她抱着手臂懒懒地说道,“还能是谁,只能是你的小青梅。”   三皇子意识到是谁,刚才凶神恶煞的模样瞬间掩去,朝屏风后柔声喊道,“从意,是你吗?”   孟从意有些僵硬地从屏风后走出来,身子崩得有些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   “对不起,三皇子哥哥,我只是想出来找找林姐姐,没想到你在和被人商议事情……不过……不过,我什么都没有听到……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先回去了。”   她很像离开这里,但红莺嘴欠地说道,“嗯,我替她证明,她在你说‘现下缺人’的时候才靠近的。”   孟从意惊惧地转眸看了一眼红莺。   三皇子也跟着瞪了红莺一眼,而后对孟从意说道,“没事的,从意,只是商量一些小事情,你那林姐姐大概是出去看黄城之巅的决战,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呢。哦,对了,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我刚才找不到你,有些担心。”   “夜里风大,我有些冷。”她听着三皇子的询问下意识地编了一句,但是瞧着三皇子这般温柔的态度,她还是忍不住问三皇子,“三皇子哥哥,你为什么要抓李巍,还有这个红衣姐姐,她不是邀战的另一方吗?可是模样却变了,难道你们是借这种方法要把李巍引出来?”   三皇子被孟从意的话揭穿,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而孟从意越想越是不理解,“可是这李巍是江湖人,和朝廷有什么关系?”   “从意,你不懂,南靖所辖范围内皆是皇土,他既然在皇土上杀人,朝廷便必须要管。”三皇子糊弄着。   “可是,难道不是十大帮先害他的吗?他去报仇有什么错?”三皇子不想再瞎编,走近孟从意,“算了,从意,我去送你回房休息吧。”   孟从意心中一咯噔,但反应极其快,装作生气,一把拍开了三皇子手,“我不要你送,我自己走,你们聊你们的去吧。”   说着头也不回的走了,态度坚决到让三皇子追都不好追。   红莺在后笑了一声,“瞧瞧,不愧是我们三皇子放在心尖上的姑娘,颇有个性。”   三皇子猛地一转脸,“你在这调侃我,不如去找找那李巍,大阵已经开启,此事你们想退出也不可了。”   红莺瞥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抱臂离开了。   何丘也紧跟着走了出去。   而三皇子想了想,走去了孟从意的门外,轻声拍打着门。   房间里的孟从意却很是惊慌,雁奴在她房里,不敢让三皇子进来。   雁奴却冷静地按住孟从意手腕,“我是小姐护卫,隐匿在小姐房中时刻注意小姐安危,再正常不过。”   “可是,若是发现你的伤势,进而发现你是……你是暗中相助的人,三皇子哥哥必定会大发雷霆的。”   “小姐安心,尽管去开门好了,莫要将小姐牵连到其中。”   孟从意犹豫了片刻,打开了房门,抬头刹那瞬间变脸,变成了愤怒和不满。   “三皇子哥哥还来做什么,不是觉得从意无知吗?”   “是我做得不好,说话重了些,从意莫要伤心,我……谁……”三皇子忽然警惕看向她房间里。   这声“谁”喊得孟从意心口一颤,但语调依旧保持着稳定,“除了雁奴还能是谁,三皇子哥哥关心战局,不愿回来,雁奴跟我回来,又如何了?”   三皇子就见房间里的雁奴端着一副死人脸般冷冷地看着。   他摸了摸鼻子,“好了,我向你道歉。让我进去细说?”   “夜深了,折腾了一晚上,从意不想再闹腾了,你请吧。”   三皇子一见孟从意还是这般态度,以为她还没有消气,只得讷讷走了。   夜色一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而屋顶上自始至终旁观的招凝和秦恪渊无人可知,连红莺也没有察觉到。   “这三皇子身上没有半丝修为。行事也有些急躁,不像是活了数百年的元婴上人。”招凝疑惑。   秦恪渊亦是同样的看法,那这三皇子究竟是谁。   “但不论如何,他们弄出来的阵法必须解决,否则三国国运流逝,大乱将至,必有大难。你可知阵法线索?”   招凝微微思忖,“我并不清楚,但是日前问过何丘,他曾经说过南靖城似有异处。”   这会子去南靖城肯定是来不及了,那便只能去问何丘了。   临走前,招凝看了一眼那封闭的房间,掐了两道法决,一道封禁住房间,一道加持在那雁奴身上。   两人在平邑庄找到了何丘,他正在同几个弟子装模作样地招人。   平邑庄的陈珠儿鬼魂已经不在了,招凝没有时间去探查她到底是消散还是离开,他们问着何丘关于南靖城是否有阵法。   但何丘当初就说自己抓不到关键,这会儿更是不知道问题在哪。   秦恪渊盯着他,“我倒是有一办法,可以知道南靖城的情况。”   何丘拱手,“仙师尽管说,小的无不配合。”   “让我们要看你的记忆。”   “啊?”何丘大惊,而后又小心翼翼地问道,“仙师,小的知道有一种看记忆的方法,名叫搜魂,可是这样会使得神魂受创,会失智的。”   何丘讷讷,生怕他们下一刻就要将他变成疯子。   招凝看出他的恐慌,“若是我们当真要把你变成疯子,何必要用这种麻烦的方式?”   何丘瞬间就看清了,连连拱手表示忠诚,“仙师,你们需要小的做什么,小的一定照做。”   秦恪渊对何丘说,“无须你做什么,放开心神,不要抵抗。”   “好好好。”何丘一连应了几声,就跪在地上闭目放松。   秦恪渊的手掌虚按在他的头顶,灵光汇聚,好似有一些光点从他脑袋中飘了出来,他们并不想窥探何丘的私事,因此光点中汇聚出的记忆仅仅是关于南靖城的。   南靖城看起来并没有招凝当年去的时候那般繁华,所有人好像都被一股气息压抑着,每个人的眉头都或多或少地皱着。   随着何丘彼时的动作,他们越来越靠近南靖城的皇宫。   站在南靖城的皇宫外,皇宫恢弘庞大,同招凝印象中一致,而此刻他记忆里的情绪就在此刻透露出来的疑惑,却又发现不了什么。   何丘看不出来,当招凝和秦恪渊却看到了。   整个皇宫外围被两股气息包裹着。   一股是皇宫自带的龙气,是整个南靖国的气运,这些气运汇聚着,在南靖国的皇宫幻化成一条巨大的金色龙影,它盘踞在皇宫的外围。   按照正常的情况,这只金色龙影应该是腾飞向上的,接引着天道气息,注视着南靖国土。   而此刻,这只龙影却虚弱地匍匐在地,身上的金色气息飘飘渺渺地挥散着,好似下一刻就要完全消散了。   造成这样的情况是因为龙影盘旋的中央,出现了一圈黑色的东西,那东西如同一个宫殿大小,包裹在一团黑雾中。   记忆外的招凝和秦恪渊对视一眼,察觉到这团黑雾就是问题的关键。   可是,离得过于远,通过记忆无法完全看清本貌。   好在,何丘作为有修为的修真者,得到了南靖皇族的接待,在其后的记忆,何丘有短暂进入皇宫内部。   而就在此刻,招凝和秦恪渊终于看清了那黑色雾团中的东西。   那就是一座宫殿,而且同南靖城皇宫正殿完全交叠在一起。   目光穿过蒙昧,这一刻便看到了那黑影宫殿上的名字——“昊阳”。   “师叔,这是昊阳地宫。”   昊阳地宫,在第二层秘境搅得天翻地覆的宫殿,后来又诡异消失,只留下人魔在那祸乱,即使是金丹真人们前去处理,也是没有找到根源所在。   招凝看着秦恪渊,面上满是凝重,“它就是阵法核心?”   秦恪渊收回手,从何丘头顶飘出来的光点又回到了何丘脑中。   何丘身体一软,终于能自控自己的身体,他半撑在地面上吐出一口气,在招凝和秦恪渊去看他的记忆时,他的意识也跟着那些记忆走了一圈也看到了之前看不见的画面。   他有些颤抖地出声,“这地宫……难怪我进去的时候好像感觉神魂都阴冷着,总有一种想要逃离的感觉。”   “昊阳地宫,吸收了南靖国的气运,再借正阳观之手去收集大岳国和武鸣国的气运。”   而方法其实都是一样的,格外的残忍,从来不把三国的凡俗人看在眼里。   在大岳国的时候,借由蜚之角传播瘟疫,在瘟疫的事情被莫清坤揭露之后,正阳观直接釜底抽薪,将蜚之角假做镇国之宝物献上去,这样堂而皇之的吸收气运,若是他们成功,大岳国国运尽去,百姓流离失所,而这一切正阳观和幕后人都不会承担这半分的因果。   因为这蜚之角的主人是逍意上人,逍意上人会将这因果全部承担,最后可能化神不成,彻底终老在凡俗,对于紫焰宗偷去蜚之角的人怕是一举双得。   而敦水鱼肉,大概是同样的做法。   就在这时,一柄指长金剑从天际飞来,是秦恪渊之前金剑传信得到的回应,来得格外及时。   秦恪渊抬手抓住金剑,小小的金剑瞬间爆开光华,只见一个人影在光华中呈现。   那是一个白衣青年,他在光影中拱手,声音透过光影传递出来。   “秦兄许久未见,听闻昆虚祸事,无能及时相助,听信安好,甚慰。   秦兄所问之事,宫主极其重视,着人查看了宫中敦水鱼的情况,确实发现了遗失。   敦水鱼一共两尾,其中一尾在千年前赠送给了昊阳上人,后来昊阳上人出事,其宗门便将敦水鱼归还,却不知何时那尾敦水鱼不见了。秦兄看到的鱼肉便是那只遗失的敦水鱼。”   “敦水鱼已经归还到我极寒宫,造成的凡俗因果皆有我极寒宫承担,好在有秦兄阻止了这些祸事,极寒宫感激不尽。稍后极寒宫会派出人前往凡俗,代为处理此事。”   那光影说完两段话便消散了。   招凝看向秦恪渊,冷声道,“利用这样转嫁因果的方法,而昊阳上人没有受到半分影响,就完成了重生,当真是好手段。”   秦恪渊皱着眉,“我们必须阻止。”   当年昊阳上人就将昆虚和凡俗大难大乱不断,现下又用这样三国生灵气运来转世重生,一旦他成功,那又会造成怎样的祸事,实在不敢想象。   招凝点头,“我们还是将李巍藏起来,李巍是其中的关键,必不能让他落入到三皇子手中。我们要尽快,即使我刚才用禁制封印,但孟从意有些古怪,我怕封不住她,让她暴露了李巍。”   两人迅速离开了。   可是等两人到了书坊的时候,果真,孟从意和李巍不见了。   只他们出去的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这原本躲过三皇子盘查的两人没有好生生的藏着,却突兀地消失在了书坊中。   “难不成是三皇子察觉到了异常,发现了这所谓雁奴的真实身份?”   招凝不由得猜测道。   “不管如何,先将人找到。”   招凝点点头,两人在江宜城搜索了一圈,神识几乎要刨地三尺却没有发现人影。   两人在江宜城城中央相触,秦恪渊的神识告诉招凝,分头行动。   招凝转身向西南面走去,李巍和孟从意虽然是凡俗人,但是孟从意有那只黑蟒守护,招凝曾经接触过,知道这只黑蟒至少在筑基期的修为。   这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当真不知道他们会跑到哪里去。   在江宜城南面的八十里外,一处无人问津的山林中,黑蟒的体型变得庞大,而孟从意和李巍就骑在黑蟒身上,一瞬间便是游走数丈远。   “阿雁,阿雁,你撑一会儿,不能睡啊。”   孟从意摇晃着雁奴。   雁奴眼皮重得挣扎着要阖上,而他的面色完全苍白,手掌捂着胸口,像是下一刻就要昏死过去。   孟从意手掌贴过去,就感觉到一股冰凉之感,李巍怕是要撑不下去。   她烦躁的不知如何是好,往后面看了一眼,即便夜色暗沉中什么都没有看见,但是孟从意总觉的有人在追着。   在书坊中,她打发了三皇子,可心中还是惴惴不安,她感觉三皇子觉得不会罢休的,若是当真被三皇子找到雁奴……   孟从意想都没有想,在三皇子回到自己房间后,就告诉雁奴,他们要走,他们必须离三皇子远远的。   不管雁奴怎么说,她都执意一起离开。   两人从后窗将声音压倒最小,竟然真的悄无声息地走出来,一直出了江宜城,她将大黑放在地上,两人共骑着大黑,飞快的逃走。   但此刻孟从意觉得这做法有些不理智了,即便大黑可以半御风而行,但是风会在沿途的草丛上留下痕迹。   虽然那些痕迹看起来不值得一提,不过是草丛微微向他们离去的方向偏移分毫,不过是地上的尘土微微浮动,若是不仔细的人根本看不见,可是三皇子呢?   孟从意认知中的三皇子是温柔而体贴的,但这三年间,她觉得这三皇子有些奇怪,脾气有的时候很暴躁,那柔和与温润的表象好像只成了掩盖他本性的一道面具,她甚至有的时候在怀疑,她现在看到的三皇子当真是她记忆里的三皇子哥哥吗?   孟从意越想越心惊,于是开口将黑蟒叫停下来。   她撑着雁奴下来,“我们不能在让大黑带我们走了,我们得自己找个地方躲起来。”   雁奴没有力气说话了,全程都由孟从意主导。   他们就这般又走了很远,但是山林植被茂密,灌木丛生,孟从意一不小心就被绊了一跤,手掌下意识地撑着地面,掌心被灌木中的尖刺划上了一道口子。   雁奴挣扎着半睁开眼睛。   “小姐,你没事吧。”   孟从意将手心贴着嘴唇,将表面的血舔去,这才摇了摇头,“没事。走吧。”   但是雁奴却要阻止,“小姐,您不用跟着我了,我雁奴一条命不算什么,本就是捡来的。”   孟从意却不满道 ,“那也是我捡来的,我不让你死,你还想死不成。”   雁奴怔然,不自觉地笑了笑,而后摇了摇头,“不是的,我的意思是,小姐先走,不用和我一起,被我拖累了。”   “那要是被三皇子哥哥发现你,你还有法子保命不成?”   雁奴当然没有法子保命,他只是不想……不想把孟从意搅和到其中,他讷讷道,“我又不是三皇子要找的人,我不过是随手一帮,不会为难我的。”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目光小心翼翼地盯着孟从意,但是过于虚弱,眼皮格外的重,视线也是模糊的,根本没办法看清孟从意的神色。   但同一时间,孟从意却再也没有多说什么,表现的格外强势,直接将他从地面上撑起来,而后拖着他往前走。   “小……小姐?”   雁奴还想挣扎着什么,孟从意却看都没看他,只没好气的说了一句,“你现在还想糊弄我,你当真以为我还蒙在鼓里,不知道你是谁吗?”   雁奴一怔,就听到孟从意叫了一声“李巍”。   雁奴,也就是李巍垂下头,强撑着树干往前。   孟从意嘟囔着,“我真不知道你藏在我身边,到底是为了真报恩,还是为了什么,三皇子哥哥经常来找我,你在我身边随时随地都有被发现的风险,而你还竟然就这么呆了半年,若不是我刻意帮你隐瞒着,你以为你现在还能站在这,早就被三皇子哥哥抓走了。”   雁奴诧异的看向孟从意,“小姐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孟从意尴尬说了一声,“这有什么不知道的,大黑的眼睛能看透一切。”   雁奴的目光落在孟从意手腕上的黑蟒,同另一只凤凰金镯缠绕在一起。   他从小听着李相鸿说着仙人传下来的关于修真界的故事,所以对于妖兽这样随意变大变小并不惊讶,但他到底是没有修为的,根本没办法看出黑蟒到底是什么境界。   也许是哪一次他行事不合理,引起了大黑蟒的注意,察觉到了他身上的违和感。   也许是孟从意留他在身边,而去刻意查了一下他的底。   总之他的身份早就暴露了,而他还以为是自己藏得好。   李巍低着头,“我对小姐别无二心,留在小姐身边原本是抱着最危险的地方是最安全之所,原本以为当真是这样,如若我今日不出去的话。却没有想到……全是小姐的庇护。”   孟从意撑着李巍加快步子,“确实藏得很好,若是没有大黑的话,我根本就没有发现。我听说无情剑李巍潇洒俊朗,你这模样是遭人暗算,还是怎的了。”   “小姐放心,无人能轻易伤的了李巍。”李巍将脸上的半面具取下来,原本应该是看到那些诡异的伤疤,却不想他的面容完全便了,变成李巍原本的容貌。   比之几年前。李巍确实如画中那般坚毅俊朗。   孟从意赶路之中瞥了一眼,微微一怔,又笑着说道,“这才对嘛,这般模样才是赏心悦目。”   李巍牵了牵嘴角,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两人在山林中走动,好不容易要翻过这个山头了,李巍忽然察觉到了异常,他往天上看了一眼,怔在原地,天空中有一红衣女子御剑飞行,但他也仅仅怔然那一刹那,立刻明白这是三皇子派来的人。   他心头骇然,藏在袖中的匕首已经出鞘。   红衣女子下落,在离山顶三四丈的高度停下,她居高临下的看着。   “竟然在这里,当真是难找啊,还好三皇子之前留了一个心眼。”   就在这时一只金鹏鸟架着两人飞来,一人坐着,一人在后站着。   那坐着的正是三皇子,他们同红衣女子相对着占据了两个方位,仅仅这般就封死了孟从意和李巍的路。   三皇子冷着脸说道,“从意,你当真令我失望啊。”   孟从意意识到了什么,“是不是你在我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三皇子冷冷一笑,“从意,我心中有你,自然想着你的安危,不过是在送你的镯子上加持了一道追踪术罢了。”   孟从意一愣,低头伸出右手,手腕上扣着一只金玉嵌宝石的凤舞手镯,手镯华丽而漂亮,孟从意当时喜欢极了,自然带上之后便一刻都没有取下来过。   “本来我只是有些怀疑,当初这雁奴出现就有些奇怪,可是你护着,我也说不了什么,但今日这家伙气息不稳,显然是受了伤。”三皇子装模作样的叹气,“本来夜深了,也不想打扰你,想着要么明早再找你们算账,却不想这追踪术的范围越来越远。”   孟从意整个人都颤抖着,她没想到她这般逃走的举动,反而三皇子更加确认了雁奴的身份,让他们陷入更加困难的境地。   “阿雁,是我对不起你。”   李巍摇头,“小姐不用说对不起,即使今夜我们没有出来,我也不能在书坊安稳待下去的。”   三皇子瞧着他们这般靠近的姿势,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已经拉起弓箭,箭矢射出,李巍惊险推开孟从意,两人分开,孟从意跌倒在地。   三皇子盯着李巍,冷笑着,“都说李巍和妖女陈珠儿是天生一对,我看你李巍其实就是个无心之人,前脚去应老情人的邀战,后脚带着从意出逃。”   李巍脸色一黯,极快反驳,“你闭嘴,小姐是我恩人!”   三皇子哼了一声,还想说什么,却不想红莺已经等的不耐烦了,“三皇子,我说你还动不动手,再不动手我可就走了,拖拖拉拉,你还想不想成事了。”   “急什么,这一切不都已经尽在掌握了。”   “哦,那破坏你大岳国和武鸣国谋划之事也在你掌握之中。”红莺讽道,见三皇子不满的看向她,“要是破坏的人也追了过来,干扰了阵法……”   三皇子面色大变,直接从金鹏鸟背上一跃而下。   李巍警惕的操起匕首。   三皇子却冷冷瞥了他一眼,“你的对手可不是我。”   就在他声音刚刚落下之时,忽而一道红光出现在李巍身后,李巍猛地被撞飞出去。   “阿雁!!”孟从意惊喊道,想要扑身去救,却没有机会,三皇子已经抓住了她。   “怎的,你还想去他身边。”三皇子冷冷盯着他,“没戏的,孟从意,我在你身上花费了这么大的心血,连让你献阵都舍不得,你居然这么对我。”   孟从意反盯着他,就在这时,她猛地喝了一声“大黑!”   只见她手腕上的黑蟒直接冲了出来,一寸寸放大,直接扑向三皇子。   黑蟒张大着嘴,妖力喷涌出来,这一瞬间,三皇子身后好像被震出了一道虚影,但紧接着金鹏大鸟上的另一人也落下,直接打出一道灵光击打在黑蟒头顶,黑蟒吃痛往旁边一偏,三皇子背后的虚影立刻融回了他的身体中。   而那人已经和大黑鏖战在了一起。   李巍从地上爬起来,他并没有受什么伤,相反他身上缭绕出浅淡的金色光华。   红莺皱着眉,果然感觉到自身的修为被压制了。   她直接施展法术向李巍攻去,李巍却硬生生用□□承受了这些法术。   “我一直不懂你们为什么要抓我。”李巍冷声道,“我以为我是杀人太多,招了人恨,原来你们就是为了这人皇之气。”   儿时他在先祖的手札中看见过类似的描述。   “只要我不愿,没人能杀死我。”   说着他直接徒手握拳,向红莺冲了上去,随着李巍的逐步逼近,红莺的灵力完全被压制。   红莺呢喃了一声,“这就是天道庇佑的人皇吗?”所有的一切都要遵循人皇的规则,都要顺服于人皇的实力。   她同李巍纠缠几招之后,幕得向后一退,盯着李巍浑身是血,却还好生生站着。   “阿雁!”   孟从意哭喊了一声,可是她什么也做不了,三皇子手掌按在了她的肩膀上禁锢着她。   红莺冷冷一笑,“人皇啊,人皇,那便让我看看,我们特地为人皇准备的术法有没有效!”   下一刻,她忽而伸展大法,一圈诡异神秘的法印在她身后显现,那些被压制住的修为好像借由这法印完全被释放了出来,紧接着一个巨大的人影在法印中站起,看不清那人影的模样,却在那人影盯视中,如感巨山压顶。   李巍瞳孔一缩,几步退后,这一刻,巨大的人影双手一抱拳,呢喃一声,一只拳头直接轰下。   “不!!!”孟从意尖叫着,在这拳头之下还能有生还的机会吗?   在其余人冷眼之中,拳头与李巍接触的刹那,一抹清光绽放,直接将李巍罩住。   “什么东西!”三皇子惊愕,红莺皱眉。   而此刻在此地西南方搜寻的招凝察觉到她加持的最后一道护持术,一瞬间斗篷飘扬,三息之后出现在这几人上空。   清光在拳头压制下已经有些黯淡,细微的裂缝渐渐蔓延。   招凝掐了一记剑刃,冲向施展大法的红莺,红莺感知到危险,不得不收手抵抗,却一瞬间被击飞倒地。   三皇子和红莺察觉到有人插手。   孟从意抬头,惊讶又大喜,“林姐姐,是你!”   三皇子登时猜到了什么,“原来阻拦大岳国和武鸣国的人是你!”   招凝落在地上,冷冷看了他一眼,受刚才黑蟒攻势的影响,三皇子原本相融的魂魄暴露出原本的情况,果然和贾锐一样,灵魂依附在三皇子身上,只是那不是完整的魂魄,只是一抹地魂残魂。   李巍在渗入的法力中有些情况不妙,招凝挥手,解了他身上的巨力。   三皇子自知再来一人,今日这事必是不成。   他冷眸环视一圈,目光落在孟从意身上,“今日不舍也得舍得了。”   倏忽之间三皇子暴起,地魂之力全部聚焦在钳制的右手上,一瞬间孟从意的灵魂似乎在被抽离。   “找死!”   招凝正要出手,却不想忽而感觉到天道压制之力,让她一瞬受制。   另一人强行扑了过去。   李巍直接扑身而上,以身躯护住孟从意,而三皇子那地魂之力瞬间打在他后背,这一刻他身上的金光屏障碎了。   形势陡转,连三皇子都在惊愕中爆发出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天助我也!”   他手中聚拢的不再是孟从意的灵魂,而是人皇之气。 第156章   三皇子拿到人皇之气后, 身上震开了一团紫雾,三皇子的躯体当即直挺倒下。   紫雾将人皇之气包裹住,一遁数丈。   它要回阵法核心!   招凝当即挥开龙吟鞭, 一鞭劈向紫雾,上古龙魂之力使紫雾一瞬散开, 招凝翻手掐诀, 灵力聚集成手,向暴露出来的人皇之气抓去。   却不想紫雾再次汇聚, 一股浩瀚的力量向招凝扑来, 招凝瞳孔猛缩, 龙吟鞭鞭影在身前交叠成网, 抗击那力量, 人也不断后退着, 一路撞到了无数树木,才勉强卸去剩余的冲击力。   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即使已经是八重灵器的龙吟鞭也不能奈何得了那团雾气。   这才是元婴上人的真正力量, 要不是他保存部分力量将人皇之气送到大墓中,她现在连活下来的机会都没有。   招凝盯着那团雾气飞去的方向, 就这般眼睁睁地看着那团东西远去。   就在这时,红莺和另一个男子从这惊变中反应过来,两人不约而同地要准备远离。   招凝察觉,视线瞬而锁住他们二人,紧接着翻身而起。   阻挡不了昊阳地魂的元婴之力, 这两个助纣为虐的紫焰宗人,还是能留下来的!   龙吟声响彻天地, 一鞭将两人全部拦下。   红莺和男子同时拿出法器,戒备地看向招凝, 招凝不过是筑基初期,而两人一个是筑基中期,一个已经是筑基初期,对付招凝本绰绰有余,奈何那柄龙吟鞭上繁复的禁制,已经让他们看到了八重灵器的威力。   两人对视一眼,分别从招凝两侧突破,紫色火焰铺开在半空,声势之浩大,不容小觑。   孟从意抱着奄奄一息的李巍,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小心啊,林姐姐!”   “大黑快去帮忙。”   可是黑蟒却盘绕在孟从意身边,将孟从意和李巍围在里面,它的脑袋就缩在了最下面,任凭孟从意怎么说道,它都装作没有听见,似乎是在害怕什么。   招凝在他们的突围下游走,身上的斗篷在风中猎猎出声,而两人施展了紫色火焰一招之后却有些脱力,招凝便就趁此时间,将红莺和男子一并踹到了地下,龙吟鞭捆束着他们,使得他们根本没有办法挣扎。   招凝落在地面上,冷眼看着他们。   “紫焰宗为什么要帮昊阳上人!”   红莺讥讽道,“帮他,我们才没有帮他!我们是在帮所有人,帮整个九州!”   男子却是怯弱,“仙子,仙子,我只是奉命行事,我什么都没有做,不是自愿的!”   “你!”红莺没想到旁边的师弟竟然这般没有骨气,“你这样说话就不怕师尊来时惩处你吗?!”   “那是你的师尊,可不是我的,我不过是个做任务的。”那男子盯着招凝,乞求道,“仙子的实力必是出自大宗门的,应该知道这些大宗门安排的任务,我们这些小修士根本没有办法拒绝。”   红莺气急,她盯着招凝,“只有被天道选中的人才有资格知道真相,你又算什么!”   招凝没想到这红莺这般嘴硬,她盯着红莺,“在你们的真相中,凡俗千万生灵,什么都不是吗?”   可红莺却丝毫不应,反而哈哈大笑,“凡俗生灵算什么,只要能达成目的,我们可以……”   却不想她刚要说些真相的只言片语,嘴角却突然渗出鲜血,在下一课,鲜血喷涌四溅。   招凝大惊,几步走到红莺面前,真元一探,却发现红莺整个丹田都被毁了。   红莺僵硬地倒在地上,连眼睛都来不及闭上。   “红莺师姐!”男子惊恐叫喊了一声。   招凝讶异,这是什么,真相又是什么,为什么红莺话都没说完,就会直接死去。   这是言咒吗?只要提及,就会暴毙。   招凝眸子一凝,而后探出手虚按在红莺的脑袋上,灵光铺开,她要强行搜魂,却不想明明红莺咽气没多久,神魂就已经溃散了,只留下一些星星点点的灵光。   灵光残存着碎片般的记忆,在那些无用的片段里,招凝只找到了一个关于昊阳上人的。   那是红莺偷偷缩在门外探听到的,紫焰宗的宗主和霍奎真人在房间里谈话,宗主提及昊阳上人,说昊阳上人手里有一残缺的通天灵宝,是叶天尊遗留之物,说不定可以出……   可以出什么?奈何就在这关键的几个字中,红莺的灵魂碎片完全崩毁了,好似天道刻意不想让人打听到那真相。   招凝无言,她垂眸,收回掌心灵力,手掌顺势按在红莺脸上,阖上了红莺的眸子。   “红莺师姐!师姐!”即使离得近,男子也不知红莺到底出现什么情况,可是现在他看着招凝的动作忽然懂了,红莺死了,他难以相信,明明红莺师姐刚才还嘴硬的说着什么,而那个龙吟鞭也没有动作,怎么可能会死呢?   男子将这一切的原因归咎为招凝暗中施展手段。   他恶狠狠地盯着招凝,“你也会死的,红莺师姐的师尊是金丹真人,他必会将你碎尸万段!”   招凝转眸看向他,他浑身一颤,“我说的是实话!你等着吧!”   招凝漠然地一勾唇角,“真人,霍奎真人,他现在重伤,你猜是谁导致的。”   男子眼眸一缩,“难道是……是你。”   “当然不是我!”   招凝一手已经虚按在男子的头顶,男子的修为随着她的动作开始消散,他的灵魂开始有崩散感。   “不不不,我是无辜的,我只是奉命行事,你不能杀无辜的人,你会得因果报应的!!!”   招凝却一言不发,根本没有停止动作。   就在这时天边忽而覆盖了一片紫霞,一股威压从远方冲来。   男子在痛苦虚弱中大喜,“真人来了,真人来了。”   可是下一刻,他却看到,天空中陡而劈下一道银光,竟直接穿越那紫霞,将紫霞笼罩中的真人拦腰劈断。   男子震惊,在死前最后一刻,见到一人落在前方。   的确是金丹真人,但又不是他期待的真人。   这一刻他终于知道,这一场再也没有希望了。   男子僵硬倒地,彻底失去了生机。   招凝垂着眼眸,秦恪渊走到她身边,一看这情况,大致知道了事情。   “没关系,大阵开启至少七日,还来的及。”   招凝心中稍稍缓和了些许,她手掌握爪,龙吟鞭回到她的手中,转而蓦然看向被黑蟒包裹的孟从意和李巍   孟从意和李巍这时终于明白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   孟从意惊骇的出声,“你们是……是仙人。”   招凝靠近半步,那黑蟒已经受不了的瑟瑟发抖,他害怕的是招凝手中的龙吟鞭,上面残留着的远古龙魂的威压,让黑蟒根本承受不住,当招凝再次靠近,黑蟒回缩尾巴,直至招凝近前,黑蟒瞬间幻化成小蛇般大小,又重新钻进了孟从意手腕上。   李巍盯着面前的人,“你……你是谁?”   招凝俯视着他,“愚蠢。”   李巍知道,知道自己因为不信任面前这个突然出现的仙人而阻止了她的动作,知道当时自己想一了百了护住孟从意就好,但人皇之气被夺走之后,他甚至感觉到一丝解脱。   招凝似乎从他的眸子里知道他的想法。   “你一心护着孟从意,那陈珠儿呢?”   招凝一语,让李巍眼眸猛地一缩。   而后招凝伸出手,一只护身符出现在招凝手中,提着线,护身符摇摇晃晃,在李巍痛苦的眼神中掉落在他的身上。   “这是?”孟从意惊讶地呢喃着。   李巍抓住那护身符,痛苦的闭上眼,“是珠儿的。”   孟从意讷讷。   招凝盯着他,“她身上有人皇之气,人皇之气从来不会沾染到其他人身上,只能被后辈继承,那丝人皇之气是还没有成型的孩子的。你却为世俗、为仇恨置她于不顾,龟缩在孟从意身边,以仆人的身份久留,你到底是在为了躲避,还是在为了孟从意。”   李巍睁大眼睛,孩子,他们还有一个孩子?   “李巍,当初你离开毕府,说要为父报仇,要去灭了十大帮,我敬重你,却不想你那坚毅和决心不过是披着一层皮,内里是个恶心的人渣。”   孟从意低头盯着李巍,嘴唇有些颤抖,她不敢相信,她信任保护的仆人竟是这样的。   而李巍重点却偏了,好似从中抓到了招凝身份的线索。   “毕府……你是……难道你是……沈招凝?!”   招凝冷冷地看他,手掌虚握,李巍痛苦尖叫了一声,他身体中最后一丝灵力被完全清除,从今往后,他只是一个废人,能不能熬过这重伤都是他自己的事情,就算熬过,他能不能再以凡人之躯活在这南靖凡俗,也是他自己的命运。   招凝不再理他,回到秦恪渊身边,浅淡的说了一声,“师叔,我们走吧。”   两人直接御剑而去,因为赶时间,由秦恪渊带着,速度提到了极致。   南靖城皇宫近在眼前,可是皇宫正殿核心重叠着的昊阳地宫虚影却不见了。   “必是回归了昊阳墓中。”   “我们现在要找大墓的真正位置。”   招凝道,“若是我猜的没错的话,那个地方我可能去过。”   三天后,两人出现在一座山下,这座山就是当年李氏祖坟所在地方。   在确定山中没有人之后,秦恪渊伸手,一道巨大的屏障包裹住了山峰,不让山峰中的异象惊扰到了外界的凡俗人。   紧接着,天地灵气开始疯狂躁动,整个山峰跟着在震动。   在巨大的抖动中,肉眼可见的,山上的泥土和石块开始向下滑落,土壤下全是泥沙,难怪这林中的树木并不茂盛,甚至连生灵都很少。   随着泥土和石块的一层层剥落,招凝终于看见了最里面的东西,那是一座被巨石堆叠成的巨大封土堆,高达百丈,表层附着着一层黑泥,这些黑泥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腐臭味。   秦恪渊手上一转,封土堆偏下的某块区域忽然出现了一丝光点。   光点游动,亮起一圈门的形状,随着真元的控制,石门渐渐被提起,一股庞大的阴风从封土堆中涌了出来。   狂风肆虐,卷起地面无数砂石草木,但是他们的眼睛连眨都没有眨,就这般直接钻进了封土堆中,进入了昊阳墓。   当他们两人完全进入昊阳墓的一刹那,他们身后的石门又重新重重阖上,它落下的一刹那,好似整个昊阳墓都跟着颤动了一下,招凝这才发现这石门的重量竟然重达千斤。   下一秒,招凝忽而感觉到一丝危机。   她和秦恪渊瞬间闪身,招凝退到边缘,刚触碰到大墓石壁就触碰到一层黏糊的附着物,还来不及检查到底是什么东西,就看见秦恪渊和那黑暗中的东西缠斗到一起。   这个墓穴中无比的黑暗,没有半分的光线,只有打斗中的灵光微微发亮,才能勉强看出一点区域。   银光如月辉短暂地让招凝看清了秦恪渊面前的东西。   但即使这般,招凝却仍旧无法看清那东西究竟是什么,那是一个似兽非兽的怪物,全身包裹在黑色的泥沼中,头顶冒出的鲜血好似无穷尽,它每一次怒吼都有一股青绿色的疫气喷发出来。   衣摆不慎沾染了丝毫,就明显感觉衣服出现的腐蚀。   秦恪渊也察觉到了这种情况,一闪身,避到那怪物身后,身形一动,表面的伪装已经完全消除,恢复原本的样貌,一席法衣铺开。   招凝这才有时间去观察石壁上到底是什么东西,那是鲜血,上面还残留着一股令人身心震颤的力量。   就在这时,身边起了一阵风,招凝避让,另一个可怖的家伙偷袭她,它的形状似鱼非鱼,整个躯体身上都膨胀的好似一个球体,表面附着着一层厚厚的血泥。   它疯癫地冲向招凝,招凝施展法术避让,身形如鞭影只留下残影,而后在它不断的攻击中,无数的灵木环绕住那疯癫的东西,但似乎丝毫都不起作用,它身上长出无数尖刺,那尖刺上的汁液只触碰到灵木一刹那,灵木上的灵力瞬间就被吸收了。   招凝一瞬间好似感知到了什么,这种情况似曾相识。   她顿了顿,侧身又避开那东西的攻击。   招凝陡而看到它背上缺了一块巴掌大小的肉。   这一瞬间,招凝瞬间知道了这是什么。   “缠缚!”   鬼哭藤种子散开,将那东西缠绕住,在此间隙,招凝看向秦恪渊,他已经占据上风了,随着法力的冲击,那四不像怪物身上的黑泥也退了不少,明显能看到,那怪物额顶上似乎缺了一块。   “师叔,这是远古凶兽,就是敦水鱼和蜚。”   秦恪渊一顿,转而施展法术,黑暗中铺开一片星空,光华散落,落在两只凶兽身上,一点点的黑气正在挥散,露出它们的本貌,但是他们的眸子充血,疯癫异常,而就在这时星空忽而轮转,紧接着出现巨大的漩涡。   两团白色的魂光从两只远古凶兽的头顶钻出来,直接被吸进了漩涡之中。   失去了灵魂的凶兽只剩下了躯壳,已经无法再对招凝和秦恪渊产生任何威胁了。   秦恪渊收回术法,将两只凶兽躯壳收起来。   他瞬身到招凝身边,一挽招凝,说了声“走”。   两人疾速下坠,整个大墓安静极了,黑暗中只有风声在耳边嘶吼。   他们不知道坠落了多久,直到他们落在一平台上,从平台向下看去,下面依旧是看不见底的黑暗。   但是这处的平台却延伸出一道长长的虹桥,而虹桥的另一端,他们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昊阳地宫在对面。   招凝和秦恪渊对视一眼,戒备着踏上了虹桥,刚走出十来丈,就感觉到阴风更加暴躁了。   虹桥竟然随之摇晃,招凝调动真元,真元在表面浮动,但是好像还是无法抵抗住那阴风中的煞气。   秦恪渊站定,转过头等待着她,招凝小步走上去,秦恪渊的身体挡住了部分阴风。   招凝说道,“师叔,这下面似乎有东西,煞气很重。”   秦恪渊显然也感觉到了,他的视线向下方垂落,但就在这时他忽然挽起招凝,飞身而起,下一刻,一只巨大的石手直接朝他们刚才的位置劈下来。   一瞬间漫天星光再次铺开,照亮了虹桥两侧巨大人形石像,他们的上半身已经撑到了墓穴的顶部,而下半身还沉在黑暗中,足有千百丈。   随着两只巨大人形石像暴躁地攻击,整个虹桥都坍塌了。   招凝感觉到一股强力吸扯之力,好像要将他们向下拽去,但秦恪渊还勉强在空中飞动着。   若是这般他们倒也能顺利抵达对面,但是偏偏那些石像的大手,根本不想让他们靠近对面,不断地在空中去捕捉他们,但好在体型过于庞大,行动也有些许的迟缓,秦恪渊不断地躲闪中,明明已经要看见虹桥的另一边了,就在这时,忽而看见一只大手突兀出现了,直接将另一边的平台击的粉碎,无数的石块掉落下来。   刹那间那隐在对面的昊阳地宫忽而颤动,竟然直接消失在他们的面前。   就在招凝震惊的那一刻,忽而见到,捕捉他们的巨大石像竟然因为昊阳地宫的消失而开始坍塌。   铺天盖地的石块砸了下来,甚至连躲闪的缝隙都没有,好似整个天都大片大片的掉落。   两人不得不用肉身抵抗那石块的撞击之力。   招凝后背吃痛,秦恪渊抓住她,不再刻意去抵抗无数的石块,而是直接向下方冲去,这是要随着石块一起坠落。   又不知道坠落了多久,等石块大多数已经消散在了眼前,他们好似看到下面被石块铺成的地面。   招凝和秦恪渊站在石块上,却是一望无际,根本看不到边界。   招凝不由地去问,“师叔,这里当真还是在凡俗吗?”   有一种大地被贯穿了,他们好像抵达了大陆的另一边。   可秦恪渊来不及回答他,石头铺就的地面缝隙间,无数只手伸了出来。   招凝大惊,一瞬间便要御风而起,却不想这地下的吸引力变得更加强悍,让她原本应该是直接飞空,现在却只向上飘起了几尺。   好在秦恪渊虽然受到影响,倒是却不像招凝这般难过,他抓起招凝,两人迅速远离地面,就在这一刻,无数人影从石块下方冲了出来。   他们身上都穿着铠甲,面上已经完全青黑,躯体上附着一些冤魂,他们没有修为,却叠罗汉般一个一个地向上叠,就这般却要靠近半空的秦恪渊和招凝了。   受到下方引力影响,秦恪渊的行动有些迟钝,眼看着那群死尸呈现出巨大的塔形,摇摇晃晃好似顷刻间都要崩散,可是招凝和秦恪渊知道这些东西根本就不会散,他们之间好似有一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凝聚力。   无论秦恪渊往哪个方向躲闪,那些死尸都能在第一时间找到他们的方向。   眼看着塔顶那死尸就要抓住秦恪渊的衣摆,招凝踹出一脚,那塔便向另一个方向倾斜,极其灵活地避开了招凝的攻击。   “师叔,这东西好似……好似有灵魂。”   他们的行动像是被同一条线控制着,整齐划一,使得秦恪渊根本没办法在其中找到机会想离开这片区域。   这些死尸的数量极其庞大,当他们向某个方向一动,那群死尸堆叠的塔就像是翻滚的波浪向他们涌来,而前方还会出现另一座人塔直接拦住他们的去路。   “军魂。”   秦恪渊冷冷地说出真相。   招凝意识到这些东西的本质,“这就是同昊阳上人一同消失的凡俗五十万大军!”   难怪秦恪渊一直没有出手,直接斩碎他们确实不需要太多的力气,可是凡俗的因果全部加身。   招凝一想便想到了逍意上人对因果的隐隐惧怕,他们绝对不能陷入到那般境界。   她一顿,忽而想到什么。   “师叔,我有办法。”   她离开秦恪渊,御剑飞出些许距离,下方的吸力让她一瞬间坠落了些许,离下方抻出来的手臂好似要接近了,招凝咬牙提升了些许高度,紧接着手中出现了一柄巨大的魂幡,这魂幡正是当年归骨岗邪修之物。   这世间的武器并没有什么正邪之分,真正的正邪在于人心罢了。   招凝并非是要将这五十万大军的冤魂炼化,而是将这些人的冤魂收集起来。   在真元的加持之下,魂幡瞬间放大。   那些人塔好似感知到了什么,不再追逐秦恪渊,反而回身要去抓招凝。   但秦恪渊在,他们哪是想转移目标便转移的,黑暗中突兀出现星空,无数的星光散落,像是锁链一般,将他们全部都束缚住了。   招凝趁机施展魂幡,魂幡中吹起巨大的风,对于冤魂来说是不可挣脱的力量。   黑暗中好似听到了万千嘶吼,震耳欲聋。   无数冤魂从死尸中抽离,紧接着全部向魂幡靠近。   收纳的时间极度漫长,招凝感觉自己的真元都好似在施展中要耗空了,她咽下一颗恢复真元的灵丹,舞动着魂幡,直到最后一丝冤魂钻入到魂幡之中,整个魂幡变得黑亮,隐隐还能看到无数黑影在其中挣扎。   招凝回收魂幡,魂幡缩小又重新落回到她手中。   刚转头要向秦恪渊报喜。,这一刻忽而感觉到脚下的吸力无法抵抗,而石头聚集的地面也开始崩碎,招凝整个人疾速向下落去。   秦恪渊眼眸一缩,飞身下来,抓住招凝的手,但下方的吸扯之力好似连秦恪渊也无法抵挡住了,两人同时向下坠了些久,而四面无数的东西也随着向下坍塌,招凝好似感觉到脚尖好像点在了水上。   就在这一刻,秦恪渊的力量爆发,猛地拽着她的手将她勾入怀中,蹬着旁边下落的石块,旋身翻转,终于穿过了崩碎的区域,来到并没有崩毁的一小片区域。   招凝和秦恪渊好不容易站稳,眼中全是不远处的情况,无数的东西都在向下坠落,连大墓顶上似乎都出现了一片裂纹,有光从上方投射下来。   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这意味着上面的大墓封土也被这古怪的吸力拉扯下来。   这庞大的吸引里好似要将整个天空都要扯下。   而后招凝和秦恪渊却无能为力。   “师叔,你看,这是……河?”招凝无法用言语描述眼前这一幕。   却无数的东西都已经坠入,眼前在光线照射下出现了一条清澈的河,他们能从河面上向下看到无数沉积的东西,哪怕是一只羽毛都没有半分浮上来的迹象。   “这到底是什么河?”招凝呢喃着。   “敦水。”秦恪渊沉着脸说道,“敦水如弱水,虽然没有弱水般那般沉下万物之能力,却也能让其上方无法停滞,而凡俗之物更是没有任何抵抗的空间。”   秦恪渊又抬头看向天空,他说道,“我能感觉到,外面设下的屏障已经快要崩碎了,若是彻底崩碎,不说凡俗之人见到此景是什么表现,这情况怕是会引起附近几个修真界的修士注意。”   招凝知道,这凡俗中像逍意上人这般隐藏的前辈必有不少,知道的越多,他们阻止大阵的机会就越小。   毕竟不是谁都在乎凡俗生灵的,这是昊阳墓,里面有无数奇珍异宝,为了奇珍异宝,这些求实力求长生的修真者什么都能去做。   招凝顿了顿,“师叔,现下,我们必须想办法度过这敦水,我有一种直觉,在这敦水的尽头,怕就是地宫本体所在地点。”   秦恪渊点头,显然他也有所感知。   他盯着敦水,想到了办法,紧接着一只形状古怪的鱼落入道敦水中,正是他们之前绞杀的敦水鱼。   而敦水鱼似乎是敦水中唯一能游动的东西。   两人站在敦水鱼上,借着敦水鱼的浮力和敦水的流向,向远处驶去。   这一行驶好像没了时间,附近死寂无声,只有头顶上一道光线洒下。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看见了一处奇异之地。   敦水向四周扩散开,从上方落下的光亮已经完全将这深渊照亮,一座巨大的宫殿落在敦水中央。   紫黑色的巨型尸骨包裹着宫殿,九根如巨大立柱般的动物肋骨在宫殿四周立着,光芒在其上游动,直至顶端,散出紫色如雷电般的光华,接引到宫殿的最顶端。   两人不再耽搁,义无反顾地落在地宫外围,沿着尸骨通道向地宫大门飞去。   这一路,招凝好似从尸骨中感知到了一些来自远古莽荒的原始之景。   只要目光落在上面,便看见无数灵光闪动,无数高人对战,还有无数妖兽的嘶吼,鲜血,撕咬,虐杀,无穷无尽。   招凝心头发颤,猛地清醒,没想到这尸骨上残留的气息竟然这般摄人心魂。   秦恪渊忽然道,“这些东西都是从上古战场弄到的。”   招凝早先听过秦恪渊说起过这上古战场,那是源自大破灭之时的惨剧,招凝默然,跟在秦恪渊身后走到地宫巨大的青铜大门前。   一丝令人头皮发麻的窥视感落在身上,就在这时面前的青铜大门竟然无声开启。   刺目的光芒从地宫内部呈现出来。   招凝看到了地宫正殿中的布置,正殿中好似被掏空了,整个正殿都爬满了诡异的阵纹,地面阵纹交点上都立着一个石像,无数道黝黑的锁链从虚空中伸出,而后向中央扩散,将一只巨大的棺椁捆束住,能隐隐看到其中躺着一个人。   忽而,棺椁上出现了一道虚影,浑身浴在金光中,可内里却是如深渊黑暗。   它背对着招凝和秦恪渊,缓慢转过身来,露出和棺椁中人一模一样的容貌,眼神森冷异常,审视这他们。   “就是你们破坏了本老祖的计划。”声音异常地嘶哑,好似是从深渊中发出来的声音。   这就是昊阳上人的残魂,他给招凝的感觉是极具压迫感的,同三皇子完全是不一样的。   招凝这才明白,三皇子表现出来的其实是三皇子的本性,只是驱动他完成阵法的是昊阳上人的地魂而已,为了确保最后能收取到人皇之气,地魂中残留的力量全部封存着,直到达成目的才会爆发出来,所以控制三皇子后却没有修为。   “不过是一个金丹中期,一个筑基初期,两个蝼蚁也敢闯进本老祖的地宫,干扰老祖复生。”   秦恪渊却是不惧,“我等确实无力抵抗。可是不要忘了,你沉睡了至少千年,仅仅只剩下了残魂,如今的实力可还有当年的百分之一?!”   昊阳上人不怒反笑,“就算如此,你觉得你们还能阻止我?”   他双手忽而展开,忽然之间,殿中的阵法纹路突然绽放出光华,光怪陆离的灵光中衬得昊阳上人的残魂诡谲而可怖。   “大阵已经开启,谁都不能阻止我,而你们只能作为老祖我醒来前的祭奠,哈哈哈哈。”   就在此时,所有的石像都已经活了过来,石封表面脱落,暴露出他们原本模样,概是一身紫袍,这就是紫焰宗用来守大阵的那群修士吗?!   但他们的眼神已经完全失去了神采,在昊阳残魂的控制下成了傀儡,扑向他们,各个修为至少在筑基之上。   而有灵幻的光华从虚空中探入,沿着锁链流淌向棺椁中。   招凝意识到,那些凭空出现的光华并非是灵气,而是气运,来自三个凡俗国家的气运。   “师叔,不能让他吸收气运,这里交给我!”   现在不是犹豫之时,让昊阳吸收一分气运,他都会强悍一分。   秦恪渊扑上昊阳,黝黑锁链颤动,昊阳残魂魂身一颤,巨大的火光汇聚成莲猛而绽放。   招凝借助鬼哭藤和龙吟鞭将数十个筑基修士强行困锁在大殿门口,不让他们能有丝毫干扰秦恪渊的机会。   银月在秦恪渊背后刻画,无锋剑落入秦恪渊手中,银月光华接引入无锋剑,这一刻,月辉如霜,无锋剑好似不再是普普通通的半成品,而成了月辉之力凝聚的神剑,但即使这般,同昊阳残魂作战,在触碰到残魂表层金光刹那,威力瞬间被人皇之力压制。   但是秦恪渊的目的并不仅仅是昊阳残魂,他并没有急于同昊阳缠斗,在与昊阳几个对招之后,忽然一闪,一剑插入锁链尽头虚空,气运流淌一瞬间凝滞了些许。   昊阳残魂大怒,“该死!”   两人打斗使得整个地宫都在颤抖,墙壁上蔓延出裂缝。   招凝一脚踹开扑身而来的紫焰宗傀儡,她找到了傀儡的弱点,每一个傀儡的心脏中都有一丝力量在汇聚。   突而之间,龙吟铺开,一只远古巨龙的龙吟扑向面前傀儡,傀儡被禁锢在原地半瞬,招凝抓住时机,鬼哭藤趁机爬满了傀儡全身,无数尖刺刺入傀儡身体中,将外溢的灵力全部吸取。   招凝陡而靠近傀儡,一手探入傀儡心脏中,灵力包裹着,强行拽出一颗心脏,那股诡异的力量已经将整个心脏染黑。   这是……天魔之力。   招凝幕而转头,看那与秦恪渊对战的昊阳残魂,金光下涌动的魂形扭曲的好似记忆中被天魔侵识那天看到的可怖虚眼。   就在招凝惊愕的刹那,那些傀儡找到了时机,紫焰包裹着拳影冲来。   招凝反应及时,真元一震,铺开一道防御灵障,但就在此时手中的黑色心脏竟微微颤动,血管似要钻入她掌心。   魔种!   这黑色心脏竟是还没有完全成熟的魔种。   招凝回身一转,将魔种抛向扑来的其他的傀儡,而后手诀掐得飞快。   “爆裂!”   巨大的力量以魔种为中心瞬间爆开,几个傀儡接连爆炸,连带着所有魔种也跟着爆炸。   招凝受到这般的冲击力,一时无法抵抗,直接被冲击到阵法中央,撞击在石棺边缘,一眼看见棺中人,那已经不像是人了,三头六臂,浑身爬满了可怖的魔纹,而他胸口的黑色心脏已经突出在体表,血管狰狞地抓着皮肉。   天魔之源。   原来昆虚之乱的源头就在这里。   一瞬间,龙吟鞭鞭身幻化,如龙牙般的尖椎出现,陡然之间刺下。   轰——   巨大的力量爆开,整个棺椁都四分五裂,无数黑血喷溅。   被秦恪渊缠斗住的昊阳残魂这才发现,那个才筑基初期的蝼蚁竟然偷袭了他的肉|身。   “该死!”昊阳残魂惊叫。   招凝眼看着那昊阳残魂扑上来,招凝却没有躲,她瞧见昊阳残魂身上的金光,意识到那是什么。   忽而间在昊阳残魂扑来的刹那,另一道金色光华在她手中爆开,如箭矢般刺入了昊阳残魂身上。   这一刻昊阳残魂体表的金色护盾竟然开始有些颤动,就在昊阳残魂惊疑的这一刻,秦恪渊将招凝救了上来。   招凝道,“趁此时此刻。”   就在这时,那些金色的护盾开始出现崩裂,人皇之气竟然开始崩散。   秦恪渊知道人皇之气不再庇佑,月辉成剑,月影勾勒,整个地宫中所有的光华都凝聚在月影之上,月影震颤,无数银辉如剑刺入昊阳残魂之中。   昊阳残魂跌落在正殿高台上,他的手脚开始挥散。   “为什么,为什么?!”   “只有人皇之力才能对抗人皇之力,下一任人皇的力量必是上一任人皇力量的克星。” 招凝冷冷盯着他,“你只顾着抓李巍,却不知道他还留了孩子在人间。”   可怜的孩子根本没有来到这个世间,连他的父母都不知道他的存在,他却用自己的力量保护着母亲,保护着天下生灵,成了最后击溃昊阳上人的关键。   “原来是这样,哈哈哈,居然是这样。”昊阳残魂凄厉大笑。   却在这时,他眸子陡而一冷,盯着招凝和秦恪渊,“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杀了我,不可能的!”   突然之间满地的阵纹中忽而爆发出强大的光华,光华冲天而起,将整个天空都晕上了彩霞。   碎裂的身躯和黑血也跟着消融,以此召唤出了一件至宝。   那宝物在光华中轮转,无尽的星宿在光华之上闪烁。   “星宿盘!”   秦恪渊陡而知道了这东西到底是何物。   就在这时,昊阳残魂直接扑向那星宿盘,星宿盘上星宿轮转,好似要打开一条通往星空的通道。   招凝见状,龙吟鞭八只巨龙龙灵陡而冲出,缠绕上昊阳残魂,使得昊阳残魂在星宿盘外定格的刹那,那这一刹那给了他致命时间。   “星坠!”   一剑自天而来。   “啊……不!!!”   他的神魂完全消散。   招凝瘫坐在地上,能以筑基修为强行拉扯住昊阳上人已是不易,本以为一切终了,却不想秦恪渊并没有停止。   他施展法术,巨大的屏障在外层铺开,连星宿盘出世的华光都似要压制下去。   可是,就在这一刻,屏障竟然从外崩碎。   只听一声爆喝。   “秦恪渊,居然是你,你这魔头竟还妄想独吞通天灵宝!” 第157章   无数星宿在招凝周边环绕, 好似坠入了无尽星空。   “师叔!!!”   招凝惊喊着,却被星空切断了和秦恪渊的联系.   周遭的一切开始旋转,开始诡异地扭动, 意识在无形漩涡中跌撞,完全的混沌, 一片空洞。   直到感觉到一丝区别于星光的光亮, 耳边也随之传来了浑厚的钟声。   有苍老的声音高呵着,接引天地, “祭——神!!!”   更多的声音跟着附和。   “福佑万里, 恩泽众生, 十方创世阳神天尊——”   不知是招凝意识尚混沌着还是这些声音藏着信仰之力, 它缥缈却又宛若实质, 仿佛幻觉。   可招凝无心顾及, 在意识恢复的刹那,她身形扭动,聚风于身后, 强行在下坠中平稳住身形。   直到疾速下坠千百丈,招凝堪堪在空中站稳, 还没有来得及看清周围什么情况,忽而又听到一声惊呼,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狂喜。   “神女!是神女!”   “神女降临!神女下界来救我们了!”   这个声音离招凝越来越近,好似就在下方。   招凝不得不强行控制下坠的趋势,却见下方是一座大型圆形祭台,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身穿着火红长袍站在祭台上,激动地眼眶含泪, 一眨不眨地盯着招凝,而祭台下更恭敬地站着十余人, 皆是一身火纹长袍。   “跪!”   老者注意到招凝的视线,高呵一声,又他带领,所有人向招凝跪下。   微风不知从何而起,却阻止了所有人下跪的动作。   “你们这是做何?我并非什么神女。”   “神女,您就是预言中的神女,神女莅临,请受我等神仆之拜。”   招凝眉头不显地皱了皱,只觉得些许荒唐,正欲不再多理瞬身离去。   那老者发现了招凝的意图,突然提声惊慌地喊道,“神女,请您不要走。阳神天尊说过,手持星宿盘、自天外而来的人,必是救苦救难、带领我们重新接引天音的神人。”   星宿盘打开了一道星空通道,招凝被扔进了其中,星空盘也落入她怀里。   招凝知道,秦恪渊又想上次那般,要将自己传送出危险地带。   可是招凝不愿,哪怕面对的是几个虎视眈眈的元婴上人,招凝宁可自爆在当场,却不愿意做一个逃兵。   但秦恪渊偏要把活路留给招凝。   昊阳残魂用阵法和身躯献祭,将星宿盘激活,星宿盘虽然是通天灵宝,但是灵宝已经损坏,没办法同时传送走两个人,更何况,若是当真强行挤进去,谁都不知道在这几个元婴上人破碎虚空的能力之下,他们会不会还没有通过星空通道,就被挤碎在星空通道之中。   昊阳残魂死的时候,秦恪渊拼尽所有的真元都要施展屏障,将通天灵宝的光华压下来,正是因为要拦下外界的注意,通天灵宝那几乎是可以匹敌元神尊者的存在,所有人都想分一杯羹,但是秦恪渊的力量想让不足以即可将通天灵宝出世的光华完全掩去,而且当他掩盖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三个元婴上人已经出现在了大墓之外,从那道透光的裂缝中窥视到了一切,并且也看到了秦恪渊。   无比倒霉的是,这几个元婴上人,正是昆虚修真界中那几个仇恨秦恪渊的元婴太上长老,果然逍意上人说的没有错,这些元婴上人当真来凡俗找秦恪渊了,这一劫某种程度上大抵是命中注定。   他们既没有重伤,更加没有进阶到化神过程受天道束缚,他们完全处在全盛状态,即使秦恪渊一个人都没有办法在三个元婴上人的围剿中找到逃离的办法,更何况,谁都不知道外面是不是还有被通天灵宝出世华光,吸引来的其他元婴上人或者金丹真人。   星宿盘是唯一的逃生方法,而秦恪渊将它给了招凝。   这一刻招凝看着手中星宿盘,所有的情绪在一瞬间放空了,在秦恪渊面前她可能还会哭,可是一个人无力地盯着已经完全黯淡了的星宿盘,她所有的情绪都苍白了。   “神女?”   老者看着招凝盯着手中的星宿盘很久,小心翼翼地出声。   招凝微微垂眸,视线落在他们身上,所有人的修为不过在筑基期,真元异常得混杂,最高的修为是祭坛之上的老者,他已经是筑基中期了,但是他浑浊的双眸告诉所有人,他的寿元正在走向尽头。   她声音没有一丝的温度,平白直叙地说着,“我不是什么神女,我只是一个过路人,你们认错了。”   招凝御剑远去,可是刚飞出数十丈,所有人都凄厉地喊了一声,“神女。”   而老者的声音夹在其中异常的刺耳。   “神女,您出不去的!”   这句话好似刺痛了招凝的某根神经,一瞬间招凝转过头来,手中聚集着灵力,下一刻好像就要施展出去,这一招若是生生抗下,这些灵力混杂的筑基修士根本没有抵抗的余地,轻者丹田崩碎,重者直接身死。   但跪在祭台上的老者身子强行挺直着,丝毫没有避让,真的想用自己老迈的身躯去抗招凝的怒火。   招凝即使是愤怒还是有理智的,她抬起的手猛而甩下,手中聚集的灵光也散开。   下方的筑基修士不着痕迹的松了一口气。   老者向招凝作礼,“神女恕罪。”   招凝瞬身落在祭坛上,她没有去扶那个老者,而是居高临下地冷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你怎么知道我想离开这里。”   老者说道,“阳神秘典中预言,神女自天外而来,自然神女想要去的地方,应该是天外。”   但是老者缓慢地伏下身子,声音有些嗡声,他说道,“但是神女,这里是出不去的,我们所有人都无法去九州,至少现在是这样的。”   招凝一怔,陡而意识到老者话语中的真相。   “这里不是九州?”   “是的。”老者并没有起身,一字一字恭敬地向招凝道,“这里名叫阳神境,是大能开辟的一处空间,或许在您所在的地方,这里应该称作为一个大型的秘境。”   招凝震颤,脚步都有些不稳,但是她还是让自己强行站定,她环视着周遭的一切,一切的花草树木,房屋建筑,哪怕是这些人身上穿着的衣袍都和九州没有多大的区别。   这里为什么不会是九州呢?   就在此时,招凝忽而感觉到天色有些暗了,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却发现天上的并非是太阳,而是一轮太极。   那太极坠在万丈高空之上,阴阳鱼转动着,阳鱼的光辉正在渐渐减弱,而阴鱼散发出黑幕正在向整个天空铺开。   “这是我们阳神境的昼夜转换。”   老者的声音响起。   招凝没有说话,一直看着那天际的太极阳鱼完全失去了光华,阴鱼的夜幕完全覆盖天空。   整个世间都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台下的人点亮了两侧的火盆,火盆驱散了这片区域的黑暗。   但是这样的光华也不过让他们向外多看几丈的距离。   招凝终于意识到这里当真不是九州,而是一个诡异的秘境。   她收敛心神,“要怎么出去,不会没有办法出去的。”   老者说道,“确实有办法出去,阳神天尊离开之前,告诉我们,只有手持星宿盘的神人才能前往通往外界的节点,打开这个秘境的出口。”   “太极并非高挂在天上,而是被一株巨大的神树托着,平时是无形的,神树名叫建木,其中有通天梯,共九层,抵达第九层就能看到出口。”   招凝对这个说法并不是完全信任,她低眸看老者,“你们阳神境中就没有其他人登上去过?”   老者摇摇头。   “哪怕阳神境千里挑一的天才,也不过登上去三层。”   招凝紧紧撰着手中的星宿盘,不是她对自己怀疑,这九层通天梯到底如何登上去,本质到底是什么一概不清楚。   而且这老者还说道,“通天梯每年夏至之日,也就是阳神诞辰之日,才会开启。”   如今距离夏至至少还有九个月的时间,九个月后,即使她真的有本事通过了阳神境回到九州,她还能找到秦师叔吗?或者秦师叔还活着吗?   这一刻招凝不敢去深想。   她的目光落在星宿盘上,若是通过通天梯离开阳神境,不如通过星宿盘。   星宿盘重新开启需要一颗星陨石,若是有星陨石,祭炼其上,是不是也能有办法开启一条回九州的路。   老者见招凝神色毫无变化,以为招凝不信,他忽而叩首,对招凝说道,“神女,我们所说的一切句句属实,没有半分欺骗神女的意思。神女请看。”   就在这时老者手上的灵光展开,浑浊的、充满杂质的灵光在半空闪烁,紧接着招凝看到了一副投影,是这片大陆的。   却见这片大陆其实是被正中间巨大的树木支撑起来的,平常的时候是无形的,只有太极在其正上方旋转变化,充当着日月,而整个大陆虽然庞大,却不过是两个昆虚修真界的大小。   招凝闭上眼眸,老者知道招凝在思索,悄无声息地收起了投影,安静的跪在招凝面前,等待着招凝的决定。   没有什么能阻止招凝离开的心。   通天梯是一种办法,星宿盘也是一种办法。   招凝不可能都放弃,而星宿盘可能是更快出去的方法,但招凝初来乍到想要找到星陨铁会花费太多的时间。   想到此,招凝睁开眼,“可以,我可以帮你们去试那通天梯。”   老者惊喜地睁大眼睛,但是并不敢多言,招凝显然是有后话的。   只听招凝继续说道,“但是你们要为我提供星陨铁。”   老者神色有些些许的变化,看着招凝手中的星宿盘,大抵知道了招凝的想法。   招凝却说,“放心,若是我依靠星宿盘能出去,我以天道起誓,明年夏至之前我会回到这里,帮你们打开通天梯的通道。”   天道起誓,这是天道见证下的誓言,是刻在冥冥中的命运。   老者重重叩首,“神女大恩,我等必鞠躬尽瘁。”   随着老者的话语,祭坛下所有人都朝招凝叩首,高呼着“神女万福”之类的话语。   但老者却又说,“神女,只是我们目前没有星陨铁,我们需要派人去搜寻。”   哪怕是九州都不一定能找到极快星陨铁,这是天外之物,能找到的都还是上古战场上的残留。   “我知。辛苦诸位。”招凝伸手,托起老者。   老者恭顺的站起。   招凝问道,“如何称呼。”   “神女,只管称呼我为袁松便可。”   招凝却道,“我名沈,唤招凝,不用称呼我为神女,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修真者,我的修为还没有你高。”   却在这时,老者又突然跪在地上,“不敢称呼神女名讳,神女的出现就是拯救我阳神境于大难的恩人,堪比阳神再临。”   而台下的众修士也齐齐跪在地上,“神女天恩。”   招凝看着这虔诚的一幕,知道再怎么纠正都是徒劳,不再多说话,一步一步地向祭台下走去,老者连忙爬起身,在招凝身后跟着。   台下跪着的众修真者都纷纷膝行避让出一条道路,叩首的方向随着招凝的位置而挪动。   这般虔诚的模样,招凝一言不发,神色没有半丝波动的受着,心里的情绪波澜都没有荡开,好似又回到了当年初入修真界的时候。   走过一段路,袁老引着招凝往一条大道上走,不一会儿就看到大道尽头出现了封闭的禁制,数十个练气高阶的人在禁制出入口把守着。   所有的把守人正要向袁老见礼,看到一个陌生女子时,在诧异之中陡而爆发出惊喜,竟然都纷纷跪在地上,高呼着“神女天恩。”   老者恭顺地打开禁制,让招凝先行,招凝看着这一地跪着的人,突而意识到,这神女的名号怕是整个阳神境都没有掩盖。   招凝不发一言的向前走着,直到被老者引到一幢宏伟的寝殿中。   寝殿外的侍女低头,无比的恭顺,打开了寝殿的大门。   招凝对这般态度无比的不适应,这一刻招凝很想离开,但是招凝必须要找到星宿盘的消息。   招凝进入寝殿之中,老者跟了进来说道,“神女,这间寝殿早在一百年前就在等待着您的到来,如今终于让我们等到了。”   “太极夜已至,神女早些休息。”   招凝忽而叫住了老者,“袁老。”   老者身体微微一抖,就要跪在地上,一股力量却托在他胳膊下,将他无声无息地托了起来。   “无需大礼,我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神女但问,小的知无不言。”   招凝道,“阳神……是谁?”   却不想这一眼,让老者直接挣开了招凝的搀扶直接跪在了地上。   老者说道,“阳神天尊是真正的神,是我们阳神境的创造者,不能直呼其名。”   招凝对这般态度不置可否,她坐到上首,静静地盯着他,“你若是不告知我阳神境的情况,即便我有心帮你们打开通天梯,却是无力。”   老者自知如此,便讷讷地告诉招凝这阳神境的由来。   阳神境诞生的时间并不长,不过三千年的时间,由阳神天尊创造,在老者的话语中,这个阳神天尊至少是在元神境界了。   也没有人知道这个阳神秘境中的人到底是什么诞生的,可能是阳神天尊从九州带入的人,也有可能是秘境中生灵演化而来的人族,总之在阳神境的历史上并没有记载。   而阳神只不过是在二千多年的时候来过阳神境,后来就把阳神境交给一个大型宗门来管理,叫“天阳仙宗”。   招凝一顿,她知道这个宗门的名字,是一个传承很久的宗门,在三千年前突然改名叫天阳仙宗,原因是仙宗的宗主变成了叶天骄,就是当年灵识家族似要模仿的灵童天骄,莫不是这阳神是叶天骄?   招凝一时间找不到答案。   就听到老者继续说道,“仙宗每年都会安排弟子在建木下驻守,十年一换,我们阳神境的宗门和家族,每年上交一次资源,就能在仙宗哪里换到很多的功法、道法和一些阳神境中没有的东西。若是我们天赋好的话,还能被带出阳神境,前往九州大宗门学习。”   这是正常的,在清霄宗下属有生灵的秘境中,也会有这样的安排,只是招凝没有亲眼见到过罢了。   “一百年前,阳神天尊再次出现在太极日下,整个阳神境的人都看到了。阳神天尊告诉我们,阳神境出了一点意外,阳神境将要脱离九州,无人会再来看顾阳神境。”   “那是小的还小,刚当上族长不久,初生牛犊敢问阳神天尊,‘为何?’   阳神天尊却奇异地笑了笑,而后告诉我们,说我等不用担心,等到有一日有人持星宿盘从天外来此地,就是拯救我们的人,带我们重新接引天音。”   老者再次向招凝叩首,“如今,您来了,阳神天尊果真没有欺骗我们。”   招凝却并没有在他的话语中感觉到丝毫的安慰,反而觉得这阳神天尊怪异极了。   有什么原因,会让一个大宗门放弃一个已经成熟而顺服的秘境,又有什么原因,能让尊者直接舍弃掉一手创建的新生之地。   招凝感觉这里面藏着什么,可是大抵是这转换的时间让她已经疲惫不堪了,脑子根本无法转动。   她半倚在榻上矮桌。   老者看见招凝动作,认为招凝疲倦了,便不敢再打扰招凝,悄无声息地躬着身子出去了。   招凝并没有睡去,她精神紧绷着,并不想呆在这里。   秦恪渊面临着无数元婴上人的围剿,而她却在这里接受着这群不知道什么人的奉承,这让招凝如何平心。   招凝从怀里拿出上古龙纹玉佩,自从被小孩子窃取过,招凝一直将这玉佩贴身带着。   上面温热的感觉不知是自己的体温,还是秦恪渊尚有生机的表现。   她抓着玉佩,紧紧地攥紧,眼眸闭上,不知不觉中,微弱的光华从玉佩中钻出来汇聚成小小的龙影,龙影缭绕在招凝手中。   招凝意识下沉,不自觉好似看到了什么。   只见还是那昊阳地宫,三个元婴上人御空站在,冷冷盯视着。   “秦恪渊,你杀我落霞宗三千弟子,亏我当初还认可你是昆虚下一任的接班人。”   “我玉华宗向来与你们清霄宗友善,上品金丹云蔚真人更是当你是好友,而你呢,你却亲手摧毁了他的神魂!”   “散修盟向来与你们宗门井水不犯河水,你却用秘法将我昆虚上千天赋散修都骗到清霄宗,开启大阵屠杀!”   散修盟的元婴上人是个极其暴脾气的,一掌挥开,直接将他击飞出去,整个昊阳地宫一瞬间在撞击之中崩塌。   而视线也陷入到了断壁残垣的烟尘之中。   招凝意识到,这视线是秦师叔的,她似乎在用秦师叔的视角面对着三个巅峰阶段的元婴上人。   “说!你把星宿盘扔到哪里去了,那是通天灵宝,即使有所损坏,也不是你这种人能觊觎的。”   秦恪渊从断壁残垣中站立起来,手中的无锋剑黯淡无光,一滴一滴的血滴落在满是灰尘的地面,溅起阵阵尘埃。   他抬头,却在笑,“星宿盘一旦开启,九州各界,寰宇虚空,无所不去,即使是叶天尊操控,也找不到落点,你们想要星宿盘,不可能的。”   “秦恪渊!你找死!”   “既然我们拿不到星宿盘,你也别想活命。”   “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为我们昆虚数万修真者偿命。”   秦恪渊没有丝毫的辩驳,他只是看着空中居高临下的元婴上人们。   看着浩瀚无法抵抗的力量从三人身上压下,震裂他的皮肉,压碎他的骨骼。   鲜血大股大股落在地上,聚成血泊,他低着头,无声无息,可是脊背却没有丝毫弯下。   三个元婴上人以为他在威压之下已经死了,可是这一刻,却听到一声沙哑的呢喃。   “这就是元婴境界吗?”   等三人意识到这是秦恪渊的声音时,秦恪渊已经抬起头望天,嘴角有一丝极其诡异的笑。   三个元婴上人一瞬间忽而感觉到天道禁锢之感,强烈的威压铺天盖地而来,三个人惊诧抬头,却见天空中乌云密布,雷蛇游走,轰隆之声响彻天地。   这是……这是雷劫。   怎么可能,他明明只是金丹中期,怎么可能引起元婴雷劫。   可就在这时三人注意到,秦恪渊的气势以一种无法忽视的速度进行攀升,跃过金丹中期,跨入金丹后期,进入金丹圆满,而后雷劫起。   “金丹境界抵挡不了你们,那雷劫呢……”他无甚语气波动地说着,可停在三个元婴上人的耳中无比的森冷。   玉华宗元婴上人指着秦恪渊,“你……你就算用什么秘法强行晋升,激起雷劫,你以为你就能抗过雷劫,活下去吗?”   “你会比我们死的更早!”   这是晋升元婴的六重天劫,而且是上品金丹引发的天劫,威力远比下品和中品金丹引起的天劫更加强悍,这些元婴上人即使已经经历过一次天劫,但谁都知道他们为了准备天劫耗费了多少天材地宝,准备了多少年,如今让他们触不及防的应对天劫,他们如何有把握抗下去。   天劫之下,所有被天劫囊括的人都要受到雷劫攻击。   他们遁走也离不开了,这片区域完全都被雷劫覆盖了。   “那便看看,到底是谁的死期。”   只听一声巨大的龙吟声响彻天地,视线好似猛地变得开阔而高大,雷光在四周缭绕,视线中三个元婴上人莫名变得渺小,三个元婴上人陡而露出惊恐的表情,甚至有人指着秦恪渊,“你不是……你究竟是什么……”   他已经惊愕的不会说话了,就在这时雷劫完全劈下,三个元婴上人同时受到万钧雷霆之力。   雷霆之力在空中蔓延,将整个视线完全朦胧。   也不知过了多久,视线终于清朗了,但却有些摇晃。   紧接着,倏然倒地,在鲜血模糊了视线中,好似有几个白袍的身影惊惧地冲来,为首的青年几步奔到身边,嘴巴张合,好似在唤着秦恪渊的名字,却听不清,没有过多久,视野渐渐阖成一丝缝,紧接着完全被黑暗覆盖。   招凝猛地睁开眼,她急喘着,逡巡四周,意识到自己在何处。   她的视线落在手中的上古龙纹玉佩上,龙灵虚影还缭绕在手掌中。   招凝闭上眼,呢喃出声,“师叔,是你吗,师叔,你在告诉我,你还活着,是吗?”   她知道,那最后冲来的白衣众人,是极寒宫的弟子,当初极寒宫就说要来调查敦水鱼之事,但是招凝和秦恪渊已经来不及等他们了,只能硬生生闯入到昊阳大墓中,好在,好在在最后的最后,极寒宫的人还是赶到了。   极寒宫对秦恪渊是抱着善意的,至少秦恪渊被他们救走,不会有生命危险。   招凝抱着玉佩,抵在眉心,祈求着。   好半响,微风从门窗缝隙中吹了进来,吹熄了蜡烛,整个寝殿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师叔,招凝很快就会出去找你。”   “你等等招凝。”   数个时辰之后,高空中的太极阴阳鱼转动,阳鱼绽放出白昼光华,掩盖去阴鱼的黑暗,阳神境重新回到光明之中。   寝殿的门被轻轻敲响,招凝本就没有睡,她睁开眼,将上古龙纹玉佩贴身放好,她看着外面,衣袖微微一挥,大门便无声开启。   却见门外站着几个侍女,她们低垂着头进入寝殿中,排成一排,为首的侍女向招凝见礼,“神女殿下,我们伺候您洗漱。”   招凝只觉这般举动无比的荒唐,她只看了她们一眼,而后落在他们手上捧着的东西,盛满清水的金盆,干净的棉巾,漱口用具,奢华的服饰……   翻手灵光一闪,侍女们手中的东西都浮在了半空,而后稳稳飘在桌子上。   招凝道,“不需要你们服侍。”   可招凝刚这般说道,这群侍女们便齐齐跪在了地上。   袁松小跑进来,“神女,这是怎么了。”他说着还斥责着侍女们办事不利。   招凝阻止了他,“我并没有责怪她们的意思。”   她走近袁松,“我昨日便跟你说过,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修真者,就算是你们预言中的神女,却也不是凡俗享受的皇帝。”   随手捏了一记清尘诀,一瞬间昨日身上的沾染的污渍尽去,整个人焕然一新。   她走到门口又嘱咐了一声,“不要在安排这些行头。”   袁松终于明白这种奉承的做法并不得招凝的欢欣,甚至让招凝感觉到一丝厌恶。   他叹了一口气,又小步追了上去,跟在招凝身后一步外的地方。   “神女息怒,我们无心之举,还以为这是正常的。”   招凝并没有说话,袁松瞧着招凝好似要离开这里的意思。   “神女这是要去哪里。”   “我并没有时间在这里等着耗着。”。   袁松却道,“我知神女时间宝贵,不过我们昨夜连夜通知了阳神境几大宗师,就等着今日来拜会神女您……”   见招凝没有半丝停下来的迹象,反而要越走越快了,袁松赶紧补充道,“神女,我们奉神宫虽然是接引阳神天尊和神女之处,但是我们并不掌握阳神境的全部资源,您需要找星陨石的话,还是需要这些宗门的相助的。”   招凝顿住脚,她回头看了一眼袁松,倒也没什么责备,只是冷淡地说,“人呢?”   袁松松了一口气,“都在正殿等着您。”   招凝转身向奉神宫的正殿走去,奉神宫的正殿模样很是奇异,他的形状像是升腾的火焰,整个建筑都是用红墙红瓦,使得整个建筑都散发着一股炽热,但是能进入奉神宫的人,无一不是筑基境,对这样的温度丝毫不惧。   在袁松的引导下,招凝进入到正殿之中,正殿中已经整齐站在八个筑基境的人,修为也是筑基初期,他们身上外溢着灵光,五行俱有,但光华都有些浑浊黯淡。   这八个人看到由袁松引领进入的招凝,立刻就明白招凝的身份,不约而同地跪下,朝招凝行礼。   招凝掠过他们一眼,径直跟着袁松走上高台,高台上架着一张宝座,宝座的靠背是缭绕的火焰形状,招凝并没有落座在那宝座上,而是站在高台上,背手看下面恭顺的筑基宗主。   这阳神境的境界怕是最高只到筑基境了。   “初来乍到,一介修士,当不得诸位大礼。”   “神女在上,您是阳神天尊预言之人,当得,当得。”站在左手最前方的瘦高男子抬头笑了笑,他的模样颇为俊朗,有一股风流而市侩的气质,但看着他说话的时候,却让人有一种想要靠近的违和感,他朝招凝拱拱手,“小的是落焰宫洪浩。”   站在右手最前方的是一女子,一身火辣的劲装,她嗤笑地看了一眼洪浩,“洪宗主,收着点你那恶心的魅惑之力,不要玷污了神女的眼睛。”   她转而向招凝见礼,“小女是离火宫彭欣彩。”   随后其他人也简单介绍,一共八大宗门,以宫而称,都是与火相关。   招凝看着他们,“阳神境所求之事,既然我站在这里,我便会尽力去完成。”   “神女天恩。”   招凝淡漠,“但我昨日和袁老提了一个条件,我需要星陨铁,不知道诸位宗主可有消息。”   几个宗主小声的商议了几句,便有人说道,“神女,这星陨铁是自寰宇星空而来的天外之物,我们阳神境中只有黑夜,没有星空,怕是极难找到这东西。”   彭欣彩说道,“据闻三千年前,阳神境刚刚创建之时,曾有流星坠落在极西地带,但是那里荒无人烟,寸草不生,少有人去,更不知道流星是否完全燃烧殆尽,又是否携带着星陨铁。”   “彭宫主这话着实不靠谱,神女问道此事,必是想要一个肯定的结果,哪是想要知道你这么多疑问的。”洪浩勾唇一笑,“但我这里却有确切的消息。”   他朝招凝微微躬身作礼,“神女,我知道阳神上人百年前莅临阳神境的时候,曾经赐下一枚星陨铁,就在建木脚下的太极湖中。”   招凝目中罕见的露出喜色,但她并没有完全表现出来,而是问道,“取它有难度?”   洪浩立刻道,“神女圣明,取出这物确实难。此物落入太极湖中,就被湖中大妖占据,又借星陨石的力量强化自身,百年之久,如今的力量已经是我等无法抗衡的了,甚至他们已经在建木脚下,建立了自己的势力范围,无数小妖小精怪都听命于它。”   这般说来,这大妖至少是筑基高阶的实力了。   “他们肆虐无道,好食人,之前我们有不少弟子前去建木尝试登塔,这些年却是连靠近都无法靠近了。不是还没到建木就被这些妖兽骚扰重伤,就是被直接被他们掳了去作为食粮。”   没有半分以和相商的余地,但这并不能阻止招凝想要拿到星陨铁的心。 第158章   招凝并不想逗留在奉神宫。   但是理智告诉招凝, 并不能冲动,如若不准备好,进去之后只可能因为莽撞而使自己陷入到不可预期的危险之中。   袁老看出招凝初时那一点心动, 以为招凝迫不及待想要去取星陨铁,便赶忙说道, “神女, 我们立刻安排飞舟和随行长老,陪同您一起前往观天城。”   “不必。”招凝拒绝了袁老的提议, “若是这般大张旗鼓地去, 反而会更加引起他们的戒备, 于事不利。”   袁老立刻奉承, “神女思量的周全, 但神女行走阳神境, 怎得不能带着随侍,神女既然不愿意大张旗鼓,不如就让老头子陪您去一趟吧。”   招凝看了一眼袁老。   整个阳神境修为最高的长者随侍, 这与一大批人大张旗鼓去有什么区别。   大概是招凝的眼神无言了些,袁老一怔, 意识到什么,不好意思地捋了捋胡须。   “神女此去一定要小心。”虽是放弃,但另有方式,“来人。”   他忽然叫喊到,外面进来几个练气巅峰的弟子, 是奉神宫中弟子核心。   “神官请吩咐。”   袁老说道,“去把炽阳火精取来。”   核心弟子领命匆匆离去, 袁老向招凝说道,“神女, 炽阳火精是我们奉神宫的镇宫至宝,是整个阳神境最强悍的灵器,您即使一个人去,也必要带着它防身。”   以招凝现在的实力,只是看起来是筑基初期,加上八重龙吟鞭,六重云丝千幻斗篷,普通的筑基修士、二阶大妖都无法奈何的了招凝,但是招凝拒绝了多次,也不好再说什么。   目光落在下方,八大宫的宫主对此没有一点的怨言,甚至为能得见这镇宫至宝而感觉欣喜。   趁弟子去取炽阳火精的时间。   招凝问道,“不知诸位宗主可有熟知大妖及其领地的情况,同我介绍一二?”   洪浩拱手,“神女,这太极湖说起来本普通……”   太极湖是一处圆形湖泊,离建木极近,每当昼夜转换之时,太极湖面上就会清晰地倒映出完整的太极阴阳鱼,仿佛是湖水中也有太极阴阳鱼在其中游动,故而称为太极湖。   三千年来,太极湖一直风平浪静。   湖中也住着不少小妖,但都本分,没出过什么乱子。   后来阳神天尊意外将星陨铁投入到太极湖中,待阳神天尊走后,阳神境几个筑基高人便去太极湖中寻找,奈何并没有找到星陨铁的影子,便猜测是湖中的哪个小妖拿去了。   果不其然,不到七日时间,太极湖上便出现了化形天劫。   妖族的化形天劫在突破筑基之时,雷劫并不强悍,但是那小妖不知做了什么诡异的事情,竟然将雷劫引入地面,蔓延了太极湖方圆数十里的地方,至今还被雷光覆盖着。   小妖实力暴涨,大败了几个搜寻星陨铁的筑基修士,并将雷劫覆盖的地方命名为雷音泽,从此占地为王,自称雷音大王。   附近居住着的人族都不得不退居到观天城附近。   后来,雷音泽在近百年的演变中,范围逐渐扩大,现如今已经包括了整个建木外围区域。   最开始的时候,雷音泽的雷力并不强悍,对于人族修士勉强可以能承受,但近几十年来,雷音泽长期累积之下,炼气期的修士已经无法用灵力抵抗了,触之便感觉全身发麻,灵力凝滞。   但想要去建木,只能通过雷音泽,这使得雷音泽成了筑基之下修士的天然屏障,而筑基之上的人想要去,却还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   “除此之外,几乎整个阳神境的喜水或者能在沼泽生存的妖族都去了那里,里面到底聚集着多少妖族精怪已经数不清了。”洪浩无力地说道。   听到此话,袁老也跟着附和道,“确实是这般,老头子十年前去过一次雷音泽,发现那里的情况越来越混乱,大妖肆虐,小妖横行,已经不受我们人族控制了。”   招凝点点头,心里在估量着百年时间,那大妖借助星陨铁已经是什么修为了。   会不会是金丹境界?   但招凝很快就自我否认了这个说法,若是金丹境界,以他这般扩张领地的决心,估计直接就打上人族领地了,不可能还在雷音泽藏匿着。   洪浩又言,“这太极湖的妖族一直将人族逼入了观天城中,后来我们八大宫在神官的带领下要强行同妖族大打了一场,双方死伤惨重。但他们也收敛了扩张趋势,并以观天城南城门外半里地为界限,不再跨越,如此才勉强安生下来。”   “那雷音大王最喜好奇珍异宝,尤其爱珍珠,据闻他有一座宝库,里面全是他收藏之物。”   招凝看向他,这般说来,那这星陨铁……   洪浩也道,“这星陨铁十有八九就藏在里面。”   就在这时,核心弟子将镇宫之宝奉了上来。   竟然是一团火焰。   微微抬手,火焰飘到了招凝手中,一感知,似是而非,其中蕴含着极度霸道的力量。   “确实神异,火焰状法宝甚是少见。”   这不过是四重灵器,可那股蕴藏的力量让招凝不敢小它他真正的威力。   袁老笑着禀报,“此物是阳神天尊赐下的一缕神火,沾之一毫,便会绵延数丈,数丈范围中尽数灰烬,可以使用三次。当年我们正是借此击退了那大妖。”   “多谢袁老,我会妥善使用的。”   “神女客气。”袁老又叫住招凝,“神女,观天城有奉神殿,是我们的代理点,可随时听从您的安排。”   说着给招凝奉上一张阳神境地图。   招凝看了他一眼,没有应也没有拒绝,整个人已经出现在奉天殿外,见招凝消失在原地,袁老跟着出了殿,看见天际招凝踩着龙形盘绕的尖刺,疾速御空而去。   洪浩几人也跟了出来,袁老一直看着招凝走远,而后遥遥拱手,像是在预祝招凝此去顺遂。   招凝走后,这几个宫主中不出意外地冒出反对的声音。   “这个神女修为才筑基前期,这般去怕不是要在那雷音老妖怪面前讨一番苦头吃。”   又有人质疑,“建木连袁老都没有办法上去第四层,这突然出现的神女当真可以?”   “若是神女再不可以,我们阳神境也没有人可以,神女威压虽然内敛着,但我还是感觉到了不输于袁老的压迫感。”彭欣彩看了一眼袁老,见他对此并没有什么不满,又小声说道,“不愧是从天外来的人,同天阳使者一般深不可测。”   袁老捋了捋胡须,“神女不让我们跟着,但我们却不能什么都不做。”   他朝后方看了一眼,对洪浩和彭欣彩说道,“你们悄悄跟去观天城。不要被神女发现了。必要时再现身相助。”   “是。”   招凝抵达观天城只用了七日时间,龙吟鞭幻化的龙牙刺速度非常快,根本不是一般灵器所能企及的,在发现身后有两道藏匿的气息,她速度甚至提快了些。   这一日,天际太极阴阳鱼转化之时,黑夜转向白天,招凝站在观天城南城门上眺望雷音泽。   半里之外,已经沦为沼泽之地,雷音泽中大多的树木都已经断裂,遍地都是枯树断枝,只有大片大片的蒿草生长着,不时还会从其中蹿出几道雷光。   招凝思考片刻,并没有急着进入雷音泽,在观天城中一处客栈中要了一间炼器室。   客栈账房打着哈切窝在柜台后,掌柜和掌柜还没起来,招凝收敛着气息,账房以为只是个普通修士,收了灵石随意给招凝扔了一块炼器室的牌子,让招凝自己去寻。   招凝没把这般态度放在心上,自行去了后院,寻到偏角落的三号炼器室,可刚进去就发现异常,从地底引上来的地火分散了一成左右。   神识一扫,便发现地底被偷偷开凿了一条分岔孔道,将地火引了一小缕在墙另一侧的房里。   招凝从修炼室出来,忽而听到另一边的院子有打骂声。   “你这混账玩意又在弄什么,搞得这般血腥,要是被店里的客人看见了,我不把你打死!”   两个院子被白墙隔开,但墙上有一道扇形花窗。   院子里零散着缩着几只半妖。   半妖是人类和妖族结合生下的孩子,一般是人类模样,只是身上还保留着妖族一些体征,比如说尾巴、兽耳之类的,只有同样经历过化形天劫,才能变化为真正的人类。   半妖没有兽类的强悍,再加是不同种族结合,血脉有不同程度上的冲突,身体甚至比人类还羸弱些。   被打骂的那个半妖看起来年岁并不大,是个少年,他的手臂上有一层薄而软的鳞片。   而他却不断地拔着鳞片,鲜血便从鳞片中渗出来,这就是院中唯一人族打骂的原因,应是客栈掌柜。   许是招凝在窗口站了一段时间,掌柜察觉到什么,转过头看了一眼。   一瞧招凝手中的木牌,便知她是客栈的客人,连忙向招凝道歉,“不好意思客人,让您看到不该看的东西,这都是我们店中的半妖奴隶。”   这阳神境中和外面的区别在于,这里绝大多数的奴隶都是半妖。   “他在做什么?”   掌柜便说道,“这个家伙想要变成人族,可是他血里面就带着妖族的血脉,怎么可能拔掉鳞片就能成为人族呢,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你胡说,我娘明明说,我除了手臂上长着鳞片,其他和人类长得一模一样,我就是一个普通人。”少年半妖反驳着。   掌柜见招凝在旁边看着,也不好大声责骂,不过是嗤笑了一声。   院子中的半妖大多都是瑟缩着,一个青年背对着他们,看似同人族无甚区别,但招凝一开始便注意到了他,他正在墙角磨着一颗半尺长的兽齿,那兽齿看起来像是普通妖族牙齿,但上面隐藏着一道地煞禁制,显然是偷偷炼化过,这应该就是偷分地火的源头。   “你这家伙又在磨什么,难听死了!”掌柜也注意到那青年,青年慢吞吞地转过来,脸颊两侧各有三道对称的黑纹,应该是豹族的后代,他瞥了一眼掌柜,不再磨刃了,而是用衣服擦拭着表面,像是再擦什么珍宝般小心翼翼。   “这些奴隶都是从哪里来的?”   “还能从哪里来,都是雷音泽里逃出来的。他们都是雷音泽那群妖怪侵犯了我们人类女子,生下来的不人不兽的东西,他们娘也觉得他们是孽障,是耻辱,就把他们卖出来了。”   掌柜忽而想到什么,指着刚才拔鳞片的半妖少年说道,“哦,就这个家伙的娘偷偷把他养在村子里,当作孩子养,结果开脉的时候被发现了,被村里人抓去人牙子那里。我们人族对他们半妖已经算好的了,雷音泽那群妖怪可是直接生煮活吞。”   “不准你说我娘,我娘是这世间最好的人,我要成为我娘口中顶天立地的男人。”   却听又一声嗤笑,但是这笑声却不是掌柜发出来的,而是那个擦拭兽牙的青年。   那小半妖气急,“你凭什么笑我,你难道还想去雷音泽做哪些残虐没有人性的妖。”   “谁说这世间的妖都是没有人性的了。”青年低声呢喃了一声。   掌柜也懒得在注意他们之间的斗嘴,便问招凝怎么了,“这位客人可是有什么?”   招凝说道,“我那炼器室风水不好,换一处。”   掌柜愣了愣,这么多年都没有见到过嫌弃炼器室风水的,但客人既然这么说,自然不能怠慢客人,便恭敬的引着招凝往另一处炼器室去。   招凝和掌柜走后,招凝神识逗留在这小院中。   小院中,青年见人都走了,小声谋划着。   “喂,你们想逃出去吗?”   “想啊,当然想,我想堂堂正正做人,我不想做半妖奴隶。”   “我也想,至少我可以藏进山林里,这样就不会有人或者是妖族来骚扰我。”另一个半妖附和道。   “你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你有办法。”小半妖压低了声音,但声音中满是兴奋和期待。   那青年说道,“只要你们听我的话。”   暗中注视着这里的不止是招凝,还有洪浩两人,但他们显然没有注意到招凝也看着这里,甚至注意到了他们。   “神女这是何意?”洪浩疑问道,“那半妖分了神女炼器室的地火,神女却还帮他掩盖,装作不知道。”   “我怎么知道。”彭欣彩也是迟疑,“不过神女既然帮他,这家伙现在又想开溜,我们要不要也帮个忙?”   “帮一便帮二,神女既然帮了一次,估摸着没有注意到他们后面的商议,要不我们顺了神女心意?”   两人对视一眼,这半妖青年莫名其妙就多了两个帮手。   一号炼器室中,招凝打算再次炼制云丝千幻斗篷。   进入雷音泽,借助云丝千幻斗篷彻底藏匿气息,悄无声息潜入妖族腹地,是一个冒险但又迅速的方法。   她手里拿出之前在归骨岗上得到的飞梭,飞梭上有一颗天材地宝土灵珠,招凝当时就察觉到了,但是由于自归骨岗出来之后一直有事情,在风语山的三年为秦恪渊疗伤,几乎已经忘记了这回事。   如今,若是再利用太乙五行炼制术将云丝千幻斗篷加持,五行俱全,云丝千幻斗篷的等级怕是又要晋升不少。   招凝花费了七日时间,将云丝千幻斗篷利用五行之力炼制好,发现这灵器又跃上了两重,直接向九重灵器去了,若是等招凝达到金丹境界,就能将七十二重地煞禁制转变为天煞禁制,便能直接将灵器转化成灵宝。   九重灵器又多了一些功能,速度加成,遁地之术。   对于招凝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招凝来到雷音泽边缘,仅仅站在边缘就能听见时不时的雷鸣之声,同时一道雷电会突兀的劈在某处。   云丝千幻斗篷披在身上,速度提升到极致向前飞去,还没有飞多久就听见有人惊呼的声音。   蒿草丛中有一个妇人抱着襁褓跌跌撞撞地向前跑着,但这沼泽之地不断的吸扯着人,她抬脚都是困难,黏附着不少泥浆,一不留神就跌进了蒿草丛中,她怀里的孩子也掉了下来,不是人类婴儿,而是头顶长着豹耳朵的半妖。   但妇人抱着襁褓,丝毫都不没有嫌弃,慌张的往怀里搂着。   “不哭不哭,娘马上带你离开这里,带你去找哥哥。”   可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忽而在她头顶出现,妇人一惊,以身护着襁褓,但下一刻,那道闪电在头上半寸突兀地转变方向,猛地抱团,团成了雷球,就这般横着飞走了。   妇人惊喜极了,后怕地爬了起来,赶忙抱着孩子走了,连掉落在沼泽中的木簪都没发现。   那雷球滚到招凝手边,招凝直接将这雷球扔进了寂灵之府中,让他自行耗尽了灵力便消散了。   一路上避开巡视妖族,这些妖族形状丑恶,根本找不到寻常动物的模子,它们学着人类模样直立行走,手持三叉戟,游走在沼泽中。   但这些妖族最高不过一阶巅峰,招凝刻意藏匿下,他们根本没有机会发现招凝。   数日之后,招凝隐藏在雷音泽中央地带,眺望高坡之上,隐隐约约看到建木透明的轮廓,以及犹如镜面般的太极湖。   高坡之下,妖族大殿环绕,其内歌舞升平。   若要到太极湖,必须穿过大殿。   招凝藏在阴影中,窥探着妖族们的酒宴。   这座宫殿建造的非常可怖,骷髅尸骸是寻常装饰物,鲜血脑浆是普通饮品,地面上铺着人皮兽皮。   正前方设立着高台,高台宝座上,一个完全化作人形的大妖斜躺在榻上,旁边两个狐脸人身、穿着暴露的女妖一边为大妖按摩,一边为他吃着葡萄。   这应该就是雷音大王。   招凝微微感知这雷音大王的修为,大抵在筑基中阶,但同人族修士不同,妖族的妖力并不浑浊,更甚至颇为纯净。   大殿上,几个玉贝成精的女妖舞动着,她们后背背着如玉般清透的贝壳,除了壳,与人类女子无异,全身□□,贝壳张阖间更显妖异魅惑。   大殿两侧设立着数十宴桌,一共二十只大妖,有六个已经完全化形,剩余的只有很少妖族特征。   对于妖族来说,即便他们再怎么不认可人族、厌恶人族,都不得不承认,人族是天道认可的、最适宜修行的种族,因此他们想方设法的让自己的体态和躯体向人类幻化。   于是他们大多修炼的功法在晋升二阶之时,必要经历化形天劫,借此褪去全部妖族特征,完全变成人类的模样。   此时,一个妖族正在向雷音大王献上刚收获的宝物,那是一颗玄青南珠。   “大王,这颗珍珠中好似藏着玄妙之处,您凑近眼下看看。”   雷音大王闻言一观,却见这通体黝黑的珍珠却是清透的,内里藏着传闻中天外才有的星空。   说起来,这也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俗物,但奈何雷音大王最好这东西,而招凝就抓住了这一点,一日前小施伎俩让那妖族发现了这颗玄青南珠。   雷音大王立刻开怀,大笑着说着“赏”,紧接着就将身边按摩的狐女推到那妖族的怀里。   妖族退下后,台下前部妖族端着大碗向上方恭贺,“恭喜大王,又得一颗宝珠。”   雷音大王满意地把玩着,那前部妖族又说,“听说您最近更是修行有成,想来不久我们雷音泽就要出一位妖王了,这可让那群人族再也不敢叫嚣了。”   中部有一妖附和着,“那些人族平时耀武扬威,认为自己是什么阳神的神使着,结果这阳神天尊就不要他们了,将他们遗弃在此地里,自生自灭,结果还是连金丹都摸不到。”   这妖族人身蛇尾,中年模样,坦露的胸膛上画满了蛇纹。   “蛇羿!天尊哪是你能编排的!”   雷音大王忽的发怒,斥责中将身边狐女踹了下去。   大殿上好似见怪不怪,甚至还嘲笑着那蛇羿。   蛇羿立马告罪,又讨好的说道,“大王,小女筹备了一只舞蹈,想要献给陛下。”   “哦?”雷音大王立刻来了兴趣,半撑着身子,笑眯眯地看向蛇羿,“就是那个同一只半妖来往密切的小蛇女吗?”   蛇羿神色一震,“大王必是听错了,我家青儿是血脉,怎么会看上一只杂种呢!”   “是吗?”雷音大王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那就让她上来吧。”   说着将手中把玩的玄青南珠放进盒中,让身边侍奉的狐妖送到宝库中去。   狐妖听命捧着盒子退下。   同时,大殿上扭动着走来一只体态婀娜的女妖,人身蛇尾,长发及地,一条长长的纱带绕过身上重点部位,她半蒙着面,尾巴轻轻一晃,仿佛有涟漪在周边荡开,直把大殿中妖族的心都荡得荡漾了。   暗中的招凝注视着玄青南珠被狐妖捧了下去,她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大殿中。   大殿中的雷音大王忽而直起身子,神情严肃,整个大殿好似都静了,跳舞的蛇女也不由停下。   只见雷音大王的鼻尖在空中嗅了嗅,其他妖怪也跟着动作,但是并没有察觉到什么。   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大王,出了何事?”   “有什么东西混进来了。”雷音大王眯着眼。   蛇女低垂着脑袋,手指不自觉地搅在一起。   妖族们并不觉得出了什么大事,“必是观天城那群人类修士又想来闯雷音泽了,大王放心,我这就安排小妖将人赶走。”   但雷音大王忽而摆了摆手,“这般热闹的酒宴,只有歌舞和酒水,缺了点什么,不用去阻挡,就让他来,酒宴上怎么少得了新鲜的肉食呢。”   其他的妖族纷纷也跟着笑起来,那笑容血腥极了。   蛇女瑟缩地向后退了半步,蛇羿注意到他女儿的异常,小声呵斥了一声,“青儿,还在呆滞什么,没有听到大王说歌舞不要停吗?!”   蛇女这才继续舞蹈,可神色却没有之前那般自然了,甚至眼神也在丝带遮挡之时,不自觉地向外飘着。   招凝跟着狐妖到了太极湖,太极湖围了一圈禁制,入口把守着两个一阶巅峰的妖族。   他们看到狐妖来,恭顺地让开了路,紧接着湖水向两边分开,随着狐妖向下走,湖水分开深度越来越深,直至露出一幢地底水晶宫。   其中一个妖族侍卫头一次在这里值守,见再也没有其他妖族,他小声问道,“熊哥,那就是大王的寝宫?”   “当然,只有我们大王能住在太极湖中。除非有大王的口令,否则无妖能进出这里。”   就在他说话的档口,却忽而感觉到轻微的风从两人中间飘过。   两妖无知无觉,那侍卫还说,“这周遭是大王亲自设下的禁制,就算是那号称阳神境修为最高的袁老头来,都休想悄无声息进入。”   “就是,就是,大王才是真正的阳神境第一!”   而此时,招凝已经在水晶宫里了。   水晶宫中并没有太多繁琐的装饰,也没有隔绝湖水,水晶石床和石桌,悬挂着很多大小不一的珍珠,好似水中鱼儿吐出来的一串串泡泡。   狐妖控制着悬挂着的珍珠,排列成奇怪的纹路,只见光芒一闪,墙上出现了一道隐藏的门。   缤纷的光彩在其中绽放,只见宝库正中央堆放了无数颗珍珠,各式各样的,各种颜色的。   宝库四壁还有不少格子,格子上摆着各类宝石雕刻的奇异玩意儿和一些玉盒,狐妖便按照规矩将盒子放上了格子。   放好之后,狐妖垂涎地看着这满屋子的宝贝,却没有敢触碰,过了一会儿,才离开宝库。   招凝留在宝库中,刚才随着狐妖进来,她就已经逡巡一周,发现这些东西都是寻常凡俗之物,用于修行的东西几乎没有看到。   她怀疑这宝库不止一层,用神识探知周遭,果然发现了一道禁制,招凝摸索着禁制规则,而后徒手在空中描绘出一道上古云纹,“开!”   只见禁制开启一道裂缝,招凝身化流光钻了进去,而禁制也无声无息地自然阖上。   这是一条幽深的通道,两侧的石壁上嵌着夜明珠,向下走了几乎数十丈,就来到了第二层宝库。   果真,和修行相关的东西都在第二层中,包括很多从人类修士身上收刮来的丹药、灵器之类的东西。   但招凝仍旧没有从这些杂乱的东西中找到星陨铁。   难道说这宝库还有一层,抱着这样的怀疑,招凝的神识在其中游走,避开其中的禁制,但这么一圈之后却仍旧没有发现半点有价值的东西,就在这时,忽而感觉到脚下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妖力传来。   这是一处地底洞穴,低矮、暗沉、潮湿,数个等人高的巨大河蚌壳立着,招凝从其上察觉到属于雷音大王的妖力。   是雷音大王换下来的壳,原来这妖族是一只河蚌妖。   但小小稀奇过后,招凝搜索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星陨铁,看来想悄无声息将星陨铁拿到手是不可能的了。   招凝从宝库中瞬身离开,外面把守的妖族侍卫还是原来的那两个,其中一个微弯着身子倚在长枪上,好似即刻就要睡着了。   而另一个妖族看着头顶太极阴鱼夜,神游天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坡下大殿的酒宴并没有结束,招凝默然,既然不能悄无声息,那边跟着热闹吧。   忽而一只气泡从湖水中升起,摇摇晃晃飘到走神的妖族耳边。   “啪嗒——”   “什么声音!”   那妖族立刻就惊醒了,慌急慌乱地抱着长枪,戒备地看着四周,可招凝这个大活人明明晃晃的站在他面前,他却没有看见,还引来了另一位侍卫的笑骂,“我看你是做噩梦,梦魇住了,哪里有什么声音。”   “我真的听到了,就在我耳边,跟炸雷似的。”   另一妖族一顿,“我刚才好似感觉到什么从湖中飘出来。”   两妖一对视,不由同时看向那安静的湖面,“难道说——”   “我去看看!你守着!”   而这时招凝已经进入了妖族正殿外的游廊,而此时正殿内却意外地嘈杂混乱。   “青儿,你疯了?!”蛇羿大吼着。   而蛇女青儿跪在了地上,怀里还抱着一个半妖青年,半妖青年口中鲜血一股股涌出来,好巧不巧,这半妖青年就是招凝前几日在观天城客栈看见的磨兽牙奴隶。   却没想他撺掇着逃跑,竟跑进了雷音泽里了。   雷音泽的妖族对半妖极度残忍,他能悄无声息混到大殿,这其中到底有多少洪浩和彭欣彩暗中帮忙想想也知,毕竟人族修士巴不得雷音泽乱起来。   瞧着半妖青年的衣着打扮,应该是伪装成布菜的小妖,趁着靠近雷音大王布菜的时机,拿出兽牙直接攻击向雷音大王。   这半妖青年想来也是天真了,筑基期的雷音大王怕是等他一露面就察觉到了,就等着他靠近。   事实正是如此,雷音大王丝毫不惧那兽牙,在半妖青年暴露凶机后,直接张开了嘴,以一种几乎脑袋劈成两半的扭曲姿态扑上,要直接吞了青年半妖。   但青年半妖并没有落入到雷音大王口中,蛇女纱带一抛,再卷起,立刻将青年半妖拉了回来。   而雷音大王见此没有丝毫停顿,直接拉长脖子,大张着嘴扑向两妖。   青年半妖推开蛇女,再次操起兽牙,竟被他强行扎入了雷音大王那可怖的嘴里。   雷音大王嘶吼了一声,长脖子左右甩了甩,将兽牙甩开。   一道巨力打在青年半妖胸口,青年半妖便吐血地倒在蛇女怀里。   “你这杂种,竟敢行刺大王!”蛇羿冲了出来,看着一心护着青年半妖的女儿,脸色冷极了,但嘴里却是说,“必是你给我家青儿下得迷魂术,让她竟疯了帮你!”   雷音大王恢复人类模样,抹了一把嘴角,不过最初扎上的一丝血,现在伤口都愈合了。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下面,“蛇羿,你养了好女儿,你们蛇族该不会是帮凶吧。”   “不不不,大王,我们蛇族对大王忠心耿耿。”蛇羿直接跪在地上,“我们蛇族更是大王百年称王之时,就已经在雷音泽了,怎么会背叛大王。”   “不过是族中出现了一个愚蠢的废物!”他阴冷地向蛇女青儿瞥了一眼,这是直接要将青儿放弃了。   蛇女青儿似乎没有听到父亲的话,只埋头抱着半妖青年。   “那好。”雷音大王一笑,“细皮嫩肉,让本大王一同吃了吧!”   蛇羿恭顺不阻止,雷音大王再次张开那可怖的大嘴。   却在这时忽而听见殿外跑动的声音,守湖妖族跌跌撞撞地冲进来,甚至没有意识到殿中剑拔弩张的气氛,跪地便说,“大王,有人族闯进了太极湖!”   雷音大王长脖子一转,竟直接将那守湖小妖一口吞下。   那守湖小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呼。   半妖青年和蛇女青儿相互抱着头,听见声音,同时一颤。   雷音大王恢复人形,打了一个饱嗝。   上部妖族问道,“大王,我立刻派人去搜查!”   猩红长舌卷着嘴角,雷音大王狰狞怪笑,“终于来了。” 第159章   雷音妖族大殿后厨, 哭声和惨叫声一阵又一阵,还夹杂着火星噼啪作响的声音。   蛇女青儿和青年半妖被两个大腹便便的妖族拖进了后厨,全身捆束着。   大缸足有三丈高, 口沿一圈更有十丈,缸底下堆成小山似的柴堆正猛烈燃烧着。   大缸两边架着高架, 两根木板从高架延伸到大缸上方, 从上向下看,沸腾的、看不什么原料地汤水咕噜咕噜冒着泡, 仿佛是油锅地狱。   一个厨师装扮的猪脸妖族站在木板上, 用着一个六丈长的大铁棍在缸中搅动着。   即便早就听闻后厨景象, 蛇女青儿和青年半妖还是被这架势惊得瑟缩, 步子都不愿挪动了。   又被两个妖族强行一拽, 就扔在火堆旁, 吓得蛇女和半妖依在一起,不敢去看。   厨师往地下一看,尖利的嗓音立刻叫喊道, “瞧我看见了什么,这不是蛇老大的宝贝女儿吗?哦哦, 还有一只豹族杂种。”   他眯眼笑着,“这是啥意思,大王想要他们来加餐?”   押送的妖族也跟着笑,“这两个家伙竟然想要刺杀大王,本来大王想直接吃了, 但被另一个莽撞的家伙填了肚子,便说把他们送到后厨, 给大妖大人们加一道汤水。”   “这好办,我这锅底汤一会儿就熬好了, 待会给他们扔进来,半个时辰就能上菜。”厨师又看了蛇青一眼,“不过,就这么煮了蛇老大的宝贝女儿,蛇老大不会偷摸报复我吧?”   “蛇老大哪有功夫来后厨找你。”押送妖族随口道,“而且,蛇老大说了,得罪了大王,就不是不是蛇族的妖族,吃就吃了,他们还会跟大王一起想用。”   “嘿嘿,还是蛇老大大方,前不久豹族出了一只憨豹子,居然爱上人族女子,说什么都不愿把那嫩得能掐出水来的半妖幼崽给我们煮了。这不,大王瞧着烦,直接把他抓了送到后厨,自己就下了汤锅了。”厨师嘿嘿笑着,“兄弟,你要不要尝一口,这汤水中还有残留着上次的鲜味。”   押送的两个妖族眼睛一亮,当真凑上前去。   被扔在一旁的两个半妖听到这话,眼睛通红,眼珠瞪得好似要掉落在地,下一刻就要扑上去杀了他们,但蛇青拉着他,才让他的情绪没有爆发出来。   即使这般,那群妖族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对食粮的丝毫不放在眼里。   “那是我的父亲!”   青年半妖咬着牙,低声说着。   “我知,我知,可是我们也救不回他了。”蛇青痛苦呢喃。   青年半妖像是被点醒了,紧紧闭上眼,又偏过头,心底仿佛自责着自己没用,为什么不早点来,为什么实力不够杀不死雷音大王。   “豹武……”蛇青小声的唤着青年半妖的名字,这名字是纯妖族的名字,只有纯妖族才会以种族做姓,不管如何这至少说明他的父亲不像其他妖族那般视半妖为杂种、为食粮。   豹武低头看着蛇青,“你不应该帮我的。”   “我怎么能看着你去死,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哪怕是一起下汤锅,我,我也不怕。”蛇女哭泣着。   “可是他们竟然要让你父亲一起吃我们!”对于在人族城池生活了多年的豹武,无法想象这样的安排。   “蛇族一窝七八只小妖,他不会在乎的,他今日不是也将我送上大殿,入了雷音大王的房早晚会被吃了的。”   “鲜……简直是鲜极了。”旁边的妖族们还在品尝着汤水。   “这才哪到哪,等着料都加全了,再加上那两个细皮嫩肉的小家伙,更鲜得厉害。”厨师妖族笑眯眯地说道。   押送妖族舔着嘴唇看向蛇青和豹武,“看起来就嫩,特别是蛇老大家的崽。可惜我是尝不到了,我们还要回去守大殿,太极湖出事了,大妖大人们竟然没有一个离开的。”   “这倒是奇了。”厨师顺口说了一句,又对押送妖族说道,“不如,我给兄弟留一碗?”   “哦?当真是好兄弟,我回头来找你。”两个押送妖族欢喜地走了出去。   蛇青缩在豹武怀里,厨师妖族看了看汤沸腾程度,吆喝着小妖再拿一味调料来。   他就那般半倚着铁棍笑眯眯地看下面相互依偎的蛇青与豹武。   “在我们雷音泽还当真没有见过你们这般恩爱的妖族。”他啧啧说道,“也不知道有爱的妖族煮起来,这味道会不会更加鲜美一些。”   即便两妖早就认命了,听到这厨师妖族这般说,还是愤愤懊恼,豹武冷冷地盯着他。   “你这杂种,居然敢不尊重你猪爷爷。小的们!”   “在!”几个瘦小的小妖从橱柜上蹦下来,不过正常人类体型一半大小,“猪爷,有什么吩咐。”   “去,去把这两个家伙洗洗干净,待会就下锅,咱大王还等着呢。”   “好嘞!”   说着几个小妖四脚着地快速朝两妖奔来,两妖更加抱紧了。   豹武心中不甘,一把抓着地面上的干柴棍想要最后挣扎,却不想并没有等到那些小妖们冲来,陡而发现小妖们都定在了原地,而上方的厨师妖族也被定格住了。   蛇青也发现了这情况,她紧张地左右逡巡,惊慌而小声地问着,“怎……怎么了?”   就在这时厨房外传来脚步声,极轻,若不是踏上干枯的木枝发出“啪嗒”一声,几乎让两妖察觉不到。   下一刻,他们就看见一个人影走了进来,身上披着如云般的斗篷,脸遮盖在斗篷兜帽下。   但两妖还是惊吓极了,来人的气息没有半丝妖气,是个人类。   可是,怎么会有人类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雷音泽?这又是何等的实力?   “你……你是谁?”   豹武紧张地问道。   招凝微微抬头,露出一张好看的脸,“我想我们应该是见过的。”   豹武眸子收缩,“是你……是你!观天城炼器房的那个!”   招凝眸子划过这地狱般的厨房,两侧放置着巨大的柜子,是寻常十倍大小,上面有数十个大抽屉,每个抽屉上标注着妖文,招凝能认识这妖文,全都是些令人不适的材料。   而柜子上或多或少的沾染了些污浊,看不清到底是血还是其他什么浆液,而大锅的后方,是一个巨大的囚牢,囚牢中关着不少人和半妖,还隐隐有几只正宗的妖族。   这些都是雷音大王和大妖们的食粮。   “你们想逃出去?”招凝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声。   蛇青和豹武对视一眼,当然想走,蛇青小声问,“真……真的可以逃走吗?”   “只要你们听我的话。”   话语倒是平常,但豹武猛地察觉这话自己在观天城跟另几个半妖说过,一字不差,一模一样。   “你……你……你……”他想到自己一路进来意外的顺利,再一想明明私下的谋划这人族却一清二楚,难道……难道是她帮了自己。   招凝却扔下了一根木簪。   豹武一怔,膝行着爬到木簪边,“这是我娘的!”   他不可置信地盯着招凝,有迟疑,有犹豫,但好在没有傻到认为招凝对他娘做了什么恶事。   “她在观天城等你,和你的弟弟。”   这一刻,豹武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了。   他跪在地上,头顶抵在木簪上,好似借此汲取残留的温度。   “娘!”   招凝指尖一动,束缚着两妖的捆绳断开。   豹武将木簪攥紧在手心,蛇青游到他身边。   “太好了,你娘和弟弟没有死!”   豹武闯入雷音泽本也没打算做刺杀雷音大王的蚍蜉撼树之事,他本想着将娘和弟弟接出来,结果没有找到娘和弟弟,反而听说父亲被雷音大王下令煮了,娘和弟弟落入了其他妖族手里,已经凶多吉少了。   这才让他暴怒和极痛之下,选择做这般要命的事情,还连累了蛇青。   豹武抹去泪,抬头恭顺地看着招凝,“您需要我做什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蛇青也跟着点头,“对对对,我们一定尽全力助高人。”   招凝却问,“雷音泽有多少半妖和人类。”   蛇青比豹武清楚,“就这后厨,也是囚牢中大抵就有三百多。”   大锅背后的囚牢中的“食粮”也还被定着,他们面上俱是憔悴和愤恨,八成都是半妖,一成是人类,女子居多,还有一成是妖族。   “听闻下面还关着几个筑基期的人族修士,已经被关了至少百年了。”蛇青想了想,“还有各个妖族巢穴里几乎都有成百之数的半妖和人族,冬季了,好多妖族抓了不少半妖和人族过冬。”毕竟雷音泽辟谷的妖族只有一成,况且妖族还极重口腹之欲。   这时,招凝抬起手,指尖在半空绘出一个诡异的纹路,上古云纹——“破”。   “破”落在豹武掌心。   “这是什么?”   “他能打开所有的囚牢的禁制。”招凝浅淡一笑,“我需要一场混乱。”   她低眸,对上豹武似懂非懂的目光。   “一场让所有大妖放弃雷音大王的混乱。”   豹武和蛇青对视一眼,嘴角都露出狠色。   “我们立刻去办,必不会让前辈失望。”   后厨囚牢中的还被定着,招凝自会处理,他们转而去了暗牢。   周遭先去沉寂之中,招凝目光一寸一寸在这荒唐后厨看过,指尖一点灵光,囚牢中的禁锢解开了,再然后囚牢锁链“咔哒”一声断裂,所有“食粮”还没来得及思考出了什么事,就在大惊喜中潮水般涌了出去。   只待再次安静,她抬眸看尚未解开禁锢的厨师和小妖们,神色没有丝毫变化,直至招凝消失在后厨,禁锢忽而解开,只听木板“咔嚓”一声,尽数掉进沸腾的汤缸中。   毕生油炸他人他妖,今日终是轮到他们了。   正殿中任何一个大妖离开,但是殿中的氛围都异常的古怪。   有些大妖忍不住看向外面,显然他们也听到了外面的喧闹声,有的大妖偷摸摸地瞥眼看着高台上雷音大王,但是大王还维持着之前的姿态,吃着葡萄,翘着脚,好似闲情,仿佛运筹帷幄,却没有妖族察觉到他紧绷的脖子。   不久之前,雷音大王把他们所有妖族叫住了,雷音大王甚至连他满是珍藏的宝库都没有管了,就这般没有声响的等着。   直到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嘈杂,甚至明眼还能看见几个半妖的身影从大殿外堂而皇之的跑动。   有大妖已经忍不住了,“大王,恐怕那人类将地牢中的所有‘食粮’都放了出来了,再不去抓回来,这群家伙就跑出雷音泽了。”   在座大多都是二阶妖兽,神识外放着,基本都清楚外面混乱的情况,只是谁都不愿意直接开口罢了。   终于有第一个妖带头说话了,其他的妖也蠢蠢欲动。   但雷音大王毫不在意,“跑出去就跑出去,半妖和人族外面多的是,想要吃再抓回来。再说,你们族里小妖这般没用?”   他满不在乎,有妖族只得再提醒道,“大王,这地牢中还关押着几个筑基的人修,是您当年抓住了筑基修士,您可是忘记了,这些人一出来,这雷音泽的小妖再多也没办法抵抗啊。”   雷音大王一拍桌子,“本大王说在这里等,就等着。”   在场的众妖族微微一滞,又收起了声音。   但暗地里却彼此交换这传音。   “大王在等谁?”   “不知道,但是我有一个猜测。听我外面的族人汇报,人族奉神宫最近好似来了一位神女。”   “神女?!”这声音突然拉高,那丝神识传音甚至连一阶妖族都听见了,“难道是预言中从天外来的修真者。”   “八九不离十。”   此刻所有一阶妖族脑海中好像浮现了当年的预言,那个传说中的人物,那个注定要登上建木通天梯的人,这里的妖族比谁都知道这建木通天梯有多难,若是这种人来,他们还有机会能活下去吗?   而二阶妖族又在想,这大王这般将他们留在大殿中,莫不是要想让他们以众震慑神女,让她不敢靠近。   大王也在害怕。不约而同的,所有二阶妖族得到了一个结论。   一点微妙开始萌芽,直至一只浑身是血的小妖冲进了大殿,在上部妖族的耳中说着什么,那大妖倏然站起了身,直接说道,“大王,那些该死半妖直接抢了我的洞府,我必须回去了!”   雷音大王冷眼看着他,这个大妖也是二阶,雷音大王没办法压制他。   冷笑着,“出去可就是神女手下的妖尸了。”   “他们不知道,我却知道,神女的目的必在星陨铁,第一时间杀得绝对不是我,而是你,大王。”那妖族咧嘴一笑,“我可不想平白无故做大王的工具。”   话落,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雷音大王猛地起身,妖力对撞,大王顾忌着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了。   但第一个大妖离开,好似开启了一道逃离的缝,好几个大妖都以各种借口逃离。   至于他们当真是因为这些混乱而去顾忌自己的种族,还是想在雷音大王和神女的较量之中抢占利益就不得而知。   无论谁死,他们都可能分到一杯羹,毕竟就算是雷音大王赢了,他都不能处在全盛状态,到那个时候就是他们发挥的时间了。   每个妖族骨子里都带着兽性的自私,为了领地、为了食物、为了繁衍会不折手段,更不会懂得人族的凝聚力。   直到最后几乎所有的二阶大妖都离开了,而其他的一阶妖族也想走。   雷音大王冷冷看着这些一阶妖族,“走,你们也走。”   一阶妖族怂了怂,顿在原地有些不敢再动作,讷讷地开口,“大王,我们留下也没有用啊,您等高手之间的较量,我们根本无法掺和进去。”   雷音大王一眼扫过他们,忽而怪异的一笑,“你们说的对,你们确实没办法帮的了我,既然如此……”   就在这一瞬间,他的嘴巴忽而裂开,出现一张巨大的凶口,脖颈伸长,冲向了那几个一阶妖族,像是吞噬那个守湖妖族一般直接将一只一阶妖族吞了下去。   直至吞到最后一只,一阶妖族吓得直接摔倒在地,惊恐的看着雷音大王的凶口逼近,他颤抖的喊着,“不不不,大王,我不走,不走。”   雷音大王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真是好孩子,可是听话的太晚了。”   紧接着就又将那个一阶妖族吞进了肚子中,肚腹鼓动着,吞噬入肚的妖族妖力提升自己。   整个大殿中寂静极了,好似只有雷音大王嘴角的口水滴落的声音,就在这时,他好像听到了其他的声音,他长长的脑袋猛地一转,忽而看到宴席桌子上还有一个一阶妖族没有离开。   正是蛇羿。   他转了过去,可怖的大嘴在蛇羿周遭转了两圈,他又恢复原型。   “蛇族长倒是出乎本大王的预料。”   蛇羿瑟瑟发抖,强做镇定,“大王,没有任何一个妖族能比我们蛇族跟衷心于大王。”   雷音大王一挑眉,“看来,我得叫人将你的女儿青儿从后厨拎出来,不然被蛇族长吃到蛇羹可就不好了。”   蛇羿很想走,但是已经错过最佳时间了,只能硬着头皮留下来,并且奉承着,“青儿不顾我的阻拦,同杂种在一起,甚至公然同杂种合谋,这样的妖不配留在我们族里。”   他说起话来,语气比他的血还要冷。   雷音大王却是哈哈大笑,一连说了几个好,“看来,确实只有蛇族长合我心意,等抓住那神女,尝尝天外之人的口味,我再好好整顿雷音泽,将蛇族长直接提到长老的位置。”   “那属下便提前谢过大王了。”   两妖在殿中商量的满是笑声,但是内心的盘算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混乱还在继续,等到雷音大王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的神识中好似感觉周围的妖族气息在渐渐减少,他不在乎那些妖族的命,但是若是妖族都死尽了,他这偌大的雷音泽该如何守下去。   “你给我滚出来,堂堂的天外神女却是一个藏头露尾的人!”   无人应答。   “出来,我知道你在这里!”   “想要星陨铁,先让本大王吃了你!你出来!”   许久没有回应,整个大殿安静的只有他愤怒的声音,蛇羿缩了缩脖子。   “我高估了你。”   忽而间一声清冷的声音在大殿中想起,一席青衣飘动,招凝无声无息出现在殿中央。   雷音大王微微惊骇,但又再上下打量了两眼招凝,忽而哈哈大笑,“我当这神女的修为是多么高深呢,原来才筑基初期。难怪缩头缩脑半天都不出来。”   他眼睛一张,只见两侧的桌案一动,就向招凝冲了过来。   但离招凝还有半丈之距的时候,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抵挡住,两边的威压对冲,这桌案无法承受住这力量,直接炸裂成粉碎。   雷音大王眉头紧紧一皱,就在这一瞬间,他好似试探出了招凝的实力,并不是他想象的那般弱,可能还比他想象的更加强悍一些。   这一刻他不敢轻举妄动,便使唤着台下的蛇羿,“去,把这家伙抓起来。”   蛇羿想要去暗骂,人虽然是筑基初期,但到底也是筑基,让他一个一阶妖族去对抗,是不是平白给人送头。   但他根本不用纠结,凭空中忽然伸出了无数藤蔓将他捆束了起来,直接扔出了大殿,而大殿外,蛇青和豹武正在外面等着。   招凝盯着他,“星陨铁在哪里?”   “想要星陨铁?哈哈哈,不可能,你想都不要想!”   说着直接冲向了招凝,那扭曲的脑袋是蛇非蛇,靠近招凝好似要把她直接吞了去。   却不想这时一串藤蔓再次腾起,那雷音大王还以为是刚才捆束蛇羿的那些普通藤蔓,可那藤蔓无比的可怕,无数的诡异的哭声萦绕在耳边,锋锐的尖刺吸食着血液。   而雷音大王在挣扎中猛地回缩,已是遍体鳞伤。   两方打斗数招,妖力,灵力震得大殿跟着摇晃。   招凝操控着术法,雷音大王身上表面忽而浮现两片诡异的盾状物,直接抵挡住了术法,甚至反让术法攻向招凝。   雷音大王哈哈大笑,“你永远不可能突破我的防御的。”   “是吗?”就在雷音大王狂妄的笑声中,招凝忽而轻声说了两字。   雷音大王一愣,忽而看到招凝手上出现了一物,就在那物出现的一瞬间,他好像感觉到来自血脉的压迫力,却见那东西逐渐展开,形成一道长鞭,龙首的鞭柄好似有龙吟声从其中传来。   这一瞬他腿脚都在发抖,“这是……这是……”   他话都没有说出来,就见龙吟鞭已经直接向他劈了过来。   两块巨大的蚌壳在雷音大王两侧浮现,而后直接将他整个人包裹住。   可是龟缩在蚌壳中又有什么用,龙吟鞭一鞭之下,雷音大王的壳根本就抵挡不住,右侧的壳在咔咔声中已经完全崩碎了。   “不!该死!”雷音大王登时大怒,忽而手上一动,一柄长枪出现在手中,迎面就像招凝扑来,他的妖力带着一股诡异的力量,好似在不断的对招中,招凝体内的灵力也在被他吸噬而去。   招凝意识到问题所在,便在多耽误时间,长鞭卷起飓风,巽风轻羽第二式猛地划开,龙灵怒吼,瞬间将雷音大王击到在地。   这一刻雷音大王终于明白他的实力跟招凝根本不再一个层级上,这个筑基初期的人类修士,真正实力几乎已经在筑基巅峰了。   他什么都不管了,身上忽而冒起诡异蓝光,雷电自四面八方聚集而来,直到整个大殿都被雷光笼罩。   外面无论是妖族还是半妖,亦或是人族,都不在恋战,直接向雷音泽外奔逃。   原本在战斗中捡漏的洪浩和彭欣彩也注意到了大殿的情况。   “糟糕,这雷音老家伙在聚集雷音泽的雷力,想要形成雷劫!快走,不然我们要被拖入雷劫中的。”洪浩惊慌地说道。   可是彭欣彩却是迟疑,“可是神女还在里面!”   “神女既然是神女,必定会没事的,不然通天梯她如何过。快走吧,就我们还能再雷劫下做得了什么。”   彭欣彩被后半段话说服了,不再去看大殿,跟着洪浩向雷音泽外围飞去。   却不想刚没有飞十丈之距,就感觉整个雷音泽的雷力好似在消失,不,准确的说在像大殿中流动,却不像是刚才聚集雷劫那般,而是进入大殿后就泥牛入海,直接消失了。   “快看!”   就在这时,大殿的屋顶和门窗都被繁茂的树枝撑开,是一株不知从哪生长出来的巨大树木,只是这树木上雷光闪烁,极度神奇,就这般惊疑的看了一阵,再回过神时,却陡而发现整个雷音泽的雷力都消失,雷音泽好似恢复了当初的模样。   而那破坏了整个大殿的树木也消失不见。   “那是什么树?”洪浩呢喃着。   “不……不知道,必定是天外的神树。”彭欣彩肯定道,眼中满是艳羡。“等能够再接引天外的时候,我一定也要请求神使此我这般神奇的东西。”   “那我们还走吗?”   “还走什么走,去找神女。”   砰得一声砸地,雷音大王还没有反应过来,便看到招凝的身影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前,手中的龙吟鞭,长鞭幻化成龙影在她手上缠绕,而鞭柄成了一个龙牙尖刺~而此时尖刺的顶端正对着他心口。   另一手一展,殿中巨大的、被雷电环绕的树木疾速缩小,变成一条细嫩的树枝,正是雷魂木。   雷魂木将这雷音大王强行重新汇聚的雷力全部吸收了。   “你不能杀我!”雷音大王忽然喊道,招凝似乎当真停了一会儿,却听雷音大王喊道,“你不是想要星陨铁吗?我带你去,我把它藏了起来了,藏在了宝库深处,真的。”   招凝盯着他,还听他胡编乱造,“这宝库不止有两层,还有一处暗室。”   “哦?”招凝声音好似带可疑问,可就在这时,她的嘴角忽而一笑,就在雷音大王的欣喜中,刺入了他的心口。   他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招凝,可招凝没有半点的迟疑,雷音大王彻底失去气息之后,龙牙刺被收了起来,她手掌虚按在他心口上方,指尖灵光一动,却见雷音大王体内一颗晶莹剔透的妖丹飘了出来,悬停在招凝手中。   而雷音大王的尸体从人形变成缺了半只壳的大河蚌,紧接着连带着整个身躯在招凝眼中消失了。   招凝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她的注意力完全在自己的手中,那颗妖丹包裹在灵光中,随着手指轻轻一动作,那妖丹表层便渐渐碎裂,而后变成了一颗晶莹的菱形似铁废铁紫色星陨铁。   蚌妖好珍珠,甚至会特地用身体去打磨一颗绝美的珍珠,以这雷音大王对待珍珠的爱好程度,显然是更想要得到一个最好的珍珠,而天尊赐下的星陨铁便是最好的材料。   这东西也是蚌妖七日时间直接晋升化形天劫的关键。   河蚌灵智极低,即使有灵智寿命也极其低,能这么短的时间能化形几乎是不可能的,在宝库第三层看出这雷音大王的原型之时,招凝便知道了真正的星陨铁藏在哪里。   招凝微微一顿,感知到外面有人疾速靠近。   她收起了星陨铁,走到门口,就看见洪浩和彭欣彩飞了过来。   两人在招凝面前见礼,“神女。”   “神女一来,我们百年不曾解决的雷音泽之乱竟然就这般解决了。实在是神威。”   招凝只浅淡地说道,“我需要一间静室。”   洪浩和彭欣彩一对视,便立刻应了一声“好”。   众人飞出雷音泽,还能看见刚才的混乱,其中有无数的半妖在进行防抗,同妖族打斗。   也不知道这百年间,这么多半妖到底是妖族残害了多少人族女性生出来的。   洪浩和彭欣彩在奉神宫的代理点为招凝安排了一间静室。   招凝直接走了进去。   外间洪浩和彭欣彩,小声交谈着,“神女必是要炼制星陨铁,重铸星宿盘,就不知结果如何。”   “若是神女成功了,去了就再也不回来了该如何是好。”   “神女在祭坛上发过天道誓言的,不会不遵守承诺的。”   “这事还是要禀告给袁老。”   静室中,招凝将星宿盘取出来,另一手拿着星陨铁,招凝没有见过星陨铁,只在书中见识过此物。   大致是和书中描述是一致的,但是招凝迟疑这东西可以激发河蚌的灵性和实力。   这一点还是有些古怪。   但这是唯一的希望,招凝犹豫片刻,还是义无反顾去炼制。   星宿盘是通天灵宝,据闻通天灵宝是经历过天劫洗礼的,是有器灵的,但是这个通天灵宝因为本身就是损坏,器灵早已经消失了,连其他的功能都无法施展,招凝甚至怀疑她能传到这里来完全是因为加了一块星陨铁的原因。   但是当招凝将星陨铁融入星宿盘时,却发现了不对劲。   这个星陨铁开始变化出另外的模样,这不是星陨铁,而是一颗雷蕴石。   可是这一切都来不及了,雷蕴石乍然爆发出万道雷光,招凝一瞬间只感觉到无数的雷击劈打在自己的身上。   该死!   是什么时候被骗的!   招凝在雷击中思索前因后果,她忘了一件事。   这个雷音泽形成之诡异,必有加成,他一个小小的河蚌既然能扩散出这么大的区域,一定是有异宝的。   在宝库、在雷音大妖身上都没有见到异宝,唯有这一颗星陨铁。   一切都在暗示着这一切的不同寻常。   但雷音大王的态度似乎也不知道星陨铁是雷蕴石,他聚积雷力之举更像是认为星陨铁理所当然能重塑雷劫。   招凝闭上眼,是她太急了,即便她心底一遍遍的强调着不要操之过急,不要鲁莽,可是她还是下意识的加快脚步。   直到招凝感觉自己已经到了承受的最后极限,她准备将雷魂木拿出来对抗这枚雷蕴石。   却发现雷蕴石的雷力陡然消失了,整个空间好似寂静极了,连外侧细微的声音的听不到了。   招凝忽而神经一颤,她感觉到一股无法用语言描述的诡异窥视感。   强撑着半身,转过头,却见雷蕴石下竟然幻化出了一个身影。   那人一声白色长袍,青年模样,长相却是风流倜傥,嘴角挂着和善的笑意。   但招凝一点都不认为这个青年是和善的。   只见那青年虚影一步步走到招凝身边,蹲下身,手挑起招凝下巴,认真的打量了她几眼。   而此刻招凝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动作,甚至是呼吸都被禁制了。   他手背拂了拂招凝脸颊,赞叹道,“真是一个美人。看来星宿盘选了一个不错的神女。”   “让我算算,你用了多久拿到的星陨铁。”青年虚影自顾自地掐着手指。   忽而一挑眉,“原来还不到二十日,嚯,这可远超我预料。有趣有趣。”   他盯着招凝,而招凝一动都不能动,因为呼吸都被禁止,脸色有些发红。   “小姑娘脸色泛红的模样好看极了。”他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哎呀,我忘了,竟然连呼吸都定住了。”   他打了一个响指。   招凝猛地跌倒在地,她疾速深吸了一口气,盯着虚影,面上冷到极致,但按在地上的五指都抓出血痕。   “你是——阳神天尊——”   “天骄叶枫!” 第160章   叶枫, 阳州第一修真家族叶家天骄,三千年成为阳州修真界幕后掌控者,当年祁陌林家违逆天道强行召唤灵童, 为的就是再造出一个叶枫来。   招凝以为三千年时间,阳州叶家天骄再怎么厉害, 也顶多到元婴上人, 却没有想到已经是元婴之上的元神尊者了。   尊者,那是传说中的存在, 覆天灭地, 自成世界, 与天同寿, 甚至某种程度可以言出法随了。   “哦?竟猜出了我是谁。”叶枫站起来, 他背着手打量着招凝, 又忽而笑道,“古道修真者,筑基初期, 不过二十岁,不错, 不错。哈哈哈。”   他大笑着,招凝听不懂他笑声中的含义。   招凝知道在这样的强者面前,她没有分毫抵抗的余地,可招凝并不想屈服,她压下所有心绪。   坐起身盯着叶枫, “晚辈不懂,叶尊者已是天底下最高境界, 为何还要做这般事,戏弄后辈。”   星陨铁一瞬幻化是叶枫造成的, 也是叶枫丢进太极湖的,甚至是故意的,好像是在考验着什么或者确认着什么。   叶枫仔细看着招凝,“能这般淡定,也当真不容易,不过我不得不提醒你,小美人儿,整个阳神境都没有第二块星陨铁了,想通过星宿盘传送出去是不可能的了,你只有进入建木,登上通天梯第九层。”   招凝看着他,没有表情,“第九层有什么?”   叶枫却在哈哈大笑中身形渐渐散去,只留下一句话,“登天梯第九层只有一扇门。   好好体验这个小世界吧,我在门外等你,希望我能看到那一天。   不过,你可快些啊,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   紧接着所有的声音都消失,雷蕴石也掉落在地上,没有半分反应。   招凝还维持着刚才的姿态,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一切出乎招凝意料,她以为拿到星陨铁就能直接从阳神境出去,可是她发现星陨铁是假的,这背后好像藏着叶枫的某个阴谋。   她好像被叶枫当作了一个棋子,被放在了这个古怪的阳神境中,去完成叶枫的某个天地棋局。   说是只要通过建木通天梯就能出去,可是事情当真是这样吗,这样一条明晃晃的路当真是所谓的阳神恩赐吗?   他为何要将这阳神境切断,又为何留下一个通道,这一切都是问题。   这一刻招凝感觉到无力,明明静室中悄无人声,而外间隐隐有几个人守着,可是招凝还是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窥视着,这也许只是心理上的。   招凝心境有些轻微的晃动。   就这么坐在静室之中,什么都没有去想,什么也没有管,想要从这一团乱麻中思索出什么结果,可是都是无用的,一切好像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用她仅有的认知去思考根本得不到答案。   她盯着暗室中蒙蒙一点,不知道在看什么,很久她又在想,这一切必是有根源的。   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招凝闭上眼,她知道她终究会从阳神境出去的,只要她还活着。   既然认知不足,那就一点一点的去了解,一点一点的去摸清这个阳神境,总有一日她会发现零星的线索,在最后找到答案,好在秦师叔被救去了极寒宫,只要师叔没有事情,她可以有无数的时间耗在这里。   招凝像是在失神中找到了一丝意识,她慢慢盘起双腿,闭目沉思,而后沉入到寂灵之府中。   沉稳冷硬的大殿给了她仅有的安宁。   万事万物,皆有定数,冥冥之中定有牵连,莫慌莫躁,一步一步来。   境界中好似有什么平静倏然突破了,招凝只感觉修行都不再有凝滞。   她知道这是斩凡彻底结束。   招凝睁开眼,走到影壁前,手掌虚按在影壁上,便发现上面的字样有了些微变化。   寿命陡而拉长,虽然好似比普通的修真者还是少了将近一半。   筑基境,二百岁,而她只有百岁。   招凝已经很满足了。   她走到书楼中,坐在书楼正中间,招手将太虚六道灵源秘传取下,其上筑基期的修炼功法隐隐展现出来。   而除了修炼功法,却还有两个天赋神通。   一个是鞭法,名叫太虚无妄鞭,另一个道法叫清风拂神决。   招凝将两个道法记在心上,而后闭目打坐。   就这般不知过了多久,将斩凡之后的修为完全巩固。   她在炼器室炼制灵剑,龙吟鞭极度强悍,若是被强悍之人看见,说不定要夺去,最好还是使用符合她现在这个层级的灵器。   重新炼制灵剑,寂灵之府中长期堆放着各种材料,招凝炼制了许久,最后炼制出一把三重灵器。   招凝以上古云纹在灵剑剑柄两端刻上刹月二字。   二重刹月剑虽然毁了,但这把剑可以继承刹月剑的名号。   如此在静室中安静的待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外间的人等的都有些心急。   这一天,袁松又像原来一般来静室外看一看,今日值守的人是洪浩。   袁松问道,“还是没有动静吗?”   洪浩摇摇头,他看了一眼静室又说道,“袁老,我都怀疑是自己修为不够,察觉不到其中的波动,若是神女当真已经修复了星宿盘,直接通过星宿盘离开了,那我们还在这里守着岂不是太……”   袁松目光不满地落在他身上。   洪浩剩余的话便没有再多说,袁松斥责道,“神女并不是无声无息离去的那般人,而且就算是神女离开了,只要一日没有见到神女,我们就在这里守着。”   洪浩叹气,“我懂袁老的意思,我昨日瞧见不少女子在附近走动,想来也是等神女的,便是顺道说一句。”   “她们得神女相救,想要来感谢一番是正常,我随后会安排……”   他话还没有说完,却见静室的大门被打开了,招凝从静室中走出来。   袁松和洪浩一惊,又转而惊喜,连忙朝招凝行礼,“神女,您终于出来了。”   “恭喜神女修为精进了。”袁松看的出来招凝的修为好似突破了某个屏障。   招凝只是微微点头,神色一如既往的清冷。   洪浩还是有几分好奇,他小心翼翼地问,“神女,您那星宿盘?”   “失败了。”招凝平淡的说道。   她并不想把叶枫现身的事情告诉这些人,有些事情说的越多,反而越不好处理。   袁松和洪浩微微一愣,转而袁松安慰招凝,“神女,这星宿盘修复本来就难,失败是正常的。我再去让宫中弟子四处去搜寻星陨铁的消息。”   “嗯。”招凝平静的应了一声,虽然说叶枫告诉她整个阳神境没有星陨铁,但是并不代表他说了,招凝便完全信任不去寻找,该要找的还是需要寻找一番。   招凝向前走着,袁松和洪浩跟在后面,刚走没多久,就感觉到外面的声音有些嘈杂。   洪浩神色往外一扫,原以为又是那群雷音泽回来的女子,却发现不是这般,而是今年是阳神境一年一度收弟子的日子。   这般的确是热闹,几乎观天城附近的年岁足够的小孩都聚集过来了。   洪浩笑着说道,“我倒是忘记了,今日是开脉的日子。”   招凝之前听说过开脉之事,以昆虚对于开脉的说法,便是引气阶段。   但是不同的修真界对于此般说法不一,更何况大多数功法也不怎么相同,但类似的意思是差不多的。   这开脉就是修行的第一步。   见招凝好似有些兴趣,袁老立刻说道,“神女可要去殿上一观?”   “好。”既然要了解这里,自然要一点一点去认识。   招凝同两人走到大殿,奉神宫代理点设的尤为气派,高门高户,正殿中很是广阔,四根两人合抱粗的柱子撑起整个正殿的架构,正殿前方是一方神像,神像的模样正是叶枫。   在神像的供桌上摆放的并不是贡品,而是一方玉石,玉石圆润光滑。   供桌前一个手持拂尘的中年修士恭顺的朝石像叩首,他后方的都是八到十三岁的孩子。   孩子们学着中年修士叩首的模样,懵懂的向上方敬拜。   袁松向招凝介绍道,“这些小孩都会在这里进行开脉,等开脉完了之后去各个宗门,由宗门自行选择。”   “当然有的时候,我们奉神宫也会留下几个资质极佳的孩子。”   招凝却对其中之事有些不解,“都开脉?你们所说的开脉,是如何?”   袁松微微一愣,不知招凝为何这么问,但想着可能是天外开脉于此不同。   “开脉便是种灵根。”   “种灵根?”   招凝从来没有听说过种灵根一事,即使在九州,所有修真者都知道,想要改变灵根犹如通天之难。   唯一听说过洗灵根一事,还是当年丹灵谷招仙令时那个胡老八,而招凝知道这个胡老八其实服用了贾锐给的灵丹,若是没有逆天之水,是不可能炼制成功的。   “对啊,灵根乃神赐,只有在奉神宫得到阳神天尊的恩赐,才有修行的机会。”袁松小声的问,“莫不是天外不是这般?”   大殿上,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走到神像前,跪在神像下三叩首,念着一些阳神天尊供奉的话语,而后站起身,将手放在玉石上。   在招凝眼中这个男孩是没有半点灵根的,但片刻后,他眉间忽而闪过一道灵光,他体内立刻出现了驳杂的灵根,似是四灵根。   “金礼,十一岁,四灵根。”   而灵窍穴这一点闪光好似像服用灵窍散外溢的光华,但灵窍散是天生具有灵根才能服用的。   种灵根的怪事,冲淡了类似灵窍散的观感,招凝神识扫到这些小孩的身上,这一眼看过去,果然所有的小孩都没有灵根,灵窍一片晦暗。   招凝不由得将神识扩大了一些,袁松和洪浩察觉到了,但也不敢说什么,只是不解的躬身等待着招凝。   神识在整个观天城游走而过,招凝便发现,果真观天城中所有非修真者都没有灵根,哪怕是那些半妖都没有灵根。   这让招凝极度意外,哪怕是灵根驳杂,在灵气稀少的凡俗,也不会出现一城都没有一个有灵根的人。   收回神识,手掌动了动,天地灵气在手中汇聚,这天地灵气甚至能说的上浓郁,不至于连一个灵根都无法出现。   难道这是叶枫对阳神境设下的规则?   就在这时,又听到另一男孩问引导修士,“仙师,我……我可以再试一次,我肯定能种下灵根的。”   男孩不过十岁出头,紧张中带着失落,但是却并不愿意放弃。   负责引导的修士叹气,并没有同意,只是提声宣告,“俞殊,无法种下灵根。下一个。”   俞殊失魂落魄的转身,低垂着头抹着眼角的泪。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种下灵根的,我们也不知道为何,大概不入天尊眼吧。”   袁松跟着叹气。   招凝默然,心有疑惑,看了小俞殊一眼,随后静静地看这诡异的种灵根的仪式。   仪式结束后,负责引导的修士注意到袁松,连忙拱手见礼,“袁长老,本来是有三十个孩子测试的,但到今天只有二十个,一共十五人种下灵根,三灵根以上有五人。”   不说灵根驳杂与否,仅仅这能种下的概率就极大了。   这个修真界当真是古怪极了。   “我在城中走走,不用跟着我。”招凝说道。   袁松叫住了招凝,他手上奉上一个储物袋。   “这储物袋中都是妖族的宝库的宝物,妖族雷音泽是神女一人覆灭,这宝库中的东西自然贵神女所有。”   他们这般态度倒是让招凝有些吃惊,招凝没有多说什么,便收下了。   现下观天城正值热闹的时候,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小贩们鼓着嗓子吆喝。   小俞殊失望至极地往小巷中走去。   不一会儿,跑来一个小女孩,小女孩一见到他这个模样,立刻就懂了,胳膊搭在俞殊的身上说道,“哎呀,小榆树,你不要伤心,你看我不是也没有种下灵根,不是好好的吗,以后我们就随便找个小工过过日子,或者你种田我织布多好。”   她稚嫩的话语让周围行人都有些发笑。   “没关系的,小露。我只是有些难过,若是我能够种下灵根,我就能成为仙人,就能保护你还有哥哥了。”   “没事,你现在也能保护我啊,之前你不是也帮我赶走了那些小混混!”   小露小大人似的安慰着俞殊,俞殊破涕为笑,终于在刚才的失落中走了出来。   招凝无意跟在他们后面,碰巧罢了。   她路过之前暂住的客栈,本没有多在意,可是刚走了几步,招凝微微一顿,偏头往客栈门口看了一眼,掌柜正送着客人出来。   他的面容有些许的不对劲,好似苍老了一些,想来是之前半妖让这掌柜的好生头痛,连头发都白了几根。   招凝摇了摇头,神识放了出来,本想看看后院那半妖是不是还在客栈中住着,却没想到意外看见其他的事情。   还是刚才两个小孩,本说说笑笑忘记了之前的难过,却不想刚进巷子就被人围住了。   几个半大的小孩,绕在他们周围,嘻嘻哈哈的嘲笑着,“小榆树,榆木脑袋,连天尊大人都嫌弃。”   “你说什么?!”小露生气的插着腰,瞪着眼要和他们吵。   俞殊拉住她,“你们嘲笑我又如何,你们之中能有几个能种下灵根成为仙人!”   “我们才不听你的鬼话,我们明年还能测试,不像你,你永远不能种灵根了,你永远就是个凡人了。”   小鬼头们丝毫不在意小俞殊。   小露却被这话激的眼睛直冒火,直接冲了出去,将一溜小鬼头都打在地上,几个人打架,惊得小俞殊想要去救小露,但是瞧着小露被揍得越来越狠,也不再顾忌了,直接和他们打做了一团。   偶尔有路人在旁观经过,只当做是小孩子玩闹,并不多管,甚至还指点两句,说着该怎么打。   直到一个妇人拿着细竹条冲了过来,打散了几个打架的小鬼头们。   小露和小俞殊站在原地低垂着脑袋,但互相看了两眼,却又噗嗤一笑,这么一发泄好似都爽快了。   拿着细竹条的是小露的娘亲,妇人赶走了几个小孩,便板着脸走过来,教训小露,说小露一副男孩子的性子。   小露回怼着说只有这样才能保护自己。   小露娘亲气不打一出来,抬起细竹条就要揍,小露直接缩到小俞殊的背后,小俞殊也特别有义气,昂着小脑袋要保护小露。   小露娘亲反而被这模样逗笑了,放下细竹条,说了声,“好了好了,我不打了,小俞殊待会叫上你哥哥来我们家吃饭吧。”   两个孩子跟大人走了。   这观天城更像是修真坊市,但又比昆虚坊市更加自在些,修真者和凡俗人都住在一起,凡俗人没有太过敬畏修真者,修真者也大多不怎么高高在上,路上的小孩并不多,好似最小的就有小俞殊那么大了。   招凝走走看看,一直到夜里。   看到那小俞殊扶着一个失了半条腿的男孩进了一家住户,小露欢喜地打开门,将小俞殊迎了进去。   入夜,两个男孩回了自己家,沉沉的陷入熟睡中。   不知过了多久,小俞殊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一个浩瀚宗门中,宗门里好些少年在巨大的广场上练习着基础锻体决,他们整齐划一,一声声呵着,极为有气势。   小俞殊不由得看呆了,而后不自觉的跟着广场上的少年一起行锻体决,但是纯粹的模仿让他的表现格外的笨拙,好在他没有丝毫的放弃,不一会儿,动作竟然有些熟练起来,就这般竟然已经跟着他们一起练完了一整套。   而后将少年们停下了动作,向大殿拱手作揖,而后三五成群的边聊着天边御风飞去。   小俞殊看着他们御风飞行的模样,满眼都是羡慕,想着自己今日若是能种下灵根是不是也能像他们这样。   就在这时,他身边忽而出现一声浅淡的声音,“想学吗?”   小俞殊吓了一跳,一转身,见一身穿青色长衣的漂亮仙子站在一旁。   他已经完全忘记自己在梦中了,以为自己偷看别人练功被发现了,立刻学着刚才看那些少年行礼的模样朝身边人道歉,“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看他们练功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   招凝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反而又问了一声,“已经结束了,现在呢,还想学吗?”   小俞殊愣了愣,但也赶忙重重的点头,“我要学,我想学?”   但又意识到什么,问道,“我真的能学吗?我没有种下灵根,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没办法当仙人。”   招凝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而后抬手像他身后一指。   小俞殊怔愣地转过头,刚才见到的广场不见了,他现在又在了新的地方,站在了一间学堂中。   学堂中出现好些少年,少年盘腿打坐,五心朝上。   而正前方,一个白胡子、仙风道骨的道人也打坐着,呢喃说道,“古道修行,不需灵根不需天赋,而需心,只要你有一颗向道的心,你就能踏入仙途。”   小俞殊震惊地张大嘴巴,却见道人又说道,“静心凝气,去感知天地灵气,去感悟天道真谛……”   小俞殊格外的聪慧,好似意识到了什么,直接学着道人的模样,直接盘腿坐在地上,按照道人的教导,纠正着自己打坐中的偏差。   就这般沉下心去感受,不知过了多久,他好像感觉眉心有一点光感。   这点光感霍然放大,紧接着他好似看到了天地间浮动着数不清的光点,当他去触碰的时候,立刻感受到了神仙般的力量。   小俞殊不由的去想,若是把这些光点引入身体里,是不是就能像种灵根的那些人一样变成一个神仙了,于是他扑身上去捕捉,也不知捉了多久,有些疲惫了,可是他还是渴望着那些光点,不想就这么放弃。   却听这时,耳边传来一声“停。”   猛地将小俞殊从感知中唤醒,他睁开眼,下意识地抬头去看那道人,道人却说,“欲速则不达,今日就到这里了,每日勤加练习,假以时日必能引气入体,踏入仙途。”   小俞殊跟着周围的少年一起站了起来,和他们一起朝上首躬身作揖,这一次的动作自然了许多。   小俞殊起身,兴奋地转头,“仙子姐姐,当真可以……”   他话脱口而出一般,却看不见仙子姐姐的身影,疑惑地在四周到处寻找。   梦境外,站在房顶上的招凝睁开眼,指尖法决一散,隐在小俞殊眉心的上古云纹“梦”字便陡而消散了。   上古云纹之神异,招凝很久之前以为它大多是用在灵符上,后来在凡俗学习上古云纹之道藏,招凝才逐渐懂得,灵符上运用的上古云纹不过是冰山一角,更是不值得一提。   小俞殊从梦中醒来,摇了摇身边的哥哥,但哥哥因为身体虚弱并没有醒来。   小俞殊没有多打扰哥哥,而是披上外衣就兴奋的跑了出去。   小露的家就在他家隔壁,他直接翻过了墙头,迫不及待的扒在小露的窗户上小声敲着,小露家境比小俞殊好上些许,有一间自己的房间。   小露揉着眼睛,撑开窗户,嘟囔道,“小榆树,你大半夜不睡觉,怎么了,难道我们要同白天那群家伙算账吗。”一说起这事,小露都不困了,眼神亮晶晶的。   他兴奋地对小露说道,“不是打架,我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我遇见神仙了,神仙还教了我一个奇异的练功方法,我们即使没有种下灵根,也能修炼,然后成为神仙了。”   小露眼中有质疑,但是并没有表现出来,甚至格外捧场,“真的!我就说小榆树这般好,迟早会被神仙眷顾的。”   小俞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而后一把抓住小露的手臂,“你也来练功,我教你,我们一起。”   “好!”小露重重点头。   两个小孩一边笨拙的教着,一边不嫌弃认真的学着。   做完一套又再次重复,这动作也变得愈加熟练了起来。   “小榆树,小榆树?”就在这时,小俞殊的哥哥忽而从墙后小声叫着,他知晓弟弟有的时候会翻出去找隔壁的小露,二人就隔着窗子有说不完的话。   “哥!”小俞殊应了一声,而后和小露一起爬上了墙头,朝哥哥笑道,“哥哥,我得到仙人托梦,我可以当神仙了。”   说着蹦下墙头,按照刚才叫小露的方法将哥哥也教了一边。   哥哥虽然不怎么相信,却宠溺的跟着,学着学着却也感觉到一丝玄妙。   夜幕下,三个半大的小人研究着神神秘秘的功法,这一刻好似整个未来都是轻快的。   招凝看着他们,又抬头看着那轮太极月,似乎终于在这诡异的环境中感觉到了一丝安宁。   第二天,观天城奉神宫代理点,有人来禀报说,几人想要拜见招凝,招凝本不打算见的,却听见来人说道是一只半妖,便意识到是谁,便让人将几人带进来。   进来的果然是豹武,不过一个月的时间没有见,这豹武竟然肉眼可见的至少长高了半尺。   招凝很惊异着半妖生长速度异于常人,豹武之后又进来一大一小,是当初在雷音泽偶然帮了一次的妇人,手中抱着一个小男孩,一岁左右的模样,头上裹着布巾,张大着黑眼珠看着招凝,那小模样好似认识招凝似的。   豹武拱手拜见,“见过前辈。”   招凝点点头,豹武又引妇人向招凝说道,“我同娘亲说了,您当初雷音泽暗中相助之事,娘亲执意过来想要谢您。”   说着妇人将怀里的孩子放在地上,转而跪下来拜谢,“多谢前辈相救,我才能顺利带着孩子和阿武相聚。”   招凝唤她起来。   “没什么,举手之劳。”招凝摇摇头,目光不自觉的落在小孩身上,总觉得这小孩好似有些不对劲,便问道,“为何这个天还为孩子蒙上头巾。”   “我也不想的。”妇人将孩子头巾解开,露出头顶两只豹耳朵,“这耳朵一露出来,城里人就知道是豹妖后代,大人到还好,但是暗地里小孩们还是会欺负的。”   招凝盯着这两只豹耳朵,这是何其的熟悉,像是一个月前雷音泽中妇人抱着的婴儿,可是那婴儿才刚刚出生,而面前这个小孩差不多一岁多,已经会走路了,这中间不过过了一个月而已。   招凝迟疑地问道,“这个孩子……是上个月襁褓中的孩子。”   妇人点头道,“正是这孩子,这孩子娘胎里没有养好,一个月了,也才长这么大而已。”   但招凝甚至有些怀疑人生了,一个月就能长这般大,是半妖的特性,还是这个阳神境就有这种古怪。   这时招凝又想起昨日在街上走动时,看见的客栈掌柜,掌柜明显也苍老了一些,起初她以为是这一个月操劳了。   招凝走到她身边,看了眼孩子,微微一探骨龄,果真已经是一年多的骨龄了。   莫不是这阳神境,一月等于九州的一年。   招凝匆匆来阳神境的一个半月,第一个七天在赶路,第二个七天在炼制云丝千幻斗篷,后面几天在妖族,再一个月在静室中修炼,说起来能接触到的阳神境真正情况其实很少,修士模样过了几年都不会变化,妖族模样的丑恶几乎看不出来变化。   招凝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情况,骨龄并没有突兀的增加一年,这是不是在说明,这时间的加速流逝其实是在这些阳神境的本土生灵身上。   难道这是叶枫的阴谋吗?   招凝想不到结果,豹武见招凝沉思也小心翼翼地问道,“高人是不是哪里不对。”   “并无。”他们这些半妖和普通凡人自然是不会了解九州的情况,从而对比出当下的异常,招凝便只是随意应过,而后说道,“我有事与你说。”   妇人见此,立马带着小儿子离开。   豹武跪在地上,“豹武说过,您从后厨将我和青儿救下来,就是我们的再生恩人,我和青儿必定完成高人交代。”   招凝笑了笑,又问,“蛇青姑娘呢?”   “青儿不方便带她进入人族城池,故而我让她在城外躲着。”   招凝认可的点点头,而后说道,“我确实有事交代你去办。”   说着指尖一动,一个储物袋和一卷书卷就悬停在豹武面前。   豹武愣愣地双手捧着两物,不解的看了一眼,而后问招凝,“这事?”   招凝却说,“此储物袋中的东西是妖王殿宝库中的东西,那书卷是一本古道修炼功法,即使是没有种下灵根,也能进行修炼。”   豹武捧着这两物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了,本来听招凝说起储物袋中的东西,他已经觉得格外的“重”,这个是整个雷音大王百年的积蓄啊。   但听到招凝介绍书卷,登时只觉得那宝库都不算什么了,这古道修炼功法若是传出去,整个阳神境都要疯癫。   豹武下意识地说道,“此……此物小的怕拿不住,若是遗失或者不慎流传出去……”   招凝却挥手打断了他,说道,“正是要你流传出去。”   招凝坐到长榻上,面上的表情不甚明晰。   阳神境连灵根仙缘都在叶枫随心所欲的掌控中,那她就要打破这种掌控。   豹武不懂招凝在谋划什么。   但是他也不会因此就退缩,反而颤抖着而小心翼翼的问道,“那高人,这功法……我们半妖   ……可以修炼吗?”   “当然。古道修炼功法没有门槛,更没有种族之分,没有灵根的凡人能修,有灵根的凡人能散功重修,你们半妖能修,妖族当然也能修。”   听到这一语,豹武立刻叩首在地,“高人大恩。”   招凝笑而不语,而后在招凝嘱咐莫要太大张旗鼓,循序渐进中退了出去。   没过一会儿,袁松走了进来,刚进来就皱着眉,“神女我在外面看到了半妖,他还拿着我们给予的储物袋。”   “我给他的。”   “这。”   袁松有些不解,但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招凝却在这时问道,“你们知道自己生长速度比平常快了数倍吗?”   袁松噗通跪下,“求神女救救我们。”   “百年前,阳神境忽而孤立在九州之外,开始倒是没什么异常,但十来年之后,我们发现阳神境中婴儿生长的速度变快了,但也只快上一成左右。   初时我们还以为是天地灵气浓郁了,反而因此欣喜。   却不想五十年后,生长速度已经加快到五成,阳神境一片惶恐,不知天地间规则到底怎么了。”   “但几年后大家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反而孩子生长加快,我们有了更多修士能对抗妖族。渐渐大家都接受了这样的加快。”   “直到一个月前,这速度又骤然加快,甚至一个月就已是寻常一年的成长速度了,不仅仅是小孩,我们修士都开始受到影响。”   “一个月前。”招凝呢喃,她不由想起叶枫离去时的话语。   ——“可快些啊,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   若是再快下去,沧海桑田一瞬之间,都会呈现在招凝眼前。   招凝闭上眼眸,平了平心绪。   她问袁松,“袁老寿元如何了。”   “本来还有七八年年的。”袁松一瞬脸,“现下,怕是连送神女去建木都没有机会了。” 第161章   果真袁松的骨龄已经接近一百五十岁了。   自种灵根以来, 这种打开灵窍穴吸收天地灵气的方式,注定了体内灵力的浑浊混杂,即使突破筑基期修为实力也比不上九州同阶修士, 寿元更是达不到筑基期的极限。   种灵根、种灵根,叶枫到底是在给阳神境一个成仙的希望, 还是另有什么目的, 这个阳神境有太多的秘密需要探寻了。   “神女。”袁松说着,“若是能进入到建木中, 重新接连上九州, 说不定就能恢复了。”   袁松道, “必定是这小世界中的法则出现了问题, 使得阳神天尊不得不放弃阳神境。而建木是沟通天地人神的桥梁, 能与九州天道勾连, 只要成为九州的一部分,阳神境就有救了。”   也不知道这样的猜测,是阳神境这群人花了多少年得到这样的结论, 亦或者是谁暗示了这样的方法,袁松他们对登上建木打开前往九州的门从而解决阳神境的古怪充满了自信。   “阳神天尊呢?”   “每个世界的法则不一样, 阳神天尊必是受到九州天道束缚才无法相助的。”   他们这样的说法饱含这他们对阳神天尊多年的敬意,所以在他们的意识中根本就没有阳神天尊会害他们的想法,毕竟整个阳神境这么大的地方,修士妖族就有了数十万之数,再加上其他的生灵呢。   连招凝也在想, 叶枫到底在谋划着什么。   一时是无法得到答案的,招凝并没有去纠结这些事情, 而是对袁松说道,“我有办法帮你在活下去。”   袁松瞪大了眼睛, 欣喜油然而生,重重的跪在地上,“求神女相助!”   没有人不想再多活几年,即使是已经活了将近一把五十岁,见证过这阳神境的古怪变化,他还对未来抱有期许。   招凝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拿出一个小瓶子,瓶子中装的是一滴逆天之水。   “你知道你的真元其实很混杂吗?”   袁松点头,他接过招凝交给他的小瓶子,“知道的,但是我们整个阳神境的修行都是这般,只有阳天使者的灵力才是精纯的。”   他意识到什么,抬眼看招凝,“难道我也可以变得那般精纯?”   招凝摇摇头,“这水只能减少你修为中的杂质,能让你的身体在天地灵气的修复中增加一些生机。”   如此对于袁松来说已经够了,他也不妄图去追求更多。   他重重的在招凝身边叩首,“老头子这命是神女给的。”   招凝却说,“我并没有尝试过这样的净化,你可能会有一些痛苦。”   袁松无所谓,能活下来比什么都强。   招凝让他起身,她看着袁松,“你们种灵根都会打开灵窍穴,灵窍穴无法过滤天地灵气中的杂质,本来使你们筑基有碍的,却不想你们还是突破了筑基。”   袁松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在阳神境的古籍中,也听说过有修士去问天阳使者,为什么使者的灵气那般精纯,而他们却是浑浊的,但是天阳使者,很少会多说什么,只是笑着道这就是阳神境的天地法则。   于是后人都少有去探究这些的,直至将这一情况变成了阳神境的常识,所有人都不再去质疑。   袁松惊叹着,“原来是这个原因,难怪我们阳神境想要得到一个筑基境的修真者都是极度困难的。”   事实上,招凝从一开始落在祭坛时就发现了阳神境的古怪,每个人的真元都是浑浊的,这种浑浊程度让他们几乎不可能成就筑基,但却也并不是一定不行的,但最重要的一点是,金丹肯定是不行的。   不过招凝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多嘴问到这事,一是初来乍到还没有摸清楚情况,招凝不会平白给自己添一道麻烦,二是当时担忧着秦师叔,又拼命的想要从阳神境离去,许多事都来不及做。   只是现在,招凝默然,有些事情,该让他改变就得让他们改变了。   袁松看着手中的小瓶子,不知怎么有些感慨,“若是日后能够晋升的孩子……可惜现在我们恐怕很难在得到筑基修士了。”   以往阳神境的筑基修士,他们从练气期晋升上来用了很多很多年的时间,最长的甚至用了百年,在炼气期寿元的最后一天才得以晋升,而以后,这些孩子刚修行,一月一年,他们刚修行,就已经十几二十岁了。   这般情况该如何是好,直接错过了最佳的修行时间,修行之路还有未来的保障吗?他们的阳神境还有救吗?   这就是袁松刚才跪下来求招凝救救阳神境的根本所在,他不想看到在生命的最后时间中,看到阳神境逐渐迈向衰亡。   以前那般诡异的速度,对于阳神境还是可以忍受的,直到这一月,一切都已经无法在忍耐了。   招凝道,“我会想办法通过那通天之梯的。”   他没有说这通天梯也许即使上去了,这阳神境也不会变化,他知道这已经是袁老这些修真者最后的期待了。   招凝在长榻上顿了顿,她递给袁松一个葫芦。   葫芦中都是那滴逆天之水。   袁松惊讶,听招凝道,“这几个月的时间,我会在阳神境多走动走动,若是你看到阳神境中有修士命终,便用这个续他们的命吧,让他们撑到建木开启之后,或许会有奇迹呢。”   袁松再次叩首,明明已经活了将近一百五十岁,这一刻眼泪却不受控制的在眼角留了下来。   招凝闭目,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她心里并没有什么把握,可是她并不想打破这些人的期待。   说着,他直接闪身离开了观天城代理点。   招凝走在阳神境,一个月的时间,阳神境和九州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这一日招凝走在林外路上,见一车队从不远处驶来,最近在道上经常看见这种颇为奢华的马车,比之观天城,阳神境中部的修真者变少了不少,连妖族和半妖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招凝听到马车中,妇人教导着孩子练习字,但即使是生长速度只加快了两个月,那个看起来八九岁的孩子,并没有对炼字感觉到抗拒,老实的趴在书案上写写画画。   引起招凝注意的是,另一个孩子,他才两岁的模样,在颇大的马车上走动。   招凝并没有感觉到他的思维不过是两个月的婴儿。   大概是赶了太长时间的路,马车里的男人看了看外面,发现天色不错,便说要下来歇息歇息。   车队都停在了路边,男人同几个小厮将马车后面拖着的东西都卸了下来,准备取些茶水吃。   男孩一看不需要在写字,开开心心的蹦下马车在林子边缘撒欢。   而小孩子被妇人抱了下来,很快就自己挣扎了下来,小短腿在地上捯饬着,而后向哥哥奔去,稚嫩的嗓音清晰的唤着,“哥哥等等我。”   这是一个正常的两岁小孩的表现,但反而显得更加不正常了。   就在这时男孩不知道撞到了什么,忽而尖叫一声,整个人猛地踩空了,几个大人惊慌的冲过去,却好像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男孩被风卷在了上空,男孩刚才的害怕瞬间变成了好奇。   男人几步冲了过去,将悬停在坑洞上方的男孩抱了下来。   男孩还兴奋的跟着父亲说,“爹,我刚才飞起来了。”   男孩父亲往下方看了一眼,却见下方布满了荆棘,怕是一个抓捕野兽的陷阱,真是遭天谴的,怎么会有人将陷阱安置在了林子边缘,他听着男孩的话,气不打一出来,拍了男孩一巴掌,而后抬眼逡巡,能够这般将人安置在空中的,必然不是寻常人。   果不其然看到信步走来的招凝。   只一眼瞧着招凝的气质便知道这必不是凡俗人。   男孩父亲带着夫人连忙拱手,“多谢仙师相救。”   招凝抬手阻了阻。   小孩子天真,那两岁的小娃娃已经直接跑到了招凝脚边,仰着可爱的小脸蛋说着,“仙子姐姐真漂亮!”   招凝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小孩子的头顶,蹭着这个时间,灵光探入小孩子的的身体中,他就是普通的小男孩,不管是身体状况,还是神志。   男孩父亲将小儿子这般胆大,几步走上来,将小儿子拉到身边,朝招凝赔礼道歉,“不好意思,仙师,是小儿莽撞了。”   “无事。”   招凝心中默默,这突然增加的生长速度为什么没有在阳神境中人身上展现出异常呢。   明明只有两个月的时间,小孩子好似真的像是活了两年。   男人学着修真者的礼仪,拱手作揖,“我们是从隔壁城的刘家庄来,鄙姓刘,单字汇。”抬手招着妇人也给招凝介绍道,“这是内人,景娘。”   招凝依旧对外唤“林影”。   妇人朝招凝礼了礼身子,问道,“林仙师这是往哪里去,前面月陵城天尊庙庙会,仙师也是去那看看的吗?”   招凝知道九州民间有这样的活动,本就是随意在阳神境走动,便点了点头。   刘汇笑道,“我们一家也是去天尊庙会的,仙师不若和我们一起。”   “如此多谢,就打扰了。”   “林仙师说笑了,不打扰。您救了我们家昌儿,该是我们谢您。”   招凝上了他们家的马车,两个小孩并不认生,乱七八糟问了好些问题。   “仙子姐姐是什么修为?是传说中能飞的那种吗?”   “仙子姐姐我马上要种灵根了,种灵根是不是很神奇?是不是一种上就可以飞到天上去?”   小孩子天生对修真者不惧,甚至带着强烈的期待,即使生长加速也没让他们明白这是该害怕的,反而高兴的觉得马上就可以种灵根了。   大人们也是如此,并没有对修真者心怀畏惧。   只是因为小孩子话多且密而微微斥责了几句,招凝随意说了几句哄着两个小孩。   小孩子玩累了,便趴在母亲怀里睡觉。   招凝问景娘,“这两月时间,好似长得太快了。”   景娘点点头,却并不觉得不妥,“起初我们也觉得不适应,生怕孩子长得太快什么都不懂,但是又发现学的快极了,只是长得快而已,身体也没有问题,便放心了。”   小孩在母亲怀中动了动,好似做了什么好梦,翠娘含笑着哄了哄。   对于阳神境来说,百年的生长加速,对他们来说好像习以为常了,即使突然翻倍,也好像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了。   他们好像被阳神境古怪的规则调|教的认为即使一月一年,一生寿命不过五六年也无所谓了,又或者变化的太快,他们根本不像修真者那般第一时间察觉到自己的寿命变化,还沉浸在原本还说的过去的几十寿元中。   这一刻,招凝好像是整个阳神境的旁观者。   一行人是傍晚时分到达的月陵城,整个月陵城笼罩在一片热闹的气氛中,夜色沉下之时,、无数串联起来的灯笼挂在街道两侧,顶上大片大片的红伞铺开。   招凝走在人群中,整个城里和附近的人都出来了,在庙会上玩闹着,小孩子即使在街道上奔跑着,大人也只是叮嘱几声,跟着他们后面,不会阻止他们的行为。   比之之前罗田镇的中秋集市还要热闹一些。   每一个人面上都聚满了笑容,丝毫没有受到阳神境诡异的变化影响,可是是因为这样的变化已经经历过百年了,在百年接近两代人的适应之下,他们对这样奇怪的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   招凝孤身一人在人流中穿行着,感受这一份人间烟火。   她站在一处杂耍前,一个老汉用肚腹顶起巨大的水缸,表演着巨力,周围的人都在拍手叫好,老汉并没有修为,这般完全是依靠自己长年累月锻炼出的力量而负担起的。   招凝看了一眼,老汉幕得站起来,将巨大的水缸向上一顶顶到了头顶上,摇摇晃晃间便稳住了。   又将四周围观的人群兴奋声掀起了新的高潮。   招凝离开这里,向其他地方看去,却见迎面走来一个游街队伍,队伍中全是人族装扮出来的妖魔鬼怪或者神话中的人物,比之九州并没有什么区别,招凝看着其中一个表演者舞动着向前,身上的斗篷一下一上间面容便变化了,从最开始青面獠牙的恶鬼变成了调皮可爱的灵猴脸,直把面前的小朋友看得惊呼,蹦蹦跳跳地跟着队伍,想要看表演者到底是不是真的鬼怪。   随着游街队伍的不断靠近,中段部分,一个八人合抬的平台出现在眼前,平台上架着小亭子,大红的帘幔在四周挂着,露出里面端坐的石像模样。   不出意外,那石像仍旧是阳神叶枫。   只是比之在奉神宫代理点看到的石像,这个叶枫更加慈眉善目些,闭着眼,似乎在酣睡。   旁边的路人有不少虔诚地向石像行礼。   招凝不再跟着游街队伍行走,她逆着人群流动的方向向里走,和游街队伍隔了一段距离后,街道上重新热闹起来,不远处有卖面具的小贩,足有一丈高的木架上挂满了很多面具,有普通的,也有一些妖魔鬼怪的,还有一些花团锦簇的。   小贩将手中一只狐狸面具交给一个小女孩,便连忙来招呼招凝,“这位姑娘,想要什么面具,我取下来给你。”   招凝随手指了指高架上的龙纹面具,招凝一眼就看到了。   小贩将面具交给招凝,面具上的纹路是一个整体,由一只长龙踏云组成,下半部分是祥云,飞龙扭动间,抬首长吟,像是要飞出面具。   招凝付过银钱,将面具带在脸上。   在九州凡俗,龙纹代表着皇家,根本不可能在这种庙会上出现,但阳神境不同,阳神境最尊贵的图案是天上的太极纹,且阳神境没有皇权和国家的说法,龙纹虽是少见,但是并不会那般忌讳。   面具附在脸上,遮掩了半张脸。   招凝又在庙会上走了走,还看到了一些修真者,他们就混在人群中,有些也像招凝这般看着庙会上新鲜好玩的事物,有的更是直接参与到庙会之中,成为庙会中的一个杂耍者。   招凝看到一个练气六层的修真者,穿着一身简单的衣袍,只端了一张木凳在人群中,而后手里拿着一只杯子,问周围围观的凡人这杯子可有什么特别的。   杯子仅仅是普通的白釉瓷杯,里面是空的。   站在前排的小孩们很是捧场说着里面什么都没有。   修真者一笑,将杯子交给最积极的那个孩子,让孩子将杯子扔在地上,孩子不解但又听从他的话,周围的大人都在好奇这是个什么把戏,却见孩子将杯子丢在地面上,杯子碎裂的一瞬间,竟变成了一只鸟儿直接飞上了天。   孩子惊讶的都不会说话了,连围观的大人们都说神了,又喊着仙师再来一手。   修真者很是随和,见周围人这般热情,于是有从身后摸出来一只竹竿,这个竹竿并不长,不到两丈,尖端系着细绳和饵钩,是个简单的钓鱼工具。   修真者便问周围人,想要什么   有刚才空杯化鸟的新奇体验,小孩们的热情更加高了,高举着手此起彼伏地说着各种他们仅知的鱼类名字。   修真者微微一笑,而后直接抛钩,钩子就这般落入人群中,钩子附近的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鱼钩,一点都不想晃神错过一些神奇的事情,却不想他们还是没有捕捉到。   鱼钩向阴影处微微一潜,就像是在水中向下一探,而后一瞬间提起,这鱼钩上便挂了一只巨大的红鲤鱼。   红鲤鱼跃空飞起一道美丽的弧度,把周围人看呆了,而那红鲤鱼跃至最高空,忽而对准修真者,将自己嘴里的鱼钩直接吐了出来,并且紧跟着补了一口河水。   修真者一瞬落汤鸡状,愣神的围观众人登时哈哈大笑起来。   红鲤鱼傲娇的一甩尾巴,然后高高的跃进了不远处的河中,河上已经放满了花灯,像一朵朵盛开的红莲。   修真者也没有因此生气,一抹脸上水渍,笑嘻嘻地看着周围人。   瞧见招凝时,略微感知到招凝周身自发聚集的天地灵气,便很自然的朝招凝拱了拱手,招凝依礼颔首,周遭凡人瞧见了也没有觉得奇怪,反而还期待着问修真者可有其他神奇的法术了。   修真者笑着说有,而后大方的展示了其他法术。   招凝慢慢退出圈子,这是招凝头一次见到修真者和凡人相处的这么融洽,在一个既有修真者又有凡俗人的城镇中,凡俗人既没有苦恼自己生命短暂,修真者也没有因为自己修行而自觉高高在上,大家好似都只以一个共同的身份——人族,生活在这祥和的月陵城中。   这在九州是不敢想象的,每一个凡俗人都觉得只有成为仙人才能抗击命运,每个修真者都带着或多或少的高高在上,认为凡俗人都只是蝼蚁,不配与他们在一起。   而在这里,或许是因为阳神境存在的时间不过三千年,他们对修行知之甚少,更没有什么强力的道法,又或者阳神境修行的能人最高不过筑基中期,这使得这里的凡人对于仙人没有太过高看,只当他们是有一些神奇力量在身上的,认为他们也不过只是普通人,只是会一些类似杂耍的把戏,和能在空中飞来飞去。   不可否认,这样的生活是极其理想的,是九州所有凡人和部分修真者所期待的。   招凝走到河边,看着沿着小河向下流动的莲花灯,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时,耳边传来一阵小孩吵闹声,声音却是熟悉的,原来是刘家的小儿子兴兴,兴兴跟着哥哥在河边玩着花灯,可是哥哥点燃了花灯中央的红蜡烛放在河水中,兴兴紧跟着要放下自己的花灯,却不想花灯怎么都点不燃。   刘家夫妇就在附近的小摊点上卖着糕点,同摊贩聊着天,并没有注意到这样的情况。   刘家大儿子也有些苦恼,招凝走了过去,刘家大儿子眼前一亮,哭丧着说道,“仙子姐姐,我想玩花灯,我想许愿,可是怎么都点不燃。”   招凝蹲下身,笑道,“那你先把它放到河里,姐姐帮你点燃。”   兴兴歪着头不解,但还是很听话的将花灯放在了河中,而后一脸期待的看向招凝,只见招凝手指一抬,指尖裹着不大的灵光,而后手指一点,灵光跟着动了动,河中的花灯便点亮了。   “哇!太棒了!花灯亮了!”兴兴兴奋的拍着手,而后追着花灯向下游跑去,和街道上的其他人一样,对招凝表现出来的“仙迹”并没有很惊讶,满眼都是自己的玩具。   刘家大儿子追着弟弟跑向下游,一大一小的小孩一会儿就跑的没影了。   招凝站在岸边,散了手中的灵光,这里的理想化的凡人与修真者共存的城市让招凝有些违和。   但是不得不说,招凝很是享受这样的环境。   她微微仰头,看着天上那轮太极月,太极阴鱼在天空中轮转着,慢悠悠的,她慢慢闭上眼,神识向外扩散去,感知着这少有的欢闹和祥和,如果没有生灵生长速度的加剧,没有冥冥中逐渐压迫下来的危机,这一定是最美好的人间。   但这时,招凝的神识却捕捉到了一丝哭声,刚才还追着花灯向下游跑去的兴兴不知道何时又哭了起来,可能是招凝初时对这个孩子的关注,导致招凝对这个孩子的反应颇为在意,她慢慢睁开眼,身形一闪,出现在兴兴身边。   兴兴一看招凝出现,便跑了过去,抱住招凝小腿,朝招凝哭诉道,“仙子姐姐,你看,河里的花灯都不见了。”   这两个小家伙跑了不少路,此地已经到了城中小河的汇水湾,并不在沿着主街,只有刘家大儿子手中的灯笼堪堪照亮了这阴暗之地,刘家大儿子也很是疑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追着花灯来,花灯却突然全部熄灭了,灯笼再一找却看到了一个白色的可怕影子。   “仙子姐姐,要不然我们回去吧。”十岁的小孩已经听说过一些鬼怪的可怕传闻了,觉得他们恐怕是遇见了鬼,他向拽弟弟离开,可是弟弟一直扒在招凝小腿上。   招凝拍了拍小家伙的脑袋,“哪里有什么鬼怪,不过是一个调皮的小家伙。”   “你瞧。”招凝手上灵光一动,一点灵光飞向黑暗处,紧接着营造出桥底下一只扒拉花灯的白虎虚影。   “是老虎!”两个小孩登时吓坏了,怎么城中还会出现老虎呢。   白虎被灵光绕了一圈,幕得抬头,意识到自己被人发现了,刚露出凶面,就感知到招凝非比寻常的威压,这白虎虚影登时灵性极了,转头开溜,但是后方被石砖堵死了,不可能直接冲出去,便陡而幻化成上古之龙的形象腾空而起。   “龙!是龙诶!”两小孩登时不害怕了,甚至还惊喜地叫喊着。   招凝却微微一怔,这龙好似在清陌江龙宫画面中看到的上古巨龙。   眸色微凝,只见腾空的龙影一顿,好似被什么抓住了尾巴,但这龙影下半段陡而一散,龙头带着上半段身子直接钻进了黑暗中。   招凝盯着那龙影离去的方向,小孩子看不了那般远的距离,只知道那白虎变成龙飞走了,这般神奇的一幕让他害怕都不记得害怕了,只兴奋的用着自己仅会的几句话描述着自己的激动。   刘家夫妇两发现小孩不见了,惊慌的沿着河边寻找,好不容易找到这座桥上。   看见招凝,夫妻两立马见礼,“仙师,还好您在,不然这两个小家伙要是出什么事,我们就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兴兴见着父母来,开心的和父母分享着刚才看见的见闻,登时大惊。   招凝笑了笑,“无妨。不过是花灯被那小东西都破坏了。”   她低头看兴兴,笑道,“兴兴,仙子姐姐给你看更大的花,好不好。”   兴兴满脸好奇地盯着招凝,连刘家夫妇也有些期待。   却见招凝指尖灵光一动,被毁坏的花灯忽而化作数颗烟花种子,直冲上天,在高空中乍然绽放,此起彼伏,层层叠叠的烟花覆盖了半片天空,色彩绚烂夺目。   整个月陵城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情,抬头看向高空中盛大的烟火,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兴奋地讨论着。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快祈愿,神仙一定会听到的。”   于是,所有人都双手合十,默默祈愿着。   连刘家夫妇和两个小孩都不意外。   招凝抬眼看天上即将散去的烟花,指尖遥遥向天空一点,只见最后一朵烟花绽放开,勾勒出一圈奇异的上古云纹,而后云纹散开,化作无数星点撒向整个月陵城的人们。   祈愿完的人们不由得伸手去接那星点,星点犹如一片雪花很快消融了,而身体中却感觉到一丝暖意。   又有一声激动而颤栗的感叹,“这是仙人赐福。”   这一场烟火将整个庙会推向了热闹高潮,招凝将两个小孩交给刘家夫妇,也不再进入热闹中。   身形飘然散开,再聚起,却是在月陵城东南一处荒废的府邸外。   刚才奇怪的虚影便是向这里逃来。   这座府邸的位置并不偏僻,甚至说的上是比较中心的地带,旁边的府邸都是高门高户,遥遥看去便能感觉到富贵实力,显得这府邸自台阶到门把手厚积的灰尘显得那般格格不入。   招凝信步走向府邸大门,大门上写着罗府二字的牌匾摇摇欲坠,大门无声开启,烟尘溅起三分,离招凝半丈远又散去,招凝走到府邸中,绕开影壁便能大致看到府邸现状,无数的家具都扔置在地上,蜘蛛网结了一层又一层。   已经无人居住好久了。   自招凝进来后,这府邸中没有半丝动静,那虚影似乎藏起来了,招凝也不急着将它揪出来,散步般的在府邸中走动着,看府邸原本的山水庭院、雕梁画栋。   直到招凝走到一处房间中,却见房间中堆放着无数亮晶晶的东西,上至金银珠宝宝钗玉簪,下至灯笼花灯,凡是能发出亮光的东西好似都收集在了这里。   但是长久的堆积,这其中裹挟着一股浓郁的霉气。   招凝抬手,指尖燃起一丝火苗,好似要丢到这些杂物堆中,将发霉的东西全部烧毁。   就在这时招凝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朝她窥视了一眼,很快就消散了,可这一眼却是够了,只见只见火苗一晃,陡而向外袭去,直至奔到一面墙上,黑暗中墙上好似有什么,触碰到火苗的一刹那,墙上的东西立即掉落在地上,而后又幻化成最初的白虎虎影奔逃而走。   招凝慢吞吞地跟在后面,白虎虎影一个转弯便消失了,招凝走到转弯出,周遭没有白虎痕迹,但她好似并不在意的,继续向正屋走去,拐角不远处的雕花顶纹不知道什么时候凸了出来,钻出一个小龙脑袋,试探着向招凝背影看了看。   就在这时不知道从哪里起的风,忽然卷起小龙将它拽到地上,龙影挣扎扭动,又好似怕惊动招凝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终于风散了些许,龙影又陡而一散,彻底消失了。   走在前方的招凝微微侧面,余光好似早已注视到了这一切。   而后继续沿着游廊向正屋去,游廊白墙上忽而出现了一处阴影,阴影在黑暗中看不清晰,但却陡而伸出了一条猩红长舌向招凝后背偷袭而去,可是刚近招凝背后两丈左右,游廊上的灯笼忽而砸下来,灯笼是宫灯造型颇为笨重,瞬间将长舌砸在地上,疼痛让白墙上的阴影一阵鼓动。   紧接着消失,又出现在靠近招凝一些的白墙上,再次向招凝后背偷袭而去,却不想这次招凝正好拐个弯,长舌扑了个空。   那东西继续向前蠕动,直到挪到招凝两丈之内的白墙上,再次脱墙壁而出,幻化成一条尺余粗的龙冲向招凝。   直至龙首与招凝脑袋不足半尺,它好似要即将将招凝的脑袋吞了去。   招凝忽而转过头,直视那龙影,“好了,你的本体也找到了,不要再调皮了。”   龙影一怔,转念又觉得招凝在唬怪物,便又再次张大了嘴巴,气息将招凝吹得发丝乱舞。   就在这时招凝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揪到了龙影的舌头,而后向后一拽、一抛,直接将龙影砸入影壁中。   影壁登时冒出一团阴影,而阴影抽搐蠕动,直至形成一张丈余的可怕人脸。   招凝并没有惊吓,慢条斯理地指尖聚起水,冲刷着刚才拽龙影而沾染的口水。   好半响,招凝抬眼,“你这样的怪物,我仅在九州异兽典中看过,书中记载最诡异的鬼怪——人面壁!”   人面壁,人死后不甘死亡,怨念和鲜血在石壁上呈现出死前最可怖的一张脸,丈余长,以长舌攻击,脱离墙壁后会变得或虎或龙,出现则必有人死亡。   人面狰狞,长舌攻向招凝,招凝两指一绞,那长舌竟一寸一寸断裂,直至断裂到长舌根部。   人面壁无声而痛苦的嘶吼着,紧接着好像整个怪物都像蜡油融化似的滴落。 第162章   “别杀我, 别杀我!仙人饶命!”   这并不是人面壁嘴里发出来的声音,而是一种借助风震动传递的声音,是用耳朵听不见的。   “不要啊!我没有杀人!”人面壁惊慌叫着, “我只是收集一些亮晶晶的东西而已。”   招凝知道这东西没有杀人,他身上没有聚集血腥之气, 更何况书中也说过, 人面壁若是杀人,他扭曲的面上就会增加一条血纹, 招凝指尖一动, 那股融化的力量便在人面壁身上逐渐减弱, 虽然他的脸看起来仍旧那般扭曲, 但是已经没有之前痛苦的状态了。   “人面壁极其罕见, 倒是不知这阳神境竟然生出你这样的鬼怪。”招凝淡淡的说道, “传闻只有极阴之地才能诞生一丝契机,这人烟鼎盛之处,可没有极阴之地。”   人面壁惧怕招凝, 对招凝知无不言,说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之前一直活在一个黑暗的地方,后来有人把我挖了出来,雕刻成了这座府邸的影壁,我只是嫌这家人太吵了, 就将他们赶了出去,真的没有杀人。”   招凝盯着他, 在这张可怖人脸之后好似还有一道阴影,那阴影是一具嵌在石头中的尸体。   “你有自己的神智, 而且是生前的。”   人面壁微微颤抖,他不发一言便是默认了,招凝又道,“我可以不杀你,但你你告诉我,你从哪里得知的上古龙纹。”   这样的上古龙纹极其少见,必定藏着上古的秘密,招凝并不相信一个爱好收集亮晶晶东西的人面壁会知道什么天底下的秘辛,果不其然,人面壁说道,“在那黑暗里!黑暗中有一道门,每年太极夜最长的时候就会打开一道缝隙,里面有很可怕的东西,我曾经偷偷靠近看了一眼,便看见门内建筑上雕刻着这些纹路。”   招凝皱眉,这是说那些建筑是上古之时的遗存吗?   “那地方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我知道自己被挖了出去,然后迷迷糊糊中被运到了这里。”人面壁颤抖的说道,紧接着好似察觉到招凝神色中的不满,它赶紧补充道,“在西面,对,西面,我能感觉到离中央太极越来越近,我是从西面运来,一路向东去的。”   招凝盯着它,它发了好几个重重的誓言说自己绝对没撒谎。   西面,招凝心中琢磨,之前好像听到彭欣彩说到过,西面荒地之上,曾经有过流星坠落,会有一定的联系吗?   招凝微顿,本来这个地方,招凝就是想要去看看的。   她抬眼看这人面壁,人面壁不懂招凝这眼神的意思,只见招凝指尖一抬,灵光聚集,它慌乱的以为招凝这时想要杀它,连忙向旁边开溜,可还没有钻出影壁,就被灵光束缚,紧接着被强行撤下来。   人面壁一离开墙壁便会幻化,他的身形变成了招凝最初见到的那只白老虎,体型壮硕,从脑袋到尾巴尖至少有二丈长,高有一丈多。   指尖的灵光没有散,再一动,灵光环绕,这白老虎瞬间就在灵光包裹中缩小缩小再缩小,直至缩成猫儿大小,白老虎迷茫地抬着前爪,转着身体,一屁股坐在地上,懵然地看着招凝。   招凝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你虽然不杀你,但是你那丑恶的模样若是任由放出去,可要引起骚乱的,这样就正好,挺可爱的。”   白老虎缩小成了白猫,连面部都看起来柔顺了不少,除了身上几道黑色条纹,和寻常白猫没什么区别。   人面壁偷摸着动了动体内的力量,却发现身形好像被什么东西禁锢了,根本没办法还原到原来模样。   他诧异着去看招凝,却不想面前的人已经消失不见了,他连忙蹦跶起身,在院中转了转,听到一声留言。   “若有一日杀人,此禁锢不仅会禁锢你的体型,还会彻底剿灭你的魂身,莫要作乱。”   “仙……仙人……我不作乱……您给我换一具威猛的体型啊!”   白老虎,不,白猫追着声音跑到废弃宅邸外,正巧天尊庙神像游街的队伍到了这条街上,围观的百姓们也热热闹闹地跟在旁边。   一个小女孩看见了蹲在门口的白猫,兴奋地跑过去,伸手就要摸猫脑袋,白猫下意识地想要去咬,但一想到那仙人可能在附近看着,便立即收起了獠牙,乖乖地任由小女孩抚摸。   摸着摸着,自个儿被摸的爽了,甚至躺倒在地上,主动露出白茸茸的肚腹让小女孩继续抚摸,然后发出一声舒服的“瞄”声。   几个呼吸的时间都没到,原来渴望威猛的家伙已经完全融入可爱角色了。   第二天清晨。   天刚蒙蒙亮,月陵城却已经喧闹了起来,好多人向天尊庙冲去,抱着大把的香火要向天尊祈愿。   天尊庙在月陵城的最中心地带,占地颇广,香火鼎盛。   但招凝站在天尊庙门口的时候,却发现有一丝奇怪,进来上香的大多是妇人,或者是陪同妇人来的一家子,而一些大老爷们或者年轻男子都被挤到了一遍。   “月陵城的天尊庙可灵了,特别是那……哎呀哎呀别挤。”   “你们这群大老爷们跟我们抢什么,要祈愿去其他天尊庙去!”   月陵城阳神天尊的神像依旧是叶枫的模样,上方供着的金身便是那个昨日游街的阖目神像,神像架在高台上,双腿随意的盘着,单手手肘撑在膝盖上,支着脑袋在闭目养神,似神非神。   一个老婆婆带着妇人走了进去,虔诚地叩拜,嘴里极轻的说着,“阳神天尊,求您保佑我家媳妇有孕,顺顺利利生下一个大胖小子。”   妇人红着脸,也乞求道,“希望我儿平安顺遂,健健康康。”   而后三叩首,而老婆婆并没有跟着叩拜,只是小心翼翼地盯着神像,三叩首之后,神像没有半分变化。   老婆婆叹了一声,却也没多说什么,扶起妇人,“天尊会保佑我们的。”   但招凝好奇他们更期待着什么。   等到又有妇人进去祈求能得子之后,招凝恍然意识到,这尊天尊神像是用来求子的。   招凝无言,心里迟疑着叶枫这样的天骄所追求的大道竟然还能和“求子”挂上了联系,转而又想,世间大道三千,并不是她现下的认知能完全了解的。   “姑娘,你进去吗?”   旁边一个灰袍婆婆疑惑地看着招凝,而后又和善的笑了笑,“不用不好意思,虽然近来月陵天尊庙在求子上很灵,但天尊是神仙,你祈求其他的事,神仙也能保佑的。或者,姑娘也可以为以后的孩子求一求,最近可灵的,求子得子,而且还能得到天尊祝福,日后种灵根必会是上等灵根,直接能成为神仙的。”   同她一起来的另一个深蓝衣婆婆也笑道,“可看见昨日的烟火仙迹了?必定也是天尊显灵了,向我们赐福呢。”   他们同行的还有一个年轻的女子,身姿如柳,貌若芙蓉,她梳着妇人髻,站在这天尊庙门口格外的扭捏,脸颊晕着红霞。   见招凝不答话,灰袍婆婆说道,“姑娘若是没想好,那就先让我们先进?”   招凝避开身,两个婆婆带着女子进去,还小声地同女子交代,“待会祈求的时候一定要诚心,诚心祈愿才能得到天尊眷顾,说不定天尊会睁开眼看你,那我们必能心想事成了。”   女子嗡声点了点头。   招凝本要离开,听到这样的说法,留在了原地。   这神像莫不是还能睁开眼。   却见三人诚心叩拜,女子跪直着身子,闭上眼眸,虔诚着诉说内心的期许,好半响,向前方天尊神像缓慢叩首。   就在这时,神像缓慢地睁开了眼,注视着那女子。   这本来是诡异的一幕,许是月陵城修真者和凡人不分彼此,又或许是天尊注视已经成为所有人心中最神圣的标志,冲淡了那丝诡异。   那双睁开的眼眸依旧是一双石眼,和神像本身并没有产生违和感,他侧头下睨的目光好似当真有了实质,女子脸颊已经红的彻底,看着这样的天尊,那轻挑的眼尾,微勾的嘴角,好似都变得真实了,好似当真有这样一个传说中的神仙在看着她。   她有些紧张,小声地再次向神像诉说着自己的祈愿。   她与丈夫成亲已经有一年了,丈夫即将要出远门,来回要接近一年多的时间,而最近生长速度的陡然加快,让她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丈夫,希望在丈夫离开之前,他们能有一个孩子。   女子再叩首时,神像已经闭上的眼眸。   “太好了,太好了,天尊听到了你的祈愿。”两个婆婆将女子扶起来,开心地拍着她的手,“下个月我们必能抱上大胖小子。”   “哎呀,娘别说了,还有人在呢,羞死人了。”女子打断了两个婆婆的说话,自己从门边走了出去。   招凝看了她一眼,她的情况并没有什么变化,和刚才一样,招凝并不懂两个婆婆会和她说,下个月就能抱在孙子。   在神像睁开眼睛的时候,招凝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只是这个神像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怪异罢了。   招凝微顿,这一次并没有让着后面人,自行走进了大殿中,许是大厅中的光线比外面光亮些,空间格外的开阔,导致好似进入这个大殿中就感觉自己与大殿外隔绝了,空洞的好像只有自己和神像。   招凝并没有多余的动作,她只是抱臂看着那神像,不知道何时,神像的眼眸已经睁开,就那般看着招凝,神像一下子就变得有神了似的,但给招凝的观感却是不对劲,面前这个神像看似叶枫又好似不是叶枫。   有一股强烈的窥视感环绕在周围,比之前还要强烈,并不是招凝心中所想冥冥窥探,好像是真正来自这个神像的窥视。   招凝盯着神像,神像好像也在打量她,神像的嘴角勾起一个鬼魅的笑容。   那笑容让人头皮发麻,后颈紧绷,好像有一股危机感猛地潜伏在附近。   招凝指尖灵光一闪,一道灵光在附近晃过,那股窥视感渐渐弱了不少。   她转身,瞧见外面探头探脑的上了年纪的婆婆们,指责着招凝,“怎么对天尊这般不敬,你这一个小姑娘没有嫁人来这里抢我们的香便算了,现在在大殿中还对天尊不敬。”   招凝看了她一眼,老婆婆一震,被那清冷的目光惊了一下,立刻就不敢说话了。   她向外走,外面看着的人不由的分开了一条道给招凝。   不知道为什么,招凝心中隐隐有些奇怪的预感,她没有直接离开月陵城,而是在月陵城找了一家客栈住了进去。   客栈小院很是安静,其他小院中的住客几乎不怎么说话,到了傍晚的时候,招凝发现隔壁住的就是白日在天尊庙遇见的两个老婆婆和年轻妇人,招凝也没有心思去和他们打招呼,只是安静的盘坐在长榻上,闭目修炼。   这阳神境处处透着古怪,偏生天地灵气浓郁的很,倒是一个修炼的好地方,无论周围是人类城池,还是山野林中。   招凝行过一个周天,眉目忽而一皱,不知过了多久,太极夜已经完全降临了,这夜比往常黯淡的很,没有了昨日的庙会花灯,此刻整个城池陷入了一片黑暗中,只有门口的两盏红灯笼提供着唯一的光源。   突然间,招凝感觉到新的光感,她缓缓地睁开眼,房间里忽而出现了一个人影,那是一个高大男人的体型,在黑暗中寻找着什么,直到发现一盏没有点亮的烛台,用火折子点燃了,蜡烛照亮了那男人的面貌,却是……却是一张无面的脸。   招凝面无表情,她盯着这张脸,目光落在他的身形上,总觉得这个鬼物似乎在模仿着谁。   却听鬼物柔声说道,“娘子,怎么还不休息,时间不早了。”   难以想象一个无面的鬼物唤着招凝“娘子”,但招凝并没有其他动作,她倒是好奇这东西从何而来,为何而来,做何诡事。   鬼物渐渐靠近,招凝感觉到了有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她想这个鬼物一定不知道他到底幻化出了什么五官。   他声音更加柔和了,“我们去床上休息吧。”   招凝没有回应,他依旧在自顾自地说道,“娘子,不用羞睐,今日我们新婚之夜,合该住在一起的。”   鬼物身上穿着一件红色中衣,隐在黑暗中暗沉的向血色,招凝低眸,自己身上的衣服果真也是一件新娘红衣。   入梦吗?   招凝以一种近乎平静的目光看向对方,却见对方油灯点亮了周围数个蜡烛,他的动作温和有礼,好似能联想到新婚之夜温柔的新郎。   是这鬼物惯来用这样的形象入梦,还是觉得招凝心仪这样的男子?   招凝的表情更加平了。   他将烛台放在桌案上,而后走到内间,将床幔整齐放下,而后朝招凝招手,“娘子来呀。”   新婚之夜还能干什么,自然是洞房花烛。   招凝指尖微微一动,灵光闪过,原本该打破这个幻境了,可是这个幻境却并没有因此出现半分异常,而那新郎还在说道,“娘子,怎么了?”   一个实力不弱的鬼物。   招凝起身,缓慢地走向那新郎,而新郎已经朝招凝伸出了手,在原地等待着。   招凝离他越来越近,一步又一步,直到新郎的手指几乎快要触碰到招凝的衣摆,招凝目光微微向侧边看去,梳妆台上的铜镜光亮招人,呈现出招凝略使粉黛的脸,以往的清冷和灵气更加添了几分妩媚和娇柔。   那人好似跟着招凝的目光也想那铜镜看去。   满足地笑道,“我们家娘子当真美丽,倾国倾城。”   “是吗?可我不是你娘子。”这是招凝自入幻境之后第一次主动开口说话。   下一刻,垂下的手已经裹着灵力描绘出一道上古云纹,只这一瞬间,云纹扩散开,猛地扑向新郎那张无面的脸上,招凝吐出二字,“破。”   就在这时,整个幻境开始出现了抖动,而那鬼物忽而散了,整个幻境画面都开始崩碎。   幻境彻底消失之后,招凝依旧站在原地,面前还是那张拔步床,只是大红的帘幔和喜被完全不见了。   这意味着,在幻境中做得任何事情都是真实的,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从意识中幻化出来的,而是真实存在的。   招凝微微垂眸,思索着这幻境发生的原因,为何她没有半分察觉。   忽然之间,招凝好似察觉到了什么,并没有在呆在房间中,而是出现在了两院相隔的围墙上。   隔壁的小院静悄悄的,唯一照亮的灯笼烛火明明灭灭。   一丝细微的□□声从屋里传来,招凝无意窥探房内,只是像刚才破解幻境一般,上古云纹绘制出“破”,轻飘飘地打入那房中,清光笼罩之下,登时有一缕黑烟飘出,极快地向不远处飘去。   房间里的□□声立刻消失了,并且传来一声惊慌的尖叫,随后连忙被压制住。   招凝随着那黑烟追了出去,一道术法困住那黑烟,却不想黑烟就那般消散在半空中。   招凝站在房顶上,并不觉得这一切好像都已经解决。   这钻进梦境带着一股淫邪的东西到底从何而来,招凝不由的看向天尊庙,若是她没有感知错的话,这个梦境好似是天尊注视带来的,这让招凝忽而想起那婆婆的话语,说被天尊注视的女子必然能求子得子,天尊庙很灵的。   招凝的目光微微顿住,而后整个神识外放出,横扫过整个月陵城,手上掐出法决,法印轮转,几个破字云纹在法印四角转动,而后向四面冲去,整个月陵城女子房内传出诡异声响之处都瞬间消散,数道黑烟升上半空,招凝法决再一转,要将这些黑烟彻底剿灭。   却在这时,见到一个人影从城中一处建筑中飞出,手持着一方罗盘,几个瞬身将所有升起的黑烟全部收了。   做完这一切后,他朝招凝方向看了一眼。   招凝撤了法决,并没有离去,不一会儿,那人出现在招凝不远处。   那是一个容貌俊朗的年轻男子,和招凝一般大的年岁,一身玄色劲装,精瘦颇高,一眼扫去,修为大抵也在筑基初期。   他朝招凝见礼,“不知仙子如何称呼。”   招凝不动声色,他应该也是阳神境的人,灵窍上灵光外溢,只是招凝并没有在奉神宫见过。   “林影。”   招凝简短说着,男子笑容更甚,“却不想是同宗之人,鄙也姓林,林若风。”   招凝目光落在他手上的罗盘,罗盘上几缕黑烟转动,却无法逃离罗盘方寸之地,在罗盘的灵光下,这些黑烟渐渐变得清澈。   “林道友,也是来处理幻境之事?”   林若风不好意思一笑,“正是,小住客栈,察觉隔壁似有异常,便觉得不妙,竟有邪魔之气祸乱梦境行淫邪之事,其罪当诛。”   而后灵力注入罗盘中,那黑烟彻底散了。   “邪魔之气?”   “正是,之前在另一座城中,便遇见一邪魔之气借由神像摄心,犯下不少孽事。听闻此地天尊庙也起了‘求子得子’的异事,我便想来查看,却不想这东西已经借天尊像作孽了许久,只能先帮助城里女子解决此事。”   招凝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对他的解释是不是相信。   但是不得不说,他确实点到了关键,这些幻境的根本原因就是在天尊注视。   这注视白日间招凝便感觉有些不对,不像是叶枫的注视,但也没有察觉到丝毫的灵异之处。   招凝飞身而起,向着天尊庙去,林如风紧跟在后。   夜晚的天尊庙在明灭的灯笼烛火中半隐半藏着,看不清晰。   四周无人,招凝站在天尊庙门外,大门被骤起的风强行打开。   林如风跟着落地,“林姑娘不如交给我处理,这东西淫邪之极,甚至还借着天尊神像惹事,甚是诡异,姑娘毕竟是女子,莫不要牵扯进来,污了眼。”   招凝见他这般照顾,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嘱咐林如风“小心”。   林如风含笑着点头,飞身进了大殿中。   招凝自外向内看那天尊神像,神像还像往常一样,但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原因,这般看着神像半张脸隐在黑暗中,半张脸印在光中,显得尤为诡异。   林如风直接操纵着罗盘,罗盘悬浮在空中,一道灵光在罗盘中央冲出,紧接着四周呈现出几道氤氲,氤氲凝聚成古兽模样。   “该死的东西,出来!”   他一声大喝,古兽朝四面八方嘶吼,整个天尊庙大殿都在震动,整个空间荡开了波澜,一些扭曲的气息从神像内部涌现,招凝眉间一跳,这些邪魔气息,为何之前她丝毫没有察觉到。   在林如风的术法之下,古兽携着无边的气势冲向邪魔之气,邪魔之气在大殿中疯狂逃窜,但整个大殿在林如风的罗盘灵光笼罩下,已经生成结界,根本没有办法能冲出去,只见古兽虚影将这些邪魔之气捕捉到,而后像是撕咬猎物一般将邪魔之气全部撕碎,碎片似的气息又在清光笼罩中完全消散。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大殿中好似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但林如风并没有结束。   他站在神像正前方,与神像正对着,似乎在说着什么,但是招凝却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只听到最后一声咬牙的“该死”骂声,游荡在罗盘之上的古兽,倏然散开,氤氲融合在一起,形成一只巨大的长刀,长刀柄上古兽盘绕,紧接着长刀直接劈向神像,但这长刀本就是虚影,劈不到神像本身,而是直接穿过神像,劈向神像内部某一处,直到长刀顿在某一个角度,一股强烈到让招凝都感知到危机的邪魔气息从对峙之处浮荡开。   招凝微惊,向门口走了两步,却听林如风阻止了她,“莫进来,这东西邪的很,我有如意盘护着无事,能将这东西剿灭的!”   听他一言,招凝一顿,瞧着林如风虽然吃力,但是确实没有到难以应付的地步。   两方对峙,下一刻,好似听到虚空中一声长呵,那邪魔之气聚集成点,裹着气浪冲开长刀,林如风连带着向后退了两步,邪魔之气直接从神像之中冲了出来,直接扑向林如风。   林如风闪身一避,手上法决一掐,如意盘上的长刀一散,再聚是在他面前,且刚刚好的抵挡住扑来的邪魔之气。   林如风眼神似刀子般盯着那邪魔之气,而后手诀一鞭,长刀一散,幻化成四只古兽,同那邪魔之气缠斗到一起。   在林如风法决的控制下,古兽的气焰越来越高,直至攀升一成,将邪魔之气完全压制,如意盘轻轻一颤,出现在邪魔之气顶上,一道清光洒下,将邪魔之气笼罩,这邪魔之气触及到清光好似触及了克星,在沸腾中完全消散了。   林如风收诀,将如意盘召回手中,面上那丝狠色又被温和替代。   招凝已经步入了大殿中,林如风笑着走来,“幸不辱命,这邪淫鬼魅的东西已经被我清剿了。”   招凝旁观了全程,自然知道林如风所说不假。   “林道友法术高超,林影佩服。”招凝目光落在上首神像上,“不知是如何发现这东西藏在神像中的。”   林如风说道,“这事说来话长,我这是借由之前的经验,其他天尊庙的邪魔之气藏匿的不深,被污染的人身上会同样出现邪魔之气聚集的位置,之前是心口或者手。后来我观察那些被神像注视的女子,窥视了一个女子的梦境,发现她们眼睛都会被蒙上一层诡异的秽气。”   大抵自己也意识到这事并不光彩,同招凝解释道,“我非是想冒犯他人,只是这东西诡异,若不摸清楚底,实在有碍。”   招凝理解的点点头,便听他继续,“那东西会幻化成女子丈夫或者心爱之人,让女子顺从,而那神像装的再像,却无法在我如意盘下掩盖住本体,此物不过是一团秽气,且核心就在眼睛。我大致知晓此异常,刚才在如意盘的光华之下,便能感受到神像眼中也有一丝异常。便只好对神像不敬了。”   他有模有样地朝神像拱了拱手,“望天尊莫要降罪于我。”   “林道友为阳神天尊解决一大祸患,天尊该感激于你的。”   招凝说着,林如风笑道,而后朝招凝拱手,“既然事情已了,我们该回去了。”   他率先走出天尊庙,招凝临走前又看了天尊像一眼,神像和之前一样没有丝毫的变化。   她跟着林如风走出庙中,两人走出天尊庙,隐在黑暗中的神像再一次睁开了眼,眼神中满是冷色。   却在这时,招凝左手背在身后,指尖无声无息画了一道云纹,上古云纹——碎。   借着黑暗的掩盖,直接奔向神像,神像的眼睛骤然阖上,下一刻,神像金身轰然倒塌。   林如风是阳神境中人,尊阳神敬天尊,并不会对神像做任何处理,可招凝却不会对着神像有任何的忌讳,既然有邪魔的东西借助神像来淫邪女子,那这被邪魔之气侵袭的神像也一并毁了,不留有半分暗藏的机会。   林如风微微一怔,转头向天尊庙的方向,他们已经走在大街上,从此地看向天尊庙已经被层层黑暗所掩盖,更不能看到庙中大殿的景象,林如风神识一扫,却是顿住,“天尊像怎么塌了。”   顾忌阳神境修士对于阳神的敬畏,招凝神色丝毫不动的说着,“大抵被邪魔占据久了,清除邪魔后,神像自毁了吧。”   林如风表情似信非信。   招凝却直接说道,“天色将亮,我先行离去了。”   正要飞身而起,林如风却叫住了招凝,“林姑娘,我们有缘结识,姑娘又有大道之心,我正欲四处查询生灵生长加速之谜,不知能否邀姑娘一起。”   招凝这一刻微微惊讶,这是行走阳神境一月来,头一次看到有阳神境的修士主动去调查阳神境中诡异。   这让招凝对林如风更加欣赏了,不过招凝贯来独行惯了,而且她还想要去西面荒芜之地看看,招凝拱手,“林道友才是心怀大道,不过我另有他事,怕是无法与林道友结伴,便预祝林道友此番顺遂。告辞。”   林如风也不强留,只是道了一声可惜,和招凝拱手道别。   一个月后。   招凝来到西面荒芜之地,这是一大片荒漠,黄沙堆积成山,大片大片的,一眼看去没有其他的东西。   御剑站在天空上,手掌一展,出现一块石块,这是从人面壁附着的影壁上敲下来的,灵光包裹着石头,微微有些亮光,这表示着石头的来源之地就在附近。   招凝继续向前飞去,石头外层包裹的灵光越来越亮,一炷香之后,招凝前方半里的地方感知到一处异常,从空中的视角看去,隐隐能看见露在外面的断壁残垣。   招凝向前飞去,离那处还有半丈长便感觉到了异常,一股重压从上方压下,迫使招凝从高空中坠落,落在了沙漠上。   禁空领域,这是一种上古的大型阵法,无法在空中御剑飞行,哪怕是御风腾空都不可以。   这一刻招凝心中几乎已经确定那断壁残垣下方必有什么异常。   她并没有因此而退缩,踩着黄沙一步一步向那处断臂残垣靠近。   可是刚走出数步,天空突然黑了,无数黄沙狂舞着,漫天的黄沙将整个太极日都掩盖了,将天空蒙上了一层黄沙帷幕。   沙尘暴来了。   对于修真者来说,沙尘暴并不会对他们有多大的伤害,灵光附着在身体表面,笼罩了一层光幕,使得这狂躁的沙尘没有半分可以侵袭的余地。   但随着沙尘聚集的越来越多,整个世界陷入一片黄沙之中,视野被黄沙覆盖到不足以看清一步外的东西。   风越来越大,将几座黄沙沙丘全部席卷而起,一瞬间她好似感知到周遭地形陡变,从高山坠入到低谷,像是踩着海浪一般,随着这黄沙沙丘而动。   招凝知道再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她干脆直接盘腿坐在沙丘之上,法力加持在自身,真元流转,静坐原地,八风不动,任由飓风狂卷,黄沙肆虐。   本可以就这么等待着黄沙消散,沙尘暴中却藏着杀意。   这说明沙尘暴中存在有灵性的家伙。   但是招凝并没有因此动作,她依旧端坐原地一动不动,过了不知道多久,沙尘暴依然没有结束,甚至黄沙随风密集的程度已经如流沙一般,将视线内一手之地都完全覆盖了,整个流沙之中只有招凝浑身裹着光华格格不入。   就在这时一溜黄沙忽而幻化出人形,那黄沙人手持着一把同样是沙凝聚的刀,刺向招凝的后背。   直至黄沙人逼近,一道银光闪过,刹月剑刺穿了黄沙人的身体,黄沙人瞬间崩散成流沙,随着风回归到沙尘暴之中。   这仿佛就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无数的黄沙人落在地上,顺着风沙持刀冲向了招凝,在刹月剑守护之下,所有的黄沙人都崩散。   这一场围剿和绞杀持续了整整七天七夜。   沙尘暴没有结束,招凝便没有其他的动作。   第八天,刹月剑再次击溃一个黄沙人,好半响,沙层暴中不再凝聚黄杀人,而刹月剑似乎在这几天的打磨中变得异常光亮。   就在这时,刹月剑猛地向上方冲去,穿过层层黄沙,直至逼到极高处,刹月剑光华陡显,如一轮新月高挂在黄沙之中,而后光华绽放出无数道剑刃,向那些还隐藏在黄沙中的藏匿的黄沙人射去,流沙成片成片。   招凝在光罩中睁开眼,看向黄沙中的某个方向。   “找到了。”   刹月剑一动,直接刺向那处。   那是一处空洞之地,但是黄沙却以他为核心,内部诡异的符纹上闪烁着,就像是眼睛一般,盯着沙尘暴中的一切。   刹月剑携着势如破竹之势冲向沙尘暴风眼,刺破起内部符纹,紧接着四周的沙尘暴陡而一滞。   无数的黄沙像是暴雨倾盆而下。   沙尘暴结束,沙漠中又聚起了无数座黄沙高山。   而招凝的身影已经被黄沙完全掩盖。   刹月剑受禁空之术的影响,失去了沙尘暴中风与杀的借力,疾速向下坠落。   但却在落地一瞬,陡而向一座黄沙沙丘冲去,一剑扎在沙丘中部,灵光从剑身上向四周震开,黄沙一层一层的拂开,直至削平了黄沙沙丘,露出下方端坐的招凝。   沙漠恢复平静,招凝站起身,身上光华散去,手掌微微一抬,刹月剑一声嗡鸣,飞入招凝手中。   周遭的景象已经完全变了样,一瞬间失去了方向,断壁残垣之地也没了踪影。   但只要那石块还在招凝手中,便永远不会找不到断臂残垣。   石块上包裹的灵光闪烁不定,招凝循着某个方向找去,走了几步,灵光渐渐稳定了下来,光芒几乎绽放到极致。   不远处一处十丈高的沙丘,显然是刚才沙尘暴形成的。   就在这时,招凝忽然感觉到后背有一道风声,她微微撤身,产生风声的尖刺在离她半丈的地方顿住,而后崩成了粉碎。   一道阴影向后方疾速游蹿而去,招凝抬手,藤蔓自她手心蹿出,瞬间抓住那个偷袭的家伙。   一阶风沙蝎。   生活在沙漠中的妖兽,有御风之能。   “正好。”招凝微微呢喃。   紧接着,藤蔓一绞,生生将风沙蝎绞死,而藤蔓的尖端包裹住风沙蝎的内丹回到招凝手中。   这颗妖丹只有指甲盖大小,不过也够了。   屈指一弹,妖丹中所有的风灵力全部迸发出来,巨大的风以妖丹为中心再次卷起,面前的沙丘随着风而逐渐矮去。   等到妖丹中的灵力完全耗尽,风散了,断壁残垣完全呈现出来,将之前掩埋的部分也暴露了。   这是一座坍塌的上古传送阵。 第163章   上古传送阵已经损坏, 但是既然人面壁说过他是在一个黑暗的地方生活,并且在极阴之地生长出来的,便说明这上古传送阵, 还有修复的可能,招凝之前看见过纪岫等人准备大型传送阵, 知道这个传送阵的建设原理, 虽然仅仅只是短暂的一次,但也足够她记下其中的关键了。   招凝将灵石作为开启传送阵的核心, 以五行阵位加成上古云纹, 将断壁残垣重新变成传送阵, 但是当传送阵的雏形重新出现在黄沙之中, 还是没有办法完全激活传送阵。   传送阵由五根立柱分别立着, 中央以阵纹刻画传送图腾, 上古云纹刻入五根立柱之中,但即使这般却仍然没有产生灵光联系,招凝微微思索, 阵法已成,但开启这上古传送阵的关键并不在灵石, 而是在其他。   略作思考,她脑海中闪过人面壁幻化出的上古龙纹。   心中立刻有了答案,手中的龙牙刺骤而出现,而后在招凝操控下,倏忽出现在传送阵的中心。   法决转换, 却见龙牙刺上的盘龙长吟,仿佛一瞬间就活了过来, 沿着龙牙刺游走,紧接着八道上古龙影, 从龙牙刺上钻出,向四方立柱冲去,立柱并没有坍塌,而是在龙影盘绕中竟然绽放出如玉的毫光,紧接着同时微微浮起。   一道似有若无的联系在立柱中间游走而过,直至交汇在中央,而后急转而下,一道光柱呈现在招凝眼中。   就在此刻,招凝闪身进入光柱之中,抓起龙牙刺,而后空间扭转,视野晃动,再次平稳已经出现在另一处。   这里是一处极度黯淡且空旷的地方,四周是和传送阵一样的立柱建筑,招凝只一眼向周遭看去,就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极其高的地方,看不见边界也看不见底部,这座传送阵的落点好似悬停在黑暗中,直至招凝靠近建筑边缘,这才发现有一道细长而曲折的长阶向下。   这个传送落点已经回不去原来的地方了,怎么着都要向下一探的。   招凝顺着长阶而下,长阶只有三尺宽,两侧没有扶梯,底部也没有立柱,完全是悬停在空中的,从长阶向下看,看不到尽头,沿着长阶看,只能看到长阶曲折的向下延伸,然后没入黑暗中。   这里仅有的光线便是这玉石长阶发出的微光,初次之外没有任何东西,一座悬停的传送落点,和一道看不到尽头的曲折长阶,其余全是虚空。   招凝一步一步向下,手持着龙牙刺,谨慎而戒备。   她真元运转,便感觉到压制之感,这里不仅仅禁空,甚至连灵力和神识都压制在体表,怕是连法术都施展不出来。   这让招凝感觉到极深的危机感,但前行此路,再无后路。   招凝转过第九折 长阶,感觉到黑暗中传来细微的声响,那是翅膀拍打的声音,一瞬间她躬下了身子,就在这一刻,一个黑色的阴影从她后背不足一尺的地方疾速横飞而过,若是刚才直身,怕是半身直接被切开。   但那东西速度快极了,这般擦身而过,招凝再去注意时,那东西已经再次藏匿在黑暗中。   招凝加快了向下的脚步。   三息之后,忽而脚蹬台阶,旋身翻空,落在十级台阶之下。   她倏然回首,投掷出手中的龙牙刺,只听一声尖利到几乎要震碎耳膜的嘶鸣,那东西再次消失不见。   但是招凝召回龙牙刺,龙牙刺尖端扎了一只黑色的羽毛。   羽毛刚触碰到招凝指尖,便化成粉碎,极其浓郁的死气飘散而出。   是鬼鸦。   一种生活在极阴之地,由死气幻化成的类似乌鸦的鬼魅东西。   招凝向下奔走的速度更加快了,这些东西单只处理倒是简单,但该死的是,它们几乎是成群的出现,更何况受这个诡异地方的影响,她没有施展过多的道法抵抗。   但显然刚才只是那些鬼鸦的试探,随着招凝向下了十几层台阶,黑暗中生起了极多的嘈杂声,紧接着那些东西聚集成云直接冲着招凝就扑了过来。   招凝手持龙牙刺凭空画出一道光幕抵抗那黑雾般鬼鸦群的逼近,但就在此时另一团鬼鸦群从另一侧直逼而来,就在它即将逼近的刹那,招凝猛地矮下身子,收回龙牙刺,跳离这段长阶,直接跃到另一段长阶上,而上方两团鬼鸦冲撞到一起,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利叫声。   招凝只看了一眼,便直接在上下交叉的曲折长阶上飞速向下。   那些鬼鸦见招凝要逃远,并不想放过这数千年来在出现的生气。   鬼鸦群一散,瞬间出现在招凝身前半丈之地,招凝侧翻身子,单手挂在长阶上,而鬼鸦群直接撞击在长阶平台上,这撞击极其猛烈,平台的震颤感传递到招凝手掌,顺着手臂攀爬,一股麻意让整个手一瞬间都无力了。   细微的皲裂已经从撞击点向四周蔓延,而鬼鸦群散了又聚,紧盯着招凝,丝毫不想发过她。   龙牙刺做笔,一瞬于空中绘制出上古云纹。   “缚!”   云纹抵挡住鬼鸦群,招凝顺势跳到下方平台,却不想平台上突兀出现了一张鬼脸。   人面壁。   人面壁在平台上张开的凶口,招凝即将落地的姿态瞬间转变,一脚踹在人面壁的眼睛上,只见虚空中因人面壁的无声嘶吼而起了无数罡风,罡风成刃,从四面八方包围着招凝。   一瞬间,招凝连停顿都没有,在四方风刃形成风笼之前,再次向下坠去,从上古云纹束缚中挣出的鬼鸦群,一瞬出现在下方三丈之地,雾团直接放弃了鬼鸦形态,形成一张巨大的凶口,似要将招凝直接吞噬进去。   但龙牙刺灵光一震,长鞭甩开,直接勾着不远处一道长阶,绕过鬼鸦凶口,下坠到另一处长阶上。   不出意外,新的长阶也出现了异常,他们生了灵,活了过来,虽然没有攻击力,但却不知从哪儿生出了脚,直接在虚空中奔走,原本一条长阶一百零八级,现下,一百零八级纷纷向四面八方奔逃而去。   招凝根本没办法在这长阶上站稳,再下落平台就再遇见一只人面壁,落在长阶便见生了灵的台阶惊慌奔逃,还有纠缠不放的鬼鸦群体。   这一瞬,招凝没有做任何多想,不管不顾地向下跃去,不再在任何一道长阶或者转向平台上停顿。   无论下方黑暗中是什么,现在这样才是最快的甩开这些纠缠的方法。   加之这里的禁空法则,招凝下坠的速度快之极,连招凝自己都感觉心脏略微有些不适,她将全身真元运转起,法决在身上加持了一道又一道护持之术。   可即便这样几乎是一瞬数里的速度,仍旧下坠不到尽头,让招凝在这黯淡的虚空之中几乎要失去时间的感觉,终于,底部出现了新的光源。   而那些曲折的长阶也没有消失,一路直通向底部光源处。   大抵是这里的阴气反而没有传送阵落地周遭那般极致了,招凝持鞭拽着自己扑在一处转角平台上,平台上的人面壁并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反应,这个时间让招凝有足够的喘息机会压下疾速下坠的不适,而后翻身而起,一步十级向下飞走。   长阶尽头在光源上方百丈的地方止住,此处俯视光源之处,发现那里是一处巨大的石台,表面凹凸不平,石台上树立着一块高约十丈的石碑,石碑上缠绕着漆黑硕大的锁链,锁链缠绕在石碑顶上,绕出四道长链在四道立柱上,那立柱上齑雷遍布,电光不断。   目光微顿,招凝收起龙牙刺,直直跃下长阶,离石台至高处还有几丈远,一道雷光凭空出现,招凝身形一旋,背手凭空抓出雷魂木,雷魂木与雷光碰撞,雷光瞬间被吞噬。   雷罚之力?   招凝脑中闪过这一念头,但来不及多思,逼近石台区域,以雷魂木接引石台中残留的万钧雷力,在吸收雷力的一瞬间,雷魂木落地,小小一段枝丫,盘根错节,枝繁叶茂,招凝立在雷魂木长成的树冠顶部,任由雷魂木将雷力完全吸收。   直至四只石柱中齑雷完全消散,雷魂之树瞬而缩小,变回一节短枝丫的模样,飞回招凝手中。   招凝轻飘飘落在地上。   雷魂木放回寂灵之府,招凝背手抬眸,看向面前的高大石碑。   石碑上刻着四字上古云纹,九云雷罚。   这应该就是此地的名号。   招凝走近几步,上古云纹都会记录下当时的情况,她指尖点在石碑表面散发的毫光上,一阵波澜起,招凝意识中好像出现了无数片段,那是无数生灵在九云雷罚台上接受雷罚景象。   九重雷罚劈下,凄惨而恐怖,那些生灵有些是传说中的神兽,有些是穿着奇特的人形,凭招凝的此刻的修为去看甚至感觉不到那些接受惩罚的生灵的境界和威压,但招凝隐隐知道那些都是神话中天人人物。   她缓缓撤回手,这一瞬间对此地充满了敬畏。   这里就好像是天人的刑场,难怪聚集了这么重的阴气,使得许多死物都生了灵。   从九云雷罚台离开,沿着同样曲折狭窄的长阶向下去,越往下,长阶破损的越厉害,有些已经碎成无数指甲盖大小的碎块,仍旧悬停在空中,有些干脆就直接断裂,留下一道近乎三丈的豁口。   好在这下方的长阶并不长,招凝很快就落到了底部,底部蒙在黑暗中,微弱的光线只够看清周身三丈之地。   前方隐隐有一栋巨大建筑,招凝能感觉到黑暗中传递来的压迫感。   她向后看了一眼,满地都是长阶断裂的碎裂,覆盖着下方坍塌的建筑。   她再往前走,很快她看见了那巨大建筑的本貌,正是月陵城人面壁口中的门,一座向上看不到尽头的似木似石的古老大门,站在门前台阶下,恍惚有一种“我为蝼蚁”的渺小感。   门上并没有太多繁琐的纹路,它的表面十分粗糙,门上辅首上的金属环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只长着巨口的可怖怪兽,而另一边的怪兽衔环整个都消失了,看着那凹陷中残留的痕迹,让人不禁怀疑,是那怪兽自己挣扎着从门上离开的。   招凝抬手,指尖刚触碰到大门,这座厚重而古老神秘的大门竟然吱呀打开了。   这一瞬间整个视野变得明亮而开阔。   仿佛已经不再地底而在天空之上。   只见一条华丽的白玉长道悬停在云雾中,长道宽约三丈,中间有繁杂的浮雕刻纹一路延伸至尽头,那些浮雕上花团锦簇、神兽聚集,长道两边是浓郁的云层,看不见底部,只有每隔十丈的位置会从云层中伸出一根巨大的盘龙立柱,再没入头顶上方看不清的无尽之地。   而这些盘龙纹路正是月陵城人面壁看见的上古龙纹。   上古之龙只能作为大殿的守护者,招凝一瞬间无法想象这座建筑的主人究竟是何人。   深入到这一地步,招凝也渐渐懂得了,这样的上古遗址不可能是只存在三千年的阳神境所应该拥有的,这里或许并不是阳神创造,而是数万年前、甚至数十万年前就已经存在了。   招凝继续向前走,走到长道中部,霍然抬头,她感觉到了一丝危机,那危机感仿佛是天要塌下来一般。   可头顶除了不见顶的云雾以外什么都没有,招凝疾速在长道上奔跑。   就在这时,耳边骤然传来一声哀鸣,凄厉而尖锐,招凝第一时间将真元护持全身,但还是在那声哀鸣之中跪在了地上,体表的护盾灵光一寸寸崩裂,好在哀鸣仅仅遥远的一声,很快消失,招凝感觉到耳中湿润,手指一拂,满手鲜血。   现在已经无法自顾了,招凝速度提到了极致,希望在下一声哀鸣之前抵达对岸的白玉宫殿,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可是招凝还没有奔走几步,隐隐便从头顶罩来,招凝惊惧抬头,只看到一只从云雾中伸出来的巨大禽鸟尖爪,尖爪下扑,好似把招凝当作了猎物,云丝千幻斗篷无形而启,浮动中,招凝瞬息出现在前方十丈之处,而身后传来轰隆碎裂声,那只尖爪抓碎了长道中段,并且那碎裂的趋势还在向两边扩散。   招凝不假思索的瞬身向前,可是这碎裂的速度甚至快过她瞬移的速度,在她落地一刹,脚下长道也跟着碎裂。   龙吟长鞭挥出,缠绕住一侧盘龙石柱,借着石柱飞身向前扑去。   却不想就在这扑身一刹,那巨大的尖爪再次出现在上方,招凝瞳孔猛缩,身形一旋,避开可能被尖爪直接刺穿身体的可能,整个人便被扣在了尖爪中。   招凝不敢乱动,只能任由这尖爪的主人带着她飞过了重重宫阙,继续向深处飞去。   云层散了许多,招凝向上看去,已经能看到这只巨大禽鸟的羽毛,无色而晶莹,在另一边,她看到了这只禽鸟另一只尖爪被砍去,鲜血覆盖的断裂处,不断有死气向它体内钻去。   “唳!”   禽鸟又一声哀鸣,这一声招凝只感觉自己神魂都跟着颤动,意识都些许涣散。   好半响等招凝恢复的时候,她再向周遭看去,她已经不知道被这只巨大禽鸟抓到了哪里,重重宫阙仍在,但已经只剩下断壁残垣了。   大抵是这一路招凝并没有受到这禽鸟的伤害,她试图同这禽鸟沟通。   “你是很痛苦吗?”   “我可以帮你去掉那些死气。”   但生灵被死气缠绕,它们体内的病痛会尽数迸发,痛苦不堪,直至在病痛之下使得生气被转化为死气,直至彻底失去生机。   但招凝得不到任何回应,招凝看着废墟越来越密集,上面残留着无数抓痕和冲撞的痕迹,这里的宫殿怕都是在这只禽鸟的痛苦之中被摧毁的。   招凝思绪转的飞快,意识沉在寂灵之府中,飞快翻找大妖文上的文字记录,而后将刚才说的那一方话转化成大妖文传递到上方,片刻后只听又一声鸣叫,好在并没有那几声哀鸣带来的痛苦。   下一刻,招凝被甩到了废墟中,她滚身从废墟中站起,便瞧见那只巨型禽鸟在周遭发疯的破坏着仅剩的建筑立柱,又用身体撞击着地面,震得烟尘四起,浓雾重重。   招凝缩身下避,正好躲过那巨型禽鸟从上方俯冲而过,在地面上砸开一道巨大的坑洞,它身上无数晶莹羽毛飞散,片刻后直接化成了飞灰。   巨型禽鸟没有再从坑洞中爬起来。   招凝小心翼翼地靠近,只见那只禽鸟在坑洞中剧烈抽搐着。   这般才让招凝大致看清了它的体貌,类似寻常禽鸟,但是它只有一只独眼,头顶有华丽的冠羽,浑身晶莹的好似玉铸,流光在晶莹泛着银色毫光的羽毛上游转,一瞬间眼前出现了无数个画面,过去的,现在的,还有未来的。   模糊的未来画面里,她看到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战役,来自无数大能之上的对抗,可当她试图去从模糊的画面里去辨认什么,此时却头疼欲裂,迫使招凝抱头后退,眼角溢出一丝湿润,指尖一抹,却是血泪。   “唳。”   这时一声极轻的鸣叫声将招凝从痛苦中抓了出来,那只巨型禽鸟的脑袋不知何时搭在了坑洞边缘,巨大的独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招凝,意外的是,招凝从它目光中看到了一丝亲昵。   而后它伸长脑袋,触碰招凝,像是猫咪蹭着主人一般,蹭动着招凝,可是它这个脑袋实在是太过庞大了,蹭动之下,招凝甚至站立不稳,几次几乎都要摔倒。   它似乎在期待着什么,招凝忽而意识到,这只巨型禽鸟大抵是听懂了刚才大妖文所述,希望招凝能帮助它。   招凝从寂灵之府中取出一只碗,看了看巨型禽鸟的体型,犹豫了片刻,又将石碗换成了一口大鼎,鼎中渐渐盛满了清澈的逆天之水。   巨型禽鸟抬起脑袋,盯着那鼎中的水。   招凝说道,“我不知道这水到底叫什么名字,但是它应该能净化不属于本体的杂质和气息,包括你身上的死气,就是不知道够不……”   招凝话都没有说完,就见巨型禽鸟一头扎紧了巨鼎中,偏生逆天之水一滴都没有洒出来,它长喙像是勺子般将逆天之水全部灌进了嘴里,一瞬间明显能感觉到它体内的死气正在从断裂的腿部被逼出来。   它欢快地直冲而起,在天空肆意乱窜,这禁空法则对它根本就没有丝毫的作用。   招凝想着,莫不是这个地方是它的巢穴,可是这里明显是天人居住之地,莫不是它是哪位天人的灵兽吗?   就在这时,那只禽鸟又飞了回来,落在坑中,这个坑的高度差,使得招凝和禽鸟保持着平视位置,禽鸟又蹭了招凝片刻,而后低下头,向招凝展开冠羽。   它的冠羽上有一根彩羽,但从冠羽断裂的根管来看,完整的冠羽应该是有三根的。   招凝不解它这般做法,但它又让冠羽向招凝身边进了进,招凝下意识地伸手去触碰,触碰到彩羽的一刹那,那彩羽便断裂落在招凝手中,缩小成一掌大小。   “给我的吗?”招凝话未问出口,手中的彩羽却泛出毫光,招凝视线晃动,周遭虚空扭曲,下一瞬招凝竟然再次站在了那座巨大的大门前。   招凝错愕地来回逡巡,前方的长道并没有塌毁的痕迹,她耳畔没有鲜血,眼角没有血泪,若不是手中还抓着那根彩羽,之前的一切仿佛都只是她的幻想一般。   招凝不知是不是这根彩羽的神奇作用,它到底是让招凝受到的损伤恢复,还是……招凝看那完好的空中长道……还是让时间倒回到招凝刚刚推开大门的那一刹那。   这里的一切已经超乎了招凝的认知,一切都像是在重塑招凝对世界观。   她将彩羽收入寂灵之府中,再次踏上那道华丽白玉长道,若是她重走此路,会不会再次遇见那个看似可怖但实则稚嫩的禽鸟。   但并没有,直至招凝通过了这条长道,踏上门楼,依旧没有再遇那只禽鸟。   门楼前是圆形的广场,广场中央树立着一尊高大石像,石像模样是妖族,他长着两只九曲长角,角尖极其锋利,虎脸,脸上有三只眼,牛身,后背极其厚实,穿着一身铠甲,手持着三叉戟。   不知为何,招凝总感觉这石像的模样似曾相识。   石像背后是一座恢弘大殿,招凝尚未来得及看清全貌,就猛然被一丝血光拽去了注意。   那点血光来自石像的指尖,那长而尖利的手指,冒出一点鲜血,而后整个鲜血都晕染了双手。   石像动了动,它活了过来,并且僵硬地抬起头,看向招凝,厚重而似从莽荒远古而来的声音响彻四面八方。   “何人惊扰神殿?”   招凝一惊,拱手作礼,“小女误闯此地,神人恕罪,立刻……”   但招凝话都没有说完,那声音又起,“擅闯神殿者,死!”   紧接着一股强烈的撕扯之力将招凝从门楼下拽到广场之中,轰然砸地的一瞬间,抬眼便见上方三叉戟已经高抬起,锋芒在尖端闪过,招凝瞬身而远离,却不想竟然能在瞬身半途被三叉戟从扭曲虚空中拽了出来,翻滚在广场之上。   三叉戟再次刺下,砰的一声,三叉戟的尖端卡在龙牙刺上,双方角力之下,招凝背下地砖裂开纹路,下沉半尺才在角力中找到一丝平衡。   招凝感知不到这石像修为,甚至连石像是死是活都无法感知到。   一声龙吟,龙牙刺瞬间化成八只巨龙缠绕三叉戟而上,三叉戟下沉三寸,险些刺入招凝肚腹,被八只巨龙龙灵禁锢。   招凝得此一瞬时间瞬身离开,出现在三丈外,这里仍旧压制着修为,能瞬身三丈远已经是极限了。   那石像将招凝逃离,猛地一声长呵,一把抓住三叉戟长柄,在八只巨龙的缠缚中竟然硬生生用巨力抽了出来,八只远古龙灵散开奔向招凝,落入招凝手中重新幻化成龙吟鞭。   而此时石像持三叉戟指天,三叉戟尖端灵光闪烁,只见广场石砖鼓动起,招凝大惊后退,却见石砖瞬而被掀开,无数土人,手持长枪,身着铠甲,从地底钻了出来,扑向招凝。   巽风轻羽第一式,鞭影而动,身形随鞭影游走,钻出那些土人的包围圈,冲向门楼,却不想刚落脚门下,长道上忽而出现了无数人影,长枪铠甲,仿佛天兵天将,向门楼冲来,也堵死了招凝前行的路。   再一回头,那些土人身上的土色已经完全消散,变成白衣银甲长枪的天兵天将。   招凝无法,只得强行对抗奔涌而来的人影。   龙吟声响彻天地,鞭影似是无形,在无尽的包围圈中,一抹清光成了唯一的中心,艰难地劈开方寸之地。   可是这一切好似都没用的,招凝看不出这些东西是人是鬼,是神是影子,更不知他们到底是否有修为,无论是多强力的招式,落在他们身上,他们无痛无觉,只会近一步激发他们斗志一般,向招凝容身的方寸之地更近一步。   招凝自知不能在这般下去,但体内真元消耗殆尽,就会被这些人影如潮水般吞没。   龙吟鞭横扫而过,八只远古龙影向八方冲去,击倒一片天兵天将,鬼哭藤借此向周遭扩散蔓延,缠缚住人影,试图吸噬他们体内的灵力,却方向陡然崩散,而后继续从地砖下、长道上生成,再向这边扑来。   虽说对击溃这群东西没有用,但多少给了招凝一点喘息的时间,她借机看到了那虎面牛身石像的状态,他静立不动,依旧是手持三叉戟指天的状态,整个身体连带着三叉戟也恢复成石化的状态,唯有三叉戟尖端的灵点闪烁,是源源不断召唤这些“天兵天将”的源头。   必须要打断这样的召唤。   但刚刚挣得方寸之地,再一次被人影涌入,招凝紧攥着龙吟鞭,眼看着他们潮水般用来,招凝自知只有一次机会冲向石像,忽而间,龙吟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根枝丫,雷光闪烁间,整个大殿外部骤而响起雷声,招凝持雷魂木身形诡谲,灵光萦绕,雷云铺在头顶,齑雷轰隆劈下,无数人影被顿住。   太虚无妄道法,天下雷行,物与无妄。   无妄道第一爻,无妄,往吉。   无妄之下,天雷摄下,万物不可妄为;往吉之上,法则相护,万事趋于利己。   这使得无数人影被禁锢在原地,但以招凝此刻借助雷魂木驱动天雷的威力不过止住那些人影一瞬,但招凝已从这一瞬间奔至包围圈边缘,无数人影冲来之时,“往吉”,有利于招凝的一切都趋向于最大可能,包括这一瞬招凝想彻底摆脱“天兵天将”和阻止三叉戟的召唤。   招凝逼至虎面牛身身前,它又开始动了,三只眼没有半分神情的盯着招凝,石化消散顺着一条灰线向下。   但解除石化的时间足有三息,这三息时间足够让“往吉”状态下的招凝,以雷魂木强行引齑雷入三叉戟,三叉戟上的力量瞬间被天雷冲垮,这一刻身后逼近的人影尽数化作尘土散落在地。   雷魂木瞬而生长,将三叉戟包裹,并挣脱虎面牛身的控制,下一瞬,虎面牛身的家伙彻底解除石化,同一时间,“往吉”消失。   虎面牛身暴怒异常,紧紧盯着招凝,三叉戟也不去夺取,双手指尖血光大涨,血光顺着他的身体爬到他九曲角尖端,他的身形陡而变化,前身扑地成奔牛,直直向招凝顶来。   那力量之重,天地震颤,速度之快,招凝只足够将龙吟鞭再次唤出,九曲角尖与龙吟鞭龙身相撞,招凝直接被撞飞十丈,冲击在门楼高处,整个门楼却没有丝毫损伤,而招凝重重砸在地上,大股鲜血喷涌吐出,五脏六腑像是被震裂了。   这一刻招凝才知道,刚才的对抗不过是底层的打斗,真正同这古怪的虎面牛身对战,她只是一个蝼蚁。   招凝目光模糊,隐隐看到那虎面牛身要再次以九曲角冲来。   她强撑着,手上青筋暴起,鲜血从毛孔中渗出,灵力艰难聚集,包裹着三叉戟的雷魂木微微颤动。   便是耗尽精血,再来一次太虚无妄道法,也要躲过这致命一击。   就在这一刹那,一道无比柔和仿若圣光的光辉从大殿中普照而来,招凝听到一声似是大地的叹息,那声音满是慈爱却又遥远异常。   只听,“土伯。”   那虎面牛身立刻便停止了冲撞,顿在原地,又变成了那副直立的虎面牛身石像。   光辉散落在招凝身上,暖洋洋的,并且修复了招凝体内全部的损伤,还恢复了所有真元。   招凝站起身,目光落在那石像上,又抬头看那大殿,她似乎知道了这时哪位传说人物的大殿。   “孩子,进来吧。”   招凝满怀敬畏,礼了礼身上衣服,端步绕过石像,一步步踏上这高抬的大殿,大殿匾额上用太古雷纹题写着二字,招凝看不懂,却知道那两字是——“后土”。   她走入大殿中,恭敬行大礼,“小女招凝,叩拜大地之母后土娘娘。”   远古有神,执掌阴阳,孕育万物,赋予万物之美、大地山河之秀,为天地中央之神、幽冥之神。   “无须礼拜,吾早已归于混沌,此为最后一缕残识。”   “存留至今三千五百万年,也该结束了。”   招凝抬起头,见浩瀚大殿远超外部所观大小,仿佛置身于云雾天空之中,圣光将云雾映照的金黄,后土娘娘残识幻化的身形无比巨大,接地通天,招凝比之蝼蚁还要渺小,更无法直视到后土娘娘的容貌。   “小女机缘落入此地,打扰娘娘沉眠。”   “或许,吾在等你呢。”   招凝不解,但远古之神的话都藏着天机。   她听见后土的笑声,“太久了,久到九州已经不是那个九州了。”   “九州在远古就存在吗?”   她笑着,像是慈母看着稚嫩的孩子发出疑问。   “你会知道的,孩子,在不久的将来。”   招凝垂眸,不再探究她话里的暗示,而是问道,“不知,后土娘娘招招凝进殿,有何事吩咐?”   后土娘娘沉默了片刻,说道,“我的孩子很喜欢你。”   招凝诧异,后土娘娘的孩子?   就在这时却听一声长鸣,那是巨大的禽鸟在金色云层中穿梭,而后落在后土娘娘的脚畔,乖顺地蹭了蹭。   “这是我的孩子,噎鸣。”   噎鸣,远古神兽,后土之子,得天河造化,司掌时间。   招凝从来没有想过,这样一只禽鸟竟然是噎鸣,远古时间之神,但显然它看起来还处在幼生期,并且伤痕累累。   “在远古之时,有神杀了它,砍去了它的一爪,得到了时间的部分力量。”   噎鸣伏在后土娘娘的膝上呜咽一声。   “三千万年,吾不过聚起它这一缕残魂。”   招凝这才明白,面前这个实质的噎鸣,其实也不是真实存在的,只是一缕残魂的显像,可能在这些通天通地的神面前,魂与肉身早就没有了界限。   “时间错乱,长河倒转,法则崩毁,造化震动,浩劫再临。”   后土娘娘呢喃着,招凝好似已经忘却了恐惧,一瞬间思绪空白,或许连她之前借助噎鸣力量看到未来里大能之上的斗争都在这二十字中不算什么了。   “让噎鸣回到人间,让他去找回自己丢失的东西,或许,还来得及。”   招凝目光落在噎鸣身上,一缕残魂如何回归?   只见后土娘娘展开左手,噎鸣的模样渐渐虚化,落入后土娘娘掌心变成一缕神魂,圣光笼罩在神魂周遭形成一团光球,祂轻轻向前一推,光球飞到招凝手中。   招凝捧着光球,好似看到光球中蜷缩成胎状的噎鸣,只听后土娘娘说道,“将它送入轮回池中,它便能褪去神力转生在人间,从头开始。”   “后土娘娘,轮回池只存在上古传说之中,如今九州已无任何轮回池的线索,我该如何去寻?”招凝问道,传说中的轮回池是神人轮回复生之地,如今轮回由天道运转,生灵死后自动投入轮回,消除此生一切,重归人间,早已没有轮回池的说法了。   “你可以去问问金乌。”   后土娘娘却给了一个令招凝诧异的答案,金乌,太阳神鸟,亦是一位出现在上古传说中的神兽。   许是察觉招凝的不解,后土娘娘笑着给了她另一句话,“它还在九州,此时此刻。”   祂又说,“你见过它。”   可招凝愈加不解,翻遍记忆却找不到答案,但后土娘娘已经不再回答了。   后土娘娘又招了招手,大殿外被雷魂木包裹着的三叉戟飞了进来,三叉戟在大殿中央,在后土娘娘轻轻一指中,竟然化成无数星点,星点灵光重聚,变成一只宫灯。   宫灯落入招凝手中,包裹着噎鸣残魂的光球渗入宫灯之中,点亮了宫灯。   “此宫灯名为先天圣德长明灯,主生之力,让噎鸣寄身于灯中,可得一丝时空逆转之力,此物予你。”   “多谢后土娘娘赐予。”招凝道,“只是使用之时,可会伤及噎鸣神魂。”   “除非先天圣德长明灯完全毁去。”   “招凝谨记。”   待后土娘娘交代完毕,招凝见周遭大殿渐渐虚幻,意识到后土娘娘要消散了。   只得匆忙问道,“后土娘娘,此地之外为一三千年生成的阳神境,此境中生灵生长加速,寿命缩短,可与噎鸣遗失之爪有关?”   后土娘娘声音变得飘忽,“是,也不是。”   见后土娘娘并不愿完全泄露天机,招凝只要换一问题在问。   “娘娘,招凝想回九州,当真只能通过建木通天梯吗?”   “建木?孩子,建木生长在天河尽头,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招凝心里一震,却听后土娘娘还是肯定,“不过那里的确是通往九州的一条路。”   虚空大殿完全消散,后天娘娘的残识也化作飞灰。   招凝只听见耳边一声慈爱的安抚。   “别怕,孩子,只管去吧。” 第164章   随着后土娘娘彻底消散在人世间, 整个远古大殿都随之崩塌,一切都在被摧毁.   招凝退了几步,看见这仿佛天塌下来的状态, 疾速向身后跑去,但是刚跑出大殿, 便见到那广场上的石像也化作粉碎, 也许这东西也早就消亡了,留下来的只不过是影子罢了。   她向前奔走着, 远古大殿崩塌的速度非常快地追了过来, 招凝还没有奔逃到长道之上, 脚下立马就空了, 整个人随着四周崩塌的碎石瓦砾向下方坠落, 但招凝在坠落中陡而发现, 禁空限制和修为压制已经完全被解除了。   那些限制可能就是来自远古大殿,是冥冥中法则设下的对神明的敬畏,不准御空, 不准妄动。   刹月剑飞快的出现在脚下,招凝御剑在崩碎下落的碎石块中游走, 这些碎石块非常的密集,让招凝在躲闪中有些吃力,但是好在这些东西并没有额外的伤害,即使被砸到也没有任何的影响。   远古大殿覆盖的范围实在是庞大,这一场崩毁坍塌仿佛是无尽的, 招凝在无数碎块跌落的缝隙间向上冲去,直至冲出了远古大殿的范畴, 御剑到远古大殿上方,看着远古大殿以正殿为中心崩毁, 向周遭辐射而去。   招凝在高空中停顿了片刻,又抬头看向无尽的黑暗,谁都不知道这上面到底有多高,即使是招凝从上面坠落下来,她也无法估算自己到底向下坠落了多久,隐隐招凝又看到了那条长阶。   御剑向长阶的方向飞去,心中些许的疑惑,这条长阶并不是接引到九云雷罚台的。   直至招凝飞到长阶附近,看见黑暗中还延伸下来或长或短的长阶,招凝这才明白这个空间中有无数条长阶向下延伸,长短不一,可能终究会有一条长阶接连到最底部。   这一刻,招凝心中升起了一丝好奇,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能力建立起这么多长阶,还是说这些长阶是在极阴之地的作用下生了灵自己搭建起来的,那,底部究竟有什么,这些长阶为什么要延伸到最下方。   招凝在原地犹豫了片刻,并没有继续向上飞去,而是跟随着大殿的崩塌而向下。   她没有再御剑飞行,直接落在一块巨大的石块上,顺着石块下坠。   越往下,招凝越来越感觉到寒意,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招凝略微感知,那阴寒之气极为重,原本传送进入此地,招凝以为因那九云雷罚台是生灵惩处,数不尽的生灵死去,才形成的阴气。   这一刻招凝怀疑了,可能并不是它造成的,相反,可能是因为远古大殿震慑在这里而使极阴之地并没有造成太大的混乱。   招凝心中略有准备,看来这底部的地方必是真正的极阴之地了。   随着飞石向下,穿过沉沉雾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招凝隐隐看到了底部,但起初的那丝寒凉似乎消散了不少。   招凝滚身落在地上,地上堆积了无数碎石,大小不一,嶙峋不已,一眼看去已经不知道堆积了多少层,甚至可能将地面抬高了数十丈。   在碎石铺就的地面上穿行,渐渐的,天空中已经没有碎石坠落了。   招凝继续向前,这地方没有光亮,仅仅靠着招凝眼中的一点灵光看清前方,视线范围也不过十来丈。   但招凝这般走了很远,并没有看到其他的异常,全部都是碎石铺地。   “难道下面仅仅是这般吗?”招凝并不信,她试图探究极阴之地的根源在哪里,感受到寒意扩散的方向,她终于找到了一个方向,向前飞去,走过一段时间,便明显的感觉到脚下的碎石堆正在降低,似乎快要离开远古大殿塌陷的区域了。   可当招凝刚刚走出几步,便感觉到一丝异常,脚底下的碎石堆传来细微的滚动声音,好似有什么东西在碎石堆下方钻动,招凝还没有察觉到来源,便忽而感觉到一阵阴风从背后袭来,她瞬身而避开,却发现只是一颗砸过来的石块。   招凝向来路看去,一路而来,她并没有感知到有什么其他的东西隐匿在其中,这个石块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这一瞬间,招凝心中猛而闪过一道灵光,一瞬间向后仰身,便在此刻,那颗石块又自行飞起砸向她原本直身的地方。   下一刻,只见周遭无数块或大或小的石块飞在空中,将招凝围的里三层外三层。   招凝这会儿明白了,连长阶都能生灵、在虚空中到处乱跑,那么这些堆积在极阴之地的石块为什么不可以。   这些东西生的灵并不是妖兽那般的灵智,它们就像是被鬼气寄生的东西,只贪婪的捕食着阴气。   而鲜血便是极阴之物。   招凝张开手掌,果然见到了一丝血痕,应该是下坠的时候在石块上无意擦到的,即使已经完全愈合,但那丝鲜血好像是在这些阴物少的可怜的灵识中种下了标记,只冲着招凝而来。   但招凝连土伯这种上古神灵都不怕,难道还能怕了这些阴物不成。   龙牙刺在掌心转动,每每一挑,那些生了灵的石头就变成了粉碎,当招凝突破第一道包围圈,意识到并不能这般对抗,这些石头一路走来看过了太多,谁也不知道它们会不会都瞬间生了灵,围攻上来,到那时招凝的真元耗尽了,都寻不到一丝逃出的机会。   鬼哭藤的种子落在石头缝隙间,不知道扎根在了何处,瞬间从地底钻了出来,在招凝法决的操控之下,生长之势势如破竹,瞬间震开了包围的第二层石头。   藤蔓的分支紧跟着向外部扩散,四面八方,无处不放过,不断的鞭挞,开路,让这些生了灵的石头终于感知到了威胁,意识到以群体之力似乎根本没办法吞噬掉这难得的美味。   一瞬间,这些石头就像是当时虚空中的石阶一般,四散奔逃。   气流在石头下方汇聚,宛若实质,使得这些到处乱窜的石头当真长了脚似的。   这些石头倒是当真会逃跑,这般乱窜中竟然没有任何一颗碰撞到其他的石头上,无序却又暗藏着规律。   招凝一时顿在鬼哭藤高枝上,看着这些石头奔走,好像感知到什么,若是世间万物万事,若是修行也如此……   可就在这时,这些石头忽然乱了阵脚,向招凝左侧方向奔逃的石头灵忽而发了疯一般向后回退,同其他的石头撞击在一起,一瞬间整个空中都乱了,招凝目色微凝,是什么东西来了?   大地开始震颤,浮在天空的石头们好似在这震颤中震碎了灵,纷纷掉落在地上,而后跟着那些普通的石块上下震动。   一瞬间半空好似清朗了,招凝落在地上,鬼哭藤回收,她退了几步,灵目之中隐隐感觉到一个庞然大物正在逼近,招凝自知不能等那东西靠近,转身御剑飞奔而逃。   却不想这样的动作好像刺激到那庞然大物,那东西的动作明显加快了,像是也跟着招凝奔跑,整个地面上的碎石向浪涌般高低起伏,向前推进。   不出半盏茶的时间,招凝就已经看见了那东西的本貌,是一个巨大的石头人,身上全都是碎块的堆积,脑袋是头骨状,眼眶的位置留下了两个巨大的空洞,空洞中森白灵火跳动。   他似乎看到了招凝,手臂抬起,手掌握拳,那巨大的拳头几乎向山一般大小,拳头直直向招凝砸下,阴影几乎掩盖了方圆半里。   轰得一声,拳头砸入地面,碎石堆下沉了将近十丈,浓厚的尘灰在巨坑中蔓延。   石头巨人抬起手,极为有灵性的看了一眼巨坑,里面却并没有招凝被压扁的尸体。   就在拳头砸下的那一刻,招凝施展五鬼搬运大法,直接转移到了石头巨人的背后。   吼——   仿佛能听见这石头巨人愤怒的吼叫声。   招凝顾及不了太多,只能将御剑术施展到极致,向前飞逃。   这里的生灵跟远古大殿出现的“天兵天将”一般,不是用常规的修为能评判出大致的实力的,招凝更不想接受这家伙的一击,借此来掌握它到底多厉害。   但必定不是一阶的精怪,在石头怪抬起拳头的一刹那,他似乎就感知到了招凝的方位,身子一转就向招凝冲来,招凝此刻才真正看清这家伙的状态,他半个身子完全的下陷在石碓地面中,他是推着石碓向前的,便难怪使得地面高低起伏的向前推进。   这般状态却并没有让他的速度减慢,或许他的速度已经慢下来的,但却仍旧让招凝无法承受,他的双手不断地拍打着地面,但速度仍然比招凝快上些许。   他们的距离正在拉近。   很快,石头巨人一只手从招凝侧面挥下,招凝御使着刹月剑闪过,而后另一只手也从另一个方向挥来,招凝两次侥幸避让开,这般灵巧的御剑动作放在招凝刚筑基那会儿简直不敢想象,只能说危机关头,一切的不熟练都会飞快成长起来。   招凝瞧着这石头巨人越来越近,心里一惊,无法想象到底是什么东西,导致了这地底深处诞生了这么多古怪的东西。   她猛然在空中一转身,手中龙牙刺,猛地爆开龙吟声,刺向石头巨人拍下的手掌,破坏性的力量顺着龙牙刺冲入到巨人的手掌中,一瞬间巨人的手掌崩碎成无数块小石块,而招凝也借此时机瞬身拉开距离。   可就在回头的一刹那,招凝看到那巨人崩碎的手掌碎石浮动在半空,而后慢慢又聚集起,重新形成手掌。   招凝瞳孔猛缩,意识到这家伙并非是强力所能抵抗的。   但一时间根本找不到对抗这巨人的方法,招凝只能像之前一般向前奔走,这般一边对抗一边御剑飞逃。   也不知过了多久,招凝遥遥看见一座石山,她冲了过去,可却在半路猛而止步,这哪里是石山,而是又一只巨大石头人,只是这只石头人侧卧在碎石之上,似乎在酣睡。   招凝向后瞟了一眼逼近的石头人,心生一计,下压身子,仍旧御剑向另一只石头人飞去,在飞到石头人头部的时候,巨掌也紧跟着而来,就在这一刻,五鬼搬运大法再次施展。   巨掌重力击打在酣睡的石头人脑袋上,一瞬间缺失了半个脑袋,那石头人也清醒了过来,并且没有因此受到半点损伤,反而就此激怒。   两个石头人扭打在一起,逃离到追击石头人后方的招凝得到了喘息时间,但却不敢多做停歇,再次御剑飞快的远离两个石头人。   招凝在飞行之中便有了注意,几乎每隔数里的距离就能看到一处山头,远看是山头其实就是石头人的脑袋。   她甚至怀疑自己最开始落脚的高处,是不是也是石头人的脑袋,因为同那些生了灵的石头打斗,而惊醒了易爆易怒的石头人。   招凝不敢再久待,一路向前飞奔而去,却不想看到了一圈开阔的石头林地,招凝曾经在第二层秘境的空间看到过的石头林地,但是这个石头林远远比那里的庞大许多,每一个石头巨木几乎有十来丈的高度,主干一圈也将近十来丈。   里面看似空旷且安静,但是招凝不敢深入,她仍旧记得那只巨大的石头蛇,这么诡异的地方不可能不会生成石头蛇的,而招凝现在还没有能力施展“寂”,招凝一瞬在空中停止住,御剑一转想要向另一个方向远离。   却不想刚一转身,却见高空中两只巨大的蛇眼,招凝瞳孔猛缩,根本来不及其他多余的动作,那巨大的石蛇便张大嘴下扑,直接将招凝连带着刹月剑吞了进去。   一瞬间天旋地转,但好在招凝被吞入石蛇腹中却并没有出什么事情,石蛇内部并不像寻常蛇类有各种器官,石蛇的内部更像是一道冗长而黑暗的通道。   随着石蛇向前蠕动的动作,招凝在它内部根本稳不住身子,疯狂的撞击在石蛇内部四壁上,好在适应了石蛇前行的动作后,招凝也能御风在内部上下,保证自己尽量不再撞击到内部四壁。   内部四壁极度粗糙,甚至还稀疏的长着一些青苔,招凝向上飞了些许,隐隐能看到从喉部透进来的光亮,但很快被石蛇数排尖齿止住了脚步,这些尖齿靠近半分就能被那些利光撕碎。   招凝试图穿过石蛇喉部,从石蛇嘴里钻出去,但尚未行动便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吸力将招凝沿着内部拽了下去。   一瞬间无法抵抗,招凝跌落进石蛇内部深处,却跌落在一处开阔的地带,正好处在杂物堆积的顶端。   招凝翻身飞空,却见这些乱七八糟的杂物都是些带有灵力的东西,小到灵石,大到含灵力的器皿,甚至还有些人类枯骸,这些枯骸还隐约能看出玉色,生前应该是修真者,招凝微微触碰,枯骸瞬间就化成了飞灰,这至少已经死了有上万年了。   叮当——   枯骸指尖的戒指掉落在地,样式颇为古朴,招凝扫了一眼,便看见里面堆满了杂乱的东西,什么都有,灵石,灵丹,灵器,玉简等等,全部堆积在一起,一时半会儿根本看不清晰,但招凝明显从一些不同类的东西中察觉,这储物戒中的东西怕不是一人的。   招凝略略思考,这位前辈应该也跟她一样被石蛇吞噬了,看到了石蛇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以及前前人的储物袋,然后将其都收集到了一起,这般推测让招凝稍有放松的心情再次紧绷了起来,这意味着这位前辈不仅没能顺利逃出去并且死在了这里。   她略微试探,察觉到了石蛇内部的异常,她体内的真元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流逝。   不管这位前辈是因此死去,还是无力逃出寿命尽了,这都提醒着招凝不可多留,必须想办法尽快离开。   招凝略作思考,既然石蛇以蛇身行走,必有蛇之特性,常言到蛇打七寸而死,若是她能从内部攻击,不知可否直接击溃这石蛇。   她循着大致方位向前,石蛇内部极为狭长,且还有不少的小岔道,有些向里一拐很快就是死路,但有些深入会进入另一条通道,而后再在岔路中进入这条主道中来。   招凝站在三岔道口的中间,略微迟疑,在石蛇内部,她竟然感知到了一丝生气。   莫不是石蛇的生机之源?   招凝盯着那条岔道,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但刚走进几步就感觉到不对劲,四壁有很多人为开凿的痕迹,并且出现了人族生存的东西,招凝瞬身进入其中,却见是一处死路,这里却升起了火堆,并且还冒着烟气,显然并没有灭多久,周围还有一些碎布胡乱绞成的铺盖,一些充当成锅碗瓢盆的东西。   有人在这里生活,并且生活了很久。   但此刻这里没有人,而招凝从主道寻到这里来也没有感知到其他的痕迹,招凝目光划过周遭四壁,忽而抬头,头顶上有一道狭小的缝隙,向上倾斜。   招凝垂下眼眸,“阁下,要我请你下来吗?”   “不不不,我自己下来,我自己下来。”这是一个闷在石缝中的嘶哑男声,听着声音应该是个青年。   招凝向后退了一步,只见那男子从顶上石缝中硬生生将自己半个身子挤了出来,大概是挤得时候划伤了后背或者是拉扯到了筋骨,他哀嚎了一声,卡在石缝中停顿了片刻,但也不敢等待太久,半盏茶后终于将自己从石缝中挤了出来,狼狈地落在地上。   这是一个瘦弱的青年男子,身上穿着打满补丁的、看不清颜色的衣服,衣摆已经完全撕烂成了布条,见着招凝既恐惧又惊喜,但惊喜更甚。   他跪在地上,不伦不类地朝招凝抱拳行礼,“仙人,拜见仙人,我终于有救了。”   招凝瞧着他这般模样,又扫了一眼周遭的东西,问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男人没有半点的修为,甚至连一丝神异之处都没有,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   可他偏偏出现在了荒漠的地下万里之处,还是在可怖到连招凝也无法抵抗的石蛇腹中。   男子见招凝并没有什么恶意,便没有了刚才那般绷紧感,一听招凝的问话,肩膀一塌,直接跪坐在地上,“我是倒霉,无意中自己进了这个石蛇的肚子里,都怪我好奇,以为是山洞里面有什么闪光,便走了进来,谁想到刚进来,这石蛇就蹿了起来,我沿着这石壁滑下来,险些没有把我的摔死。”   他拍了拍小腿,“但是腿也断了。”   招凝听他这般说法一愣,颇为无奈,蹲下身,“把你的腿伸出来。”   男子眼睛一亮,伸出自己僵硬的右腿,这只右小腿腿肚上的肉已经泛黑完全坏死,隐隐能看到白骨,但好在骨头只是出现了裂纹,并没有完全断裂,但是离感染坏死不远了,这般他还能挤进那狭小的头顶缝隙、还能跪在地上给招凝磕头,招凝实在是佩服他。   招凝手掌虚按在他小腿上方,灵光晕开,骨骼愈合,小腿肚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男子大喜,抻了抻腿,感知到腿上的痛意渐渐褪去,恨不得蹦起来跳两下。   招凝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这个人出现在这里着实奇怪,招凝不建议以这样的方式打破对方的戒备。   折腾了一番之后,男子连忙向招凝道谢,“多谢仙子,仙子简直是神仙下凡,普度众生。”   “我不是什么神仙,但看你的伤口至少已经有半年了,你能这般在这石蛇腹中生活半年,你更似神仙。”招凝平淡地说道。   男子挠了挠后脑勺,“仙子说笑了,我这不是稍稍有些准备吗。哦,还不知仙子如何称呼,我叫陈呼,是搬尸人。”   “林影。”招凝简单说了自己名字,而后疑惑问,“搬尸人?”   但一瞧陈呼那般神色,他似乎也有些尴尬地答不上来,“我也不知道搬尸人到底是做什么的,我其实第一次跟师父下来,师父跟我说,要把尸体归还其主,才能让它安息。虽然,我也不太懂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你师父呢?”   “师父下来时不慎跌到石缝中了,我本来想去救他,却不想那附近有一只巨大的石灵守着,我不敢靠近,就在附近徘徊了几天,看见一个洞口以为里面有什么宝贝可以相助,却不想是这石头蛇的嘴巴。”   招凝盯着他,“你们下来,莫不是从沙荒漠从找到一条通往地下的长阶,沿着长阶一路下来?”   “正是这般!林仙子果然无所不知。”陈呼油嘴滑舌,几句不离奉承,说着还将自己的水袋给招凝看,“这水袋里装了用不尽的水,我和师父各有一个,听师父说,是一个神仙赠予的,不仅解渴还能饱肚子。”   招凝微微感知,这个水袋内部空间非常大,装满了水,却不是纯粹的水,而是被祝余浸泡的灵水。   祝余草,状如韭而青华,食之不饥。   招凝将水袋还给他,有这个水袋,再加上从石蛇肚腹中找些琐碎的东西,这般在石蛇内部生活半年之久并不困难。   “你们下到哪里去搬尸?”   “师父说就在长阶尽头,地底,我也不是很清楚。”   这搬尸人并不简单,只是面前这个家伙明显知道的很少,有种被他师父强行收徒拽着一起来搬尸的观感。   招凝便没有再多问搬尸人之事,站起身问,“你想出去吗?”   陈呼猛地点头,即便在这里死不了,他也不想再在这里长待下去啊。   他爬起身,脸上堆满了笑,“师父说这里不可能有人来,仙人都不会来,我真以为要在这蛇肚子里终老一生了,当真没想到还能遇见仙子。”   招凝并没有理他这些话,而是转身向外,陈呼连忙用他那破烂的铺盖将东西全部卷起,背在背上,小跑着追着招凝。   “仙子,我们该怎么出去?”   招凝站在岔口处,“你知道这个石蛇心脏在哪里吗?”   陈呼在石蛇肚腹中呆了半年,并不是哪里都没有去,招凝问起心脏,他猛地反应过来,告诉招凝在前方不远的地方,但又说,“仙子,那石蛇的心脏极其的诡异,表面更是异常的坚硬,没办法破坏的。”   显然陈呼之前也有过弄死石蛇的想法,却并没有成功,招凝只说,“先去看看。”   陈呼在前方带路,此刻石蛇大抵正在休息,整个通道是平整横起的,即使是陈呼也能轻松在通道中走动。   没过多久,陈呼带招凝走入一条岔道,在岔道尽头隐隐能看到一颗巨大的、跳动的石头心脏。   陈呼没敢多靠近,离着还有三四丈远就停了下来。   招凝上前观察,这心脏的跳动并没有震裂表层的石封,又或者说这整个心脏都是实心石头的。   见多了生了灵的石头,这石心脏也见怪不怪了,更何况招凝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过石心。   招凝一手垂下,龙牙刺旋转着在掌心出现,既然说此心脏坚硬,那边直接用龙牙一试。   她并没有直接动手,而是微微侧身看后方陈呼,提醒道,“站稳了。”   陈呼很是聪明,意识到什么,慌乱地左右逡巡,片刻之后,干脆双手双脚地抱紧了不远处一根石柱。   招凝见状,不再在意他,双指一并向前微微一挑,剑诀出,龙牙刺作剑,直直向石心刺去。   重重一击,伴随着一瞬间的天翻地覆般的震动,在陈呼被甩动的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中,只见那石心表面皲裂,但皲裂停止后,这石心仅仅一颤,紧接着又包裹上了一层石封,瞧着新生的石封光泽,怕是比之前更加坚硬了。   石蛇的翻滚随着这一层包裹而渐渐停了下来,脱力的陈呼被甩在了地上,口中直冒着酸水,半条命都似在震动中晃没了。   招凝收回龙牙刺,低头看了他一眼,陈呼狼狈地出声,“嘿……嘿嘿……仙子放心,我没事,还活着……呕……”   紧接着扑倒一边吐酸水去了。   招凝盯着这心脏,除非一招破坏,否则这石心的表层就会越来越坚硬,直至连龙牙刺都无法刺破表层。   陈呼稍稍缓和了几分,撑着石壁问道,“仙……仙子……这东西应该不能硬来,若是破坏不掉,我们不妨找找其他的出口。”   其他出口?除了蛇口,难道还要去找石蛇的排泄口吗?   招凝回眸看了他一眼,直把陈呼后背看的一直楞,而后连忙解释道,“我并非有委屈仙子的意思,只是……只是事急从权,只要能出去,一切都好说,好说,嘿嘿。”   就在这时,招凝右手一展,手掌心出现了一颗缩小版跳动的石心。   “现下,可没有到那般委屈的时候。”再说,这石蛇只吞噬灵力,杂物都堆在肚腹中,鬼才知道这个石蛇会不会有另外的出口。   “这……这是?”陈呼惊讶的看着招凝手中的小石心,更是不解。   招凝却道,“这是另一只石蛇的心脏。当两个人心脏共振的时候是致命的,而其他生灵也一样。”   只见一道灵光打入掌心小心脏中,无形的波动在冥冥中荡开,同不远处心脏的跳动相交,随着灵力的驱使,小心脏跳动的速度渐渐与大心脏同步,一瞬间两个心脏的跳动都加快了十数倍。   天翻地覆的震动再次传来,好在陈呼在招凝说出方法之时便有了准备,再一次抱住了石柱。   十倍、二十倍、百倍、千倍……   砰——   巨大的心脏猛地炸开,冲击力猛而向周遭爆发,招凝后退两步,手持法决,灵光护盾加持在二人身上。   爆炸的冲击力直接震开了石蛇的身体,使蛇身在七寸位置直接断裂成了两半。   尾半段在断裂的一瞬间猛地绷直,而后重重砸落在地。   陈呼震得眼睛直向上翻白,四肢也无力扒在石柱上,整个人滑落在地上,向后一仰瘫成一团死肉似的。   重新感知外部的天地灵气,体内真元的流逝感也消失了,这般感觉让招凝轻轻舒了一口气。   陈呼终于在这剧烈的冲撞中回过神来,他艰难地爬起身子,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忽然之间,感觉到这个看似清灵纤柔的仙子实则极度的可怕,他愈发的奉承了,“仙子厉害,仙子法力无双,是小的见过最厉害的仙人。”   招凝回头看他,“你还见过其他的仙人?”   “对啊,小的小时候也是参加过种灵根的,给小的种灵根的仙师听说是一位筑基境的前辈,极其非常之厉害。可惜,小的无法种下灵根。”   “荒漠中的奉神宫代理点?”   “这倒不是,荒漠中什么都没有,哪还会建立奉神宫代理点。”陈呼恭敬地说道,“小的从小生活在荒漠附近的村子里,村子里人少,就十来个人,我当年还是特意去几百里外的城镇去测试的。”   招凝不过简单同他聊了两句,环顾周遭,生了灵的石头都伏在地上装自己真的是一块石头,他们瑟瑟发抖着,短暂时间内,并没有看到外界有其他的危险,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能这般毫无顾虑地呆在这里聊天。   “你还记得你师父在哪里摔下去了吗?”   陈呼环视周遭,眉头皱了又皱,指了一个方向,“好像在那边。”   刹月剑陡而出现,招凝瞬身上飞剑,在半空小飞了半圈,陈呼以为招凝要走,赶忙高抬着双手招呼,“仙子,仙子,不要丢下我呀,我不想一个人呆在这!”   却见刹月剑急转而下,剑柄直接挑起陈呼的外衣,将他吊起,再御剑向陈呼刚才指着的方向飞去。   陈呼起初压抑着尖叫,到后来适应了,尖叫变成惊呼赞叹。   “我飞了,这就是飞起来的感觉,太棒了。”   只这飞行的一段路,聒噪的招凝想要封住陈呼的声音。   好在,没过多久就进了石头人的领地,看着那些山峰般的石头人脑袋,招凝冷声提醒了一句,“噤声。”   陈呼立刻双手交叠着捂着嘴。   直至招凝御剑带着他在四五个石头人上方飞过,再遇一个石头人,陈呼看着附近地形和景象,连忙小声道,“就是那里,仙子,是那石头人后方的深坑!”   就在这时,陈呼被扔下了剑柄,落地一瞬,他险些也溜进了石缝中。   好在石缝并不深,他爬起来,刚抬头,便看见招凝已经唤醒了那巨大的石头人,而后御剑在石头人面前来回飞动,死在挑衅,石头人气急而追上,被招凝一路带向了另一个沉睡的石头人,按照之前招凝的处理的方法,便让石头人自相残杀去吧。   片刻后,后方烟尘滚滚,地面震动,生了灵的石头四处逃窜。   招凝好整无暇地从浓烟中飞了出来,陈呼都看呆了,这是哪般神奇操作。   他正堆满好话要奉承招凝,却见招凝目光轻飘飘落下,陈呼一震,意识到什么,连滚带爬地扑向那石缝。   石缝下深达几十丈。   陈呼不断朝其内喊着,“师父,师父!”   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招凝指尖一动,几条藤蔓深入到石缝中,将一年迈之人拖了出来。   “师父!”   只是却没有回应。   陈呼颤抖着,“不会,不会死了吧,那我……那我能出师了?!”   就在这时,老者指尖一动,一巴掌拍在陈呼手背上。   “混账东西,还没入门,老头子哪敢让你出师!” 第165章   见师父挣扎着睁开眼睛, 陈呼大喜,“师父,师父, 你还没有死啊!”   老者撑起身子,抬手一巴掌就呼在了陈呼的后脑门上, “老头子没死, 你好像很失望样的。”   陈呼连忙安抚到,“师父, 您看我像是失望吗?我紧张死了, 好不容易遇见活人, 还是仙人, 这就引着仙人过来救您了, 师父, 您可是我唯一的师父,我怎么敢忘记您、不想着您呢!”   老者抬手没好气地指了指他,而后意识到旁边还有一人, 便抬眼看去,见着招凝即使心中知道这就是陈呼口中的仙人, 但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敬意,只是平淡地道了一声谢,而后介绍道,“老头子名叫段光,是这一带的搬尸人, 仙子怎么称呼?”   招凝还没有回答,陈呼便咋呼地抢着介绍, “师父,这位是林影林仙子, 法术可厉害了。”   他奉承的话刚说一半,老者的巴掌对称的拍到了另一边,“大人说话,你别插嘴。”   一时间,陈呼两手抱着后脑勺,委屈地看看段光又看看招凝,怎么都觉得这句话哪里不对,可是也不敢再多嘴了。   “段伯客气了,我不过四处云游,能在这地方遇见也是缘分。”招凝浅淡回答。   段光撑着陈呼艰难地直起身,嘴里却嘀咕着,“这年头还有人能云游到这个地方来。”   他鼻孔中冲出一声气音,也不知道是什么意味,抬眼好生审视了招凝一眼。   若说阳神境的凡人对修真者只是抱有基本的憧憬和敬意的话,这段光从一开始似乎就表现出了似有若无的排斥和不喜。   当然这并不能让招凝就这般离去,反而让招凝意识到,这段光的态度应该是另有蹊跷的,因此她对段光的审视丝毫没有放在心上,任凭他打量后,就见段光的神色微微一顿,“你是阳神预言中的人?”   招凝看向他,果然,这个看似凡人的老者其实知道很多东西。   “初入此地,还请段伯指点一二。”招凝并没有隐瞒,甚至对待段光的态度颇为客气。   这样的态度反而出乎段光的意料,他上下打量了两眼,却也没有多出声,而是直接一瘸一拐地向前走,顺便叫了一声陈呼,“走了。”   陈呼屁颠屁颠的在后跟着,还推崇地提醒自家师父,“师父,您腿不行,不如请林仙子帮忙治疗一下,很快就能恢复了,我的腿就是林仙子治好的,现在走着一点都没有问题。”   段光一顿,下意识地往陈呼腿上瞟,陈呼赶紧将自己破烂的裤腿提起来,“师父您看,一点伤痕都没有了。”   他絮叨了一大堆前因后果,一边说着自己在蛇肚子里多么的痛苦,一边说自己自从跟在招凝身后简直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段光往后看了一眼,招凝还站在原地,他的目光有一些复杂,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陈呼再次提醒,大抵是他意识到了自家师父的脾气,小声道,“不如,我去帮您求仙子。”   随后陈呼又被赏了一巴掌,段光头也不回地向前走,一副丝毫不愿请求他人的模样。   但走了几步,不知道是在喊陈呼,还是另有一声意味,他不明不白地说了声,“我们要去古银村,快些。”   招凝瞧着两人背影,心头微微一动,大致看明白了这个段光怪异的脾气,并没有主动说帮助段光,而是不发一言地跟在两人的身后。   这一路走出了数十公里,原本段光还能忍受腿痛,可是连续绕了几处石头人的领地之后,他自己已经有些吃不消了,大喘着气坐在一块石头上,咕噜咕噜地吞饮着水袋中的灵水。   招凝站在不远处,看见他座下的那块石头,若是招凝没有看错的话,这块石头也生了灵,此刻还有些微的气流藏在底部,晕在石头下方两侧,就像是揣起来的四肢,看起来非常的乖顺,段光和陈呼坐在上面,这生了灵的石头也没有半分的动作。   这一路而来,三人行走,没有遇上半个灵异的东西,或者说,遇见了很多灵异的东西但是它们都没有动静,这让招凝越发对这两人的身份感觉到好奇了。   招凝走近几步,“地下也有村落吗?”   这是在问开始赶路之前段光的提醒,段光不理并且还不明所以的笑了一声。   陈呼接着话点着脑袋,“有的,有的,师父之前说,这里不仅有村落,还有很多的城镇。”   “是上古之时的城镇,被山河易变掩埋在了土中?”   “上古?上古是有多久?”陈呼有些发蒙,即使他知道一些关于仙人的事,但是也不可能清楚修行的历史,“几千年算久吗?师父说这些村落和城镇是几千年前的。”   几千年对于上古距今的时间短如白驹过隙。   可是并不是上古机缘的古城遗址,为什么会深埋地下这么深,以招凝之前估算的,这地底将近数百里的高度,以及段光那不明所以的笑声,难道这里并不是在地下?   “我却是很像去看看几千年的村落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会不会比我们村子还要华丽,又或者根本就没有什么村子,直接在石头上凿个洞住进去便算一户了。”陈呼自顾自的说着。   段光撑起身子,似又要赶路了,他笑骂了一声,“你这小子又在幻想什么,早就告诉过你,你看到了肯定会失望的。”   “哎,师父,您这人总是说半句藏半句,之前问您,到底区别在哪,您不可能说,问您为什么失望,您又是不愿意说,这让我能不乱想吗?”   这两师徒虽说是打打吵吵,但实际上的关系其实格外的融洽。   “你马上就会看到了,再走……”段光向前方黑暗里看了一眼,似模似样的掐了掐手指,“再走七十里就到了。”   “七十里!”   陈呼惊讶的下巴都要掉地上了,“师父,七十里,就我们这速度,还有您这腿,我们怕是要再走半年时间啊。不如,不如请林仙子直接带我们去。”   招凝却是不介意,但是想也知道段光必是不肯的,果真陈呼话音刚落下,一巴掌又再次呼在了陈呼的后脑勺上。   “师父教过你什么,搬尸人什么都可以没有,唯独心诚最重要!我们走过的每一步路,每一级台阶,都是在向阴灵告慰,让它们得以安息。”   段光忽而严肃起来,那表情让他已经满是褶皱的脸更加可怖了,甚至有一种即将喘不起气来的窒息感。   陈呼连忙扶着段光,另一手拂着段光后背,让他气顺一些,口中讷讷地说道,“我就是一种提议,提议而已,也没有付诸行动啊。”   招凝神识在段光身上扫过,微微一顿,段光的生机非常的微弱,似乎随时随地会倒下,彻底醒不来。   段光瞪了一眼这不争气的徒弟,推开他加速赶路,却不想脚下一扭,整个人就要向一侧翻倒过去。   无形的力量支撑起他的后背,并将他扶正身子站稳在石块上,段光顿了顿,板着脸转头看一直一眼不发的招凝,“多谢了,林仙子。”   招凝微微颔首,段光依旧没有转过去继续,还在看着招凝,“老头子腿疼的厉害,怕是走得慢,恐怕带不到古银村了。”   “段伯不妨把方位告诉我,我自己去一看。”   “不行。”段光生硬地打断,瞧着招凝嘴角细微的笑容,段光立刻便知道自己被这仙子给套住了,吐出一口气,放软语气说道,“要不,仙子帮老头子稍稍治疗一下,老头子走的快一点,好带路,村子里有些调皮的家伙,仙子一人去不太好。”   “噗嗤——”却听段光身后传来一声憋不住的笑,陈呼这才意识到,老头子说啥不愿意其实都是在强撑着,这会儿还不是败下阵来。   段光面无表情地转头,抬起手将落未落,段光连忙吞了笑声,抱着脑袋跳出了攻击范围。   招凝面色平静,装作不懂段光失了面子的尴尬,只微微抬手,隔空将真元注入段光受伤的腿上,灵光晕开,不一会儿,腿上的疼痛就消失了。   段光跺了跺脚,只感觉脚力更加足了。   他嘴里喃喃地嘀咕了一声,“能当仙人真好,可惜我注定了种不了灵根。”   招凝目光微动,总觉的他这话中好似藏着什么。   但是段光每当提起一些隐晦的东西,嘴巴就立刻变得极紧,什么都不肯在说了。   他拿着自己的拐杖,走在碎石堆上,健步如飞,一眨眼就向前走了七八步,陈呼赶忙在后追着。   招凝不紧不慢地跟在后方。   因为段光的提速,他们抵达段光口中的古银村并没有用太久的时间,大抵只用了一个月左右。   招凝明显感觉到,段光的头发在一个月的时间中变得更加花白了,而身体里的生机也便的更加微弱了。   陈呼面色不好的咒骂着,“该死的家伙,越来越快了,这让我们普通人还能活几天!”   段光拍拍他,却是很平静地笑了笑,告诉他,“本来就变快了,突然加剧,只是说明事情快走向结束了。”   就在这时,他奇怪地转头去看招凝,却不想招凝正好在看着他,并且捕捉到了段光的目光。   段光一顿,猛而掩饰,“前面再走半里路,就是古银村了,林仙子,最好不要再使用法术。”   招凝没有揪他回答他那目光的意味,更没有询问这样提醒。   她只微微颔首,这一路,其实招凝和他们交流并不多,段光只一路埋头赶路,除了睡觉喝灵水,其他的时间都在行走,他的速度快极了,让陈呼只能费劲的在后面追着,连聒噪的时间都没有了。   完全远离塌陷的区域之后,招凝便发现他们所行走的路变得好似寻常的山路,有山有林有道还有干涸的溪流。   陈呼甚至不止一次地嘀咕着,“奇怪,这里怎么还有山有水的,而且我怎么感觉我来过这里。”   几人走到古银村村口,入眼处一个颇为简陋的村子门楼,门楼已经向另一边倾斜了,上面潦草的写着古银村。   招凝看了一眼,仅仅是一个门楼,上面却聚着四五团阴灵。   “这是……”陈呼意外地向前走了两步,“古银村?可是这……”   陈呼围着门楼转了好几圈,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段光,“师父,这不对啊,这个古银村的门楼,怎么那般像您住的那个叫银叶村的村子?”   “哦。”奇怪的是,段光只是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听不出到底是认同还只是一声气音。   他缓步背着手向村子内部去,很快就看到了村口,村子入口堆满了无数的杂物,一眼扫过,里面的杂物几乎都生了灵,此刻不过是装成普通东西的模样。   陈呼被刚才的门楼惊住了,往里面走的极快,被杂物堵在外面,但并没有挡住视线,视线扫过靠近的村子,陈呼更不可置信了。   “不对啊,这不就是银叶村吗?那家是刘大婶的家,那家是王二麻的,还有那家,家里常常清晨磨豆汁特别的香……”   “师父,这是怎么回事!”   段光却说,“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陈呼得不到明确的答案,想直接冲进村子中,伸手就要搬堵在村口的杂物,可是明明只是一张断了腿的长凳,可是他却怎么也抬不起来,他还以为是哪里卡在杂物堆中了,换了一根断裂的木头向外搬,却仍然没有搬动。   就在陈呼诧异不解的时候,那木头忽而自己动了,后端一旋便落在了陈呼后背上,陈呼被敲得只扑在杂物堆中,而后杂物堆中其他半毁的绳子、没有靠背的椅子、只剩下门板的门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陈呼身上或缠绕,或压实。   “啊啊啊啊,鬼啊,我胆小,别搞我!”   段光只是笑眯眯地看着。   既然段光不着急,招凝也只是在旁边看着,显然段光知道这些阴灵的存在,并且想用这种方法让陈呼尽快熟悉并适应。   “我知道了,你们是阴灵是不是,哎呀,不要碰那里,好痒,哈哈,好痒。”陈呼狼狈地在杂物堆中叫喊着,“我也是搬尸人,下一任搬尸人,我们是半个同仁啊!嘶,不能砸!师父,救命!”   硬生生闹腾了许久。   段光叹了一声,走上前,从怀里拿出一只古朴的铃铛,铃铛轻轻一晃,发出一声清脆的铃声,就在这时所有生了灵的杂物都顿住了,而后各归各位,不再捉弄陈呼,也不再堵在村口中。   陈呼揉着背艰难地爬起身子,“师父,这些东西尽会折腾人。”   段光看了一眼,对这个没心没肺的徒弟有些没有办法,可是却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背着手向村中踱步走着。   折腾人只是好事,若是折腾死人了那才是大事了。   陈呼跟着段光进到村子里,招凝跟在后面,听到陈呼说道,“也不是完全一样,感觉好多都有改动,就村子里的格局好像都差不多,院子都围绕着一条道建着,可能是太黑了,我没有看清楚。”   陈呼自言自语着,没有人回答他的话,招凝看着这周遭的建筑,其实村子的房子已经很是破败了,许多的房门都被打开了,里面都积满了灰,但仔细去看,还能看到一些或深或浅的脚印,似乎是之前踩踏上去的。   招凝知道这个地方怕是只有他们,不会有其他人了,那段光他们所谓的搬尸人难道是搬走这些房子里面的尸体吗?可是什么村子会一下子死了这么多人,并且还完整的保存在房子中,在尘封数千年后等待搬尸人来搬运?   这两个人身上的谜似乎和某个招凝想要迫切知道的答案联系在了一起。   这使得招凝跟在他们走到村子中心,都始终保持着沉默。   直到段光在一栋房子面前顿住,这栋房子并没有开启或者进入的痕迹,上面积攒的灰尘已经很厚了,大概是整个村落中沉积最深的一栋房子。   “师父这个小院有点像你在银页村的住所。”陈呼道。   段光不理,只盯着那房子,忽而问道,“陈呼啊,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叫搬尸人吗?”   “不就是把地底的尸体搬到地上去,让尸体安息吗?”陈呼挠头不解。   “那你想过,我们把尸体搬到地上去之后,又该做什么吗?或者是把尸体给谁?”   “给谁?”陈呼一顿,奇怪地问道,“这些尸体都已经石封了三千多年了,难道他们在地上还有亲族吗?难道我们是要去找那些亲族?”   陈呼一有这个猜测脸上就垮了,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以后都要帮助这些尸体大大海捞针般在阳神境寻找他们的遗脉?   段光无奈地摇摇头,“罢了,等你经历了你才会真正懂得。”   陈呼是不解,而招凝却是在沉思,她总觉得段光在暗示着什么。   但段光忽而上前一步,他走到那栋落满灰尘的小院院门前,刚要准备推开门,奇异的是整个小屋都后退了半丈。   陈呼眼睛都看呆了,若不是他同段光之间的身距切切实实的摆在那里,陈呼还以为段光并没有靠近小院,还是和小院有着半丈的距离。   招凝这是第一次见到生了灵的院子,它并没有其他的操作,只是在段光靠近时而向后退,明摆着让段光不要靠近小院,但这般招凝感受到的却不是顽劣,而是委屈。   招凝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感受到阴灵的情绪,她抬头看这朦胧在黑暗中的村落,凄清而死寂,即使有刚才阴灵的顽皮闹腾却仍然没有使周遭的氛围活跃些许,这里充满了压抑、死亡和阴冷。   在这般小院阴灵后退的情况下,段光探出的手还顿在半空,好半响他发出一声呢喃,“该来的总会来,逃不掉的。而且,是时候了。”   他又进了一步,但小院阴灵并没有听他的话,而是继续后退,段光脚步缓慢地向前进,小院阴灵后退着,这般重复,直至小院退到后方另一幢房子围墙边,无法在退后了。   只见小院中所有的物品都飞到了院门门后,抵住了门,似乎铁了心般不愿意将院门打开。   这是招凝第一次见到这般情绪复杂的阴灵,稚嫩却倔强。   见此,段光终究停在了门口,闭上了眼,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眼中情绪复杂不已,他抬手,摇动了手中的铃铛。   又一声清脆的铃声。   铃声下,冥冥中传来一声哀鸣。   这铃铛好似有震慑阴灵的作用,不,铃声下,小院的东西都归于原位,院门自动打开,这铃铛不止有震慑的作用,还能够操控阴灵以自己所思而行。   院门打开,段光没有第一时间走进去,而是将手中的铃铛递给了陈呼,“看清了怎么用的了吗?”   “看清了。”陈呼懵然地点头。   段光又撕下衣服上两道皮条,又递给段光,“蒙上眼?”   “为……为什么啊?”   段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招凝,“林仙子若是不想阴邪之物来犯,最好也要将眼睛蒙上,更不要用神识去探查。”   招凝无甚神色的看着他,这意味很是明显,是要让段光说清楚。   段光知道若是说不清楚,招凝并不会听他的话,“房子里有一座雕像,是石化的尸体,一旦看见他的眼睛,你也会跟着石化,无论什么修为,这是这里的规则。”   “我不去看它,就会平安无事?”   “至少老头子上上下下搬尸数十年,蒙上眼睛从来没有遇上危险过。”段光放软了语气,“林仙子到这里,是想要找离开阳神境的方法吧,你可以离开这座村子后向西北方走两百里,那里有一座小镇,三千年前一颗流星曾经坠落在小镇附近,并被小镇中的居民作为神物奉在镇中塔顶上。”   招凝不发一言,只听他又说,“若是林仙子想要获得它,最好听老头子的话。”   两人在昏暗中视线相对,片刻后,招凝不再坚持,手中出现了一条纱带,纱带自动飘起,在招凝眼部缠绕了数圈,直至完全看不清周遭。   安静了好一会儿,段光吩咐陈呼,“去,陈呼你去推开房门,把房中的雕像背到背上,并且摇响铃铛,吟唱师父反复教你的那段招魂诗。”   陈呼下意识地去拿下眼上捆束的布条,但却被段光止住,“从现在开始,直至你将雕像背上地上,都不能摘下布条。”   “可是……师父,这样我看不清路,更别说走那么长的长阶了,若是掉下去,那就粉身碎骨了。”陈呼不由地想要反抗,但是段光像以往一样狠狠地拍了他后脑勺,“我刚才说的话,你是不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不能摘下,不能看石像,否则你会比粉身碎骨更痛苦!”   “师父师父,你别打了,徒儿知道了,徒儿照做就是。”   陈呼本想跳开,避免挨揍,但是蒙着眼,连动作都小了许多,他摸索着进了院子,而后一步一步试探着往前进。   过了一会儿,陈呼摸到了门,推门进去,却紧跟着甩了一跤,段光恨铁不成钢,“你在院子中的时候还知道一步一步探脚试试,怎么进了屋子反而莽撞起来,连一条破凳腿都能将你摔懵了去,你若是搬尸的时候,把身上的雕像摔下背,我非把你……把你……”   不知怎么,段光并没有说下去。   招凝微微一顿,耳朵下意识地朝陈呼所在的位置偏了偏,她听到细微的声响,是陈呼的脚挪开脚边挡着的东西,那东西不重,形状不规整,在移动中与粗糙的地面摩擦发出木头挪动的声音,即使招凝这般听着细节,仅仅靠耳朵却是没办法推断出挡着陈呼的是一条破凳腿。   这是不是说明……段光并没有蒙眼,他睁着眼看着一切。   他为什么违背他自己向两人发出的警告?   若是他们看见石像的眼睛就会被石化,那他看呢?既然陈呼也是搬尸人,这便说明仅仅是搬尸人并还是会被石化的,那段光此刻的特殊,或许在……他与房中石像的联系。   想到这院子阴灵诡异的退避,想到陈呼一开始说这院子像段光的家……招凝沉默了。   就在这时,陈呼摸索到内室,在内室床上摸到了一具沾满灰尘、完全石化的人形石像。   他触碰的时候发出微微的惊呼声,但又不敢乱摸,只听段光的声音在外面传来,“找到了就背到背上,在出门的时候就要摇铃。”   “知道了师父,您说了好几遍了,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陈呼应了一声,摸索着将人形石像落到了背上,另一手从扯了扯身上的破布条,结在一起将石像捆在背上防止掉落,又害怕石像磕到哪里,惊扰了先人石封的遗骸,便一手护着石像边角,一边一步一步向外走,更加慢了。   段光好似有些着急了,“你在里面磨蹭什么,是不是把蒙眼的布条摘……”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陈呼的脚步声正好落在门口,他循着段光之前的交代,缓缓摇响了铃铛,并唱道,“冥凌浃行,魂无逃只。魂魄归来!无远遥只。魂乎归来!无东无西,无南无北只……①”   伴随着铃声和吟唱,陈呼些许沉重的脚步从招凝身边走过,没过一会儿,招凝感知到另一个人从面前走过,跟在陈呼的后面。   可能是段光,也只能是段光,但是那脚步轻极了,就好像是人在踮着脚走路一般,而且这一瞬,招凝只感觉到一丝极其浅的生机,并且像蜡烛燃尽时最后的火苗,随时都会熄灭。   招凝心头有一丝怪异的不安,她也跟在陈呼的脚步后面,修真者敏锐的五感,即使是封了眼识,其余的四感也能精确的为招凝指引着路。   陈呼并不是一个安静的性子,他能这般摇铃并且吟唱这么久,纯属刚才段光的震慑,但现在段光自他出来后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陈呼便慢慢停了下来,嘟囔了一句,“师父,我唱的口干了,我能喝口水吗?很快就好。”   没有人回答他,但他好像也怕被阻止,就极快地拧开水袋,灌了一口水,塞入塞子的那一刹那,陈呼笑嘻嘻地说道,“师父,我说了很快的,嘿嘿。”   他的声音有些欠打,可是却没有人在他后脑勺闷一巴掌,他奇怪地去挠后脑勺,却先碰到了背上的石像。   他又问,“师父,我们到哪里上长石阶,原来我们下来的地方太远了,还有好多阴灵,现在过不去吧。”   依旧是安静。   陈呼呼吸一瞬间都便轻了,“师父,师父,您还跟着我吗,您还在吗?”   “师父,师父,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他似乎在段光长期没有回话中生了一丝危机感,就在他要扯下蒙眼布条,试图去寻找的时候,只听一声极轻的应声,“陈呼啊。”   是段光的声音,但却有几分缥缈。   招凝坠在后方,抱臂站立,她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此刻的段光,已经……   “诶!师父!你在啊!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还没跟上来呢!”陈呼不再去扯布条,大大咧咧地嘀咕着。   却听这时段光轻飘飘地说道,“上去的长阶落下来,快走吧,一定要记得师父的话,不到踏上地面,不要摘下布条。”   陈呼还没有反应过来,刚一动作,就感觉到脚边出现了一级台阶。   在招凝的感知中,那些生了灵的台阶从头顶无尽黑暗中一级一级向下铺来,直至铺到陈呼脚下。   陈呼反射性地向踏上第一级台阶,他在这一瞬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但那些生了灵的台阶却推着他向上登了很远。   “师父,师父!”   他语气里忽而间充满了说不清的惊恐与悲恸,“师父,你这是要让我直接出师了吗,师父!!!”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远,似乎已经深入到高空黑暗里。   “林仙子。”段光的声音依旧飘忽着,却并没有跟着陈呼向高处飘去,“你可以现在摘下蒙眼的绸带了。”   绸带自行松开,滑落在招凝肩头,招凝睁开眼看面前的段光,果真,段光此刻身形已经虚化了,脚尖耷拉在地面上,他不再是个人,而是一道魂灵。   “我同林仙子说的都是真的,那些石像确实不能看到眼睛,三千年了,这里藏着可怕的东西,它会通过石像石封所有看到它的人,并且剥离人的灵魂。”   “仙子应该猜到了,我让陈呼背出来的石像就是我自己,当灵魂与石封□□再次相聚时,不会再从□□中醒来,反而会彻底消亡。”   “你为什么会有石封三千年的肉|身?”   招凝呢喃出声,这好似要延伸出某个极其可怖的结论,但是招凝此刻不敢去深想,或者说,她还能寻到一丝自我欺骗,只是一个特殊,不能概括全部的。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也不知道搬尸人究竟从何时开始,我只知道每一代、每一带都有搬尸人,他们会从特定的地点走下地底,将地底世界的尸体背上来,与被剥离在阳神境的魂灵共鸣,从而使他得到迟了三千年的安息……”   “直到搬尸人即将死去时,会带着新的搬尸人找到自己的石封尸体,回到地上,彻底消亡。这是搬尸人的宿命。”   “你……你在说什么?”招凝内心在颤抖。   “搬尸人从来不相信什么预言,因为只有搬尸人知道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来自阳神,即使他封禁阳神境,加速了一切,也丝毫改变不了真相!”   三千年前的阳神境发生了什么,阳神又做了什么?现在的这个阳神境又到底是怎样的?   段光却又道,“不过现在我有些信了。仙子来自天外,是良善的,或许,您会帮我们尽快解除这些痛苦的。”   招凝闭上眼,再睁开时呢喃着,“我该怎么做?”   “杀死它——杀死祂——”   “不要信阳神境看到的一切。”   “更不要信所谓的阳神天尊。”   直至最后,段光语调平静,怪异诡谲。   “我走了。”   话落,段光的魂灵彻底失去了神,而后像是身上系了一根无形的绳子般,被拽上了高空黑暗里。   招凝站在原地许久,什么都没有去想,沉默地循着段光之前指着的那条路向二百里外的城镇飞去。   十余日之后,招凝站在一处镇外,神色微微波动,她有了和陈呼第一次见到古银村的感觉,这个镇子如此的相识,还在地上云游的时候,招凝曾经在镇子上稍作停顿,尝了一口茶水。   只是与此刻题写着“安平镇”的镇子对比,地上的那城镇已经新换了名字,叫“安宁镇”。   纱带浮动起,再一次附上招凝的眼眸,一圈又一圈地缠绕着。   招凝走向安平镇,大门已经倒塌了半边,踩在大门上发出咔咔的声响,震动的气流拂开半尺,就这般,招凝察觉到不远处有什么在阻挡着。   鬼哭藤种子落在地上,沿着地面向前攀爬蔓延着,果真是一座人形石像,藤蔓继续生长着,沿着街道向前。   从藤蔓传递出来的结果来看,镇上街道上有上百个石像或坐或立着,它们的姿态,好似石封之前他们还正常的在行走、在与小贩讨价还价、在吆喝着自家商品般的寻常姿态,而不知为何,就在他们生命中极其平凡的一日,他们一瞬之间全部被石封成雕像。   轻叹一声。   藤蔓包裹着这些雕像,将他们都送进了房子里,并且关上了房门。   不管段光说的邪祟是真是假,招凝都不会拿自己的安危去赌。   这般一路清理到镇子中心,藤蔓自行攀爬到中央小塔上,从小塔四周的窗户钻了进去,小塔一共三层,一层一层的清理,直至藤蔓爬上第三层,招凝找到了段光口中那个随流星而来的东西。   不出意外,并不是星陨石,而是一颗月眼石,属极阴之物。 第166章   月眼石的出现, 昭示着阳神境最有可能存在星陨石的地方也没有星陨石。   这意味着当初叶枫的提醒并不作假,再加上后土娘娘残识消散前对于通天梯的肯定,似乎也在某种程度上佐证——这个稍显轻佻的叶天骄并没有在愚弄人。   可即便如此, 那搬尸人呢?那地下古城呢?那城里这些诡异被石封的尸体呢?   这些和阳神叶枫又有什么联系?   所有的事情,真真假假掺和在一起, 分不清孰真孰假。   招凝将月眼石收好, 没有太多的情绪,与其在这胡思乱想, 不如行动起来, 去一点一点掀开真相的遮羞布。   与月眼石一同出现的, 还有一方传送阵。   黯淡的灵纹法阵, 并不是现下九州常见的传送阵, 观其阵纹更加复杂而古老, 但好在传送阵并没有被破坏,并且激活传送的方法也是一致的,将五枚灵石嵌入传送法阵中, 灵纹渐渐亮起,从地面升起半尺, 交叠环绕,最后形成一道光聚的传送口。   招凝跨入到传送口中。   四百里外的一处大型地底古城,城中央也有类似的传送塔,塔内尘封了数千年的传送法阵灵纹缓缓缭绕升起,灵光下似有人影渐渐浮现, 但是率先钻出来的却是大片大片的藤蔓,藤蔓通体暗紫, 将整个传送塔内部完全包裹。   直至这一刻,灵光下的人影才完全呈现, 正是从安平镇传送而来的招凝。   鬼哭藤已经帮助招凝感知了整个传送塔的情况,无人亦没有石像。   这座传送塔分为七层,每一层都有传送阵,通往未知的地方。   这样的建筑在昆虚修真界,乃至整个九州都未曾听说过,不谈传送法阵的珍贵,这么大的消耗也是九州各大宗门或者坊市无法承担的,这让人不禁怀疑,三千年前的阳神境当真附属在九州的吗?   鬼哭藤从窗户和门缝中钻了出去,一路蔓延,意外的是,扩散了十来丈远,都没有碰到一座石封雕像,外面的广场似乎空无一人,尘封千年的大门被徐徐打开,整个古城被蒙在黑暗里,招凝站在空荡的街道上。   当鬼哭藤再向黑暗深处探寻时,便出现了凝滞,同一时间,阴邪诡异的力量倏然顺着藤蔓扑向招凝。   招凝一瞬切断了所有外延的藤蔓,那力量也随着藤蔓的枯死而消失。   可黑暗中却也出现明显的窥视,来自四面的建筑中,就好像是有无数未知的东西藏在窗后阴暗处,只露出一只眼睛盯着不速之客。   突然,前方不远处门檐下亮起一盏红灯笼,紧接着,下一盏红灯笼亮起,隐隐有什么将显未显。   招凝以极快的速度封闭了眼识。   就在她闭目的一瞬间,整个街道两侧门檐下的红灯笼悉数亮起,照印出无数挤在建筑里的石像。   这些雕像的形态各异,但无疑都保持着他们死之前的模样,带着当时定格的百态神情。   即使看不到,招凝还是察觉到冥冥中奇异的晃动,整个人好似被暴露在某个不可言说的可怖环境中。   不知怎么了,耳边传来细微的声响。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在尖利地唤着,“睁开眼睛,睁开眼睛,看看我们啊!”   那些声音逐渐变得熟悉,最开始是袁松、彭欣彩等人,然后连记忆中清霄宗的人也在这些声音中出现。   招凝没有任何的动作,眉目都是安静的。   再后来,杂乱的声音停下,取而代之的是陌生却带着亲昵的声音,“孩子,你还好吗。这么多年了,你都长这么大了。孩子,你看看娘好不好,你是不是在怪娘,当初没有把你从那些人的手中抢回来。娘向你道歉,你看看娘好不好,你还没有见过娘亲呢。”   这些话语听着令人心中凄苦。   可招凝神色依旧没有半分波动,安静地站在原地,仿佛在听一场闹剧。   在低低的啜泣声中,周围又出现了很多指责的声音,站在道德高处,说着她“不孝”“冷心”“没有感情”……   一条丝带无声无息地覆盖在眼部,一圈一圈地缠绕着。   更加冷漠的无动于衷,周遭声音消失了。   一片死寂中,仿佛五感都随着眼识的封闭而封闭。   但是,并没有结束。   乱糟糟的声音再次出现。   那是无数小贩叫卖吆喝的声音,是无数围观杂耍观众叫好的声音,是小孩子在街边嬉戏打闹的声音,是游街队伍一路吹拉弹唱的声音……是曾经感知到的人间烟火。   一个稚嫩的声音出现在招凝身边,他的小手扯了扯招凝衣摆,“仙子姐姐,你陪我去放花灯好不好,我带了很多很多花灯,我们可以一起点燃,一起许愿。”   另一个稍大的声音也出现在另一侧,“仙子姐姐,我们去看仙人表演仙术吧,仙人说今夜不仅要给我们看摔杯成鸟,还有点石成金呢!”   这阴邪诡异的家伙似乎能窥视到人的内心,能精准的抓住人心最柔软的地方。   但同一时间,招凝也知道了藏在黑暗中的窥视者到底是谁。   ——月陵城的“漏网之鱼”。   招凝渐渐压抑耳识,可就在这时,突而一声稚嫩却凄厉的呼喊声就在耳边响起。   “娘!不!!!”   伴随着一声鲜血溅射的声音。   更多的声音出现在周遭,极度混乱,无数的人在身边奔走逃窜、在惊惧呼喊。   招凝被撞得踉跄,所有人都在往招凝这边挤,好似没有比招凝身边更安全的地方。   哭声、叫声、呼喊声,骂声、恨声、挣扎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可这一切那般的无助又无力。   在不远处,传来无数气断音,夹杂着刀锋扎入皮肉后发出的鲜血喷射声。   声音越来越绝望,越来越让人崩溃。   招凝指尖动了动,她知道她不能去管,这仅仅只是幻境,一旦她睁开眼睛,一旦她动用法力,她便中了那邪魔的奸计。   可是……   “唉。”   招凝轻叹了一声。   手上掐出了法决,法决晕开法印,几道上古云纹在法印周遭旋转,随着招凝手诀的转动,而向四周扩散,紧接着奔向所有的人。   “破”,一声音节在招凝的口中说出来。   所有的声音瞬间消失在了周遭。   但,也被黑暗中窥视的邪魔抓到了机会,阴邪诡异的力量冲向了招凝,须臾之间,招凝连施展法决都来不及,眼部的丝带断裂了,她封禁的眼识被强行冲开。   周身的情况落入眼中。   无数石像包围着她,最靠近她的石像已经接近她不足半尺了。   但招凝已经没有办法做其他的动作。   在眼睛看到真实景象的这一刹那,她的身体开始一寸一寸的石化,没有丝毫办法的阻挡,而同一时间,她的修为开始被禁锢,她体内的真元开始流逝,她肩膀上的两簇魂火正在摇晃着即将熄灭。   她呢喃了一声,“原来石化就是这样的吗?”   将身上的生机全部吸收,将体内的真元吞噬,将时间全部剥夺……   直至招凝整个被石封住,所有的石像忽而变幻方位,正面面向藏在黑暗中的天尊庙。   石化招凝融入在庞大石像群里,就好像是凡俗帝王殉葬的兵俑中微不足道的一个。   有桀桀笑声在黑暗中响起。   是得意,是嘲笑。   四周安静极了,没有一点的声响,没有一点的生机,街边两侧的灯火就在这时一盏一盏的熄灭。   直至最后一盏灯火完全熄灭,整个城池都陷入了一片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安静的石像之中忽而出现了一点亮光,亮光自其中一座石像的眉心出现,一盏宫灯无声无息地悬停在石像的头顶上。   宫灯发出柔和而温暖的光华,紧接着,石像上石化的部分一点一点的消失了,露出了招凝本来的面貌。   招凝眨了眨眼,眼睫上的尘灰洒落。   她并没有丝毫的惊讶或者疑惑,在被石化的时候她的神魂就钻进了寂灵之府中,那邪异的力量无法冲破寂灵之府的屏障,而同一时间,先天圣德长明灯也发出光亮。   光亮下,石化的力量尽数消退。   招凝抬手,雷魂木出现在手上,宫灯从头顶缓缓落下,而后挂在了雷魂木尖端,雷魂木的细枝干自动缠绕在宫灯上方,几道细条散在宫灯两侧,二者融合的无比自然而恰到好处。   借着雷魂木提着先天圣德长明灯,招凝在周遭的石像身上照了照,石像没有给她半分的回应,这些石像的魂灵就像段光说的,已经被剥离出了身体,即使是先天圣德长明灯也没办法将他们唤醒。   但他们一同面向的那个方向,指引了招凝一条线索。   一盏宫灯带着招凝在满街的石像中游走,她没有触碰到任何一座石像,直到走到石像的最前方,招凝看见了一座庙,正是招凝之前在月陵城看见过的天尊庙。   天尊庙半隐在黑暗中,压抑无比,像一头巨大而可怖的怪兽蜷缩着,随时随地都会发起猛烈的进攻。   招凝提着宫灯走进了天尊庙中,天尊像慵懒盘坐,但许是在先天圣德长明灯的作用下,那丝邪魔之气并没有出现。   天尊像的眼睛一直闭着,他闭上眼眸的时候当真给了人一股神圣不可侵犯的感觉。   一颗鬼哭藤的种子落在地上,鬼哭藤再一次生长,而这一次的生长没有了任何的顾虑,沿着地面蔓延攀爬,将整个天尊庙覆盖着,要将每一处角落都要探查一遍。   而招凝就站在天尊庙正殿的中心,静静的看着这尊似神非神的阳神天尊像。   这邪魔是阳神叶枫吗?   招凝垂下眼眸,她无法做出判断。   一边是段光叫嚣着阳神是阳神境祸害的罪魁祸首,另一边是整个阳神境的普通人将阳神奉为守护神。   两者矛盾着,到底谁是真相,或者两者都不是真相,都藏着或真或假的情况。   就在这一刻,鬼哭藤忽而给了招凝反馈,招凝微微向门外看去,只见鬼哭藤缠着一个人从外面拖了进来,那是一个没有被石封的人,当人被拖进了天尊庙正殿的时候,招凝认出了这个人,竟然是几个月不见的林如风。   林如风并不是昏迷,而是他五识完全被封住,对外界没有任何的感知。   招凝伸出手掌,灵光散落在林如风身上,灵力渗入,这般强行唤醒了林如风。   林如风身体忽而抽搐了一下,这是五识解开的不适应,而就算他被招凝唤醒,他仍旧闭着眼,嘴唇紧抿着,好像是如临大敌的模样。   “谁?!”   “是我,林影!”招凝回答了一声,并说,“林道友,这里并没有石像,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林如风听到招凝的声音,耳朵动了动,睁开眼,瞧见招凝,松了一口气之后变得有些兴奋,“原来是林姑娘,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我要被这般自我封锁很久。”   招凝看着她,“林道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就说来话长,只是查一些事情,就到……”   林如风忽而顿住,他的目光落在招凝手中提着的宫灯上,他的神色有些奇怪,眼眸深处好似藏着震惊和审视,但掩得极快,快到仿佛是招凝的错觉。   招凝道,“林道友在看什么?”   “哦,不好意思,林姑娘,这灯似乎很厉害,我感受到了一丝强悍的生生之力。”林如风看着招凝,   “这宫灯是我无意巧得,可以抵挡石封规则。”招凝平淡说着,并没有介绍它的打算,但林如风那诡异的神情变化,招凝便说道,“林道友若是跟在我身边,便也可不惧这石封威胁。”   “那正是太好了,林姑娘当真是深藏不露。”   招凝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问道,“林道友刚才的话似乎还没有讲完。”   有了招凝这盏宫灯在,林如风似乎也不怕在突兀出现石像,于是他指了指地上的蒲团,意思是要慢慢说。   这态度有了些许变化。   招凝顺势在蒲团上坐下,林如风也扯过一个蒲团坐在地上。   “月陵城邪魔之气的事后,我又去调查了一些事情,并且知道了一些隐秘。”   他的情绪看起来很低沉,垂着脑袋,事无巨细地说着他的发现。   在从月陵城离开后,他又去了很多的城镇,特别是一些设立有天尊庙的城镇,结果发现这些设有天尊庙的城镇中也出现了很多的怪事,比如说有人会在天尊庙里呆了几日,容貌丑陋的人都会变得俊朗漂亮,再在比如有的天尊庙还能为城中的百姓托梦……   这些事情无一例外不是利好普通百姓的,因此天尊庙的香火格外的旺盛,可是在他仔细的调查中却发现了怪事背后的诡异。   那些容貌变化的人其实是和容貌端正好看的人直接换了头,那些梦中见到的先人都会将原本的人替代。   这种类似的事情暗中发生了态度,让林如风不得不去查这背后到底是什么搞的鬼。   于是他蹲守在各个城镇中,无一例外,这些事情的源头都在天尊庙那神像上。   就像他之前看到的,那天尊庙神像上当真有邪魔在不断的滋生。   但林如风脑海中下意识用“滋生”这个词来描述的时候,他的内心是崩溃的,这让他之前坚持认为,天尊神像是神圣的,一定是有东西借天尊神像来祸害百姓,这样的看法摇摇欲坠,如果一个两个是这样,可以理解,那么所有的天尊神像都产生了这样的情况呢?   这便说明,天尊神像已经成为了邪魔的温床,或者说天尊神像本来就是阴邪的。   这冲击到了林如风对阳神天尊的崇敬,就在他的信仰摇摇欲坠的时候。   林如风在城郊碰见了一个诡异的家伙,那家伙突然从地下钻出来,背后背着一具被衣服包裹着的石像。   没过多久,又有一人出现,游魂似的走到了石像的跟前,在那诡异家伙微微掀开盖着石像衣服一角后,突然出现的人和石像一起消失了。   这大概就是段光跟陈呼说的,“等经历过就知道”话语中掩盖的情况吧。招凝心中默然想着。   “我亲眼看到那个人彻底消失,是完全魂飞湮灭的那种。”林如风说话有些颤抖,“这怎么可以!我抓住了那个家伙,逼迫他说出了真相。一个听起来的荒诞的真相。他说自己是搬尸人,地上的世界都是假的,所有人都不是人,所有人都只是一缕怨魂而已。包括他,包括我。”   招凝垂眸,这个搬尸人并不像段光那般藏藏掩掩,在林如风的逼问下,说出了全部。   这一切,招凝是知道的,在段光从人变成魂灵的那一刻,招凝隐隐猜到了。   林如风还在继续从搬尸人了解到的真相,“他说,所有怨魂的尸体都埋藏在地底,而且已经死了三千多年了。他们搬尸人,就是要把这些尸体从地底搬上来,让飘荡在地上的怨魂感应到归处,两者相遇,便能得到了安息。”   林如风怪异地笑了两声,“呵……呵……他甚至还说,三千年杀死阳神境所有人的就是阳神天尊,导致所有人魂灵和肉|体剥离的就是阳神天尊。呵……呵……怎么可能。”   这一刻,林如风脑袋抵在膝盖上,双手抓着头发,撕扯的格外厉害。   招凝并没有去安抚他,她能理解林如风这样的表现,这是世界观被彻底颠覆的感觉。   或许招凝当真是从天外来对于阳神境没有感情,或许招凝本身就是冷感的,在从段光口中半推半猜出真相后,她压下了所有情绪,真正将自己作为了阳神境的旁观者。   “最可笑的是,我当时当真动摇了。”林如风好似从一瞬情绪爆发中缓和了过来,他抻开腿看着招凝,“我之前查到的古怪事情背后的原因本就让我在质疑阳神天尊的神圣性,搬尸人的话好似在佐证我的猜测。那一刻,我的心境已经濒临破碎,我甚至觉得自己随时随地就会在下一刻因为心境崩溃而修为尽毁,自闭识海。”   “但你现在还好生生的。”招凝说着,“并且心境通明。”   “因为我当时撑着最后一丝信仰,去了太极湖。”   招凝微顿,她当初去太极湖只在宝库中搜寻,且一心放在了寻找星陨石上,并没有也不会去大肆搜查太极湖的情况。   “太极湖里有什么?”   “古祭坛。”   林如风告诉招凝,太极湖湖底有一座沉睡的祭坛,是三千年前阳神境的幸存者祭祀亡者留下来的,并且在祭坛周围画满了浮雕,这些浮雕就是在说明三千年阳神境那场大难的情况。   第一幅浮雕画着阳神境最初一片祥和的景象,阳神天尊教导着阳神境中的有灵根的孩子修行,指导着凡人耕种劳作。   第二幅浮雕画着一个邪魔临世,并且和阳神天尊大战了几个回合,最后被阳神天尊打跑。   第三幅浮雕画着邪魔藏匿在人世间,并且幻化成阳神天尊的模样,利用一个像鹰爪般的东西袭击着凡人,那凡人就消失了。   第四副浮雕画着邪魔依靠着“鹰爪”将整个人世间大乱,阳神天尊再度出现,并且封印了邪魔。   招凝在听到林如风介绍中出现的“鹰爪”,心中思索着,那东西莫不是噎鸣被砍去的一爪。   林如风感慨地说道,“直至那一刻,我忽而将一切都串了起来,利用阳神天尊神像作乱的就是这个邪魔,他是故意用这样的方式让所有人质疑阳神天尊,破坏天尊信仰,而搬尸人口中的那个毁了整个阳神境的‘阳神天尊’应该是邪魔幻化的。”   “只有被埋在地底石封三千年前的尸体和封印的邪魔知道真相,我想要证实这些浮雕,便必须下来走这一……谁!”   林如风忽而一惊,看向外面,猛而站起身,“邪魔?!”   他直接飞了出去,招凝也紧跟着。   在先天圣德长明灯的光罩下,他们并没有受到半点石化影响,哪怕这些石像诡异的动着脑袋,冰冷的目光一直盯着他们。   他们很快找到了动静的源头,并不是邪魔,而是搬尸人。   那是一个身材颇为高大的搬尸人,他正在将一具石像往身上搬着。“是你,骆通!”林如风大吼了一声,“住手!”   林如风飞扑上去,在即将脱离长明灯灯辉的刹那,将外袍猛地罩在石像头上,掩盖住了石像的眼睛,一手按在石像肩膀上,将石像从搬尸人骆通的身上强行抢了过来,同一时间一脚将骆通踹了出去。   这一番动作,快到出现残影。   “林道友,且冷静些。”招凝落在地上,看着那捂着肚子、不断挣扎的骆通,拦住了暴怒的林如风。   林如风气急败坏地站在原地,指着骆通鼻子骂,“骆通,我当初警告过你,就算你们说的是真的,你们将尸体搬到地上去,让尸体和魂灵一起消失,就是彻底破坏了他们轮回转世的机会!你们这么做,哪里是为他们安息,是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   搬尸人到底也只是个普通凡人,在筑基期的林如风手下就是蝼蚁。   但骆通还是梗着脖子说道,“永世不得超生?哪又如何,总比在地上虚幻的阳神境做怨魂好,这种不断重复生前经历,折磨了三千年,你没有受够,但是我受够了!只要是知道真相的人都受够了!”   “什么真相!你知道真相是什么吗?!”林如风快要气疯了,强行绕开招凝,一把揪住骆通的衣领,骆通的眼睛被布条蒙着,这般猛烈的动作险些将布条扯下来。   林如风吼着他,“真相是,你被邪魔蒙蔽了,当初造成阳神境覆灭的罪魁祸首是伪装成阳神尊者的邪魔!而阳神尊者最后冲出来拯救了阳神境,留下了阳神境的‘火种’!才有了今天的阳神境!”   “那你又怎么解释这一百年突然加速的生长,好像所有人的时间都被剥夺了,被强行加快了生平呢!”   这一刻的质问,林如风忽而答不上来了。   “因为……因为……”   在林如风怔愣了两声之后,骆通猛地挣开他,而后一摇手中的铃铛,附近藏匿的阴灵物品全部在铃声中钻了出来,攻击向林如风,林如风沉在自己挣扎的思绪中没有任何动作,但阴灵物品却依旧被拦在了一片清光之外。   “是谁……”   骆通这才意识到还有另一个人。   招凝提着宫灯缓步向前,“他不知道答案,我可以告诉你答案。因为一件司掌时间的圣物遗失了,并且存在于阳神境中某个地方,不断剥夺着这些人的时间。”   林如风眼眸微微向后偏了偏,但是他低垂着眼,没有人能看到这一细节。   他再抬头,脸上是开窍的惊与喜,“难道是浮雕上的‘鹰爪’?是了是了,那些被‘鹰爪’攻击上的人都消失了,因为他们的时间被剥夺了,自然不会再出现在当时当刻。”   “什么司掌时间?什么鹰爪?你们在说什么东西,不过是在掩饰你们被阳神天尊表象洗脑的愚蠢!!!”   骆通愤愤说着,在阴灵物品被拦下后,他已经没有了丝毫反抗的手段,只能以语言反驳着。   “你不信?!”林如风冷冷地看着他,一把扯下他眼上的布条,“那我就给你看真相。”   林如风对招凝道,“林姑娘,我刚才就说过,只有三千年前的人和封印的邪魔才知道这一切,现在这些人都被石封着,我们得不到真相,但我们可以从邪魔下手,城里的邪魔影子都是从邪魔本体从封印中钻出来的,比地上的邪魔之气更带着一丝记忆。只要将邪魔影子引出来,我就有办法看到它的记忆!”   林如风的意思是让招凝将邪魔影子引出来。   招凝微顿,转而掐诀,一点灵光直接越过这街道上的所有石像,飞向天尊庙石像上,天尊神像一瞬间崩毁,藏在神像中的黑影猛地蹿出来,在搜索遍了天尊庙之后,仍然没有方向邪魔影子,那只能说明邪魔影子一直藏在天尊石像中。   只是他藏匿的太好了,连招凝在观察天尊神像片刻后都有些迟疑,直至被林如风打断。   邪魔影子冲出来的这一刻,林如风再次御使起他那神奇的罗盘,罗盘忽而爆发出金光,邪魔影子被笼罩在金光之下,一阵剧烈的嘶吼在整个古城中传递,紧接着金光范围扩大,直至铺开整个古城。   下一刻,天翻地覆,天旋地转。   一切都变得明亮,周遭变得意外的喧哗,睁开眼扫过周遭,却发现他们好似站在三千年的古城中。   骆通害怕极了,即使他是个并不普通的搬尸人,看到这四周突然的变化也不知所措着,“这是怎么回事?”   招凝也看向林如风,不是说要看邪魔影子的记忆吗?为什么好似带着他们到了三千年前?   林如风说道,“邪魔影子的记忆不是完整的,我们必须进入到他的记忆里,沿着他的记忆脉络找到本体记忆中的那一刻。”   看邪魔影子的记忆说白了就是搜魂术,可是却呈现出了这般效果,这神奇的术法招凝一瞬长了见识,又升起一丝犹疑。   她看了一眼,却也只是赞道,“林道友,好手段。”   周遭人好似活了过来,但街道上的行人根本看不到他们。   骆通一瞬间瑟缩,藏在招凝身后指着某个方向,“看,我就说,地上的人都是假的,假的。”   招凝转眸看去,却见不远处出现了和骆通一模一样的人。   “那……那是三千多年前的我!”   就在这时天色忽然暗了下来,狂风呼啸,黑云压顶,一股巨大的压迫感在上方涌下来。   三千多年前的骆通已经不是重点了,三人同一时间抬头。   却见高空中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他一身黑袍,御空而立,左手手背上套着‘鹰爪’。   招凝眼眸一顿,这‘鹰爪’似乎并不是噎鸣之爪,亲身被噎鸣之爪抓起过,招凝能明显感觉到此刻出现的‘鹰爪’之弱小和僵硬,这不是噎鸣之爪。   但是,在‘鹰爪’表面光华流转中,街上的所有人都被定住了,紧接着所有人都开始一寸一寸的被石封。   “不!”骆通大喊着,他想要冲出去阻止石封,他不想再看到地底古城万众石封的可怖景象,但是林如风扣住了他的肩膀,明明是壮硕庞大的身躯,在林如风的压制下,却根本动弹不得。   林如风说道,“这是记忆里三千多年前发生的事情,我们没办法做到丁点的更改。”   这石封……招凝知道,就是他们时间被剥夺的标志,一瞬间剥夺,他们的尸体甚至还来不及腐化,就好像经历了几千年的尘灰沉积而被石封,成了类似琥珀或者化石般的东西。   这‘鹰爪’也是有司掌时间的力量的。   只是它的力量远远不足以到远古之神掌控整个时间长河的地步。   最多只有三成威力。招凝心中喃喃,这一瞬她心头想起了什么。   那个在大岳国凡俗山林看到的聚宝盆,复刻仿照的聚宝盆,难不成这个‘鹰爪’是用阴阳两仪复刻法制作出来的吗?   而此时的骆通在挣扎中大骂着,“林如风,你还说这不是阳神天尊搞的鬼,你看,这个利用古怪的‘鹰爪’石封所有人的家伙是不是就是天尊庙里,那个被所有人供奉的阳神!是他搞得鬼!是他造成了阳神境如今的一切古怪!”   “闭嘴,骆通!”林如风斥责道,“你为什么不再睁大你的眼睛抬头看看!!!”   不用骆通抬眼去看,耳朵都听到了另一个声音,“该死的域外魔头,你竟然曾本尊闭关,祸乱阳神境!!!”   这暴怒的声音……骆通一惊,抬眼看去,天空中竟然又出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阳神天尊。   “哈哈哈哈,哎呀,叶枫啊叶枫,你怎么这时候才来啊,你看,整个阳神境的人都快没了,而我的噎鸣之爪马上就要炼化成功了,哈哈哈哈,你马上就该去死了……”   邪魔咧嘴大笑,眼神骤然一冷,而后向叶枫用‘鹰爪’攻向了叶枫,诡异神秘的法印出现在邪魔背后,这一瞬间,连记忆之外的招凝三人都好似隔着时空受到了影响,招凝和林如风不得已掐诀抵抗。   等到那法印消失之后,邪魔和叶枫便在天空中剧烈的打斗起来,元神级别的打斗都是毁天灭地的,天空真的碎了,整个地面也开始崩塌。   叶枫似有意去阻止天崩地裂,可是来不及了,他再次被邪魔拖入到战斗之中。   直到所有建筑和地面所有生灵都沉入了地下,不知道过了多久,叶枫渐渐在战斗中占据了上风,最终将邪魔封印。   获胜的叶枫在高空看着阳神境的破败,长袖挥动,地面开始恢复,建筑重新搭起,可是人却回不来了。   他无力的摇了摇头,一个极其巨大的法阵覆盖了整个阳神境,然后一个个魂灵落在地面上,逐渐变成实体,代替着本体继续着生前的一切,好似这一场大战从未发生过。 第167章   身临其境的画面像是镜面一般渐渐都崩碎了, 三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林如风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切只是微微闭上了眼睛,招凝似乎并没有被触动面上没有任何的表情,而只有骆通浑身颤抖着, 有翻腾的情绪在压抑着。   直至所有的画面都已经崩碎,他们仿佛从三千年前回到了地底黑暗古城。   金光渐渐浓缩到邪魔的头顶上, 就在这时林如风操控着罗盘, 在法术的加持下,同那骤然醒来邪魔影子缠斗在一起, 但是那罗盘神异极了, 邪魔影子根本就没有分毫反抗的余地, 半盏茶后, 邪魔影子身上荡开一缕缕黑气, 在金光笼罩中, 黑气像是被点燃了,发出噼啪声响,很快就烧尽了。   林如风收了罗盘, 刚收势,骆通就扑了上来, 紧紧抓着林如风的胳膊。   他的情绪已经憋到了极致,终究还是爆发了出来。   “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为什么会是这样?!两个阳神天尊,可笑,可笑,一直以来, 我们搬尸人是恨错了人吗?哈哈哈!为什么!”   林如风冷冷的说道,“你们不过是蝼蚁中的蝼蚁, 能看出什么真相来,不过是在被表象蒙蔽的可怜虫, 三千年都在被欺骗着,还憎恨着阳神天尊,憎恨着救你们,给予你们生机的天尊,呵。”   他一声冷笑,那笑声像是冷箭一般刺进了骆通脑子里。   骆通松开林如风胳膊,渐渐瘫坐在地上。   “恩将仇报,哈哈,说的竟是我们。”   骆通抱着脑袋,见着邪魔的记忆,他的脑子里的记忆好像要炸开了一样,不断的在抨击着他活了这么多年的做了这么多愚蠢的事。   “我们该怎么做?”   不知过了多久,骆通终于在情绪崩溃中找到了一丝理智,或许他需要用什么让他自己更加平静一些,就像林如风在信仰崩溃之际还强撑着一丝信任最终让他找到了真相。   骆通试图去弥补,“做些我们能做的,将现在的情况扭转,让阳神境变成百年前的阳神境。”   他看看林如风,又看看招凝。   招凝自从邪魔影子的记忆中出来之后,她便一直默然不语,在感觉到了骆通的视线,也没有多少的表示,只在宫灯的映照下,看向古城广场上无数被定格的石像,似乎并不想参与他们的交谈。   林如风说道,“百年来时间被加速,这就说明,噎鸣之爪,就是邪魔扣在左手上的爪状灵器,再次出现在了阳神境,阳神天尊已经在百年前离开了阳神境,想要解决这件事情必须靠我们自己,而根子便在这个灵爪上。”   即便招凝知道这灵爪不是真正的噎鸣之爪,但是连邪魔好像也都被骗了,他的记忆中坚定的认为这就是噎鸣之爪,是可以操控时间的。   可是仔细想想便知道,有司掌时间力量的远古之神的躯体部分,怎么可能操控一个小小的阳神境的时间都需要一百年的时间呢。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找到这个东西?”骆通呢喃着,“可是这个东西在阳神天尊把邪魔封印的时候,都没有办法同邪魔分离,我们能有什么办法?找到这东西就是找到了邪魔,连阳神天尊都没办法杀死邪魔,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可林如风却说,“谁说那东西没有办法同邪魔分离的,我现在怀疑,邪魔在被封印之前将灵爪藏了起来,或者说将灵爪送到了我们现在的时空中,才导致阳神天尊根本没办法拿回那灵爪。”   骆通被他这一说法震得一滞,但紧接着又立马认可了这种说法,对了,以阳神天尊那般毁天灭地的实力怎么会不将灵爪处理了,任由这灵爪留在邪魔手中或者留存在阳神境里,只能是当时灵爪已经不再那个时空了。   “我们想办法去找!”骆通非常坚定的说道。   林如风又看向招凝,“林姑娘,你说呢?”   “当然要找到,既然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必须将灵’找到才能将一切平复。”招凝淡淡地说道,她看向林如风,眸子深邃,情绪稳定,没有人能猜出她心中在想什么,她又问林如风,“若是找到了灵爪呢?又该如何做?”   招凝知道现在问这些事情似乎早了些,可是招凝心中有隐隐的预感,这个东西迟早会被找到的。   就听林如风说道,“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林姑娘是从天外来的。”   招凝不发一言,并没有什么表示,只等着林如风的后话,林如风说道,“只有林姑娘才能拿到噎鸣之爪,进入其中,将那邪魔彻底封印。”   “你的意思是,邪魔封印的关键就在那建木之下。”   “是。至少在刚才的画面中并没有出现什么建木,不是吗?这就说明这东西必有一定的异常。”   招凝顿了顿,只是颔首应了。   “我们现在该怎么做?”骆通问了一声,林如风看了看周遭,“地底的时间全部都被封印住了,在这里只有过去的记忆,我们找不到线索的,该回到上面去了。”   林如风又对招凝说道,“林姑娘是天外之人,奉神宫的那群人对林姑娘很是尊崇,还请林姑娘将这事安排给奉神宫。”   招凝点点头。   两人看向骆通,骆通一愣,紧接着意识到了什么,手中的铃铛轻轻一摇,这个时候周遭的阴灵物品都回归原位,而天空黑暗中,忽而出现了一级一级的台阶向下铺了下来。   “沿着这条长阶就能上去。”骆通说道,而后自个迈上了长阶的第一级,这一刻他心中还思索着,这大概是这辈子他第一次不会背石像到地上去,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了。   就在这时,他的后颈忽而一紧,直接被拽到了天上,“哎哎哎”他叫唤了几声,好不容易缓过神来,才发现是林如风将自己拉着飞了起来,骆通并不傻,他知道自己独自登石阶,那至少要走上半年,在仙人的带领下,他们会很快就能回到上面去。   一阶一阶的长阶往上,渐渐没入黑暗中,招凝落在高处一级台阶上,手提着宫灯,向下看去,过往的一切都渐渐被朦胧的光掩盖着,看似明朗却隐隐还披着一层纱。   上方林如风见招凝没有跟上来,顿在长阶上喊道,“林姑娘,怎么了,怎么不走?”   “无事。”招凝淡淡地应了一声,再次飞身而起,追了上去。   一个月后,他们三人再次回归到地面上。   此地已经不再是荒漠中了,在地底传送的时候,招凝已经离开了荒漠的范围,在通过那古城的天阶上来,正好处在古城的外围。   远远还能看到三千年后古城的新名字,名叫“夜阑城”。   骆通腿软的坐在地上,说起来平时要登半年的长阶,一个月便走尽了,这一个月中,骆通的脚几乎很少落在长阶上,大多时候只是在长阶上稍微顿了顿,连走几步都来不及,这让他一时间都有些忘记脚底触碰到土地的感觉。   这一刻,脚底落地,那种缥缈终于落下,有了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   招凝抬头,此刻正处在黎明时分,天上的太极阴阳鱼还只有阴鱼在游动着,在过几个时辰,阳鱼缓缓醒来,光亮就会普照在这片“说真实不真实,说虚假不虚假”的阳神境中。   “两位仙师要不要去我家坐一坐?我家就在城郊的一处。”林如风看了骆通一眼,骆通笑道,“每次都要搬石像上来,虽然被衣服包裹着,但怎么着这般入城都是不合适的,所以我干脆就在野外将就着过了,反正我们在上面也待不了多长时间,大多数的时候都在长阶一步一步走着。”   这样的话不知道为何让林如风的表情有些不好看,骆通一瞧,脑子极快的就反映过来,“林仙师,您别生气,你看我这个年纪,也没有搬过几个石像。”   他掰着手指算了算,“七个、八个、九个……额,好像至少有十二个。”   这话一出,林如风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骆通却是更加敬佩林如风了,认为林如风这般态度,定是因为这十二个石像都是代表着十二魂灵的消散,他转而自己的脸色就垮了下来,是了,是他导致了这一切,毁了十二个魂灵,但他心中还保持着原来的看法,即便是误会了阳神天尊,但并没有代表着,这些魂灵真的要受三千年的折磨。   他瞥开脑袋,在这样的想法中又开始有些动摇了。   “阳神天尊用大型法阵将阳神境所有魂灵留在地面上,必定另有安排。”招凝不知道是在安抚骆通,还是在暗说着什么,她看向林如风,“若是我登上了建木通天梯第九层,不知道有没有办法让阳神境恢复正常,至少不会再像这般一直重复了。”   林如风听到这话微微一愣,而后摇摇头,“现在我并不知道这些情况,或许只有等到林姑娘登上了第九层,才知道能不能改变这个阵法。”   招凝对于林如风的回答并不意外,只是微微点头,她想了想看向骆通,“骆师傅不是修真者,寻找灵爪的事情恐怕对你来说有些困难,但是骆师父还有一事只能由你来做。”   骆通眼睛一亮,能让自己有力可助,是对他的肯定,他非常迫切的想要知道,招凝便说道,“去告诉其他搬尸人这件事。只有你知道阳神境其他搬尸人的下落,而且他们也只相信自己的同伴。不要再有石封的尸体被搬上来了。”   既然到了这个时候,能让这些魂灵少消散那便减少一个。   林如风也点点头,嘱咐着骆通,“不需要对他们隐瞒,隐瞒的越多,真相越不透彻,反而会让他们质疑你。”他还是强调着,“不能再有魂灵因为接触到石像而消散了,一个都不能!”   骆通被林如风突然提高的声音震了一下,立马抱手承诺道,“只要我骆通遇见,就不会再让这件事情发生。”   招凝微微点头,林如风嘴唇动了动,好似还想在强调一遍,但是大抵觉得这样反复的强调太过了,过到让人会怀疑他这做法背后是不是还有隐情,便摆摆手,“事不宜迟,骆师傅早些去吧。”   “诶!”骆通应了一声,转而向林子深处跑远了。   林如风看招凝,“林姑娘现在是去哪里?奉神宫,还是?”   “去观天城吧,我走的时候,奉神宫和几大宗门的人都在观天城处理妖族之事,几个月的时间怕是还来不及处理好。”   骆通应声,两人直接御剑而起,向观天城的方向飞去。   再过了半个月,招凝和林如风进入到了观天城,此时正值太极日最明亮的时间,恰在午时时分,街道上来来往往着不少人,但都是匆匆离去,街边的小贩也打着盹,街上变得有些凄清。   “已经看不到小孩子了。”招凝微微呢喃着。   林如风知道招凝在说什么,离开观天城至少有四五个月了,对于地上的阳神境来说其实已经走过了四五年了,就算是再小的婴儿此刻应该已经能够打酱油了。   林如风说道,“起初,我不能理解我们为什么会生长加速,后来知道了这一切之后我就明白了。其实哪有什么生长加速,只不过将他们三千多年前的经历加速罢了。”   招凝知道林如风说的意思。   在地底知道这一切的真相之后,招凝就明白了这一层古怪的合理性。   现在的阳神境的人看似正常,其实每百年一重复,而这百年的时间他们的经历都是他们三千多年前被定格那会儿记忆里经历的事情,包括普通人的生老病死,以及修士的修行。   在之前月陵城,招凝观察那些刚出生的婴儿,不过两个月的时间变成两岁的孩子,并没有因此而什么都不适应,相反他们什么都会,什么都明白,有着两岁这个年纪该有的正常,这本身是不正常的。   而如今这不正常背后的真相才被解开,因为他们已经经历过了,他们的人生在三千年前就已经经历过了,时间加速之后,只是将他们的经历加快,那些他们本身经历过的事情都已经刻在魂灵中,并不会因为加快而改变。   这般默默想着,招凝和林如风就已经走到了奉神宫的代理点,从门口向内看去,大门敞开,隐隐能看到内部的一座高大神像,神像的脸部掩在阴影中,招凝想起那日所谓的“种灵根”。   哪有什么“种灵根”的说法,不过是因为阳神境的所有人都是魂灵,而魂灵是没有灵根这一说法的,这使得其中一些有修行经历的人接下来的经历都会一片空白,或者出现无法改变的错误,因此必须要将这一个错误圆过来,于是就出现了“种灵根”这一说法。   便是阳神天尊借助“种灵根”这样的动作来暗示这些人,你们是有灵根的,你们是可以修行,这样让他们对没有灵根而身具灵根保持认可,才会让那空白的经历变得完整,整个阳神境才不会因为这样的事使得许多人成为傻子,才不会让更多的魂灵察觉到阳神境的异常。   就在这个时候,奉神宫代理点中匆匆走出来几人,正是袁松他们,原来是袁松等人感知到招凝的归来。   他们走出大门,说着就要向招凝叩拜,被招凝虚扶起,袁松激动的说道,“神女,您终于回来了。”   招凝感知袁松的情况,大抵是服用过逆天之水后,他身体周遭外溢的灵光没有那么的浑浊,他的精气神比之前看起来更加好,“嗯。”招凝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进去说吧。”   袁松这才注意到招凝身边还站着一个人,一瞧林如风也是筑基期,微微一惊,在阳神境中几乎所有的筑基期高手在他这里都有印象,这突然出现的筑基期且是陌生的,让他格外的迟疑,“这位是?”   他抱手小心翼翼地问道,以为林如风和招凝有什么关联。   “林如风。”林如风笑了笑。报上姓名之后又说道,“袁老久闻大名,您不用震惊,我自筑基之后一直在各大城镇之间行走,没有去奉神宫登记,袁老不知道我也是正常。”   袁松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他笑着,“无妨,阳神境人族能多一位筑基期的强者,是我们阳神境的福气,快,一起进来。”   众人进入到代理点的正屋中,袁松将招凝引入到上首。   袁松将这几年的事情交代给招凝,“神女,因为有您赐下的神水,这五六月的时间加速中,我们的实力反而更上了一层,更没有人受时间加速的影响而死去。”   “这是好事。”招凝淡淡道,“不过,这东西只可用一次。”   袁松点头,“我们知道,必是妥善用的。”   招凝看了一眼林如风,“我此次在阳神境中行走,知道了一些事情,有关于阳神境时间加速的根本原因。”   袁松眼眸一亮,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离真相这么近,洪浩等人更是急迫地盯着招凝,被这时间加速折磨了百年,谁都有些受不了了。   招凝却说,“这件事,林道友才是其中的发现者,就让林道友同你们说吧。”   林如风点点头,在袁松一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林如风并没有告知完全的真相,包括他们都是魂灵,地下还有尘封的古城和三千年的尸体,这些都没有说,只是告诉袁松等人,“这如今的一切是由一个圣物造成的,这圣物就是噎鸣之爪。”   袁松一震,他似乎听说过这个名号,呢喃着,“噎鸣,噎鸣,传闻中远古之神后土娘娘的孩子,司掌时间的神吗?”   林如风点了点头,“这个东西被邪魔利用了,正在不断的吸噬着阳神境中所有人的时间。”   洪浩一听这样的事情,猛而一拍桌子,“竟是这般,我们非要把那邪魔揪出来,把它碎尸万段,折磨的魂飞魄散!”   “洪浩!”袁松斥了一声,他虽然也气愤至极,但是他更加清楚要将事情的真相全部了解出来。   他便又仔细问道林如风,“林道友,不知这事情完整是如何……”   于是,在袁松的追问之下,林如风编出了一个“邪魔祸乱,阳神出手,三千年后邪魔偷偷跑出来继续为祸阳神境”的故事,林如风说这个故事的时候有条有理,让人根本找不到他话语中的漏洞,甚至让人有几分渐渐共情,越来越愤慨,只觉得阳神天尊是整个阳神境的救世主,而这邪魔就是祸害苍生之辈。   招凝并没有说任何的话,她只是淡漠地端着茶杯,小口小口地抿着,似乎对他们的交谈并不放在心上。   听完林如风的说法,袁松立刻明白了他们要做什么事,“我们必定将所有人手铺开在阳神境范围内,势必将这噎鸣之爪找到,必不能再让这样时间加速的事情继续下去。”   林如风点头,“这一切便依靠奉神宫和各大宗门了。不过这噎鸣之爪是关键,若是找到后,最好通知林姑娘……通知神女与我,这噎鸣之爪需要神女来处理,最好越快越好。”   “放心。”洪浩抢着袁松的话保证到,“若是这个夏至没办法找到噎鸣之爪,那么登上建木通天梯便又要十二月,便是十二年的时间,我们不会看到更多的人因此而死去 ,我们会竭尽全力在剩余的三个月的时间去寻找。”   林如风重重点头,袁松也应了一声,几人匆匆离去,他们都需要回去吩咐宗门众人处理此事,根本没有时间等待。   几人走后,大殿之中就只剩下了林如风和招凝。   招凝放下了茶,林如风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说着,“这般大肆的寻找,他们早晚会发现异常的。”   “被自己察觉出来的异常,总比我们说出来的可信。”招凝淡淡回应。   林如风也笑道,“况且他们现在已经知道了解决的办法,察觉到异常之后,他们只会更加着急的寻找噎鸣之爪,这倒是一件好事。”   招凝点点头,问林如风,“林道友不如在代理点中休息几日,我让他们准备静室给林道友。”   林如风却一拱手,“这就不用了,林某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三月之后,我们建木下见。”   招凝看着他,眼眸深邃,只是应道,“那便不留林道友了,再会。”   林如风走后,招凝依旧坐在正殿长榻上,静静地看着外面,面上的表情很冷,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坐了片刻之后,忽而消失在了奉神宫代理点中。   再出现却是在观天城一处院落屋顶上,身形被掩去,凡人的视线根本就看不到她。   院落中,几个少年围在一起打坐修行,他们周遭聚集着微弱的灵光。   不知过了多久,灵气在周遭聚集的越来越浓郁,其中一个少年紧紧闭着双目,旁边的一男一女醒了过来,惊讶地看着少年周遭的情况,脸上立刻露出了惊喜,另一跛脚的少年将少女拉到一边,少女激动地想要说什么,但自知不能发出声音打扰到少年,便捂着嘴,但高兴的情绪却从眼底冒了出来。   这几人正是俞殊、小露还有俞殊的哥哥。   过了片刻,周遭的灵气越来越浓郁,好似在俞殊的头顶形成了一处灵力漩涡,就这般一直旋转着,越来越快,越来越庞大,直至将整个院落都纳入到漩涡中,时辰已经飞快地走到了这一日的亥时。   小露两人已经等了将近五个时辰,他们却没有一点的不耐烦,一直在旁边陪伴着。   但时间长了,小露眼中的高兴渐渐有些担忧,她看向旁边的俞殊哥哥,俞殊哥哥却坚定的同她点了点头,小露这才压下心头的担心。   小露倒不是担心俞殊会不成功,不成功下次再尝试就是,若是因此而冲回了根基,伤了俞殊的身体,才是最让人担心的。   但好在,俞殊好似听到了他们心中的忧虑,一炷香之后,俞殊身上好像起了微妙的变化,聚集在头顶的灵力漩涡像是找到了发泄口,都向俞殊的身体里涌了进去,紧接着,他周身的气质发生了变化,好像从这一刻开始不再是凡人,而变成了仙人。   小露激动的抓着俞殊哥哥的胳膊晃动着。   过了好一会儿,俞殊倏然睁开眼睛,眼底闪过一道金光,手上动作一转,收起了打坐的姿势。   “啊!小榆树,太好了!”小露激动地扑进俞殊的怀里,俞殊哥哥也走了过来,满是替他开心。   俞殊受伙伴们这般情绪影响,抱着小露转圈圈,小露的声音颤抖着,“太好了,太好了,我们小榆树正式成为仙人了,我们以后就是飞天遁地的大能了!”   俞殊哭笑不得,“那还远着呢,我不过是才引气入体罢了。”   “这有什么,只要迈进了第一步关卡,还怕变成大能遥远吗,太好了,太好……”   小露说着说着话音忽而顿住,小鼻头耸了耸,还特意在俞殊身上嗅了嗅,而后嫌弃地将俞殊推开,捂着鼻子,“你身上是什么味儿,好生难闻。”   俞殊也跟着抬起手臂左右一闻,果然是奇怪的问道,他也愕然了片刻,身上好似覆盖了一层恶心的泥浆。   俞殊哥哥笑道,“我记得那神仙书卷中说道,引气入体之后会排出一些体内的杂质,这大概就是吧。”   “哦。”小露一恍然,而后又马上扑上去,将俞殊抱着,“哎呀,臭点就臭点吧,还是我们变成神仙的小榆树,嘿嘿!!!”   几个少年开开心心回了房中。   太极阴阳鱼转换的光芒在招凝身上掠过,她垂眸微思。   俞殊成功引气入体了,以一种非常正常的速度,五个月引气入体,冥冥中一切都已经指向了真相。   招凝的身影消失在屋顶上,她小步走在巷子中,没走多久,就遇见了一个半妖从旁边拐进来。   是豹武。   豹武并不惊讶招凝的出现,直接在招凝脚边跪下,“见过神女,神女有何吩咐。”   招凝并没有第一时间交代什么,而是目光落在豹武身上,他体内集聚着淡淡的灵光,不同于妖力,是修炼而成的灵力。   “你引气入体了。”   豹武立刻肯定的点头,话语中藏不住的欣喜和对招凝的敬意,“都是神女给的功法以及丹药的功劳,让小的在三个月的时候就引气入体,青儿慢了一些,但也在前不久也顺利引气入体了。”   他顿了一下,“神女,这功法似乎和阳神境的功法都不一样,而且不是寻常的大道修行法。”   他偷摸看了一眼招凝,但招凝似乎并没有回答的意思,立刻低下头向招凝告罪,“小的该死,我不应该质疑神女给的功法,神女这般照顾我们半妖,我们却还……”   “豹武。”招凝淡淡出声止住了豹武的话,“我知道你心中有疑虑,但我现在还不能同你解释,等到了合适的时机,你自会知晓答案,只是现在,你只要知道这功法并不会对你们有害。”   “是!小的谨遵神女教诲。”豹武叩拜。   太极阴阳鱼转换,光芒完全被覆盖住,整个观天城陷入黑暗中。   黑暗中两个人影完全被掩盖住,豹武甚至看不清站在前方的招凝,大抵是静了一会儿,豹武抬头看了一眼,就在这时,他听到招凝的声音淡淡而起,“今日跟我一起进观天城的人,你看到了吗?”   “小的暗中看了一眼。是那位人族男修?”   “此人名叫林如风。”招凝交代,“我要知道他的底细。”   “神女放心,我们半妖和妖族虽少,但是可以同无灵智的生灵交流,整个阳神境就没有我们打探不到的消息。”   豹武消失在黑暗中,招凝缓步走出小巷,街角的灯笼在夜风吹动下摇曳着,灯光晦明晦暗。   林如风——   许多事情过于巧合,过于顺利,过于滴水不漏,就显得急迫而飘忽了。   两个月后,凌云山。   凌云山在阳神境最南面,山峰高而陡峭,灵气浓郁,虽说难以攀登,但盛产珍稀灵药,因此总会有人不惧危险上山一试。   这天太极日颇为黯淡,明明是正午时分,林中却昏暗的好似傍晚。   有一消瘦的身影在林中惊慌奔走着,一身麻衣撕开了数个口子,狼狈至极。   期间不住地回头看着,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几个影子在后追赶着。   许是那几个人的身影越来越近,那消瘦身影惊慌之中,脚下绊到凸起的树根,向前一踉跄,好在及时掐了一记御风决,向前扑飞了几丈,又急速向下奔走着。   可是即便这般,仍然没有甩开后面几个追逐的人,只见一颗灵球从后方飞来,灵力波动让消瘦男子紧张抬眸,却见那灵球瞬间炸开,就张开成一张灵光大网,下一刻兜头罩了下来。   消瘦男子反手抽出精钢剑,火红的灵光在剑身上暴起,猛而撞击在灵网上,却不想灵网只向外鼓胀了些许,紧接着就复原了,灵网上没有受到丝毫的损伤,反而将精钢剑攻击出的力量吸收,加持在灵网上,反攻向消瘦男子。   男子眼眸一致,持剑欲挡,却不想又有一股力量从后方灵网外钻进来,冲击在他后背,两方夹击,男子不敌,瞬间闷出一口鲜血来。   他倒在地上,看几个得意而嬉皮笑脸的人走近。   一獐头鼠目的矮个灰袍男子嘲讽着,“想要从我这灵器中挣脱?下辈子吧。”   为首的中年男子,脸上横亘着一条巨大的伤疤,他盯着消瘦男子,“把紫灵参交出来!”   紫灵参,炼制延寿丹最关键的药材,即使不用来炼丹,生服也可以延寿三到五年。   在这个时间加速、生长加速的阳神境中,这样的灵药堪称圣品,是所有人都想要得到的东西。   “呸,你们这群小人,当年故意坑害我大哥,现在又故技重施,想要让我和妖兽两败俱伤,你们从中得利,休想。”   “啧啧。”矮个灰袍男子略微咋舌,“没想到啊,这个竟然是个聪明的,不像他哥哥是个脑子笨的,说什么都信,说什么都做,哈哈,不过,你聪明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没有实力,只能跪在地上把紫灵参奉上来!”   消瘦男子捏拳,在对方提起惨痛往事后,整个人都绷了起来。   刀疤男上前一步,隔着灵网一脚将他踹翻在地,“不要耽误老子时间,还是你想去和你兄弟黄泉下见一见。”   这一语彻底激怒了消瘦男子,却见他猛而突出一口鲜血,血喷洒在精钢剑上,力量爆开,冲破灵网,以拼死之心同几人打斗起来。   而在不远处一棵巨木高枝上,两个身影居高临下的看着,没有任何一人发觉。   “林如雨,丰益城散修,家中仅剩一年迈母亲,本来有个兄长,性憨,老实,无灵根,三年前被这几人骗到一处药园中偷灵药,被药园主人放狗咬死。”   “而这位兄长,正是林如风。” 第168章   站在高枝上的两个人就是招凝和豹武。   几日前, 豹武向招凝禀报,找到了关于林如风的消息,但是却同现在这个林如风有些不太符合。   豹武有些疑虑, 但还是如实说了。   招凝并没有因此而否定他的说法,同豹武一起到了丰益城附近, 倒是没想到神识在丰益城附近一搜索, 就看见了这样的一幕。   几人的打斗中,林如雨渐渐落在了下风, 他是靠着心头血的力量爆发, 才有了抵抗之力, 而现在已经渐渐有些吃不消了。   豹武看着招凝, “神女, 要不要去帮他一把?”   招凝微微颔首, 豹武会意,立刻冲了下去,豹武的突然加入, 让这一战局一瞬间有些停滞。   只听刀疤男惊疑地喝了一声,“哪里来的杂种半妖。”   本来是敌是友还不知道, 豹武就算下去也只是想助林如雨一臂之力,结果这话一出,立刻让豹武眉头一竖,紧接着手下丝毫没有留情,疾速冲到了刀疤男的面前, 一脚向刀疤男踹去,刀疤男哪里想到速度竟这般快, 一时不防,直接飞了出去。   其他几人一看老大被扔了, 心头又惊又惧,但他们却也同一时间向豹武围攻而去,他们并不傻,不会认为在豹武将自己老大教训了之后,只要他们不动就会把他们放了。   几个人合力而上,可是豹武是豹族出生,天生就带着豹族疾速的天赋,这些人根本就碰不到豹武分毫,反而被豹武快得只留下残影的动作震在了原地,紧接着每一个人都被赏了一巴掌,而后几个人的脑袋就撞在了一起,瞬乎都昏死了过去。   林如雨本见有半妖冲来,心头也有些恐惧,但见这个半妖好似是路见不平帮助自己,便松了一口气,那股子拼劲也散了些许,他撑着精钢剑,抬眼看半妖将所有人都解决了,本想好好向对方道个谢。   却不想刚一抬头,这些微的动作就让他一阵头晕目眩,而后直直地后仰在地上。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了,眼皮很重,眼睛在挣扎着开阖间,看到半妖向不远处恭敬地拱手,他微微偏头,昏迷后的最后一眼,便看到一仙子缓步走了过来。   “神……神仙。”   他呢喃了最后一声,便彻底的没有意识了,即使他自己修行,可在这一刻,他只剩下了下意识的观感。   “神女,这个人耗费了大量的心头血,怕是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豹武扫了一眼林如雨的情况,又瞥见他怀中因为打斗而不小心露出来的一片叶子。   叶子青紫如盘状,正是那几人想要从林如雨这儿得到的紫灵参。   “神女,不若把紫灵参给他喂下,至少能吊他一口气,把他的命拽回来。”   “不用。”招凝却拒绝了,她指尖一动,夹着一颗药丸,“将这个喂给他。”   不过是一个寻常的补血药丸,但至少救林如雨的命已经足够了,豹武听命接过药丸,掰开林如雨的嘴,将药丸塞了进去。   时辰过的很快,天上的太极阴阳鱼开始缓慢的转换,就在这时林如雨终于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醒来那一刻,意识还没有完全回笼,第一反应便是猛地坐起身,在怀中摸索着,却摸了个空。   “我的紫灵参呢,紫灵参去哪里了?”一瞬间惊恐。   目光下意识往周边看去,这才注意到旁边还另外站着两个人,不,是一只半妖和一个看不出修为深浅的女修。   而他的紫灵参就在女修手上展看着。   “那是我的!”林如雨下意识地惊喊出声。   招凝微顿,侧身看他。   这一刻,林如雨瞧见招凝模样,昏迷前的种种一瞬间就记了起来,他是被他们救下的。   林如雨颇讲恩情,意识到之后立马爬起身子,跪在地上向他们磕头,“多谢二位相救。是我脑子慢,刚才险些鲁莽的冲撞了这位仙子。”   豹武笑了笑,瞧林如雨这般卑微的模样,“你们这些人族怎么这么喜欢磕头啊。别磕了,我主子不喜欢别人动不动就磕头。”   林如雨直起身犹豫了一会儿,却还是没有直接站起来,他小心翼翼地看向招凝,对于招凝拿了紫灵参他没有半分的他想,只是……他还是盯着那株紫灵参,“仙子,我可以用其他的换这株紫灵参,这株紫灵参我急需它。”   招凝目光落在他身上,林如雨顿了顿,还是补充说道,“我母亲已经年迈,这几个月时间突然加快,老去的更快,怕要不行了,我想……我想……”   他说话时候不自觉带上了些微的哽咽,但是他们也都明白意思,无外乎想要将母亲多留在身边一阵子。   “这个你不能用。”招凝却淡淡出声。   在林如雨迟疑的目光中,她解释了一句,“这紫灵参上沾了无形无色的剧毒,服下会直接毙命。”   林如雨一呆,跪坐在地上,脑子里嗡嗡作响,“一……一定是那妖兽搞得鬼,那妖兽有些灵智,我废了半条命才弄死它,却不想它还留有后招,这么阴毒。该死的妖兽!”   身为半妖的豹武,对林如雨的咒骂漠然的听着,对于半妖来说,妖兽也不是同族,被骂和他也没有关系。   林如雨整个情绪都坠了下来,“可是,没有紫灵参,我娘……我娘……”   “你娘在哪里?”招凝问道。   林如雨还没反应过来,在哽咽中呢喃了两声,“在家,在……”   豹武就将他的后领一把提了起来,“主子的意思是,让你带路,紫灵参没办法增加你老娘的寿元,不代表我们主子不可以。”   林如雨一怔,看向招凝的目光更加感激了。   他抹了一把眼角的泪,几步小跑到前,“我带你们去,这边,这边。”   在天上太极阴阳鱼转换结束的时候,林如雨推开了自家的大门,“娘,娘,我回来了。”   林如雨满是兴奋,可是在没有得到里面的回应时,登时一惊,大步冲进了侧面屋子里,油灯刚点上,却是一惊,年迈的老母亲已经趴在了地面上,气息奄奄。   他将老母亲抱到榻上,林家很是潦倒,被褥陈旧且缝满了补丁,他乞求地看着正好走进来的招凝,招凝站在床边,发现这位老人家的寿元几乎已经耗尽了,大抵是已经揭开了阳神境的表象,招凝此刻刻意去观察,便能看出老人家魂灵的状态,已经黯淡无光,即将消散了。   大抵是经过三千年的折磨,总有些魂灵在不断的重复中死了又活,活了又死,在他们意识深处真的受够了。   老人家便是这样的情况。   “仙子,仙子,我娘还有救吗?”林如雨眼眶都湿了,这个精瘦的男人短短几个时辰为了自己的娘亲流了数次眼泪。   招凝没有说话,但是她行动却回答了。   她指尖晕开灵光,灵光凭空绘制出古老而神秘的纹路,而后融入到老人家的身体里。   没过一会儿,老人家指尖动了动,林如雨惊喜感动万分,不断叫喊着娘,又反复告诉他娘,“娘,仙人赐福了,你能留在儿子身边更久了。”   但只有招凝知道,刚才打入老人家体内的并不是什么赐福也不是什么延长寿命的秘法,而是上古云纹——“缚”。   缚魂的缚。   将魂灵束缚在原地,是唯一能留住老人家的方法了,否则下一刻老人家的魂灵就会魂飞魄散。   这样的做法换做寻常可能太过残忍,但是现在,招凝想试一试,或许几天之后的建木通天梯开启,就有解决的办法了,就不会再受这样的痛苦,只需在等一段时间就可以了。   老人家缓缓睁开眼睛,眼神有些空洞,手掌反抓着林如雨,“如雨,如雨,是你吗?”   “是我,娘,你醒来就好。”   林如雨几乎要掉下眼泪来,但是还是强忍住了。   老人家已经失明了,看不清周遭的情况,但是她的感知却是敏锐的,明显感受到了附周围还有其他人。   她第一反应却是,“如雨,是你哥哥回来了吗?你哥哥没死对不对。”   她不等林如雨说话,就要强行撑起身子,向豹武的方向喊了喊,“如风,你回来了,娘,娘好想你。”   这一刻,林如雨的眼泪终于崩了下来,甚至都不忍直接揭穿自己的母亲,他看了一眼豹武,目光中有些许请求。   豹武早就在这样的真情实感中有些不忍,他伸出手,老人家一把抓住了豹武的手,但是老人家大抵是年迈意识混沌根本辨认不清,只觉得有人靠近,那必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孩子回来了,她双手抱着豹武的手掌,额头抵在拳头上,呢喃着,“回来就好,好孩子,你回到娘身边就好。”   这样的场景让人不由得心生凄苦。   招凝无声无息地退出了屋子,她站在屋檐下,抱臂看着头顶的太极阴阳鱼,看执掌阳神境夜色的阴鱼一圈一圈转动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豹武和林如雨从房间里走出来,林如雨小声阖上了房门。   他微躬着脊背,抱手向豹武礼了礼,“多谢豹兄弟帮我安抚我娘。”   豹武摇摇头,顿了一下便说道,“我一时半会儿装作你兄长倒是不妨事,可等你娘醒了过来后,察觉到我不是你兄长,怕是情绪会更加难过。”   林如雨叹气道,“不会的,我娘记性不好,经常一觉醒来就忘记了好多事情,有的时候连我都会忘记。”   豹武听说过凡人年老可能会生这种病症,便只得无奈地跟着叹了一声。   这时,却听招凝问道,“你兄长也是被那群人害死的?”   她看向林如雨,林如雨愤愤地点头,“都是那群混账。他们不过是一个小型的修行家族,行事却像是山匪般为非作歹,我兄长之前在他们家族中做临工,却不想被他们骗到一处有主的药园中,说着药园是他们家族的,让兄长采些回去。我兄长没有修为,脑子又转不过来弯来,看见他们手中伪造的令牌,以为他们就是药园的主人。”   “结果谁想,那药园主人脾气是暴躁的,修为也在练气高阶,一瞧见有人来偷灵药,直接害死了我兄长。”   林如雨想到这段过往便狠狠地捏着拳头,但是除此之外他做不了任何事情。   林如雨对他兄长的描述,和豹武打听到的林如风几乎是一致的。   他说完还抬眼看了招凝,而后又望向豹武,眼神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似乎想问什么,最后半天憋出一句,“恩人们问我兄长作何?”   这般反问听起来有些奇怪,似乎藏着期待,招凝察觉到什么,朝豹武看了一眼,豹武会意,立刻翻手拿出一张画卷,画卷展开,其上出现林如风的模样,豹武问,“这是你兄长?”   林如雨一瞬间便激动万分,几步冲上来,拿着画卷,甚至都没有细看就直直点头,“对对对,就是我兄长。”   豹武眯眼看他,“画上的人可是跟你描述的兄长完全都不一样,而且,你兄长不是死了吗?”   林如雨微微一僵,而后还是丧气地垂下手,“这画中的确是我兄长,他左眼眼白中有一处胎记,很小,只有半个米粒大,这幅画也呈现出来了,没有人会有这么特殊且位置这般精确的胎记了。”   这幅画并不算话,而是直接用灵力掐出来的人影再投射到空白画卷上,因此算是本人表象的完全复刻。   就算是招凝认识了林如风一阵子,却也从来没有注意到还有这样的记号,那眼白中的胎记很小,且颜色并不深,只有一点灰粽色沉积在瞳仁旁边,若不是专门注意他眼睛,不会轻易察觉的。   只听林如雨又说,“虽然他看起来气质确实不像我那老实的兄长,但是我已经三年没有看见了。”他一顿,才说出实话,“当年我去药园寻我兄长时,看见的确实是我兄长的尸体,被咬的惨不忍睹,我就把他埋下了,可是过了一阵子我去墓前的时候,明显看到我兄长的坟好似从里面被顶开了。虽然草草掩盖过,但那痕迹还在的,我迫不得已打开棺材,果真兄长不见了。”   在这个修真者和凡俗人阖目相处的地方,甚至连死而复生看起来都没有那么令人惊惧了,再加上林如雨对兄长的期待,他恨不得兄长真的是得到了什么仙人眷顾或者用什么神仙法术保住了自己一命,而自己没有察觉将他直接下葬了。   “我便一直在坟前等着,可是等了一天一夜,都没有见兄长回来。他是不是怕被那药园的主人再次找来,所以不回家的?”   林如雨看着豹武,在他心里既然能直接拿出兄长几年后的画像,必定是与兄长接触过的。   豹武看了一眼招凝,见招凝并没有阻拦的意思。   便直接说道,“我们确实见到过你兄长,几个月前,且已经是筑基境的强者,同你说的完全不一样。”   “筑……筑基?”林如雨一听,颤抖着重复着,筑基这个词对他来说太过遥远了,可是   转而又变得不可思议,“可是他没有种过灵根啊,他怎么可以修行的,还修行的这么……这么快。”   豹武收起画卷,招凝转眸看林如雨,“你见到这么多不同,还是觉得这是你的兄长?也许这世间有同你兄长长得完全一样的人。”   招凝故意在引导他。   可林如雨还是坚定,“我和兄长是同胞兄弟,同胞兄弟间的感应只有我们自己知道。”   豹武看向招凝,他信了林如雨的话,但也便得更加疑惑,所以为什么,三年的时间就能让一个人性情大变,甚至从无灵根直接提升到筑基境。   他更是不知道,以林如风当初的自述,林如风怕是从坟里爬出来就已经是筑基境了。   一切令人不可思议却贴合了招凝的预期,她不再多留,只是向林如雨说道,“若是有机会,我们会转达你和你母亲的思念,只是……”   招凝顿了顿,余下的话掩在一抹冷色中,“……他来与不来,便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了。”   说起来,若是还记得林如雨、还记得这个重病仍旧思念着儿子的老母亲,林如风就不会不来,无论他们提不提醒,可是这三年林如风确实没有出现过。   林如雨意识到这深一层,神色并没有过于失望,或许在这三年中,他的确将所有的可能都想了一遍,包括兄长不要他和母亲了。   林如雨郑重拱手,“多谢仙子。”   招凝没再多言,只是提了一声,“走了。”   刚提步,林如雨却忽而叫住了,“仙子稍等,我……我……仙子先是救我,再是救我母亲,还代我们传话,我与母亲感激不尽……”   说着反身匆匆进了房间,而后很快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方木盒。   招凝微微感应,神色微微波动,这木盒里的竟然是……   林如雨打开盒盖,里面静静安放着一枚晶莹泛着蓝色毫光之物,似石非石,似铁非铁,流光游转间,好似星辰闪烁,这是——星陨铁。   “此物是我在兄长墓中所得,我虽不知道它是什么,但是却也感知到其中蕴藏着的玄奥之力,应是一件宝物。”   他双手奉上,“仙子若是不嫌弃,但请收下”   几个时辰后。   “神女,这林如风到底是什么情况?”   招凝和豹武站在凌云山顶峰,豹武心里还疑惑着从林如雨那里得到的消息。   他思考再三也没办法理解,“这个林如风我远看着,不像是个冷心冷性的人,反而看起来颇为重情重义,可是三年来却一直不归家,连老母亲都不顾,这实在是太过反常了。就好像……就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招凝没有答他的话,手中握着这么意外出现的星陨铁,怕是连叶枫都没有想到这颗星陨铁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   有之前的雷蕴石伪装成星陨铁的经历,招凝几乎将星陨铁里里外外试探了一遍,并没有丝毫伪装的痕迹。   她从山顶眺望着,凌云山背面是阳神境最南面的边界,从这里可以看到天空好似帘幔般垂落,隐隐能看见外面混沌一片,二则相处之时,会蔓延出一道绚烂而神异的极光。   可是这美丽的边界却让招凝心中升起一丝异样,她尽可能地用一种旁观者的心态去看待这一切。   好半晌,招凝垂下眼眸,回答豹武的话,“确实,人不是从前的人了。”   豹武得到招凝肯定,第一反应便是说,“神女,我们要不要把他抓起来,他这般藏头露尾必有什么阴谋。”但紧接着他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个刚引气入体的半妖,根本奈何不了筑基境的人族修士,只好无力地垂下脑袋。   “这件事,你不用再管了。”招凝吩咐,“以后你安心带着半妖和妖族修行便可。”   “神女?!”豹武一惊,“您这是……您不管我们了吗?”   “建木通天梯即将开启,如果顺利的话,我会离开阳神境。”招凝转身看向他。   “可是……”豹武还想说些什么,但转念一想便自知自己无力挽留神女,而且神女送他们宝库、赠他们功法,本就是恩赐,没有任何义务留在阳神境助他们成长,于是他深深叩首,“豹武牢记神女交代,不负神女所望。”   “观天城有几个少年也修行的是同样的功法。”招凝忽然提到俞殊几人,豹武一怔,他意识到这个功法无论是人、是半妖、还是妖族都是通用的,这不合常理,但功法问题他之前就已经问过,招凝不答只说他到时机就明白,现在他似乎隐隐有了些预感。   他的头还抵在手背上,“神女放心,如今的妖族和半妖已不是当初雷音泽为非作歹的一族,我和蛇青必会尽快控制住散乱的妖族和半妖,而后去寻那几位人族同门师弟师妹,一起成长起来,并将您赐下的功法流传整个阳神境。”   在豹武心中,受同门功法传承,那便是同出一门,就是自己人。   就像是在寻求一种归一感,便最后问道,“神女,不知我们如何自称师承。”   招凝明白他想说什么。   只再次看向那美丽却诡谲的坠天极光,徐徐开口。   “人间玉岭清霄月,天上银河白昼风。①”   目光垂落。   “宗名,清霄。”   半个月后,建木树下,此刻的伪建木依旧是当初看到的通透状,主干宽度将近百丈,向上蔓延接连天顶,而后渐渐隐于无形,天顶正对着伪建木中央是太极阴阳鱼,阳鱼游动,光耀白昼,刺目异常。   阳神境几乎所有筑基境的人族修士都来了,袁松站在这些人前方,神色颇为绝望。   “神女,我们几乎将整个阳神境翻遍了,都没有找到噎鸣之爪的线索。”   因骆通提前在搬尸人之间通告,在他们搜索之前,搬尸人就将通向地底古城的通道完全封闭了,袁松等人还没有察觉到整个阳神境的古怪,现下只在为没有找到噎鸣之爪而焦虑。   招凝并没有感到意外,她抬眸看远处,却见天边一道流光飞来,不一会儿落在招凝身旁,正是御剑而来的林如风。   林如风还是同几个月前离开那般模样,他含笑拱手作礼,招凝淡淡回礼。   “林姑娘,许久不见。”   大抵是招凝的态度太过清冷了些,他笑意一顿,目光转向袁松等人,一瞧他们的神色心中便恍然。   “林道友,可有噎鸣之爪的消息?”   林如风脸色苦下来,摇了摇头,“看袁老等人的模样,怕是也没有找到。”   “正是。”招凝看着他,“林道友上次推测,噎鸣之爪穿梭时空来到当下,不知还有没有其他线索。”   招凝并不是在质疑林如风,更大程度上她只是故作迷茫,将主动权还给林如风,引林如风将自己根本目的说出来。   林如风犹豫了片刻,便说道,“噎鸣之爪不可能凭空消失,既然整个阳神境都没有找到,那么……”   林如风看向旁边渐渐晕起光华的建木,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看向这处建木。   袁松道,“难……难道在通天梯中?”   “也只能在通天梯中了。”洪浩呢喃着。   林如风朝招凝拱手,“林姑娘是预言中人,只有你能登入到通天梯中,并打开第九层接引九州的大门。但噎鸣之爪藏在其中,或许会出现时空错位,可能出现两扇大门也说不一定。”   招凝看向他,两扇门,他的话渐渐和几个月前突然出现的叶枫对上了。   林如风继续道,“还请林姑娘进入其中时慎重选择,因为有可能一扇大门是通往九州,而另一扇是打开邪魔封印的。”   身后一片哗然,袁松等人一直认为只要等到神女,那么登上第九层,打开接引之门是迟早恶事,结果却在事到临头之时,出现这般非生即死的选择。   袁松向后扫了一眼,强压下后方有些躁动的人群,“林道友,此事不可乱说,你到底是从何处知道这些事情的,若是凭空推测,那……”   就在这时,林如风展开手,罗盘在掌心旋转,紧接着一幕光影呈现。   只见光影中,地底万丈深处,庞大而浑身秽气的怪物在不断挣扎,一道光华在它头顶出现,巨大无形的爪痕在虚空中呈现,地底虚空开始崩塌,就在这时一身白衣的阳神天尊犹如神降。他指尖一点灵光投射向撕开的虚空,两力拉扯间,虚空破开的裂缝如伤口般开始愈合。   直至最后在阳神天尊法印之下,光幕如囚牢般扣在邪魔四面,仿佛有万钧之力压在邪魔头顶,渐渐的,光幕像中央包裹,邪魔周身散发的秽气被强行收敛,直至最后完全失去了邪魔气息,而阳神天尊也消失在天地间。   不知过了多久,一颗种子在封印之地发芽生长,根系蔓延,覆盖万亩地底,直至向上生长冲破地面,长至高空,形成一株巨大的树。   “这……这就是建木。”人群中有人呢喃出声。   不管这到底是不是传说中的神树建木,在阳神境众人眼中,这就是接引天外仙人的建木。   “此光影的来源,林姑娘,想来我不需要多说了吧。”   他的意思是,这记忆来自于其他邪魔影子。   招凝没什么表示,只看着渐渐凝实的庞大伪建木,问道,“以林道友所见,我登这建木通天梯该怎么做?”   “林姑娘且带着此物。”林如风递给招凝一枚戒指,戒指如火焰环绕,“若是找到噎鸣之爪,可使用此物封印。”   招凝没有多问,只是应了。   林如风见招凝似乎并不想多问什么,心中反而有些奇怪,正准备多解释两句,却感头顶一片阴影铺天盖地压下。   “来了!”人群中有人惊呼,“建木显形,通天梯出!”   只见伪建木已经不再是之前无形的模样,高高耸立至天顶,五根巨大的分支从顶上分开,好似将空中太极阴阳鱼围困在中央,隐隐的雷光在五根分支上联结缠绕,沿着树纹一路向下泛出湛蓝电光,却见树干中部,电光再次聚集,缓慢拉扯开一道虚无的入口。   “神女,建木已开启,一次只可入一人。”袁松恭敬说着,转而又直直跪下,紧接着后面乌泱泱一群人都跪下来,“神女,阳神境之未来全仰仗神女此行。”   这一刻,招凝当真感受到了万千期许与恳求。   即便这棵伪建木藏着虚假与阴谋,即便整个阳神境都在阵法迷雾之中,即便招凝有可能开启的并不是接引九州的大门,但是他们别无选择。   招凝神色淡极了,她弯身扶起袁松。   “我自当尽力。”其后的声音便说得轻极了,只有他二人听见,“只是万事无常,若有一日,日落月坠,还请自救。”   袁松猛地骇然,想多问,却不想招凝已经退后数步,最后看了一眼林如风,便转身御剑飞向那半空入口。   “谨遵神女教诲,神女珍重!”   袁松咽下到嘴边的惊惧,转而诚心领阳神境一行人恭送招凝。   林如风抱臂看着招凝消失的身影,微微呢喃一声,“希望一切顺利。”   伪建木内第一层,是一处昏暗开阔的空间,别无他物,但当招凝落在平地之时,便感觉周身风浪骤起,无数杀机涌现,似乎有无尽的剑锋藏在暗处,一不留神就会被洞穿身体。   是阵法,而且是剑锋杀阵。   招凝并没有施展任何法术道法,甚至连灵器都没有取出,只凭借着灵巧身法在无数道剑锋中游走,她试探着去找剑锋杀阵的阵眼,但剑锋密集程度并不均匀且并不固定,这似乎在说明阵眼也是游走的。   但招凝并不急躁,此杀阵威力并不强悍,伤害在多不在单,她完全可以借助剑锋杀阵磨砺身法。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招凝在这杀阵中几乎绕了每一片区域,没有沾到半分剑锋,甚至连头发丝都不曾断裂一根。   而此时招凝目光一定,已经找到杀阵的核心位置。   她身形如风一般在剑锋丛中晃过,绕开密集区域,而至剑锋稀疏之处,紧接着更近一步,冲入剑锋忽而真空的一带,此处无锋无风,或许是供闯阵人喘口气的区域,每次只出现三息,三息之后便消失,但……   招凝忽而抬手,掌心灵力缭绕,一瞬晕开,竟强行裹挟而来一道剑锋,并直直刺入这片真空核心之处。   忽而间,虚空一震,无形波澜一圈一圈晕开,剑锋尖端好似触及到一点锋芒,却在此时,外围所有杀机都逼向正中,一瞬即发,招凝耳朵微动,在最近一圈剑锋几乎要逼入寸毫之时,忽而瞬身消失在原地。   而万道杀机已发,势不可止,便见所有剑锋都齐齐刺向那点锋芒之处。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声轰然巨响,只见那点锋芒陡然爆开,肃杀之力强悍至极,形成一圈横向铺开,瞬间清剿了四周所有剑锋。   以阵心自爆而反毁杀阵,却是前所未有。   崩碎的剑锋化成无数灵光在空中洒落,整个空间变得静而安全。   高空阴影处,招凝缓缓飘下,灵光吸附在衣袂间闪烁。   甫一落地,便见正中一道光柱落下,一道长阶缓缓下铺,耳边似听见靡靡仙灵之乐。   招凝一步踏上长阶,并未犹疑,直至踏入长阶最顶端,等待的却不是灵山仙境。   而是一只庞大而凶恶的双头妖兽。   其形貌类犬,但周身缭绕着如黑烟,它缓缓站起身,身高约有三四丈,两只妖头虎视眈眈地盯着招凝,嘴边涌出大片大片的口水,像是饥饿多年,如今终于等到美味。   怪异而凶悍,但也不过是一只二阶妖兽。   这便是通天梯第二层吗?   甚至比通过第一层还要快而容易,不过缠斗数招,招凝落在远处,在双头妖兽嘶吼着奔来之时。   右手一展,刹月剑旋转而现。   只一剑劈下,清光如锯,从妖兽两头中央斩入。   下一刻,妖兽如分两瓣,向两侧轰然倒地。 第169章   第二层进入到第三层却是猝不及防, 甚至连登上第三层的通天梯都没有看见,只在双头妖兽倒下的那一刻,伴随着轰隆巨响, 好似整个第二层都跟着坍塌了,紧接着便在尘烟弥漫间, 感觉到周遭无数窥视的兽眼。   这些眼睛里全是凶恶与贪婪, 尘烟尚未褪去,便有无数妖兽向招凝扑了过来。   招凝并不惧, 身形像在第一层般游走, 比在第一层更加直接, 手起刀落, 便斩下一只妖兽。   一只借着一只, 左边踹飞一只妖兽, 右后方便偷袭来一只牛头怪物顶着长角刺来。   神识一瞬间在背后形成一道屏障,但那长角好像能刺破任何防御,根本没有半分停下的意思, 直冲而来,这使得招凝几乎背身向后退去, 只这退后的一路,却也不是顺坦的,还要不断清剿在背后似乎分一杯羹的妖兽。   招凝退后三四丈,右脚一刹,刹月剑竖在身前, 紧接着,刹月剑分成七剑, 反攻向牛头怪物。   剑与角起对冲之势,止住牛头怪物, 却也限制住了招凝其他的动作。   对峙越久越对招凝不利,外围虎视眈眈的妖兽不过是因为对冲之势而震出三两丈,并不意味着他们不会再冲过来,相反一旦他们反应过来,会更加猛烈的冲击。   招凝左手灵光一旋,上古云纹在掌心缭绕而出。   “力!”   古老玄秘的纹路瞬乎间加持在刹月剑上,只见幻化出的七柄长剑一阵,同时发出一声嗡鸣,长剑剑身绽放亮光,七剑中心共同汇聚出一柄更加强悍的剑影,随着招凝向前一冲,剑影击出,冲破剑与角的对冲之势,直至刺入妖兽颅顶之内。   而周遭震出的妖兽已经再一次扑身而上,招凝微微侧身,合为实体的刹月剑向上一挑,庞大的牛头怪物瞬间离地,随着力道甩出,将左侧一众冲来的妖兽全部压倒在地。   但招凝并没有得到半分喘息的机会,她已经持着刹月剑在另一侧妖兽群中厮杀。   刹月剑剑影如残影,每一道剑影落在妖兽身上便是一道染血的伤口,伤口深六七寸,剑剑带着狠意,没有丝毫留情。   就这般在妖兽群中打斗着,朦朦空间中弥散的雾气都似乎沾染上了一丝血腥之气,空气中似乎都泛着腥甜味,脚底下铺满了妖兽尸体和鲜血。   但招凝身上却干净如新,没有一丝鲜血,衣摆上更没有一丝被妖兽撕抓的痕迹。   这一场清剿并没有耗费多久,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只剩下招凝面前最后一个妖兽,这个妖兽看起来并不强悍,模样就像是大号的兔子,身形和招凝一半高,但诡异的是前爪上抓着一只灯笼。   当招凝靠近之时,它展现出非一般的弹跳能力,一瞬间奔到高空之上,而后手中的灯笼爆发出亮光,紧接着成百上千的火球向招凝扑下来,如同雨点一般,但落地却产生了巨大的爆炸。   云丝千幻斗篷在周身一裹,招凝身形消失在火球覆盖的范围,而兔子妖兽弹跳上高空不过能维持半息时间,紧接着便下落,在兔子妖兽尚未落稳地面的刹那,招凝陡而出现在兔子妖兽身后,刹月剑双手而握,剑尖对准兔子妖兽的脑袋便要刺下去。   离后脑勺仅仅分毫之距,便见那手中的灯笼忽而泛起一道光华,光华瞬乎铺开,在兔子妖兽周身形成一圈防御,刹月剑被定格住。   便在这一瞬,兔子妖兽身形一扭,两只红彤彤的兽眼盯着招凝,灯笼一提,似要再次召唤无数火球。   却不想,刹月剑撩出剑花,一只银针从剑花中悄无声息钻出,直至突破兔子妖兽的防御,刺入它眉心妖力凝聚之处。   刺入刹那,只见妖丹虚影旋转,紧接着猛而爆开,兔子妖兽体表瞬间妖力外溢,鲜血顺着毛孔渗出,而后僵硬倒下,砸地一刹那,变成无数灵光消散,可它手中的灯笼却没有跟着消失。   招凝伸手虚抓,灯笼落入招凝手中,却见此物是灵器,而非妖兽妖力幻化的武器。   这灵器属火,顶多二重,形似凡俗人家普通的红灯笼,但意外的是红灯笼表面似乎镌刻着一圈字样。   可还不待招凝看清那字样所写是何,招凝便感觉周遭像初入第三层时那般,再次聚起窥视与杀意。   招凝眼眸一凝,御风而飞至半空,只见刚才站立的位置,数只妖兽闷头冲去,因为招凝的突然消失而重重地碰撞在一起,但是他们没有半分哀嚎和互相愤怒,反而重新抬起丑恶凶煞的脑袋盯着半空的招凝。   许是在半空中,招凝看的更加明晰些,这第三层中竟然再次出现了妖兽群,且数量比之前更加多了。   招凝微微蹙眉,并不认为自己击杀兔子妖兽后的感知错误,而是这群妖兽是新冒出来的。   悄无声息,令人猝不及防。   但招凝并没有因此起了惧意,她手上提着灯笼,将妖兽群已经全部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有不少甚至直接踏风蹬空上来,灵力注入到灯笼之中,灯笼中的光亮一现,却见无数火光铺下,无论是飞至半空的妖兽还是地面嘶吼的妖兽,身上都沾染了火焰,火光缭绕,雾朦的空间中缭绕着一股恶臭。   招凝身形晃动,只留残影在火光中行走。   直至空中妖兽也无法抑制住自己身上暴起的火焰而摔到地面翻滚,大火在整个空间中覆盖。   而招凝周身的风,好似给大火注入了一丝推动,使得大火熊熊,丝毫没有熄灭的预兆。   她就飞在半空,好整无暇地挑起手里的灯笼,观灯笼上的文字。   那是用鲜血书写的绝笔书,字里行间都是绝望。   “吾一生八十载,因无意惊扰岛主,而被罚九层试炼青木塔,却不想一生修为毫无用处,困在三层了此生。不知后人可再入,便留一句刻骨提醒,勿要恋战,兽而无尽,非战可破。”   文字越到最后越变得潦草,一张血手印印在灯笼上,将文字覆盖的不甚明晰。   但好在其中重点在推测中便能看出大概。   招凝微顿,在这短短几句话中抓到了数个信息,这伪建木当真不是建木,而是一个名叫九层试炼青木塔之物,招凝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东西,这看起来就像是某个宗门中为惩戒弟子而设立的试炼之地。   可是阳神天尊从何得到的这个。   但这些都不是现下需要思考的,最关键的是,另一个信息告诉招凝,这个第三层中妖兽是无尽的,杀不完的。   果真,但地面上的妖兽被烧尽了,便见新的妖兽群悄无声息的出现,这一次招凝几乎眼睛都没有错开,便见这些妖兽有些是从地底爬了出来,有的从阴影中甩着脑袋走出,有的干脆是忽而幻化出来,但这也说明,根本没办法从他们出来的方式中找到突破第三层的方法。   便也难怪这位先人为何终其一生困死在这第三层,而阳神境中想要闯“通天梯”九层的人也仅仅到了第三层。   新的妖兽蹬空扑来,招凝身形只轻轻一旋,便出现在妖兽身后,手里的灯笼一动,火光便打在了妖兽背后,妖兽吃痛,一瞬想要反身报复,却被一股巨力强行扔到了地面上的妖兽群,它便成了大火的引燃点,又一阵大火铺开。   招凝视线都未落下,依旧在看灯笼上的字样。   此绝笔书的文字已经黯淡了,血迹早已泛黑,只初略估计,便猜测必不是三千年内留下的,怕是远远超过的三千年。   “这是叶枫从九州带来,特地用来镇压邪魔的吗?”   招凝心中呢喃的。   一时间找不到答案,而此时身后却冲来火风,竟然有妖兽裹着满身的火焰偷袭而来。   招凝几乎不用动手,不过是闪身避开,那妖兽一扑不成,整只兽便向下扑了下去。   虽然只是一击,但是这也明显昭示着,这波妖兽比上一波妖兽更加能适应大火,极有可能,在继续几波之后,这些妖兽便能毫不惧怕灵火的攻击。   招凝虽并不依仗着灯笼灵器,但灯笼灵器发出的攻击能被这些妖兽群适应,那刹月剑的剑意、龙吟鞭的鞭风,他们是不是也能在几波之后很快就能适应下来,而后变得越来越强大,最后招凝再也没有后招来抵抗。   这一刻招凝终于切身感受到了,这绝笔书上感觉到的恐惧。   等到这一波妖兽被大火吞噬,新一波妖兽生成,招凝并没有再用灯笼灵器攻击,直接将灯笼灵器扔入到了寂灵之府中,也没有拿出其他的法器,只是凭借鬼魅的身形在妖兽群中游走,妖兽群是有意识的,比之胡乱攻击剑锋更加不容易多,虽说吃力些,但并没有让招凝感觉到无力抵抗。   她就这般强行压下妖兽提升的速度,自己在游走躲闪间思考,到底这些妖兽从哪里来,第三层的关键到底在何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群妖兽群仿佛永远不知道疲惫一般,追着招凝一阵又一阵,而招凝虽然有些消耗,但大多时间考得是身法和走位躲闪,倒是依旧真元充裕。   直到身形在妖兽群中已经如鱼得水,躲闪自如时,招凝面前忽而呈现一道光华,光华展开成一圈书卷,便悬停在半空间,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各种奇形怪状的文字,只仅仅盯着一眼,好似能看到远古洪荒之中奔走的凶兽,再一眼又感觉到海底庞大如阴影的怪物,每一眼都有神奇之处,每一眼似乎都能看到远古大妖的影子。   大妖文书。   当年不过炼气期,只打开大妖文书便感觉到一股压迫感铺面而来,令招凝无奈未曾深入,而如今招凝已经是筑基境,并且已经顺利斩凡,修为今非昔比,虽打开第一眼仍然有莽荒妖兽奔腾压迫之感,但却不是无法是从了。   她就这般一边在大妖文书中寻找着破解的方法,一边在妖兽群中游走。   时间缓慢流淌而过,招凝在大妖文书中学会了第一个字,那似乎是妖兽的叫声,又似乎是高阶妖兽的威慑。   “哼。”   只一声鼻音,一瞬间整个第三层的妖兽行动一滞,齐齐匍匐在地上,效果简直出乎意料。   招凝知道,妖兽比人族更加讲究血脉传承,它们鲜血和骨髓里都刻着对远古的记忆,对高阶妖兽有着极深的惧意和臣服。   但招凝不过是新学这一字大妖文,威慑力有限,有几个妖力颇强的妖兽不过止住一瞬,便更加愤怒而暴躁的扑了上来,不过仅仅几个,对于招凝来说已经是可以轻松的应付了。   她便更加深刻的研究起来大妖文书,身形游走间,目光飘动,仿佛不同的角度似乎能感受到大妖文中传递的不同感觉,忽而之间,她看到了一个诡异的字。   只一眼,便看到了弥漫的雾气,雾气不断幻化出妖兽,他们似实却虚,许多妖兽都缠绞在一起,又在挤动中,不断有妖兽脑袋、前爪、后腿、尾巴此起彼伏地伸出雾气,在雾气翻滚间,被吞了回去。   招凝无法用单字形容这个大妖文的字,若是描述,用“妖灵之雾”来形容,仿佛更加贴切一些。   她动作一动,停在大妖文书卷中央,目光越过书卷环视从始至终都一直弥漫却被忽视的蒙蒙雾气。   因为招凝的停止,那些攻击的妖兽一瞬间找到了稳定的攻击点,嘶吼着向招凝重来。   她没有动作,在妖兽一寸寸逼近中,目光又落回那大妖文所述的“妖灵之雾”。   “是雾,是雾吗?”   招凝一声呢喃,在妖兽冲入半丈之内,眼眸一提,又一声“哼”声,伴随着大妖文凭空刻画出的远古纹路,妖兽止住身形半息,招凝手中出现了那灯笼灵器,她屈指一弹,将灯笼中的火光一灭,在这些妖兽从震慑中暴怒醒来之时,忽而高举手中灯笼。   只一声,“收!”   便见灯笼周遭雾气涌动,全部向灯笼中钻去,速度快极了,雾气牵扯到那些攻击的妖兽,妖兽要攻击的动作好像被什么扯住了,紧接着,他们的身形开始虚化,并随着雾气跟着钻入进了灯笼之中。   整个空间中的雾气全部都散了,灯笼笼芯散发出微弱的光华,这一次并不是火光,而是妖灵之雾聚集的妖灵光芒,隐隐还能听见妖兽们的嘶吼,还能看见无数妖兽影子扑在灯笼内部,但是它们都无法挣脱出来。   招凝理解了“妖灵之雾”的含义,远古有雾,名为妖灵,是由无数妖力汇聚浓缩形成的灵,雾气中灵生万兽,雾气不散,万兽不尽,便也难怪人在其中怎么绞杀妖兽,以怎样快速而致命的手段清剿,都没有办法突破第三层,不是因为实力不足,而是根本错了。   她抬手,浮在半空的大妖文书缓缓卷起,而后落在招凝手中,此番不过是两个字,远古文字中记载的奥秘不是一时半伙便能完全看明白的。   而此时周遭的光线渐渐明亮起来,无论是脚底四周头顶,同一时间变白,无法察觉到光线来自哪里,好似就是从四周白色墙体泛出的光,就在这时,招凝忽而听见了一声脚步声。   招凝微顿,她的感知中察觉到一丝诡异的异常,招凝缓缓转身,看到的却是……   来人一身青衫渐雾长裙,清灵纤秀,同招凝长得一模一样,而她手中也提着一把长剑,同刹月剑也是如出一辙。   对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招凝也不动作,目光在对方身上审视,招凝一瞬便明白这并不是人,而是自己的影子。   右手微微抬起,刹月剑一声嗡鸣,而对方也是同样的动作。   招凝持剑攻击而上,而对方也以同样的姿态、同样的招式向招凝冲来。   这一场打斗似乎当真没有了时间,没有上下风之说,无论她出哪一种招式,对方都会施展同样的招式,每一招都会被轻而易举地化解。   也不知道在多少招的尝试之后,招凝拉开同对方的差距,站在不远处,两方对峙,招凝是什么状态,对方便是什么状态,招凝此刻是什么神色,对方也丝毫不变。   影子,影子,你所做的一切行为,影子都会诚实的体现出来。   招凝明白,这便是第四层了,第四层没有什么杀阵,也没有什么妖兽,对手仅仅是自己。   第四层能通过的关键不言而喻,只要从打败了自己便可以。   但这却是极度困难的,世上强者千百万,战胜的方法少且难,但这并不意味着不可战胜,总会有一丝机会残留着,可若是对手是自己,了解如自己,攻势如自己,防御如自己,从哪里找到突破口,它的突破口便也是你的突破口。   第四层比第三层更加能困死登天梯的人吧。   但招凝并不那般认为,相反她觉得第四层比前面三层更加的容易,其实什么都不考验,考验的不过是……   招凝忽而持剑,剑身一动,向自己胸口猛而刺下,而对方亦是。   鲜血同时涌了出来,四溅中好似将自己的生机完全切断了。   我杀我自己。考验的不过是一个“狠”字。   招凝脸色瞬而变得苍白,她身体的力气在逐渐褪去,渐渐的,再也无法站立住,双膝跪下,双手撑在地上,鲜血自胸口一点一点滴落,意识开始渐渐涣散。   而不远处,她的影子的状态完全一致。   招凝余光间看到,低声呢喃了一句,“还不够吗?”   甚至话音都没有完全散去,招凝虚弱的抬起右手,手掌再度按在剑柄上,就这般毫不犹豫地一拧,鲜血瞬乎喷涌,在身下聚集起大片大片血泊。   招凝身形晃动,下一瞬最后吊着的一口生机似要彻底断了。   已经是极限了。   终于在这一刻,对面的影子身体开始虚化,整个人都随之消散了。   招凝发出一声虚弱而畅快的轻笑声。   握在剑柄上的手猛而一抽,生生将刹月剑从自己胸口抽了出来,也许是因为脱力,抽出之后便直接扔在一边,而用最后一丝力气,盘腿打坐,五心朝上,在鲜血流干的最后一刻,先天圣德长明灯出现在头顶。   温暖而柔和的光再一次散落在身上,生生之力涌入体内,胸口的贯穿渐渐愈合。   先天圣德长明灯,生生之力,只要一息尚存,生机便如星火燎原,得生之机会。   招凝在原地打坐,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或许这塔中并不隔绝阳神境中的天地灵气,这里的天地灵气同外界一般浓郁,招凝这般一边运转着太虚六道灵源秘传,一边修复着伤口,修为也渐渐精进。   不知过去多久,伤势渐渐好转,周遭却感觉到一阵热浪。   这该是一件奇幻之时,修真者自锻体之后便不惧寒不畏热,这热意来得却是古怪了。   招凝缓缓睁开眼,却发现周遭的世界不知道何时变了,已经不再是那处空白的空间,她忽而来到了一处沙漠中,放眼看去,尽是沙丘与飞沙,没有看到半分生灵的痕迹。   这是自行进入到了下一层,招凝站起身,沿着沙丘行走,比在阳神境西面荒漠地带更显荒凉,那荒漠中至少有些小型动物的尸骸,还有一些干枯的草垛,但是这处沙漠中,什么都没有,只有黄沙。   招凝行走在黄沙中,走了很久,却好像是走不到尽头一般。   她在这里没有感觉到半丝的威胁,即便是高温却还在承受的极限范围之内,而筑基境早已辟谷不惧饥饿,寂灵之府中更是有用不尽的水源,也不惧干渴,招凝一时间不知这里到底在试炼着什么。   许是受了前几层试炼的形象,她似乎在下意识地去寻找此地的躲藏的妖兽,但显然并没有得到结果。   招凝一路攀登着高山山丘,一路向着最开始认定的方向走去,一步一步,从来没有回头的迹象。   许久,沙漠之中出现了除去脚步之外的声音,是风声,那风声不知从何而来,但却知它一路向招凝而去,裹着层层黄沙,在阳神境荒漠已经经历过沙尘暴,招凝并不再惧漫天的黄沙,只是静静地坐在原地,闭上眼眸,自主修行。   黄沙聚集了更加浓郁的土灵气,既然此刻不宜行,为何不借机修炼了。   招凝在沙尘暴中坦荡,却不想这沙尘暴好似自觉奈何不了招凝,没过多久就散了。   再次睁开眼,招凝依旧保持着之前的方向,一步一步向前。   当招凝越过一处高山丘,视线的右上方忽而出现一处绿洲,绿洲矗立在几座黄沙沙丘的低谷中央,它好像有神奇的力量能阻止下滑的黄沙侵入绿洲之中。   绿树碧湖,看着似黄沙中的一颗耀眼明珠,招凝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只觉赏心悦目。   但也仅仅是一会儿,招凝便继续往前,往原本选定的方向而去,再翻过一座山,那绿洲便被山头遮住了,倒是让招凝略略失望了片刻,无他,这满目的黄沙中,有另外的颜色总让人心中畅快些。   脚步不停,再一座山下,便见到两具人类骸骨,一具已经半陷入黄沙中,白骨泛着玉色,却也黯淡不已,而另一具横跨在前一具白骨上,骨色稍稍有些光泽,这般一看便是死于不同时间,相隔起码有千年,他们身上穿着的衣物已经破损不堪,但腰间的储物袋还若隐若现,几柄灵器插在黄沙中。   招凝连目光都没有多做停留,便继续向前。   这般走着,好似再也没有出现其他的东西,又是枯燥乏味更加无趣的行走,恍惚要将人思绪都变得空白了。   可招凝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眼神中没有半分抱怨。   不久,便看见前方出现了一座如第一层踏入第二层的长阶,这是已经走到尽头了吗?   但那长阶像是永远走不近一般,明明看着只有三四处山丘便可抵达,却不想再登到最后一座高山沙丘,那长阶还在三四处山丘之后。   招凝好似没有看到这些,还维持着之前的步伐,直到那长阶好似前行了些,在第二处山丘外,步伐不停,长阶与招凝之间便不再有山丘阻隔,只要她之下山丘,往平地稍稍向左侧偏移几步。   下沙丘,定在长阶前,长阶的第一级便在脚边。   招凝看着长阶一级一级向上蔓延直到升上高空,高空朦朦,但又好似藏着一处空间。   可即使看清了这一幕,下一刻,招凝还是沿着之前的步伐向前。   放弃了那道长阶。   但这长阶像之前远离招凝那般诡异,它不断地在翻过一处山头后出现,不断地将第一级台阶落在招凝脚边。   招凝好似失明了一般,视而不见,直至走过第一百处山头,那长阶消失了。   她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微微呢喃着,“心如欲壑,后土难填。”   灯笼上的绝笔书其实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这是试炼之地,名叫九层试炼青木塔高木塔,试炼之所,一为试炼实力,二为试炼心性,如果说前四层都是为试炼实力的话,那么在大致明白这沙漠之中不存在任何外力威胁之后,招凝便懂得这一层试炼是心性。   千万种心性中,欲为下等,为原始。   招凝自踏上第一步便懂得,此步一迈,方向便已选定,此后万般欲望都不可止住前行之路,稍稍偏移,便是对欲望的妥协。   招凝再迈出一步,在她前行之处,忽而喷涌出一道沙柱,紧接着却听一声尖利的唳声,这是整个沙漠中许久没有出现的额外声音,只见两只黄沙聚成的禽鸟沿着沙柱向上螺旋飞起。   前路被堵,必是不可绕路的。   右手一展,红灯笼出现在手中,转而插入到招凝落脚之地。   下一刻人飞身而起,刹月剑一剑分九刃,接下迎面攻击而来的一只禽鸟。   这两只禽鸟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它们前半部分有完整的实体,但是在后小段便是拖着黄沙虚影。   刹月剑缠住其中一只禽鸟,而招凝已御风而上,脚尖点在被缠住的禽鸟头顶,如点在一团飞沙之中,身形向上一冲,便落在另一只禽鸟背上,本是实质的背羽,在招凝落脚的这一刻却变成了流沙,将招凝的脚吞噬入三寸,招凝瞬间便感觉到那被吞噬的三寸失去了知觉。   那禽鸟还扭曲地向后探着脖子,倏然间,黄沙如飞刃密密麻麻地扑向招凝。   这般攻击招凝自是不惧的,但她也不想因此在禽鸟背上越陷越深,转而后仰身子,身形向下一倒,疾速向下坠去,禽鸟也追了上来,而招凝的身影却在半空消失,再次出现却是在刹月剑九刃围剿的禽鸟正上方。   她掌心灵光一聚,刹月剑九刃嗡鸣,同时向上一翻,在招凝掌心向上一瞬,从聚成完整的刹月剑,便在此时给禽鸟来了触不及防的一击。   一只禽鸟哀鸣着坠落在黄沙中,身形也跟着融成黄沙。   另一只禽鸟在同伴的哀嚎中陡然狂暴,攻势更加猛烈了,同招凝形成两相角力,但招凝并不愿恋战,她身形灵动,在避让禽鸟一击后,转而手掐剑诀,刹月剑横在头顶之上,正要聚力一击之后。   却忽而又听到一声禽鸟唳鸣,只见坠入黄沙之中的禽鸟竟然重新凝聚出实体,向上飞冲而来。   招凝眉头微皱,并没有停下手中剑诀,剑诀爆发之下,禽鸟根本没有抵抗之力,直接被刹月剑击落入黄沙,也同样的融化成沙粒。   她身形一晃,避开直冲上来的新生禽鸟,刹月剑亦飞到手中。   多了几分对下方的黄沙注意,果真见到那禽鸟融化的沙粒在黄沙表面蠕动。   一息,二息……   招凝一剑破开禽鸟攻来的黄沙迷雾,闪身在半空换了一处方位,视线再向下落。   五息,六息,七息……   刹月剑只留残影,残影成剑网,阻止扑身的禽鸟,招凝在半空后退三步。   九息,十息。   只听又一声唳鸣,那融化的禽鸟果真再次飞身而起。   招凝并没有在反攻面前的禽鸟,两只黄沙禽鸟会合,交错飞行,直勾勾地充满敌意看向招凝。   “阴阳之灵吗?”招凝呢喃一声,传闻有妖兽,阴阳相生,生而一对,一方不死则一方永活,若想将此物击败,必须在有限的时间中,将两只妖兽同时击溃,破了阴阳互生之力。   见两只禽鸟凶恶地朝自己扑来,招凝嘴角勾起一丝极浅的笑意,身形扭动,刹月剑跟着在半空挥出灵光,灵光游动形成一字大妖文“哼”,两只禽鸟止住一息,刹月剑同一时间消失,切换成龙吟鞭,龙吟声悠悠高扬,禽鸟之定格又止住半息。   便是借这般时机,龙吟鞭行缠字诀,强势束缚住两只禽鸟,猛而相撞贴合。   招凝瞬身出现在它们正上方,龙吟鞭转龙牙刺,一刺刺穿两只禽鸟。   坠落速度极快,两声同步的哀鸣之中,在它们撞地一刹,招凝抽出龙牙刺,飞身后退,落在起先插入红灯笼的地方。   脚印贴着脚印,没有半分一动。   几件灵器收回,她抬眼看前方,两只禽鸟同时化成黄沙,激起一阵黄沙沸腾。   招凝目光微微一动,只见沸腾黄沙之内,飞出两颗似石非石的心脏,而后贴合在一起转动,变成一枚阴阳玉。   玉石落入招凝手中,这类灵物世间罕见,都是炼器乃至修炼的极佳之物。   这时,不知从哪儿起了狂风,狂风之下,连招凝几乎都站立不稳,狂风狂卷,周遭的黄沙一寸一寸被横扫而去。   风力越来越大,这力道好似要将整座黄沙丘掀起。   招凝无心再在意其他,手上掐出法决,重力加于自身,将下沉的力量十倍百倍加剧,不动如泰山。   本在这风势之下,原本以为要持续极久,却不想风势裹着一丝寒凉,突然间,天地苍茫一片。   招凝抬头,望原本黄沙漫天,却是变成铺天雪花,落入皮上即可化成水,目光再向四周看去,哪有什么沙漠,哪有什么黄沙,她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雪山之巅,大雪覆盖了绵延山脉。   大抵是刚才重力加持,下压的力道过于沉重了,身形须臾之间便下沉了数丈。   招凝散去法决,但已经下沉的力量并没有完全散去,仅从两侧溢出,震在山腰,便一瞬感觉山峰颤动,覆盖满整个山头的白雪便在颤动中向下奔涌而去,形成雪崩。   若说第五层测得是心性之欲,那第六层测得又是什么?   但四周除了雪山便没有其他,好似和之前第五层沙漠试炼并没有什么区别。   这一刻招凝便不再多想,沿着雪崩的方向向下走去,既然有了上一次的行走,这一次自然也没有什么畏惧。   招凝步子比之前更加坚定,加快了许多,她甚至赶上了雪崩的速度,灵力自她脚下铺开,硬生生止住雪崩下冲的势头,手中法决一动,重力再次压下,雪被贴实在雪山上,再也没有了下滑的势头,反而像是成了一道雪白的毯子铺了一路。   刚走出雪崩边缘十来丈,便看到一具尚未被雪崩覆盖的尸体,且正巧横跨在招凝前行的路上。   这具尸体也死去了很久,大抵是这里温度极低,使他的肉|身并没有腐烂,只是完全失去血色,整个都被冰冻住了。   他们身上穿着的衣袍上的纹路还清晰可见,像是制式弟子法袍,上面勾绣着暗纹,但在衣摆处印着一个符纹,那是上古云纹“天”与“山”的结合体。   招凝猜测,这可能是宗门的标识。   有一块玉简散落在旁边,向上的一面刻画着同样的宗门标识,翻开另一面,上面刻着的却是计数“贰”。   招凝不解,只能暂做留存,她将先人尸体掩埋在一旁,重新踏上前行的路。   比之上一层,一路而去只有黄沙,热浪温度从没有变过,到了这里,招凝便感觉,每走出半里左右,温度便下降些许,直到走出极远,招凝都不由得让云丝千幻斗篷显形,裹在身上,抱着手臂,逆着风雪一步步向前。   一路上,招凝前进的方向没有偏过,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又遇见了不少类似之前宗门弟子的尸体。   同样的,他们身边亦有一枚或者几枚不知用途的玉简,招凝将他们同之前一般草草掩埋。   这好似在暗示着招凝,前路不好走,莫要再往前。   可招凝只抱臂走着。   时间再走过半个时辰的模样,招凝再次遇见未知宗门弟子的尸体,此刻甚至也见怪不怪,掩埋之后,拾起落在一边的一枚玉简,其上的计数是“玖”。   招凝眉目一动,加上之前数枚玉简,已经集齐了计数九字,她将所有的玉简都拿出来,果真便见,那些玉简按着计数依次呈现光华,而自行升空,九枚玉简在招凝身边转动成圈,紧接着,光芒晕照在招凝身上。   她隐隐感觉到有什么在自己身上打下标识。   招凝眉目微凝,展开左手,功法运转,强行将那无形之力向掌心汇聚,忽而间一枚徽章掉落在手中。   徽章正面纹路正是这些人的宗门标志。   思索片刻,招凝注入一丝灵力在徽章之中。   便听见耳边传来一声苍老而威严的声音。   “苍莽山灵崖宗敬上,通过九层试炼青木塔,并持此徽章者,可成为本宗弟子或供奉。”   招凝一顿,衣袖一展,一张九州地图在半空铺开,这还是当年查看九州残卷时保留下的地图,秦恪渊所赠,上面的标注比寻常地图更加详实,上到宗门秘境,下到坊市遗址,都有标记。   然而,招凝仔细搜寻,从上至下,从左至右,连凡俗之地也没有遗漏。   但仍然发现,整个九州大陆,别说灵崖宗这个宗门,便是苍莽山这处听起来颇为巍峨的山脉都没有看见。   灵崖宗在哪?苍莽山又在哪?   看着九州万万疆域地图,难道它只是小小无名之处,还是隐藏在西极魔荒未探索之地,又或者……不在九州大陆? 第170章   或许是上古掌控九层试炼青木塔的宗门, 如今已经覆灭了呢?   招凝心中这般对自己解释,不论这样的解释和之前的猜测有没有根据或者道理,现在都不是纠结这个来源的时候。   她将徽章收好, 抬头看着白雪茫茫,雪山无尽, 现在是要走出这第六层。   暂时没有想到如何通过的方法, 她站在原地,有些许的迷茫, 一瞬间脑子中冒出一个念头:既然没有路, 不如在原地等待吧, 也许这些雪山会像之前一般, 在下一刻就消失了, 然后变成另外的场景呢?   但这样的念头让招凝心中一激灵。   这不对, 在看到无数先人死在这条路上的时候,她或许想要停下,但是当她看到了这么多尸体, 已经走了这么远了,却仍旧想要停下, 这不合理,就好像行了百里,在九十之处停下。   这是一种诡异的暗示。   或者是这一层隐隐对她的诱导,但好在招凝的心志坚定并没有在这诱导中迷失,而是极快的反应过来, 并从中得到了答案,既然是说停在原地, 那么出去的方法一定是向前走,不用犹豫, 一直向前走就可以了。   招凝不再停留,她裹着云丝千幻斗篷一步一步地向前,越到后面这路越是艰难,招凝最初运转功法,让自己半飘在地面上,才不会被地下的泥泞牵绊,但到了后面几乎所有真元都去用来维持本身体温了。   温度越来越寒冷,若是换做普通的凡俗人,几乎一瞬间手脚就能失去知觉,是滴水成冰、流血成冻的地步。   可是这样并不能停下脚步,走到这一步,或许是为了出去,又或许是为了让自己身上的血液流动起来,不至于在寒冷之中被冰冻住。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感觉每迈出一步都好似要花费以往数倍的时间,在脚步落在雪中的刹那,要微微震动真元,才能感到脚上的知觉,否则一瞬间就会同地面冰冻在一起。   招凝又看到了一些尸体,这些尸体已经完全冰冻进了冰块中,冰块包裹着尸体的大小已经有三四倍之大,从外面看只能隐隐看到人形,而并不能看到里面的人是否是和之前一样的宗门弟子。   但是招凝却还是有发现,这些人的弟子袍同之前的弟子服饰并不是一个颜色的,如果用九州常规的宗门制式弟子袍的规则来看,不同身份或者不同境界的弟子袍的颜色不一样的,招凝怀疑这些人的修为可能更高一些,甚至也是筑基境的。   招凝这般想着,脚步却不能停下,明显的,能感觉到只要稍作停顿,整个人就会沦为那冰块中的先人,一瞬被冰封,并从那一刻开始,思维、意识、生机全部被凝固中。   他们是筑基期吧。招凝脑子中迟钝的想着,她感觉她也要坚持不下去了,脚下的动作越来越慢,可她的意志却还在坚持着,至少她还能再向前走几步,即使这动作慢,即使看起来好像已经逼近极限了。   就在这时,招凝忽而感觉到身侧有一股暖意,她僵硬的转头去看,却见一朵火焰从她的储物袋中飞了出来,迟钝的思维让招凝慢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那并不是火焰,而是当初在奉神宫的时候,袁松给的镇宫之宝,炽阳火精。   炽阳火精绕着招凝缓缓飘动,其上炽热的温度瞬间消融了周遭的冰冻,也驱散了招凝身上的寒意。   眼睫上的雪花化作水滴滴落,她微微垂眸,思绪好似快了一些。   一个自行飞出的灵器,好似有了灵智,招凝伸手,炽阳火精便落在招凝掌心。   招凝自从拿到炽阳火精之后就将它遗忘了,一方面以招凝的实力和灵器并不需要他,另一方面这东西总共才能施展三次,已经用了一次,如非必要招凝并不想浪费这炽阳火精。   可是这炽阳火精现在却跳了出来,好像在催促着招凝使用它,只要使用它就能跨过这一层。   招凝盯着炽阳火精很久,久到她仿佛还是被冰冻住了,整个空间中只有炽阳火精在微微摇曳。   半晌,招凝提眸,莫名地环视了周遭一圈,没有任何的发现。   她忽而将真元注入到炽阳火精之中,下一刻,极其霸道而磅礴的火灵力向四周铺开,一瞬间冰雪消融,一路蔓延,百丈千丈数十里。   而这样的扩散似乎并没有停止,那些雪山上的雪也好似没有办法融化到底。   不知过了多久,便感觉到一股极其刺目的光线从遥远的边界线上爆发开,逐渐笼罩了整个空间。   招凝并没有因为刺目而闭上眼睛,她目光如炬的盯着。   看着雪山消失、大地无形,直至最后,她又处在了一片空白的空间中,没有上下之分,没有四面八方之分,这里空白的仿佛招凝只是其中一个杂点。   招凝垂眸看手中已经黯淡了半成的炽阳火精,没有了风,它安安静静的,好似刚才的灵性都只是一瞬间的事。   她将炽阳火精收回了储物袋中,不可否认,炽阳火精确实将招凝带到了新的一层。   这已经是试炼青木塔的第七层了。   一个没有空间、没有时间,只有一片空洞的地方。   这里好似在考验着什么,招凝隐隐有着预感,天下大道三千,证道各有方法,可证道之路漫长,仙路迢迢,也许是千年,也许是万年,也许是她还没有概念的时间,在这时间长河之中,一切皆无,一切都将成为过往,唯有一人独身前行。   是孤独。   招凝在原地盘坐,五心朝上,打坐修行。   和其他几层一样,即使这里空洞,依旧没有隔绝天地灵气。   招凝心中对这般考验没有丝毫波动,或许其他人来也不会太过惊惧,毕竟没有威胁,没有恐惧,不过是一个人带着罢。   就这般,招凝在无声无息、无感无觉的空间中,慢慢修行着,浓郁的天地灵气让招凝体内的真元凝聚越来越快,渐渐的,天地灵气以招凝为中心形成漩涡,灵气源源不断地涌入到招凝身体之中。   很快,好像突破了某一层桎梏,招凝的修为更近了一步。   已经是筑基中期了。   但招凝并没有停止,她继续修行着,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筑基境一旦斩凡之后,筑基境的瓶颈几乎都已经清除,只要积累到一定的程度,便能顺顺利利的晋升。   而招凝已经很久没有这种一心修炼的时间了,对于招凝来说反而是求之不得。   但是对于他人或许不是,从筑基初期晋升到筑基中期,看功法强弱看修行速度,最快至少要一年左右,就这般在空白空间中独独一人待下一年的时间,是一种极大的精神折磨。   或许连试炼第六层本身都注意到了什么,又或者被招凝这幅不修白不修的态度气着了,修炼中的招凝感觉到周遭的天地灵气的浓度正在下降,以一种极快的速度。   招凝运转太虚六道灵源秘传的速度也快了起来,周遭旋转的灵力漩涡速度也跟着加剧,她仿佛是在跟第六层抢天地灵气一般。   当太虚六道灵源秘传施展到了极致,这吸收的速度甚至比天地灵气衰退的速度还快上些许,到了最后,空间中的天地灵气并不是衰退尽了,而是被招凝吸收尽了。   招凝睁开眼,竟有些意犹未尽。   这般修行,筑基中期积累的程度都接近了一半。   招凝甚至懒得去看周遭是什么情况,她思索了片刻,从寂灵之府中拿出百余块下品灵石,将灵石提炼浓缩成一块中品灵石,而后以此获得了数十枚中品灵石。   她手上法决一转,凭空绘制法阵灵纹,再以中品灵石为各个法阵节点嵌入其中,制作成一个小型的修行聚灵阵。   聚灵阵将灵石中的灵气慢慢释放出来,虽然比不上之前天地灵气的浓郁,但是却比天地灵气更加温和一些,招凝便盘坐在聚灵阵的中央,继续闭目修行,这般动作誓要将筑基境中期的关卡突破才罢休似的。   但招凝的目的还是没有达成,在借助聚灵阵修行了些久之后,招凝发现整个空间中好似蒙上了一层古怪的法则,灵气被完全束缚在了灵石之中,无法通过聚灵法阵将它释放出来。   招凝无奈的睁开眼,看了看周遭,依旧是最初那般的空洞。   这一层空间好似就是要让招凝在这里无法修炼,像是关禁闭一般好好待着。   招凝对此只不过最初的无奈一眼,略作思考,便从储物袋中拿出了一张矮榻,一张凭几,一张小方桌,小方桌上还摆放着茶水。   她就半倚着凭几,手中拿出之前秦恪渊给她的古书,慢慢翻看着。   闲适异常。   这本书是一本野志,讲的是大破灭的事。   书中讲了大破灭的时候爆发了一场天人大战,那场大战格外的惊天动地,甚至连星辰都击碎了数颗。   那时候的九州,每天都能经历流星雨,流星雨落在九州各个角落,带来了很多奇珍异宝,甚至还带来了很多破碎秘境。   招凝看着有趣,伸手端着茶杯小抿了一口,心中想着,星陨石这类神异的材料大抵也正是在那个时候出现在九州。   她放下茶杯,又翻开一页。   新的一页上见到更多天人神异之处,说大战中有一位天人战败,他的血滴落在大地上,形成万里血泊之地,凡是在其中浸浴之人,不仅能洗精伐髓,增强体魄,还有机会觉醒天人血脉,获得天人传承。   又说,天人的通天灵宝落入到无尽大海之中,变成了一座小岛,那岛屿无影无踪,不可寻不可知,只有有机缘才能遇见,若是登上此岛,便能得灵宝指点,修为一日千里。   书中对天人陨落后留下来的宝藏诉说了很多,大抵就如凡俗所言,一鲸落而万物生。   只可惜,此时离大破灭已经过了数十万年,这些天人留下来的宝藏早已销声匿迹,整个九州如今已经没有丝毫关于这些神异之处的消息了。   招凝将古书翻到后面,看书中又说道天人大战之后的事情。   天人大战之后,域外天魔寻到机会,偷偷入侵九州,其中天魔更也有魔神级别的,相当于天人,但天人彼此大战已经疲惫不堪,身上更是有重伤,对抗这些趁虚而入的域外天魔,心有余而力不足。   于是整个九州元神之上的尊者全部联合了起来,开启了一场对抗域外天魔的大战。   那场大战持续了数千年之久,无数尊者陨落,无数天魔钻进了九州之中,整个九州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看到这里,招凝原本闲适看文的心也略略有些紧张了,她坐直了身子,再翻开一页,心中想着是否九州就是从那个时候起陷入了衰退。   便见新的一页上,再一次大篇幅的对天人展开了歌功颂德,赞叹天人法力之强,说天人以大爱之心问道、为天下为苍生牺牲。   招凝顿了一下,连翻了几页赞美,终于在最后看到了几句话对世间最后的描述。   原来是天人大战中的获胜者最终还是站了出来,不顾重伤,缠斗了那魔尊天魔数千日,整个九州天昏地暗,在无数天魔对道心干扰和诱惑之下,天人在最后心境崩溃的一瞬间,以身镇魔,同魔神同归于尽。   招凝阖上古书,对书中作者之前的赞美也认同了,若是天人当真以身殉魔,这样的天人着实令人钦佩的,没有这样的天人守护,也就没有了今日九州。   她微微顿了一下,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再次翻开古书,却发现刚才已经读到了最后,没有另外的后续了。   这让招凝心中一梗,她还是有些不解,书中所言,天人同魔神同归于尽,那些同魔神一起趁虚而入钻进九州的天魔又是如何处理的?   经历了清霄宗天魔魔种一事,招凝对天魔极为忌惮,仅仅是一颗魔种都能将整个昆虚修真界差点覆灭,当时进入了那么多天魔,这些天魔不说有没有将魔种藏在九州,他们之中至少有实力在元婴、元神之上的吧。   这些天魔呢,它们最后被九州前辈都消灭了吗?又是怎么消灭的?   招凝抓着古书,却已经找不到后续的答案了。   只能默默想着,或许他们真的将一切处理好了,不然怎么会有现在的九州。   招凝放下古书,情绪略有波动,她将方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起身在空白的空间中踱走了两步。   掌心出现一颗鬼哭藤的种子,种子生长出芽,渐渐爬出藤蔓,藤蔓自行编制成长鞭。   招凝便用这根临时长鞭在空白空间中练功,先是基础锻体鞭法,每一次出招都是快而稳,直至将鞭法练了三千鞭,招凝才换做巽风轻羽灵谱,道法的好处便在于,它的威力是随着修为提升而提升的,并不会因为是练气境修炼的而停留在炼气期。   直把巽风轻羽灵谱三式都熟练过了一遍,招凝伸展身子,又坐回了矮榻上。   重新再拿出一本古书,倒是颇为规律,一点都没有在这感觉到无趣和乏味。   这本新的古书讲的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体质。   有些体质不惧万毒侵蚀,有些体质不怕极寒,有些体质能在天火中灼烧百年练就不死之身,有些体质生而虚弱走几步便吐血却能形成天生剑骨……   这些体质看着便比之前那本野志更加趣味性了。   招凝翻开一页,见其中在讲一体质名叫“天神媚”。   此体质之人无论男女,无论长相,看之一眼便能为之倾倒。   “天神媚”一共有三层,第一层,人惑,能轻而易举地得到他人的喜爱,并令他人不求回报的付出,甚至是牺牲;第二层,神媚,连尊者、天人级别的人物也无法抵抗这体质主人的美丽,宁愿走下神坛也想要与其长相厮守;第三层,天宠,顾名思义,天道宠儿,天道之下,法则相倾,奇遇不断,修行瓶颈皆无。   书中还特地点明了一个人物。   万年前有一位女仙名叫亦歌上仙,便是天神媚第二层,当年亦歌上仙出行便是万人来迎,无数人奉上珍宝只求一面,但亦歌上仙身边却聚集了无数尊者人物,他们之间彼此和睦,后来亦歌上仙晋升元神,经历化神阶段时,却没有化神成功,留在了凡俗。   之前亦歌上仙身边的元神尊者本以为化神不过几年时间,就算是百年,对他们来说也不是眨眼一瞬间,只暗中相护,却不想亦歌上仙同凡俗男子相爱,等到这些元神尊者发现的时候,已经毫无办法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二人白头同死。   亦歌上仙死后,好几个元神尊者都有些疯癫,更有一位元神尊者屠杀了一城,以平心中不忿,后来被镇压在飞羽山下,也就是现在的西极魔荒之中,至今都没有听闻出世的消息。   这也就当作八卦看一看,招凝再翻开一页,上书才看见“双魂之体”四个字,忽而有所感,抬头一看,竟然瞧见周遭的空白地带竟然化作飞絮消散了。   招凝眉目微微一动,莫名其妙这第七层便结束了。   或许第七层对招凝来说是怡然自得,但是对真正经历过第七层的人来说这里就是无边地狱,不断地在心灵深处质疑抨击着。   在空间转换的一瞬间,招凝所处之地已经完全变了。   这是她记忆深处的地方吗?   四周环境似是九州凡俗地界,她站在一处大树阴影下,瞧见前方有一孤零零的老破院子,院子中有一中年男女,他们坐在石桌上,不知道在捣鼓着什么。   男人说,“这批牙子不太行,感觉卖不了几个价钱。还有那几个小牙子瘦成皮包骨了,哪个会要,你从哪里搞来的。”   妇人不在意的说道,“随便在偏僻村子里抱来的,一抱一个准,瘦点就瘦点,养养不就行了,我瞧着有个娃娃五官长得可好看了,说不定是个美人胚子。”   男人似乎知道妇人说的是哪个,不屑地撇嘴,“竹竿子似的,能看出什么美人胚子来。怡红院那边倒是真在管我要小牙子,这么瘦,怕是她们都嫌弃。”   妇人一挑眉,“又不是现在就要送去,把那几个牙子卖了,换些银钱,再搞点米糠一灌,用不了几个月人就发起来了。”   男人想了想,“行,就照你说的这么办。去准备驴车,我把那几个牙子弄出来。”   他站起身来往里屋走,而妇人也跟着站起绕到屋后去,牵着一只老迈的黑驴,黑驴背后拖着板车,板车上放着几包干草和一些杂物。   妇人在驴车旁边等了等,听见里面闹出一声声哭嚎,皱着眉头提着驴鞭就进了里屋。   很快打骂小孩的声音就从里面传了出来。   招凝感觉这景象多少有些似曾相识,还不待她有下一步动作时,就见另一侧柴房高处小排气窗内,小心翼翼地钻出一个小脑袋,满脸黑灰,瞧见外面没人,又听见内屋里的打骂声,便果断地探出半个小身子。   小手扒拉在窗台上,吊着小身子,摇摇晃晃了好几下,本想顺着墙壁滑下来,但显然她高估了自己的小身板离地的距离,扑通一声就摔在了地上。   她紧抿着嘴巴不敢发出痛呼声,根本来不及看内屋,翻身就往小院外跑。   屋内两个大人显然听到了什么砸地的声音,犹疑地往外看了一眼,一瞧那被扒拉开的高窗,神色一滞,气急冲向柴房,一脚踹开大门,门内三个小女孩团抱在一起,吓得瑟瑟发抖,嘴中还小声念叨着,“不管我们的事”,“不是我们”。   “溜出去一个,叫什么招弟还是招什么的来着,我去找,你在这看着。”   男人转头就追了出去。   招凝无声地看着这一幕,目光落在驴车上,驴车车板下露出一小片衣摆。   “快去救救她啊。”耳边忽而有缥缈的声音响起。   招凝仿佛没有听到耳边的声音,她斜倚在树干上,抬手低头又去看那本古书。   “双魂之体,天生双魂,双魂同生共死,元神之下不可分割,元神之上需得天命口封……”   “该死,那小牙子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男人追出去一段距离,没有看到逃跑的痕迹便回来了,站在门口就大喊着。   妇人皱着眉,“黑眉山就这么大,不会跑到哪里去的,说不定晚上天黑了,自己害怕就跑出来了。”   对于随手从小村子里抱走的小牙子,妇人没有一丝在意,“先把这几个牙子带到城里去,那边说辰时一定要到。”   男人挠了一把头,“真是麻烦,要是那小牙子出来,我非要扒了她一层皮。”   说着就几步冲到了房间里,把两个迷晕的四五岁小男孩从房间里拖出来,直接扔到了车板上。   车板一震,车板下露出的衣角下坠了半尺,隐隐能看到一个瘦小的人形,但很快就吸溜了上去,这会儿连一点衣角都看不见了。   男人和妇人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些,男人上了前面驱赶着老驴,妇人爬上车板,在一边坐着,看守着这两昏迷的小男孩。   妇人道,“我都把房门和窗子都封起来了,那些小牙子不可能再出来了,我们快去快回。”   男人应了一声,扬起驴鞭,老驴哀叫了一声,慢吞吞地走了起来。   “你还不出手吗?”耳边又想起声音,“再不救的话,她就要被发现了,你知道她以后会吃什么苦的,你一定不想她再经历那些苦难了,不是吗?”   招凝移下手中的古书,向驴车看了一眼,像是自言自语,“是吗……我不记得了……”   这话仿佛噎住了那古怪的说话声,一时间安静了些许。   而驴车那边,男人不满老驴走的这般慢,狠狠地甩了几鞭子。   老驴嘶鸣哀嚎了两声,立刻提起了速度。   骤然的加速,使得车板上坐着的妇人有些不稳,险些一脚踩在昏迷的小男孩身上,但这一脚却似踩到了什么东西,像是木头上的疙瘩,□□草覆盖着,她脚板下意识地磨了磨,这一磨便看到干草上沾上了血迹。   “什么东西?!”   妇人一惊,“快停下。”   但刚加快的老驴一时半会不容易停下,男人向后看了一眼,一瞧那血迹,便隐隐看到干草下勾着的手指。   他立刻意识到什么,“嘿,老子当什么呢,居然敢躲在车板下面。”   妇人立刻会意,扑上去,卡住那被踩出血的小手指,一瞬间,车板下便传来踢打挣扎。   “臭丫头,看老子怎么教训你。”男人恶狠狠地骂了一声,又朝妇人使了个眼色,意思要抓住、抓牢。   便见那驴鞭一挥,更加重地甩在老驴身上,甚至已经出现了几道血痕,老驴在疼痛中奔走的更加快了。   本就是山路,驴车这般加速奔走,更显颠簸,车板下藏着的小人儿很快被颠下来,但手指被妇人狠狠拽着,导致半个身子拖在地面上,被驴车疾速在山路上拖着走,很快,两道血色的划痕就出现在地面上。   “你还不去救吗?!你不痛苦吗?!如果你自己还不救自己,谁还能救你!你还想让儿时的悲剧重新再来一遍吗?”耳边出现咆哮声,这声音仿佛能引起人心的共鸣。   可招凝依旧冷漠着,她看着那两道血痕,听着稚嫩的痛呼声。   这是儿时的自己,五六岁之时,这些都是当年经历的,却被遗忘在记忆深处的。   那时候的自己会怎么做呢?招凝忽然来了一丝兴趣,她身形一晃出现在驴车一旁的高树上。   耳畔的声音以为她要做什么,便一个劲地撺掇着,“这两个人牙子把你从渔村里抱走,害的你从小没有了爹娘,也没有小伙伴,让你半生流浪,快点,快点杀了他们。”   招凝却只是倚在树干上,大抵是觉得树下的挣扎还没有结束,便又看了一眼手中的古书。   “……所谓口封,与蛟蛇化龙口封相似,得一生灵真心认可,便可成为主魂,或者独立出双魂之体。一旦成功,九重天劫免,天道加封,为一劫天尊也。”   “世间双魂之体一般为,双生子于母体中已育双魂,但其中一子意外胎死腹中,则双魂只得共存于一具肉|身。但世间无奇不有,还有其他秘法可成就双魂之体,如夺舍共存,如灵童转……”   “你要死了。”这是一句陈述,来自耳边。   招凝只最后扫了一眼古书未完的那句话,微微一顿,这才收起古书,抬眸看树下情况。   车板下的小人儿终于摆脱了妇人的钳制,掉落在地面上,整个小身体被向前带着翻滚了几丈远,狼狈不堪,手指更是鲜血淋漓,小人儿硬是没有流出一滴眼泪,咬牙爬起来就往林中跑。   但显然这是无用的,两个人牙子也跳下了驴车,几步就追到了她,直接将她从林中拖了出来。   “小丫头片子,跑啊,再跑啊。以为自己聪明,躲在车板下面我们就找不到你了是吧!”男人一把掌把小人儿扇倒在地。   “行了,扇什么脸啊。”妇人拉住他,“你不知道城里那些老爷就喜欢捏小牙子的脸蛋吗?打坏了,养胖了都卖不出去。”   男人哼了一声,抬手一鞭子甩在小人儿身上。   小人儿痛得瑟缩,忽而抓了一把土沙向男人眼前一扔,一瞬间就迷蒙了男人的眼,让他小退了半步,不断揉搓着眼睛。   就在这时,小人儿忽而抢扒出了男人卡在右小腿上的匕首,两只小手握着柄端,用尽了全部力气就刺入了男人大腿上。   登时鲜血喷涌,男人吃痛一脚踹开了小人儿,妇人也惊呆了。   再一看小人儿身上浑身的鲜血,话都不敢说了。   小人儿跌坐在地上,捧着沾了鲜血的双手,吓得黑眼仁都放大了,一瞬间不知道是恐惧还是什么。   男人捂着伤口,可是怎么捂都止不住涌出的大股大股鲜血,站立不稳直接跌倒在地。   这一响声仿佛惊醒了小人儿,她立刻爬起身子,向林中奔跑。   男人此刻心中只剩下愤怒,“去,去,抓住她,把她给老子抓回来!”   他扭曲凶狠的表情仿佛将人抓回来之后就要把人活吃了。   妇人僵硬的“哦”了两声都没有动作,再男人又一次催促中,她这才追了上去。   高枝上的招凝低眸看着男人脸上渐渐失去血色,腿脚也渐渐僵硬,他蜷着半身,伸手去将插在大腿上的匕首,再吃一痛,直接晕倒在地。   招凝漠然看着,脚下一动,身形也消失在原地。   耳边的声音不说话了,好似受到了一丝惊吓。   小人儿的步子显然快不过妇人,但是妇人受到刚才的那刺激,在林中奔走有些踉跄,这使得小人儿与她的身距拉开了些,直至钻出林子,却是一条大江。   许是骨子里就镌刻下江水的奔涌声,奔到江边没有丝毫犹疑地跳进了江水中,被江浪很快卷进了江心。   追来的妇人不会直接跳江,这么失去了小人儿的踪影,在江边气得直跺脚,又担心受伤的男人,没有片刻便走了。   江心这时驶过一条货船,这货船吃水很深,她也不知道怎么就爬上了船,在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钻进了船底仓库里,里面杂糅了各种难闻的气味,小人儿就缩在角落里,自己抱着自己瑟瑟发抖着。   “你真的就这么无动于衷吗?”耳边的声音在问,“此后十年你吃了那么多苦,你就没有想过去改变?只要你现在动手改变一丝一毫,你的人生就不一样了。你也许就会有家人、有朋友、有很多爱你的人,就像孟从意、像云锦凡、像郭颖儿那样。”   “只要你现在将自己送上岸,找一个富贵人家,便能享受锦衣玉食,亲人爱护,等到了年纪,你可以有一段羡煞旁人的姻缘,也可以等云游的仙人路过此城,发觉你的仙缘,带你去宗门修行,你看,一切都是这么美好顺遂,你为何不替自己选择呢?”   一时寂静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船舱中瑟缩的小人儿忽而察觉到什么声音,猛地抬起头,踮着小脚向外看了一眼,有人在往这边来,便极快的找地方藏了起来。   但是这一次她没有上船时那份幸运,并没有藏住,几个很不好相与的船夫根本不理她的哀求,直接拎着小人将她扔进了江水中。   招凝身影浮在半空,就落在小人儿后方,看着小人儿痛苦而艰难地游上了岸,看着她头也不回地向不远处的江宜城冲去。   招凝垂眸,展开右手,右手上聚起灵光,忽而屈指一弹,灵光融入空中,却意外的,这片空间开始破碎了。   她看着这崩碎的画面,呢喃着,“不悔过去,不畏过去,不怨过去,一切经历都成就如今的我。”   破碎更加剧烈了,画面自高空破碎到一半,这使得前方奔走的小人儿仍旧在画面中。   奇异的是,她停住了脚步,挺直了身子,而后慢慢转过身,神色上没有半分情绪。   她看着招凝,招凝也在看着她。   小人儿朝她笑了笑。   招凝也跟着勾起嘴角。   而后她听到问心幻境中的自己对她说,“世间万物,没有对错,亦没有真假,有的不过是立场,不要犹豫,问心问自己,无愧却足以。”   她点点头。   小人儿随着画面崩碎而一起消散。   这是问心幻境,招凝落入其中便猜到了,在清霄宗也有问心境,一般是用来弟子斩凡或者磨砺心境所用,耳边听到的声音,是问心幻境的质问,是心境结点。   新的空间,是如第一层一般的昏暗地方,更像是塔中空间,但在这空间半空中出现了两道门,一模一样的两道门,没有任何的区别。   蒙蒙雾气围绕在门的周围。   招凝仿佛听到了很多声音。   “打开门,打开它,就能接引九州法则,进入到九州之地。”   “其中一扇门是假的,那是被‘噎鸣之爪’扭曲时空形成的另一道门,你不会出去的,你只会前往三千年前的阳神境,你就再也回不去了。”   “这门里藏着当年祭炼了全阳神境生灵的邪魔,打开他,就放出了邪魔,绝对不能打开。”   “我这里有一枚火纹戒指,当你发现有‘噎鸣之爪’出现的痕迹,它能帮你分辨出真正的门,找到门后阳神天尊的气息。”   “不要去相信上面的阳神境,你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都不是真的,不要被骗了。”   “……”   很多声音交织着,袁松的、段光的、林如风的、骆通的、还有一些不知名修士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和立场,每一个人都希望招凝做出有益于他们的选择。   招凝摊开手,林如风给的火纹戒指置放在掌心,可能是感知到什么,火纹上流光游动,好似升腾起了火焰。   她抬高手,戒指渐渐浮于手上,而其上虚幻的火焰同炽阳火精相似极了,就在这一刻,招凝感知到一扇门上微微泛起火光,遥相呼应。   招凝目光落在左边那道门上,但另一边门上却传来细微的喧哗声。   “接引台怎么亮了?”   “阳神境不是被封了,怎么还有人要传送而来。”   “快去通知宗主,就说有客来天阳仙宗。”   “……”   那声音似乎在昭示着门外就是九州,且是阳州修真界的天阳仙宗接引之地。   招凝顿了顿,低眸,把玩着手中的戒指。   而后御风飞身,向右边似通往九州的门飞去,就在她指尖即将触碰到门的一刹那。   “林姑娘!”   忽而林如风的声音出现在塔中。   招凝收回手,转身,便看见空荡的只有两扇虚空门的塔中出现了林如风焦急的身影。   “林姑娘,我知你急迫的想回到九州,但你也需认真想一想,一道虚空门怎么可能传递出秘境之外的声音呢?这是邪魔的阴谋!”   招凝缓缓飘下身,轻轻一笑,没有半分惊讶。   却只说,“林如风,你终于出现了。”   “不,或者我该称呼你为,阳神天尊,叶枫——” 第171章   林如风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住, 但是转而就变得正常,甚至还带着几分疑惑。   “林姑娘,这是何意?什么阳神天尊?什么叶枫?”林如风无奈道, “我怎么会是那传说中的人物。”   但招凝并没有接他的话,而是平静地继续, “双魂之体, 天生双魂,一魂生则双魂生, 一魂死则双魂灭, 只有经历过化神阶段, 得到天命口封, 才能彻底分开。”   她淡淡道, “叶枫, 叶尊者,不,你现在还没有到这个阶段, 你也不过是在化神中,你想要得天命口封, 不是吗?”   林如风没有想到招凝直接将他的根本目的就说了出来。   这会子他脸上也没有了什么笑意了,阴暗地盯着招凝,“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招凝道,“在很早的时候,一个奇怪的叶枫突然出现我面前, 用一颗伪装成星陨铁的雷蕴石考验我,并说在门外等着我。”   林如风脸上出现一丝恨意, “该死,我就知道是那个家伙搞得鬼。”   他说完又看向招凝, “我之前所说的一切并没有假,阳神境的事情都是那邪魔在我炼神之时,掌控了我的身体做的,和我没有半点关系,而且我已经将这一切的损失降低到最小了。”   招凝知道,林如风身为半步元神、元婴巅峰的人,此刻这般同她解释,平等交流,完全是因为在化神阶段修为受限,同时他已经在化神的最后一步了,而招凝就是冥冥中被选来为他天命口封的人,所以他并不想和招凝起太大的冲突,而是选择和招凝以更加温和的交流手段处理这件事。   这大概是招凝最希望看到的,不然叶枫真的要发疯的话,她一个筑基中期的修为,有再多强悍的灵器在他面前都只是儿戏。   招凝看着他,“我知道你说给我们看的记忆都是真的,但是有的时候记忆不是完整的,看到的真相也不过是那般。”   “到底是不是真相,当时情况是怎么样的,只有你们知道,我们一切行为都不过是在你给我看的表象中,而被趋向最有利于你的地方。”   林如风脸色大变,忽而见到招凝双手微抬展开,只见一盏宫灯出现在招凝头顶上。   林如风早就认出了这盏宫灯到底是何物,他咬着牙,“先天圣德长明灯,当初我在远古大殿外等了那么久,都没有得到一点的好处,却被你这闯进来的人轻而易举给夺走了。”   招凝不发一言,只见宫灯中噎鸣的魂影在内部游走,片刻后整个九层试炼青木塔都开始跟着晃动,却见塔顶忽而开裂了,呈现出刺目的光华。   太极阴阳鱼浮现,在这个高度才能轻而易举的看到,太极阴阳鱼周遭其实有一圈细微的爪印。   而林如风早就知道了。   他惊骇地问道,“你想要干什么?!”   只见在先天圣德长明灯的召唤下,那只复刻的噎鸣之爪逐渐在太极阴阳鱼之中伸了出来。   招凝冷漠地说道,“叶枫,你不用将自己标榜的过于伟大而圣德,你当真是因为炼神而失去的身体的控制吗?你是因为贪婪吧?!”   叶枫终于褪去了表面来温和的神色,同一时间他的模样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并不是林如风那般温润的模样,而变成了叶枫那股轻佻风流的模样,但是他刚一幻化,整个人就被吸去了右边的门上,然后被融入到门后方。   招凝能看见叶枫在门后不断的嘶吼,同一时间另一边原本迷惑招凝的声音也变成了可怖的魔音。   他们不断地敲打着。   林如风的声音却是表达了一切。   威胁着招凝,“你想要做什么?!你难道想把邪魔放出来,若是把他放出来,我跟你说整个阳神境,乃至九州都会跟着完蛋!”   招凝当然知道,但是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静静的看着复刻的噎鸣之爪从太极阴阳鱼中完全伸出来,就像是一只巨大的大手从天空中伸出,而后在虚空中一抓,好像带着无数过去的影子,有叶枫当初给招凝看的,也有阳神境中数以万计人的记忆。   但是往回追溯便能看到,叶枫在一个神异的地方得到了复刻的噎鸣之爪。   能司掌时间之力,谁都想完全的掌控这东西,于是叶枫便起了贪念。   那的确是三千多年前,叶枫为了防止九州其他的修真者觊觎噎鸣之爪,便来到了阳神境。   他试图在阳神境中炼化噎鸣之爪,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将其完全炼化,后来叶枫发现了远古大殿,在远古大殿中看到了一些炼化的方法——噎鸣是司掌时间的,同样的,它也是以时间为食粮的。   这一刻叶枫明白了,炼化噎鸣之爪最直接的方法,便是用时间来祭炼。   但是去哪里找那么多的时间让噎鸣之爪驯服,这一瞬间叶枫心境中出现了些许的扭曲,他确实想到了外面的那群人。   这群人不知道为什么修为都不高,或许是因为这个阳神境其实只是一片远古大陆的碎片,由于他当初在这里进阶元婴感悟到的一丝小世界的力量,而使得这里出现了生灵。   这里虽然不是他创造的,但是因他而出现新生,如果他想要利用这些人其实也可以的吧,毕竟是他带来的,他收回去又怎么了。   这个念头在叶枫心中缭绕了些久,但是被叶枫强行压下去了。   无他,他想走的更加远一些,他想晋升元神,想要成为天人,若是平白受到这么多的因果,迟早会被天道惩处,再也不能晋升了。   他可以压下自己的念头,但是他体内还有另一魂魄,那魂魄是地魔。   叶枫能在不到一千年的时间晋升到元婴境界,极大程度上都是因为这地魔。   他是违逆天道而诞生的灵童,本来以灵童的成长,会直接扼杀掉灵童本身地魂,地魂为识,是意识的来源,可是叶枫不知怎么没有意识消散,反而成为自己身体的主导者。   这使得地魔便只能压制在身体里,他还能根据地魔数万年的记忆去搜寻一些机缘,比如九层试炼青木塔正是借助地魔记忆在上古战场搜寻到的。   但随着他修为的提升,体内地魔力量也跟着一起强大,使他的意识划分成两片,一片是正常的人族修真者,而另一片便是以恶为主导的魔之思维。   显然在这可能的巨大收益面前,地魔的意识占据了上风,直接抢夺了身体的主导权,在阳神境中吸取生灵的时间,借此来炼化噎鸣之爪。   随着不断有生灵的时间被吞噬,不断有生灵被石封住,似乎惊动了天道,叶枫能感觉到冥冥中有劫难将至,他会在劫难中身死道消、灰飞烟灭。   这一刻,叶枫不敢再让地魔胡作非为了,他强行借离体之法,钻出了肉|身出现在阳神境中,试图去阻止地魔的行动,但是地魔的力量已经提升不少,而且有噎鸣之爪的存在,地魔似乎找到了自己成为主魂的办法,根本不听叶枫的阻拦。   两魂打了起来,好在叶枫是主魂,而肉|身中还有天魂和人魂相呼应,地魔没有办法完全施展出他体内的力量。   但是叶枫也无法杀死地魔,地魔死则他也会跟着死。   于是他只能将地魔包括自己的身体完全封印,以九层试炼青木塔做镇压。   为了蒙蔽天道,让这阳神境表面看起来还同之前一般,叶枫借助九层试炼青木塔铺开了一道覆盖整个阳神境的阵法,将那些石封生灵的魂灵从他们的肉|身中抽了出来,并放在了巨大的幻阵之中,让地上的阳神境看起来并无变化,正常运转着。   这样的做法显然有了一定的成效,三千年的时间,叶枫都没有感知到天道的压迫,甚至在三千年的自我镇压之中,他的修为也得到了精进,已经到了即将化神的地步。   直到一百年前,叶枫开始思考如何能够摆脱双魂,这样他的肉|身就能从九层试炼青木塔下出来。   于是他便想到了天命讨封的方法。   他将破损的星宿盘嵌入了一颗星陨铁,并在星宿盘中设下阳神境的时空道标,而后将星宿盘投递到九州之中,一旦有人将星宿盘启动,必然会跟着时空道标传送到阳神境中。   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星宿盘会在九州之中四处游走而不得用,直至最后最后被寻宝藏的修士带入到了昊阳墓中,随着修士的身死,这星宿盘便落在了只剩下残魂的昊阳上人手中。   昊阳上人好歹也在千年前叱咤风云,并且同叶枫几乎是同一时期的人物,昊阳上人知道这东西在叶枫的手中,更知道叶枫是个怎么样的人,星宿盘会突然在九州流传必有阴谋,因此昊阳上人并没有激活星宿盘,直到招凝和秦恪渊进入到昊阳墓中,并将昊阳上人逼到生死一刻,他才不得不开启了星宿盘。   这一切叶枫都不知道,他只知道因为他试图开启天命讨封化神的方法,使得地魔开始躁动,并且越过他再一次驱动了噎鸣之爪,但好在受到叶枫本身主魂的压制,地魔对于噎鸣之爪的掌控并没有非常的强,这噎鸣之爪对于阳神境时间的吸收也不过是加速了些许。   直到招凝被星宿盘传送到阳神境中,地魔趁机出现在了招凝面前,并试图引导招凝进入到九层试练青木塔中,诱导她前往第九层开启封印之门,叶枫便再也等待不住了,一旦封印之门开启,他这三千年的自我镇压都会化为一旦,天道劫难立刻就会降临到阳神境中。   他只得再次脱离肉身,随便在阳神境中找了一具躯体,去接近招凝,引导招凝直接进行天命口封。   这才是林如风这一段时间的根本目的。   这些画面是零碎的,只是在招凝的推测中慢慢变得完整。   招凝漠然的看向面前的两道门。   现在其实两道门都可以通向九州,阳神境的封闭是因为叶枫自我镇压、隔绝天道而造成的,只要双魂之中得一,便能够成就元神,那么接引九州的通道自然而然就会开启。   而现在似乎是一个选择的问题。   于是招凝听到门后声音在不断的蛊惑着。   “林影,难道你不想回九州了吗?你如果帮助林如风开启大门,那么天道雷劫立刻就会覆盖整个阳神境,你以为接引九州的通道会逃脱天道雷劫吗?你一个小小的筑基修士能在天道雷劫之下自保吗?不可能的!来呀,来本尊这边,认定本尊才是真正的叶枫,本尊承诺你,不会对你造成任何伤害,甚至让你成为阳州修真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   “林影,不要听他的鬼话,你也看到了,在阳神境这几个月中,他在窃取阳神境生灵时间之外又做了那么多的伤天害理、淫邪女子的事情,你觉得你跟着他之后,在阳州修真界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你只会生不如死,成为他修炼玩虐的炉鼎,不要听他的蛊惑,他是魔,是从域外而来只存在本源恶意的地魔。”   这些声音不断在耳边穿插着,似乎立刻就要招凝做出决定。   就在这时,先天圣德长明灯缓缓旋转,而太极阴阳鱼中伸出的伪噎鸣之爪忽然停顿了。   叶枫双魂好似感知到了什么,双魂同时道,“林影,你想做什么?”   招凝抬头看那伪噎鸣之爪,她的目光又落下,淡淡地在两个门上划过,“噎鸣之爪?你们错了,这不过是一个复刻的,只有三成神力的赝品。就算你们将它炼化,也没有办法让你们真正司掌时间之力,它只会成为扰乱人间的祸端。”   下一刻,先天圣德长明灯中忽而传来一声唳鸣,只见一道清透的光箭向伪噎鸣之爪射去。   “不不不,你不能毁了它!”叶枫双魂同一时间嘶吼着。   可是没有办法阻止招凝,那光箭已经射向了伪噎鸣之爪,一瞬间伪噎鸣之爪中爆发出万丈光华,将整个阳神境都覆盖了,而后磅礴的力量就像是无形的羽毛一般落向大地,向所有生灵散落。   一时间所有人的时间好像都回归了正常,所有人都一顿,意识到了什么。   阳神境一时间出现了混乱,因为在时间回归的这一刻,所有人都知道了,自己不过是一个魂灵,他们已经死了三千年了。   而这一刻,观天城外,豹武原本同蛇青在教导着小半妖们学习招凝赐予的功法。   一时间所有的动作都止住了。   而那些小半妖有的哭了起来,有些却格外的迷茫,紧接着迷茫中升起了一丝兴奋。   几个小孩子围到了豹武身边问道,“武叔叔,为什么我感觉自己好像活了很久,可是我不是才四岁吗?”   其他小孩子也说道,“对啊,我还有一些变成大人的记忆,那是我吗,未来的我吗?”   蛇青游走到豹武身边,两妖对视了一眼,在他们的记忆中,好像有无数次在雷音泽后厨的油锅中惨死的景象,他们的人生无数次定格在那一刻,可是这一次他们却走了出来。   蛇青哽咽地唤着豹武的名字,豹武下意识展开手臂,将蛇青抱入怀中。   周遭的小孩子神色也不再是那么稚嫩了,过往的记忆终于同自己此刻的意识融合了,他们也上前,抱住了豹武和蛇青,所有妖都抱在了一起,试图借此抚平心中的惊骇和悲伤。   而这一刻豹武抬头看向不远处巨大的“建木”,忽而意识到什么,他手中拿出被招凝赐予的功法。   他呢喃着,“原来这个功法并不是人族也不是妖族修炼的功法,而是魂灵修炼的功法。”   “原来,神女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我们只是魂灵了。”   “原来,神女说的到时候便明白了,是指这一刻。”   他闭上眼,忽而就跪下了,而周围的小孩还有蛇青也在这一刻彻底明白了,齐齐向“建木”跪下。   当魂灵知晓自己的状态之后,没有大阵蒙蔽天道,他们在不久之后就会彻底消散在人间,而修炼魂灵功法成为鬼修便能让他们长留在人间。   是神女知道他们死去的太冤,是神女知道他们不应该在三千年前就生命终结,给了他们最后活下去的机会。   观天城上,袁松和一众阳神境的筑基修士,他们鸦雀无声,从时间归还中知道这三千年的一切,又知道自己其实只是一缕魂灵。   洪浩苦笑着,“原来,我们的命运已经停留在了三千年前,原来,我们苦苦等待九州使者来临,不过是三千年中一次又一次的自我欺骗。”   彭欣彩闭着眼,她感知着身体里的修为渐渐要消失了,他们不过是魂灵,那些修炼的功法怎么可能用在魂灵上呢,连修为也是假的。   “我们就要这般消散了吗?”   这一刻,压抑的情绪在所有人中蔓延,偏生他们却没有一点的办法,或者是在三千年的经历中已经渐渐磨去了所有抵抗的情绪。   “不,还有救。”袁松忽而说道。   他转身看向一众人,眼眶中竟然已经泛起了泪光,但是他的声音还稳着。   他说道,“我没有跟你们说,神女在进入建木之后,还给我们留了一句话。”   众人眼神一亮,他们都压抑着自身的激动和兴奋,安静地等待着袁松说完。   “神女说,她在阳神境中留给了我们自救的机缘。”   “是什么?”洪浩到底忍不住。   彭欣彩却呢喃出声,“城里有几个孩子最近修炼了一些奇异的功法,他和神女有过一面之缘,我之前以为这是神女相助,便没有多做处理。”   这一刻所有人都知道这所谓的自救是什么了,就当所有人想要去找那个少年的时候。   却听到脚步声从下方上来,却见俞殊走了上来,神色里没有了少年感,他竖起手中的功法。   “这是神女给我的魂灵修炼方法。”   “我想神女当时入梦教我修行的时候,便在等待这一天了。”   袁松闭上眼,眼角的泪缓缓流了下来。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向伪建木拱手作揖。   共同诉说着心中最虔诚的祝语——   “愿神女大道得证,长生久视。”   *   “林影,你疯了,你不想回到九州了?”   叶枫双魂叫喊着,逐渐破碎的伪噎鸣之爪让他这三千年辛苦全都白费了。   “林影,你等着,等我出去,你一定要你生不如死,求死不得?!”   “叶老祖,不想晋升化神了?”招凝淡淡地问。   她将先天圣德长明灯收好,冷淡地看着虚空中的两道门,大抵是这一声音刺激了他们,虚空中有极其强悍的威压从四面八方压来,招凝感觉到自己身体都要在这威压中被碾碎了,她体内的真元流转着,强行支撑着自己站在原地,没有一丝要向前方屈从的表现。   大抵是本体被镇压,双魂处在化神最重要的时刻,这威压还不足寻常元婴上人的一成,威压来得凶猛,去的也极快。   林如风好似在这其中找到了一丝理智。   “行。你现在打开我这扇门,让我得天命口封,我就当作刚才的一切没有发生过!”   “没有发生过,那怎么可能呢。”另一边门里的声音阴阳怪气地嘲讽道,“哎呀,我们依靠这伪噎鸣之爪用了三千年就从元婴初期到化神阶段,等进了元神,利用他抗下天雷劫更是轻而易举,却被这丫头毁了,怎么就能算了。”   “你闭嘴!”林如风吼道。   而地魔还在哈哈大笑,“林影,你给他天命口封,不如打开我的门,我来自域外,只要脱离主魂,就可以直接离开九州,前往虚空世界,我可不会像他说的那样,在这里祸害这群蝼蚁都算不上的小家伙。当年,若不是天道震动,我受了古怪的召唤,我才不会成为他双魂之体的一部分。”   “不要听他的鬼话,他不可能逃出九州,谁都不能,整个九州都是封闭的。”   林如风忽而吼出一句话。   招凝神色猛地一凝,“你说什么?!”   林如风意识到自己冲动之中好似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东西,他沉默了片刻,而旁边的地魔却没有将这句话放在眼里,只是口气极大的说着,“老魔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没有什么大阵能困住我,哈哈哈。”   招凝眼神在两个门之间流转,她的目光最后停在林如风门前,“他在说什么大阵?什么九州是封闭的?”   “他说的是……哦,是九州封魔大阵。”林如风的语气缓缓变得镇定,“你应该听过大破灭的事情,上古天人以身镇魔,后来剩下的天魔被九州元神尊者们围剿了,但是天也塌了一个窟窿,元神尊者们就开启了九州封魔大阵将天魔隔绝在外面,使得天魔不能随意进出。”   他这么一解释却也是合理的,这同一时间回答了招凝在古书中的疑惑,原来后来元神尊者们是这样解决的九州之乱吗?可是不知道为何,招凝刚才一瞬间心口突突的,总觉的好像听到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   “林影,既然到现在这个地步,我也不会跟你隐瞒什么。”林如风平复了刚才的怒火,现下只想同地魔分开,他好声好气地同招凝商议道,“我们同为人族修士,你应该知道放一个魔出去是多么大的祸患,你有什么好犹豫的?”   招凝看着那扇门。   门上好像印着他的身影。   他又道,“而且,你想回到九州,不是吗?我能感受到你迫切想要回到九州的心?是不是有人在等你?再在这里耗着,再三千年你都是没办法出去的。”   “若是我打开你这扇门,那天道雷劫呢?”招凝似乎被他说动了。   “我会施展大法,暂时拖住雷劫,你可以有十个呼吸的时间离开阳神境。”林如风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整个人都好似已经趴在了门上。   可招凝却后退了一步。   “林影,你是什么意思?”   招凝却慢慢勾起一丝笑意,“叶枫,你打的好算盘,可是从我到阳神境中来便一直备受算计,叶枫,我不信你。”   “再说,我为什么要帮你呢,为你开启天命口封,使得我们因果联系,你的因果我也会承受一半。”   “我只想告诉你,叶枫,这世间的事并不是算计就能成功的,至少在我这里不可以。”   就在此时,招凝双手展开,忽而间,她的右掌中出现了星宿盘,而她的左掌之中出现了一颗星陨铁。   “星陨铁!”叶枫双魂的声音同时惊愕出声,“怎么可能?!整个阳神境的星陨铁都被我毁了!你从哪里得到的!”   招凝抬手,法决流转,星宿盘和星陨铁同时浮上空中,渐渐在灵光法决中联结到一起。   她道,“在你随意附身的那个凡俗人墓里。”   “叶枫,你自认为以九层试炼青木塔做阵眼开启大阵三千年而不被天道察觉,实际上天道早已降临,冥冥中已经盯上了你。星陨铁突然的出现便是天道对你的警告。”   叶枫双魂在惊愕中发不出声音。   只眼睁睁看着星陨铁和星宿盘结合,紧接着星宿盘完全激活,寰宇万千星宿在星宿盘上游转,星光柔和地洒在招凝身上。   招凝身形在消失的前一刻,盯着林如风那道门,她说,“阳神境万千魂灵的命运被你所毁,你必须将他们的命运复原,才能真正得到天命口封的机会。”   “但那个人绝对不是我,天命口封之时机亦不是此刻。”   话落,招凝身影完全消失在了第九层里。   林如风陷入沉默之中,而另一道门后的地魔却在不断的嘶吼,就在这时第九层中忽而出现了另一道影子。   那是一个身穿红肚兜、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小娃娃,小娃娃一手背着,一手掏了掏耳朵。   “哎呀,哎呀,别吵了,吵的本塔耳朵都嗡嗡响了。”   地魔怒吼道,“青木塔,是你暗中告诉那个丫头的?!”   小娃娃两手一背,稚嫩的小脸上一脸“你被冤枉人”的表情。   “我可没有帮她,我甚至还把九层试炼的难度提升到最大了,可是你们也看到了……”小娃娃耸了耸肩,“她还是到了这里了。”   “哦,也不对,我还是帮了一下的。本塔很久没有看见这么聪慧的小家伙了,就顺便加固了一下你们的封印,嘿嘿。”   他那一副奸笑的表情,直把地魔和林如风恨得牙痒痒,难怪刚才威压之下,那丫头仍然一点都不受影响。   “好了好了,都到了这个程度,那丫头也说了,先把你们三千年的因果还清,再想着出去吧。她可在阳神境中帮你们不小的忙。”   他背手转身,还呢喃道,“小丫头,你可好好活着,本塔还指望你帮我回灵崖宗呢!不知道那些老家伙还活着吗?”   “哎——”   小娃娃小大人似的摇了摇脑袋,身影化虚,消失在塔中。   招凝再次落地,却是在一座传送塔中。   在她睁开眼的一刹那,招凝便确定这是一座废弃的传送塔,星宿盘掉在身上,再次变成黯淡的模样。   招凝站起身,她不知道星宿盘将她传送到了哪里,这里安静极了,四周没有丁点声响,环顾四周,不过是一座传送台圆台,仔细看去竟然和阳神境地底古城的传送塔有些类似。   这让招凝一瞬间以为自己可能还在阳神境内。   她强压下心中的忐忑,让自己维持平常的冷静。   这里尘封的痕迹比古城传送塔更加久远些,可能有接近万年的时间。   她从传送圆台上走下来,刚走到门边便感觉到一丝禁制之力,但是这个禁制并没有阻挡她的通行。   走出传送塔,视线就在耀眼的光线中有一瞬失明,招凝掩着眸子抬头,等视线稍稍适应,从指缝间看去,看到的便是那轮耀眼的太阳。   这一瞬间,招凝心脏都激动的有些颤抖,她回来了,从阳神境中回到了九州。   这里是一个荒废的城镇,但是城中的建筑都完好无损着,但是都厚厚地堆积成一层灰,地上还有一些脚印,好像上一刻还有无数人在街道上行走,看两边店铺的名字,“灵器阁”,“功法店”,“……”这一类的店名有很多,看起来这是一处坊市。   招凝瞧见正前方有一处大型的楼阁,匾额上书“万宝阁”,招凝忽而感觉到这名字有些熟悉。   可是还没有想起在哪里听见过,便忽而听到沉重的夹杂着铠甲碰撞的声音。   这空荡荡的坊市中怎么可能还有其他的声音,招凝下意识地躲到阴影的地方。   却见三个身穿银甲、手持长枪的修真者从另一条街上拐过来,他们的步子整齐划一,全身包裹在银甲中,连脑袋都罩在头盔中,但招凝却感觉到一丝骇然,这不是修真者,而是傀儡,并且是筑基期的傀儡。   就在招凝察觉到不妙的时候,那三个银甲傀儡也察觉到了招凝的存在,齐刷刷地看向招凝的方位。   直接一个瞬身就出现在了招凝身前,三只长枪毫无停顿地抬起就刺向招凝。   灵盾在招凝身前铺开,强行抗住刺来的长枪。   招凝提声道,“我无意闯入该城,若是阁下不欢迎,我立刻离去。”   在招凝看来,既然有银甲傀儡代替修真者巡察坊市,这操控傀儡的幕后修真者必然在附近。   但是招凝没有得到一丝的回应。   甚至这些银甲傀儡的力量再强悍了三分,同时施力,灵盾瞬间破碎,招凝疾速向后退去。   而其中一个银甲傀儡速度更加快,须臾就出现在了招凝身后,长枪冰冷而无情地攻向招凝后方。   两面夹击,招凝旋身飞起,却没想到刚御风半丈,就感觉到受到阻碍,这修真坊市中竟然有禁空领域。   就在招凝受阻顿住之时,傀儡僵硬的手掌抓住了招凝的脚腕,硬生生将招凝扯下,招凝踹开逼近的傀儡,摔落在地上。   这三个傀儡便已成包围之势,抬起长枪,猛而下刺。   那锋锐的尖端,仿佛能贯穿肉身,撕裂神魂。   招凝瞳孔一缩,云丝千幻斗篷一裹,整个人向下一缩,消失在原地。   土遁之术,炼化土灵珠之后,云丝千幻斗篷新的术法。   原本土遁之术至少能遁出数里之外。   但这诡异的地方,连地下都似设有禁制,招凝只遁出十来丈远,正巧从那“万宝阁”门前钻了出来。   趁那三各银甲傀儡还没有法决,云丝千幻斗篷完全掩下气息,身形一晃溜进了巷子中。   巷子隐蔽的角落,招凝稍作调息,在惊骇中渐渐想起了什么。   回头看了一眼背靠着的高大楼阁。   “万宝阁?我到底在哪里见过?”   招凝微微一顿,手中忽而出现一张地图,而这地图便是当初九州残卷开出的望仙城的地图。   在地图的外围,正巧标记着“万宝阁”三字。   而周遭掠过的一些门店名称也出现在了地图上。   她竟然被传送到了天堑海中的望仙死城。 第172章   望仙坊市, 在上古大破灭之时毁灭,城中所有生灵一夜之间都化作飞灰,无一幸存, 从那时之后望仙坊市便成为了望仙死城。   望仙坊市中虽然生灵皆亡,但是当年坊市中的东西全部都留下来了, 这些东西成为所有九州修真界的修士想要来此的目的——这里保留着上古时期的丰富资源, 只要获得,那必定是金丹无忧了。   招凝看向手中的地图, 地图上, 望仙坊市分为三块区域, 最外圈为外城区, 中间为内城区, 最里面还有中央大殿。   这般看着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坊市中间要设有中央大殿, 就好像凡俗国家的都城最中央会有皇宫似的。   中央大殿代表着什么?招凝隐隐有猜测,望仙,望仙, 这应该望的是哪座仙宗、哪座仙府吧?   正如九州修真界将临近大宗门的坊市合称作登仙城,那这望仙应也有其中之意。   可是这样被傀儡密集巡查的望仙坊市, 却不是招凝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   招凝垂下头,手指触碰到地面上厚积的尘灰,这都是当年上古修真者死后的飞灰,说不定还有后来者陨落留下的骨灰,毕竟当初逍意上人对望仙坊市地图也垂涎不已。   能让元婴上人都垂涎的地方, 这里必藏着什么东西,同时, 也会存在同等强悍力量的守护。   招凝刚刚这般思考着,便感觉到指尖的飞灰轻轻跳动, 这当然不是飞灰自己跳了起来,而是整个地面在震动,招凝眸子一缩,那些银甲巡查卫察觉到她在这里了。   她向小巷深处就跑去,试图摆脱这些阴魂不散一直追逐的巡查傀儡,这些傀儡没有意识,好像在他们的设定中,就是要将所有靠近和进入到坊市中的修士全部斩杀掉,这也是望仙死城能担上一个“死”字的原因。   可是没有逃多远,就遇到了一堵封墙,这是一条死路。   招凝猛然一回头,却见几个傀儡已经追了上来,并不是银甲卫,他们一身铁甲,通过气息来判断,应该在练气期的样子。   这望仙死城中巡逻的傀儡,不仅有筑基期的炼气期的傀儡更加占大多数。   这些傀儡好像互相之间能传递消息一般,招凝刚才惊动了筑基期的傀儡,立刻就能通知到附近的铁甲卫来对招凝进行围剿。   虽然整个坊市中有禁空领域,但是一堵小小的围墙并不能阻止招凝的步伐,她伸手攀到墙壁边缘,身形很是灵活的就吸身上去,转而到了另一边,这些铁甲卫的能力没有银甲卫那般强,这围墙让他们不能第一时间追过来。   招凝便就趁此时机,离开了小巷,她刚冲到小巷口,便又见到一队银甲卫在大街上行走上,他们的脚印踏在厚厚的骨灰上,无声无息,但是冥冥中却又感觉到无数的哀嚎声。   有着刚才被围堵的经历,招凝不敢再惊动这些家伙,直接用云丝千幻斗篷罩身,隐匿在阴影中。   直至这一队的银甲卫绕过道口,向着另一条街去,招凝这才小心翼翼出现,循着地图上的标记,试图找到一处望仙坊市的出口。   她现在的位置其实还在望仙坊市的外城范围,不知这望仙坊市的守护力量为什么这么强悍,不过是外城竟然就有这么多筑基境的傀儡巡查,招凝大致扫了一眼,从这条长街一直往前走,在向左前方跨过一条石桥,就能看到东城门了。   招凝将路线记在心里,裹着云丝千幻斗篷尽可能不发出一丝声响,不让灵力发出一缕波动,向前方走着。   这一路上看到了很多店面,这些店面仅仅表面禁制就看起来非常的厉害,有些店面的大门可能因为当年事发过于突然,现在的大门还开着,被一层禁制光幕隔着,还能看到里面的一些琳琅满目的商品。   那些商品就随意摆在柜台上展示着,或许在当时看起来不过是不值钱的东西,可对于当下的九州来说,那些灵丹和灵器都是无价之宝,拿出去各个都是能在拍卖会上掀起腥风血雨的东西。   难怪有那么多的修士想要到望仙死城中来,只要打破一家店面的禁制,从其中拿到里面的东西,都能抵上百八十年修行积累了。   可是现在招凝没有功夫去取这里面的东西,不说身后还追着搜查的铁甲卫,还有随时随地会出现的银甲卫,招凝没有把握无声无息的打破店面禁制而不引来其他的巡查。   招凝只得继续向前,即将到石桥上的时候,招凝顿了一下,身形立马闪进了阴影中。   她隐隐看到桥面上有一个人影,只是被树荫微微挡着看不清晰。   除此之外,还能看到高高的城门上面,有一身穿金甲的傀儡手持着长枪,身形亦如枪般,挺直的站着,好似在那里站了无数年了。   金甲卫,金丹期的傀儡。   怎么还会有金丹期的傀儡守城门的?   招凝诧异无比,在九州,金丹那都是万人敬仰的存在,可是这里的金丹期傀儡……招凝微微一动,就瞧见桥上那不动的身影,亦是一身金甲,竟然又是一个金丹傀儡。   这望仙坊市中,怎么这么多的金甲傀儡,难道在上古时期金丹这么容易,遍地走吗?   就在招凝惊诧之时,忽而听到一声翅膀扇动的声音,只见在城门后忽而向上蹿起一只翅膀巨大的飞鸢,能在禁空领域中飞行的,无论是人还是禽鸟,必定同巡查傀儡是一路的,而且这飞鸢一看便知也是一只傀儡。   飞行傀儡,又是在九州闻所未闻的东西。   那飞鸢目光如炬,在城门之上盘旋,很快就从高空中锁定到了招凝,这飞鸢的眼睛当真是厉害,即便招凝掩去了所有的气息,身形也藏在了阴影处,它也一下子就察觉了。   一声机关震动的声音,好似在模拟禽鸟的唳叫声,就见一道雷球像招凝的方向甩了过来。   招凝提起云丝千幻斗篷一挡,虽挡住了雷球,但是雷球瞬间散开,沿着云丝千幻斗篷铺开,似乎要从中找到什么漏洞,但是云丝千幻斗篷是八重灵器,不可能被一雷球而突破,但雷光也蔓延到了地上,一瞬间就将这一处的建筑毁坏了些许。   噼啪的声音立刻引起了金甲卫的注意,城楼上的金甲卫扭动着几乎万年没有动过的脑袋看向招凝的方向,巨大的压迫感使得招凝腿脚都陷入了地下半尺,但好在这金甲卫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动作,并非是他放过招凝,而是桥上那金甲卫已经动了。   他反握着长枪,长枪指向招凝,一瞬间周遭蔓延的雷光就在招凝周边形成了雷网,雷网束缚住了招凝的行动,但在云丝千幻斗篷之下,这雷网并不能给招凝带来什么损伤,可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被束缚在原地,只会让招凝很被动,像是只能等待着这金甲卫审判自己一般。   招凝眸色一凝,翻手一抓,手中雷魂木出现,雷魂木勾连起所有的雷光,强行撕扯开一道口子,而就在这时那金甲卫手上的长枪忽而向招凝投掷而来,招凝霍然拿着雷魂木带起万千雷光,身形一晃,无妄道第一爻,无妄,往吉,这让招凝堪堪避开金甲卫的攻击。   趁金甲卫回收长枪之际,招凝遁身向前奔走着,却不想刚向前遁走几步,就看见一道遁光只闪烁了三下,就出现在招凝身前三丈的位置,慢慢地转过身来,正是那只金甲卫傀儡,他明明没有目光,但是招凝还是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杀意锁定着自己。   但即使如此,招凝也知自己不可能有硬抗金甲卫的本事,毕竟这是跨过了一道境界,招凝可以面对许多筑基境的傀儡,那是同阶的战斗,招凝自信还能找到一些优势,但是跨了一个境界,还是金丹之境,招凝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找到能抗住的方法。   思绪飞快转动,招凝忽然间就向一侧小巷中钻了进去,小巷很窄,尽头有很多脚步声,那是十数个铁甲卫和银甲卫搜寻的声音,而招凝故意引起灵气波动,让所有的铁甲卫和银甲卫都找到了招凝的踪迹,而身后金甲卫步步紧逼着招凝。   就在这一刻,招凝再次挑起雷魂木。   无妄道第二爻,混乱,翻覆。   所有一切都陷入到混乱之中,不知敌、不知友。   若是换做修真者在此之时,可能就陷入到无妄之中,因为害怕混乱中伤及自己人,但是这些傀儡并没有思考,在此招式之下,已经分不清谁是招凝,就直接攻了去,而招凝此刻趁机再次土遁。   那些银甲和铁甲的攻击全部落在了金甲卫的身上。   招凝再次回到了最初的那条长街上,那些银甲和铁甲并不能抵挡住金甲卫多久,更何况,无妄道第二爻的持续时间也就几个呼吸,那些家伙都会在下一时间追了上来。   但招凝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她几乎刚站稳,那金甲卫就已经出现在了长街上。   那些银甲卫和铁甲卫全都消失了,金甲卫手持着长|枪攻击向招凝,招凝艰难的抵抗着,或许是因为上万年都站在石桥之上,很久没有动了,他的行动有些滞涩,这让招凝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就在长|枪即将刺中招凝心口的那一刻,雷魂木惊险地抵住了长|枪尖端,就在金甲卫猛而施力的那一刻,招凝无法抗住,身形只能在他的压迫之下,猛然向后飞退去,脚步在地面上划出了火光,整个地面的石砖都硬生生蔓延出无数道裂纹。   直至招凝撞到一处禁制上,禁制因为触动而爆发出强烈的光线和雷力,让后背一瞬间发麻,她这时忽而发现自己撞到了万宝楼的后门上。   就在这一刻,招凝心中划过了一道念头,她盯着面前压迫感极强的金甲卫,忽而强行抽身,那长|枪擦破她的胳膊猛地刺入了禁制中,禁制出现了一阵波动,并出现反制之力从长|枪上蔓延到金甲卫身上。   招凝滚在地上,手臂的伤口很快在太虚六道灵源秘传的运转中修复了。   趁着金甲卫被禁制反制止住了须臾,招凝快速的思索,如果她记得没有错的话,在地图上,万宝楼后院中有一处小型的传送点是传送到万宝楼在望仙坊市外的别庄的,地图上标记着传送落点在哪里。   但地图上没有万宝别庄的标记,不过仅凭推测也能想象出,这别庄应该是给万宝楼供货的,是炼器炼丹之类的工坊。   招凝心中忽而便有了注意,在那金甲卫从禁制中抽出长枪再一次向招凝攻击上的时候,招凝手掐法决,在身上加了一层灵盾,而后硬生生扛着这攻击,背身一滚,再次撞到了后门禁制上,在金甲卫傀儡趁胜在攻的时候,又一次土遁消失,那长|枪再一次攻击在禁制中。   在相当于金丹的两次攻击下,那禁制显然也没有办法完全抵挡住,明显看到光幕上呈现出细微的裂痕。   招凝心中一喜,便依法炮制,再来几次,硬生生让这金甲卫成为自己打开禁制的工具,但是这样的操作显然是用命换来的,只要稍不留神,这长|□□入的就是招凝的心脏。   直到再三次攻势,招凝明显感觉到这禁制已经摇摇欲坠了。   招凝便不再利用金甲卫,在这么三番四次的操作中,招凝体内的真元也消耗了不少,她猛地咽下了一颗丹药,身形一闪就强行钻进了禁制中。   禁制中有一小片区域,万道雷光在阵中闪动,招凝利用最后一些真元,强行再次施展无妄道第一爻。   无妄,往吉。   本就摇摇欲碎的禁制,再加上“往吉”的加成,招凝很快就找到了禁制中前往后院的入口。   砰得一声,招凝从禁制中冲出,并摔在了地面上。   她成功进入到了万宝楼的后院子,后院中和寻常的院子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有在假山之上有一处亭子,亭子中有一道丈余高的黯淡光柱。   招凝心下微喜,知道那就是自己找的传送阵,可招凝还没有来得及起身,那金甲卫就已经强行破开了后院禁制,冲了进来,直直逼着招凝而来。   招凝不想在此刻功亏一篑,无数棵鬼哭藤从地面上钻了出来,强行束缚住金甲卫的行动,即使鬼哭藤并不能抵抗金甲卫,但是只要止住他一瞬便可以了。   招凝趁此时间,强行向上一扑,身形灵活如鬼魅,一个呼吸就到了亭子外。   只听身后哐当哐当的铠甲碰撞声,招凝也顾不及了,身形直接钻进了那黯淡光柱中。   因为招凝的进入,光柱渐渐亮起,底部旋转出灵纹,而就在这时那金甲卫已经逼近亭子。   招凝眼睁睁地看着那长|枪离自己咫尺之距了,传送阵终于完全被激活了,招凝彻底消失在了亭子中。   金甲卫的长|枪扑了空,同时也失去了招凝的气息,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意识,有些气恼地将整个亭子都破坏了,而后就站立在亭子的废墟之上,再也没有动作,似乎要守着这里,似是要将来人全部杀死。   望仙坊市外,沉寂万年的万宝别庄传送阵,忽而闪过一道光华,一道身影从现在传送阵的中央,紧接着瘫软在地。   此人正是招凝,刚才金甲卫那一击,招凝几乎已经感觉到了死亡的逼近,再慢一息的时间,她就要彻底交代在那里了,好在传送阵卡在了最关键的时候将她传送过来了。   这座传送阵也是在一处假山亭子中,从这里向周遭看去,能看到这座别庄大致的样貌。   别庄景致颇为好看,如同一座大型的园林,建筑若隐若现的藏在假山林木后。   招凝没有多动,就在亭子中调息着,直到大约恢复完全才起身。   这里同望仙坊市一样的安静,但却没有银甲卫、铁甲卫的巡查,这倒是一件好事,招凝从亭子中出来,不得不说,在上古的时候,资源当真的丰富,连一家店铺都能随意架起传送阵,不像现在的九州,传送阵都是重大或紧急的时刻才能开启的阵法。   招凝沿着别庄小路向前,隐隐能感觉到到不远处隐在林中的建筑,都蒙着一层极其强悍的阵法和禁制。   她心中犹豫着要不要深入进去看看,却忽而感知到不远处有禁制波动。   招凝眉目一凝,难道这里还有银甲卫?   云丝千幻斗篷裹身,招凝藏进阴影中,却见不远处通向外部的禁制一动,颤动不已的光幕中吐出了两个人。   望仙死城在天堑海中,怎还会有人闯入?   只见两个人在地上狼狈一滚,也没有发出什么哀嚎,稳住身子后就站了起来。   一人身穿紫色长寿道袍,头发有些花白了,但是精神看起来很好,体格硬朗,而修为超过招凝,已是筑基巅峰,这让招凝更加小心地隐藏自己了。   而另一个人是中年,一身法袍,手上提着两个紫色的重锤,那重锤上的地煞禁制在灵光缭绕中若隐若现,至少是四重灵器。   中年男子向身后的禁制看了一眼,满目的担忧和惊恐。   “薛门主,这万宝别庄的护庄阵法可不是你说的风火两仪阵了,这明明是四象无常阵!”中年男子盯着紫色道袍的老人,有些不忿的说道,“薛门主是不是有什么隐瞒了我们,我们联合来此探查,可别有人藏着掖着,让我们去送死啊。”   紫袍老人也是头疼,“我知道的消息就是风火两仪阵,谁知道会变成四象无常阵,一定是其中出了什么变故,李道友问我,不如等会看看还有几个能出来,问问他们遇到了什么事情。”   中年男子哼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只盯着那道禁制破口。   显然还有不少人困在了其中。   这似乎是几个小宗门联合来探万宝别庄。   四象无常阵法,招凝听说过,那是地火风水四阵的融合变形,威力极其巨大,且变幻莫测,很有可能前一刻还在烈火灼烧中挣扎,下一刻罡风四起,瞬间天火地火集结,一瞬间能将人烧成灰烬,远远不是风火两仪阵所能比的。   只是这种阵法威力之强悍能用在别庄外围之中,恐怕这别庄中的藏着的东西价值非常。   就在这时,又有几个人影从禁制破口冲了出来,两男一女,修为都在筑基期。   他们一冲出来,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况,就向紫袍老人走去,其中女子走到最前面,惊恐未定地唤了一声“爷爷”,又道,“我们差点就出不来了。”   她身后一男子也跟着道,“那大地突然皲裂,地底岩浆都若隐若现,地火几乎要将我们真元都烧尽了。”   “没事,出来就好。”紫袍老人上下检查了一眼孙女,见孙女没有受重伤,便拍着孙女的手安慰了两声。   中年男子见出来的不是自己这边的人,脸色有点不好看,盯着这三人问道,“你们在阵法中可是激活了什么机关导致这阵法异变?”   三个人迷茫地互相看了一眼,薛晓静摇摇头,“我们什么都没有做,本来就跟爷爷散开了,一心只想自保。本不过是烈火走廊,我们还能勉强受住,那些火灵在我们三人联合之下也能抵抗,但阵法突然变了,就像刚才胡师兄说得那样,若不是陆居陆道友拉了我们一把,我们可能就葬身岩浆之中了。”   “陆居?”中年男子一皱眉,“就是你们一起带来的那个散修?”   他盯着紫袍老人,“薛岭,我早就说过,别庄的事情知晓的越少人越好,你却把一个散修拉进来。现在一瞧,你们门里的三个弟子出来了,那家伙还不知道在阵法中捣什么鬼。”   “这话可说不得,把别庄里面有紫阳蕴神丹的消息传回来的弟子,是陆居救回来的。若是没有陆居,我们现在可没有机会站在这里,这可是紫阳蕴神丹啊。”   紫阳蕴神丹是进阶金丹的失传丹药,与破厄丹不同,有了它,中品金丹几乎是必成的,同时也有机会冲击上品金丹,难怪这群人会穿越天堑海重重屏障到了这里。   修行一路,特别是灵根大道的修行,筑基晋升金丹是三大瓶颈之一,若可顺利晋升金丹,不说上品金丹,只说中品,那便能有翻天覆地之能、寿元近千之数,没有那个筑基修士甘愿停在筑基,对晋升金丹的机缘视而不见的。   不一会儿,又有一精瘦的小老头带着五人从禁制破口处钻了出来。   中年男子见着其中一女子,神色一喜,“阿悦,出来就好!”   那女子妇人打扮,一身形制同中年男子类似的道袍,样貌倒是年轻,但是眸中含着岁月的痕迹,应该是服用了驻颜丹才维持住这般年轻模样,她带着年轻的一男一女走近中年男子。   她朝中年男子点点头,便转身朝小老头礼了礼身子,“多谢尹道友相助。”   小老头摆摆手,“都是一起来探别庄的,互助而已。”   他刚说完,禁制出口又钻出两男子,模样都是颇为俊朗。   其中一男子走向薛岭,临走还不善地瞥了一眼另一男子,薛晓静小声喊他“陈师兄”,又略微含羞地看另一男子,“陆道友,刚才多谢你,你怎么没跟我们一起进来,反而又回去了。”   “哦,阵法有异,我本想查查是什么情况,免得待会我们出不去。”陆居说道,“不能平白牺牲掉那几位道友啊。”   此话一处,一群人一时哑然,三拨人各自点了点自己带来的人。   薛岭这边虽然出来了三人,但他带的人也多,来时有十人,死在天堑海中两人,又在这突变的阵法中死了三人,中年男子那边也死了三人,只有小老头这边并无伤亡。   这么一算来,一行人出来几乎死了一半,这不过刚刚进别庄而已。   招凝在阴影处掩去所有的气息,这一群人中全都是筑基修为,最差的是筑基初期,而最强的已经筑基巅峰了。   听着他们这么细算伤亡,招凝只觉脊背寒凉,若想从这里出去再回到九州绝非易事。   “那你刚才可查到了什么?”中年男子对陆居仍旧没有好脸色。   陆居却是不介意,“没有发现。但我怀疑是你们先遣的那群人,触动到别庄内什么,导致阵法生变。”   三拨人为首的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小老头说道,“当初我们共同找到别庄的线索,派弟子先遣此地,五个弟子只有薛宗主门下弟子重伤从天堑海出来了,而且只这间隔就有十年之久了。”   他看向薛岭,意思很显然,先遣弟子中唯一活着的肯定知道的最多。   “我若是当真知道情况,也不会刚进来就死了五名弟子了。”薛岭忿忿道,“尹柯道友不必质疑我,那唯一活着的弟子带来的消息我都悉数转达给你们,我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而且陆道友更是知道的清楚。”   “会不会是这十年里有其他的人进入到这里。”人群中有弟子问道。   但中年男子很快反驳了他,“这里是望仙死城所在的海岛,周遭终年被迷雾环绕,还有各种异风和密集的空间裂缝,无人能抵达此处,若非我们借助那条隐蔽的海道,我们也根本就过不来。除非元婴老祖那级别的人物,元婴老祖可看不上这个小别庄的东西。”   这是招凝头一遭听说天堑海的情况,她垂下眼眸,看来她不能随便离开,若是能知道他们进入的那条海道的……   招凝刚这般想着,就听薛晓静有些惊慌地说道,“可是,那海道已经被玄寒裂海鲸撞塌了,我们该怎么回去。”   “不慌。我们先在别庄里找紫阳蕴神丹再说,出去的事还有其他的办法。”   薛岭简单安慰了两句,却没有细说。   中年男子等的不耐烦了,“行了,也休整的差不多了,赶紧动身吧。带回来的消息是说,别庄中有一处丹房、一处器室、一处典籍楼,先去哪里?”   中年男子虽说是三波人中其中一波之首,但是他的修为只在筑基后期,还差薛岭和尹柯一节,但是他夫人于悦也是筑基后期,两人一起勉强能同他们平齐,不过平常还是多少气势弱一些。   薛岭看了一眼尹柯,他对尹柯有些忌惮,毕竟尹柯只带了两人,都是筑基后期,还一个都没有死去,不容小觑。   “尹道友,那就先去丹房,直接去找紫阳蕴神丹?”   “那是自然。”尹柯含笑地点点头,又看了眼他身边的薛晓静,“待会就有劳薛姑娘了。”   薛晓静略惊地礼了礼身子,“不敢,小女不过略略通一点阵法禁制。”   一行人交谈了几句,便向着别庄东面走去。   招凝从树下转出来,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目光在那逐渐复原的禁制破口上掠过一眼,便微微眯眼,兜帽掩头,身形一晃,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他们走的很小心,通往丹方的小道周遭都设有小型的禁制,为了避免触碰到禁制,他们不敢有多余的动作,只跟着小老头尹柯的脚步。   但刚走出一段距离,尹柯忽而顿住,神色微冷地在周遭看了几眼。   薛岭问道,“怎么了?”   “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尹柯道,“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窥探着我们?”   中年男子道,“难道是先遣弟子还没有死?”   “不会,他们的魂灯都灭了,不可能还活着。”   “警惕些,望仙死城中有很多游走的傀儡,说不定别庄了也有。”   一行人更加谨慎了,直至沿着小道进了桃林里。   招凝这才出现在小道起始处,尹柯的意识当真是厉害,在云丝千幻斗篷的匿息下,仍然能被他察觉到些许窥视,但好在这人敏锐的同时又过于相信这里不会被其他人发现,根本没有联想到身后有人跟着。   招凝踏上小道,她的目光在两边来回逡巡,小道两边种植着灵花,成蔟成蔟的开放着,这些灵花只有些微静心的作用,一般就用来作为观赏,不知是否是设下禁制的原因,除了灵花,土地上几乎没有什么杂草,能看到暗红色的膏壤沃土。   走过小道,招凝顿在桃林外,林中蒙着浓郁的瘴气,这些人刚那般轻易走进去,显然是有准备。   不过招凝也不惧这些瘴气,鬼哭藤种子在掌心发芽,叶片摇曳着,瞬间就间周遭三尺的瘴气吸收了进去。   鬼哭藤生长在幽冥州,最不怕的就是这种瘴气。   桃林中不仅有瘴气,还叠加着迷踪阵,好在鬼哭藤在这种地方如鱼得水,不会受到迷踪阵的限制。   招凝站在一棵桃树下,和周围的桃树不同,这棵桃树明显苍老些,树干上有经年风霜留下的痕迹,整棵桃树好似要枯死了,但是意外的是,顶上却结了一颗两个拳头大小的桃子,饱满圆润,新鲜透红,勾人食欲。   “灵寿桃。”招凝心中呢喃。   这时耳朵微微一动,闪身又将身形藏匿如桃林中,有人往这边来了。   “不是说桃林中只有瘴气吗?怎么还有一层迷踪阵?”   说话的是跟在薛岭身后的一名男修,他和薛晓静口中的陈师兄走在一起。   这位陈师兄冷着脸,“要我说,当时张师兄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都是陆居复述,张师兄点头,肯定是陆居将部分消息藏着没说。”   “门主也吩咐我们在入庄阵法中想办法将这陆居弄死,搜魂一探,却不想这大阵突变,我们不仅没暗算到陆居,险些因此掉进岩浆中。”   “这个陆居必不简单!”   “这陆居只一人,也翻不出什么大浪。只是现在我们同门主还有晓静都走散了,不会赶不上破禁制吧?”   “怕什么,只要有紫阳蕴神丹,门主不会亏待……等等,那是什么?!”陈师兄忽而顿住话音,向前方桃树上的桃子定睛一看,“灵寿桃?!”   灵寿桃,顾名思义,食之可以增加五十年到百年的寿元不等,千年开花,千年结果,极其难得,一般在大能寿宴上才能看到。   陈师兄立刻便飞身上去就要将灵寿桃占为己有,另一个男修也不甘示弱地追上,口中喊道,“陈立,见者有份,分我一半!”   好歹是同出一门,两人没有因此打起来,陈立抢先摘了灵寿桃,咽了咽口水,对旁边亦是垂涎的男修说道,“余师弟,这灵寿桃分开可就效果不好了,不如我们再在林中寻一颗,那颗给你,可行?”   姓余的男修皱着眉,“陈师兄,灵寿桃千年生千年结,能撞上一颗便是不易,你这不是再给我空给我承诺。”   “余师弟,我也不想同你争,师兄我长你十来岁,自是比你更需要。”   “陈师兄,我早些年同门主出去做事,损了些寿元,灵寿桃我更需要。”   同门两人谁都不让过谁,两人的脸色渐渐都有些不好看了。   就在这时,忽而一道灵光打向灵寿桃,陈立一惊,怕伤到灵寿桃下意识一避,却不想打在手腕上,一时吃痛,向上抛飞了灵寿桃,下一刻,灵光裹着灵寿桃飞向不远处。   只听一男声哈哈大笑。   “既然你们师兄弟俩分不得一颗灵寿桃,那就都给陆某吧!” 第173章   陈立一听便知道这是谁的声音。   陆居!!!   可是现在根本不是愤怒的时候, 灵寿桃都要被这家伙夺取了。   他立刻施展法术,灵光打出,晕在灵寿桃上, 就这般同对方的力道拉扯着,两方角力, 根本谁都不想让过谁。   “陆居, 这个灵寿桃是我们看见的,你们还想同我们抢不成!”   “哈哈哈, 哪里是同你们抢, 陆某明明是在帮你们解决困难, 不让同门师兄弟为一颗灵寿桃打起来, 那像什么话!”随着陆居的声音稳定下来, 他们也看到了陆居在什么地方。   就在他们五丈之外的地方, 同陈立一般,施展着法术,灵光拉扯着灵寿桃。   “不然, 你们两个能将灵寿桃分清?!五十年的寿命可是谁都求之不得的,而且这灵寿桃在这别庄中生长了这么多年, 他的功效恐怕不仅仅只有增寿那么简单吧!”   此话一出,陈立更加不想将灵寿桃让给他了。   他眼神向旁边一瞥,呵道,“余弭,你还在旁边看什么, 赶紧助师兄一臂之力,不然, 你真的想让灵寿桃落到这家伙的手中吗?”   余弭这才从这两人的交锋之中反应过来,再怎么想要灵寿桃, 他也能看清现在的局势,灵寿桃落在陈立的手中,他就算分不到灵寿桃还能讨到一些好处,落入到陆居的手中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说着,他立刻施展法术,另一道灵光打在灵寿桃之上,登时灵寿桃的位置就向他们二人的方向偏了一偏。   陆居一瞧见这样的情况,怎么可能就把灵寿桃给了他们,另一只手也聚起灵光,灵光再次打在灵寿桃上,三道灵光交织在灵寿桃上,使得本来往陈立二人方向缓缓偏移的灵寿桃,这一刻再一次钉在了半空中。   可是这三方谁都不想让,这灵光又一层一层地打入到了灵寿桃上面,这力量总该有承受的地方,而灵寿桃便受到了这三股力量加成,肉眼可见的,灵寿桃上开始出现崩裂。   陈立一看不妙,想要去护灵寿桃,可是又不想自己一松手,灵寿桃就飞到了他们两人手中了,便呵道,“我们再这般争夺下去,灵寿桃迟早会受损的,到时候我们谁都得不到。”   陆居显然也看到灵寿桃上承载的灵力已经到了极致了,他也不想让灵寿桃这般就没了。   “那好,陈道友,余道友,不如我们就同时收手,将灵寿桃抛到高处,再自己抢,谁抢到了灵寿桃就是谁的。如何?”陆居说出自己的想法。   陈立和余弭对视了一眼,眼神中的打算也不知道是什么意味。   但陈立转头再看陆居的时候,便坚定的说道,“好,我数三个数,我们同时将灵寿桃放开。”   陆居很爽快的同意了,“行,陈道友数吧!”   陈立沉声,“一……”   这样的数数的声音仿佛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调了起来。   阴影中招凝漠然地看着他们的争抢,她却不相信这群人会真的放手。   果真,在陈立数到第三声的时候,几方同一时间有了动作,那力道更加争抢的大了,这使得灵寿桃在巨大的压力之下一瞬间都崩开了,果肉向四周散去。   “该死,灵寿桃!”   陈立一瞧这样的状况,眉头一竖,他试图去借助最后的果肉,却不想就在这时林中忽而起了一阵恶风。   整个林中的瘴气更加浓郁了,鬼哭藤在风中摇曳着,那架势似乎想要向恶风方向冲出去。   招凝微微眯眼,原来还有东西在暗中盯着这颗灵寿桃。   下一刻,只见一条巨大的花斑妖蛇从恶风中钻了出来,这条花斑蛇足有成年人腰身那般粗,长度至少了四五丈长,它借着恶风在灵寿桃崩碎的中央转了一圈,将所有的果肉包括剩下的果核都席卷到肚子中了,而后向天一声嘶鸣。   陈立三人一瞧,登时眼眸一缩,“是二阶妖兽,该死,他把所有的灵寿桃都吞了下去。”   这让他们三个刚才的对峙好像成了一种笑话。   都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现在好了,他们成了鹬蚌,这妖兽反而成了渔翁了。   关键是现在,这个二阶妖兽不仅得了灵寿桃,它的目光还盯着三人,显然想要将他们三个一起吞吃入腹。   它猛然间俯身向陈立三人扑来,三人立刻分散开。   瞧见陈立和余弭一副想要走的样子,陆居讽道,“陈道友,这可是二阶妖兽,既然灵寿桃被它吞了,我们不如就将它的妖丹弄出来,以抵灵寿桃的损失。”   但陈立显然不想多留,“陆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小心思,在这里同妖兽平白损耗了法力,等丹房禁制打开,丹药我们还能抢过你?!”   陈立心里明镜似的,他同余弭喊了声,“走,余师弟,我们去找门主,必要将这家伙的嘴脸禀报给门主。”   两人说着就要向林中深处飞去。   陆居却飞身站在桃树树冠上,直直避开了那二阶妖兽,笑道,“这可不是陈道友想走就可以走的。”   陈立还以为陆居想要使什么手段,却不想一回头,就看见二阶妖兽那张张大的凶口已经到了眼前,他猛地一骇然,手中下意识地拿出法器,那法器是一根长棍,正好卡在凶口的上下颚,两方一瞬间僵滞在原地。   陈立呵道,“余弭,快,趁现在赶紧将这妖兽处理了。”   余弭听言,立刻飞身而起,右手在虚空中一抓,便出现了一只长剑,二重灵器,他手持长剑越过花斑妖蛇的脑袋,而后找到花斑妖蛇七寸之地,法力在长剑上聚集,下一刻,在他大喝声中就刺向了花斑妖蛇的七寸之地,却不想,这花斑药蛇的鳞甲格外的硬,这般刺下,那长剑在鳞甲上刺开了一道口子,只伤了表面。   花斑妖蛇暴怒,长尾巴一甩,忽而出现在余弭的身后,将余弭整个抛飞到了远处,撞到了一大片桃树,连带着陆居站立的桃树也跟着崩塌。   见到这样的情况,陈立哪还不知道这妖蛇的强悍,不敢再同妖蛇硬刚,本想立刻撤身,却不想已经来不及了,那妖蛇竟用自己的上下颚生生将长棍灵器直接崩飞,而后凶口一张,让陈立半个身子都已经落入到妖蛇口中。   陈立身上爆发出一片灵光,是如玉一般的护甲,这让陈立得了时机从妖蛇的凶口中挣脱出来,可是刚一挣脱,身上那护甲就已经开始崩碎了,一看到自己花重金为这次探宝准备的护甲完全损毁了,陈立心疼的表情都扭曲了。   偏在这时,陆居好整无暇地落在不远处,陈立大怒,“陆居,你就这般袖手旁观吗?!”   陆居只是含笑着瞥了他一眼,而后直接飞身跑了,陈立一看到他这般动作,火气冲得几乎要炸了,可是身后又是逼近的妖蛇,他更不愿在同这妖蛇对抗,灵光一闪就向旁边射去,那光华好像吸引住了妖蛇,可那个方向正是重伤的余弭,余弭一瞧陈立也趁机御风跑了,这是要将他用来吸引妖蛇的注意力啊!   余弭眼眸一缩,满眼都是愤怒和不甘,可是已经没有办法了,他本来就实力不足,在妖蛇的疾速冲击之下。   只留下了一声“不!!!”   尖吼声最后闷在了蛇口之中,妖蛇将余弭囫囵吞下,蛇信在外动了动,似乎并不满足,又在周遭探了探,试图想要追着陈立和陆居而去。   就在这时,妖蛇一顿,猛而察觉到另一道气息,非常的微弱,却极度近。   它转头,却见半空中忽而钻出八条远古巨龙的虚影,那虚影蒙在朦朦瘴气中,只能看到几颗缩小的但是压迫感极重的脑袋,来自血脉中的威压,让这妖蛇一瞬间不敢动弹,却不想那八只巨龙忽而间一缠绕,陡而变成一根极其锋锐的龙牙,一瞬就刺入到了妖蛇的七寸之处。   这一番变化快极了,从巨龙虚影出现,到龙牙刺入七寸,只有须臾时间,这妖蛇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   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便轰然倒下。   这样的震动传递了很远,桃林迷踪阵中的几人似乎都察觉到了什么。   陆居和陈立先后跑路,离得很近,但在这一时刻,同一时间停下了脚步,陈立狐疑地往林深处看了一眼。   “刚才是什么声音?是那妖蛇的哀鸣?!”   “莫不是余道友真人不露相,在被陈道友抛弃之后,将妖蛇宰了?!”陆居看戏般戏谑地说着。   陈立大抵也想到了这一可能,但是随机就否认了,他嘴角抽了抽,“若是他有这么强悍的力量,刚才我让他攻击妖蛇的时候,他为什么不出手,怕是遇到了尹掌门他们。”   但陈立显然不可能这个时候回去再看看,若是余弭真的没死,等会会合同门主说起,门主和晓静师妹必然会看不起他,他得先找到他们。   而妖蛇所在地,招凝从阴影中缓慢走出来,只是看了一眼妖蛇,手掌展开,刺在妖蛇七寸之处的龙牙刺微微一动,在灵光的控制之下,龙牙刺一转,登时一道裂缝从七寸之处向妖蛇全身划去,直接将妖蛇剥开。   被吞噬到妖蛇腹中的余弭滚了出来,他还没有完全的死去,吊着最后一口气,身上沾满了腐蚀的酸液,皮肤上满是溃烂,但是即便他从蛇腹中滚了出来,这似乎并没有代表着活了下去。   他最后一口气吊着欣喜,挣扎着睁开眼,想要看清楚面前的情况,却发现林中站着一个身披白色斗篷的陌生女子,这一瞬他更加惊恐了。   为什么……为什么天堑海中的死亡之地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带着巨大惊恐和疑问,看到对方朝他伸手,手虚按在他头顶高处,紧接着他一阵抽搐,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抽离。   他死之前最后,最后发出一声呢喃,“搜……搜魂……”   不出三息的时间他便彻底没有了声息,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招凝从他的记忆中知道了他们的情况。   这群人是炎州修真界三个小修真门派,分别是阳沁派、霜降派还有玄青谷。   三个门派实力最高的便是筑基巅峰,且都依附在紫焰宗下,他们三个小修真门派的弟子,共同为紫焰宗采掘一处名叫山南峰的大型灵石矿。   十多年前,他们从灵石矿脉深处找到了一处上古修士坐化之地,在上古修士的储物袋中找到了一张妖兽皮,其上刻画了一条从外海域通往望仙岛的海底暗道。   三个修真门派的门主一商量,都不想将这消息传给紫焰宗,一是紫焰宗现在内部割据,没工夫管他们,二是既然是前往望仙岛的,那必然有很多的资源,他们完全可以利用这些资源成长起来,培养出金丹长老,然后从紫焰宗独立出来,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修真门派。   这样的想法几个门主一拍即合,但是望仙岛这地方毕竟是上古之地,更加有望仙死城的恐怖传言,即便是附近一处别庄,他们也不敢大意,于是一商量,决定每宗派出一到两名筑基长老通过海道前往望仙岛去查探情况。   最后一共去了五名筑基初期的长老,却没有想到这一去十多年都没有消息,这让三个修真门派对这海道起了惧意,他们本就是小型的修真门派,门派成立不过二三百年,各个门派中的筑基长老加起来都不到三十之数,这么一损失,实在让他们没有其他的底气去再次探这海道。   却不想在他们逐渐对这事情快要遗忘的时候,一年前,阳沁派派出去探海道的筑基长老竟然回来了,是只剩下最后一口气被陆居救回来的,这名筑基长老对陆居很是信任,又怕自己撑不到回门派,便在路上将别庄的一些事情告诉了陆居,但保留了海道的事情。   筑基长老伤势过重,到阳沁派几乎只剩下一口气了,他拉着陆居,想让陆居帮他把别庄里的事情告诉门派,陆居也照做了。   “这别庄是望仙死城中万宝楼的工坊别庄,用来炼丹和炼器的。”   “从丹房禁制外能看到几瓶紫阳蕴神丹,药园里还有很多珍贵的灵药。对了,器房中,似乎当时正在炼制一件极其厉害的灵器,架子上放置了很多珍贵的炼器器材。”   “但是他们认为炼制的不是灵器,而是灵宝!”   只“灵宝”二字,瞬间将薛掌门的期待调了起来,即便听筑基长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那禁制非常厉害,都没有拉回他那神游的心,若是他们掌握了灵宝还有紫阳蕴神丹,就算是紫焰宗也会对他们以礼相待吧。   薛岭将筑基长老妥善处理了后事,阳沁派的一众人关起门来商议着该如何是好,但没有一人觉得不要去,那可是灵宝,可是五个筑基长老去,只有一位长老吊着最后一口气回来了,而且现在还有一个陆居,这灵宝和紫阳蕴神丹想拿到绝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阳沁派一众人一商量,决定把其他两个门派一同拖下水,于是三大门派为了灵宝和紫阳蕴神丹,几乎所有筑基之上的长老都倾巢而出。   才有了现在这样的局面。   招凝在余弭的记忆里看到了那条极其隐蔽的海道,同时也看到了那只庞大犹如宫殿的玄寒裂海鲸,海道就在三大门派牺牲了四名筑基中期长老的代价下,在海道完全崩碎的那一刹那冲上了望仙岛。   可惜的是,招凝并没有在余弭的记忆里知道,薛岭口中回到九州另有方法到底是什么方法。   她略略思忖,瞧着余弭的尸体,身形微微一顿,紧接着云丝千幻斗篷上缭绕起光华,一圈一圈,将招凝整个罩住,不出三个呼吸的时间,招凝已经变成了余弭的模样。   既然从他们的记忆里找不到方法,那就深入其中。   她看了一眼妖蛇的尸体,龙牙刺一动,忽而在妖蛇的尸体中挑出了一颗桃核。   桃核在灵光的包裹下,逐渐褪去了上面所有的酸液。   灵寿桃的桃核,就算没有了灵寿桃,只要有这个桃核,寂灵之府也有办法将它种出来。   她将桃核送入到寂灵之府的园圃中,看了一眼地面上的两具尸体。   手上出现一道灵符,火光爆开,瞬间将余弭的尸体烧成飞灰,而妖蛇的尸体则入了储物袋中,妖蛇的牙、鳞片等都是炼器的上好材料。   一直等到天色将暗的时候,在鬼哭藤的反馈下,招凝知道这群人终于都走出了桃林,已经到了丹房的门前。   她将自己变得狼狈,而后跌跌撞撞地从桃林中冲出来。   这一行人,有的就地打坐调息,有的站在禁制前打量丹房中的情况。   招凝幻化成的余弭出现,只是让他们微微一惊,但也没有过于怀疑。   薛晓静甚至关心地说道,“余师兄,你这是怎么了?”   招凝循着余弭的性格和他说话的习惯,撑着桃树指着陈立控诉,“陈立将妖蛇引向我,险些让我被妖蛇吞噬腹中,门主,都是同门中人,这事必要陈立给我个交代!”   陈立盯着“余弭”狼狈的样子,眼神很是怀疑,在他同一行人会和之后,他便了解到尹掌门和门主早就走出了桃林迷踪阵,就算是霜降派的李掌门也同他先后脚出的桃林,还有谁能帮余弭。   他眯着眼看“余弭”,“余弭,你倒是说说看,你是怎么出来的,二阶妖兽,连我和陆居都没办法抵抗,陆道友,我说的可是真的?”   陆居一见陈立将自己扯了进来,呵呵一笑,本不想为陈立说话,但是他确实听到了妖蛇惨叫的声音,他也有些好奇,“余道友,你先把当时的情况说一遍,这样薛门主才好为你讨回公道。”   招凝装作愤恨的模样,“怎么,你们这是巴不得我死是不是,要不是我母亲给我的玉佩里还存有一丝绞杀之木,救我于危难的时候,我现在可是站不在这里,听你们说这些风凉话!”   余弭的母亲是阳沁派上一代的长老,实力已经达到了筑基后期,且是一名木属性修士,在一次云游历练中死在了某个遗府中,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余弭的身份众人皆知,只是这玉佩剑气,是招凝随意编的,毕竟这事谁都不清楚,真要拿真相……   招凝猛地摔出一枚玉佩,玉佩上面已经开裂了很多痕迹,上面还残留着木灵气。   这会子,大家也都知道情况了,几个看热闹的摸摸鼻子不再看了。   而薛晓静将地面上的玉佩捡起来,交给“余弭”,“对不住,余师兄,是我们多疑了。这事陈师兄出来时跟我们说了一些,爷爷会惩处陈师兄的,你放心。”   “余弭”像是被这样的安抚渐渐平静了,瞪了一眼陈立,而后盯着薛岭,就等着薛岭把处理现在说出来。   薛岭知道余弭是个刺头性格,他只得站出来说道,“行了,这事我知道了,本来你们也是因为抢灵寿桃被那妖蛇有了可乘之机,若是你们不争抢,将灵寿桃带回来,由门派处置,也不会被那妖蛇缠上。”   薛岭话里话外都是对他们想要私吞灵寿桃的不满,他也垂涎着灵寿桃,不过既然灵寿桃已经在争抢中毁了,薛岭便不多说什么,便说,“现在我们都在别庄中,这里处处暗藏危机,稍稍有一丝不注意就能全部覆灭在这里,陈立确实有错,等到我们拿到了资源,回到门派的时候,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在场诸位都看着,我薛岭自然是不会食言的。”   这话藏着的护持,是人都听出来了。   可是偏生挑不出薛岭的错。   招凝也不是余弭,她这般做法,不过是想让他们不怀疑自己,至于替余弭讨公道……   “余弭”一眯眼,“门主,我也知道现在关键,回到门派再处置,无可厚非,但我心里堵了一口气,说不定什么时候我看陈师兄不爽,也在他背后来一下。”   “余弭,你说什么呢!”陈立没想到余弭竟然这般直白。   “余弭”冷冷地说道,“薛门主,让陈立跪下来给我道歉,那在出去之前,我都不会追究此事,就当没有发生过。”   “余弭!”陈立气得牙痒痒。   “陈立!”薛岭高呵陈立,打断了他的后话,“余弭”这般不依不饶地态度反而让薛岭更觉得理所当然,其他两门派的人看热闹也看够了,霜降派的李宇李掌门也说道,“陈师侄,这事确实是你不对,道个歉而已,别再耽误时间了。没听到之前尹掌门说,这别庄里恐怕还有些傀儡在暗中盯着,拖得时间越长越危险。”   尹柯也点点头,“不瞒诸位,老夫到现在心头还隐隐有些危机感,尽早拿到东西,尽早结束吧。”   尹柯是这一行人中修为最高之一,且他已经在筑基境待了一百多年了,他的话语没人不信,一时间心头都涌上一层寒意。   所有人都不满地看向陈立,眼神中带着催促,陈立在这般压迫下根本没办法抵抗,几乎是气炸了,半晌才僵硬地跪下,“对不住。”   他极快地说了一声,含糊到让人听都没有听清。   “余弭”一瞥眼,“对不住什么,陈师兄,我耳朵不太好。”   陈立气急了,狠狠瞪了一眼“余弭”,又在周遭的逼迫下,只得自觉屈辱的躬下身,好声好语地说道,“对不住,余师弟,我不该抛下你,让你重伤还要面对妖蛇,险些被妖蛇吞了。”   “余弭”讽刺一笑,“托福,我还活着。”   陈立一听,甩袖就站了起来,瞪着“余弭”恨不得将他撕了。   “行了,就这样。”薛岭拽回众人看热闹的心,“该想办法破开这禁制了,刚才大家休息的时候,晓静已经找到了禁制的破解之法了,晓静你跟大伙说一说。”   薛晓静礼了礼身,“得各位信任,晓静用秘法探了一探,此禁制为木火之禁,我们可以以五行相克之法让禁制薄弱点暴露出来,并集结诸位之力共同将薄弱点击破。”   众人对薛晓静的话并不怀疑,从余弭的记忆中,招凝知道薛晓静早年在炎州一古洞府中得到过阵法宗师的传承,对阵法、禁制之类的很有研究,正因为如此薛岭格外看重薛晓静,得薛晓静破禁天赋相助,阳沁派因此打开过几个遗府,获得了不少资源,薛岭也有意将薛晓静培养成下一任门主。   “五行相克之法是怎样?”尹柯问道。   薛晓静答道,“五行相克之法,需以二人为金水结点,镇压木火阵眼,再由我使用玉风八卦镜引风水之煞找到薄弱点,小女禁制之学还是浅薄,只能做到此步,其后便需诸位合力攻击薄弱之处,强行打开禁制了。”   “薛侄女过谦了,若是薛侄女不在,我们只能望宝兴叹了。”李宇笑着,看向众人,“李某倒是知道一种灵法归一阵,可将七人之力合一,威力可提升至少五成,这般我们破禁更可能成功。”   薛晓静眼眸一亮,“灵法归一阵小女听说过,是上古灵法宗的攻击阵法。”   但是她眸子微微一顿,扫过在场众人,“可除去压阵二人与我,似乎还多了一人。”   陈立忽而出声,“这好办,余师弟在桃林中重伤,现在也没有恢复多少,恐怕不能助力阵法了。”   虽说进入万宝别庄之中探宝是以门派身份进来的,但是在场都是筑基修士,谁抢先进去拿了什么宝贝,门派也总不能让你全部交出来,这时候,为了保证不会再起类似三人夺灵寿桃那般的冲突,自然是以功劳和实力分资源,什么都没有的,自然什么都分不到。   招凝心中却是满意,所修炼的功法多少是有差别的,这般合力有极大的可能被察觉到异常,不加入他们的阵法才是对招凝不错的选择,况且,招凝可不想这一行人这般重的觊觎心真的能在进入之后公平分配。   于是,“余弭”表面聚起怒意,恨恨地看着陈立,“陈立,你用不着这般阴阳怪气嘲讽我,不若我们现在再去桃林中打一架,你再来看看,我恢复了多少!”   陈立没想到“余弭”竟然这般强势,念头一动,又一声讽笑,“莫要打肿脸充胖子了,余弭,不就是想磕真元丹同我斗,我怕了你不成?”   “余弭”眉头一竖,右手一张,灵剑已经出现在手中。   薛晓静已经连忙将人拦住,薛岭更是大喝,“好了,要吵到什么时候,尽让人看笑话了!”   “余弭,陈立说的不无道理,你就在旁边护阵,以防桃林中再有什么妖兽蹿出来偷袭。”   有了薛岭这句话,招凝顺势就放弃了,不着痕迹,没人知晓“余弭”真正的想法。   这般一分配,薛晓静在一行人中找出一火一木两系修士,说着镇压之法,而剩余的人跟着李宇详细了解灵法归一阵。   他们形成两个圈子交流着,招凝抱臂站在禁制外打量着这处丹房。   丹房门开着,一层很薄的光幕覆盖在丹房外表面,这层光幕便是他们想打破的禁制,透过这层透明光幕能看清里面的摆设。   丹房中央有一座巨大的三足丹鼎,丹鼎中至今还有隐隐的火光,在丹鼎两侧的药柜中,题写着不少灵药名,有些很是普通,有些却早已经在九州灭绝,更有些招凝没有听说过的灵药名。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丹鼎后方置物架上,放着很多丹瓶,有些丹瓶里隐约能看到丹药的影子,而置物架最中央的格子上放着三只丹瓶,能清晰看到丹瓶上题写着“紫阳蕴神丹”五个字。   招凝对紫阳蕴神丹并没有太多渴望,她只想成就上品金丹,但谁不想有一条保底的后路呢?   没过一会儿,一行人商量好了,由霜降派悦夫人和尹掌门这边一人来压阵,其余以李宇作为灵法归一阵法力归宗节点。   只见悦夫人二人同时向禁制施法,而薛晓静立于中间,左手托起一块八卦镜,镜面光滑澄澈,但偏偏没有倒映出任何光影,镜面四周刻画着数圈繁复的符纹,竟有九九八十一数上古云纹字符。   这玉风八卦镜极不简单。   随着薛晓静法力注入,真元流转之中,玉风八卦镜悬停于地面七尺二寸高度,在她繁复的法决之下,玉风八卦镜缓慢旋转,只见圆镜边缘几个上古云纹字符依次亮起,光芒汇于镜面中央。   招凝微微抬眸,感觉到有两股神异的力量正在向玉风八卦镜汇集,忽而间,玉风八卦镜禁止,镜面对准禁制光幕,光幕上竟缓缓扭曲出八卦印。   镜面上的光芒投射在光幕上,渐渐在八卦印的中央形成光点。   薛晓静大喝,“就是这里!”   话落,她立刻闪身避开,只见后方以李宇为首,薛岭和尹柯施法同一时间注入到李宇背后,在他们后方,陈立等人同步注入真元,七人形成尖塔状,真元灵光在他们身上泛出毫光,只待真元聚集的那一刻,李宇法决打出,如破竹之势冲向光幕光点。   禁制光幕在冲击之下,不断颤动、扭曲、凹陷,随着法力不断打入,那光点缓慢向外扩散。   直至扩散到一尺之距。   快到极限了。招凝默言。   果真下一刻,八卦印光芒中央出现了一道破口。   “开了!”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   就在此刻一道遁光猛地从那处破口钻了进去,落在丹鼎前显形,是霜降派一名男修。   薛岭暗骂了一声,不敢再耽搁,也化作一道遁光飞了进去,而尹柯也紧追其后。   李宇一瞧两派掌门都冲了进去,啐骂一声“该死”,正准备收了法决也冲进去,却不想这时另有一道身影快过他也转了进去,却是陆居。   可在陆居刚进入稳身那一刻,丹房横梁上忽而钻出了数条花斑妖蛇,虽然没有桃林中妖蛇那般庞大,但各个也都是手臂粗,他们速度奇快,在察觉的一瞬间,其中两只妖蛇已经捆束住最先进入的男修。   那男修一心都在丹鼎后的紫阳蕴神丹上,根本没有注意到偷袭的妖蛇,他还维持着刚才探手的动作,妖蛇的毒牙已经刺入到他的皮肉下,毒液游走在体内,直冲丹田而去。   不到半个呼吸的时间,男修竟然已经倒在了地上。   能将筑基期的修士这么快毒倒,这毒性让已经在丹房中的三人惊恐至极,而本想冲进去的李宇却是不动了。   但好在这三人都是久经战斗之人,掐诀聚灵护身,一气呵成,转而再抽出灵器,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将丹房中妖蛇全部除尽。   李宇和其他人就在此刻冲了进去。   招凝在外抱臂看着那圈破口,破口周遭流光游转,正在以极缓慢的速度正在复原。   而丹房中的人,为抢夺丹药和灵药根本没有注意禁制变化,就在这时,不知道谁打翻了置物架上一瓶桃花障。   桃花障落地,下一刻,整个丹房都笼罩进伸手不见五指的紫红迷雾中。 第174章   桃花迷障会让人陷入到靡靡幻象之中, 但好在这些筑基修士在桃林中就已经接触过迷障,很快就从靡靡幻象中挣脱了出来,但是突然蒙蔽的视觉让他们还是陷入到了一阵混乱之中。   特别是, 浓雾中似乎还有别的东西。   “什么东西?!”   “好像那些妖蛇没有完全清理了。”   但有人没有感觉到,也没有在意, 趁乱去将灵丹、灵药占为己有。   这场混乱并没有持续多久。   尹柯不知道怎么找到了原本装着桃花瘴气的玉瓶, 将弥漫的桃花瘴气全部收回。   视线豁然开朗,下一刻, 李宇与薛岭向丹鼎后方的置物架上冲去, 直接将两瓶紫阳蕴神丹抢了去。   每瓶里面只有一颗丹药。   李宇拿到之后立刻回到了悦夫人身边,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闻了闻, 浓郁的丹香让人心潮澎湃, 是紫阳蕴神丹, 还是上品的丹药。   他立马收好,就感觉到一道犀利的目光朝自己身上划来。   悦夫人直接拔出了灵剑戒备。   两人一齐看向尹柯。   尹柯是三个门派中唯一一个没有抢到紫阳蕴神丹的,现在看到其他门派抢到紫阳蕴神丹, 他心中恼火。   威压一铺开,虽然没有金丹真人的压迫感, 但是还是让人心中有压力,在场翻找药柜的人都被迫停了下来。   “尹掌门,你这是什么意思?”李宇皱着眉头说道。   “什么意思?”尹柯哼笑了一声,脸色却极为铁青,“在外面看紫阳蕴神丹明明有三瓶, 我们在外面可说好了,每门派一瓶, 现在你们二人都得了一瓶,那我们玄青谷的紫阳蕴神丹呢?!”   玄青谷的其他两个筑基长老也走到了尹柯身边, 两人面上表情与尹柯如出一辙,三人的目光横扫而过,压迫感更加重了。   “说,你们谁趁乱偷拿了一瓶紫阳蕴神丹!”尹柯呵道。   李宇与薛岭也皱起眉头,这么看来,玄青谷其他人也没有拿紫阳蕴神丹,那是他们门派中的人拿的。   他们各自扫了一眼自己带来的筑基长老,长老们都是一脸茫然,甚至有些还没有反应过来玄青谷再说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薛岭说道,“尹掌门也看到了,我们动手的时候,可只有两瓶紫阳蕴神丹,我们可不至于再拿一瓶,若是长老们拿了,我们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东西是无主之物,抢到便是谁的。”   这句话把尹柯气得火冒三丈,干脆不理他们了,只眼神狠厉地横扫了一众人,“把紫阳蕴神丹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们玄青谷不守规矩!”   其他门派的长老却是气笑了,有人说道,“尹掌门,你自己没有抢到紫阳蕴神丹就算了,还想把火气撒在我们身上,我们的修为是不如你们,可是我们加起来,可不一定打不过你们!”   尹柯眉头一竖,他身边两个长老已经起势,灵器已经在身边悬停。   就在这时,陆居倚在旁边笑道,“这刚进丹房就打起来,当真是好笑,那快点打起来,待会我可要去器房拿灵宝了。”   “灵宝”二字让众人心头一震,那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一滞。   尹柯盯着陆居,“你不要在这说风凉话,紫阳蕴神丹可是被你拿了?!”   “呵。”陆居被他这么一抓住,自个也跟着气笑了,“尹掌门别瞧着我势单力孤就来审问我,我倒是想得紫阳蕴神丹,可惜这迷障里藏着灵蛇,我倒是想过去。”   他这么一提醒,大家似乎也想起来迷雾中确实有什么东西在游动。   薛晓静出来打圆场,“莫不是被灵蛇吞了。迷雾的时候,我们都陷入了一瞬的幻象,大家都不敢轻举妄动,我们阳沁派的人基本都聚集在这边,并没有去那边。”   悦夫人也说,“我们有一颗紫阳蕴神丹就够了,我们实力不足,也没有那独吞两颗的心,我们几人都在看着药柜呢!”   此言一出,尹柯那火气就憋在了心头,难不成这紫阳蕴神丹当真被妖蛇连丹带瓶给吞了吗?   他眼神环视过众人,这是他旁边的一名修士道,“我这里有一秘法,可以探一探诸位储物袋中的同种丹药。放心,这种秘法不会感知到诸位储物袋东西的。”   说着演示一番,他拿出一颗寻常的聚灵丹药,一缕丹香在他指尖缭绕,而后借助秘法法印打在自己的储物袋上,却见储物袋袋口也幽幽飘出一缕丹香。   这便是他说的秘法,只会将同丹药的丹香勾引出来。   尹柯一笑,“诸位不如一试?”   薛岭与李宇明显看出,尹柯这是不达目的绝不肯罢休,若是现在拒绝,岂不是会被尹柯认为是做贼心虚。   该死的,你自己抢不到东西,还折腾我们。薛岭在心里骂了一声,但面上还聚着笑意,认可道,“那就这样吧,的确是个好方法。”   他回头对自己门派的人说,“把我们储物灵器都拿出来,就让这位道友测一测,也让尹掌门看清楚,我们是真心诚意合作的。”   李宇见薛岭这般表示,也同门派中人说了一声。   尹柯心中狐疑,他朝身边的长老微微颔首,借用薛岭的紫阳蕴神丹捕捉到一丝丹香,而后秘法一缕一缕的打入到其他人的储物灵器中,随着每一个人的储物灵器都过了一遍,却没有得到尹柯他们想要得到的结果。   紫阳蕴神丹当真不在!   尹柯压着怒火,“所有人都试过了?!”   玄青谷的长老点点头,就在这时陈立忽而出声,“张长老做事可不太仔细啊,我怎么看着我们之中还少了一人呢。”   尹柯眼眸一缩,众人也是一惊,目光在周遭转过一圈,这时薛晓静惊愕喊了一声,“余师兄呢?”   “是余弭偷了我们门派的紫阳蕴神丹?!”尹柯咬牙的声音立刻认定了,“他人……”   他话还没有说完,却听到一声似远非远的声音,“尹掌门,余某可没有进去。”   那声音隔着禁制传来,已经有些模糊了,众人向后一看,就见禁制外“余弭”靠在檐柱上有些懊恼又有些庆幸地看着他们。   而后便又听他说,“友情提醒一句,禁制快要封闭了!”   这一句话瞬间让人大惊,他们起初都是争抢着灵药和丹药而去,根本没有注意到,原本被他们破开了至少一尺宽的破口现在已经不足拳头大小了,而且肉眼可见地还在缩小,不出十息的时间就会完全复原。   这一刻,谁都没有心思在去陪尹柯去查第三瓶紫阳蕴神丹到底去了哪里。   所有人争先恐后的身化遁光从那破口处冲了出来,几道遁光拥挤的,险些就卡在了破口处。   刚才他们打开禁制这般费力,所有人都拼劲了全力,再来一次可没有那么容易,况且谁都不知道这丹房中是不是真的还藏着妖蛇。   就在所有人都向外钻的时候,不知道是谁太过莽撞,将丹房中的丹炉打翻了。   这已经燃烧了万年不熄灭的火种一瞬间点燃了地面上散落的灵药和妖蛇尸体,并向四周蔓延开。   那灼热的温度,让在场的修真者都有些难以承受。   有修士还想趁机抢救一些灵药,却被那熊熊大火突然窜上了衣服,一瞬间便引燃了。   好不容易从丹房中钻了出来,那禁制却就在这时完全闭合,遁光立刻显出他的身形,整个人都被贴合在禁制上,火光熊熊,他甚至连抵抗都无法抵抗。   招凝向陆居看了一眼,这人盯着那燃烧的尸体,嘴角勾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但很快就收敛了。   薛晓静看着这惨状,微微皱眉,但还是向众修士道歉,“抱歉诸位,我不知这禁制这般神奇,竟然可以自行复原,险些将诸位都困在了丹房之中。”   薛岭不在意,他安慰自家孙女,“能打开禁制已经很不容易了,毕竟是上古禁制,谁都不知道他藏着什么厉害之处。”   尹柯冷冷哼了一声,眼神又盯向了“余弭”,“你当真没有进去?!”   “余弭”面上聚起怒意,一边说道“尹掌门当真不知感恩,我瞧见禁制要阖上了,不敢再入,你却仍旧怀疑我”,一边将储物袋拿起来,意思让他们尽管去试。   玄青谷自然是搜不出来什么丹香。   尹柯这会子终于明白自己吃了一个大亏,偏生这一众人中都找不到背后施展小动作的,气得他险些咬碎了牙。   到最后,只得甩手一背,自行向前方走去,那个方向是通往器房的。   李宇和薛岭不约而同地看了一眼,眼里是不解以及幸灾乐祸,而后悠哉地叫上自家长老跟着尹柯前往器房。   招凝坠在后面。   寂灵之府东配殿中一瓶晶莹的白玉丹瓶置放在格子上,上面题写着“紫阳蕴神丹”五个大字。   紫阳蕴神丹确实是招凝神不知鬼不觉的用鬼哭藤钻进去拿的,只是这突然铺开的桃花迷障却不是招凝弄得,大抵是混乱中有人想趁乱抢夺,却不想也跟着一无所获。   至于那人是谁——   陆居脚步慢了几分,神色上虽然带着笑意,可眼睛里满是审视,他嘴唇动了动,招凝听见传音,“余道友,当真没有进入到丹房中?”   “余弭”抬头,眼眸中是毫不掩饰的怒火,“陆道友得了不少灵药,我却什么都没有得。你有什么资格怀疑我,莫不是陆道友想偷,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   一瞧见“余弭”这般态度,陆居那审视的神色也淡了,他笑了笑,“余道友,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不过是想尹掌门这般吃了一瘪,怕是待会可不平静了。”   他递给“余弭”一个讳莫如深的眼神,而后加快脚步向前。   招凝依旧维持着余弭那副喜怒形于色的表现,没有分毫的变化。   往器房的路,并没有太长,但是这条小道弯弯曲曲,各种禁制和阵法叠加着,众人险些都陷入到阵法之中,好不容易到了器房门前,刚喘口气,就感觉到一丝不对劲,少了一个人。   是阳沁派的弟子。   薛岭瞪大眼睛在周遭扫了一圈,“人呢!”   “不知道啊!”有人略带惊恐的说道,“刚才明明走在我们前面,却突然就消失了,是不是陷入到阵法中了?”   “陷入到阵法中人还会跟着不见踪影?”李宇皱着眉说道,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这里有古怪,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薛岭也不顾自家失踪的长老了。   他对尹柯和李宇说道,“待会打开了器房的禁制,也不要再争抢,我们之前说好的,若是当真有灵宝,我们三门派便结盟,若是没有,灵器三派共分,陆道友单独一件!但晓静为破禁制贡献极大,我们需多分一件灵器!”   “怎的,你有了紫阳蕴神丹,还要多分一件灵器?”玄青谷的长老不满了,“那我们也要改之前的商议!紫阳蕴神丹我们找不回来了,灵器我们亦要多分一件!而且若是有灵宝,三派结盟,灵宝需由我们门派保管!”   “张长老,你这是狮子大开口!”李宇气急,“你们两家要灵器又要灵宝,是把我们霜降派不放在眼里吗?!”   眼看着三门派又要吵起来,就在这时薛晓静忽而喊了一声,“那是什么?!”   禁制外,白色光幕朦胧了内部的景象,但能看到器房中央有一巨大的锻造炉,锻造炉中的火焰仍然没有熄灭,一柄长剑悬停在锻造炉中央,好似已经煅烧了上万年。   这般却没有一丝异样,难怪先遣到此地的长老会说这可能是一件灵宝,到底是不是灵宝,得进入到器房中,感应灵宝威压或者观察灵宝上天煞禁制灵纹才能知晓。   但薛晓静说的并不是这个,她指的是锻造炉一侧的博古架,上面放置着一座崭新的缩小灵舟,灵舟中央嵌着一颗碧蓝宝珠,宝珠蕴着绚丽光华,好似有万丈波浪在宝珠内翻涌。   “是风神灵舟!”尹柯一瞬间便认了出来。   招凝微微一顿,那风神灵舟上的宝珠好似定波珠,她心头一跳,难道……   便听薛岭惊喜的说道,“原本还以为我们要去猎杀玄寒裂海鲸才能离开天堑海,没想到这万宝别庄就有出海的灵舟。”   “这是万宝楼,总要通过天堑海运送材料的。”陆居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有了风神灵舟,我们以后想在天堑海中寻遗岛,都可无忧了!”李宇却也聚起喜意,他又说,“你们之前说的条件我们霜降派可以同意,但必须将风神灵舟由我们保管!”   “不行!”薛岭不同意,灵器的价值可比不上风神灵舟,“灵宝和风神灵舟,每门派轮流掌管三年!”   李宇和尹柯对视了一眼,“可以,但是要由我们先掌管。”   薛岭咬着牙,自知在争论下去就是浪费时间,便气恼地点头,这才叫薛晓静准备解开禁制。   薛晓静用秘法探了探器房的禁制,大致一扫,便说,“器房的禁制同丹房类似,不过是从木火之禁,换成了金水之禁,可以采用之前破禁的方法。但为了防止之前在丹房的意外,还请诸位合力直接将禁制完全破坏,这样才不会有被困在其中的忧虑。”   一想起被卡死在禁制中的修士,大家深以为然。   然而,等到要在安排灵法归一阵的时候,李宇却是不愿意了,“我上一次便也感知到了,大家根本都没有尽全力,这提升几成并没有什么用处。不如分开全力将法力打入到薄弱点上!”   李宇眼眸一眯,“况且,禁制一打开,阵法后方的人便直接冲了进去,我们在前施法的人,反而没办法第一时间冲进去。”   招凝很满意李宇这般说法,至少这样她不用担心伪装了。   显然李宇的说法初时让大家不满,认为这是耽误时间,可是几个门派中的人眼眸一扫,立刻就同意了,里面除了灵器,还有一些材料,那些材料可是要抢的,谁都不想再慢一步,若是再像尹柯那般,什么都没有捞着,那可真是闹笑话了。   于是在一番商议下,大家都同意不再结成阵法,而是施展全力攻击向薄弱点。   在薛晓静依照之前的模式打开薄弱光点时,所有人都攻击向了薄弱点,招凝就拿着余弭那柄灵剑攻击,一时间没有人发现异常,大家的心思全都在里面的灵宝上。   就在光点一圈圈扩大之时,足足扩大到三尺,有人有些按捺不足了,试图直接冲进去,被尹柯踹了一脚。   薛晓静大喝了一声,“全力破禁,不可前功尽弃。”   这才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拉回,不再试图趁一行人不注意直接钻进去。   五花八门的攻击在薄弱之处不断地攻打着,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一行人明显看到薄弱光圈外渐渐出现了裂纹!   要成功了。所有人心中划过这样的念头。   却不想就在以为大功告成的时候,那光圈忽而爆开,禁制中竟然向外射出数道光刃,那光刃色彩绚烂,却聚着各种灵力攻击。   招凝眸色一凝,第一时间在面前聚起灵盾,却不想那禁制光刃厉害至极,直接冲破了灵盾,逼近招凝。   她不得已向后疾速退去,而面前的光刃丝毫不停的逼近,与招凝的速度保持一致,直至最后,招凝被逼到极限,不得已龙牙刺在面前一闪而过,发出一声“叮”的声响,那光刃瞬间就被震碎了。   好在这般时刻没有人注意到招凝不同寻常的灵器。   招凝勉强抵抗,可是其他人却没有这般好运,特别是有几个修士还想抢先冲进去,立刻猝不及防的撞上爆发出来的光刃,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那光刃便已经刺穿了他们的咽喉,脑袋和脖子都只剩下皮肉相连,三个修士齐齐地倒在地上。   血腥之下,三个掌门这才发觉这上古禁制竟然这般强悍,它将他们之前的攻击全部吸收了,直至承受极限被迫爆开之时,又将那些攻击之力汇集在一起,向所有破禁之人偷袭去。   这是要让破禁之人同禁制同归于尽啊!   陈立尖叫了一声,他本在一侧,并不在前方,但是薛岭为了救下自己的孙女,直接将他推到了薛晓静的前面,为薛晓静抵挡了一道光刃。   光刃瞬发,死亡也是瞬发,陈立已经没气了。   片刻之后,挡下光刃的喘了一口气,而没有挡下光刃的全部躺在了地上。   这般一算,却只有八个人还站着了。   阳沁派的薛岭、薛晓静、“余弭”,霜降派的李宇夫妇,玄青谷的尹柯和仅剩的一名男修,以及陆居。   薛晓静愣了片刻,没有对陈立因她而死的愧疚,只有猝不及防的后怕,她小步跑到薛岭身边,“爷爷,都……都死了!”   “没事,不关你的事,这禁制太过狠毒了!”薛岭安抚道,但他眼眸中却有一丝得意,现在三门派中,剩下的人就属他的人最多了。   他勾着笑看李宇和尹柯,“禁制破开了,我想现在也不用抢了,一起进去。”   一瞧这般死伤,若是再抢,准保被阳沁派占了大额去,几人瞪着薛岭,而后忿忿地向前走。   灵宝长剑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连旁边武器架上的几件灵器、博古架上的风神灵舟以及地上的炼器材料,都不足以第一时间吸引他们了。   刚才隔着禁制光幕看不清晰,此刻,众人都能看到那朦朦火光中,三道天煞禁制在剑身上闪过,几道蚀文缭绕在长剑周身。   “灵宝!”李宇激动的喊着。   薛岭更是不相让,“快快快,快将炉火熄灭,将灵宝取出来。”   尹柯先行一步将锻造炉关闭,他就站在锻造炉边缘,施展法力,打入到锻造炉中央悬停的灵宝上。   这柄长剑,大约三尺三寸长,通体紫色,剑柄雕刻着咆哮的上古凶兽,好像下一刻就会从剑上冲出来,将他们一口吞噬,但这样的压迫力非但没有令他们恐惧,反而让他们激动的颤抖。   然而尹柯作为其中修为最强悍的,法力打入到灵宝上,却过了将近半盏茶的时间都没有将灵宝从锻造炉中取出来。   “尹柯,你该不是激动的连御器都不会了吧?!”薛岭在旁边讽刺道。   “闭嘴!”尹柯会儿骂了一声,“这灵宝有古怪,我无法御使它!”   “什么?!”薛岭眉头一皱,没办法御使的灵宝还能算灵宝吗?他直接上前,“尹掌门,你让开,我来一试!”   尹柯并不想让,但是奈何他废了这么多力气都没有撼动这灵宝分毫,只能无奈的让开。   可是薛岭法力打入之后,却是同样的情况。   “我听说,灵宝若是生灵,便会自行择选主人,莫不是这灵宝也有器灵!”李宇在旁边迟疑说道。   自行择主?这是意味着薛岭和尹柯都做不得他的主人,两人一对视,眼眸中俱是恼怒,但恼怒之后更是垂涎,他们不行,门派里的后辈说不定可以。   李宇走上前,既然他们都无法撼动灵宝,说不定他会是灵宝的主人,若是这般,什么轮流掌控灵宝,那都是笑话。   可是他心里刚得意没多久,自己也不笑了,他也没有办法挪动灵宝分毫。   一时间整个器房中陷入一片寂静中。   薛晓静这时小声说道,“看着灵宝禁制只是一重灵宝,还不到生成器灵的程度吧。”   这声疑虑让在场所有人瞬间换了一个思路,莫不是有阵法加持在这上面。   但就在众人迟疑下一步该怎么做的时候,陆居却走到了锻造炉的另一侧,他缓缓伸出手,虚握着,法力打入到灵宝上,就在这时,灵宝微微一颤。   陆居大喜,原本藏匿的神色全部都显露出来。   三门派的掌门人根本没有想到灵宝会响应陆居,一时间像是被打脸了一般,他们辛辛苦苦从海道过来,又突破重重禁制进入器房,结果灵宝竟然选择了其中唯一的散修。   他们宁愿将思路转到另一个方向,李宇说道,“陆居!是不是你捣的鬼!是你偷摸在我们身上施展了秘法,使灵宝无法回应我们!”   陆居长眉一挑,手掌虚握,“几位掌门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现在灵宝是我的了!”   说着陆居大喝一声,灵宝倏然一震,猛地从锻造炉中飞起,在即将落入到陆居手中之时。   尹柯动了,他飞身而起瞬间冲到陆居身前,强行切断了陆居与灵宝的联系,迫使陆居不得不后退防御,而其他两个掌门也冲上前,同陆居打了起来。   这般架势似乎要将陆居直接杀了,而后用他的血祭奠灵宝。   三人的攻势彻底让陆居想要操控灵宝也召唤不得,灵宝失了控制,从空中掉落,器房中其他几人自然不会放过已经从锻造炉中出来的灵宝,齐齐飞身而起,要将灵宝抢去。   却不想有一人影速度极快,瞬身而至,一手握住了灵宝剑柄,又一瞬身,便从他们包围圈中消失了。   再次出现,却是坐在锻造炉后抬高的长榻上。   几人落地,眯着眼看上方。   “余弭?!”   这个除了在桃林外跟陈立起了冲突之后,便几乎在一行人中隐形了,谁都没有想到他竟然能以这么快的速度将灵宝抢到。   薛晓静微愣之后又是一喜,几步跑到台阶下,“余师兄,可是灵宝也认可你了?!”   那边打斗的四个人,也察觉到这边的情况,陆居狼狈的摔到地上,其他三门派掌门飞落在地。   薛岭看着拿着灵宝的“余弭”,虽有些遗憾不是自家孙女取得的灵宝,但也是大喜,“余弭,做得好!”   “该死!”尹柯和李宇不约而同地骂了一声,他们步子刚向前迈了半步,似有意图再像阻止陆居那般,把灵宝抢回来,却被薛岭拦住,薛岭此刻已经认为灵宝是自己的了!   招凝看着手中的灵宝,微微感知灵宝的气息,并没有察觉到器灵,反而在它表面浮荡而飘忽的灵光中感应到它承载的时光记忆。   数个筑基修士赤|裸着上半身,像凡俗打铁一般,锻造着一块不知名的矿石。   每一人捶打了数万下,又经过了上万次的煅烧打磨,最后形成了一块剑胚。   剑胚形成之后,出现了一位威压极其强,浑身包裹在黑袍之中的修士,他手上掐起繁复的法决,用着奇异的锻造方法,并向其中加入了数种天材地宝,再以蚀文刻写禁制。   在完成禁制的最后一笔之时,他的动作忽而一顿,悬在空中的灵宝便坠入到了炉火之中,只这一瞬间的动作,刺目的白光覆盖了整片天空,白光过后,便只剩下飞灰飘洒在半空中,所有人都会飞湮灭了。   这只未完成的灵宝锻造于大破灭之时。   灵宝的光影隔着火光记录了上万年沉寂的岁月,直至有几人试图突破禁制,想要将灵宝取出,却不想背后陡然生了变……   “薛门主,你以为你们阳沁派真的得到了灵宝?”   就在这时,陆居摇晃地站了起来,受刚才三派掌门的合围,他已经狼狈不堪,浑身染血。   他冷笑着抹去嘴角的鲜血,“怕是你们在为他人做嫁衣都不知道!”   “你什么意思!”薛岭在他这话语中察觉到不对劲,下意识地大喝出声之后,目光却看向高台上的“余弭”,“余弭,将灵宝交给我!”   招凝微微抬头,神色极淡地看着他,却没有丝毫的动作。   薛岭一僵,一股不好的预感,陡然升起,“你……”   却不想他话还没有说完,就听陆居在后面讽笑道,“薛门主,我们可都被骗了,这位可不是余弭,余弭在桃林中就死了!”   不止是薛岭,在场的所有人都惊了,并且戒备起来。   能在这么多筑基修士的眼皮下将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破绽的隐藏起来,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修为,难道是金丹期?!不对,这根本不是问题的重点,重点是怎么会有人出现在这天堑海中的死亡之地,还混入了他们中间?!   莫不是有人跟在他们后面从海道钻了过来?!难道是紫焰宗的人?!   一时间这三个掌门内心想到的东西出奇的一致,并同时站在了一起,起势戒备地盯着招凝,并质问道,“阁下是谁?!为何装作余弭的模样?!”   招凝感觉到了压迫,二个筑基巅峰和一个筑基后期的修士,再加上旁边几个筑基中期,招凝根本没有把握完全抵抗,但是她更加清楚此刻并不是露怯的时候。   云丝千幻斗篷掩去了她的修为,让这些人此刻根本没有办法察觉到她的修为,他们只会更加忌惮,认为招凝可能已经是金丹境了。   她淡淡一笑,以一种闲适的姿态半倚在凭几上,她的目光越过三个掌门,落在陆居身上。   “阁下当真是好眼里。不如为本座解释解释,你是如何察觉到本座伪装的?”   这是在变相承认她是金丹真人。   在场众人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了。   陆居眯着眼看招凝,没想到招凝到此时此刻还用着余弭的模样和声音,让人根本抓不到关于他自身的信息。   “呵。丹房之中,你确实没有进去,但是鬼哭藤却沿着禁制破口,从横梁上钻了进来!”陆居指着她,“紫阳蕴神丹是你拿的吧!”   尹柯这会终于知道自己自定的紫阳蕴神丹到底去了哪里,但是现在他已经没有这个心去愤怒了,眼里只剩下惊惧,“鬼哭藤?!你是冥妖?!”   冥妖,生活在幽冥修真界的半妖族,而鬼哭藤只有幽冥修真界生长,听闻也只有冥妖能操控鬼哭藤。   所有人的戒备提上了顶峰,悦夫人同李宇后背相靠地站着,他们手里分别拿着雌雄双剑。   “该死的冥妖,你竟敢从幽冥修真界偷渡入我炎州外海域!”   招凝没想到不到半盏茶的时间,自己的身份有了翻天覆地的界定,并且瞧着他们还极为斩钉截铁。   她微微一笑,索性认了,“几位可莫要说大了,这里是望仙岛,是天堑海,可不是你们炎州修真界的领地,而且,我想去哪,还要同你们秉明吗?”   说着,她抬手一招,博古架上崭新的风神灵舟向招凝飞去。   “风神灵舟!”李宇眼眸一缩,同悦夫人瞬间双剑合并,一道剑气缭绕着凤凰双灵向招凝袭身而去。   奈何招凝身形一动,雪白如云般的斗篷飞舞,一瞬间将剑气崩散。   一切不过须臾时间,其余众人见李宇双剑合并之力都没有伤到对方分毫,此刻几乎在心中认定了这必是金丹真人。   兜帽掩住招凝的面容,斗篷阻挡了众人的窥视。   兜帽下,嫣红唇瓣微微一勾,“你们的对手可不是我——”   就在这时,器房外,红色的膏壤沃土忽而出现数道隆起,速度之快,让他们根本没有反映过来,那隆起便已经冲到器房中央,而后猛地冲地下钻了出来。   一只巨大的、已生出独角的蛟蛇! 第175章   在灵宝记载的岁月里, 十年前,曾有一批人到了这里,并且想要夺走灵宝, 但是在他们试图打开器房的禁制之时,却被禁制反杀了其中一人, 而后禁制就在他们眼前复原了, 却不想这并不仅仅是唯一的变故,还有一条蛟蛇从土地中钻了出来, 一口便吞噬了又一人, 而在蛟蛇后方还藏着一个人影。   而这一批人就是三门派的先遣五人。   招凝瞬身消失在器房中, 三门派的人不敢去追也没有办法去追, 这只巨大的蛟蛇带来了更深的惊惧和愤怒。   尹柯大吼, “峄山黑蛟, 这是峄山老怪的妖宠!”   炎州修真界的人都知道,峄山山脉是个阴气、死气、煞气很重的地方,是峄山老怪的地盘, 这邪修不知道用什么诡异的秘法活了数百年,至少在半步金丹就待了二百年, 但近十年都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修真界人都说他可能死在金丹劫下,却没有想到竟是出现在这里。   薛岭施法抵挡住峄山黑蛟的攻击,他盯着外面,“峄山老怪, 你给我滚出来!”   “桀桀桀——”   一声极为古怪的奸笑声。   突然间一个人影从土里钻了出来,那是一个衣着褴褛的老头, 眼聚金光,皮肤上有着斑斓的蛇鳞, 但是这人身上没有半点半妖的气息,只能说明这些鳞片是后天出现的,可能是通过什么秘法将蛇的血脉加持到自己身上。   “你什么时候跟我们过来的?!”   李宇愤愤地喊道,此时终于明白一行人早已入了埋伏中,难怪尹柯之前就说察觉到窥视感,还以为是傀儡或者那神秘的金丹真人,却没想到,暗中还跟着一个峄山老怪。   因为峄山老怪的出现,众人已经没有办法去顾忌突然消失的招凝了,毕竟那是金丹真人,没有人敢在去探寻,而且面前这峄山老怪显然更加来者不善。   峄山黑蛟没有在第一时间偷袭成功,游荡着巨大的身躯到了器房外的峄山老怪身边盘绕着。   峄山老怪就坐在蛟蛇身上,嬉笑地看着他们狼狈的模样,“哎呀,我可是在这里等了你们十多年了,可让老夫等的苦啊。”   三门派众人皆脸色大变,“你是跟着张长老他们进来了?!”   “难怪十多年都没有峄山老怪的消息,还以为是被哪个前辈顺手解决了,没想到你居然躲在这里!”   “解决?哈哈,谁能解决掉我,我是大气运的眷顾着,这里的一切都将是我的!”他展开手,一副要将这个别庄囊括在自己手中的架势。   但尹柯嘲讽道,“大气运,大气运会十多年连丹房和器房的禁制都没有破,大气运会故意放走张长老引我们来为你破禁,当真是笑话。”   他这一语让峄山老怪脸色一变,“闭嘴!你们,把灵宝交出来!”   他对灵宝觊觎很久了,可是隔着禁制根本取不到。   薛岭讽刺一笑,“灵宝?灵宝已经被真人拿走了,可不是我们可以肖想的。”   这一刻他们心中又一种变相而扭曲的得意,埋伏十年之久的峄山老怪都没有得到灵宝,他们的灵宝被金丹真人拿去又算什么。   “什么?!”峄山老怪大惊,但却又不相信,龇牙咧嘴道,“你们居然敢戏耍于我,我必要将你全部杀了,慢慢找!”   他说着就朝一行人冲去,而峄山黑蛟也露出凶悍的模样,一瞬间整个器房中陷入了混乱。   招凝在外窥视着这一切,心中却感觉到略微的不对劲,峄山老怪既然在别庄中埋伏了十多年,为什么没有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出现,或者说,若是他想要得到灵宝,为什么不在他们破开禁制,在一行人抢夺的时候出现。   他现在才出现,甚至不知道自己伪装成金丹真人,抢走了灵宝。   这一刻,招凝眸子一缩,这峄山老怪,这十多年在这里又做了什么,难道地底还有其他什么束缚着他?   招凝眸子一缩,不再注意器房中的战局,她趁着混乱的时刻向别庄外围跑去,她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然而招凝刚走出几步,就听见了凄惨的叫声,磅礴而铺天盖地的威压囊括了整座别庄。   招凝幕得回头,峄山老怪忽然展开双臂,一个巨大的血人从他背后出现。   那是从土地里钻出来的、血肉模糊的巨人,他手持着一把巨大的砍刀,砍刀上串着重达万斤的玄精锁链。   “主人,他们来了,您要的尸体来了!”峄山老怪惶恐又兴奋地说道。   器房中人也听到这一言,已顾不上惊觉这都是阴谋,自知死亡将至,大喝一声“快走”。   血红的瞳孔扫过器房混乱,就这么一刀劈下,直接将器房劈碎,而器房中的三门派修士竟然无一例外都没有逃过去。   招凝骇然,这毫不迟疑,施展大法,万木匿息术借助万木之灵隐匿去她全部气息。   果真,下一刻,血巨人轻咦了一声,“怎么消失了?”   他巨大的身躯比两层楼都要高大,铜铃似的眼睛在别庄中逡巡了一遍又一遍,仍旧是没有找到影子。   峄山老怪将废墟中的尸体全部扒拉出来,顺便将所有的储物袋踹到自己怀里,他恭敬道,“主人,加上之前的尸体一共十二具尸体,大部分都是完整的,一定能助您完成大阵。”   血巨人可怖的瞳孔下看,声音嘶哑而阴森,“跑了一个。”   峄山老怪一怔,转而又想到李宇之前说的,便同血巨人说道,“一定是那个混入其中的金丹真人,我立刻让黑蛟去找,别庄中全是禁制和阵法,他一定跑不远的。”   “找不见了,没有了。”血巨人的声音裹着愤怒。   他伸出手指缓慢地数着尸体,“一个,两个,……十二个。”   “不够!不够!还少了一个!少一个!”他咆哮起来。   紧接着他的目光就落在了峄山老怪的身上。   峄山老怪眼眸一缩,他感觉到一股几乎要将他脑袋捏爆的压迫感,他牙齿打颤,腿脚发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似乎意识到血巨人的意图,立刻就跪下说道,“主人,主人,我可以在为你找一些人进来,真的,您想要多少都可以。”   那张长老并不是侥幸出去的,而是被他们故意放出去的,以吸引更多的人过来,来满足血巨人的要求。   可是血巨人显然没有那么多的耐心,也根本没有把峄山老怪放在眼中。   “不等了,不等了。”血巨人怪异呢喃,“快到时间了。”   而后什么话都没有说,一刀斩在了峄山老怪的身上。   “不!!!”   峄山老怪只能发出最后一声尖叫,紧接着就像之前的人一样彻底倒在了地上。   那血巨人裂开可怖的大嘴,似在讽笑,“这不就够了吗——”   尸体一个一个串在砍刀的环链上,缓慢地向前拖动着,别庄中的禁制对他没有丝毫的作用,一直拖出了别庄大门,而后向望仙死城的方向沉重走去。   招凝躲过一劫。   可是现在并不是高兴的时候,血巨人只要人族的尸体,却没有一把处理掉那峄山黑蛟,此刻峄山黑蛟因为主人的死去而陷入狂暴之中。   这些妖宠在御兽秘法操控下,心头血被主人炼化,只听主人的命令,一旦主人死去,心头血同时缺失,他们会陷入疯癫和狂暴,直至完全将自己的力量完全耗尽了,就会彻底死去。   几个时辰后,招凝会陷入五感尽失的空洞状态,她必须先处理掉这只峄山黑蛟。   借助万木匿息术的掩盖,招凝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峄山黑蛟背后,龙牙刺聚着锋芒,万力汇集,刺入黑蛟七寸之地,但狂暴中的峄山黑蛟似乎不知道疼痛,蛇尾呼啸甩过,瞬间将招凝击飞。   招凝几个后翻,稳在地上,掐诀施法,龙牙刺再放光华,直直贯穿峄山黑蛟,黑蛟疯狂扭动长身,将整个器房院子弄得一团糟。   这般反抗持续了半个时辰才堪堪结束。   招凝脱力的坐在地上,重重的喘息了一口,却也不敢多停留,只见峄山黑蛟的尸体收入到储物袋中,而后寻找可以躲避的地方。   别庄对于那血巨人等同于无形,可是对于招凝来说,那就是重重的关卡,招凝自知没有把握在几个时辰的时间中突破别庄的四象无常阵,略作思考,便头也不回的去了别庄中的典籍楼。   典籍楼中隐蔽,且禁制并没有破坏,只要不会再有类似三门派的探宝人,应该不会有外人来扰。   招凝到了典籍楼楼下,禁制同丹房和器房类似,她手掐法决,而后绘制出几道上古云纹,上古云纹是她记忆中玉风八卦镜上显现出的几个文字,但招凝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即使打开了薄弱点,想要破除禁制却也是困难。   招凝感觉到自己的五感正在慢慢的缺失,她一咬牙,龙牙刺出现在了头顶,而后八只巨龙咆哮着向那薄弱点冲去,一连几次,终于在招凝力竭之时,打开了一道拳头大小的破口。   只这么大也是够了,招凝身化遁光钻了进去。   甫一站稳,禁制上的破口便复原了。   典籍楼成环形,一道楼梯螺旋而上,连接二楼一处隔间,隔间外面隐隐还有一层禁制。   招凝自知自己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打开隔间,便目光搜寻四周,而后钻进到楼梯下方阴暗的角落,闭目打坐,五心朝上。   五感的缺失来的很快,几乎是在招凝闭目的瞬间,就什么感觉都都没有了。   五感回归是在七天之后,那血巨人并没有再次来到这别庄之中,她闭目后是什么状态,睁开眼还是什么样的状态。   招凝长长舒了一口气。   她从角落中出来,打量周围的环境,从书架上取出一本藏书,发现这藏书是讲解阵法的,说的是普通的五行阵法,又去看这本书旁边的其他书,发现不仅有阵法还有禁制,除了五行阵法,还有防御阵法、杀阵,乃至护山大阵,这些典籍中都有说明。   招凝毫不犹豫地将典籍楼中所有的古书都收进寂灵之府中。   她便坐在楼梯上,进入到寂灵之府书楼中,若想要从别庄中出去,务必要将阵法和禁制熟悉一遍。   书楼中,下半部分格子几乎被填满,但招凝忽而看到书楼格子高处却也新添了一卷书册。   从典籍楼转进的书册中,全部都是中下的普通典籍,有一本出现在高处,难道说这些普通典籍中,还藏着珍品?   招凝将高处的典籍招入手中。   一入手,招凝便看见了上面几个大字,“望仙灵宝炼制卷。”   招凝原本平静的心也泛起了波澜,这是灵宝炼制的方法,之前的鬼手炼器法还有太乙五行炼器法,都是灵器的炼制方法,到了灵器的八重圆满就已经是极致了。   若想将八重灵器晋升到灵宝,必须使用特殊的灵宝炼制法。   而这本书册中都详细记录着,这当真是瞌睡了送枕头。   招凝将书册翻开,仔细阅读灵器晋升灵宝的方法,心中的激动稍稍平复了些许,这灵宝炼制法并非炼制灵器那般容易,如果说灵器是炼器材料在火候、灵气和手法的控制下锻造而成,那么灵宝除此之外还需要很多天材地宝,甚至特殊的火种炼制。   但招凝并没有失望,灵宝是金丹真人的法器,对于招凝来说还早,现在的龙牙刺和刹月剑完全可以满足她的需要,她有很多的时间去寻找升级的材料。   这般思考,招凝将望仙灵宝炼制卷送回到高层格子上。   略作了一会儿,便一本一本的翻看禁制和阵法书籍。   招凝对于禁制和阵法并没有太多的天赋,但是好在这些书籍非常的全面,当这一本没有讲解透彻之时,招凝便能在另一本书册上找到更加细致的讲解。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在筑基期的记忆力加成之下,招凝很快就将整个寂灵之府中的禁制和阵法记入到脑子中,现在遇到不那么复杂的阵法和禁制,虽然说不上手到擒来,但多少能找到一些眉目。   她从寂灵之府中出来,掐指一算,大概过去了半个月的时间。   她看了一眼浮荡在典籍楼表面的禁制光幕,这一刻却比之前清晰多了,若想破解这禁制光幕,不需要压阵也不需要强力突破,事实上只需要借五行相生之力,以太乙八卦乾坤之术便能找到阵眼所在。   但招凝并没有第一时间去试验自己禁制和阵法的学习成果,而是抬眼看了看典籍楼的第二层,那唯一的隔间被禁制阻挡着,即使在丹房和器房之中,有灵宝和紫阳蕴神丹这类珍贵的东西都没有用禁制保护着,那这隔间里到底藏着怎样的珍宝呢?   招凝站在二楼隔间的禁制前,只一眼看去,却发现是一个简单的封闭禁制,这个禁制隔绝向内窥视的目光,这种禁制破解非常之简单,只要使用上古云纹“破”便能解开。   “破”印在禁制上,禁制光华微微浮动,荡开一圈圈波澜,而后就消失了。   招凝伸手,手实实在在地触碰到了房门,而后一推开,隔间中景象映入眼帘,一眼便能将全部景象纳入眼底。   这似乎只是个观景台,招凝走入其中,隔间中只放着一张玉案,一张矮榻,背后屏风上刻着各种上古磅礴景象,环形的墙面也悬挂着一些书画,但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   整个隔间,大部分的墙壁都是窗户,向外推开,能俯瞰整个别庄的景象。   招凝抱臂再次环视周遭,忽而间,她手上再次绽放出灵光,灵光间凭空绘制出数个上古云纹,云纹在空中缭绕,紧接着随着招凝法决的打出,整个空间忽而产生一股微妙的波动。   招凝微微勾唇,果然藏着什么。   随着招凝手法越来越快,越来越多的上古云纹在招凝周身交错游动,她忽而之间一顿,一道奇异的光点打出,只听一声轻轻的“开”。   随着这声声响,整个空间开始荡开一道道波澜。   紧接着好像冥冥中有什么崩碎了,这一刻,招凝看到了隔间上空悬浮着两卷书册。   招凝目光一动,伸手一招,两卷书册落入手中,仅题字便是用上古云纹书写。   一本名叫“阴阳神光护体道法”,另一本却名“太易河洛剑阵”。   神光护体,乃是金丹境界的天赋神通,真元会自动在周身形成神光,且神光不灭,己身不伤,是金丹境界的标志,也是金丹真人不伤不死的最后一道屏障,但作为天赋神通在进阶金丹境界的时候,便会自动从天道法则中领悟,怎么还会有道法?   招凝心中有疑,翻开一看,却发现这阴阳神光护体道法却是没有修炼境界限制的,也就是说她现在修炼此道法,她在筑基境界便能施展出神光护体。   若是再伪装金丹真人,可就容易多了。招凝心中默默想着。   她心中欣喜,但也没有过于激动,手边还有另□□书,都知太古有河图洛书之说,记载着洪荒万象。   招凝翻开却是再也忍不住心中震撼,这剑阵便是太古大能从河图洛书中得到感悟,以剑法仿照出太古洪荒山川河流,森罗万象,此剑阵一出,越境斩杀对手都不在话下。   但招凝冷静下来,她继续一翻,果真,这剑阵只是残卷。   想想也知,这小小的万宝楼工坊之中怎么可能有完整的太古剑阵。   招凝拿着剑阵残谱,微微一顿,转而进入到寂灵之府中,书楼可以将后世改动后的书册还原到本来的面貌,那么剑阵残谱呢?   书楼中,太易河洛剑阵几乎置于太虚六道灵源秘传平行的格子中,当她再次取下的时候,剑阵发生了些许的变化,残谱增加了两片。   这却让招凝意外的惊喜。   本来她将剑阵残谱放入书楼中尝试还原,就有些许贪婪的成分了,但是书楼还是给了回馈,招凝翻开新添的两片残谱,头一次发现其上有寂灵之府上一代仙人的注解。   她仿佛看到仙人坐于书楼中央,叹息提笔,在残谱上写道——   “神墓出,剑阵七分,二分入吾手,三分入上清天,二分入九重天。”   可招凝却是茫然,上清天是哪?九重天又是哪?   她现在在万宝别庄得到剑阵其中一片,难道这九重天是九州?   但招凝从未听说过九州中有九重天之说,她下意识地透过窗户向天空看去,脑海中冒出一个稚嫩而直白的念头,难道天上还有天吗?   招凝得不到答案,她将剑阵残谱放还于书楼中,在书楼中遥遥一礼身,不管此刻她所知如何,她会循着先人指点一步一步的去探寻。   招凝离开别庄之后已经是七日之后了,好在那血巨人怪物并没有出现,只是破阵用了一些时间,但招凝还是顺利的离开了这里。   别庄坐落在一处山林之中,从别庄外可以看到高耸的望仙坊市,整个望仙坊市蒙在一层诡谲的死寂之中,招凝不敢去探寻,那里除了数不尽的傀儡,还有这种神出鬼没的血巨人。   这座望仙岛并不大,在山林中就能听见汹涌的海浪声。   这是招凝第一次见到海洋,远眺看去,只见不远处的海面蒙在海雾中,但海雾却绕开望仙岛。   她将风神灵舟注入灵力,一座灵舟出现在海面上,周身浮动着古老而神秘的灵纹,这艘灵舟并不大,只有一层船舱,只能容纳下十来人。   招凝飞身到灵舟上,她操控着船舵,灵纹亮起,阵法晕开三丈范围,清退了周遭海雾,她试图让灵舟御空而行,却发现无法飞出海面三丈,就好像整个天堑海都处在禁空领域中。   船上有一只巨大的罗盘,招凝不知望仙岛在天堑海中的哪一个位置,罗盘上标记着她正在向东走。   招凝也只能这般行驶,只要离开天堑海,便能从九州地图上掐算到位置。   风神灵舟的速度很快,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已经离开了这座望仙岛。   而招凝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后不久,血巨人怪物站在望仙岛的高崖之上,双手交叠在砍刀上方,无声地注视着灵舟的远去,下一刻,整个望仙岛都消失在原地。   招凝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她飞身到灵舟高处,眺望望仙岛原本的方向,却发现海雾浓郁至极,遮蔽了回望的视线。   她皱着眉,从高空中跃下,不再去计较刚才诡异的感知。   她操控着风神灵舟向东而去,天堑海中的天气极为的变化多端,经常性的大浪滔天,好在灵舟表面的阵法能隔绝掉大浪对灵舟造成的损害,但天堑海中是不允许御空的,风神灵舟只能跟着海浪在海面上翻涌。   可招凝还没有行驶多久,忽而感觉到风神灵舟不受控制,一直往大浪中冲去。   招凝在摇晃中冲到灵舟边缘,隐隐能感觉到海面下似乎有什么东西。   她操控着风神灵舟,灵舟上的阵法符文瞬间亮起,一道灵光打入到海面之下,下一刻一只巨大的触手从海中冲了上来。   是二阶妖兽!   但这妖兽过于庞大,灵舟的阵法攻击似乎并没有受到半点伤害,他巨大的触手将灵舟包裹起来,虽然灵舟被灵光护罩保护着,使得它不至于损坏船体,但是整个船身却已经完全脱离了海面。   招凝皱眉,刹月剑飞出,在法决的控制之下,向那触手冲去。   招式纷飞之中,那妖兽的触手终于吃痛,将灵舟甩入到海上,若是凡俗船只早就翻船了,但是风神灵舟却没有丝毫的摇曳,平稳的落在海面上。   正当招凝试图将这妖兽触手直接斩下时,那妖兽触手却猛地缩回了海中,紧接着,风神灵舟后方,从海面上冒出来数根庞大的触手,直接将风神灵舟包围了。   几个触手捆束着灵舟,像是蹴鞠一般踢上了天空,招凝将灵石嵌入到灵舟之中,灵舟本来就可以飞行,只是受禁空领域限制,但船身没有倾斜。   招凝御使着刹月剑,刹月剑清光闪烁,丝毫不留情面的向触手刺去,一瞬间将一根触手斩落。   就在这时,却听一声凄厉的如鸟鸣一般的尖叫从海底冲了出来,同时伴随着巨大的水柱。   却见水柱下出现了一只独眼却长着一张长喙的巨大脑袋,那只脑袋几乎与灵舟一般大小。   “终于肯出来了吗?”   招凝一声呢喃。   紧接着手诀繁复而快速,刹月剑幻化成数只剑影,刺入到妖兽每一只触手中,触手在灵剑攻入之中,吃痛收回到海面之下,便在触手重新伸出水面之前,招凝的身形忽而消失在灵舟之上,一个瞬身就出现在妖兽面前。   她的身形甚至还没有妖兽的眼睛大。   那是一只巨大的竖瞳,在看见招凝突然出现在眼前时,那只竖瞳猛然收缩,它的触手也向着自己扑来。   但是来不及了,刹月剑已经出现在招凝手中,而后果断的刺入到竖瞳之中,登时墨绿的液体迸发出来。   妖兽登时尖叫,那尖叫声,瞬间掀起惊涛骇浪,大浪掀起足足百丈高度,可招凝丝毫没有躲闪。   她手上法决依旧维持着,刹月剑从妖兽的竖瞳中,直直钻入到了妖兽脑袋中的妖丹处。   二者碰撞,一瞬间巨大的妖力向四周冲开。   招凝身上加持了一层又一层护体盾术,却也被妖力冲飞到百丈之远外,而滔天的大浪也在此时拍下。   招凝直接打入到大海之中。   但好在招凝身上的盾光并没有完全破损,这让她坠入到大海之中也不至于呛溺。   海面上好像回归了平静,一炷香的时间后,海面上突兀的冲出一道人影,正是被打落到海中的招凝,正巧此时浪潮奔涌而来,招凝踩着浪端,一瞬疾速摔入到灵舟上。   招凝力气耗尽地仰躺着,妖兽死去,大浪也跟着退了,现在的浪潮并不能奈何得了风神灵舟。   她唤了一声,“刹月。”   片刻之后,一道灵光从海底冲出,而后落到她手中,同时还夹带着一颗二阶妖丹。   招凝看了一眼,这妖丹晶莹的好似宝石,比九州大陆上的二阶妖丹更加纯净些,她将妖丹扔入到储物袋中。   海面一时间风平浪静,若是没有浓郁到接连海面的白雾,或许当真看不出天堑海的异常。   即使有风神灵舟,招凝在海上飘荡了半年之久,却依然没有看到岛屿或者海岸,却是二阶妖兽遇上了数波,但是奇怪的是,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天堑海的影响,这些二阶妖兽没有半点化形的迹象,甚至他们的灵智也并不高。   不过招凝也没有心思为它们着想,她已经在海上飘荡了太久了,风神灵舟上的罗盘却没有损坏的迹象,似乎他们仍旧在向东走着。   招凝开始怀疑这天堑海的到底有多大,即使最长有千里之距,风神灵舟航行了半年的时间,也该要到尽头。   难道自己迷失在大海上了?   这一天,招凝拿着钓竿在灵舟边缘垂钓着,这几日一直有一只小海妖在海底跟着,但这小海妖却一直没有显露出形貌,不过招凝感觉到这只幼年的妖兽并没有恶意,甚至还带着几分取巧,它跟着灵舟在捕食那些贪食灵力的鱼群。   也算是漫漫海上航行的有趣之处。   今日招凝索性直接捏碎了一颗聚灵丹混在鱼饵之中,鱼钩却是笔直的,刺入到团成团的鱼饵中,抛下海中。   不一会儿,几波鱼群都追随着鱼饵而来,海面上都能看到那些鱼群的身影。   直钩是不可能上鱼的,没有威胁,周遭聚集的鱼群越来越多,半盏茶后,海底又出现了一道庞大的阴影,和风神灵舟一般大小。   它从海底向上,张大硕大的嘴巴,一张一阖间就吞噬了鱼群。   这就是招凝说的小海妖,虽然它体型庞大,但是微微感知,便能察觉这小海妖连妖丹还没有汇聚,甚至头骨还在慢慢生长,但激动之时却会发出犹如人类婴儿般的声音,说着“鱼,要鱼”。   小海妖跟着招凝混了十来日,大抵是没有感觉到危险,甚至觉得同招凝熟悉了。   它吃完鱼群,用它那庞大的身躯在船底蹭了蹭,将风神灵舟险些推翻。   但就在这一刻,招凝隐约瞧见这东西的模样,是一只幼年的鲸。   可招凝还没有来得及逗弄这小家伙,忽而生起一丝危机感,她甫一抬头,就看见迷雾朦朦的不远处好像出现了岛屿。   招凝远眺,这半年来都没有看见岛屿,难道是要接近海岸线了吗?   可还不待招凝动作,灵舟下的小家伙却好似有些躁动,不断地蹭着船底,看灵舟的方向没有便宜,云舟百丈外,忽然出现了一道海裂,像是将大海分开,形成了两道向下对冲的瀑布。   这是?招凝心中一震,这是裂海之术。   这小家伙是玄寒裂海鲸?   难怪它只敢远远跟着,从不露面。   可这小家伙刚才的做法是为什么,招凝一瞬便察觉到异常,那应该不是岛屿。   招凝立刻调转灵舟的方向,却不想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远方的岛屿忽而喷出一道冲天的水柱,水柱中出现一道人形虚影。   “人类,你竟敢踏入玄鲸领地!”   招凝微讶,遥遥拱手,“路过此处,实属意外,若是贵族不可借道,我便就此离去。”   但那人盯了一眼灵舟,“灵舟之上用的可是我玄鲸一族妖丹制成的定波珠。”   这话语中隐隐已叠上怒火,只见那妖影已手持三叉戟,既然无法避免,招凝亦将龙吟鞭唤出。   却在这时,灵舟下的小家伙却翻腾出海,而后朝对面冲去。   “不要伤害漂亮的人类姐姐……”   它蹭着那岛屿似的玄鲸,虚影手中的三叉戟便缓缓放下。   招凝眉目一动,就听它说,“我给你三个时辰的时间,离开玄鲸一族的领域。”   水柱落下,那人影消失。   小家伙却游了过来。   招凝说了声“谢谢”,但那小家伙还蹭着船下,似乎想要招凝跟在它后面。   既然小家伙刚才为招凝解了危机,这小家伙自是不会害招凝,索性灵舟便跟在小家伙身后。   过了几日,招凝感觉到周遭的浓雾越来越浓,连海面都看不清了,好似灵舟在浓雾之上御使。   就在此刻,招凝却看到了浓雾中犹如极光般的盛景,就像当年在阳神境凌云山上看到的阳神境边界。   而此时这些穿插在浓雾中,如同纱幔从天空中垂落的光华,让招凝一时失神。   就在这时,招凝听到一丝稚嫩而脆生生的童声。   “漂亮的人族姐姐,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招凝从舟沿探头,看灵舟后探出小半颗脑袋的小家伙。   “这是哪里?”招凝问。   而此时灵舟顺水向前,招凝隐隐感觉到光华落在灵舟上,一瞬间好似出现了类似传送的空间扭曲感。   小家伙的声音渐渐变得遥远。   “这里是……天涯海角……” 第176章   空间转换并未出现, 视线也未扭曲。   灵舟好似撞到无形光幕,光幕如水波般荡开,数息之后, 诡异的,海水流动的方向完全逆转。   周围温度明显的变得很低, 招凝需要将云丝千幻斗篷裹紧在身上才能勉强抵御寒冷。   随洋流航行, 四周犹如极光的光幕还悬挂在浓雾中。   但这里已经不是数息前的海域了,没有小玄鲸的气息, 海面上飘着浮冰。   “天涯海角……”招凝呢喃着, 秦恪渊的话仿佛在耳边。   “天堑海在外海域边缘, 终年被浓郁迷雾笼罩……若是能成功穿越迷雾, 就能抵达九州另一侧。”   是小玄鲸将她带到了大海的边界, 穿越到新的海域中, 这般寒冷的海域,招凝猜测是在北侧海域。   她心中泛起一丝隐隐的喜意,“我可以直接前往极北承玄修真界, 拜访上古极寒宫,去找师叔。”   风神灵舟浮冰中的航行都似轻快了起来。   穿过漫漫浓雾, 阵法灵光驱散四周三丈的浓雾,保持着灵舟的航向。   不知是否是因为寒冷和冰层,航行的数日都没有遇见海中妖兽。   直至一日,海上浓雾消散了些。   这是已经走出了天堑海的海域了?   可是很快招凝便知道并非是这样,前方出现了巨大的灵气漩涡, 在不断地吞噬着天地灵气,狂风在海面上生成, 一只巨大的影子在漩涡上方云雾中游走。   紧接着,又一只庞然大物从抽空海雾的海面上冲出, 映入眼帘的便是遮天蔽日的双翼,身形却是马首鱼身。   双翼一震,云雾散,暴露出那巨大的影子,同样有双翼,人面蛇身,有九头。   招凝震撼至极,这是……大妖!   就在这时,高空浓雾中一声凄厉的叫声,紧接着,九头蛇就被撞进了海洋中,如龙般的巨大闪电紧随着劈在海面上,掀起方圆数十里的海浪,无数海洋生灵从海面上跳动,再落入海中便翻白了。   九头蛇又咆哮着从海面上冲出来,向着高空中的身影冲撞去,雷霆闪烁,天空似要碎了。   招凝试图将风神灵舟远离这两位大妖打斗区域,却发现自己早就进了雷行区域,一旦移动,无数的电光便包裹在灵舟上,不断冲击这灵舟阵法,这般下去灵舟迟早会损坏的。   当真是,大妖打架,小仙遭殃。   可招凝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去修补灵舟阵法了,来自天空之上的威压越来越重,伴随着整个海面的海水都似乎向下沉了几丈,招凝不得已,只能放弃风神灵舟阵法,自行在灵舟上打坐抵抗威压。   抵抗中,招凝的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过天空中的景象。   万丈光华在天空中闪烁,无数道灵光如同烟花在云层中绽放,招凝看到大妖间玄秘奥妙的招式对撞,冥冥之中有什么感知,她倏然阖目感悟。   大能们早就认定了自己所行之道,他们打斗之中道之法则无意识的散落,这些法则对于小修士们来说,如同天神点拨,可一瞬顿悟。   她似乎进入到了一种玄之又玄的境地中,好像自己完全融入到了海洋中,是海洋中任一一生灵,包容万物,海纳百川,这一刻,她仿佛听到了海洋中无数的声音,更有来自海底里似有若无的呢喃。   “好累啊……”   招凝疑惑,她意识向下沉去,穿过沉沉海面,向极深处飘去,不知深海几万里,只见一处光点,似有一全身被锁链包裹的庞大虚影。   可就在这时,忽而她的意识被拉了回去。   海洋上再次起了飓风,却是九头蛇暴怒了,飓风卷起海水,海水向下倒灌,风神灵舟好似一叶扁舟,渺小到瞬间被飓风撕毁了灵舟阵法。   而此刻招凝所有的法力只能用来勉强维持自己身上的护体神光,却依旧无济于事。   她整个被狂风卷了出来,招凝随着浪潮翻天倒地,大浪向风神灵舟奔涌而去,没有了阵法的保护,桅杆瞬间就断了,罗盘也碎了。   再这般下去,风神灵舟要被完全摧毁。   招凝只得强行将风神灵舟缩小,用自己的力量抵抗着大妖打斗带来的大海之威。   她用法力包裹住自己,沉入到海面之下,但海面下暗流仍旧湍急,甚至比海面上还要急促。   招凝刚以为避开了滔天的海难,就迎面冲来一道巨大的暗流。   她掐起法决,将水灵力全部聚集,在面前形成屏障,但暗流一冲,别说是屏障,连招凝身上的护盾灵光都一起震碎了,招凝整个身体完全落入到海水中,咕噜咕噜灌下了好几口海水,这才反应过来屏住了呼吸。   好在修真者憋气的时间也是不用担心的,她顺着暗流游动了许久,看到海底,无数只海洋生灵混乱的奔逃,甚至有一些二阶妖兽,甚至气息强大的三阶妖兽都在逃跑。   天堑海无比的深,招凝只这般向下看都没有办法看清海底。   招凝见暗流稍稍平缓了一些,猛然从海面上冲出,疾速地喘了一口气。   再抬头时,却见另一只大妖再次聚起法力,整个海面升起,形成巨大的海啸,招凝根本没有抵抗这样的力量,但好在深处在海啸之中,反而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   那两只大妖好似分出了胜负,一瞬间就在空中消失了踪影,海啸失去的力量,紧接着向下扑去。   招凝强行聚起灵力,让自己不要处在海啸的下风,好在招凝是幸运的,在海啸冲下那一刻,她仿佛站在了浪峰之上,虽然在海啸巨大力量下,连意识都有些涣散,但招凝终究平安落上了岸。   岸?   招凝一顿,身下竟是平整的地面,上面长满了海草。   就在这时,招凝听到一声老迈的声音。   “哎呦喂,真是倒霉透了。”   “怎么碰上那两位大能打斗,我的壳都要碎了。”   这声音是从下方传出来的,似乎是“小岛”发出的声音。   还不待招凝出声,就听见那声音又“咦”了一声,“哪里来的人类,竟然落在了我九千岁的背上。”   忽然间,海面下生出了一只巨大的龟脑袋,伸长的高度足有十丈,可想而知这妖龟足有多大,而招凝一点都没有感知到这妖龟到底是什么修为,至少是金丹之上的。   招凝起身,冷静见礼,拱手致歉,“无意跌落在龟前辈壳上,我立刻离开。”   招凝正准备跳入海中,远离着庞大的龟妖。   却不想猛地发现自己身体不能动,招凝心中一惊但面上还保持着镇定,“龟前辈,此为何意?”   龟脑袋探到招凝身前,两只硕大的眼睛仔细打量着招凝,招凝明显在他眼里感觉到了稀奇的情绪。   “你这人类女娃娃身上为什么会有‘半妖的感恩’?”   “‘半妖的感恩’?”招凝反而不解,认真询问道,“龟前辈,此为何物?”   “哈哈哈。”妖龟大笑起来,“这是冥冥中玄之又玄的东西,是功德,是气运。”   招凝想了想,自己唯一与妖有接触的,便是在阳神境的半妖,难道是豹武他们的感恩?   “原来是这样。”却不想招凝不过是在心中想想,这妖龟却好像对她的内心一清二楚似的。   招凝一顿,心中生了警惕。   那妖龟又笑,“人类女娃娃,不要害怕,老龟我活了几千岁了,倒不至于窥探人心,不过去弄明白我想知道的。”   “既然你有妖的感恩,那也算是我们妖族的朋友,老龟我也不计较你的冒犯了。”他巨大的龟脑袋提起,居高临下地问道,“人类女娃娃,你现在有什么心愿,老龟我可以帮你完成哦。”   招凝心中一怔,但是并没有对妖龟突如其来的善意而觉得感动,反而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招凝不敢深想,这妖龟实在是太可怖了,她不想让这家伙听到自己的心声。   于是谦恭地拱了拱手,“小女修行向来讲求亲力亲为,既然大妖前辈们已经离开,我便也走了,不劳前辈相助。”   但那妖龟并没有放开招凝。   “诶,我九千岁说要帮你,那必是要帮你的。”它盯着招凝,眼神闪动着诡谲的光,“既然从天堑海那头过来,想必是迷路了,我能感知到你内心似乎很期待到岸上去,那老龟就帮你一把。”   “去吧!”   就在此刻招凝忽而之间感觉到天昏地暗,整个世界开始翻转扭曲。   她的意识好像在虚空中撕扯中,又被揉成团扔进了黑洞之中。   可耳边仍然能听到外界的声音。   老龟的狂笑仍然在继续。   “作为报酬,就将你身上的‘半妖的感恩’交给我吧!正巧我需要它!”   招凝却无力抵抗,她能感知到冥冥中有什么东西从她神魂上被抽去,她从黑洞中窥视外界,最后一眼,死死地盯着这庞大的巨龟。   实力差距之中,是这般无力。   不知过了多久,招凝意识被惊了一下,似醒非醒,有什么东西正在逼近自己,但是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这里有个人类!快来!”那是像兽吼一般粗哑含糊地声音。   是妖族。   很快,招凝感觉上方罩下几个脑袋的影子。   一声音吸了吸口水,“又是一个遇到海难的人类修真者,细皮嫩肉的,好像比一般的人类好吃。”   “是啊,是啊,好香,好甜。”   “我们现在就把她分食了吧!”   “我要手!”“我要大腿!”“我要脑袋!”“……”   听着这几个妖族荒诞地挑选,招凝燃起极大的愤怒,神魂晕开光华,就是拼着神魂溃散,也要冲出去将这些妖族碎尸万段。   当招凝刚感知到有一只爪子触碰到胳膊,便听到又一声吼叫,“你们几个在做什么?!”   “虎老大!这里有个人类,我们准备把她分食了!太香了!”   “一边去,让老子看看!”   一道锐利的目光在招凝身上划过。   “我怎么感知不到她的修为?”   “哎呀,老大,有没有修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又可以美餐一顿了!”   “对啊,对啊,老大,您先挑,我快馋死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这细皮嫩肉的女修你们吃不得,我要送上去给妖王大人,作为大人新婚贺礼。”   下一刻,招凝感觉到一只巨大的麻袋套在了身上,粗糙的质地磨得皮肤都感觉到丝丝缕缕的疼痛,招凝紧紧皱着眉,暂时放弃了强行冲破桎梏。   但招凝能够清晰的感知到外围,她被妖族扛了很远的距离。   直到进入了一个吵闹的地方,一进去,便听到吵闹中冒出来数句“有人味儿,好香啊。”   但是那扛着招凝的人将那些围上来的家伙都推倒了一边,“去去去,不要想,这是老大说要送给妖王的贺礼,妖王大人最喜欢新鲜的人肉了。”   “哎呀,虎老七,就算我们砍了人类的一只胳膊她又不会死,还能保持新鲜的。”   “对啊对啊,我们窝在这个小岛上,已经好久没有吃到人,快给我们尝尝鲜!”   “不行,妖王有强迫症,砍掉一只手,妖王大人会生气的,你们到一边去,啃你们的肉猪去。”   紧接着,招凝便感觉自己被带到了稍稍僻静的地方,而后是锁链开启的声音,下一刻双手双脚被什么东西扣住,整个人扔在了地上。   旁边妖族的吞咽声非常的明显,“老七,说真的,妖王真的有强迫症吗?”   啪的一声,一巴掌扇在了旁边人的脑袋上,“你还不信老子的话不成,我跟你说,妖王大人的强迫症非常的严重,你没瞧见他连巢穴都修建的对称的,他喜欢对称的东西。”   “哦。知道了。”   几个妖族说着话远离了囚牢。   招凝的意识困在昏暗中不断的挣扎,但却怎么都没有办法从困锁中挣扎出来。   招凝停止了片刻,细细思考,忽而想起一门险些遗忘的魂法。   驹魂之法。   当年太轲以此法攻击她神魂,那她能否以此法反攻神魂束缚。   茫茫虚空之中,月牙状的乳白弓箭幻化而出,神魂之力加持在弓箭上,拉弓一瞬,箭矢出,魂缚碎,神魂回归寂灵之府中。   招凝左右看着自己神魂的状态,倒是没有多大的损伤。   她从寂灵之府中出去,睁开眼便看到一处囚牢,同人类囚牢不同,这里堆积了各种尸骸,上面还残留着血迹,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噬过,留下了些许的碎肉。   一股恶臭在空气中浮荡开。   招凝皱着眉。   都说外海域小岛上生活着妖族,这些妖族都是从上古的时候就迁移到岛上,可能是因为当年人族修士的鼎盛,使得这些妖族根本无法在九州生存,也有可能是其他的原因,但此刻,招凝明白,难怪九州上的人族修士都这般憎恨着妖族。   这些尸骸中几乎都是人类的骸骨,怕是不少像招凝这般从天堑海迷途出来或者在外海域中云游,而不慎被这些妖族抓住,最后成了妖族的盘中餐。   招凝顿了顿,她低头看手中被扣上的锁链,锁链非常的沉重,通体漆黑,不知是用什么材质打造而成的。   她眉目一凝,连修为也被压制住了。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声慵懒的声音,“没用的,这时黑金铁,上面还加持着妖族禁制,你是没有办法挣开的。”   招凝循着声音看去,却见墙壁上裂开一道三寸宽、四尺长的大洞,从大洞向另一边看去,就见一似人非人的家伙斜倚在墙上,他皮肤黝黑,脸颊上画着几道暗紫的纹路,头上却长着两根牛角。   “冥妖?”   招凝辨认出对方,对方有标志性的冥妖容貌,冥妖是万年前受西极魔荒外溢的魔气影响和幽冥州本身的诡异双重叠加而形成的特殊生灵,这些生灵,生来便是半妖状态,除了表现出半妖基础的妖族特征,他们的脸上会生成奇形怪状的幽冥纹。   那冥妖睨了一眼,“你们人族捕捉妖兽不是用灵兽环吗?这个就相当于你们人类的灵兽环,不过是妖族用来捕捉人类的。”   灵兽环一般有两种解开方法,如果灵兽环是以灵兽的心头血为契,那么只需要通过灵兽环主人的命令便可直接解开,另一种就是通过特定的钥匙解开,这类钥匙,一般是将灵兽环的禁令刻在身份令牌上。   招凝的情况显然属于第二种,若想打开这东西,看来得想办法把妖族的身份令牌拿到手。   她一如既往地平静,透过裂缝看那慵懒的冥妖。   “阁下也是被抓到这里的?”   “对。”冥妖耸了耸肩,“不过,他们觉得冥妖不好吃,所以就把我扔在这里了。”   他的话语倒是幽默,招凝看了他一眼,他的修为似乎才练气高阶的模样,而冥妖一一直生活在幽冥界,鲜少会在其他修真界出现,招凝微微一顿,“这里是什么地方?幽冥修真界的外海域?”   “哟,人类小姑娘真聪明。”他好像起了一丝兴趣,挪到了裂缝旁边,“这里是幽冥外海域的一处小岛,处在北寒群岛边缘。”   “北寒群岛?”   招凝微微呢喃着这海岛名字,在九州地图的西北角。   那冥妖似乎很久都没有人一起说过话了,倒是很热情,“听之前那群小妖的意思,好像要拿你送给妖王做宴食?”   招凝没有理他的调侃,反而问道,“冥妖一般在幽冥州不出,你为何会出现在外海域。”   那冥妖却笑,“既然你们人修能九州云游,为何我们冥妖就不可?我此生的愿望便是踏遍九州。”   招凝微楞,“阁下志向高远,令人钦佩。”   冥妖一挑眉,“哦?你怎么不说我异想天开,白日做梦?”   招凝看他,“既然阁下想要这样的答案,我不介意再重新回答一边,阁下的志向实在太异想……”   “别别别——”招凝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冥妖打断了,“我还是喜欢听鼓励的话。”   他往裂缝凑近了些,“人类小姑娘,相逢即是有缘,难得在这里关了几年,遇上能说话的人,不要总阁下阁下叫着。我叫狐辛,是大幽国人。人类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沈招凝。”招凝平淡说着,“来自昆虚。”   “昆虚?”冥妖狐辛讶异道,“这昆虚离这里可是两个相对方向,相隔甚远,难不成沈姑娘是穿过天堑海过来的。”   “机缘巧合。”招凝并不想多言,只含糊地承认了。   冥妖狐辛睁大眼睛,“能从天堑海穿越过来,还能完好,你难道是真人?!”不用招凝否定,他眼珠子上下一动,自个否定了自己,“若是真人,就不会沦落到被妖族抓来当食粮了,看来,沈姑娘必是倒霉遇上什么空间裂缝了。”   招凝看了他一眼,没打算多解释,既然他这般认为便随他这般想,不过招凝也确实是倒霉极了,先是大妖打斗,又是龟妖强行送上岸。   “不过,我看沈姑娘也不用想了,到了这里想要回到昆虚可就难了。”他又靠了回去,“不说这遥远的距离,现在想从这囚牢中逃出去都是不太可能。外面的可有个筑基期的虎妖,很是厉害。”   冥妖又提醒,“不过,你既然是要送给妖王吃,不如躺平享受最后的时间吧。北寒群岛的妖王是一只金丹期的疾风玄鸟。看开些,好歹疾风玄鸟吃东西都是囫囵吞下的,不会痛苦的。”   “是吗?”   招凝呢喃一声。   冥妖狐辛没有听见,凑近小声道,“或者你拖一些时间,等我把动挖开,你跟我一起走。”   说话间悄咪咪地侧身向招凝展示枯骸堆下的“狗洞”。   “还有多深?”   “不多不多,十丈而已。”   “……”招凝一瞬默然,便垂眸不再回应。   冥妖狐辛自知有些扯,摸了摸鼻子,俏摸挖洞去了。   到了夜里,招凝忽而睁开眼,她听到极轻的脚步声向这边走来。   她微微一动,转变成他们离开前昏迷的姿势,又重新闭上了眼。   片刻后,那脚步声停在了招凝的牢房前,牢房的大门被打开,这妖族气息是白日里混在妖族堆里垂涎的一只蛇妖。   他蹲在招凝面前,吞咽着口水,凑近在招凝前嗅了嗅。   “还没醒呢?”他嘿笑着呢喃,“好香好甜的人类,老大就是胆小,这么美味的人类都不敢尝尝鲜。”   他忽而伸手,一柄锋利的匕首出现在手上,他吸着口水,“既然妖王大人喜欢对称的,那我就一边砍一刀,不久对称了,嘿嘿,砍哪里呢?”   招凝感觉到锋利的刀尖在脸上划过,她没有丝毫的颤动,好似无知无觉,刀尖沿着颧骨落在耳前。   “这耳朵嫩,就割两只耳朵下酒吧!”   说着他就提起了匕首,就在匕首刺在耳畔的刹那,忽而之间,招凝身上弥漫一团雾气。   蛇妖吓了一跳,下意识后缩,却不想那雾气直接蹿到他身上将他包裹住,雾气中无数只妖兽兽灵若隐若现,紧接着,雾气中便弥漫起血腥之气,那蛇妖的惨叫声也蒙在了雾中听不清晰。   只听“啪”得一声,一样东西掉落在地上。   招凝睁开眼,只见地面上掉落的正是这蛇妖的令牌,她将令牌拾起,微微一动,手脚上的枷锁瞬间就解开了。   她站起身,冷眼看着妖雾变成血雾,而旁边的冥妖早就被惊醒了,张大嘴巴凑在裂缝另一边看着。   瞧见招凝手中出现一只红灯笼,灯笼中火光微微一晃,那团雾气就钻进了灯笼中,而蛇妖被啃噬的惨状暴露出来,而后僵硬地倒在地上。   招凝提着灯笼,面无表情地转头,冥妖狐辛这才意识到招凝的修为,这哪里是普通的人修,这至少是筑基期的高人了。   他看着灯笼又看着招凝,默默地咽了口口水,倒也没像一般谄媚的家伙,他只是尴尬一笑,“原来沈姑娘这般厉害,亏我刚才还给姑娘出馊主意。”   招凝只是看了他一眼,将灯笼收回,漠然跨过面前的蛇妖尸体,推开了囚牢门。   冥妖狐辛一见招凝似要走,连忙扒在了栏杆前,“喂,你别一个人走啊,把我也放了啊!”   招凝一顿,转头看了一眼,刹月剑出,一剑斩断了他手脚上的黑陨铁枷锁,而后刹月剑并未停下,直接贯穿了他那还剩十丈的“狗洞”。   冥妖狐辛惊讶地下巴都要掉地了。   “这就……开了?”   “我还有事。”招凝道,“你从地洞出去,不要惊动其他妖族。”   冥妖狐辛眨巴眼,瞬间露出了然的笑,“嘿嘿,别放过他们,这群妖族不知道吃了多少人了。”   招凝没有回应,转身就走,却不想又被狐辛叫住。   “沈姑娘,沈仙子,沈高人,我灵石都被妖族搜刮了去,云游四海没有本钱。嘿嘿,仙子可否资助一二,我可以将一路见闻传递给仙子哦。”   招凝转头看他,就见他递来一戳狐狸毛,在招凝垂眸无言间,他意识到什么,那戳毛变成了一块狐尾玉佩,只有半个巴掌大。   “这是我们冥妖的传信之物,九州无论何地都能将信息传达。嘿嘿,仙子一看就是好历练之人,不然之前也不会那么夸赞我。”   这确实被冥妖说中了,但是她对这胡尾玉佩更感兴趣。   “此物如何使用?”   “我们冥妖与外族交流,直接意识沉入玉佩就好,若是人族之间使用,需要一对信物。”   招凝抬眸,“再给我一枚,我给你一千灵石。”   狐辛张大嘴巴,眼里的光都变成灵石状的了,但他却只能无奈扼腕,“这是我们大幽国秘法所凝,我的实力只能凝出一枚,仙子若是想要更多,可以去大幽国坊市中买。”   听他这般说,招凝便直接扔给他一储物袋,转身出囚室。   “嘿嘿,仙子大气!”   “记得传见闻,不然,我会找你还债的。”   *   招凝从囚牢中出去,气息完全敛去,但招凝发现自己多虑了,这囚牢外面并没有看守。   囚牢建在山体内,外面是一条狭长的通道,招凝沿着通道便一路就到了妖兽巢穴大堂,这地方很是开阔,此刻聚集了很多妖族,毫无规矩地聚在一起喝酒侃天。   “我听说妖王大人要娶的新娘是一个人类?”   “人类?不会吧?我怎么听说是蛟族?”   “装的。那人类手上有蛟族的逆鳞守护,这才让大王最初没有分辨出是人还是妖。”   众妖族一听还有这样的稀奇事,纷纷凑近了说八卦的妖族。   “大王乃玄鸟,最喜吃蛟蛇,就算是伪装,那大王也是把她当作食粮吧。怎的就要娶做妖后了呢?”   “这谁知道呢?!”中间八卦的妖族耸耸肩,“也许这就是人类说的爱情吧。”   话刚说完,周围便是一阵嘘声,紧接着一群妖族不理他,重新喝酒去了。   这时一个男妖走进来,修为在筑基后期,他头上没有头发,而是竖着禽鸟的冠羽,但面容却已经完全幻化成了人类,这让他的形容看起来颇为不好看。   他一进来,巢穴里围在一起喝酒的妖族们立刻就站了起来。   躺在高台上的已经完全化形的虎妖笑盈盈地迎上前。   “雀危大人,您怎么过来了?”   雀妖看着闹哄哄的巢穴,皱了皱眉头,“听说你们抓了个人类女子?”   “大人消息着实灵通,我们下午才抓到的,又嫩又香。正准备将她献给大王呢。”   “不用了。”雀妖却直接打断了他,“那人类女子在哪,直接带回到北寒岛去。妖后思念家乡,妖王想着让她见见人类应该能稍稍缓解一下。”   雀妖说这话的时候,眉头皱得很深,显然对大王的做法很是不理解。   他不理解,在场的所有妖族更是一副这是什么天方夜谭之事,转而又想笑不敢笑,只能憋着。   虎妖尴尬地咳了一声,依旧笑眯眯的,“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虎七,去叫蛇牟把那人类女子带上来!”虎妖唤了一声,妖族中立刻站出一个高大魁梧的虎头妖族,应了一声,便小跑地离开了。   虎妖奉承着雀妖,“雀大人,我近日在北海采到一颗宝珠,不知您可赏脸一观?”   雀妖一听宝珠,眼眸一亮,“行啊,反正也要等人带来,本座就去看看吧。”   虎妖笑得更谄媚了,“雀大人,您这边请。”   虎妖和雀妖离开之后,巢穴中的妖族又议论开了。   也不知道是谁突然嘲讽了一声,“不就是一只麻雀,老大竟然这般奉承,实在有些丢我们猛兽的脸。”   有妖附和,但更多妖反驳道,“你当你是在凡俗山林呢!那麻雀可都已经是筑基后期了,听说再过不久就要准备金丹劫了,说不定我们北寒群岛又要出一位妖王了。”   “可小声一点吧。要是被雀大人听到,我们就算是猛兽,也要成为鸟食。”   招凝掩在阴影处,这些妖族的修为并不高,连筑基期都不到,想要解决他们并不困难,只是刚才进去的虎妖和雀妖却是有些棘手。   就在这时,虎七从外面跑进来,“你们见到蛇牟了吗?该死的,这家伙怎么哪里都找不到。”   喝酒的妖族们大多没理他。   只有几个妖说道,“好一会儿没有看见他了”,“说不定回去找蛇下蛋去了”,“之前好像听他一直念叨今天的肉不够味儿,说不定去找那人类女子了”。   虎七一听不好,白日这家伙就一副垂涎的模样,该不会偷摸去吃那人类了吧。   他赶忙往囚牢方向小跑去,可是刚进幽暗的通道,便瞧见前方亮着一盏诡异的红灯笼。   可是妖族巢穴哪里来的红灯笼,他一惊,正要大喊,却见灯笼后方阴影中走出一人影。   是那人类女子,她怎么出来了,不好!   虎七思绪一惊,正要大吼出声,却见灯笼灯火微微摇曳,紧接着,一团雾气飞快地扑在了他身上,将他整个包裹,无数妖灵撕咬着他的神魂,他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不到三息的时间,便僵死倒地。   灯笼飘到虎七尸体上,收了妖雾,而招凝指尖灵光一动,灯笼中飘下一粒火光,落在虎七尸体上,一瞬便燃烧了起来。   燃烧的过程些许缓慢,这使得通道中弥漫着一股肉香。   这肉香很快飘到了巢穴里,喝酒的妖族们耸了耸鼻子,“好香啊,难不成今天还有新菜品!”   但闻着闻着就感觉不对劲,这肉香不是从后厨传来的,而是那条通往囚牢的通道,妖族犹疑地往通道靠近,还没有见到通道中的景象,却见一团黑雾从通道中涌了出来,一瞬间分裂成数团,将所有妖族都包裹住。   同之前两妖一般的待遇,这些妖族根本没办法从妖雾中得到生机,很快就倒了一地。   招凝再次提上了灯笼,走向虎妖和雀妖所在的位置。   他们在虎妖巢穴的暗室之中,虎妖献上了成堆的宝珠,可把雀妖看的眼睛都花了,喜笑颜开。   “虎老大,当真是有心了!”   “雀大人说笑了,这都是我们这些下属应该做的。”虎妖奉承着,“听说大人马上就要晋升二阶圆满了,实在是可喜可贺啊。”   “这都是妖王大人的培养。”雀妖笑了笑,而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哦,对了,大王说了,只要你事情办好了,再过几年,便让你去主岛修行。”   虎妖登时一喜,“小的知道了。”   这时,外面忽而传来一声声响。   虎妖下意识地皱眉向外面看了一眼,“雀大人,可能是那人类带来了,我去看看。你在这里稍等。”   “行行行,去吧。”   虎妖笑眯眯地退出去,但刚走到通道中便察觉到了不对劲,他忽而疾速冲到巢穴中,见到满地的尸体,登时大惊。   他立刻意识到不妙,他抽出长棍灵器,下意识地向巢穴去,却发现通向巢穴的通道不知何时下了一层禁制,悄无声息的,他竟然没有一丝察觉。   “谁!出来!”   他持着灵器嘶吼道,而招凝漠然出现在他身后,虎妖一怔,“是你,你居然从囚牢中跑了出来。不过是个筑基中期的人类修士,竟敢这般闯入,以为会几手禁制,我这巢穴便是你想来便来的!”   他说着操起灵器,向招凝劈砍而去,招凝的身形却极其快速,他那下劈的力量仿佛要将整座山都要劈开,可是仅仅是蛮力根本近不了招凝的身。   招凝瞬间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刹月剑已出,直接抵在了他的后颈。   虎妖登时不敢动了,“大……大人,我错了,我,我不该将您抓来,求您,求您放过我。”   “为什么要放过你。”招凝淡淡出声,“放过你,下一个人类是不是照样被你吃掉。”   “不不不,我,我保证,我可以向妖神起誓。”   招凝不动,似乎犹豫了。   他一喜竖起手指,“妖神在上……”   但刚说出四字,灵棍立刻向后一挑,只听嗡的一声剑鸣,原以为灵剑已经被挑开,却不想他一转身,那灵剑竟然幻化成两柄长剑,下一刻,径直刺入了他的心脏。   虎妖自始至终都没有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人类会这般厉害。   招凝缓慢擦拭刹月剑上的血迹,微微向后看去,禁制无声撤去,只见一道长箭向招凝冲来。   可进到招凝身前半尺之距,却见她周身晕开一层幽白神光,那长箭刚触碰到幽白神光便一寸寸断裂。   从内里冲出来的雀妖瞬间就止住了脚步,大惊失色,“阴阳护体神光?金丹真人?!”   他一瞬便唤出神光之道,让招凝眉目一凝,见雀妖似要反身逃跑,她刹月剑一展,法决下,剑光爆开,向雀妖冲去。   雀妖被以为死期将至,却没有想到攻来的力量没有想象中那般强悍,很强但不足以到金丹境界。   他瞬间便知道自己被骗了,还因此失了先机,大怒咆哮,“该死!狡猾的人类!”   他身形一动,疾速飞到半空,手上出现了一把灵弓,拉弦一瞬,数只长箭搭在弓上,裹挟着磅礴的气势冲向招凝。   可招凝身上幽白神光不散,长箭根本无法近身,但在全力法力加持下,它们像是活着般,同神光之威对冲,似乎在寻找薄弱点,可是招凝并不会给这样的机会,她刹月剑一动,太虚无妄,往吉——   一瞬间避开所有攻势,霎时出现在雀妖身前,手掌一张,一圈灵光打入雀妖身上。   下一刻,雀妖手上灵弓掉落在地,它双手扣在脖颈上的灵圈,试图将灵圈掰开,却无济于事,最后直接摔落在地。   招凝缓缓飘落。   “上古云纹禁制加持的灵兽圈,雀妖,你挣不开的。” 第177章   “啊啊啊, 放开我,人类,我要杀了你!”雀妖不断地挣扎着, 可这样的挣扎无济于事,只能激发灵兽项圈更加收紧, 一道道电流从灵兽项圈中释放出来, 鞭笞着他的神魂。   “啊——”   他尖叫着,神魂上的痛苦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   却见砰得一声, 伴随着一团灰雾, 雀妖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只有巴掌大的麻雀。   他化作了本体, 即便这样, 那灵兽项圈依然严丝合缝地扣牢在它的脖子上。   两只翅膀扑扇着, 但怎么也飞不起来,雀妖的骨气没有那么强,不一会儿, 摔在地上没声了。   ——当场装死。   招凝漠然,右手一张, 诡异的血印从掌心复现,手决一动,便打入了装死的麻雀身上。   一瞬间,雀妖一激灵,感觉心头血正在逐渐消失, 并且神魂中好似有一道无法违抗的契约正在成形。   “不,不, 不要啊……”麻雀一翻,灰雾再次荡开, 转而变回人形,眼神里本积着的恼恨和愤怒已经成了恐惧和屈服,“仙……仙子,我愿意做灵兽,不要灵契,不要灵契啊!”   灵契,便是让妖兽完全成为人类修士的附属品,让生则生,让死必死,所有的行为在主人的操控下,活的宛若傀儡,甚至还会被剥去灵智,成为没有思想、只知本能和命令的兽。   对于妖来说,这是比让他们死更恐怖的事情。   但招凝法诀并未停下,血印轮状,符纹若隐若现,接引血奴法则刻入进雀妖的神魂上。   雀妖一瞬恍惚,但又觉得不对劲,没有不受控,也没有失去灵智,好像没什么变化,可是当他刚对面前的人修升起一丝恶意时,就感觉到神魂颤抖,不敢反抗。   他猜测这应该不是灵契,而是某种印记,只要不背叛、不起杀意、听命行使,应该就不会有生死之危。   明明还是屈服为奴,偏生只从灵契退到血奴印,它反而不挣扎、不抗争了。   他爬起身,跪在招凝面前,惦着脸说,“主人,主人,雀妖听您吩咐。”   招凝垂眸看他,“你为何知道阴阳护体神光?”   雀妖连忙说道,“因为大王……哦,北寒玄鸟妖王的护体神光便是阴阳之道。”   这反而让招凝微微一怔,竟有这般巧合的事情。   那雀妖为表忠心,将自己知道的全都说出来,“玄鸟妖王数百年前在幽冥修真界进了一处遗府,且得了遗府之主的传承,正是阴阳之道。得此道之后,他不过用了五十年的时间就晋升到金丹期,成为了北寒群岛的妖王。”   招凝走到上首长榻上坐下,微微思索,又问,“那玄鸟妖王现在是什么境界了?”   “回禀主人,玄鸟妖王晋升金丹一八十余年,已晋升在金丹中期。”雀妖说道,“三十年前,他得到一处海墓的线索,出去了十余年,回来后虽看起来一如往常,但小的暗中发现,玄鸟妖王隐隐有修为跌落的迹象,怕是在海墓中受了重伤。”   “海墓?”   “好像是上古大妖尸解之地,具体的,小妖也不清楚。”   雀妖小心翼翼地看着招凝,还以为她对海墓有所觊觎,却发现她并没有再提海墓之事,只微微咀嚼着“重伤”二字。   雀妖心里一惊,这人修该不会觊觎的是玄鸟妖王吧?玄鸟妖王好歹已经是金丹境界了,就算面前这个人修再强,那也是筑基期,差着一个大境界,那是天壤之别,他不会跟着送死吧。   他欲言又止,止又复言,最后还是问出了一句,“主……主人,你是想杀玄鸟妖王吗?”   人类修士斩杀妖族,就像妖族吃人一般正常,无论是为仇还是为名。   招凝提眸看他,“越阶斩妖王,我还不至于这般拼命。”   她抬手,手中出现一团灵光,灵光中是些许破损的风神灵舟。   “灵舟?!”   雀妖眼眸一亮,灵舟这东西在九州和外海域只有大型宗门才能掌握。   但他在看灵舟这破损的情况,隐隐猜到了什么。   灵舟的阵法招凝可以修复,但灵舟风帆随着桅杆断了,却是不好修复,风帆是灵舟神速的来源,北寒群岛离大陆有上千海里,招凝总不能御使着破损的灵舟摇摇晃晃十来年才抵岸。   而风帆一般用飞行妖兽翎簧制成,招凝自然而然把目光落在了玄鸟大王的身上,或者说在最开始听到这大妖是疾风玄鸟时就已经有了想法,只是自知实力差距而一直缄默。   雀妖有些犹豫,“主人,妖王本体为疾风玄鸟,他的翎簧的确是灵舟风帆上佳之选,可是,毕竟是妖王本体之物,这要想不战而得,几乎是不可能的。”   招凝手掌一握,灵光消散,她站起身,“先去北寒岛,再做打算。”   见招凝要走,他连忙起身追上,惶恐地说道,“主人,若是没有掩盖人味的秘法或者宝物,别说玄鸟妖王了,只要您进入妖族领地,随便一只妖族都能闻到您的气息的,这……这太冒险了。”   招凝顿住脚,急躁地雀妖险些撞到招凝身上,他连忙退身拱手,颤巍巍说道,“主人,我这都是为您着想。”   “我怎么不能堂而皇之地进入了?”招凝提醒他,“你不是说,妖王大人要一个人类陪陪未来妖后吗?你之前打算怎么给我带回去,现在就怎样做。”   雀妖神色一滞,他“可是”了几声,才说道,“那要被关在囚笼,扣上黑陨铁枷锁的。”   他话音才落,就见招凝并起双手朝他伸来,那意思不言而喻。   这一瞬间,雀妖心中闪过一丝恶意的念头,若是这人被黑陨铁枷锁束缚住,修为尽失,那岂不是给他机会,他可以先反制住这人修,而后找到解开血奴印记的办法。   “你的心头血在我这,你觉得是我解开枷锁的速度快,还是你破开血奴印记的速度快?”招凝猜到了他的心思,语调却依旧平淡。   雀妖惊愕至极,缩了缩脖子,险些瘫软在地,连忙说道,“小妖不敢,小妖什么都没想,小妖这就为您扣上。”   他躬身向前,双手捧着黑陨铁枷锁,小心翼翼地扣在招凝手腕上,大抵是瞧着招凝手腕细嫩极了,他连放下都不敢放,指尖聚着一团灵光,让枷锁空悬着,但总不能这般一直施法,他挠了挠后脑勺,忽而想到什么,奔上高台,拆了软榻上细软的皮毛,撕扯成长条,小心翼翼包裹在招凝手腕上,又小心翼翼散了枷锁上的妖力。   “嘿嘿,主人,您看现在戴着舒服吗?”   简直奉承至极。   这护腕皮毛着实不至于,但又没有什么损失,何乐而不为呢?   “做的不错。”招凝不吝啬夸奖。   雀妖登时笑开了,连忙躬身向外迎,“主人,请。”   临走前,招凝提了一句,“这地上尸体?”   “您放心,小妖给您处理了,保证不会有妖注意到此地变故!”   到了外面,招凝便发觉自己站在一处半山腰上,山顶上覆盖着一层半尺厚的积雪,从此处向外看去,便是茫茫大海,大海上已经没有浮冰了,但是海风却裹挟着彻骨的凉意。   妖兽巢穴外围遍地狼藉,这些妖兽并不会认真打理自己的领地。   胡天海地,喝酒聊天,吃肉打架,便是妖族们一生的事情,因此大部分妖族即使化作了人形或者服用化形丹,也不会有人族的心性和心智去为了修炼而没日没夜。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雀妖从妖族巢穴中跑了出来,一脸腆笑着说“都处理好了”,招凝懒得去问他如何处理的,只微微点头。   雀妖松了一口气,转而一挥衣袖,地上出现了一方铁木囚牢,瞧着铁木的坚硬程度,不使用法力是根本不可能弄断的,招凝走到囚牢旁边,就听雀妖小心翼翼地说道,“主人,只能劳烦您在这囚牢中呆着了。若是用太过华丽的车厢,可能会被那些妖猜疑的。”   “无妨。”招凝只淡淡地应了一声,便自行走进了囚牢中,凝就地打坐。   雀妖笑了笑,将囚笼大门阖上,“主人,要是您觉得这囚笼碍眼,我用一些宝珠为您点缀一番,你瞧呢?”   麻雀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自觉招凝作为人类女修肯定也喜欢,还不待招凝说话,就见他在囚笼便串了一圈宝珠制成的帘幔。   宝珠摇晃着,在光线的照射下,泛着海面蔚蓝的光华。   “你这般做,就不会被妖猜疑了?”   “主人放心,我是雀妖,那个妖族不知道我们雀妖就喜欢这些装饰。”   雀妖拍着胸脯保证,招凝索性就不管了,闭目修行。   雀妖立刻压低了声音,手上法决一转,就见天空中飞来乌泱泱一圈小麻雀,他身形在灰雾中一变化,也成了一只麻雀,唯一的区别在于,他的头上有一抹妖印。   麻雀群聚集在一起,在雀妖的法力下,囚笼缓缓升起,麻雀群就托在囚笼的下方,飞上半空,远离小岛,向东面另一处岛屿飞去。   过了半日,囚笼落在另一个小岛崖上,招凝睁开眼,四周无人,她看向雀妖。   雀妖恭顺解释道,“北寒群岛上没有灵舟可以直接飞往北寒岛,只能在这座岛上码头乘船过去。待会,我就唤手下来,带我们去码头。”   北寒群岛辖区并不小,方圆千百里,岛屿零星,每座岛屿之间相隔颇为遥远,更何况是从边缘直接飞向中心岛屿,太耗损真元了,大多数筑基期的妖都宁愿乘船。   但雀妖说完没有动,只是欲言又止的看向招凝。   招凝看了他一眼,微微一顿,而后抬手,只见他脖颈上的灵兽项圈便消失了。   雀妖微喜,摸了摸脖子,却是没有灵兽项圈了,并不是被隐藏起来了。   可是神魂中的血奴印还在,他也不敢再犯之前的恶意,老老实实朝招凝拱手谢过。   这才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只手指长的骨笛,骨笛一吹响,遥远的岛中就传来一声吼叫,是在回应。   半盏茶后,十来个妖族火急火燎地出现在了崖上。   大多都是没有完整化形的类人模样,有几个还是完整的妖兽模样,最高的修为都不足练气七层。   为首的是一只豹妖,顶着一颗豹子头,手脚都还是豹爪状态,只有身形化作人,直立着。   两只豹爪一叠,也看不出是不是在抱拳,“雀大人,您回来了!”   他往囚笼瞥了一眼,猩红地长舌舔了舔嘴角,“大人,这是送给妖王陛下的食粮吗?”   在他身后,好几个妖族,特别是那些没有化形的妖族,直白的口水都要滴下来了。   雀妖被他们几个垂涎的模样,惊得心头一颤,挨个在他们脑袋上扇了一巴掌,“看什么看,馋什么馋,这不是给你们吃的,也不是食粮,是妖王陛下要送给妖后娘娘的!”   妖族一听,“雀大人,小的们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还有妖族笑着说,“太香了,没忍住,不好意思,雀大人。”   雀妖一看那还在说“香”的妖族,脸色差点没有白到彻底,又不敢去瞥招凝的神情,下意识地猛扇了衣袖,那妖族立刻身形不稳,向后翻滚了数丈,撞到大树上变成了一只身高近一丈的白熊。   “你小子还敢乱说话!”雀妖指着白熊骂道,“若是主……陛下怪罪下来,把你的脑袋砍下来煲汤!”   白熊没想到雀妖这般暴怒,立刻张了张嘴要告饶,但是身边几个妖族弟兄都知道这熊妖天生是笨的,嘴也更加的笨,连忙捂住它那张大嘴,而后代它向雀妖道,“雀大人,白熊不会说话,您别见怪,正好他也化成了原型,不如就让白熊扛着囚牢走,也不劳您耗费法力,让小辈们托着了。”   他说的小辈儿是指的那些连灵智都没有的雪雀,完全是看在雀妖的面子上。   雀妖想了想,有些不愿意,这可是他的主人,神魂血印还在那刻着呢,要是被白熊怠慢了,吃苦的不还是他自己。   他刚要拒绝,就感觉到身后传来一道注视。   招凝正在看着他呢。   他后背发寒地转过头,强忍着躬身卑微的姿态,只见招凝看向了白熊。   豹妖还是察觉到雀妖有一丝不对劲,但自以为招凝做了什么小动作,抬手指着就骂,“你这人类,沦为阶下囚了,还敢胡来,再盯着我们雀妖大人,就把你眼睛……”   “啪”的一声,豹妖的胳膊断了。   雀妖瞪了他一眼,而后明白了招凝的意思,在这些妖族面前他可是被捧着的大人,怎么可能由“大人”耗费法力携带囚牢呢?   “白熊!”雀妖挥散了聚集在囚笼边的雪雀们,把白熊提溜上来,“好好将囚笼托好,晃了,歪了,磕了,碰了,我拿你试问!”   白熊脑袋直点着,四脚着地,被囚笼安放在自己背上。   “大人放心,绝对不会用坏妖王的礼物的。”   雀妖左看看右看看,还想在做些什么,可是就显得太过了,他只能无奈地挠挠脑袋,说了一声“走吧”。   前往码头,势必要过这小岛妖族的聚集区。   还没有到妖族小镇,就遇上了几个妖族,那些妖族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囚笼里的招凝,慌地雀妖想当场给这几个妖族来几巴掌,可这路过妖族那是扇几巴掌就不会看的。   雀妖正烦躁着,身边豹妖还在八卦着。   “雀大人,听说这人类是虎妖他们那的,怎么不见虎妖来送,他平时不是最乐意来讨好妖王陛下的吗?”   “就他,他算什么东西。”雀妖随口说着,眼神却瞪着路边一个完全化形的蛇妖,“他们早就……我赏了他们几颗丹药,闭关去了。”   雀妖分神着,险些暴露了虎妖巢穴的情况,好在临到关头拉了回来。   “你关心这么多做什么,去去去,一边去。”雀妖推开豹妖,抬头盯着白熊背上稳稳当当的囚笼,又看了一眼闭目打坐好似并没有感知周遭路过妖族的垂涎,他一顿,而后忽然掐出法决,却见囚笼上立刻笼罩起一层纱幕。   招凝睁开眼,囚笼外围纱幕上坠着几片羽毛,聚着浓郁的妖气。   “哎呀,雀大人,这不是您最宝贝的羽纱吗?您怎么把它拿出来盖囚笼了。”队伍里的妖族惊叫着。   雀妖故作心疼,“你以为老子想啊?你瞧瞧这路上眼睛都要掉出来的妖族,要是进了镇上,‘掉眼睛’的妖族更多,把这小人类吓死怎么办,好不容易找到个符合要求的人类,可得为未来妖后娘娘保护好。”   他这随口胡诌,偏生队伍里的妖族都被他带偏了,也觉得非常合理。   有的妖族甚至特意嗅了嗅,“您别说,您这羽纱不仅遮住了外面的视线,连那人类的人味都混淆了,一时间不仔细辨认,还正不注意是在囚笼里呢!”   “嘿嘿,这就好!”雀妖登时满意了,“走,进镇上。”   招凝对雀妖的做法不置可否,但说起来周遭的窥视确实少了不少。   进了镇里,透过朦胧的羽纱,这妖镇的繁华却让招凝小小见识了一番,类似于人类坊市,但是房屋建造更类似原始部落之时,人形的、半妖形的、兽形的妖族来来往往,许多妖族脖子上、耳朵上都挂着骨头或牙齿做的装饰,各种吼叫啼鸣交织在一起,期间还夹杂着几句带着口音的人族语,说混乱却别有趣味,说嘈杂又自含体系。   妖族镇子上也有不少店铺,贩卖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当然以骨头、残骸类的居多,不过大抵是妖族语言没有办法概括各类东西,或者描述商品的细节,大多数买卖时都会用着人族语沟通,只有在沟通到愤怒的时候才会咆哮出几声愤怒的兽语。   雀妖对囚笼护的紧,吩咐着队伍里的妖族不要让旁妖靠近,行动也快上不少。   不过这并不影响招凝对这座妖族小镇的观察,不远处有一小摊贩摊位上没有瞧见什么商品,却围了不少妖族,那摊主是个龟妖,已经化成人形,修为在练气中期,但他却坐在半丈宽的龟壳上,老神在在地听着周围的妖族奉承着什么。   招凝好不容易在乱七八糟的兽语中听到几句人族语。   “龟神仙,您算的真准,您就是未来的天机老人!”   “龟神仙,您在哪里学的这卜算,快透露透露给我们,好歹同为龟族。”   “龟神仙,您给我也算算呗。”   龟妖眼皮提了提,睨了他一眼,抬起手,三指指腹搓了搓。   那请求卜算的妖族立马会意,从怀里掏出一小块布包,布包里不像是灵石,像是装着什么细砂之类的。   龟妖颠了颠,挑开布包看了一眼,却见里面是一把五行灵砂。   招凝曾听闻,沿海海滩上会随海水冲刷上一些灵砂,如同沙粒一般,但晶莹剔透,蕴藏灵气,可以用作炼器也可以用来修炼,听闻在外海域有些灵石矿稀少的群岛上,便会用五行灵砂代替灵石作为货币。   这还是招凝平生在书外第一见到五行灵砂,一小把灵砂,蕴藏的灵气大抵在一块下品灵石左右。   显然龟妖不太满意,啧啧两声,那妖族无奈,又添了两把。   龟妖这才勉强收下,坐在龟壳上,揣着手问,“你想算什么?”   “想算算我媳妇到底啥时候出现。”   龟妖一眯眼,一手掐指算着,一手有规律地敲击着身下的壳。   不到十个呼吸的时间,他撩起眼皮道,“别想了,你媳妇还在蛋里呢。”   “什么?”那妖族一惊,却不怒,只站起来说,“谁的蛋,哪家的蛋,我现在就去护着!”   “往西走十里上山,山崖上最高的那棵树上。”   妖族拱手一谢,转身扬起灰雾,从灰雾中飞出一只山鹑,扑扇着翅膀,怪叫了一声飞远了。   山鹑一走,其他妖族又开始挤搡叫喊。   “也给我算算媳妇在哪?”   “我不算媳妇,就算我蛋里的崽能修行吗?”   “快,算算我的尾巴丢哪了!”   “还有,还有我的船,哪个杀千刀的将我的船偷走了!”   “……”   押送的队伍并没有停,刚巧从龟妖摊位路过时,龟妖不耐烦地从七嘴八舌的询问中抓住一个问题。   “那个丢船的,别找了,碎了。大妖打斗殃及了,是老天爷给你的提醒,最近十年别出海了。”   “什么!这哪是提醒,这是要我的命。我一只鸥鸟,不出海,那吃啥?”   招凝挑开羽纱一道缝隙,眼眸盯着还在和鸥鸟争吵的龟妖。   大妖打斗,是她遇上的那两尊大妖吗?   龟妖仿佛察觉到目光,倏然一激灵,紧张地四处瞅了瞅。   而吵嚷的妖族们忽而声音小了些,却不约而同地耸了耸鼻子。   “有人味?!”   “有人混进来了!”   “快找找,好香啊!”   但很快那人味就浅了些,并且混杂在集市中各种味道了。   羽纱已经落回,白熊更是加快了步子。   雀妖在原地顿了顿,看了看牢笼里的虚影,又瞥眼看在龟壳上躬身佝头的龟妖,若是他没看错的话,主人是注意到这个龟妖才险些暴露的,难不成主人也想卜算?   雀妖盯着龟妖摸着下巴,那打量的神色终于引起了龟妖的注意,略一感知,龟妖惊吓地直接后仰着摔下了龟壳。   他在龟壳后探头探脑,瞧着雀妖似笑非笑的表情,颤巍巍地道,“大……大人,您有……有事么?”   “没事——”雀妖拉长音,在龟妖小舒一口气时,突而补充道,“就是请你走一趟。”   说着灵光一闪,龟妖四肢向下地被吊了起来,“救命,杀龟了”,与此同时,他还有心思抻长手臂将龟壳勾进怀里。   雀妖一施法,筑基期的威压释放出来,集市上的妖族瞬间清空了,只有几个老迈的妖族蹒跚着,一步一摇地慢吞吞逃跑。   “早知道直接这般就好了。”雀妖哼了一声,带着龟妖追上押送队伍。   押送队伍上了船,本想把囚笼扔进底仓的豹妖又挨了一顿揍,转而囚笼被妥帖地抬上了二层上房。   白熊还维持着本体,却以人形坐姿坐在栈上。   豹妖站在旁边,看雀妖安放囚笼的小心翼翼动作,他摩挲着下巴,“我现在懂了,为啥一只麻雀精能在妖王府做事,还能得到化形丹和筑基丹。”   “啊,啊?”白熊憨傻又茫然。   “雀大人是我活了几十年来见过最谄媚、最圆滑的妖了,比狡猾的人类还甚,不过是未来妖后的礼物,都要做到细致入微,挑不出差错,不让人类在未来妖后耳边没机会嚼舌根,当真是厉害。”豹妖一脸崇拜着,“吾辈做不到啊!”   白熊继续傻愣,“啊?啊!”   奈何,雀妖不太想让他崇拜自己的英姿,没好气的袍袖一挥,就将上方的门窗都阖上,还加持了一圈禁制。   被一同带进上房的龟妖瑟瑟发抖,直接缩进了龟壳里。   雀妖收了羽纱,打开囚笼,奉承地请招凝出来。   招凝看了他一眼,又瞥了一眼门,雀妖会意,一溜烟就滚出去守门了。   招凝打量着这巨大的龟壳,龟壳至少三四百年了,显然不是龟妖自己的壳,壳上纹路很明显,玄秘而古老。   “咚咚咚……”   招凝敲了敲龟壳。   龟壳里的妖抖了抖,连带着龟壳也跟着一颤。   招凝索性在龟壳前顿下,歪头看里面蜷缩的龟妖。   “人族,滚开,你竟然敢从囚笼里出来,小心大人把你生吞了。”   “他的本体只是一只麻雀。”招凝平静提醒,并且补充,“只有巴掌大。”   顺便扯下手上的黑陨铁枷锁,扔在一边,龟妖的眼睛瞪大着追着那动作瞧,“你你你……”   “问你个问题。”招凝出声,淡淡威压锁定。   龟妖一屁股坐地,没稳住,翻滚着出了龟壳。   他激灵的爬起来,跪着连磕几个响头,“您问,您问,不要杀我。”   “你在集市上说的‘大妖打斗’是何意?”   龟妖一瞬懵然,恍惚想起什么。   “哦哦哦,是前几日小妖卜算出的结果,卦象说,西方大劫,妖神争首,难及千里。”龟妖又解释,“那鸥妖最喜把船停在北寒最西面,必会被卷入到劫难中。”   果然测的就是那两大妖的打斗,几乎将天与海倾倒,对普通妖族来说可谓是大劫。   这龟妖的卜算倒是灵验,招凝站起身,“我不杀你,你也不必跪我,就当我是找你卜算的客人,你为我卜一卦如何?”   龟妖见招凝这般好说话,惊喜地跪直身子,“您随便问,小龟别的不行,就卜算最是拿得出手。”   他说着将龟壳拖到身边,一手按着龟壳,一手捏着准备掐诀。   “数日前,我在海上遇一只龟妖,自称九千岁……”   本随着招凝话语极快地掐算着,这时忽而一顿,震惊地看向招凝,显然他只这名号,但招凝的话语并没有停顿。   “……他强行以送我上岸为报酬,抢去了我一部分气运,此事何解?”   龟妖猛然吞咽了一下,“这这这……高人,那九千岁可是身形如岛,背壳一阴一阳?”   这一细节当时被海草掩盖了,“莫非此有玄机?”   “这位九千岁大人可不知九千岁了,他曾经是一位尊者的海底坐骑,是传说中的大妖啊。”   招凝不惊这惊世骇俗的前缀,只问,“与之前那两位大妖小比呢?”“那……那肯定要弱些。”他瞧着招凝思忖,“高人,这些都是我们龟妖一代一代传承记忆中的,做不了假,实在不是……能惹得,被大妖抢去气运,抢去就抢去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招凝淡漠地看了一眼,龟妖一缩脑袋。   “可卜算好了?”   这是还要算下去,龟妖头疼地扯了扯没有多少的头发,只能依言继续,结果这一卜算就是将近两个时辰,期间他不止一次地想要放弃,却被招凝以眼神堵了回去。   到最后,龟壳竟然裂开了一角。   龟妖大汗淋漓地坐在龟壳边,不断地抹着脑袋上的汗水,也不顾龟壳开裂了,“回高人,卜算到了些许。”   招凝安静听着。   “卦象说,四运齐聚,阴阳轮转,前路晦暗。”   这是凶卦。   “可有注解?”   “无解。”龟妖很肯定地说,甚至偷摸地可怜了一眼。   招凝背倚在囚笼上,思忖了许久,好半响才提眸,一袋灵石落在龟妖怀里,“你可以走了。”   龟妖抱着灵石袋有些不知所措,见招凝当真没有吩咐了,这才抱起龟壳退身向门去,直到他的后背碰上门,招凝忽而出声问了一句,“你的卜算,师从何处?”   生怕招凝不再放过他,他回答的飞快,“在幽冥界冥山所得,是来自上古天机宫的,不是什么镇宫大法,就一些入门的卜算术。”   冥山分割着幽冥界和西极魔荒,都说万年前没有冥山阻隔,幽冥界就不会是今日的幽冥界,而是妖魔地狱了。   “走吧。”   龟妖大喜得令,转身就撞了出去,一不小心撞上在外等了半天焦躁不安的雀妖,龟妖嘿嘿一笑,勾首就溜走了。   雀妖自是不敢拦,他瞧了瞧招凝脸色,奈何看不出什么东西,“主人,您卜算到想要的答案了吗?”   招凝抬手,将黑陨铁枷锁重新扣在手上,打开囚笼又坐了进去,只发出了一声“嗯”的气音。   雀妖更是好奇了,但又不敢多问,只能点头哈腰恭贺着,“主人修行顺遂,仙路昌宏。”   招凝的目光越过他,看向海天一线相接处。   劫难也好,迷途也罢,向前走吧。   十来天后,妖船在北寒岛上靠了岸,作为北寒群岛的中心岛,比其他岛屿热闹更上几层,更有些妖族的修为高过雀妖,直接嗅到了囚笼里招凝的气味,比之普通妖族的垂涎目光,这些妖族的目光更加凶狠而血腥。   一只完全化形的狼妖想要靠近,被雀妖拦了下来,顶着狼妖筑基大圆满的威压,雀妖还是说道,“这是献给妖王的,不可放肆!”   狼妖油绿的竖瞳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妖王?妖王乃我大哥,我为何不可享用?!”   雀妖满头冷汗,“这……这不是食粮,是给妖后娘娘的。”   “妖后,就那弱鸡似的女人,我看等三日后大婚,就会一起吞食了。”   “这这这……那这也要先让妖王陛下过目,您……您说呢!”   狼妖目光一错不错,盯得雀妖以为狼妖要直接劈开囚笼,狼妖退了一步,“行啊,我跟你一起去见大哥。”   他说着就在前面带路,路过白熊眼前时,骇了白熊一眼,白熊的速度直接飙升起来。   雀妖紧张极了,到了妖王府,囚笼落地,他才赶上来,见小妖去向妖王通传,他缩在囚笼旁,焦虑地直搓着手,还不住地向招凝看,奈何招凝平静极了,当真当个囚犯了。   不一会儿,小妖叫白熊带人到后花园,白熊刚起身,狼妖却还嫌白熊慢,直接将囚笼悬空,他带着奔入了后花园。   “大哥!狼穆来找你了!”狼妖大咧咧地喊着。   却见后花园湖心亭中有两个身影,那男子身影颇高并不魁梧,长发后披,梳着冠,一身白衣长袍,倒是透露出公子风范,而女子被男子挡了大半,又被亭边纱幔一遮,看不真切,自知这男子好似在哄着女子。   男子听着声音,没有应,狼妖也不在意,将招凝从囚笼中拖了出来,他的手还不老实的在招凝手臂上捏了捏,咧着嘴怪笑,“细皮嫩肉的,这不吃,留着闻味吗?”   “不要,你走开。”却听亭中女子微微提声,做了一推搡的动作,却没有推开男子,反而被男子抱在怀里。   但狼穆反而怒了,操起长刀飞身几步冲到亭前,“你这人类女子竟然敢对我大哥不敬!”   男子惊了一下,手上力道松了松,女子顺势挣脱,提裙小跑着从另一边九曲桥离开了。   招凝瞧着那背影,竟然觉得有些熟悉,似是故人,奈何修为被封,这么远的距离,没有第一时间辨认出。   “狼穆,休要胡来。”   男子转身,指尖一动,狼穆手中的长刀就飞了出去,男子从亭中出来,面容俊朗不凡,妖气收敛的极好,一眼看去根本分辨不出是人是妖。   “大哥。”狼穆不太服气,随便抱了抱拳头,“这人类女子有什么好的,大哥莫不是遭了什么秘法暗算,竟然这般纵容这人类女子。想当年,我们在幽冥州外海域闯荡的时候,见一人便吃一人,哪里在乎人类是男是女,长得如何?”   “你不懂。”男子,亦是妖王玄风高深地说了句,“遇见小意,才让我明白人族的情与爱啊。”   莫说狼穆了,就是招凝远远听着也觉得荒诞了。   玄风一瞬身便出现在招凝面前,挑起招凝下巴,仔细打量了一眼,“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不像是剑修或者火修。”   不怪玄风这么说,北寒群岛在九州西北尖角的位置,能到此处的除了从幽冥界横穿来的人族,那是有大能耐的,便只有从汴州和炎州外海域穿越天堑海而来,这两修真界一个以剑修为主,一个以火修为主。   玄风也没多在意,天道又没有规定这两修真界不允许其他功法的修士,只等着狼穆追过来,评价招凝,“到现在都没乱喊乱叫,是个懂事的,给小意做丫鬟应该不错。”   狼穆一顿,“大哥,您真不吃啊,您闻闻味,这人味多么香啊,不吃可惜了。”   “我答应过小意,不再吃人。”   狼穆想翻白眼,硬生生忍住了,“那大哥,我没答应过,我能吃一口吗?”   玄风瞥了他一眼,狼穆举起爪子,“大哥,我知道您好‘对称’之说,我可以一边咬一口。不,不行,我尝尝血味也可以。”   将玄风不再表示,狼穆一喜,扑向招凝,却被黑陨铁硌住了眼。   招凝几步退后,玄风一挑眉,却还不待他动作。   “我自己来。”招凝冷声道。   玄风“嚯”了一声,“是个乖巧的人类。”   雀妖赶到时,正巧见到狼穆给招凝递刀子。   “阿雀,来,给爷用杯子接着血。”说着又扔给雀妖一只杯子。   雀妖捧着杯子,手抖得厉害,腿脚发软,走到招凝面前时,几乎是半跪着了。   可招凝神色平静,提着短刀,缓慢划开掌心,像是划得不是自己的手。 第178章   “啪——”杯子掉在了地上, 鲜血洒了一地。   玄风和狼穆的目光都对准了雀妖,雀妖颤颤巍巍,在狼穆愤怒和玄风犹疑之前, 连忙给自己找补,“妖后娘娘刚才路过小院廊窗, 可不能惊着妖后娘娘。”   玄风信了, 转而斥走了狼穆,而后一个瞬身消失不见, 并留下话, 让雀妖带招凝去小院。   血珠一滴一滴地从地面上升起, 在雀妖小心翼翼地操控下聚成一团, 被妖力包裹着, 他双手虚捧着。   “主……”才喊一字便咽了下去, 害怕玄风感知到,“这血如何处理?”   招凝展开掌心,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雀妖递上一条纱巾,招凝缓慢擦拭伤口外溢出的鲜血。   “毁了吧。别触碰到了。”招凝淡然说道。   雀妖不解后半句, 但依言照做,妖力化成妖火,灼烧内部包裹着的血液,血液团逐渐缩小,直至烧尽, 却突兀出现一滴无色液珠,雀妖一惊, 感知到那一滴液珠蕴藏的强悍毒性,是能让筑基期妖族都一滴封喉的程度。   “这这这……”雀妖说不出话来, 这毒是什么时候溶在血液中的,难道是万毒之体?可万毒之体不是在元婴之前自毒其身,会导致自己形貌丑陋、恶斑横生吗?   雀妖偷摸看了一眼悉心擦拭手指的招凝,又连忙低下头,这人类主人怕是把妖王陛下都瞒过去,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毒液混入滴落的血液中,这毒像是上百年的蛇毒。   若是刚才狼穆饮了这杯血,等毒从血液灵力包裹中被释放出来,怕会莫名其妙一命呜呼吧。   他不敢耽搁,加大妖火将毒液烧尽了。   雀妖跟着招凝向湖另一边的小院去。   到小院门口,雀妖掩了卑微,朝院内传音了一声。   “小意,我知道你一个人在北寒岛不适应,我这不是给你找了个人类来陪你吗,你这是又怎么了?”房中传来玄风哄人的声音。   “我说了我不要,我一个人困在这里就算了,你还强行抓人来陪我,你这是让我坑害他人。”   女子的声音带着哽咽和气恼,可偏生让人听着更有怜惜。   “你……你把她放了!”   招凝眼底闪过讶异,这声音比之前更清晰些,果真是故人。   她跟在雀妖后走到房门前,见女子垂泪,侧身避着缠在一旁的玄风。   故人……孟如意!   可招凝直到实实在在看清她这一眼,心中却是愈加不解。   孟如意,她是怎么在不到两年的时间,从九州凡俗东南角跨越千万里来到北寒群岛,又是怎么从一介凡人一跃成为练气高阶的修士的。   没错,面前的孟如意已经练气九层了,只差一步便可冲击筑基。   “哦,人来了。这人类还行,挺知趣的,没有什么反抗。就让她给你解解闷吧。”玄风把招凝招进来。   招凝融入角色,微微见礼喊了声,“妖后娘娘。”   玄风笑了,孟从意险些要“炸”了,她瞪了招凝一眼,背身往内屋走。   孟从意只见过掩去容貌的林影,并没有见过招凝的真实模样。   玄风脸色一黑,又强忍住发怒,只是冷冷提了一句,“小意,放了她当然可以,不过这里可是妖族领地,你说她若是从妖王府走出去,会面对什么?”   孟从意猛地转身,掀开遮挡的帘幕,“你出去。把她放这!”   玄风勾唇一笑,背手向外走,路过招凝身边时微顿,传音如尖刺入耳,“若敢有小心思,本王便让你尝尝万妖噬身的滋味。”   招凝提眸,视线相对,玄风那双天蓝青色的眼眸幽冷,藏着杀意。   “遵妖王陛下之令。”   招凝低头,眼里极快地闪过灵光。   观气术。   不探修为,不窥实力,只瞧气息。   却见幽蓝的气息自带寒意,萦绕在他周身,唯有他丹田一点血光,外溢出数条枝节繁多的血丝。   玄风带着雀妖离开,房间里只剩招凝和孟从意。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孟从意些许踟蹰地出声,“我看你亲切,似曾相识。可我救不了你,我自己也困在这。”   孟从意背过身,“如果你有什么能力离开,就赶紧走吧,我当什么都没看见。”   她说完便要回内室,却不想这时听到对方唤她名字。   “孟从意。”   招凝变幻了声线,又喊了一声。   孟从意一震,猛然转身,盯着招凝,眼睁睁看她去了黑陨铁枷锁,一瞬变成另外的模样。   “林……林影?!”   孟从意惊喜至极,转而又惶恐,看了一眼被雀妖临走前闭上的房门,又几步跑去看有没有关严实。   为了防止孟从意逃走,这门上本来就加持了好几道禁制,现在反而安了孟从意的心。   她小跑到招凝身边,拉着招凝的手,“你,你真的是林影。”   招凝变回本来的面貌,“林影这个人并不存在。”   孟从意并没有大惊,“对对对,我听李巍说了你的名字,你叫沈……沈招凝?”   招凝点点头。   孟从意上下看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你怎么会在这,我……我刚才不知道那是你,我以为是被玄风随便抓来的人。”   “我在这并不奇怪,倒是你……”招凝反问她,“你为何会在这,两年的时间,你经历了什么?”   孟从意咬着唇,知道招凝早就是修真者,人家云游四海,不甚被妖族抓到确实没什么,可是自己从一介凡人到这里,她明白不解释清楚,实在是没办法说道,但她本来对招凝就亲昵,便也没有什么隐瞒或者见外的,她拉着招凝到长榻上坐下。   “这事……说来话长,其实,我空有一身修为,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用。”   那年招凝走后,孟从意和李巍在崖上等了好久,李巍对孟从意说,他要带着陈珠儿的衣冠冢对他们相遇的地方,为她守一辈子的墓。   孟从意却拉住他,“你知道三皇子找你是为了什么,你也听到他们的交谈了,你是老天认定的人皇,你就这么远离俗世,那现在这三国的大乱该如何?”   孟从意有些懊恼又有些内疚,她试图去弥补,“我知道,若不是我强行想要逃走,若不是我自大以为可以轻易逃离三皇子,如今你也不会陷入这样的地步,但是,李巍,你还活着呢,只要活着一切都能重头来过的,至少我们可以试试。你也不想看到你从小生活的地方变成战乱之地。”   李巍茫然的看着她,孟从意却道,“还有大黑,大黑可以帮我们解决大部分的威胁,一定能成功的。”   这般李巍才虚弱地站起身来,重重点头说了声,“好!”   即使没有了人皇之气的庇佑,在黑蟒这超出凡俗力量的庇佑下,李巍和孟从意在凡俗中走的仍旧顺畅。   为了重启人皇之路,李巍纠结了一群难民,揭竿而起,为让投靠的人信服李巍是天选之子。   孟从意甚至安排了一出大戏,她让黑蟒幻化成民间传说中祥瑞的模样,用祥瑞现世来佐证李巍乃天选。   后来,李巍的势力越聚越大,最后成为可以抗衡三国军队的另一道势力。   一年之后,他领着三十万大军,一举攻下了南靖国国都,将正阳观的所有残留势力全部清除,并扶持南靖国先皇在外的遗子即位。   “我们找到那个遗子的时候,他同妻族落难,被发配到苦寒之地。”孟如意可怜道,“他也是倒霉,本来就已经流落到大岳国,成为一个木匠,却不想刚入赘刺史府,大岳国的国主不知因何就举家发配刺史九族。”   招凝总觉的隐隐有些熟悉,“你说的这个人,是不是叫张九?”   孟从意反而惊疑了,“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我们起初还说他被乳母藏得严实,连名字都不好生取。”   原来就是他。招凝心中想着,这兜兜转转,那张九竟然也不是平凡人,是李巍的人皇之气消失后,天道又重新选择了下一任人皇吗?   “他现在叫南绛。在李巍的安排下,登上了南靖国国主之位,因为他之前在大岳国的经历,就让他岳丈作为使者去游说大岳国,倒是让大岳国也签了和,而武鸣国本来就是南靖出兵去打,新皇登基后,撤了兵,武鸣国本就积弱,无力再回攻,于是也签了和。”   招凝慢慢听着她说着后来事,李巍最终遵照了当初的选择,前往了他和陈珠儿相识之地,在山林中修建一座坟茔,他就在旁边架起一座茅草屋,没日没夜的守在坟茔边。   “我便不再跟着李巍,同大黑像之前一样走走游游,却不想,大黑却出了事情。”一说到这事,孟从意便掩面,泪水有些抑制不住,“我之前不懂,肆意让大黑作为军中助力,攻伐凡俗军队,而大黑从不会反驳我的命令,却不想原来修行者,无论是妖兽还是人,一旦牵连进凡俗的战争中,就会遭受天谴。”   而黑蟒已经不仅仅是被牵连其中了,它破坏了凡俗规则,并改变了三国的局势,虽然这局势和结果可能是老天早早就写好的命运,黑蟒还是遭到了雷罚。   “那三道天雷劈下来,当真是将大黑的命都劈没了。它临死之前,将他逆鳞给我,说能在危机之时会庇佑我。”   招凝见她泪流不止的模样,不知该如何说。   “大黑虽然死在我怀中,可是我却有种大黑并未真正死去的感觉,我的直觉不会出错的。”   孟从意抱着这样的心态,在凡俗重不断拜访着民间说法中的仙山,但大多数的仙山空有名而无所谓的仙人,她一介凡人,却也走不了多远,但偏生孟从意的奇遇非凡,最终竟然进入到一处仙人闭关之所。   “那仙人还剩下最后一丝气,他说他在那里苦修了几百年了,却还是没有勘破瓶颈。说能在此时遇见我,说明我们有缘,便强行给我施展了法术,说是什么醍醐灌顶之术,而后我就变成练气九层了。”   醍醐灌顶之术,顾名思义,就是前辈将自身修为强行灌入后辈体内,为其提升修为,而后辈不会付出任何的代价,因为这是前辈以自我生命燃烧为源施展的。   古书中说,这术法是作为一族或一宗最后火种延续的。   “他给了我一功法,可是我如何看的懂?我只乞求仙人告诉我大黑是生是死。仙人却说大黑已经转生,如果有缘我可以再次见到他。仙人看我可怜,用尽最后一丝力量,将我送到这寒冷的小岛上,可是即便这样,我还是找不到大黑,反而还被那不要脸的妖王困在了这里。”   眼泪再也忍不住啪嗒啪嗒的流下来,孟从意扑在招凝身前,抓着招凝手道,“招凝,我是不是永远也见不到大黑了?是不是,我们永远都会被困在这里了。”   孟从意虽然不懂修行,但这么多经历也让她知道金丹与筑基的差距,虽然她看不出来招凝的修为到底如何,但是能隐隐感知到在自己之上,那必是筑基期。   可筑基期又如何,筑基期与金丹期那是天壤之别啊。   招凝默然看着她,对孟从意这两年的经历不置可否,孟从意这样的人好似从出生就被老天眷顾着。   这一刻招凝心中隐隐有种自己也是被老天引到这里来的感觉。   招凝心中叹气。   “大黑给你的那片逆鳞呢?”招凝说道。   “在,在我怀里。你问这个作何?”孟从意不解,但仍旧坦诚地将逆鳞从衣服里拽出来。   她用一根绳子串着吊在了脖子上,逆鳞小小一片,光滑而藏着黑蟒近乎蛟的千年妖力。   “你将灵力注入到逆鳞中。运转那位仙人留给你的功法,将你的心神完全聚在逆鳞上。”   然而孟从意一脸茫然的看着招凝,她咬着唇,她对仙人的功法仍旧不熟悉,这几个月来在北寒群岛的遭遇,让她更没时间去研究那仙人功法。   招凝无奈,一点灵光打入到她体内,感知到她经络中雄厚的灵力,这灵力中诡异极了,缥缈玄秘,招凝冷声,“念功法。”   “哦哦哦,好。”孟从意意识到招凝要做什么,艰难而晦涩的将脑海中的文字复述,“天道行,万川归海,江河不复……”   招凝顺着功法引着孟从意的灵力转过一周天,而后引入到她掌心,逆鳞便在此刻渐渐亮了。   孟从意念完,睁开眼,惊喜地看到逆鳞上竟然出现了一小片光影。   可光影中呈现的却是一个婴孩,躺在摇篮中,那孩子皮肤黝黑,额上生长着两处冥纹,竟然重生成了冥妖。   “这……这是大黑吗?”孟从意讶异地问,看了好一会儿又小声说,“长得有些丑。”   “这是冥妖。”招凝告诉她,“冥妖天生便是这幅模样。”   “哦。”孟从意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嘴角挂着呆呆的笑,但半盏茶后逆鳞上的光影就消失了。   “诶,怎么没了?”看着重新变黯淡的逆鳞,孟从意失落极了,“招凝,你知道他在哪里吗?在北寒群岛上?”   “不一定。他转生成冥妖,大概率出生在幽冥修真界,北寒群岛的冥妖大多都被妖族关在囚笼里。”更别说会生出健健康康的冥妖了。   “那幽冥修真界在哪里,我还有机会看到他吗?”   “有。”招凝给了孟从意肯定的答案,“我正要往幽冥修真界去。”   孟从意眼睛一亮又复而黯淡,说着“可是”,眼睛瞥向房门,现在这情况能去得了吗?   “能。”招凝似是能知道她的心思,“不过,你要帮我一个忙?”   “只要能去,我什么忙都可以帮你!”   招凝道,“我要疾风玄鸟的一支翎篁。”   “啊?妖王的……”孟从意压低着声音,“招凝,你疯了,妖王的尾巴毛怎么可能得到。那可是妖王,金丹妖王啊!”   “我得不到,但你可以。”招凝看着她,“鸟族贯来有传统,以羽毛为信物,会赠予朋友或伴侣。”   “你……你莫不是想让我在大婚之夜骗他一支翎篁吧?”孟从意讪讪说道。   招凝却道,“翎篁并不是什么厮守信物,你大婚之前取得也不是不可以。”   孟从意羞纳,“啊,是我误会了,我想多了。”   她眨巴眼,“那我现在就去找玄风?”   “此刻去过于刻意,你不如等他耐不住来找你,你欲擒故纵,反而更易得些。”   夜里,难得安静。   招凝进入寂灵之府中,她在园圃中看了一会儿灵桃树的生长。   但生长速度却不如以前,近几年招凝很少关注园圃,她目光落在四角奇异装置上,从其上流淌下的墨绿灵光已经浅淡,源头上那四颗晶莹清透的石头也黯淡了几分。   掐指一算,自三叶金纹草偶然种下,如今已经过了十年,即便这奇异石头中蕴藏神异能量远远超出灵石,也终究是有用尽的一日。   就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什么。至少在招凝所阅读过的书册中并未提到过此物。   离开园圃,招凝转进书楼中,她只一抬头,便看见那本新入的功法,高置于太虚六道灵源秘传下方三格。   她一伸手,那册玉简便落入中,功法名玉清紫薇经,是无上大法,以术法见长,而上面特质一条,必须天神媚体质才能修炼。   玉简飞回格上,招凝闭目打坐,倒是与猜想相差无几。   第二天,孟从意左等右等都没有等来玄风,实在着急的不行,她害怕再等就等到后天大婚了。   她纠结了半日,在房里来回踱步,半晌却是打定主意了,“招凝,你那欲擒故纵之法,我是用不了,我要现在就找玄风去!”   “好。”招凝坐在榻上,看着古书,头都没抬。   孟从意呆了,“你……你不拦我?”   “拦你,你便不去了吗?”招凝看她。   她摇了摇头,招凝新翻开一页,“那便快去快回,小心些。”   孟从意刚拉开房门,又顿住了,扭头看了一眼招凝,小声道,“招凝,不然,你跟我一起?若是我哪里说的不对,你暗中提醒我一下?”   招凝顿了顿,放下书,没有多说什么,径直走到她身边,孟从意面上聚起笑意,纯粹而明媚。   招凝跟着孟从意身后往妖王正院去,妖王府的结构十分的切合妖王喜好的八卦,结构对称且四方,正院在妖王府中轴线的正中央。   妖王府中并没有多少妖族,大抵是怕冒犯了孟从意,但一路走去,路上都布置满了红绸,红灯笼、大红花都是成双成对的,甚至连双喜都已经贴上了门窗。   “你看,若是再不走,当真就走不掉了。”孟从意凑在招凝身边小声说道,“听说妖族的婚约,都是向妖神起誓的,若是违背天打雷劈。”   “人族婚约不也是一样的誓言。”   “不一样的,人族不灵,妖族是真的劈。我刚到这里的时候见过,天雷劈下,那妖族瞬间就成灰。”   招凝默然,只听着孟从意在耳边絮叨着这几个月来的“惊心动魄”。   没过一会儿,快到正院,招凝小退了半步,孟从意也噤了声。   “小意,你怎么来了?”尚未进入到正院,玄风的声音便飘了出来,眨眼人就到了面前,“小意,你不是从来不出院子的吗?”   他看了眼招凝,那威压锁定着,丝毫没有顾忌。   “是你?”   孟从意挪到玄风身前,试图用话语拉回他的威慑,“怎么,难道我不能来这吗?”   “当然不是。”玄风一笑,那眸子里满眼都是孟从意了,丝毫没有金丹大妖的架子,“小意,走,我带你看看我的书房。”   他们在前走着,招凝坠后两步。   玄风的书房摆设并没有妖族巢穴那些常规的头骨或牙齿之类的东西,反而装饰着各种书画,画几乎都是对称结构,字都是左右重复的,家具摆设是成对的,即便这般也掩盖不了这颇有人族文人的气息。   转进侧屋,书柜格子方方正正,书卷没有卷起,反而摊开放着,大抵这能保证书卷也是对称的。   再往里是修炼静室,空荡极了,一张蒲团,一副挂画。   “这画上是谁?”孟从意好奇的问道。   画中只有一人物,是整个书房中唯一不对称的,高大,魁梧,长须,手持三叉戟,眼神狠厉,那三叉戟仿佛要破纸而出。   “这是我阴阳大道的祖师爷。”   玄风说话间带着傲气,没有因为这唯一的不对成而觉得不适,但他却并没有多说,引着孟从意去看其他。   招凝却一直站在这幅画前面,她没有看人,而是再看那柄三叉戟,三叉戟她见过,在远古大殿土伯手中,在后土娘娘夺天造化的手法中成了先天圣德长明灯,招凝不知这三叉戟的真假,但有一点却是明确的,这位祖师爷同土伯必有联系。   土伯与阴阳大道?招凝思忖着龟妖的卦象,阴阳轮转,那又与这些有关系吗?   “……玄风,我不要玉簪,我想要你的翎篁。”   “翎篁”二字拉回了招凝的注意力,不知何时,孟从意已经同玄风提起这事,将玄风诧异,孟从意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法,“信物不该是与你有关之物吗?而且,你说要娶我,难道连一根翎篁都不舍得给我吗?”   孟从意这话说得好生直白,玄风微微眯了一眼,但马上就被孟从意的主动,以及她话语中似是接受婚约的态度拉去了所有心神,眼角都带着笑意,“谁说的,不就是是一根翎篁,小意想要什么就要什么。”   说着他手一张开,一根幽兰的长羽出现在手中,只有三尺长,这是为了孟从意可以拿取,而刻意缩小的。   孟从意眼前一亮,想立刻接过翎篁,但这时候想起自己不能过于刻意,扭捏了歇会,从袖袋里拿出一块玉佩,“作为交换,这个给你。”   那玉佩刻着南靖国的图腾,是一只展翅的鸟儿,一看就知是三皇子送的。   招凝默然不语,只瞧那玄风欣喜若狂,双手捧过玉佩,只觉玉佩上的鸟纹是孟从意专门为自己挑选的。   孟从意有些心虚,玄风不可能知道这九州东南角的南靖小国,可招凝却知道,她怕招凝回头说她胡闹,但是她着实没办法拿出什么东西来交换。   这是为了出逃必要的安抚手段。孟从意在心中自我安慰。   “那就这样吧。”孟从意道,“我要回去了。哦,对了,我们人族婚嫁的规矩,出嫁前一天,新郎新娘不可相见。你会守规矩的吧。”   玄风大抵已经晕乎了,还挂着傻笑点了点头。   这是招凝第一次见这般荒诞的金丹妖王,但若是没有这荒诞,她们也不可能顺利取得翎篁。   招凝跟着孟从意离开,孟从意起初还忍着脚步,到后来越走越快,进了自家小院更是提着裙摆小跑起来。   待招凝进来,她立马阖上了门,拍着胸口道,“我吓死了,我真怕他看出来什么。”   他看不出来的。招凝心中默言。   “不过,这东西真好得。”孟从意笑着从翎篁交给招凝,“我还没有问你要这翎篁做什么呢?取得了这翎篁,我们现在就能离开吗?”   “明日。”招凝提醒,“今夜不要让妖族靠近,我需要炼器。”   孟从意懵懵地点头。   招凝去了里间,利用翎篁修复风神灵舟。   孟从意一个人在外间有些无聊,她想着自己同玄风提醒过,婚前不能相见,他必不会来的,那她可不可以去看看招凝在做什么?孟从意有些意动,可是刚起身,就听到小院中有脚步。   她拉开房门,却见是玄风的一群手下,这群手下手上都端着托盘,以红纱覆盖着,她立刻跨出门槛,掩起门,且以身挡着。   “你们来作何?”   “妖后娘娘,陛下叫我们来给您送些珍宝。”为首的妖族掀开红绸,却见托盘上各式让人看的眼花缭乱的珍宝,有千年黑珍珠,血珊瑚,轻羽纱等等,且都是成对的,别说是在俗世就是修真界也能值上不少灵石。   孟从意看的眼都直了,为首妖族笑了笑,“那小的们给您送进去。”   他刚迈出一步,就被孟从意突然挡住,“不行,你们不能进去。”   在为首妖族犹疑“里面怎么了”时,她往角房一指,“房间里都摆设妥帖又对称了,不能再多放,你们放那边!”   小妖们立刻赔笑,听话的将珍宝送入角房,又躬身退了出去。   孟从意小跑进角房,珍宝映射着光线,夺目异常,“本来就要走了,不如带着充当盘缠?不行,要是东西丢了,玄风顺着东西来找怎么办?”   就在孟从意纠结之时,她又一次听到一群脚步声,只得再次冲出去,还是那群妖族。   为首妖族又笑,“妖王陛下怕娘娘想人类美食,命我们送一些吃食来。”   几个托盘上摆满了山珍海味,色香味俱全,孟从意很实诚地吞了吞口水。   “那小的们给您送进去。”   “不行!”孟从意又挡。   “娘娘,这个您吃完就撤走,不会破坏房子里的对称格局的。”为首妖族微眯眼。   “味太浓了,我不想晚上睡觉都是饭菜的味道。”孟从意又想出一个拒绝的好理由。   为首妖族立马不疑了,“娘娘说得对,小的们给您放这边厢房。”   妖族再次离开,孟从意连忙尝了两口,好吃到险些把舌头咬掉。   等她吃个半饱,却又听见熟悉的一群脚步声。   孟从意惊得当场打嗝,出门一瞧,一群小妖们又捧上了数个托盘,这会儿不用他们打开,她也看到是色彩鲜艳、绣工卓绝的绸缎。   “妖后娘娘,这都是当年妖王陛下在人族领地云游时购置的布帛,陛下说让您挑选,大婚后让蜘蛛妖给您裁几套衣裳。小的们给您送进去。”   “嗝……站住!”孟从意掩着嘴,几步又到他们跟前挡着,“入夜了,看这花样伤眼睛,你放一边去,我回头再看。”   “娘娘说的是……”   数个时辰后,风神灵舟已经修复好了,有疾风玄鸟还是妖王级别的翎篁加成,灵舟御空提速将一日千里不在话下。   招凝从内室出来,却看见孟从意形容些许狼狈地趴在桌子上睡觉。   她还没有出声,孟从意猛然抬头,“放一边去!”   招凝疑问,“你怎么了?”   孟从意意识归拢,往外一看,见没有妖族来,一瞧招凝眼眶都红了,“招凝,你可知这一晚我有多么艰难,玄风是没有来,可他送的东西就没有停过,一个时辰来两趟,我都快找不到理由,让他们不要进屋了。呜呜呜,你终于出来了。”   却不想,她刚哽咽两声,院外又传来一群脚步声,孟从意快崩溃了,“你瞧,他们又来了。你说玄风是不是在折磨我!”   片刻后,还是那群精力旺盛的妖族,依旧是捧着托盘。   “妖后娘娘,妖王陛下给您准备了首饰,小的们给您送进去?”   “放!一!边!去!”孟从意下意识地吼道,但大抵是刚才哽咽,声音有些哑,听着小而模糊。   招凝拉开房门,看了一眼妖族们,“妖后是人族,每日需四个时辰睡眠,你们打扰到妖后了。”   妖族们一震,连忙跪地,“妖后恕罪,我们妖族大多昼伏夜出,不懂您的规矩。”   “走吧。”招凝淡淡道,“妖后需要补眠,准备明日大婚。”   “是是是,小的们立刻就走。”   瞧见妖族们都离开了,孟从意向外探头,“这就不来了?亏我想了一晚上理由,怎么把最直接的理由给忘了!”   招凝却问,“那你现在走吗?”   “啊?啊!这就能走了。”孟从意不可思议,见招凝点头,想走又不敢动,“可是那玄风白日来找怎么办?”   “那你就等明日大婚后,独坐婚房再走。”招凝又给了一个选择,并且附带评价,“金丹妖王的落跑新娘?”   孟从意一震,“不不不,这更不行!”   见她摇摆不定,招凝便道,“你当那些妖族当真只是来送东西的?玄风在借他们眼睛看你。他已经激动而兴奋地看了你一夜了,现在你要休息了,按照他对人族礼数的模仿,应该大婚前都不会来的。”   孟从意眼眸瞪大,搓了搓胳膊,“他怎么这么变态!”   招凝无言,见她算是同意了,指尖一动,一缕血光闪过。   不一会儿,雀妖偷摸钻进了小院,孟从意惊诧地躲到招凝身后,“你不是说不会有人来吗?”   却见雀妖朝跪下,“主人,您唤我?”   不等孟从意在“你……你们……”的碎语中回过神来,招凝吩咐,“我要施展道法遁走,助我掩盖天地灵气波动。”   雀妖自是不会拒绝,只是“主人,我不知如何掩盖……”   却见招凝指尖那缕血光飞入雀妖脑中,一道禁制法决在他脑海浮现。   “此为镇灵禁制,在我遁走一瞬,同时施展。”   “是,主人,小妖全力以赴。” 第179章   五行搬运遁术, 以气息接引,抽取自身灵力,招凝在练气三四层的时候就可以施展, 自然不会引起太大的天地灵气波动,但是玄风是金丹妖王, 保不准这一点灵气波动会不会被他感知到, 还是以防万一的为好。   招凝施展遁术,而雀妖在一旁紧张的准备禁制, 招凝让孟从意靠近自己, 孟从意小心翼翼的拉着招凝的衣袖, 不到瞬乎的时间, 招凝和孟从意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再次出现却是在城外。   押送队伍路过此处时, 见这里少有人经过,招凝不着痕迹设下了气息接引点,为的就是这一次的行动。   孟从意第一次经历遁术, 茫然的看着周遭,“我们……我们出来了!”   她的脸色转而变得欣喜。   可是招凝并没有半分放松的姿态, “先远离这里。”   她带着孟从意往山林里走,这是妖族领地,妖族的嗅觉比人类灵敏多了,轻易就能嗅到人味,离妖族可能经过的地方越远越好。   孟从意不敢多说话, 只能闷头跟在招凝身后,一路避开游荡的妖族, 到了山林崖上,直接将风神灵舟召唤出来, 灵舟阵法驱动,整个灵舟的速度飚起。   就在孟从意以为终于有机会逃出这北寒岛的时候。   却见一道遁光直冲而来,一道极其强悍的威压锁定了灵舟,渐渐地能看到一只巨大的、通体冰蓝、携风裹云的玄鸟。   还是没有逃开妖王。   孟从意紧张极了,她拉着招凝的胳膊,“是妖王,我见过他的本体!”   整个灵舟的速度提升到极致,可是即便这样也没能将玄风甩开,不愧是疾风玄鸟,本来就以御风和疾速为长。   “怎么办,招凝!”孟从意似乎已经看到了玄风通红的双眸。   招凝神色不变,只是冷声道,“你去船舱里。”   “可是,招凝你呢?你不要一个人对付玄风,你对付不了的,不要冒险。”孟从意知道这实力的差距,“不如我来跟他说,求他放过我们。”   “进去。”   招凝还是坚持。   孟从意到底是没有抗过招凝的强势,在疾风玄鸟的怒鸣声中,赶紧钻进了船舱中。   就在这时,玄风的声音已经遥遥传来,“你们好大的胆子!”   很快,玄风的身影出现在风神灵舟三丈之外,他化成人形,身后聚着风做的翅膀。   “果然是你,你把小意交出来。”   玄风气急败坏地指着招凝,他身上穿着红色的喜服,好似从喜宴上刚刚下来。   “我并没有拘着她,她若当真想跟你,就不会离开妖王府。”招凝丝毫不惧。   玄风冷笑,满眼都是狠厉,“休要说这些废话,你以为几句话就能阻止得了本座?!本座先杀了你,而后将小意带回去成婚!”   妖力在他周身如火般熊熊升腾,裹着极其锋锐的力量,让人备受压迫。   可是招凝甚至没有将龙牙刺拿出来,她仍旧是赤手空拳,只是淡淡开口,“玄风妖王,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回对一个人类这般痴迷?”   招凝的镇定和提问,让玄风的动作一瞬间停止,他似乎被招凝这个问题问住了,但是也只是停顿了这一刻而已,下一刻他已经向风神灵舟冲来,招凝手上掐起法决,整个风神灵舟上的灵光聚起,一团光幕将风神灵舟包裹起来,招凝看着他说,“你当真不想知道吗?”   玄风没有想到风神灵舟表面的阵法确实很厉害,他一瞬而至的攻击竟然没有将阵法彻底攻破。   他的力量与阵法形成了对冲之势,两道灵光一明一暗,显然阵法并没有维持太久了。   玄风便在这时大笑道,“我为什么要知道,小意是我的有缘人,老天赐下的缘分有什么可要怀疑的?”   就在他说话间,风神灵舟表层的灵光已经黯淡至极,并且渐渐的有些细纹呈现,不出十个呼吸的时间,那阵法光幕已经化作碎片散落。   他瞬乎出现在招凝面前,扼住了招凝的脖颈   “招凝!”孟从意虽然在船舱中,但还是时刻关注着外面的情况。   她大喝一声,同时将玄风的注意力拽了过去。   趁此时刻,龙吟鞭出,意外的没有磅礴的龙吟声,仿佛只是在挥动中拂过一道清风。   在玄风偏神的一刹那间,那清风忽然横扫向他,明明玄风就是御风的行家,更是金丹妖王,却在这清风中一滞。   ——那风吹拂的不是他的肉|身,而是渗入到了他的神魂中。   就在这一刹那,玄风感觉到有一种名为“情”的感觉正在消退,记忆里那些和孟从意的过往,无论是争吵的,还是无声的,是相处融洽的,还是隐忍脾气的,都开始破碎。   玄风一瞬间惊恐,可是他发现他惊恐似乎也在渐渐减弱。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玄风根本不知道招凝的名字,他这一瞬间想质问招凝,可是却无法说出口。   “如果感觉都是虚妄的,那记忆更是假的。”   “破虚妄,清迷障,妖王陛下你应该感激我。”   就在这时龙吟鞭再次动了,劈到玄风的身上,并没有疼痛,而玄风却也没有挣扎,神魂上的变化让他失了神,一切好像都被禁锢住了,龙吟鞭一缠绕就将玄风扔下了风神灵舟。   高空坠落中,只留有玄风一声凄厉不甘的“不——”   清风拂神诀,太虚六道灵源秘传筑基境的第二种道法,勘破虚妄,穿透迷障,只求真我,只留真我。   这是作用于神魂的道法,无论自身实力有多强大,未修成元婴,神魂不过是寄于肉|身上的意识。   玄风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道法是冲着神魂去的,即使他周身的阴阳护体神光也没办法阻挡对于神魂的攻势,这样的道法太少见了,整个九州只知上古有此而不知道今日仍然有,再加上玄风本身就已经受了重伤,在招凝进行观气的时候,她就肯定了。   这才是招凝有把握这般逃走的根本原因。   风神灵舟速度再次提了起来。   玄风走后,孟从意胆颤地从里面跑了出来,她第一反应是趴在灵舟边缘向下看,好似能看到玄风坠入大海的身影。   “他……他死了吗?”   “我并没有能力反杀他。”即使是龙吟鞭也没办法破开他身上的阴阳护体神光。   “可是刚才……他怎么……怎么了。”   招凝道,“秘法。破虚妄,心境突破,会让他短暂失神。”   孟从意惊讶至极,转而又觉得害怕,“那他岂不是会力量更强,我们,我们不还是有危险?”   “不会有危险的。”招凝看着她,“虚妄已除,他关于虚妄的记忆就像是一场梦一样,再次醒来之后,他就会将这一切都忘记了。”   孟从意惊讶地微张着嘴,她没有想过还有这种神异的秘法。   见招凝往船舱走,她又问,“那妖王府的妖族呢,他们可是会提醒妖王的。”   招凝却反问她,“那你认为我将雀妖留在那里做什么。”   对于妖族来说,妖王看上一个人类是荒诞而令妖嗤之以鼻的,但是那是妖王,他们什么都不会说,只会卑躬屈膝地接受。   而当妖王归来忘记一切的时候,他们巴不得人类不见了或者被妖王吃了,只要稍稍引导,他们那直白的脑回路中必会认为是妖王对过去的事情觉得丢脸而只字不提。   孟从意没有想到竟然还有后手,这让她不由得想,那个雀妖为什么会称呼招凝为主人,招凝到底是什么时候安排的这些事情……   她心中闪过一丝惊惧,她觉得招凝有一些恐怖。   但很快,这种感觉就被那亲近感给覆盖了。   她见招凝已经进入到了船舱之中,连忙也跟了进去。   “招凝,你刚才问那玄风,为什么他会看上我,你是知道答案吗?”孟从意坐在招凝对面的蒲团上,“我自己也觉得奇怪,他怎么好像对我情根深种似的,从最开始我们在山林中遇见,他就一直跟在我后面,像一只雏鸟依恋见到的第一个生灵一样。”   孟从意想到和玄风初遇的事情,一时间竟不觉得玄风可恶了。   那时候她刚刚被仙人传送到小岛山林上,还没有走出几步,就看见一只随水而流下的、很是奇特的蓝色鸟儿,她将鸟儿捞上了岸,那只鸟儿并没有完全的昏死,能明显感觉到它眼皮一颤一颤的,好似要挣扎着醒来。   孟从意并没有从这鸟儿身上感觉到伤势,她看了一会儿,那鸟儿忽然就醒了,在睁开眼的一瞬间,孟从意感觉自己仿佛心脏被掐住了,一时间整个人都僵硬了,连带着呼吸都不顺畅,好似自己马上就会死去。   可这样的感觉不过是一瞬间,随后那鸟儿的目光对她就带上了一丝依恋。   本来孟从意被那第一眼吓着了,不想再管这只鸟儿,她起身要走,却不想鸟儿摇摇晃晃飞起来,羽毛湿透了,飞几尺远就摔倒在地,可还是固执地跟在她身后。   孟从意走了几十丈远,那鸟儿仍旧在艰难的坚持着,一瞬间孟从意的心就化了。   她在原地等待着鸟儿的靠近,鸟儿因为虚弱连飞都无法,最后几步是依靠着两只爪子走来的,它朝孟从意弱弱的鸣叫了一声,那声音脆弱地让孟从意心肝儿都在颤抖。   于是她朝鸟儿伸出双臂,说道,“你是不是没有家了,没有朋友了,我也没有了,你既然跟着我,我们就一起吧?”   鸟儿的步子往孟从意靠近了两分,紧接着就歪倒在了孟从意脚下,孟从意吓了一跳,只觉得它浑身都在颤抖,便将鸟儿抱在怀里,用体温温暖着。   那日孟从意好不容易走下了山,却看见山下很多人身兽头的怪物,她不知道那是妖族,只觉得恐怖,转而又跑进了山林中,在山林中随便找了一处山洞便窝了进去,又冷又饿中,她抱着鸟儿睡着了,可是再次醒来的时候,怀里的鸟儿却变成了一个高大俊秀的男子,而那男子睁着双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孟从意吓了一跳,想要脱离男子,却不想被男子反抱在了怀里,并直接表白——   “人族,你叫什么名字,我心悦你,做我的王后吧。”   孟从意想到那次的相遇,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感觉,只是估摸着玄风当时的表现,便撑着脑袋问招凝,“听说妖族都没有情爱的,那他这是把对我的感激当作了喜欢吗?”   招凝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说道,“你在南靖国的时候就很受人喜欢。”   这句话平平淡淡的,不像是在夸奖,孟从意有些愣,顺口便接着话,“对啊,以前的三皇子哥哥,还有洪哥哥,他们都很喜欢我……”   “因为你的体质。”   孟从意听见“体质”二字,眼神下意识地有些躲闪,她想起来仙人当初的话——“一定要隐藏你的体质,在你没有找到天神炉鼎之前,不要表现的太过突出,会遭到嫉妒和觊觎,引起杀劫的。”   她小心翼翼地试探,“什……什么体质?”若是招凝知道,她会不会……我会不会有危险。   招凝见她的神色都纳入眼中,只说,“魅惑之体,天生容易魅惑他人,惹人喜欢,若是喜欢不是出自本心,便是虚妄。”   “原来是这样,哈。”孟从意撇开脸,不着痕迹地呼出一口气。   一个月后,风神灵舟抵达了幽冥界的海岸上。   孟从意一脸诧异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这里的一切都呈现出了暗紫色,无论是石头、沙滩还是树木,无一不带着紫色,即使被招凝简单提醒过幽冥修真界的情况,孟从意还是目瞪口呆。   直到她见到海岸边佝偻行走的冥妖,那冥妖已经老迈,肤色黑了些,脸上长了两撇冥纹,但至少并没有再泛着暗紫色了,看起来就像是人族。   “他在做什么?”孟从意在招凝身边小声的问道,那老迈冥妖一边行走着,一边拖着一个沙兜。   “淘沙。”招凝回答道,“潮水会将海中的五行灵砂带到沙滩上来,和普通的沙子混在一起。”   “我在玄风那里见过,相当于灵石。”孟从意想起来了,“但为何这里没有多少人淘沙?白给的灵石为什么没人来拿?”   她本来想从招凝这儿得到答案,却不想,就在此刻潮水涌了上来,老冥妖的身子一顿,竟然抛弃了手中的灵砂向高处逃跑,但是他本来就已经老迈,动作实在是过于迟缓,还没有走出二三丈远,只见海水之中带着一团阴影扑了上来。   那是一只极细的触手,上面长满了牙齿,像是长鞭一样向老冥妖冲去。   眼看就要扑上老冥妖了,他被吓得跌坐在湿软的沙滩上,却没有再多了,直接闭上了眼,像是等待死亡降临。招凝指尖灵光一闪而过,极快的,那细触手就被斩断了,而触手掉落在沙滩上,却忽而缩小到只有半尺长,上面一团黑气冒了出来,又紧接着被灵光一冲,完全消散了。   招凝并没有就此收势,她双指一并,呈剑诀,刹月剑倏然出现,在剑诀之下,猛然冲入到海水中,冥冥中仿佛听到了一声惨叫,却见浪潮中出现了墨似的污浊,还咕噜咕噜向上冒着黑色气泡。   老冥妖没有感知到想象中的痛苦,惊讶地睁开眼,却见刹月剑清剿了所有外溢的黑气,转而飞回向招凝。   “招凝,这是什么东西,它们的鲜血是黑色的吗?”孟从意看着有些胆颤。   “这里是幽冥界,还残留着西极魔荒的魔气,它们虽然无法影响到冥妖,却会对生灵产生影响。这海边的生灵便在魔气中畸变,形成了四不像的怪物。而他们可能随时都会随着海浪冲上岸,因此幽冥界的海边是很危险了。”   孟从意赶忙点头。   这时那老冥妖拖着沙兜,拄着老旧地拐杖颤巍巍地走过来,他见到招凝二人十分惊讶,但很快掩去,十分周到地向招凝行大礼。   “多谢仙子相救。”   “老伯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   老冥妖却不不起身,“能从外海域过来的仙人都是实力高强的,要拜的。”   招凝见他拜了一次,便将扶他起来,问道,“老伯,家中可还有五行灵砂,我想兑换些许。”   老冥妖惊喜极了,“当然,当然有。仙子,跟我这边来。”   招凝和孟从意跟在老伯后面,招凝道,“老伯怎么称呼?”   “老头子叫晁左,两位仙子随意叫着,便好。”晁左拄着拐杖速度并不快。   招凝和孟从意就慢慢跟着,孟从意一直在打量着周遭的情况,果真没有见到暗紫色之外的颜色。   没走多久,他们就见到了一栋破旧的房子,院门轻轻一推时,明显能听到篱笆吱呀一声,仿佛在重一点就会被立刻推倒。   站在院中更近地打量这房子,已经说不上破旧了,甚至可以说是半毁的,房子里没有灯光也没有烟火气,更没有其他的冥妖出来接。   招凝问道,“只有老伯自己住在这里吗?”   “是的。我之前住在镇子上,孩子去大幽国好多年没有消息了,老婆子去世之后,我就搬到这里来了,离海近,才能多弄下五行灵砂,攒些灵石。”   看起来已经搬了很长一段时间了,破房子的屋顶瓦片都有些散落,上面堆积着很多陈腐的树叶和乱七八糟的东西,甚至能明眼就能看到一些孔洞,泥墙凹凸不平,四面透风。   “去大幽国?”   “大幽国离这好几千里呢,我去不了的。就攒攒,攒攒而已。”是心中还有明知不可能但还是忍不住的期待吧。   大幽国是幽冥修真界唯一的国度,没有国都,也没有国主,他是由几座大山共同形成的国度,三座大山所辖范围囊括幽冥修真界绝大多数的地方,冥妖信奉着山中神灵,却没有人见到过真正神灵的模样。   在三座大山环抱的中央是太古传说幽都所在地,由后土娘娘掌控的生死轮回之所,只是在大破灭之前,随着后土娘娘的仙逝,幽都也消失在幽冥界,黄泉忘川也早就不存在了。   破房子根本就不用上锁,晁左一推就推开了,孟从意跟在后面,好奇这样的房子到底怎么居住,可门刚打开,就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里面潮湿和腐败的霉气扑面而来,险些让人晕倒。   孟从意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可能不太好,连忙放下手来,这时晁左回头看过来,“仙子在外面稍等一会吧,屋里脏乱,老头子没力气整理,我马上就将五行灵砂拖出来。”   “哦,好好,老伯不着急,您慢慢弄。”孟从意安抚道。   转而走到招凝身边,见老伯已经走了进去,她小声对招凝说道,“这老伯这般行动不便,却在那般危险海滩上淘沙,难道就不怕那些畸变的海中妖兽吗?若是遇到危险,就像我们刚才看到,根本就躲不了。”   她又凑近了一分,“会不会有问题?”   “不会的。”招凝早就观察过这个老冥妖,他的身体机能已经完全趋向老化,气息也泛着些黑点了,身上没有任何修行过的痕迹,这种状态根本不是伪装装出来的,“或许,他每一次去淘沙,都是用命去换吧。”   孟从意瞪大双眼,双手捂住嘴,让自己不至于震惊而发出声音。   招凝抬眼看了看这破房子,抬起手,指尖举起一道灵光,那灵光悠悠荡荡地飘到了屋顶上,在招凝控制之中,所有的瓦片自行归位,所有的杂物全部消失了,而后灵光从屋顶上落下,围绕着房屋一圈一圈地旋转着,紧接着整个墙面上的霉点和垮塌都消失了。   晁左正好这时候拖着一小麻袋从房屋里出来,他背身看着屋里,在屋里几道灵光也串了进去,将房梁和立柱上的腐毁也清除了,连带着屋里的霉气是潮湿也消散干净,他惊讶的看着这一切,紧接着又惊觉屋外也出现了变化。   这栋破旧房子虽然依旧很陈旧,但至少不再那么破烂,已经像是可以居住的样子了。   晁左嘴唇颤抖地转身,招凝指尖那点灵光已经消失,而孟从意正笑盈盈地看向他。   “多谢仙子。”晁左朝孟从意跪身就拜。   孟从意笑容一顿,连忙摆摆手,“不是我,不是我,你弄错了。”   招凝没有出声,晁左被孟从意扶起来,他感慨了一句,“仙子过谦了。”   而后又躬着身子问招凝,“这位仙子,您还要五行灵砂吗?老头子这五行灵砂淘得不够仔细,里面还是掺杂着不少细沙。”   他将口袋打开,孟从意看到袋子里的五行灵砂和细沙大概各占了一半。   “这……招凝还要吗?”   招凝没有看,直接将大概的相当于这么一口袋的灵石给了老伯,说起来也没有多少个,不足百。   晁左捧着灵石袋,一时间没有见过这么多的灵石,竟然有些颤抖。   招凝挥手,将五行灵砂收到储物袋中,喊了一声孟从意,紧接着朝晁左告辞。   晁左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但招凝并没有在等,直接带着孟从意向院外走。   两人走出院外才几步,晁左突然喊了两声,“仙子,仙子,稍等,老头子有话跟你们说。”   他尽快加紧脚步走来,招凝看他,“还有何事?”   “两位仙子最好不要这般直接在镇上行走。”却不想晁左开头就是一句劝阻,让人稍稍有些摸不着头脑,甚至怀疑拿到这幽冥界的冥妖同妖族也一样,想要吃人类或者敌视人族吗?   却听晁左说道,“最近大幽国出了些事情,幽冥界有些不欢迎人族。”   “出什么事了?”孟从意惊讶道。   可晁左也摇摇头,“是大幽国向整个幽冥界发出的说明,所有冥妖见到人族尽可能的把他们驱赶离开。我也是在镇上换五行灵砂听到,具体的我没听清。”   “多谢老伯提醒。”   “不用的,两位仙子又是买灵砂,又是修缮屋子,是老头子感激不尽。”他拄着拐杖微微躬身,“两位仙子还请注意些。”   两人离开晁左的房子,走在山林中,冥妖的数量并不多,一般在城镇或者聚集地之外很少能看见。   “招凝,你说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搞的好像人族和冥妖要对立起来一样。”   “还不至于。”招凝说道,“若是真的要对立,就不会让人族能进入幽冥修真界了。”   冥妖也是可以修炼的,甚至于他们的修炼速度比妖族还要快一些,仅次于人类,但是他们比人类却多了一些冥妖体质带来的特异能力。   这使得冥妖族中出现了很多大能级的人物,这些人物足够让幽冥界独立在整个九州。   “那我们该怎么做,不去城镇了吗?”孟从意纠结的说着,来到幽冥界,见到不同的种族不去他们的聚集地看看正是太可惜了。   招凝大抵也是这么想的,“去,当然要去,你不是要去找大黑的转生吗?要找他必要到冥妖聚集的地方。”   “那我们怎么隐藏。”   “冥妖并不像妖族,能敏锐的闻到妖族的气息,你只要变幻成冥妖的模样,不自己开口说自己是冥妖,不接触到高境界的冥妖,就很容易藏。”   招凝手掌一翻,递给她一个丹瓶,“这是幻形丹。你且服下。而后运行功法,想着冥妖的模样。”   孟从意没有在修真界呆过,每次遇上修真界的东西,都表现出了一种惊奇。   她小心翼翼地倒出一颗灵丹,灵丹晶透,泛着碧绿毫光。   她一口吞服下去,运转功法,在风神灵舟上一个月,法术虽然没有学会,但是运行功法却是会了,随着功法的运转,她体表浮现朦朦的绿雾,知道绿雾将她整个人笼罩,她脑海中拼命想着冥妖的模样。   半盏茶时间后,绿雾消失,孟从意新的模样呈现出来,她变成了晁左,没有冥纹的晁左。   她睁开眼看到自己褶皱遍布而粗糙的手险些惊叫出来,手忙脚乱地从储物戒指中拿出铜镜,她的储物戒指是仙人遗留给她的,而铜镜中倒映的模样甚至去她看到晁左的模样还丑上几分。   孟从意都快丑哭了,她朝招凝说道,“我有些接受不了这模样,要不我就不去了,躲在山林中,你去冥妖城镇看看,再顺便把大黑带来给我看两眼。”   孟从意是宁愿美美的,也不愿意变成丑陋的模样。   “你为什么变成晁左的模样。”反倒是招凝有些不解。   孟从意却说,“我只见过晁左一个冥妖,不变成他的模样,我其他的不会变啊。”   招凝依旧想不通,“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将皮肤变黑?”   孟从意被说的一愣,对啊,冥妖和人族除了冥纹的特征,也就皮肤黝黑一些。   她险些要被自己蠢哭了,她看看自己这般模样,小心翼翼地招凝,“要不招凝,你再给我一粒?”   招凝却摇摇头,“我只有这一粒。”   这唯一的幻形丹还是招凝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   “啊?”孟从意简直要崩溃了,但还是勉强忍住,将铜镜收了起来,“我不看了,不看也许就能忍耐一些。”   但即使握拳之时,那皮肤干裂的感觉也是实实在在的。   她还是没忍住,“那我什么时候能变回去?”   “七七四十九天。”招凝大致推算。   “为……为什么会这么久!”孟从意想哭但哭不出来。   因为这是极品灵丹,是在逆天之水中过了一遍的。   招凝安抚她,“等到了冥妖城镇中,应该会有解形丹,就会恢复了。”   孟从意抓狂的心终于平静下来些许,“好……好吧。”   招凝只等她平静,鬼哭藤从掌心生长出幼苗,一滴暗紫色的汁液从其上滴落,招凝就此在孟从意脸上抹了两道纹路,那纹路微微泛着光华,渐渐地晕在眼下,一眨眼的时间好像变成了长在脸上的冥纹。   孟从意看着招凝,忽而升起一丝疑惑,“那你呢,招凝,没有幻形丹,你怎么变成冥妖。”   招凝散去手中的鬼哭藤,云丝千幻斗篷浮现了一瞬,轻轻一晃,便成了林影的模样,不,应该是黑化的林影,甚至连鬓角的两道冥纹都已经呈现了。   “这……这又是什么术法?”孟从意惊叹着,她目光中毫不掩饰项目。   招凝上前走着,“等你在修真界经历过几年,也渐渐会有些家底的。”   孟从意小步追上,她变成晁左的模样后,行动都跟着缓慢了些许。   “你等等我,”孟从意又喊着,“我们去哪里?”   招凝微微一顿,“先去找大黑吧。你用逆鳞感知一下大黑的位置。”   “好。”孟从意将逆鳞拿出来,忽而间她发现逆鳞有了不一样的变化,这逆鳞微微泛着毫光。   “这是什么意思?我记得只有那日在妖王府中头一次激活时才微微泛光。”她眼眸一亮,“难道是逆鳞感知到了大黑?”   “嗯。”招凝点头,确实只有这样的情况才能发出毫光。   招凝却觉得这黑蟒有些神奇,在天谴雷罚下不仅能转世,还能以逆鳞感知转世后之躯。   她顿了顿,看了孟从意一眼,孟从意心神正全神贯注在逆鳞上,孟从意是天神媚体质,果然吸引来的东西也不简单。   孟从意并没有看到大黑转世成的婴儿,但是她惊奇地发现,当她面对不同方向的时候,那逆鳞毫光会微微闪烁,且闪烁的程度并不一致。   当她向着东南方向时,那毫光却是稳定的,没有丝毫的闪烁迹象。   “在东南方!”   孟从意确定而激动地说道,“走,招凝,我们快去找他!”   招凝看了一眼那逆鳞,搜寻转世之人,竟然这般简单,这便是天道眷顾吗?   他们路过了一些冥妖小镇,但是看起来却像是人族村落,她们并没有在这些小镇中找到解形丹,却阴差阳错地在一处边角小摊中发现了一枚幻形丹,这丹药上还残留着血腥味,显然是从尸体身上拔下来的。   孟从意有些嫌弃,但是却不得不要,她们无法确定一颗幻形丹够不够找到大黑。   一个多月后,她们走到幽冥修真界大幽国边陲之地,那逆鳞的光华在黑夜之中好似夜明珠,光亮极了。   “应该就在前面那个城里。”孟从意紧紧攥着逆鳞,一时间竟然有些走不动路。   与修真界截然不同的风格,他们的城楼像是被无数嶙峋巨石堆砌起来的,在中部形成了一条通道,通道足有四五丈远,从通道中出来,就看见略微繁华的街道,同大幽国外村落似的小镇天差地别。   摊位上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直把孟如意看着眼睛都花了,本还维持着晁左状态腿脚不便,却因为激动和兴奋硬生生健步如飞了。   招凝并没有跟着她,在通道旁边有一处告示牌,上面乱七八糟粘贴着一些告示,但最上面一层却几乎是表达着同样的事情——   “黑水河决堤了。”   “人族修士破坏了黑水河的封印!”   “黑水出,大难至,都是人族修士惹的祸,赶走他们!” 第180章   黑水河?   招凝并未听闻过黑水河, 但是从告示上的语气来看,这黑水河必有可怕之处,至少会让普通冥妖害怕不已。   莫不是西极魔荒魔气扩散的时候残留在幽冥界的东西?   招凝思忖间, 周遭也还有其他的冥妖看着告示。   有冥妖愤慨着,“那人族到现在没有抓到吗?”   “谁知道呢?据说溜得很快, 将三座大山搅得天翻地覆, 却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人族当真是可恶。”   “我听说那人是有宗门的, 若是还找不到, 大能们必会去他们宗门为我们幽冥界讨回公道的。”   “这事谁都说不准, 而且现在黑水河外溢, 恐怕大能也都不一定能出去。”   招凝霍然转头, 察觉到他们语气中一点不对, 什么叫做大能都不一定能出去,黑水河到底意味着什么?   她现在迫切的想要知道幽冥界的整体情况。   招凝从告示上收回目光,本想找孟从意一起去附近的茶楼或者书坊中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可是一转头,孟从意却是不见了, 这里到处都是冥妖,孟从意又幻化成那般老人的模样,她能到哪里去。   在城镇之中,招凝不好用神识探查周遭的情况,冥妖中若是有筑基境的, 会很容易察觉出他们功法的不同。   可是以视线在城镇中寻找,却是困难, 招凝找了几条街,忽而听见街上一行人的吵闹声, 许多冥妖都围在那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什么意思,这东西明明是我看见的!”   这声音正是孟从意化身晁北的声音。   招凝没有直接挤进去,她站在外围,敏锐的感知告诉了招凝里面的情况。   在一处小摊贩前,孟从意正在同一个高大威猛、头上长着两只弯曲牛角的冥妖对峙。   小摊贩吓得瑟瑟发抖,他的摊位上其实没有什么东西,都是冥界黑晶石和幽冥石打造的首饰之类的,幽冥界首饰这东西并不好卖,本身灵石或者五行灵砂就不容易获得,若是想要在买,更是浪费灵石。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却又两人为首饰大打出手,明明一个已经是耄耋老人,一个魁梧到只要轻轻一碰首饰就能捏碎,为什么他们会为了首饰吵了起来。   “你一个老人家玩这些首饰做什么,就不怕被说老不羞吗?”牛角冥妖嘲讽着,这才让孟从意想起来自己是老人的模样,这让她开始有些怀疑自己之前的动作会不会引起注意,但好像附近冥妖都是一副看热闹的模样,并没有对她的行为表示怀疑,她因此有了底气,“怎的,许你这么三大五粗的汉子来卖首饰,我为孙女买点首饰不行。”   即使孟从意这般怼到,那牛角冥妖似乎并没有放弃,他手上一动,灵光向摊位冲去,一瞬间,摊位上所有的首饰都包裹在了灵光球之中,下一刻就要将首饰全都抢夺去,孟从意即使是不喜欢首饰,现在也要争个谁为主,她挡在牛角冥妖和首饰之间,明明没有施展任何的法力,却将灵力完全隔绝了。   “你难不成还想强抢不成。”   “我告诉你,你今日休想将首饰都带回去,我看中的就是我的。”   在孟从意这般强硬的态度下,不知这牛角冥妖是恼羞成怒还是怎么了,眼眸瞬间变了奇怪的模样,而后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紧接着手上一动,一巴掌就要扇到孟从意脸上。   但孟从意一惊,可那巴掌却硬生生卡在半空。   “谁!”这停顿当然不是牛角冥妖故意的,就在这时,从人群中传来一声男声,有条不紊,“这位兄台,何必找一位长辈的麻烦,谁都会有老迈的时候,你为何要这般当着所有人的面去对长辈不敬呢?”   所有人都循声看去,又自动为那人分开了一条路,那是一个身材颇高、风度翩翩的冥妖,他脸上的冥纹是诡异的花形,他穿着一身白袍,从人群中缓慢走出来,甚至朝两边分开的人群礼貌的点点头。   牛角冥妖猛地一甩手,挣脱了他灵光的钳制。   “你是什么东西,敢阻挡你爷爷我!”牛角冥妖气急败坏,法力一动,一柄巨大的钉耙就出现在了手中,这架势是想当场打起来,也将周围的围观人都惊吓着离去。   小摊贩再也不敢沉默了,抱着拳头,卑躬屈膝地哀求着,“两位,两位,小的首饰全部都给你们,我这里还有一套,不要打起来。”   孟从意看了一眼,“你说真的?”   “真的,真的。”说着在自己的箱子中也掏出了一套首饰,说着便将东西递给他。   却不想,牛角冥妖眼神一顿,“竟让还有。你这该死的,还藏着掖着。”   牛角冥妖甚至不去顾忌那新出现的男人,几步上前就将那小贩揪起来。   这时,男人的手按在了牛角冥妖的手腕上,硬生生让牛角冥妖的手臂无法向上。   “又是你?”   “为何不是我。”那男人笑得好生温柔,“你先是欺负长辈,又开始对小店家不离,路见不平,我为何不能出手相助。”   就在牛角冥妖诧异的时候,他忽而提脚,一脚踹在了牛角冥妖的腰腹。   牛角冥妖猛地冲了出去,还好周遭的冥妖跑得快,并没有被他的动作而波及,只是可怜了附近其他的摊位,都被撞的稀烂。   牛角冥妖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强,不甘心在地上躺着哀嚎,强忍着疼痛猛地反身而起,忽而说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也是想要这些……”   忽而间牛角冥妖便不会说话,他的出声好像不禁锢中了,他抿着嘴呜呜了两声,好在刚才为了躲避牛角冥妖,附近的冥妖都尽数跑完了,只留着几个冥妖,但是却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牛角冥妖见对方竟然这般轻而易举的就将自己控制住,他的理智告诉自己,这个男人或者非常的强,但是莽撞思维,让他下一刻就冲了出去。   就在这时,在男人一眨不眨看着的时候,似笑非笑却起了一丝杀意之时,便有一道盾光出现在了男人身前,那冥妖直接被撞飞了出去。   牛角冥妖在地上惊愕一看,却见有一个身姿纤秀的女冥妖从不远处走出来,他刚才就注意到了,在被刚才打斗而惊走的群体中,只有他还在不发一言地看着,她慢慢靠近,那男人也转头看了一眼,孟从意从首饰中抬起头来,笑着喊了一声,“招凝,你怎么也来了。”   男人见孟从意认识,便散了周身的气势,笑着朝招凝微微颔首。   牛角冥妖,一见对面有两人,这下更加不敢再做什么了,直接手脚并用的从地面上爬起来,跑的飞快。   招凝走到男人身边,孟从意习惯性地去挽着招凝胳膊。   那男人低眸看了一眼却没有丝毫意外的感觉。   “多谢刚解围,还不知道阁下怎么称呼?”   “我叫詹深。”   孟从意抢着回答,将招凝名字介绍完,忽而又有些失语,不过反应很快,转而将晁左的名字介绍给詹深。   詹深笑得意味深长,将两套首饰都递向孟从意。   没了争抢,这些首饰似乎突然间变得黯淡又普通了,孟从意蹙了蹙眉头,想起那牛角冥妖中断的话语,又想起招凝之前帮晁北而得到重要提醒,孟从意没有接。   “这东西是不是一些很珍贵的东西打造的?”   詹深一愣。   “那肯定是宝贝了,你若是需要你便拿去吧,我刚才只是受不住他的态度,才同他争了起来。”   招凝也转眸看了一眼孟从意,孟从意这般表现让招凝也有些意外。   詹深左右看了一眼,“我想我们还是到一处没有窥视的地方去看吧。”   招凝并没有多说什么,但是已经举步往巷子中走了。   那些逃走的冥妖并没有走远,都躲在房子中窥视着这边的情况,直到他们走了,冥妖们才重新出来。   走到无人之处,招凝顿住脚,转身看隔了两步远的詹深,她手势一变,成了修真者的揖礼,“道友是?”   詹深一点都没有奇怪,非常自然的转化手势,“见过道友,不过是一介散修。”   被云丝千幻斗斗篷收敛着气息,詹深感觉不到招凝的修为,只以为招凝同孟如意和他一般都在炼气期巅峰。   “巧了,我们也是散修。”招凝平平淡淡地回答道。   孟从意看看招凝又看看詹深,“你们在说什么含糊之语,我怎么没有搞懂。”   詹深笑着看了孟从意一眼,又对招凝说道,“贵师妹着实有些可爱。”   孟从意一惊,“你你你……”   “仙子不必惊慌,我们同为人族,身处在幽冥界中,又遇上这样举族排斥的情况,自然要互帮互助,仙子伪装成这般模样,并不奇怪,不会多言的。”詹深格外有礼。   而孟从意见他识破了自己,抿着嘴终于明白自己好似表现的太过随意了。   “道友能在冥妖群中,不顾暴露主动帮忙解围,令人钦佩。”   “道友说笑了。”詹深朝招凝拱手,而后掌心一展,那两袋首饰忽而在他掌心渐渐融化并糅合,成了一颗诡异的似石非石的东西,好似一团极其浓郁的气息压缩而成。   可是孟从意伸出之间轻轻一碰,却又感觉与石头硬度类似,她惊呆了,“这是到底是石头,还是何物?”   “这是幽冥源石,是幽冥之气的凝结之物,模样和幽冥石很像,但是千百年都不一定凝结出一块拳头大的。”詹深往孟从意旁边抵了抵,“此物是宝贝,既然是仙子发现的,我怎么能夺爱。”   孟从意指尖动了动,些许犹豫,又偷摸看了招凝一眼,见招凝似乎向巷口打了一道禁制,并没有完全注意。   她努了努嘴,做出了决定,“詹公子,不,詹道友,我都说了送给你,你便拿着吧,你为我解围,我感激极了。”   见孟从意知晓了还是这般坚持,詹深反而惊愕而羞愧了,按下自己最初想要巧得的心,他神色很快掩去,“仙子良善,当真是詹某之幸,此物确实对我很重要。”   他收了幽冥源石,大抵抱着一些弥补的心思。   “两位可是来参加幽冥拍卖会的?”   招凝神色一动,孟从意对此很感兴趣,“幽冥拍卖会是什么?”   “一个无影无踪的拍卖会,谁都不知道它在什么时候开启,在什么地方开启。但是,他一开启,会上必有重宝。”   孟从意激动极了,“招凝我们去看看,我可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拍卖会。”   招凝只问,“你不去找大黑了?”   “大黑反正就在这城里,晚一点去都无所谓,关键是我才不想这样丑丑的模样去见大黑呢!”大抵是被詹深刚才点破了她的身份,孟从意也无所谓了,有什么便说什么。   幽冥拍卖会,招凝曾在书中看过一眼,听闻是幽冥修真界元婴之下数一数二的拍卖场,拍品几乎都在紫级以上。   “如今幽冥修真界抗拒人族,我们亦可参加?”   “仙子放心,这拍卖场入内之前便会隐藏形容和气息,不会被察觉的。”   “果真神奇,就不知这幽冥拍卖会什么时候开始?”   “就在三日后的夜晚,不若到时候,二位仙子跟我一起前去?”   “那边恭敬不如从命了。”招凝揖礼,孟从意眨巴眼,“谢谢詹大哥。”   虽然孟从意此刻的模样和声线这般有些奇怪,可詹深盯着孟从意的眼眸,竟然有些发呆。   片刻后,他赶忙道,“两位仙子看起来是初入这里,还没有地方住把,不如去我那里。”   大抵是觉得这句话有些冒昧,连忙补充道,“仙子不用在意,我在这大幽国已经待了一阵子了,这处地方是我自己购置的,很大,足够我们三人居住。”   招凝并不喜欢同人一起,但是孟从意的性格和招凝几乎是截然相反,她对热闹非常的感兴趣,况且詹深又很是和善,孟从意直接便是连连点头答应。   “那两位仙子跟我这边来。”   詹深在前带路,同孟从意说着些大幽国的经历,引着孟从意连连惊叹,招凝只是在后面默默的跟着,并不参与。   直到詹深也感叹道,“我留在幽冥修真界,其实是因为功法的原因,我的功法是每一次晋升都需要消耗珍宝,而我下一次的晋升就需要至少三斤的幽冥源石。”   “啊,那刚才得到幽冥源石岂不是不够。那詹大哥可有幽冥源石的其他消息?”孟从意好奇地问着。   詹深点点头,“倒是有了,就在这次的拍卖会上。”这也是他刚才并不急迫得到那堆首饰的原因。   “太最好,詹大哥拿到了足够的幽冥源石,就可以晋升筑基了。”   “却不是这样。”詹深摇了摇头,“可能我们短时间都去不了幽冥界之外了。”   “什么?”孟从意惊讶极了,“怎么会?”   招凝想到那告示牌和隐隐有冥妖提起的几句话,“可是和黑水河有关?”   “正是。”   他们已经走到了小巷外,四周都是冥妖,但好在这里的冥妖并没有境界高的,他便以法力传音。   “自从不知哪位前辈将黑水河封印破开一处豁口,黑水河便从豁口滚滚而出,向东而去,直到遇见东面冥山,便有分出两条呵道,向南北方向蔓延,短短不到半载的时间,就将幽冥修真界至东面南北贯通了,将承玄修真界也隔在了另一边。”   “最可怖的是,那黑水河是无法逾越的,任何渡河或者河上空中生灵,他们的神魂都会被吸入到黑水河中,瞬间沉溺。”   “吸魂?”   同敦水类似却又不同。   “传说中黑水河就是黄泉,是魂灵消融之地。”詹深叹道,“其真假不知,但这黑水河,至今没找到方法渡过,整个幽冥修真界几乎被与世隔绝了。”   招凝和詹深同一时间陷入到了沉默之中。   孟从意不懂他们到底在叹息什么,左看看招凝右看看詹深。   她不懂传音,只能小声问道,“就不能绕路吗?”   “不能。”詹深回答道,“东面承玄修真界同幽冥修真界已经被黑水河完全阻隔,南面是冥山更不可行,陆路完全堵死了,最北边又是极寒之域,极寒使空间冰裂,形成了无数道空间裂缝,绕此而行也是极难。”   孟从意懵懂,“反正就是说,想要跨越到承玄修真界,必须经过黑水河?”   “正是如此。”   传出阳神境,逃离望仙死城,遁走北寒群岛,却不想幽冥修真界也成了隔绝之域。   但经历了这么多,招凝的心再起波动也很快就平静了。   “万物有道,必有渡河之法的。”   三人沉默了一段路,或者说招凝和詹深不说话,孟从意也没办法自言自语,直到走到一处华丽店楼边,孟从意低呼一声,她还是头一次见到冥妖城镇中,有这般三层楼阁。   “这是冥月阁,卖修行之物,灵丹、灵器、法衣之类的。”   孟从意眨巴眼,她心动了,也找到了打破沉默的方法。   “我们进去看看吧,我想找一找有什么可以幻形的法衣。”   詹深却是一顿,幻形法衣至少是五重之上了,即使在其他修真界的大型坊市中,也很少见到过,孟从意这般随意而直白的模样,她显然不知道这东西的价值,那就只能说明……   詹深不由的将目光落在招凝身上。   招凝却察觉到了他的注视,眼神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平静的回以他的视线。   被抓了正着,詹深笑了笑,但是并没有多么的不好意思,甚至非常自然的朝前方一伸手,“仙子,请。”   招凝微微颔首,便进了店铺中,孟从意已经在店铺里看开了,这里的东西大多与魂魄有关。   詹深道,“幽冥修真界是远古后土娘娘的掌控之地,还是传说中的轮回之地,盛产的都是些与魂魄有关的灵药灵物。若不是这特殊,即使有冥山阻隔,些许溢出的魔气也会让这些生灵随着西极魔荒一起魔化。”   “确实神奇。”招凝认可他的说法。   刚说几句,便听到几声刁难,孟从意正在被店小二嫌弃,她现在耄耋的模样让店小二说成是进店讨食的,虎着脸要赶她出去。   詹深大步向前,“你这位做什么?!竟然这么欺负仙……老伯!”   “詹大哥。这以貌取人的家伙实在是太可恶了。”   孟从意天生知道怎么用最可怜的方法找人讨公道,躲到了詹深的身后,生气的跺了跺脚,这般小女儿的架势放在上了年纪的老伯身上着实有些怪异,但詹深眼里的孟从意似乎不是这般模样,对他来说很是受用。   招凝并不想参与这件事。   她走到另一边,柜台上售卖着幽冥修真界特有的灵物,还有一些常见的修行丹药。   店铺角落的架子上随意摆着几本书册,随手翻了翻,却是对幽冥界常见灵物的解释,虽然不全,但是足以让招凝知道这幽冥界大致有什么东西。   招凝翻到一页,生骨花,一味修复灵药,可以肉白骨,哪怕四肢都断,都可以重新生长出来。   孟从意那边的事情解决了,掌柜对他们鞠躬哈腰,并承诺给上一定的折扣,这可把孟从意高兴坏了,连刚才的不愉快都不觉得有什么了,于是她在詹深的引导下,兴致勃勃地一物一物的看起来。   “小二。”招凝叫回小二,“将这几本书册卖于我。”   “这几本书册很是便宜,姑娘只要给我们十块灵石就好。”即使刚才被掌柜教训了一顿,小二仍旧是恹恹,瞧见招凝拿着不过几个灵石的书册,很是不想搭话,招凝没多说什么,没必要同这些小二计较这些口舌,她直接扔了二十块灵石过去,又问,“你们这里有用秘法炼制出来的传信之物吗?”   显然这东西价格不轻,一听到招凝这般问,那没精打采的小二立刻眼神亮了起来,“有有有,客官要吗?在二楼,我领你去看。”   招凝点点头,跟了上去。   二楼的售卖的东西显然比一楼好了很多,招凝看到了不少灵器和丹药,几乎都是在筑基期才能使用的,同时还看到了一些秘宝。   秘宝同灵器不同,并不是什么武器,而是将特殊法术封印在秘宝之中,威力会提升最大,几乎是用来作为后手,以保命之用,但是这些秘宝也有一些最遗憾的点,他们并不能反复的使用,炼制到极致的秘宝也只能使用三次。   而幽冥界的秘宝显然跟其他修真界卖的秘宝有些不同,这些秘宝中封印的是冥妖天赋之力,有的可以召唤出一巨人为自己战斗,有的可以将自己变幻形态,而招凝停留在一处,这个秘宝炼制的只有半个拳头,却如同碧玉雕刻的心脏。   “这是何物?”招凝出声止住了小二。   小二看了一眼,介绍道,“这是心灵之玉,激活后可以听到三丈范围内旁者的心音。”   招凝目光一顿,果然是神奇的东西。   见招凝的目光一直落在那心灵之玉上,小二笑道,“客官可是需要?”   “收着吧。”   “好勒!”小二连忙先将东西装进了玉盒之中,而后引着招凝向旁边走去,“姑娘,这就是你要看的传信之物。”   面前一整个柜台上都是传信之物,各种式样的都有,招凝默默看了一眼。   “这些有讲究?”   “当然是有的。有些传信之物,只能传信千里,有的整个九州都能传送到,这是根据炼制者的实力或者血脉来的。”   “原来是这样。”招凝想起狐辛给的玉佩,下意识拿起一只类似的。   “招凝,你在看什么?”孟从意的声音从后方响起,原来是孟从意和詹深从下面也走了上来,看招凝在打量什么,便也走过来抽热闹,“这些是什么。”   小二笑着依言将传信之物的用途都告知给了孟从意。   “居然这么神奇。我也要一物!”孟从意毫不犹豫的说道。   招凝并没有阻止她,她想要买什么招凝管不着。   但招凝意外的是,孟从意选了和招凝一模一样的玉佩。   “我们一起吧。”孟从意笑道,“刚才,詹深哥哥给我讨公道,掌柜说可以折扣。”   招凝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起付了灵石。   三人从铺子中离开,而招凝手中的玉佩却已经变成了玉扣的模样。   他们走到詹深的房子,这房子离冥妖小镇都有些距离。   冥妖的数量并不多,有的还保持着妖的特性,只喜欢独行,而詹深这个房子显然就是从一只独行的冥妖手中买下来的。   短短一路的时间,孟从意同詹深便混得极好,詹深为她们安排好两间房,孟从意便又去找詹深聊天去了。   招凝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手中拿出刚才换成玉扣的传信之物,看了一眼,在玉扣中注入到气息。   但玉扣并没有反应,正如狐辛所说,人族使用传信之物都是要成对的,否则不过是普通的装饰之物,她抓着玉扣不知道在想什么。   摊开手,玉扣浮起,悬停半空,而后掌心出现了一些红色的细线,细线渐渐晕上了灵光,紧接着也飘荡了起来,慢慢向玉扣缠绕,随着灵光的控制,很快玉扣便成了长生结。   招凝盯着看了一会儿,忽而被莫名的感应打断了,左手一翻,手中出现的却是狐辛给的那传信之物,传信之物微微闪着光芒。   她将长生结收回到怀里,灵光打入到狐辛传信之物中,一点点灵光在传信之物上方晕开,并在前方形成了数张巴掌大的书信,上面呈现出数语。   “前辈,狐辛依言向您传来见闻。我从妖族领地出去后,便找了一条小船一直向西去,想要去大陆的另一端看看,却不想在海上遇见了一只巨大的龟妖。那龟妖自称九千岁,竟然问我可要有什么帮助的,他很乐意为我帮忙,天哪,我第一次在海上遇到这么善良的海妖,着实让人激动,这是我遇见第一百三十只不怀好意的妖兽后唯一遇到的……”   第一页便止于此,在招凝尚未翻开下一页的时候,招凝心中默默,或许这是第一百三十一只不怀好意的妖。   那巴掌大的灵光页片翻开到另一页,上面继续着前语。   “我告诉九千岁,我要前往大陆的另一端,但是我没有度过天堑海的东西,我期待着他能赐予我什么,却不想他忽然说道,要那我的气运去换。我不同意,可是他已经前行打开了一处通道,而后我就感觉身上有什么东西好似要消失了,可是就在完全被抽出的前一刻,那九千岁忽然起了惊觉,竟然就从我眼前消失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被通道吸入到另一处。”   “狐辛敬上,我此刻站在大陆的另一端,这感觉太令人愉悦了。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是这必是老天支持我行走九州的证据。哦对了,额外说一句,这大陆的另一端实在太热了,我穿着绒衣,却被不少人族翻白眼,但感天动地,他们没有杀我。”   招凝却没有想到这狐辛的语气也是这般好,竟然就这般传送到了大陆的南面。   她眉头动了动,可是这九千岁为什么会消失,难道又出现大妖相争的劫难?   招凝默然,她并没有回应狐辛的消息,只是将传信之物重新收起。   她在窗边看着头顶皎洁的月光,无论如何,月亮还在,一切便是好的。   招凝并没有在冥妖小镇上多行走,直接在房中休息了三日,到了第三日白天,招凝却听到了一声惊呼声。   “怎么了!”詹深现在同孟从意非常的熟稔,对她情况很是紧张。   詹深正准备冲进去,却听到孟从意惊呼道,“你不要进来。”   他这才止住了脚步,“出了什么事了,难道是修炼出岔子了?”   “不是。”孟从意的声音变成的轻灵的女声,詹深在外面一愣,忽而便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手上掐起了法决,将整个院子都重新加了一层禁制。   招凝从房间走出去,正看见詹深在门口小心翼翼地试探问道,“从意妹妹,你变回本来的模样了。”   这两个人不知道在这三天的时间中交流了什么,一个哥哥,一个妹妹,让招凝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却没有再去靠近。   孟从意自己关在房间中了一炷香的时间,在日头快落下、霞光渐渐平铺在天际时,她缓慢地打开了房门。   詹深呆住了,他好像失去了一切的动作,连眨眼都不会了,便一眨不眨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少女。   孟从意在醍醐灌顶之后,容貌还原到了二八年华至极,娇娆而柔媚。   她朝詹深笑了笑,而后有些笨拙地学了学招凝之前的作揖手势,“詹大哥,安好。”   詹深这才反应过来,脸上都有些微微的泛红,“不好意思,从意妹妹,是我失态了。”他说着郑重的朝孟从意回礼。   这般一来一往让孟从意当真有种自己融入到修真界中了。   她一瞬间笑得更加明媚了。   招凝淡漠的看着他们你来我往,听着詹深惊叹着孟从意如仙女下凡,又惊叹着孟从意难怪这般藏拙,孟从意当然不会将自己失误的事情说出来,只是咬着嘴唇腼腆的笑了笑。   那一瞬间詹深捂着胸口的表情,好似正在说,他心都被笑容融化了。   招凝看着已经落入地平线下的日头,她无奈地打断二人直接怪异的氛围,“拍卖会该开始了,走吗?”   孟从意一震,连忙说道,“我这就服用幻形丹。”   有了上次的经历,孟从意这次并没有再出现之前的情况,直接将肤色变黑了两个度,虽然在冥妖之中看起来仍然有些白嫩,但这似乎是孟从意能接受的最大程度了,毕竟在一个多月之后,孟从意终于再次拿出了铜镜。   她满意的看了两眼,便朝詹深说道,“詹大哥,我们走吧。”   “好好好。”詹深在前面带路。   他们来到了冥妖小镇的郊外。   那是一处紫色的山林,山林中完全笼罩在昏暗之中,且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气息,那些气息从地底钻了出来,形成了稀薄的迷障。   当他们走了进去,那迷障竟然在他们身上形成了一团雾影,将他们的模样完全被掩盖住了。   “跟着我走,每一步都要跟上,不要走错了。”詹深提醒。   孟从意小声道,“若是走错了,会怎么样。”   “会变成山林中的石头。”   孟从意双手捂嘴,“那詹大哥你走慢一点。”   “别担心,我会护着你的。”   他们并不是径直往山林中走的,似乎在山林中绕了五圈,不知走到哪个位置,山林中却忽然出现了几十个同他们一样的雾影。   满打满算,该有百人的时候,却见前方阴影中,忽而整个大地轻轻晃动。   便见一座灯火通明的古宅从地底升起。 第181章   这场面连招凝也甚少见到过。   只瞧这那古宅的大门缓缓打开, 从其中走出一道人影,看不清他的模样,而他朝外面等待雾影们微微躬身。   “诸位贵客久等, 请里面落座。”   他的声音甚至听不出来是男是女。   招凝随着大众一起进入到了古宅之中,原本孟从意和詹深就在身边走着, 但是雾影聚集在一起, 稍微步调变化些许,很快就无法锁定他们的位置了。   古宅院落朴实而平淡, 一条中通廊通向正殿, 雾影们鱼贯而入, 正殿中却是空空荡荡, 没有拍卖台, 没有桌椅, 更没有拍品。   地砖上雕刻着很多繁复奇特的花纹,这些花纹似乎是从上古云纹中演化而来的,殿中藏着诡异的空间扭曲感, 但招凝并没有感觉到威胁,地面上没有规律地散落着百来块玉团, 不少雾影熟练而随意地挑选了一团玉团,盘腿坐于其上。   招凝随之落座在大殿右侧边角位置。   当所有人选好玉团,接引雾影站在中央朝四方众人微微行礼,只说了一句。   “殿主不喜喧哗,还请诸位噤声。”   就在这一刻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招凝感觉自己浮荡在周身的雾气隐隐闪过一道禁制。   雾影群中同样有一些初次进入的,明显感觉到雾影有些颤动, 在听到接引雾影的话之后,甚至有向前起身的动作, 却惊觉无法离开玉团之上,雾影浮动的更加厉害,紧接着那玉团忽而亮起,形成一道光柱,那雾影所有的动作都定格了。   招凝目光微微一凝,雾影群中还有其他人被这情况惊得骇然,但再也不管乱动了。   “这是我们幽冥拍卖会的规矩,还请诸位按照规矩来。若是不守规矩,便只能得罪了。”   接引雾影再次向众雾影行礼,而后身形一晃,向雾散开一般消失在原地。   片刻后,整个大殿都黯淡了,连原本泛着荧光的地砖都失去了光亮,而玉团光柱像是隐入了黑暗中。   不知道等了多久,忽而一道光从顶上斜洒而下。   古宅的屋顶很是奇怪,看不到顶,这古宅在外层看着明明只有一两丈高度,可是在里面却仿佛处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塔中,而此刻的光就像是塔顶开了一道口子。   只见刚刚升上中天的月亮呈现在正上方,高挂着,皎洁的月光向正殿中聚集一线光,周围黯淡无光,像是将所有的光华都吸收到这一线光中。   招凝忽然听到一道声响。   那声音似是刚才的接引雾影,却似又不是。   这声音更加厚重些,数道叠音叠加在一起,像是来自极其荒芜而空旷之地。   “幽冥拍卖会,本次一共十件拍品,价高者得。”   他只这么简单的说了一句,声音来得快去得也快,却并没有说明如何拍卖。   就在这时,一线光中忽而出现了巴掌大的影子,那影子渐渐实化,最后完整的呈现。   是一只玉镯,没有丝毫的雕刻纹路,看起来很是普通。   招凝感觉到周遭有数道神识扩散到玉镯上打量,招凝也效仿着,才知此物是难得一见的储物玉镯。   本以为没有任何的介绍,却见玉镯上方、一线光之中,渐渐扭曲呈现了数道文字。   那些文字是此间的说明。   “拍品名:无影镯   拍品等级:紫级   拍品类型:空间型灵器   拍品功能:可存贮方圆十丈没有无灵之物。   拍品特点:可以隐藏,可以认主。   拍品前缘:来自于古洞府,古洞府主人未知。   拍品底价:一万下品灵石,可用同价值之物兑换。”   招凝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拍卖说明,拍品每一条让人关心的点都罗列了出来。   如果招凝没有寂灵之府的话,她一定会对这东西心动。   现在她可以借助这一个拍品来看一看这拍卖会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操作。   文字摇摇晃晃,片刻之后消失了,就见雾影群中,有一道灵光打入在一线光上,在一线光中呈现出了一个模糊的文字,应该就是出价。   即使用神识,也无法看清出价多少。   紧接着,便有下一个人向一线光中投入灵光,第二个价格出现在一线光中,前一价格便消失了。   招凝明白,这拍卖会不管是雾影还是什么都是隐藏的,连这些东西的价格也是隐藏的,你可以用低价苟得,也可能用极其高的价格获取,但是没有人会知道这东西最终的价格是多少。   最后在七八道灵光价格的闪现中,那一线光中的东西一顿,向其中一雾影飞去。   招凝原以为很快就会看见第二件拍品,却没有想到这拍品并没有出来,那一线光一瞬间熄灭了。   周遭空间微微晃动,不一会儿,殿中再次出现一线光。   但招凝却发现,自己已经不再原来的位置了,刚才的空间晃动强行让她换了一处。这幽冥拍卖会的手法当真是神奇了。   很快,第二件拍品出现在了一线光之中。   “拍品名:紫阳蕴神丹   拍品等级:紫级   拍品类型:丹药   拍品功能:成就中品金丹。   拍品特点:必成。   拍品前缘:大幽国无名炼丹师炼制。   拍品底价:一万下品灵石,可用同价值之物兑换。”   这紫阳蕴神丹的出现,果然非常的吸引人,几乎在解释文字消失的一刹那,就有数道灵光打入到一线光之中,模糊的出价文字还没有完全出现,就已经被覆盖了,很快新的价格就出现,使得光线中的字样一直闪烁不定。   一个修真界能出现一手之数的上品金丹便是乐观了,所以对于九州普通的修真者来说,上品金丹是不敢肖想的,但是中品金丹只需要一颗紫阳蕴神丹就可以得到,所有人都在为了紫阳蕴神丹而拼尽全力。   中品金丹也是有望元婴的。   但紫阳蕴神丹虽是九州都知道的结丹圣物,但是紫阳蕴神丹炼制的手法和灵药都极其的特殊,除了掌握不少秘境的大型修真宗门,九州之地想要寻到这些炼制灵药相当的困难。   所以,很多散修或者小宗门弟子,终其一生不过只能到下品金丹,此生无望元婴了。   下品金丹其实也不容易,一般需要三阶精纯的妖兽内丹作为丹胎,辅助结丹。   总之,在九州,想要成就金丹便是极其困难只是。   不过现在招凝手中已经有一枚紫阳蕴神丹了,现在也不需要同他们争夺这么上品紫阳蕴神丹,这竞争激烈之程度,已经到了一炷香的时间,上面的模糊字眼依旧在闪烁,所有人都知道这么紫阳蕴神丹必定是被提到了一个很高的价位。   就在这时,不知道是谁在光线中设下一模糊的价格,在其后半盏茶的时间之中,都没有灵光能够让他消失在一线光中,紧接着这紫阳蕴神丹的归处便已经确定了。   在又一次空间晃动,第三件拍品出现在一线光中。   “拍品名:火灵珠碎片   拍品等级:紫级   拍品类型:残品   拍品功能:十块火灵珠碎片可淬炼成一颗火灵珠。   拍品特点:火灵珠,火属性天材地宝,可用于下品灵器等级提升。   拍品前缘:鬼火谷特产。   拍品底价:一万下品灵石,可用同价值之物兑换。”   招凝并没有向掺和,直到这枚土灵珠碎片也有了主人,第四件东西便是詹深想要的幽冥源石,招凝明显感觉到在幽冥源石准备出价的时候,有一处的灵光飞的飞快,招凝向那方看了一眼,大概就是詹深的位置,幽冥源石的抢夺并不激烈,或许是它的特殊,大家都没有太过想要这东西。   等到第五样东西时,招凝却微微一顿,那是一个巴掌大的假人,材质却像是普通的藤草编织而成的。   可是招凝却古怪的感觉到,这假人上似乎有一种类似长明灯的生生之力,没有那么强悍但是却非常的玄妙。   “拍品名:替身假人   拍品等级:金级   拍品类型:秘宝   拍品功能:金丹之下,替代宿主承受一次攻击伤害。   拍品特点:代替你去死。   拍品前缘:太玄山上古傀儡师所著秘宝。   拍品底价:两万下品灵石,可用同价值之物兑换。”   大概是“代替你去死”这五个大字实在太过瞩目了,文字解释刚刚消失,就有数十道灵光飞向了一线光,招凝这次也没有放过此次机会。   二万一千下品灵石。招凝毫不犹豫,显然这些人最开始的出价并没有太过超过底价,在一线光中的出价字隐频繁闪动之后,招凝的价格反而停留在了一线光中。   紧接着数道灵光追着进入一线光,却仍旧没有替换,即使是零头的一千下品灵石也不是小数目。   这么多年,招凝对灵石已经没有什么概念了,即便是在阳神境石蛇口中得到的储物袋中都有数万枚下品灵石,那是数个前辈毕生的积累。   很快,有价格超越了招凝,但招凝从刚才的出价便感觉到,这些雾影对于价格并不会提的抬高,会一点一点增加出价,直到摸索到停留在一线光中的价格。   于是招凝很淡然地点出一点灵光,提价到二万二千下品灵石,并且毫无意外地成了最高价。   再一轮提价摸索代替后,又是一点灵光,提价到二万三千下品灵石。   直至这种操作执行了五次,其他雾影提价的越来越少,招凝最后以二万六千下品灵石将替身假人收入囊中。   招凝看着手中的替身假人,只是轻轻一握,便能感知到使用发方法,要用鲜血同替身假人绑定,但出现生命危机的时候,将假人激活,便可替代自身。   第六件拍品是金级的五重灵器,一柄地玄铁重锤。   招凝并不对感兴趣,便处理手中新得的秘宝,她指尖一点血光,在假人上虚化绑定符印,符印灵光缭绕在假人周遭,很快就融入到了替身假人中。   做完这些,拍品已经进入到了第七件,金级的修行功法,名叫缠心照影冥录。   越到后面,价格越是昂贵,竞价的人更是不多。   招凝手中的假人消失了,但招凝却明显感觉到冥冥中好似有什么感应,只要招凝的思维一动,便可以轻易脱身。   好一会儿,招凝本在熟悉着秘宝,忽而一怔,她能感觉到怀里的上古龙纹玉佩正微微的发热,她手腕上一条虚幻的龙影游走而过,似乎在提醒着她什么。   秦师叔?   招凝微微察觉,倏然抬头,只见拍卖会已经进入到第八件拍品,却是一团半个拳头大却好似金丹的东西。   她分辨不出此物到底是什么,但是却能感觉到上面凌冽的剑意,以及星河之浩渺感。   “师叔,这是你的东西?”招凝默声喃喃。   “拍品名:星云剑丸   拍品等级:红级   拍品类型:外丹   拍品功能:可以借助此物提升实力,并且伪装成金丹境。   拍品特点:除非你实力太弱,否则你就是金丹真人。   拍品前缘:后啼山所获。   拍品底价:四万下品灵石,可用同价值之物兑换。”   外丹,一种可以在筑基巅峰之境另辟蹊径炼制的外部金丹,似金丹非金丹,但伪装成金丹并不会被察觉,超越筑基巅峰实力,可以越阶使用金丹道法。   在文字说明消失的一刹那,招凝便已经投入一点灵光,此后几乎小半个时辰的时间,不断有灵光打入一线光中,价格在不断的攀升,可是却没有任何一个价格撼动招凝的出价。   这大概是这幽冥拍卖会出现以来第一次出现的诡异的情况,这东西甚至被第一次锁定之后,根本没有人能够竞争过价位。   “一百上品灵石。”   招凝直接将价格翻倍了许多,这些上品灵石都是贾锐的积蓄,虽然不知道他从何得来,但至少物尽其用了。   星云剑丸落入手中,招凝思索着,既然以外丹诱敌便说明秦恪渊彼时已经到了金丹境界,那秦恪渊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后啼山,是被极寒宗救走之后,还是更早之前?   可是招凝记忆中从秦恪渊结成上品金丹,但他们离开昆虚,这期间昆虚大乱,是什么事情会让秦恪渊不远万万里到幽冥修真界来?   招凝无从判断。   第九件拍品是一本无上大法,名叫浮光开山冥典,底价也达到了五万下品灵石。   而到了最后一件拍品,却是出现了一件灵宝。   “拍品名:轻鸣狂澜琴(轻损)   拍品等级:红级   拍品类型:一重灵宝   拍品功能:杀。   拍品特点:琴音之下,万物臣服。   拍品前缘:上古琴仙遗留之宝。   拍品底价:十万下品灵石,可用同价值之物兑换。”   价格提升到了十万,但是仍然有几道灵光竞价,招凝明显能感觉到一道雾影微微晃动,虽然并没有出价,但似乎一直在盯着那些出价雾影,直至即将定价之时,那道雾影才投入一道灵光。   十万之上再加价已经是极难了,只有一道灵光尝试了一次,没有成功,这灵宝便落入招凝注视那雾影上。   拍卖会结束了,整个古宅都在晃动,突兀间古宅消失了,空间扭动着,他们却散落在林外不同的地方。   招凝回到前往冥妖小镇的大路上时,孟从意和詹深早就在哪里等着了,“太好了,招凝,你出来了,你可有什么收获。”   招凝只是摇了摇头。   詹深也道,“我的下品灵石也只够我将这幽冥源石取得,剩下的却是只看看了,那些东西都昂贵极了。”   孟从意小声地说了一声,“对啊,要倾家荡产。”   詹深叹了一声,招凝同他们回去。   第二天一早,招凝却没有再修炼,她准备离开了。   收拾好东西,正要出去,却遇见了来找的孟从意。   “咦,招凝,你怎么在这里,我正好在找你。”孟从意没有等招凝回答,就说道,“我们去找大黑吧。”   “我准备离开了,我要去寻找走出幽冥界的方法。”   就在这时,詹深从一边走过来,“沈姑娘,莫要着急,我也要走,我这幻形丹坚持不了多久了。”   “对,我刚才来,就是想要跟你说这件事情的。”孟从意说道,“我准备去看了大黑之后,就跟你们一起离开,我想要见识见识修真界。”   “沈姑娘,不如同我们一起,我有一些隐藏的在幽冥修真界的朋友,倒是可以找他们问问情况。”   招凝微微犹豫片刻,便微微颔首,“那就只能有劳詹道友了。”   “沈道友说笑了。”   “那就这么说好了,走吧,走吧。我去看一眼大黑。”孟从意笑着。   拿出怀里逆鳞,大黑的事情,孟从意都同詹深说过了,詹深自以为这大黑是孟从意的灵宠,因此也没有多想,反而更加贴心的帮助孟从意去找。   然而当孟从意将灵力注入到逆鳞中的时候,却有些奇怪,逆鳞上的光芒竟然在闪烁。   “大黑出事了?”孟从意下意识的便这般想着。   “他的位置似乎在逐渐远离我们。”詹深分析到。“看起来并没有走多远,我们应该能追上的。”   于是三人便循着逆鳞指引的方向而去,一直追了五六里路,却发现是一只冥妖,他抱着襁褓在不住地奔走,似是一个窃取婴孩的贼人。   “站住!”孟从意大声呵道。   但是那人却一点都没有停顿,甚至脚步加快了几分。   孟从意这三天在詹深的指点下,学会了一个新的法术,她忽然伸出手,唤了一声“风来!”   周围吹起了一股巨大的风,很直接将那人裹住。   孟从意拍拍手,对自己的操作很是满意,虽然这飓风并不大,但是这个冥妖似乎并没有修为。   “小心些,这些冥妖有天赋能力,狡猾的很。”詹深小声的说了一声,主动上前去处理,直到刚刚进入到冥妖半尺之内时,忽然见那冥妖竟然开始膨胀了。   詹深伸手一枪那襁褓,下一刻就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正在聚集。   “快走!”   下一刻猛然的爆炸在他身后冲开,詹深下意识的在自己身上添了护盾,只求这这一力量不会将他的力量完全给冲垮,但是并没有,这让他十分的诧异,转过头一看,却见身前正荧荧缭绕着两个神秘诡谲的灵纹,而灵纹的操控来源便是招凝。   “还不走?”   招凝提醒了一声,詹深这才在惊讶中,赶紧爬了出来,并且将孩子牢牢束缚在怀里。   而招凝手诀翻飞,几道上古云纹开始扭转,将那些膨胀的碎屑最后完全抛远道不远处,但招凝心中微微一顿,而后一个东西出现在了手中,灵光已经完全洗刷去了,这东西身上的血污,变成了一块禁制令牌。   “这是什么东西?甚至连个字都没有。”孟从意站在招凝身边,偏头打量了一眼,却仍然也得不到什么结果。   招凝也不解,只感觉这上面有一种玄妙的力量,只是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一只普通的冥妖手中。   看了一会儿,詹深抱着襁褓回来了,孟从意几步走了上去,有些激动,低头看着,小家伙明明黝黑的脸,这会儿竟然有些苍白了,“这些该死的偷婴儿的,他们怎么这么对大黑,大黑只剩下一口气了。”   “看样子我们要会到冥妖小镇中去了。”詹深呢喃着。   招凝却说,“我要去黑水河附近看一看,你们去吧。”   詹深一顿,他不敢在拦招凝,在刚才的操作中,他明显的感觉到招凝并不是练气修为,而是筑基高人,大抵有着这一重的期待,希望招凝可以为他们出去解决一些困难,于是便说道,“我朋友在大幽国天合镇,我们每年都会在那里聚集。”   “沈姑娘若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出去,可以去那里找我们。”   招凝将他说的地点记在心上,微微拱手表示知道了。   招凝同孟从意和詹深告别,风神灵舟御空而起,飞了数十日,终于来到了黑水河河畔。   这湍急的黑水河并不浑浊,反而有些清透,且更不深,只是一条地上河而已,水底下出现了很多尸体,让人不寒而栗。   一只大雁不知前方情况,幽幽的在上空飞过,只是刚处在黑水河边缘,就猛然一顿,它的尸体甚至没有落在黑水河中,就掉落在河边上,它的身体好似还是活着的,翅膀不断扑闪着,但是却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东撞西撞,直到后来硬生生将自己撞死了。   这样的状态是因为他们的魂魄都不见了,他们失魂了。   招凝又沿着黑水河走了很远的距离,并没有找到能跨越黑水河的办法。   她在河边上看到了一个老迈的冥妖,那冥妖向黑水河上伸出了一道木板。   只见那只冥妖小心翼翼的向那横在黑水河上的部位伸出一根手指,就在一刹那间,冥妖的动作一抖,立刻收了回来,而后他就叹气着将那木板推入了黑水河之中。   招凝还在向前走着,这也让冥妖看见了她,但是冥妖并没有多打招呼,而后只是弓着身子向不远处的方向走着,却见他从一对杂乱的东西中拖出了一根木头,那木头比幽冥界寻常的木头更加坚硬了几分。   招凝便又看到他同之前一般的操作,如此往复了数次。   招凝走到了他的面前。   “老伯,你这是在做什么?”   老冥妖抬头看了招凝一眼,他笑了笑,“过河啊。”   招凝微微一愣,就听到老冥妖又说,“搭桥也好,还是渡舟也罢,只要能通过这道河便好了。”   “老伯是想到对面去吗?”   “也不能这么说吧,若是不能到对岸去,岂不是将我们自己困在了这里。”   招凝诧异,“老伯,不讨厌人族吗?”   “不过是一个人族做错的事情,也不能将事情怪罪到整个人族头上是吧。”老冥妖笑了笑,“事情总是要解决的。”   他不过是同招凝简单的说了两句,而后躬着身子从杂物堆中搬出一块石头,而后笨重的搬到黑水河边,将石头扔了下去。   “老伯这是?”   老冥妖又笑道,“若是不能渡过黑水河,说不定有一天能将这黑水河填平呢?”   这般行为不知该说固执还是坚守。   招凝并没有打扰老冥妖的动作,她只是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老伯这么做多久了。”   “很久了,大概从黑水河泛滥的时候就开始做了,好在黑水河刚冲出的时候,大家感应到地龙翻身,都跑的很远,并没有受到黑水的影响。”   这大概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那老伯就不怕有一日不小心掉进去吗?你刚才似乎在试探这些东西能不能抵抗吸魂之力。”   “小姑娘看的真仔细。”老伯又将一块黑色的木头向外探去,只伸出一根手指去试探,招凝知道,若是像大雁一样,不过是伸出一只手指,都会被磅礴的吸力吸取魂魄,而这个老伯却没有事。   他幽幽的说道,“我这人,没什么本事,也修行不了,但是只有天赋神通有些怪异,可以将灵魂集中在一处,就豆点的大小。”   他忽而笑了一声,“说不定我上辈子就是一个胆小鬼,不然怎么会有这样的神通呢。”   招凝跟着他笑了笑,只是看着他一遍一遍的重复。   看了许久,招凝去了后啼山。   招凝本想找一找假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去城里听一听有什么消息。   刚进入到茶楼之中,就见一个冥妖,脸上生长着几道冥纹拍着惊堂木说着一些故事。   这个故事非常的常见,无非是强者打架,惊天动地,招凝有些意兴阑珊。   可是招凝刚刚饮了一杯茶,却听到那说书的冥妖又提了一句。   “可是那蓝衣之人,很快就挣脱了钳制,在他背后好似有星空闪烁,让整个幽冥界都陷入到夜幕之中。”   招凝一瞬惊愕,这不就是星河一剑的效果吗?   这让她的注意力不由得集中在了这个说书冥妖身上,“那场架当真是打的天昏地暗,好在,并没有波及到什么,听说那奇特的景象反而让很多的冥妖顿悟,可惜并不是所有的人族都是这般,就说这打破黑水河限制的家伙,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为什么将黑水河打破?这般又有什么作用?”   他自行做了好几声感叹,招凝便听见他说道,“若听下回分解,赏脸一下五行灵砂。”   说着他就站起来,那意思不言而喻。   但是台下的冥妖们都不买他的账,反而讽刺的说道,“你这家伙每天讲的都是同一个故事,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听的,不是黑水河,就是那所谓的大战,当真就没有其他的故事了吗?没有其他的故事,我们才不会给五行灵砂呢!”   “就是就是,说书就说书,我们这么偌大的修真界哪就这两件事,这两件事还都和人族脱不了关系,你莫不是也是以前那些舔着承玄修真的?”   说书冥妖根本就不在意他们说什么,只是笑了笑,而后站起身,“那诸位不听,老夫明天再来。”   说着将案台上的所有东西都收拾了起来,便要向外面走着,就在这时招凝忽而看见了他腰间挂着一枚令牌。   好巧不巧,招凝在那抢夺大黑的贼人身上,发现的也是这一块令牌,招凝微微一动。   就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那说书的冥妖并没有直接离开,反而很有闲情的将自己刚才赚到的五行灵砂换了一些幽冥界常见的吃食。   招凝微微眯眼,只看着这家伙,腰间的令牌随着他大大咧咧的脚步晃动着,根本没有任何的在意。   她并没有动作,只是目光锁定着他,直到他走进一个小巷子中。   如此之后几日,这个家伙几乎每次都在同一个时间点来,说着同一个故事,并且每一次都大摇大摆的将腰间的东西展示给所有人看。   直到有一天,招凝看到稀稀疏疏的听说书的人中,有一个黑袍冥妖在听到说书人说起打斗这件事之后,神色微微变化,但是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却藏得格外的好,但是直到说书冥妖同之前一般,站起身,大大咧咧地展示令牌的时候,那黑袍冥妖的神色再也藏不住了。   那说书冥妖虽然原本不在意观众席上的情况,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眼神向那黑袍冥妖飘了一眼,却并没有说什么,而是一如往常一般行动。   黑袍冥妖自觉不动声色地跟了过去,直至同那说书冥妖拐进了小巷中。   招凝知道探究一切真相的机会到了。   云丝千幻斗篷隐匿的效果放到最大,她只在桌子上留下了一包五行灵砂,而后就消失在茶楼中。   再次出现,招凝的身形站在一处房顶上,夜色好似将她的身形完全掩盖住了,没有丝毫的气息泄露。   至少小巷中的两个人没有察觉。   是的,在一开始的时候,招凝便知道了这两个家伙并不是冥妖,而是像招凝一般伪装的修士。   招凝静静听着下面的声音。   “阁下,跟着我这么久,这是做什么,难道是要请我为你说书。”   但黑袍人根本就没有回应,直接冲到了说书人的面前,两人一瞬间就打了起来,他们的修为都在筑基中期左右,打的却是不相上下,而黑袍人似乎很想夺令牌。   但说书人却根本不让他靠近半分,没有机会。   直到最后两人双双被对方的招式而缚住。   说书人笑了一声,“我想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说话了。打架可不能解决问题。”   只见黑袍人黑袍罩身,声音也是沙哑的,“我没有兴趣听你说这些废话,你告诉我你那令牌是从哪里来的。”   “令牌。”   说书人颠了颠手中的令牌笑了笑,“这世间这样普通的令牌可是随处可见哦。”   但是黑袍人并不理他的调笑,“不用再装了,你在说书之时反复暗示,难道不是为了进入到上古洞府吗?”   说书人一顿,忽而哈哈大笑,“果然还是这位兄台直白,我还想着该如何同兄台解释。”   而后他的神色便平静了下来,“这冥月牌是上古洞府的钥匙,阁下想来是猜到了。”   “但是进入上古洞府必须要用七块冥月牌同时开启。可惜我现在只找到四枚持有人,加上阁下,也不过才五枚。”   他顿了顿看向黑袍人,“想来,阁下也是想要通过这些冥月牌进入到上古洞府,找到传说中的源石吧。”   黑袍人却是一顿,但是他却说道,“我可不需要什么源石,我只要魂木。”   招凝原本对这事并没有什么兴趣,可是说道魂木,招凝微微心中一动,似是自己也感知到什么。   果然听到黑袍人补充道,“我只想利用魂木离开幽冥界。”   说书人看了他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呵呵笑了一声,“当然可以,阁下取魂木,我们取源石,都是一样的。”   招凝总觉得他还在计划着什么东西,可是现在却没有线索。   但招凝却伸出手来,指尖一点灵光。   就听到那说书人吼了一声,“谁!”   显然这点波动让他们惊惧住了,竟然有人无声无息的潜藏在他们的附近,他们竟然没有半分的察觉。   招凝几步走到屋顶边缘,这两人还没有来得及挣脱对方的束缚。   就见招凝冷冷的扫了他们一眼,“倒是没谁,只是听说诸位七缺二枚,倒是向凑个热闹。”   说着掌心一张开,只见一道灵光打在了上面,这是……   “冥月牌!”   就在他们神色不妙的时候,招凝淡淡的看着他们,“不知二位可要也试探我一下。”   招凝这句话便是告知两个人,其实在他们打斗的时候,她就已经在旁边看着了。   这样的藏匿方式,让他们如何敢再动作。   两人对视一眼,说书人又换上了那副笑脸,“如此正好,那么下一个月圆之夜前,再等一枚冥月牌,我们就能进入到冥月府之中了。” 第182章   冥月府在后啼山。   这是说书人后来传信中告知的。   并且告诉招凝, 第七枚冥月牌已经找到了,月圆之夜到后啼山飞云崖集合。   飞云崖非常的高,云海朦朦, 将后啼山下半部分完全笼罩在云雾中,使得飞云崖好似漂浮在空中, 仿若一座神山。   招凝很早就等在了飞云崖, 她藏匿在大树高枝上,云丝匿息斗篷收敛了她所有的气息, 她神色莫名地眺望远方。   后啼山, 这一切是巧合吗?   很快, 夕阳落下, 圆月缓缓升上高空。   亥时初的时候, 山下传来两道极浅的脚步声, 脚步声径直往飞云崖来。   两个冥妖,一男一女,一人脸上生长着莲花冥纹, 一人头顶长着独角,他们彼此熟络, 走到飞云崖上,并没有察觉到招凝藏匿的身影,见只有他们二个,便聊了起来。   “这魂木当真可以抵抗吸魂之力,顺利让我们度过黑水?”莲花冥妖有些不信。   “古籍中却是记载着一种可以做黑水渡船的木头, 不过上古的时候好似不叫魂木。”独角冥妖思忖着,“但李季看起来并不是在撒谎, 而且现在我们被困在幽冥修真界,只要能出去, 任何线索都不能放过。”   李季就是城里茶楼的说书人。   “我试探过他的行功,他的功法确实像己木天合大法。这大法每次进阶都需要大量的宝物,特别是筑基期的时候,侧重修炼神魂,更是需要源石,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冥月府中的源石就是阴风源石,是他晋升筑基后期的关键。”   招凝并没有注视他们,她阖目好似在养神,但是崖上的声音都落入了耳中,在听到独角冥妖对己木天合大法的描述时,让招凝一瞬间以为他们在说詹深,看来李季和詹深修炼的是同一功法,不过能称作为大法,至少能修炼到元神之上,很大程度上,这两人可能来自同一家族或者宗门。   “若是修炼神魂,难怪他不急着要魂木,这幽冥修真界简直就是他的修行圣地。”莲花冥妖感叹着。   独角冥妖点头,“只要这冥月府没有什么威胁,这李季无需放在对立面,能同盟便是最好。”   莲花冥妖懂得他的意思,抱臂看着沉入黑暗中的茫茫云海,“不过,师兄,你说这冥月府到底是什么地方?感觉并不是李季说的修士洞府,我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总感觉会遇到什么难以应付的东西。”   “在外历练,哪里没有危险。”独角冥妖说着,“我倒是不担心危险,我是在想会不会这冥月府中可能什么都没有了。”   “师兄此话何意?”莲花冥妖不解。   “你忘了李季口中说的那个修士打斗的故事了?若是我猜的没错的话,那修士就是昆虚秦恪渊。”   招凝缓缓睁开眼,她并没有看向独角冥妖,目光似没有焦距。   “嘶——”莲花冥妖一声抽气。   “我听房间流传,秦恪渊屠了昆虚大半的修士,此事是真是假?”   “具体的事情我不清楚,但是宫中似乎是站在秦恪渊一方的,这事恐怕另有隐秘。”   招凝听他这么说,隐隐对他们宗门有所怀疑。   两冥妖并没有过于讨论昆虚之事,独角冥妖皱着眉继续之前的解释,“但是,秦恪渊既然在这附近出现,而紧接着冥月府没多久就出现了,这两者没有什么联系我却是不信的。”   “可是,师兄,这冥月府不是需要七枚冥月牌才能够打开吗?他是怎么进去的?难不成是他将冥月牌四散了出去?”   面对莲花冥妖一连串的疑问,独角冥妖其实也说不清楚,但却确定一件事,“我套过李季的话,他那张冥月牌至少拿在手里十年了,这冥月牌跟秦恪渊应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可这……”莲花冥妖似乎还是想不通,但独角冥妖打断了她的话,“有人来了。”   莲花冥妖立刻收声,两人一齐看向来时方向。   招凝眺望着高挂的圆月,星云剑丸安放在寂灵之府中,秦恪渊不会无缘无故遗弃星云剑丸,唯一一种可能就是要以外丹自爆的方式给对手致命一击,可是星云剑丸却并没有损毁,甚至完好无损。   后啼山中藏着什么让金丹境界的秦恪渊也觉得棘手吗?   这一瞬,招凝开始犹豫要不要进入到冥月府中了。   来的是那日同李季打起来的黑袍冥妖,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个深蓝长袍冥妖,不过他们似乎是在半路遇上的,彼此身位并没有拉得很近。   黑袍冥妖看了一眼已经在飞云崖上的,微微拱手,“严陵。”   另一人也跟着介绍道,“江尧。”   见两妖自我介绍,莲花冥妖和独角冥妖也同他们互换了姓名,独角冥妖名叫许修明,莲花冥妖名叫许可。   “李季还没有来吗?”严陵神色很不好,他对于离开幽冥修真界的事情非常的急迫,根本连半盏茶的时间都等不了。   许修明摇摇头,“他传信给我们是月圆之时,怕是要到那个点来。”   “说起来据说只用的十来天的时间就找到了三枚冥月牌?”江尧忽然出声,他看向严陵,严陵是新持冥月牌的。   “那不是因为李季这家伙过于嚣张了,就直接将冥月牌放在身上显摆,只要看到一眼,便知这东西特殊。”严陵哼了一声。   招凝的目光缓慢地落在他身上,她想起当时严陵同李季打了起来,这说明严陵其实知道一点关于冥月府的事情。   这点目光立刻引来了严陵的惊觉,到了筑基境,一点投射到自身的感知都会被放大,被轻易的察觉,这就是招凝一直没有注视许修明两个的原因。   他的声音让周围几人神色微微沉下,就在这时,招凝缓缓从树上飞了下来。   “是你!”一听严陵这般态度,虽说不满但是并没有多少警惕,在场的大概知道了招凝的身份,许修明拱了拱手,“这位姑娘也是冥月牌的持有者?”   “沈招凝。”招凝淡淡地出声。   江尧不动声色地看了招凝一眼,其实所有人都在打量招凝,招凝任由他们打量,并没有表现出什么。   只是看着严陵,“严道友,似乎知道一些冥月府的消息?”   这一句话让在场的目光又聚集到严陵身上,严陵并不傻,知道定是自己那天夜里同李季的争夺引起的怀疑,不过到这种时候了,大家都知道冥月府中有什么,藏着掖着也不见得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的确。”严陵很爽快地就应下了,“我在大幽国一处神庙中听说过关于冥月府的记录。”   “神庙?”这个词让许修明一愣,在幽冥修真界中能称作神庙的,那只有远古后土娘娘庙,这样近乎神话天人的庙宇怎么会跟一个小小的冥月府扯上联系呢。   “你们难道不知道,大幽国地底就是幽都吗?而通往幽都,一共有十八道门。据说后啼山就是其中一道大门。”   许可微微张嘴,“不是说冥月府是修士洞府吗?”   “我又没有说冥月府就是大门,在前往幽都的门口有古修士洞府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吧。”严陵理所当然的说道。   幽都这个神话中的地方,对于他们这些小小的筑基境来说就是死地,但数万年了,幽都都没有消息传出来,在幽都之门附近的修士洞府理应是不会受到幽都的威胁,但唯一变数就是,黑水河突破了上古封印从太玄山下冲了出来,这黑水河可是也来自幽都的。   “你是怕幽都发生变故?”招凝说道。   “你们难道就不怕吗?”严陵并没有否认,“我现在只想离开幽冥修真界,有黑水河泛滥,说不定幽都中的恶鬼也会出来。”   大家都陷入了沉默之中,只有自己知道在想什么。   招凝似有所觉,目光划过江尧,总觉的有些异常,这个人出了从一开始说了几句话后,就没有什么表现,甚至对严陵说出这种惊天之事也好像只是表面上的惊愕。   但江尧只要不影响此次之事,招凝并不想多想。   此刻招凝刚才的犹豫已经收敛了,既然以严陵这种说法,那秦恪渊就有可能不是从冥月府出来的,而是从幽都之门。   而且,招凝觉得自己刚才被他们误导了,他们的逻辑固然可以理解,但是却忽略了秦恪渊的性格,若是冥月府真的是因秦恪渊所出,真的是一个巨大的威胁立在这里,秦恪渊当真会不管不问,远走遁逃吗?   这不是招凝认识的秦恪渊。   这一刻,招凝的情绪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就听见不远处又传来脚步声,江尧轻笑了一声,“看来召集我们的主人终于登场了。”   果然来的是李季,和另外一个冥妖,那冥妖身材魁梧,穿着斜肩的兽袍,头上也顶着两只弯曲的长角,在他裸|露的左肩上,有一朵巨大的猛兽印记,那是冥纹自行生长出了。   “不好意思,诸位久等了。”李季上来就拱手。   还不待众人回应,最后的冥妖就冷冷笑了声,“诸位都是人族,到现在还装模作样幻化成冥妖,难不成是给我看的?”   他这话让众人微微一滞,李季似乎知晓这冥妖的脾气,笑呵呵地说了一声,“这是卫朔,冥妖。”   他特意强调了一声,大家也明白了在场恐怕只有卫朔自己是冥妖,互相笑了笑,片刻后在场的所有人都变回了本来的面貌,大多数在幽冥修真界行走的筑基境修士,都不再依靠幻形丹,各自使用幻形术来维持冥妖的容貌,变化之后的面貌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不过是冥纹去除,肤色回归了正常。   严陵上下打量了卫朔一眼,“我倒是不知冥妖也想像我们一眼离开幽冥修真界了?”   “你们人族走了便是走了,岂会关我们幽冥修真界的死活。那该死的人族,若是我把他抓到,我必将他碎尸万段。”卫朔咬着牙,所有人都知道他说的是那个打破封印、释放出黑水河的人,“困在幽冥修真界恐怕永远都无法解决黑水河的事,我要去外面看看!”   他说着最狠的话,可是行为却是顾忌到整个幽冥修真界的冥妖。   只寥寥几语,大家对于这唯一的冥妖心中也没有那么排斥了。   李季环视了在场所有人,最后落在江尧身上,“哦,江道友原来已经到了,李某还想着是否要接引江道友过来。”   原来这江尧才是最后冥月牌的持有者。   “不过是飞云崖,这有什么好接引的。”江尧随意的摆摆手,他眼眸落在头顶的圆月上,“似乎已经到了子时,不知这冥月府怎么打开。”   这飞云崖上还是原来的情况,浓云缥缈,死寂森森。   李季笑了笑,“诸位请随我来。”   李季持有冥月牌已经十年有余,对冥月府的位置已经是了若指掌了。   “当年,我在飞云崖上硬生生枯坐几年,才将冥月府位置确定。”李季一边上前,一边说着。   他走到崖边,看了一眼云海,忽然施展出法决,那冥月牌便已经飘上了云海之上,李季呵了一声,“诸位道友,是时候祭冥月牌了。”   其余六人依次将冥月牌打入云海之上,七枚冥月牌形成北斗之形,就在这一刻,圆月光华似乎洒落在冥月牌之上,第一个冥月牌亮起,紧接着第二、第三……所有的冥月牌都绽放出光华,而天上本月明星稀,可是在冥月牌亮起的刹那,北方北斗星辰突兀呈现,那光华直直落在云海前方,云海忽然间躁动不已,随着光华如利剑般刺入,竟然形成了一条通道。   众人眼眸一缩,瞬间就明白,这便是通往冥月府的通道。   严陵的速度极快,冥月牌飞到手中,而他本人也御剑到了通道上方,直接跳入了通道之中。   冥妖卫朔也紧跟其后,李季笑了笑,“此时不走,还待何时。”   所有人都遇见飞入了通道。   但刚入通道中却发现并非是在云海,而是进入到一个漆黑的地方,四周感受不到边界,但是能感觉到无数道阴风在周遭肆意狂舞,没有对躯体造成任何不适,但是神魂好似在这一刻逐渐被冻住。   这些阴风直接攻击着神魂!   好在招凝以清风拂神诀作为抵抗之法,这些阴风根本没有办法靠近招凝,在招凝身前半尺之外与法决形成的清风起了对冲之势,好似将招凝笼罩在不大的光罩中。   招凝虽然游刃有余,但是出了李季,其他人对于这样的阴风攻势并不能很好的抵抗。   明显的能看到,在前进入的冥妖卫朔已经在不住的发抖了,不过那江尧去好似没有事情。   “李道友,我等入冥府,阴风源石归你,我们只要魂木,李道友占了这么大一机缘,此刻可否为我们抵挡一下阴风。”许修明喊道,以己木天合大法的特殊,这筑基境的李季必有什么办法。   李季向后看了一眼,瞧着许修明与许可有些狼狈的模样,许可感受到的冷意甚至从神魂蔓延到眉宇,细碎的霜点凝结在她的眉头上,李季笑了一声,“瞧我这事做得,忘了诸位神魂脆弱了。”   他说话带着隐隐的威胁,似乎在向众人说着,他虽然只有筑基中期,若是有人想要同他抢源石,他必会用神魂之术与他们拼命,难怪这李季从最开始就没有提过阴风之事,他是要借用阴风来给众人一个下马威。   结法阵,一圈圈灵光从他手诀中向外扩散,渐渐在七人周身形成一道似有若无的防御。   可就在这时,明明可以抵挡住阴风侵蚀了,但是却陡而发现,这阴风好像起了变化。   “小心!”许修明将许可拉到一边,一个阴鬼竟然从阴风中幻化出来,在许可背后偷袭,好在许修明的动作极快,并没有让那阴鬼得逞,许可一震,“多谢师兄。”   她眉宇上的寒霜一震,瞬间施展出法术,一侧偷袭的阴鬼立刻就在法术中消融了。   招凝的目光在周遭重重阴风中扫过,阴风浮动间,空间似在不断的扭曲,那些阴鬼紧跟着向他们一群人冲来。   她身形闪动,很快避让了扑向她的阴鬼,可是刚往后方避了避,招凝忽而有感,身形一动,瞬身消失在原地。   有一只尖爪竟然从阴风中伸了出来,那不是阴鬼虚幻的鬼爪,而是有实体的,像是兽类的利爪,但在扑了个空的瞬间便消失了。   “啊!”有人惨叫了一声,“什么东西。”   一丝血腥味在阴风中荡开,却见是严陵,他的后背被抓出了三道抓痕,每一道都深可见骨。   “小心,这阴风中藏着鬼物,他们无处不在,会突然间偷袭。”江尧喝了一声,话音还没有落,他脚下就也出现了一只利爪,那并不是兽类的,而是人类的骨爪,他一脚踹下,直接将那骨爪踹的稀碎,但是鬼爪碎屑却在飘飞间消失不见了。   “我们要尽快抵达底部。”李季皱着眉说道,“这阴风里的东西神出鬼没,我们随时都会遭到暗算,却没有办法奈何的了它们,只会耗尽我们的真元。”   李季的话让众人都认可,于是众人不再停留在空中,甚至不去管那些突然出现的利爪,不管利爪有没有触碰到他们,直接向下俯冲去。   招凝依旧坠在最后方,大抵是因为他们的策略转变,这阴风中出现的利爪更多了,根本没有规律,从上向下俯视,密密麻麻,让人仿佛觉得坠入了万鬼窟中。   她想起严陵之前说的话,幽都的门?   视线中,有一只鬼爪抓到了招凝的脚腕,招凝这一次却没有挣扎,下一刻,又有几只利爪抓在了招凝手腕和脚腕上,一瞬间,招凝被钳制住了,并且那些力道极重,将她向各个方向拽去。   大抵是招凝坠在最后,她又任由这种事情发生,前方的六人并没有察觉到此处的危机。   四扯的力道让招凝的身体承受了巨大的力量,但她功法飞快运转着,真元不断抵消这那股力道,直至达到了某个临界点,招凝忽然感觉那些四面八方的力道统一了,她在往一侧倾倒。   并不是常规意义上的倾倒,而是身侧的虚空好像成了一堵无形的墙,而这面墙此时在招凝的面前好似已经消失了,这让她倒入到了墙的另一侧。   而就在此时,招凝看到了一个诡异的画面,那是一座巨大的门楼,门楼左右立柱缠绕着无数远古莽荒之中通天凶兽浮雕,他们凶恶的一面完全呈现在浮雕上,可是这明明是一个俯视的视角,招凝却依然看不到门楼的地步,他的至高处好像已经超越了那方天地,深入进不可言诉的另一方世界中。   这些都不是令招凝惊奇所在,真正让招凝注目的是,那门楼上有九层封禁,封禁上上古龙纹之影正在缓慢游动。   这上古龙纹之影同玉佩一模一样,招凝此刻甚至感觉到怀中的玉佩有些微微发热。   师叔?这是你设下的禁制?   招凝心中微微呢喃着。   她猜的果然没错,这里才是秦恪渊离开的地方,真正让秦恪渊棘手的是那道门,而他已经尽自己所能将那道门封禁了。   感觉到自己半身好似都倾入这古怪的空间中,招凝手腕拂开一道清风,钳制她右手腕的鬼爪被震碎。   就在这时,招凝忽然感觉到手臂上传来向外拉扯力量,招凝没有反抗,她顺势离开了那道空间。   “沈道友,没事吧?”说话人是江尧。   他手上几道灵光闪过,那控制住招凝的利爪都碎了。   “多谢,江道友。”招凝平淡谢过,在她从古怪空间出来的一瞬间那空间也随之消失了,而对于阴风中的江尧来说,看到的仅仅是招凝倾斜的、被鬼爪捆束的身体,以及一圈绕在招凝身上泛着空间力量的奇怪光华。   “沈道友可是看到了什么?”江尧却直接问了出来。   “无穷尽的阴鬼。”招凝回答道,她并没有说谎,除了门楼之外,还有无数阴鬼在古怪空间中无声嘶吼着,没有地面或者空中之区别,他们随手一探,有的鬼爪消失,有的鬼爪却抓回来一团血色。   大抵因为江尧突然向上,其他人的目光也追了上来,听到招凝这般一说,所有人的面色瞬间就变了。   “快走,这些阴风恐怕只是迷惑视觉的,趁他们还没有聚集过来,我们先离开阴风区域。”李季赶忙说道,说着身上缭绕的灵光忽而扩散了些许,释放出似有若无的杀意,紧接着靠近的利爪便被震碎了。   此刻,他们已经不能再顾忌了。   招凝跟着他们下坠,不再去尝试窥视“墙”后的世界。   不知道这般下坠了多久,在那些利爪更加密集之时,连他们身上都无法避免的出现了数道划痕,就在这时,他们看到前面出现淡淡的光亮,那光芒像是月辉、像是星光,柔和而静谧。   “我们到了?!”冥妖卫朔惊疑了一声,但他却没有一冲而下。   严陵已经追上了他,震开几乎要刺入他肚腹的利爪,他问了一声,“为何不走?”   “有古怪,那光不对劲。”   许修明甩出一道冰刃将周遭利爪全部冰冻住,得一句话的时间,“可是停留在这里,亦不是明智之举。”   冥妖卫朔一咬牙,“该死,那便冲下去看看!”   但随着他的逐步逼近,那光越来越明亮,明亮到筑基期的视觉都无法正常的辨认前方情况,他不敢妄动,忽而两只弯曲的长角上闪过数道纠缠的电光,电光自劈如光亮之中,却在劈出的一瞬间,他的身体也跟着如遭电击。   他一声啐骂,许修明紧随而至,“既然无法攻击,那就直接禁锢!”   说着手掌向下虚按,紧接着冰封蔓延,一瞬间身处在光亮中的两人都跟着被冰封住了。   许修明身形一震,便从冰封中逃脱,顺带着将冥妖卫朔的冰雕向上一抛,下一刻,许修明手中出现了一只锥形灵器,猛而向冰封住的光亮处刺下。   禁锢起了效果,反伤并没有重新降临在许修明的身上,而底部的光亮竟然一点点黯淡,直到最后,所有人看到那光亮的本体并不是空的,而是一只巨大的虚影头骨,头骨随着冰裂而碎了。   “许道友这一手冰封之术当真是厉害。”江尧赞了一声。   严陵深深看了一眼许修明,“这种冰封大法,难不成许道友来自极寒宫?”   许修明微微一笑,没有反驳便是默认了。   招凝对许修明是极寒宫中弟子,并没有惊讶,早在他同许可聊起秦恪渊的时候,便隐隐有了猜测。   追上了他们的步子,法决一掐,法印晕开,震碎四面再次蠢蠢欲动的利爪,看了一眼还在冰封的冥妖卫朔,屈指一弹,外层的冰碎了,冥妖卫朔再一挣动,便从冰层中突破。   即使再怎么不愿,他也不得不抱紧了双臂,“许修明!”   他咬牙切齿,不是所有的修真者都能承受极寒宫的冰封之术的,他险些在冰封中冻伤。   “对不住了,卫朔兄弟,情势所逼,一时没注意到。”许修明笑着拱了拱手,又调侃道,“说不过卫兄弟这衣服着实少了点,容易挨冻。”   左肩上裸|露的猛兽脑袋冥纹似乎都冻裂了。   卫朔瞪视,正欲说什么,这时,许可惊呼了一声,“快看下面。”   却见好似真的到了阴风的尽头,他们看到了地下一片血池。   李季捏碎附近利爪,“先下去再说。”   一行人继续向下,好似从一个巨大的黑洞中掉入到一处地底空间,却见这血池看不到尽头,更无法感知到深度,只能看看这表面的血水噗噗向上冒着气泡,但奇异的是,他们并没有在血池中察觉到任何的威胁。   好在,这里并不是禁空领域。   他们御剑飞在半空。   “这是什么鬼地方,冥月府到底在哪里?”冥妖卫朔有点不耐烦了。   “卫兄莫急。”李季将冥月牌拿出来,见冥月牌上仍旧微微泛着光芒,众人只看了一眼,便不约而同地将自己的冥月牌都拿了出来,七处光芒同时向半空投射,自发形成一道北斗星辰印记,而北斗星辰的勺端指向了左前方。   “走吧。”   不用李季说,众人也明白这就是冥月牌的方向,一齐向左前方飞去。   但这血池仿佛是无穷无尽的,怎么也飞不到尽头,也不知飞了多久,在咽下一颗恢复真元的丹药后,李季有些支撑不住了,而其他人也是撑得勉强。   冥妖卫朔说道,“我们冥妖可是不介意在这血池中游,就是你们人族想来会忌讳什么。”   “呵,到这个时候有什么可忌讳的。”严陵冷笑了一声,“不下去是因为大家同你想的一样,平白无故出现这么大的血池,绝不可能没有危险。”   冥妖卫朔却也不反驳他,他的目光盯着下方,“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好像这血池在等着我们下去一样。”   “你什么意思?”许修明皱着眉看他,“难道这血池也有意识吗?”   “不然你怎么解释这血池无尽?以我们筑基境的实力,将真元御剑耗尽,至少飞了数千里了,地底数千里的血池可是早就出了幽冥修真界了。”   若是能这般出幽冥修真界,他们大可以从头顶飞出去,显然这是不可能的,只能说明他们可能一直在血池上方绕圈,所谓的左前方也只是他们意识中的表象。   “试试看。”招凝忽然出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她身上。   说试试便能试试吗?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   “沈姑娘,这事得从长计议。”李季提醒道。   可招凝在经历了阴风区域隐隐便有了想法,也许血池当真有威胁,但并不意味着他们顺势而为一定会出现无法弥补的后果。   于是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之中,招凝的身形忽而下降了两丈,但此时没有任何一人拦住她,因为所有人心里都知道,需要一人打前锋,可也没有一人想要主动尝试。   招凝并没有心思放在他们的反应上,但血池空间中一切都没有办法时,唯一的办法就是破后而立。   刹月剑从招凝脚下消失,她直身下坠,没有任何风在她周遭聚集,但脚底触碰到血池的一瞬间,招凝感觉到皮肉消融之感,每进一毫便消融一毫,所有的真元都向脚下聚集,但似乎都没有作用。   招凝垂眸,看到双足鲜血淋漓。   “沈道友!”   “沈姑娘!”   上方盯着的几人紧张地喊着,可招凝似乎没有半分及时止损的意思,她仍旧在下落,血水没过她的脚步,她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脚了,却在这时,招凝忽而微微展开手臂,向前方倒下,在六人惊惧不解的目光中,噗通一声沉入到血水之中,须臾时间,血池表面只剩下一片巴掌大的衣摆飘着。   在众人急忙御剑飞下的时候,那衣摆当着他们的面融化了。   “这……这血池……骨肉消融……难道是传说中幽都的血池地狱之力?”冥妖卫朔呢喃了一声。   “沈姑娘,她,她死了?”作为唯二的女修,许可一时间有些不能接受,甚至有些愧疚刚才为什么没有下去拉住招凝。   在众人的眼中,招凝完全被血池血水完全消融了,可是说到底大家还保持着一丝不甘,若是招凝当真死了,是不是意味着最后的方法也是错的?   就在这时,李季忽而说道,“在用冥月牌探一次,若是沈姑娘当真死了,那冥月牌应该彻底失去回应了。”   几人刚拿出冥月牌,五枚刚聚,只等着江尧那一枚,却见江尧忽然向血池扎了下去。   却听又一声“噗通”。   伴随着江尧一声抽气声,江尧也消融在了血池血水中。   剩余的几人都看呆了,但紧接着大家却又发现五枚冥月牌的光华同样聚成北斗星辰,只是有两颗黯淡了些。   这说明冥月牌并没有毁!   “他娘的!”只听到一声啐骂。   招凝微微侧身回看,她没有消融,脚下也没有半分融化的痕迹,亭亭地站在一道七星禁制前。   啐骂的是江尧,江尧回神看见周围场景变了,一座宫殿院落伫立在前方,七星禁制阻挡了进入宫殿的路,除了他们落脚之处是外沿的三丈平台,再向外便是无尽虚空,什么也看不见。   江尧的手掌被融了一层皮,落地之时,这手上的手掌正好按在地面上。   “江道友,还好吗?”   “小事。”江尧站起身,真元汇聚到掌心,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沈姑娘,没有进去?”   “此处还需要七枚冥月牌开启。”招凝指了指七星禁制,她看着江尧,“江道友却是果断。”   “不如沈姑娘。”江尧笑了笑,“这血池只有三寸,只要抗住血池消融痛苦,便能进入冥月府外,可叹只深入一寸便让人不敢在入。”   招凝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   却见高空并非天,而是如血水般的红幕,而在红幕的尽头却倒映着一轮血月。 第183章   这里是后啼山地底, 绝对不可能出现月亮,更何况是血月倒影,这意味着哪里可能指向某一处。   招凝并没有再多看, 她自知不是探究的时候。   就在这时,头顶红幕噗噗噗摔下来几个人影, 李季等人都从血池之上冲了下来,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招凝和江尧这般无事,严陵甚至直接少了一根手指。   修真者伤口愈合的速度极快, 但是并不代表着可以瞬间肉白骨。   好在只是一根手指并不会影响实力, 但严陵的面色依旧很沉, 无他, 这么多人中只有他受了伤, 这无疑是在出糗。   李季掩着嘴假咳了一声, 故作安抚的说道,“严道友不必担心,在其他修真界不好办, 但在幽冥修真界却是小事,等出去之后, 严道友买一株生骨花,很快就可以痊愈了。”   说得容易,生骨花这种肉白骨的灵药价值近万,岂会那么容易。   但是现在不是为了这一个小伤而纠结的时候,严陵直接将手缩到长袖中, 不耐烦地说道,“行了, 这冥月府的入口也到了,现在总不会再出现什么阴风和血池了吧, 说吧,该怎么进去。”   有严陵开头,周遭趁机打坐调息的众人也站起身来,李季说道,“这也容易,重新用冥月牌打开禁制就行。不过,还有一件事我要向诸位说明……”   严陵摆摆手,“不用你说,这上古洞府中,到处都是禁制,且禁制强悍程度非我等能够轻易破解的,而且,若是强行破禁,所受到的攻击,直接作用于神魂之上,我等都没有到金丹境,更没有强悍的修魂之术,拿这些禁制没有办法。”   但他说完忽而顿了一下,嘴角却勾起一丝诡异地笑,“不过李道友的己木天合大法不是修魂之术但胜似修魂之术,说不定能阻挡一次禁制反攻……”   “诶,严道友说笑了。”李季并没有生气,反而接着话说,“我的法力最多能承受一次,但是最好用在魂木所在之地。”   他这般一说,众人都认可了,招凝并没有插话,更没有暴露清风拂神诀,她像是惯常喜欢隐匿在人群之中不引起重视。   就在这时,李季又道,“不过也不一定要这般冒险,李某得到冥月牌的时候曾听闻过冥月府有关说法,这冥月牌不仅是开启冥月府的关键所在,还能驱动冥月牌进入到冥月府中随机一处地点,有可能诸位直接传送到魂木附近。”   “你倒是什么都说。”严陵哼了一声。   这大概就是严陵和李季暗中打起来的真正原因,有了两枚冥月牌,岂不是能无伤进入两处地点,收益更可能是成倍的。   “李道友,待人真诚,我等自愧不如。”许修明拱手感叹了一声。   李季摇摇头,“许道友过誉了,我不过是想得到阴风源石。”   既然是随机传入七个地点,李季所去之地不一定就有阴风源石,若是在其他六人的地点,他们私藏起来,李季也没有办法,索性就把话说开了。   “诸位若是见到阴风源石,我李季愿意拼尽全力将魂木取出,并奉上薄礼。”   话都说道这种程度了,众人也没有在多说什么,俱是默认了。   李季不着痕迹地吐出一口气,七人在冥月府禁制前站成一行,冥月牌悬停在他们身前,在不约而同地法术灵光下,七枚冥月牌再次汇聚成北斗星辰模样,府外禁制光幕像水面般泛起波澜,随着北斗星辰的光影转动,那波澜越来越频繁密集,最后光幕好似一粒石子砸入到水中,彻底碎了波澜表象,禁制光华便无声地扩开一道圆门。   众人彼此对视,同一时间飞身而起,召回属于自己的冥月牌,在身形触碰到圆门之时,冥月牌浮起神异地古文,流光沿着古文纹路走了一圈,紧接着所有人都消失在了原地。   招凝被冥月牌带入到了一处静室。   这里几乎是空荡荡的,地面一只旧黄的蒲团,在前方墙壁上刻画着一轮巨大的月亮,月亮上龙飞凤舞写着一个道字。   闭关静室。   招凝判断出所在,四面皆无门,她并没有因此焦躁或者失望,双腿盘下,落座在蒲团上,目光微阖。   一刹那间,招凝好似换了一处新天地,仿佛置身于山巅之上,天空上的月亮明亮耀眼,巨大到近在咫尺,接天连地。   唯有招凝孤独的身影印在圆月上。   这一刻,整个世间都是静谧的,圆月无声聚拢着月之精华,牵引着天地灵气,慢慢缭绕在招凝周身。   往常没有悟透的道法晦涩之处消失不见了,周遭好似有无数个虚影将道法从最初阶段到最高境界细致地施展开,很快招凝便感觉到修为在飞速的提升,一直摸到筑基后期的瓶颈。   招凝睁开了眼,刚才顿悟一瞬的玄妙之境消失了。   不愧是上古修士的闭关修炼之所,即使无物,却仍旧深藏着当年的感悟和心绪,帮助招凝更进一步。   她站起身,并没有急迫地离开静室,站在圆月道字面前。   这是冥月府的标志,忽而将招凝伸手虚按在圆月之上,忽而将整个人的视角便的不同寻常,她仿佛成了冥月府,能感知到府内的一切,她能看到许修明传入到了藏书楼之中,却发现藏书楼中的书都是空白的,不信邪地将所有书都翻了个遍。   看到许可进入到炼器房,炼器房中还置放着一把弯弓,那弯弓上雕刻着古兽脑袋,像是古兽衔着躬身,许可欣喜若狂地将弯弓取下,却险些被弯弓压垮,但她聚起所有真元,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弯弓提起,再手脚并用,以脚抻开躬身,以双手拉弦,整个弯弓犹如新月。   看到严陵在药园中,药园中大多数的灵药已经枯死,杂草丛生,但他运气极好的在杂草中找到了一朵森白的花,生骨花,他毫不犹豫地就塞入嘴中,就地打坐消化灵药中的妖力。   而李季去了冥府寝殿,冥妖卫朔入了丹房中,江尧在……   江尧在冥月府正殿之中,站立在殿中央,目光直视上方宝座,那目光幽深,眉宇紧蹙,像是在和谁说话。   招凝神思微微一动,便听见江尧的传音声,“幽都之门在哪里?”   朦朦宝座上忽而出现一道影子,影子从宝座上站起,“近在咫尺,远在天边。”   而后那影子遥遥一礼,不知是像谁行礼,起身一瞬,影子便消散了。   招凝的视角从内向外,落在冥月府的大门上,直视着遥远的血月。   时空在血月前方波动,带来曾经血月处的画面。   是招凝在阴风区域看到的巨大门楼,门楼后方站着一个同样巨大的怪物,身高足有百丈,那怪物人身兽面,且三头六臂,肌肉虬结,六只手中五只都抓着法宝,唯有右侧最上方手臂的法宝不见了。   每一张脸都是怒容,可他却站在门楼后没有动,至高处有一物仿佛是夜幕中唯一的星点,星光散落在他身上,好似禁锢住了它的行动。   忽然间,门楼前方浮起一层清光禁制。   秦师叔。招凝辨认出门楼前方的身影。   在怪物和门楼的反衬下,秦恪渊显得那么渺小,他一身苍崖湛蓝袍,脊背挺直,一手横着无锋剑,一手扣在剑身上,以血做禁,一层又一层的禁制加持在门楼上,直至最后,他持剑转身,随手抹去嘴角的鲜血,神色冷极地消失了。   秦恪渊离开后,怪物终于冲破了星光禁锢,三颗脑袋同时咆哮,嘶吼声隔着时空都震耳欲聋,他一只手猛而向高空一探,伸手摘星,星光隐去,却见那并非是星,正是招凝不久之前得到的星云剑丸。   星云剑丸即是落入到怪物手中,又怎么会出现在幽冥拍卖会?幽冥拍卖会的幕后人难道是和幽都有关系,还是说是闯入幽都的他人将星云剑丸得到转交给幽冥拍卖会的?   一切就像冥月府的记忆一眼蒙着薄雾。   正当招凝随着冥月府的记忆向前回溯,忽有所感,视觉回归到自己眼中,玄妙之景崩塌,她幕而转身。   冥月府中出现了一道黑影,正是正殿宝座上的影子。   “啊,果真是噎鸣大人的气息。”那黑影声音无比含糊,只见他向招凝抱手一礼,在起身时却说,“只有噎鸣大人能看到过去。”   “你是冥月府的府灵?”招凝犹疑问道。   “大人误会了。”他似乎将招凝当作了噎鸣,“我只是冥月府残存的一道气机。”   当灵物沉寂千万年,在岁月长河中便会形成一道气机,这气机接引天道法则,在法则召唤下从沉寂之中苏醒,这便是灵物现世。   气机是没有意识的,但幽冥之地太过特殊,是曾经的轮回之地,是魂灵朝圣之地,受其影响生出一丝灵智。   但灵物现世,被人发现,气机便完成了天道赐下的使命,很快便会消散在天地间。   招凝并没有什么惋惜的情绪,只问,“幽都之门那怪物是何物?”   “地侍鬼。”冥月气机说道,“幽都侍神之鬼。幽都众神陨落后,成为幽都重宝的守护者。”   招凝想起地侍鬼手中的五样宝物,难怪在被星云剑丸禁锢之时却没有御使宝物反攻,那是幽都重宝,地侍鬼无能也不敢使用。   可地侍鬼六只手却只有五样宝物,招凝觉得这并不正常,“地侍鬼右侧最上方一只手守护的是什么重宝?”   招凝只是试探一问,却不想冥月气机毫不犹豫地给了招凝答案,“魂净瓶。”   他极为体贴地给招凝解释此物,“魂净瓶为幽冥至宝,可净化万物魂灵。”   难不成地侍鬼那般愤怒,是因为秦师叔取走了魂净瓶?招凝心中喃喃。   就在此时,招凝忽而感觉到冥月气机身形将散,   招凝抬眼却看,他又一躬身,“能有幸得见噎鸣大人,无憾了。”紧接着就化作无数灵点飘洒。   闭关静室中再次陷入到沉寂,招凝盘坐在蒲团上,眼神看向不知名的地方。   秦恪渊是金丹境界来得幽冥修真界,招凝忆起当年她察觉到昆虚人心浮躁想去找秦恪渊解惑之时,秦恪渊却许久未在清霄宗出现。   他是那个时候来得幽冥修真界吗?可是昆虚修真界离幽冥修真界万万里,怎么可能在一月左右的时间来回呢?   招凝眼前是一巨大的谜团,她阖目,慢慢使涌动的情绪稳定下来。   等去极寒宫见到秦恪渊,应该就会有答案了。   无声的静室似乎连招凝的呼吸都消失了,但没过多久,招凝又睁开眼,目光重新聚集在那圆月道字之上,之前试探此印,阴差阳错地感知到冥月府视角,但招凝真正想要探究的却是——   招凝忽而手诀纷飞,上古云纹游动而出,渐渐汇成一字“破”,只见“破”字打入圆月道字上,再次无形波澜,一物忽而在印记中呈现。   阴风源石。   李季想要得到的东西竟然藏在这里,招凝能感知其中蕴藏着磅礴的力量,好似将之前经历的阴风区域整个都压缩成一块拳头大的石头。   即使在幽冥拍卖会上见过幽冥源石,招凝未曾仔细看过,这时才明白源石为何成为“源”,这石头中的力量仿若无尽,如力量之源。   这一刻招凝微微顿住,身形一晃,再次出现是寂灵之府的园圃中,她看着装置中四块黯淡的晶石,和幽冥源石和阴风源石并不相像,但足足维持灵药加速十年、堪比数万年的灵力,会不会也是一种源石?   幽冥修真界不愧是远古纪元最诡异的地方,这里蕴藏之物的能量和作用已经远远超出了招凝的认知。   看来,借助魂木离开幽冥修真界、拜访极寒宫后,她还要到这幽冥修真界一探究竟。   招凝从寂灵之府出来,环视静室,确定此处再也没有额外之外,手中冥月牌上浮现的古字光华倒转,招凝消失在闭关静室中。   再次出现是在幽冥府正殿前方空地,江尧、李季、冥妖卫朔已经在空地上打坐等待了。   “沈道友?”李季起身打招呼,但眸子中的期待掩不了。   招凝并没有多加隐藏,手掌一翻,阴风源石出现在手中。   李季眸子一亮,“阴风源石!”   说着便朝招凝拱手,“李季多谢姑娘割爱。”   说着双手接过阴风源石,转而又递上一只锦囊,锦囊中是一块碎片,似乎是烧制的龟壳,“此物是我在冥山附近所得,应该是西极魔荒之物,虽是一块残片,却能提前卜算出一次生死危机,提前知晓,也可早备化解之策。”   这就是李季之前说的薄礼,但这礼却是不薄。   “李道友倒是大方。”冥妖卫朔哼了一声。   “李道友向来实诚。”江尧补了一声,似笑非笑,“恐怕手中不止一块天机龟壳吧。”   李季没有回话,只是笑呵呵地避开了话题。   他收好阴风源石,问招凝,“不知沈道友被冥月牌送去了何处?”   “静室。”招凝简单回道。   “静室,居然会在静室中。”李季呢喃着,在众人认知中,静室此处除了能修行便空无一物,却不想还藏着源石,冥妖卫朔又哼了一声,“想来,李道友算尽了都没有算到吧。”   招凝瞧着冥妖卫朔这三番两次阴阳怪气地语调,察觉到之前应是发生了什么,这时,江尧像是知晓招凝疑问,笑着解释道,“沈姑娘有所不知,李道友可有一手好卜算,算到了好几块冥月牌去向何处,而他手中这块正好去向冥府寝殿,可是他从卫道友手中换过去的。”   李季倒是不尴尬,“李某只是会一些小伎俩。”   他朝冥妖卫朔礼了一礼,“卫道友勿怪,我只是觉得阴风源石这类源石重宝,应该随身存放,这才起了同你交换的意图,只是谁想这寝殿中竟然什么也没有。再说,卫道友新去的地方是丹房,想来也有不少收获吧。”   若不是算下来,到底是冥妖卫朔赚了些,卫朔就不是口头上阴阳怪气那般简单。   几人聊了几句,见严陵传送过来,目光一扫,便都知严陵的情况。   “看来,我们这里最有收获的是严陵老兄啊。”李季笑道。   严陵没好气的,只是竖起新长的手指,“没错,赚了一根手指,这根手指值一万下品灵石。”   此话一处,在场众人都笑了。   招凝神色不变地看着他,却也不是这般表面,生骨花修复了他身体里暗藏的所有损伤,就像是经过了一次洗筋伐髓,使得他的真元更加精纯强悍了,若是再同李季打起来,怕是不会再出现平手了。   过了一会儿,许可也回来了,众人如常问了一句,她只是笑了笑,拿出一柄三重匕首,说是仅得此物。   谁也不信,但谁也没有拆穿,也没有必要拆穿。   空地中安静下来,六人都在等许修明回来,却等了将近三个时辰都没有看到他。   “师兄,会不会出了什么事情?”许可担忧的说道。   “说不定是得到了什么宝贝,正在乐不思蜀。”严陵翻着白眼说了句。   许可瞪了他一眼,“我们去找找师兄吧,若是出了事情,这冥月牌少了一块,会不会府中有异变?”   众人交换着眼神,她这种说法却是有可能,但还不等众人将冥月牌拿出来,就忽而察觉到异常,却见大殿后方一栋建筑忽然腾起火光。   许可一惊,“师兄?!”   她正要不管不顾地冲去,却听后方一声噗通,许修明狼狈地被冥月牌扔了出来。   “师兄,你没事吧!”许可冲去扶他,他摆摆手,一抬头便是一张黑灰脸。   招凝记得他是去了藏书阁,莫不是把藏书阁烧了,竟成了这般模样。   “无事。”许修明站起身,众人将他除了形象狼藉些,便也没再看那升腾火光的地方,洞府中每一栋建筑都有禁制,大火是不可能蔓延出来的。   “许道友,这是怎么回事?”李季问道,“该不会是遇到了什么了?”   “什么也没有遇到,只是碰上一件怪事。”许修明忽而捧出一摞书,“你们且看看这些书,可能看出什么。”   众人一人拿起一本,在拿起之时便发现,这些书外表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刚好七本,招凝拿起其中一本,翻开一看,果然同冥月府视角看去一样,空无一字,不过唯一有区别的是,这些书册表面原本各有各的区别。   “怎么没有字?”其他人也察觉到了异常。   “无字天书?”也不知道谁随口起了个名字。   许修明无奈,“看来在这里是没办法找出答案的了。”   他将手中留存的一本收回储物袋中,问道,“魂木可获得了?”   见他一副要去找魂木的模样,被他回来会一系列操作弄得一头雾水的众人,怎么也得拦住他。   “许道友,这些书册不要了?说不定这里面藏着无上大法呢?”江尧调侃道。   许修明解释,“我却是觉得这些书都是同一本。我进了藏书阁中,见到上万本典籍,仿佛将远古万物记载都囊括了进去,但一翻却发现都是无字的。这藏书阁中必然另有禁制,我费劲毕生所学,好不容易解开禁制,这所有的典籍就变成了一个模子,但仍旧无字。这般,你要是说每本各不相同,我却是不信了。”   “诸位且拿着吧。若是有一日得机缘解开书中之谜。还请告知许某一声,也算还许某赠书之情。”   “哈。许道友不亏是上古大宗门的弟子。这般心性,我等比不过。”李季一拱手,“若是当真解开书中之谜,说不定我们还能再聚。”   “李季,你这神棍可不要无缘无故预言什么。”冥妖卫朔将书册卡在腰带上,没好气地看了一眼李季。   李季赔笑。   招凝摸了摸书册的纸张,不像是古纸,却也不是什么兽类皮革,分辨不出材质。   她看了一眼已经只剩黑烟缭绕的地方,“这火又是从何而来?”   许修明略微尴尬,“沉心解禁,却不想解禁之时没有防住禁制反噬之力,这才闹起大火,说起来,还有一事,许某忘记说了,这七本无字之书在大火中仍旧完好无损,这才被许某带了出来,绝非凡物,诸位还请重视一二。”   “这是自然。”李季回应,又看向众人,“诸位可看见魂木在何处?”   但众人眼神互换着,俱是疑惑。   招凝是知道的。   在冥月府视角中,那颗无叶无枝的树生长在后院里,但是招凝不会直接告诉他们,静室在侧殿中,根本看不到后院的景象。   “去后面看看吧。”江尧这时却说,“传闻中魂木无叶无枝,长相奇丑,想来也不会栽种在殿前。”   这通俗易懂地逻辑让之前还在试图用法术寻找的众人一时语塞。   但确实反驳不了江尧的推测,一行人跟着江尧的步伐向后,招凝依旧是坠在最后。   从游廊绕到后院,半路路过烧毁的藏书楼,许修明愧疚地看了一眼,许可在他身边小声调侃道,“师兄,若是被师尊知道你焚烧上古藏书,非得将你送到冰窟去。”   “师妹,好师妹,你可千万别说出去。”许修明合手请求着,“否则师兄我连太上长老的寿辰都见不到了。”   藏书阁并没有烧到塌毁的地步,藏书阁的框架依旧伫立着,不知为何,招凝总觉得此藏书阁形制有些似曾相识。   “沈姑娘?”   许可的声音打断了招凝思索,见许可疑惑地回头看她,而后许可笑道,“沈姑娘,在看什么,可快一些,严道友他们都走的不见影子了。”   招凝微微应了一声,脚步加快,却在某一瞬突兀停下,猛然回头看向这藏书阁。   她找到了,这藏书阁怎的这般像寂灵之府的书楼。   在招凝的意识中,寂灵之府有关的物几乎不会出现在九州,这让她思索之时下意识地就将寂灵之府排除在外了。   说起来也并非完全一致,这藏书阁大抵是书楼被“拦腰截断”的状态。   她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前方的几人,只深深地看了一眼烧毁的藏书阁,并没有做其他事情,只跟上了他们的步伐。   没过多久,一行人果真在后院中见到那棵笼罩在禁制中的魂木。   冥妖卫朔抿了抿嘴,“江兄弟,我觉得你说的对,这东西确实不会不想在正殿前。”   “我从没有见过这般丑陋的树木。”许可小声道,这怪异的木头冲击着她的审美。   那是一段丈余高的枯木,三人合抱宽,木头表面树皮好似在腐水中浸泡了上万年,看不出树皮的颜色,也看不出树皮的纹路,而且这段木头是中空的,上方像是被巨物啃噬过,参差不齐,几片树皮摇摇欲坠,而树身上裂出三道横纹,似是形成了魂木的眼睛与嘴。   “李季,你确定这丑木头就是魂木?”冥妖卫朔难以置信地问着。   李季一本正经地陈述知晓的介绍,“魂木,上古称恶鬼杵,是能拘役神灵魂魄的天生灵物。”   拘役神灵魂魄?也就是说此灵物能载他们度过黑水河,其实就是将他们魂魄拘役在魂木中,以此不沉溺入黑水河中。   招凝眸色微动,“却不知,这魂木此时是生是死?”   “怕是……”许修明伸手虚按在禁制上,尚探入一缕神识,便听神魂中一声轰鸣,震得他猛然后退数步。   许可惊惧飞身稳住他,却见他神情竟呆滞至极,仿佛痴傻了,好在这样状态不过三两息时间。   他甩甩头,略作调息,清醒过来。   许修明是有禁制天赋在身的,不然他也不会解开藏书阁中的一层玄机,这般探魂木禁制自是有把握,却不想阴沟里险些翻了船。   众人便惊疑地听见一声慵懒的哈切声,只见那魂木身上三道横纹张开了,似眼睛的两道横纹中燃着幽冷的火焰,似嘴巴的横纹张开时浮现出几条交错的长链,像是将他嘴巴缝合了,但是长链断了几根,耷拉在它嘴角。   于是便听见它吧唧嘴不耐烦地问道,“何人惊扰本尊酣睡?”   一时间,所有人都戒备起来。   “本……本尊?”严陵惊骇到结巴,“元神尊者?”   “哟,哪里来的小家伙们,怎么这么弱,是送给本尊尝鲜的吗?”魂木咧着嘴笑着,眼里火焰幽幽,好似当真在打量他们好不好吃似的。   “前辈说笑了。”招凝并不惧什么元神尊者,更何况面前这魂木也不一定是元神尊者,“晚辈们不是食粮,只是向请前辈出土一助。”   魂木勾着嘴,幽幽火焰锁定了招凝,“本尊若是想吃你,你不是也得是。”   “那就请前辈来吃吧。”招凝像是破罐子破摔,不止魂木神色一滞,连身边的六人都呆住了。   江尧反应过来,“前辈现在束缚在禁制中,怕是也想出来吧。晚辈们可以帮你,作为交换,前辈做一次渡船如何?”   魂木盯着面前两人,“就凭你们,想要同我谈交易?!”   他似要发怒,就在这时,江尧忽而喝了一声,“李季,用你那己木困神之法!”   李季毫不迟疑,法印出,青光如万仞,倏然包围在禁制最外层,一瞬间从禁制内外溢出的魂力猛而滞了一瞬,七人借此时机四散而去,但依旧没有逃过,神魂好似被什么抓住而后抛了出去,神魂与肉|身不可思议地呈现重影状态,直至摔在地上,神魂被撞进了肉|身。   但神魂中的不适依旧没有恢复。   清风在神魂上游走而过,消弭了排斥感,招凝坐起身调息。   “灵木唤魂。”却听李季喝了一声,一棵参天大树虚影拔地而起,树冠伸展开,树荫覆盖在七人头顶上。   招凝抬眸看那虚影,在树荫遮蔽的一瞬间,神魂所有不适都消了。   己木天合大法果真名不虚传。   他们到底是哪一脉的传承。招凝掩去目中神色。   大树虚影散去,几人远离魂木的位置,这魂木只能用幽幽火焰盯着他们,却奈何不了他们。   “江尧,你是不是故意激怒这家伙的!”冥妖卫朔反应过来。   “不激怒他,我们怎么知道这家伙只是口舌之利,根本不是什么破尊者,怕是魂力顶多在二阶灵物阶段。”江尧并不否认,甚至好整无暇地盯着那不远处怒气无法发泄的魂木。   “若是他当真是尊者,这是太赌了,实在不可有下次。”许修明摇头说道,他将许可拉起来,又问,“那我们现在该如何,合力将禁制打破,再迫使魂木屈服?”   “你们这群小家伙,当真当本木头听不见吗?!”魂木咆哮着。   冥妖卫朔不耐烦地回吼它,“你老实当你的背景,等爷爷们破了禁制,有你好看。”   “不可。”招凝起身,这句话是回许修明的,“魂木有灵,即使临时屈服,过黑水河之时,我等性命都系在魂木一身,不能保证它会不会暗耍手段。”   这层顾虑显然是必要的,众人陷入沉默,唯有魂木嘶哑的声音在后方桀笑着,“来啊,小家伙们,想去黑水河戏水,本木一定会好好招待你们的。”   “李季!再用你那大法,好好惩处这嘴欠的魂木!”严陵霍然转头,指着魂木大骂道。   招凝却问江尧,“江道友,不知可有解法?”   江尧刚才的行为有些突兀,招凝怀疑他在试探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江尧身上,许修明顿了顿,“江道友从正殿出来,正殿里可有线索。”   “有。”江尧似在等这句话,“我看到一块浮雕,浮雕上刻着一只神斧砍伐魂木之景。”   他这说法是掩饰与冥月气机的对话,还是真的看到浮雕,只有他自己知道。   “江道友的意思是,那只神斧可以克制魂木。”招凝琢磨着他的说法。   “正是。”   许修明又问,“可是神斧又在哪里?”   “我或许知。”许可突兀插话,“炼器房后有一片铁木林,我看见林中铁木有不少砍痕,应是在那里!”   “既然有线索,便去看看。”李季说道,“不过,最好勿出全力,分头行动,几人去探铁木林,几人去寻其他线索。如何?”   “好办法。”冥妖卫朔应了一声。   七人分工,李季、许可、严陵、冥妖卫朔去铁木林,其他让人再探其他线索。   但当四人走后,后院一瞬安静下来,却听江尧古怪地问了一声,“沈姑娘,莫不是有其他的想法。姑娘刚才直面假做元神尊者的魂木,那态度着实令江某钦佩啊。”   “不如江道友。”这话似曾相识,“江道友豪赌,又似一切尽在掌握。”   江尧霍然看向招凝,那目光中就带着一丝审视的味道,招凝平静以对。   许修明一瞬猛然,不知这二位突然间为何起了剑拔弩张之氛围。   “怎……怎么了两位?”许修明尴尬地看着两边,“若是想法不合,大可说出来沟通沟通。”   江尧收敛目光,缓慢转到许修明身上,“许道友呢?为何不与你师妹一起探铁木林。”   许修明一顿,解释道,“许某想起那藏书阁烧而不毁,那可是灵火,恐怕有些异常,故而想要去看看。”   “那便一起去看看。”招凝说道。   “行。”许修明应了一声,在前带路,江尧却也跟在后方。   焦黑的藏书阁前,许修明拿出冥月牌,在冥月牌的古字光芒下,许修明消失在原地,随后藏书楼外层光幕起了波澜,数息后像是纱幕般从空中落下。   许修明站在破烂的门口,一身形象与焦黑藏书阁格格不入,“两位,进来吧。禁制核心在大火中受损,我从内部解开更是容易了。”   招凝站在藏书阁中,果然如她所料,藏书阁内部的构造与书楼一模一样,即使被烧的如焦炭,却也没有毁去那沿着楼壁层层而上的格子。   “什么都烧没了。”江尧呢喃了一声,又问许修明,“许道友可有察觉。”   “之前火焰是从高台迸发,可现在高台……”他掐了一记清尘诀,清风拂过,高台干干净净,根本没有半点烧毁的模样。   招凝低头看脚下,连圆台上的暗纹都如同复刻,幽冥府到底是谁的府邸,是另外一座寂灵之府吗?   许修明和江尧也踏上高台。   许修明指尖触地,从无数纷繁叠加的暗纹中勾勒出一道诡异纹路,却是一惊。   “太古雷纹。”   下一刻,一道雷光闪过,直接将许修明劈飞出去。   他的身体撞击到藏书阁的墙壁,原本伫立的墙壁忽而间摇摇晃晃。   江尧一顿,飞身后退,“离开这里,要塌了。”   可招凝仍旧站在原地,雷光并未消失,而是勾连起暗纹中叠加的无数道太古雷纹,缓缓升起,雷光向圆台中心半空一点聚集,而太古雷纹形成无数串道语流动在半空。   而招凝在太古雷纹中却没有丝毫影响。   她盯着那雷心,无数道雷光聚集,似虚似实。   下意识的,招凝伸手,指尖触及在雷心一刹,识海中一声轰然巨响,招凝神魂瞬间回归,却发现寂灵之府不见了,陡而呈现的是一座巨大无比的宫殿,她站在宫殿正中心,半环抱的议事阶层层向上,直至灰雾之中,她面向正前,一道龙形阶石延伸向上,隐隐能看到恢弘震撼的圣座。   招凝下意识向阶石走去,可刚一抬脚,恢弘大殿却呈虚幻,大殿周遭好似有无法抗拒压缩之力,无数道光影向下凝聚,只是须臾时间,恢弘大殿回归成寂灵之府正殿模样。   而她的脚正踏在正榻高台第一级上。招凝动作并未停顿,稳稳落下,拾级而上,衣摆一展,盘腿坐于正榻之上。   目光落在殿外,牵连无数道雷力的雷心颤动,而后环绕苍白枯木一圈,飞越过正殿,射入书楼匾额上。   雷光隐显,仿佛有一只无形的笔,在匾额上龙飞凤舞写下两个古字。   “参天。” 第184章   参天, 通达于天。   以道书参天,再凌于天。   招凝不知前府主以何种心境命名此书楼,但至少天已经不在是令人仰望的存在吧。   她并没有再进入参天书楼中查看, 现在不是个好时机,江尧和许修明还在外面, 耽搁太久会被他们发现异常。   神魂沉下, 招凝的意识回归肉|身,上方一巨大的焦黑横梁向下垮塌, 不到半息时间就会砸在她身上。   可却只一抬眼, 仿佛有无形的力量将时空都停滞了一瞬, 紧接着焦黑横梁横飞了出去。   轰隆隆声响之中, 整个藏书阁都已经垮塌, 而招凝站在圆台上八风不动, 任凭灰烬纷飞却没有沾染她身上分毫。   “沈姑娘,着实淡定。”   江尧理了理衣袍,御风飞在半丈外的废墟上, 似笑非笑地看着招凝。   招凝并不觉得他能看出什么,只浅淡说了声, “禁制皆毁,雷纹无象,怎会损我等筑基修士分毫?”   就在这时,左侧垮塌最糟糕处,一只漆黑的手猛地从废墟中伸了出来, 虚空抓了抓,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借力。   但显然没有成功, 下一刻,其上废墟被一圈气浪震飞出去, 灰烬翻滚中,许修明狼狈地钻出身子。   他一时不察,吃了一嘴的黑灰,半身无语凝噎地搭在杂乱的木架上,半身还埋在废墟中。   一瞧见招凝和江尧都静静看着他,他一张嘴吐出一口黑烟,狼狈又尴尬地说了句,“两位道友见笑了。”   “许道友这模样可不能让你师妹看到,不然你从此恐怕再无形象了。”江尧调侃着。   许修明下意识地往周遭看了一眼,去铁木林的众人并没有因为这里的响动而过来,他这才小舒一口气,从废墟中爬出来,再掐了一记清尘决把自己拾掇干净。   “我刚才一时不查,竟没有发觉这圆台中竟然藏着太古雷纹。”   此时太古雷纹的雷光伏在圆台上,并没有再出现适才暴起之景。   见招凝一直站在圆台上,江尧打量了一眼,也落在圆台上,雷光只是微微浮动了片刻,便重新恢复成平静。   他半蹲查看,“此圆台究竟是何物?竟以太古雷纹加持?”   太古雷纹乃太古天地法则本源之力,在大破灭之前就已经失传。   许修明说道,“我也只是在宫中奉天塔中看过一字,却不想此地竟然叠加了这么多雷纹。”   “许道友该庆幸,这些雷纹似乎并非杀伐本源。”江尧说道,而后又查,“此地出现太古雷纹,莫不是同幽都有关系?”   招凝垂眸看江尧,“幽都已沉寂数十万年,即使黑水河出现,仍旧无声无息。仅以太古雷纹联系幽都,未免牵强了些。”   “虽说以太古纪元来算,太古雷纹仅有可能是幽都流传出来的。但……”许修明看了一眼天边血月,“若有联系,许某刚才无意触动,这幽都中说不定就有异动了。”   他后怕地说了句。   江尧随着他的目光,抬眼盯着那血月,嘴里微微呢喃,“近在咫尺,远在天边吗?”   招凝从他身边走过,他眼神中藏着探究和犹豫。   想去幽都吗?招凝心中漠然。   “不如我探一探这圆台?”许修明犹豫道,“也许有无形禁制。”   江尧早就知道许修明禁制天赋强悍,他现在比谁都迫切想要知道,这圆台藏着的太古雷纹是不是有关于幽都的。   他身形一闪,便出现在许修明前,“许道友,谨慎些,若是太古雷纹再次暴起,恐怕就不是刚才那般简单了。”   “我知,适才是我轻敌了。”   许修明颇为自信,手上一翻,出现一面古怪罗盘。   招凝站在废墟外,心中并无波动,雷心已入寂灵之府,圆台中不可能再起异常。   果然,那古怪罗盘上清光游转,光华像细雨般洒下,直至落在圆台上,只轻轻一触,雷光微微波动,忽而就消失不见,而圆台开始塌毁,如细沙般流下。   许修明一惊,将古怪罗盘收回,小退了半步。   “怎么回事?”江尧明明一眼不错地看着许修明施法,可是他却不懂为何出现这样的情况。   许修明亦是不解,明明三清定坤罗盘天干地支只开启了一支。   “难道只是光影?”江尧大失所望,他捧起细沙,但细沙却像流水般从他指缝间消失了。   许修明叹道,“看来我们没有机缘。”   招凝默不作声地听他们交谈,忽而略有感应,侧身看向西北方向,似有一股煞气缭绕,半息之后,不用刻意辨认,便以肉眼看到煞气凝实,漆黑粘稠,如同巨大的骷髅头俯瞰着下方。。   许修明话音一顿,惊诧转视,“那个方向是……”   “铁木林。”招凝接过他卡在嘴里说不出来的话。   “糟了,他们必定有难。”此刻已经不是探究圆台崩毁的时候了,许修明疾冲向铁木林,若非府上处处都是禁制,他已经直接遁身而去了。   “江道友不去吗?”招凝没有第一时间追去,她冷漠看着紧紧捏拳的江尧。   “去,怎会不去。”江尧猛地一甩手,细沙散落,他人已经飞出三丈之外了。   他似乎非常想要去幽都,但,为什么?   招凝三人到铁木林外的时候,看到的全是一片黑雾,黑雾中煞气成刀,刀刀藏着杀意。   “为何会这样?!”许修明不解,他翻手拿出冰玉符,那是身份玉符,但同样也有传音之效,方圆三里内无视基础禁制和阵法传信。   “师妹,里面怎么了?!”   可是冰玉符传来的不是许可的声音,而是咚咚咚的砍伐声,每一声都沉闷至极,仿佛每一下都敲击在头顶上。   “是阵法。”她抬眼,林上煞气骷髅头大张着嘴,一道道幽光被吸噬入他的嘴中,“鬼煞噬魂阵。”   招凝正巧在万宝别庄的珍藏典籍中看到过。   “能起这般杀阵,想来神斧就在这里。”江尧道。   “那……那该如何解?”许修明有些焦急。   “此阵解法在阵眼,在外是无法破阵的。”招凝却安抚道,“不过却也不必过急,此阵先噬心再噬魂,先起幻阵再起杀阵。”   但许修明眉头依旧紧蹙着,刚才的声音是从幻阵中传来,但既是幻阵怎么可能传出声音。   “空谈无解,那就深入闯这阵!”许修明咬牙,“阵眼是什么?”   “江道友已经说了。”神斧既然在这里,没有其他比神斧更加能作为阵法核心的了。   “江兄,可助我一臂之力?”许修明转头问江尧,江尧甫一点头,许修明便一巴掌按在了江尧肩膀上,身形一动,两道遁光就冲进了阵法中。   招凝伸手,细微的煞气刀刃被灵光包裹着,又在灵压之下崩碎,碎片毫光中传出的是魂灵疯癫与尖啸之音。   进入阵法之中之后,天地转化,就好似穿过了一道幕墙,而幕墙后是一个崭新的天地。   新天地带着漫天沙尘和来自远古洪荒的气息,招凝站在山坡上,却见下方峡谷,人头攒动,无数个憔悴狼狈的身影向前走着,不,是飘着的,他们上身实质,膝盖以下却是虚幻的,只有破烂的衣摆随着前行而飘动。   数根长而黝黑的链条捆束着他们的双手,一列一列串在一起,看不到链条最前方。   却听一声“叮铃”响起,招凝低眸,不知何时自己的双手也被扣上了枷锁,枷锁上猛而施加了力道,将招凝向后拽去。   蒙蒙沙尘中,招凝只能看到前方魂灵佝偻的背影。   很快,在锁链的牵引下,招凝加入了庞大的前行队伍。   衣袂纷飞如薄云,肤凝神冷如落仙,招凝在这之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她暂时没有行动,枷锁束缚的是神魂,修为在阵法中恍若摆设,抬眸时,隐隐又看见黄沙中两个鲜明的身影。   江尧挣动着枷锁,却无可奈何,因为停顿被后方的魂灵推动着向前,险些摔倒在地。   许修明冷静,小步跟着前方魂灵,随着牵引而动,感知到注视,他目光扫过来,见是招凝,朝前方示意。   沙尘深处,却见一个沙聚的巨人,高达三丈,几乎与漫天沙尘融为一体。   他向前一躬身,手臂往沙尘中探去。   “放开,放开你冥妖爷爷,该死,这是什么东西!”巨大的手掌将冥妖卫朔凌空抓起,任凭卫朔如何挣扎都无法撼动分毫。   “己木魂刃!”   就在这时却听一声大喝,李季从前方正面冲向巨人,无数青光剑刃在他身后出现,似虚似实,齐发而至。   巨人察觉危险,连连退后,整个前行队伍都乱了,直至青光剑刃逼至近前半尺,他束缚冥妖卫朔的手忽而一松,冥妖卫朔大喜欲飞逃,却发现根本无法控制自己,风沙好似凝成线,裹在他手腕及脖上,吊在胸口,正对着万千青光剑刃。   这诡异的巨人竟让利用卫朔抵挡魂功。   李季一察不妙,法诀翻转,青光剑刃二分而上,避开卫朔,可再攻击在巨人身上,却伤及不到根本,只将巨人表层沙尘簌簌震落。   风沙中好似看到巨人诡笑,巨大的拳头如重锤向李季砸去,李季大惊失色,法诀在转,飞身欲避,却不想那拳头仅仅只是声东击西,另一只拳头已从另一侧裹挟狂风而至。   沙尘密集到连真元护盾都似要崩裂,李季紧紧捏拳,法诀又转,眉心忽而出现一点灵光,毁灭的力量在灵光中汇聚。   可就在这时,拳头却停在他面前三寸,却见一道乳白箭矢刺碎那拳头,紧接着穿破沙尘逼进他眼前半寸,忽而直转,冲天而去。   李季还没有反应过来,身边不知何时就出现了一道身影。   “沈……沈姑娘?”   招凝提着他后领飞身而退,另一手还提着泛着乳白光华的魂弓。   “离远些。”   却见下一刻,箭矢刺入巨人眉心,紧接着如同山体瓦解一般,巨人脑袋化作流沙瀑布,而它的身体也向前倾倒。   李季大喜,又转惊惧,“卫道友!”   冥妖卫朔还在巨人心口吊着。   李季施法,一道灵光飞速冲去,将冥妖卫朔从巨人处抢了回来,而后再施一道法术,万道箭光向下,正好打在那些锁链的连接处。   许修明挣脱锁链飞身到他们身边,神色不妙,只指着前方提醒了一句,“快看。”   那风沙深处竟然出现了一片魂木林,之前进入到林中的魂灵们在一些沙人的鞭笞下,提着笨重的斧头砍伐魂木,但魂木逼近有灵,只要那些斧头靠近身体,便猛然吐出一口火焰,没有避开的魂灵当场就被烧成灰了。   “师妹!”许修明看到林中许可,她好似已经失去了意识,如同游魂,跟随着魂灵大军一起劈砍。   许是她的动作慢了一些,那沙人们不耐烦了,沙聚的长鞭已经抬起,直直就要向她身上鞭打而去。   许修明本想冲去为许可化解这一鞭,可是动脚,忽而听到一声轰隆声响。   身后猛然炸起一圈气浪,刹那间,所有人都没有防住,直接被震飞了出去。   倒是好巧不巧,许修明撞在那持鞭沙人身上,直接将沙人震得粉碎,他趁机唤了一声许可,可许可还是老样子,提起落地的斧头,继续去重复刚才劈砍的动作。   招凝摔落在地,猛地转身回看,却瞧见刚才碎了脑袋的沙人又活了过来,正缓缓地站起身,他身躯在风沙中好似增厚增宽了数倍,没有了脑袋,双肩一线,足有四五丈,随着它一步步地站起,他抬起手,落在脖子横截面上。   那横截面并非凝实,而是团雾沙尘汇聚的。   在所有人惊惧的目光中,他的手深入了横截面,而后缓缓抽出了一把斧头。   那斧头足有五丈长,老旧而破损,但谁都不会傻到轻视它。   “神斧!”   却听无头巨人后方忽而传来江尧的声音。   这一瞬的声音大抵是惊到了无头巨人,无头巨人半回身,举斧便劈下,若是被劈中,必是神魂剧烈之凄惨。   好在江尧的反应速度极快,一个滚身就脱离了神斧劈砍的范围,但神斧劈下震起的气浪,却还是将他掀翻了,直到撞击到无头巨人的沙身,重重砸在地上。   李季冲了过去,硬生生将江尧拖出去巨人脚畔。   “沈姑娘,难不成,我们要夺了这神斧,才能将这阵法打破吗?”许修明控制着许可,却发现无能为力,无论他怎么将许可束缚,许可总是会重复着劈砍的动作,哪怕是手脚被束缚着。   “这阵法不对劲。”招凝攥紧乳白魂弓,“这不是幻境,可能是真实的。”   “什么?”李季只来得及喊出两字,下一刻却发现,冥妖卫朔失魂落魄般站了起来,而后走向魂木林中,不知何时手上便诡异的拿上了一把斧头,同许可一般,也开始机械而僵硬地劈砍魂木。   而无头巨人的神斧紧跟着劈下,李季同江尧反身滚开,但神斧上激起的光华却触及到了两人,紧接着他们的手脚好似也缠绕起一根风沙聚的锁链,即使是善用魂术的李季也挣扎不得,在锁链的牵引下被拽进了魂木林中。   许修明惊愕靠近招凝,“怎么回事?这无头巨人到底是什么东西?”   眼看着那无头巨人转向他们,他们仿佛感受到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目光,“什么真实?!”   在巨斧落下那一刻,许修明遁身飞远,身前也呈现一块灵盾,抵挡住那光华。   招凝拉开与巨斧的三丈身位,本可继续后避,忽而顿在了原地。   “这阵法并未起杀意,似乎在重复某段记忆。”   在巨斧神光散射到招凝身上的前一息,招凝喊道,“跟着记忆去。”   神光笼罩着招凝,招凝重新被扣上枷锁,在枷锁牵引中向魂木林,她感觉到一缕风沙吹入掌心,紧接着成了一柄短斧。   这般近才能仔细看出,这短斧其实就是神斧的缩小版,无论斧尖锋锐走向还是斧身暗纹,无一不一致。   一个沙人出现在身边,他拿着短鞭恐吓地挥了挥,奇异的,招凝听见了他的声音。   “快砍!这些魂木远远不够,快点砍!你想死吗?!”   招凝的身体好似听着他的指挥,开始挥斧向魂木,魂木眼缝一竖,一团森白火焰扑向招凝,直至逼近招凝半尺,忽而闪过一道阴阳神光将火焰全部扑灭。   就在这时,那无头巨人将所有捣乱的人都控制住,扔进了魂木林中,原本乱作一团的魂灵群又重新恢复一串一串向林中涌入的状态,而无头巨人耷拉下肩膀,神斧拖在地上,他脚步极重的向远方山丘走去,在靠近之时又绕开山丘,他的身形几乎和山丘高度平齐,他走入沙尘中。   山丘后面是哪里?   招凝眸子微垂,身边起了一阵清风,转而冲开了手上的神魂枷锁,她的砍伐动作停了,手上的短斧如流水散落,身后的沙人怒极欲鞭挞,那清风转了一道方向,一瞬间将沙人吹垮了。   下一刻,招凝消失在原地,再次出现时,已经在远方山丘的半山腰上。   她逆着风沙向上走,这些风沙吹在神魂上,好似无数小刀割着魂魄。   这条上山的路好似没有尽头,直到招凝都有些迟疑自己为何选择这条上山之路时,再一脚迈出却是豁然开朗。   风沙不见了。   而眼前却是一片更加空旷的地带,放眼望去,无数黑水小瀑布从天空中坠落,在地面上汇聚成交错的溪流,再在相连接处形成更大的黑水湖泊,抬眼看天,却见天空蔓延着如同蛛网般的裂纹,裂纹深紫,电光闪烁,有些裂纹裂的深了,黑水河便从中坠下。   这是……天碎了吗?   黑水河是从天上来?   招凝的认知无法为她解答这个问题,但更加古怪的是,她仿佛在斑驳的天空碎块上,看到了天另一面的倒映,那是如同传说地狱一般的存在,没有日月,没有光亮,只有无尽的深渊。   “快来不及了。”这时,招凝听见一声呢喃,声音沙哑如同磨砂,她垂眸看山脚下,却见无数根本砍伐的魂木依次摆放着,无数个沙人用着斧头正在刳木。   “天要塌了,九幽黑水要淹没幽冥了。”   又是一声呢喃,招凝心中仿佛被重重一锤,片刻后却又听见那声音开始变得疯狂,“快啊,快啊,快把船建起来,不然我们都要死,快啊!”   仿佛应和着他的急迫声,天空明显向下坠了些许,黑水瀑更加汹涌湍急,天空的裂缝在被一点一点撕裂。   “不不不——”那声音尖嚎着,也就在这声音中,招凝找到了声音的主人,那是缩小后的无头巨人,体型比正常人族大了一倍,他手拿着神斧,紧接着回身挥动神斧向沙人,“船呢!船呢!”   无形的力量扩散开,所有的沙人尽数崩毁,神斧挥动间,所有的魂木自发重组拼合,形成一只巨大的船,无头巨人跳上船,持着神斧,御使着魂木船,冲向天。   而天空恰在此时完全塌陷,所有小型黑水瀑布都汇聚成一柱,黑水灌入并疾速淹没空旷之地。   无头巨人长喝一声,双手持巨斧,站在桅杆高处,巨斧绽放万丈光华,猛而向天空破口斩去,好似在斩天空另一面的幕后黑手。   但显然他没有成功,黑水漫灌进魂木船中,冲刷着他的身体,身体终究崩碎,而后化作灵光纳入进神斧中。   神斧爆开神光,耀眼夺目,竟然生生斩断了空中的黑水柱。   时空一瞬禁制了,光与灵交汇,黑水消失不见,天空恢复原状,魂木船散落成无数块魂木,轰然一声,神斧砸在地上。   招凝不知该如何形容看到的这一幕,这是神斧的记忆吗?是幽都黑水的由来吗?那最后呢,在神斧斩断了黑水柱后,是谁将天补上,是谁成就了太古的幽都、今日的幽冥。   神斧上光华外溢,渐渐的又形成了沙尘聚成的巨人,是有头的。   一切又开始从来。   他附身将神斧从地上拔出,而后看了眼天空,天空此时呈现着血管般交错的纹路,他呢喃了一声,“要魂木,要一艘大船,远离幽都。”   巨人拖斧欲回魂木林,却在抬步一瞬突兀顿住,他缓缓将脑袋转向招凝。   招凝直视着他,按理说是招凝这个小小的筑基修士向这位太古传说见礼,这位太古传说却向招凝屈下了身。   “噎鸣大人。”   它同冥月气机一般,把招凝当成了噎鸣。   这个巨人在一瞬变得无比无助,“大人,幽都完了,黑水漫灌大幽,中州,大难将至。”   招凝凝眉,中州,是何处?   但巨人仍旧在自说自话,“大人,我们撑不下去了,只求您为我们看一眼未来,那时的幽都还在吗?”   “在。”招凝垂眸,“只是它,睡着了。”   “在便好,在便好。”   听他大笑出声,随着他的笑声,莽荒的世界好似成了画纸开始皲裂,招凝的回答好似让他最后的执念消散了,招凝环视一圈天地变化,明白阵法这是要自解了。   她再一次看这巨人,“你是谁?”   “夭。”巨人从脚向上化成飞灰,“大人,夭得见您一面,无憾了。”   随着夭最后话语的落幕,整个记忆画面也完全瓦解。   她站在真实的铁木林中,不远处其他人也在跌落中清醒过来。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严陵茫然地看了眼周遭,他进了铁木林后看见的却是一望无际的魂木林,想要魂木的心让他一瞬间贪婪到忘记了这是阵法,无比自然的成为了林中一个伐木灵。   “这阵法怎么自行破了?”李季虽被控制,但脑子一直是清醒的,“难道是我们顺着记忆走,自动就化解了。”   “不知。”许修明左右看了一眼,问了声许可可有受伤,许可摇了摇头,又问,“还有一位仙子呢?沈姑娘去哪里了。”   这会子六人发现招凝不见了,李季略微一感知,便发现招凝在林中央,几人聚集过去,却见招凝站在一处木桩前,在微微转动视角,便看到一柄古老的斧头。   “神斧!”严陵惊喜。   可略略细看,又觉得不对,这所谓的神斧,普通极了,没有丝毫灵力,斧身还是石头的,只是斧头上刻画着暗纹。   “果真是太古雷纹。”许修明呢喃着,“这神斧说神不神,材质普通,说不神却也神,是以太古雷纹加持,怕是借太古雷纹制作的专门用来砍伐魂木的斧子。”   招凝知道这把斧头并非巨人手中的那把攻天之斧,只是万千魂灵砍伐魂木的斧头中留下来的一把,经历了数万年岁月长河的洗礼,成了承载当年记忆的唯一一把神斧。   她上前,单手握在斧柄上,斧身太古雷纹亮起,雷光随着暗纹蔓延斧头全身,只轻轻一提,斧头便握在手中,却是轻如无物。   “太好了,拿到这神斧,我们终于可以砍下魂木,做舟渡船离开了。”冥妖卫朔却比在场的五人更加幸福。   等等,五人?   招凝一瞬抬眸,“江尧呢?”   众人一愣,互相看了看,江尧确实不见了。   “不对啊,刚才阵法自解的时候,江道友跟我们一起出来的。”李季疑惑道,“诸位可看到他的行踪?”   “没有。”许可摇摇头,“江道友自出来后好似连气息都收敛了,我根本没有注意到他。”   严陵面色一黑,“他该不会想要坑害我等?”   “若当真是这般,定不能让他登魂木舟!”冥妖卫朔一点都不担心会出事,六人在这还怕江尧暗中使坏?   招凝眉目凝住,糟了。   她将神斧塞到许可手中,“我去寻江尧,你们去将处理魂木。”   说着身形一闪,再次出现便是三丈开外,许可几人在后喊了一声,可招凝速度极快,再抬步已经快离开感知范围了。   “沈姑娘,可小心些。”许可在后提醒。   “冥月府外会合。”   招凝只应了一声,人已在冥月府外,再一飞身而起,踏入虚空之地,即将下坠之时,刹月剑出现在脚下,化作一道遁光向血月而去。   血月倒映下,藏于阴影处,是一道巨大的门楼,古兽环绕,接天连地,门楼下,九层清光禁制叠加,太古龙纹在禁制上游走,忽明忽灭,禁制后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江尧便站在清光禁制前,紧紧握着拳,暗骂了一声“该死”,行动却没有丝毫的耽搁。   他掐起法决,身后陡然出现一个巨大的虚影,虚影却有双头四臂,其中两只手,一只抓着毛笔,一只抓着长尺,随着江尧手诀纷飞,却见那虚影持笔虚空绘制,上古云纹“破”叠加上古云纹“碎”,形成一道玄秘的解禁之纹。   “给我解!”   江尧喝了一声,解禁之纹冲向九层禁制,太古龙纹仍旧缓慢游走,直至解禁之纹贴近半尺,忽而听见龙吟之声。   他一惊,还不待察觉何处横向,却见八条远古龙影交错挡在解禁之纹前方,两方相撞,灵光刺目到好似要夺血月之辉。   解禁之纹完全碎了,但八条龙影却仍旧挡在禁制前盘绕游走。   “谁!”江尧察觉到有人破坏,一感知,转头却见一道遁光极快冲来,越过他头顶,在八条龙影间缓缓落下,再听一声龙吟,八条龙影汇入招凝掌心,光华落下,化成龙吟鞭。   “沈招凝!”江尧逼视着,“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阻我。”   “今时今日,无论是谁想要破开幽都之门的禁制,便过我这一关。”招凝冷声,“江尧,你难道不知,幽都沉寂数十万年,打开幽都之门,就是释放幽都怨魂,数十万年中,这幽都之内产生了何种诡变,我们一无所知,你解开禁制,可有为幽冥数万冥妖、九州万万生灵考虑。”   “沈招凝,如若我不曾考虑幽冥,今日我也不会站在这里。”江尧背后虚影消失,垂手一展,出现的却是虚影手中的长尺,这长尺通体碧青,上刻回环道纹,古朴神秘。   他持尺指向招凝,“让开。”   招凝分毫微动,“江尧,不管你想要进幽都是什么目的,你都不可能进去。”   “找死!”   江尧神色一狠,身形一闪,须臾逼近招凝三尺,长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之势向招凝劈下,却在尺尖抵在招凝额前三寸之时,被龙吟鞭鞭柄抵住。   招凝反扣鞭端,转而真元一聚,上起冲势,颤动长尺,再反压下,她身形已绕过江尧压制范围,再一回身,龙吟鞭唰然挥出,鞭鞭裹着雷光,仿佛雷罚临世。   江尧没有料到自己一击不成,反落了下风,气急败坏,拉开身具,长尺飞天,法决掐得飞快,长尺瞬而变成三丈长。   “丈地!”   随着江尧一声大喝,那长尺灵光绽放,却见脚下仅可落脚之地,地面竟一寸一寸翻开,巨大的能量自下而上冲击而来。   招凝飞身而起,龙吟鞭鞭影如无形,却使周身半丈之地,威胁尽消,好似成了真空之处。   却在这时,长尺却趁机向招凝扑来,那气势摧枯拉朽,鞭影交错成网,却在气势冲击之下,将招凝震飞出去,撞击进半空悬浮的无尽碎石中,地底冲上来的能量将无尽碎石转化成石牢困锁住招凝。   江尧冷哼一声,手诀一转,长尺翻转回归,被欲再攻向禁制。   却被无尽碎石中突兀飞出的一块巨石砸中,停滞一瞬,被长鞭缠绕,反抛入石牢中。   而招凝却再次出现在禁制。   江尧大惊,却没想到丈地之法进没有困住招凝,抬手虚握向无尽碎石,要将长尺召回,却感觉到无数阻碍。   他一感知,便看见无数藤蔓生长在无尽碎石中,交织攀附,又成新网,每一处交错点,都形成一道上古云纹“禁”,生生将长尺困在其中。   “鬼哭藤?你是什么人?”   招凝却不答,只反问江尧,“江尧,你这般想入幽都,到底是为了幽冥,还是为了还清你的罪孽?!”   江尧一滞,一瞬间甚至连召长尺动作都僵住了。   “黑水河是不是你放出来的?!”   招凝厉声质问,或者说这不是质问而是揭穿。   “天地尺,判官笔,地侍鬼法相。”招凝声音又冷了下来,“江尧,当真是好机缘,俱是幽都之物。”   招凝只在九州志中看过前二者介绍的寥寥数语,无一不是可成长为灵宝的灵器,但这并不足以让招凝判断江尧的目的,直到地侍鬼法相,法相乃尊者真身,但江尧显然不是元神尊者,那只能是另一种途径得法相,以秘法将传承之力转化法相。   正如冥月气机所言,地侍鬼是守护幽都重宝之鬼怪统称,而非特指那只三头六臂怪物。   而这天地尺与判官笔显然点明了江尧传承的地侍鬼身份。   “沈姑娘。”大抵是被招凝猜出真相了,江尧索性不再含糊,“无论我是为了幽冥还是自己,只有进入幽都才能让黑水河不再泛滥。我知幽都之中神鬼莫测,但我宁愿进去一试。”   这才是江尧之前一直犹豫迟疑的原因。   听江尧这般说道,招凝语气也缓和了些许,“你怎知解决办法在幽都?”   “一年前,我无意进入大玄山,进入一遗府中……”江尧说起曾经的机缘。   这遗府与冥月府类似,都是在幽都之门旁,但彼时江尧并不清楚幽都十八座大门,更不知这遗府与幽都之门有联系。   遗府是一器冢,此地已成半废墟,散落着数不尽的、各式各样的损毁灵器,江尧本打算将这些损毁灵器尽数收起,回头入坊市卖给炼器师,不少炼器师喜好研究上古损毁灵器,借此炼制出更类似的强悍灵器,可江尧却忽而在器冢中看到一器灵,那器灵隐藏着损毁灵器中窥探着他。   江尧为捕捉这器灵,找到器灵本体,追到了另一处废墟,深入其中,却进了一处地下空间,那空间中空无一物,唯有中间插着一只长尺,他在幽冥修真界行走多年,一眼便认出这是传说中的天地尺。   但疑有诈,试探了几次后,果真见到双头四臂的地侍鬼怒吼而来,在江尧几乎拼了半条命的情况下,终于拘役了地侍鬼,以秘法将地侍鬼转换为发现,还多了地侍鬼的判官笔。   他原以为地侍鬼便是唯一的威胁,威胁尽除,这天地尺自然可取。   却不想江尧将天地尺拔出之后,刚走到洞口,便见那拔出之地涌出汩汩黑水,只在江尧诧异一瞬,那黑水便在地下空间中汇成黑水潭,喷涌之势无法抵抗,江尧甚至连险些失魂在黑水中,施展心血遁术才得以逃脱,可逃出太玄山后,便因重伤昏死,幸而得附近冥妖相救,再闭死关一年才得以康复。   却不想,一出关,便发现幽冥之地大变,黑水河泛滥成灾。   “我后来细思才明白,必是那无名器灵将我勾引入幽都,那废墟必定就是幽都之门。”江尧咬牙切齿,若非贪这器灵,也不至于让他今日背了一身因果,“只要我将天地尺插回泉眼中,这黑水河喷涌之势必定会停下。只是太玄山的幽都之门已经被黑水淹没,无法再从那里进入了,那便只能从这一道门进去。”   江尧指着面前这道完整的幽都之门,但凡太玄山下的幽都之门是这般情况,他也不会无意闯入的。   “我能理解江道友想要解决黑水河之事的迫切。但,不说你插入天地尺之后,是否能阻止黑水河继续泛滥,只问你,那已经泛滥的黑水河该如何?它可不会倒流回幽都之中。”   招凝看着他,在他略带纠结的神色中又问。   “你一人独身深入幽都,我便再问,若是不幸陨落,又有谁能再在无尽的幽都中找到天地尺,再找到黑水泛滥中的泉眼,从而最终封禁泉眼?”   江尧沉默了。   “事到如今,黑水河泛滥已成事实,以一人之力解决黑水河之事更是天方夜谭。”招凝收了龙吟鞭,给他一建议,“江道友,若是当真有此担当,不如敬告幽冥修真界,集全修真界之力解决此事。” 第185章   敬告修真界?这不可能。江尧面上略微的扭曲, 这不是让他成为幽冥修真界的公敌吗?   “呵。沈姑娘想的未免太高尚了些。”好在江尧并没有第一时间翻脸,他只是盯着招凝,表情颇为不爽。   招凝淡淡道, “江道友, 你应该庆幸,黑水河在幽冥修真界出现的, 而冥妖都知道黑水河的危险, 使得它一出现,便被冥妖们避之不及, 并没有出现多大的伤亡。我此番提议,不过是告诉你, 这是最快也是最稳妥的解决方法。”   她看出了江尧的不甘,又说,“江道友不告知幽冥修真界也可, 但, 或许你团结足够的力量来,或许你承担因果, 只有这一种选择。”   江尧看着招凝,“沈姑娘, 是宗门出生吧。”   招凝回看他。   “只有宗门出生的修真者才能说出可笑的‘团结’二字, 对于散修来说, 我们一切都得依靠自己。”   他盯着招凝, “如若我不听呢?”   招凝并没有因此发怒, “你若是不听,便看一看这幽都之门后, 到底是什么东西。”   却见招凝手掌向后虚按,不知怎么就触动了禁制, 但禁制似乎并没有对她造成伤害,反而上古龙纹游走的更加快速了,龙头贴在招凝手掌上,紧接着霍然冲出一声嘶吼,就在这时,却见禁制之内,出现一个巨大的三头六臂的怪物,怪物可怖的模样,从上方向下窥视着,只这一眼,好似要将他们压进泥里。   “金……金丹境的地侍鬼。”江尧被惊到了,他没有想到这处幽都之门之后是金丹境的地侍鬼在驻守。   却见那地侍鬼猛然向禁制砸下一拳,禁制暴起清光,猛烈地抖动,但好在并没有出现任何裂痕,这地侍鬼还是被拦在了里面,他的嘶吼声,尖啸声,振聋发聩,穿透禁制,好像要以声音就要将他们碾碎。   江尧的目光终究是惊惧起来,他终于意识到,他刚才若是强行打开禁制,不说有没有开启禁制,就算侥幸进去了,等待他的就是这地侍鬼毁天灭地的拳头。   招凝看出了他神色中的动摇,再问了一声,“现在,江道友,你觉得你自己的命能够说服你放弃进入幽都之门吗?”   当然可以,没有人愿意豁出命去做这件事,再说江尧去重新封印黑水河,就是为了化解因果去保命的。   江尧一瞬间陷入到绝望之中,既然幽都之门无法进去,那这黑水河怎么办,难道真的因为无心之举,导致他的修行之路就要止于此了吗?   “江道友,与其孤身奋战,不如退而求援。”   招凝说道,江尧抬眼,一瞬间眼里似乎闪过什么决定。   招凝尚且没有想到什么,就在这时,却见冥月府的方向闪过一道光华,怕是李季等人已经从冥月府出来了。   “魂木已经拿到了,你可要随我等一起离开?”   江尧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就向冥月府飞去,招凝并没有第一时间同他飞离,她转身看了一眼重新恢复平静的九层清光禁制。   师叔,你封禁此门到底是在封印何物?真的只是阻止这地侍鬼从幽都逃离吗?   招凝飞身而起,御剑追上江尧。   虚空中,李季等人的身影渐渐出现在视野中,果真瞧见李季等人向他们招呼,脸上的神色最开始还是放松的,可等到再靠近数丈距离时,一瞬间他们的神色全都变成了惊惧。   “小心!”不知是谁的声音穿透虚空,遥遥传来。   被他们动作中提醒,招凝和江尧同时一转身,却见虚空中竟然像是被撑裂了,一团团湿润的雾气从缝隙中钻出,紧接着汹涌的水从里面倒灌进来,那铺天盖地的大水,让招凝仿佛再一次身临其境的感受到天塌了的景象。   “这是什么东西?”江尧暴躁的怒吼了一声。   但此时并不是探究的时候。   招凝冷呵了一声“快走”,御剑疾速向冥月府飞去,但半息之后,一只漆黑、遍布污浊的爪子搭在了破裂的虚空边缘,若是招凝回头细细辨认,便能察觉那尖锐的爪子,不是禽鸟之爪,而是一只龟爪。   那龟爪借力从虚空破洞中钻出脑袋。   它并没有注意到洞外飞逃的两人,但是它向内挤搡的动作,却让虚空无法承受,紧接着无数道空间裂缝向招凝和江尧方向扩散而来。   空间裂缝中渗出的罡风也毫无阻拦地逼近。   云丝千幻斗篷浮动着,一瞬间将逼近周身的罡风拦下。   而江尧几个法决下,也得以避开罡风的突袭,可是这好似并没有结束,却见那罡风狂暴异常,裹着水浪成了一颗巨大的水球扑向他们,而招凝就在此刻回头,隔着水球,却看到水球上倒映着的那只巨大龟妖的模样。   这是……   招凝一瞬停滞了行动。   江尧只好再次施法,召唤出法相,巨大的双头四臂的地侍鬼伸展而现,而后手持判官笔的手凭空一划,裹着古怪的禁制之力,便在虚空中形成一道屏障,那水球冲击在屏障上,一瞬间化作滔天的巨浪,反复冲刷着。   江尧似要支撑不下去了,他吼了一声,“沈招凝,你在发什么愣?!”   招凝并没有发愣,她只是下意识将自己的思绪全都清成了空白,因为她并不在想让这只龟妖知道她的心声。   是的,这挣扎着要钻出虚空的巨大龟妖,正是当初在幽冥外海域遇到的强行夺取气运的龟妖九千岁。   招凝一瞬眼神发冷,手诀纷飞,掐出数个上古云纹,上古云纹透过屏障打入到海浪之中。   “归!”   却听一声奇异的道语,那巨浪忽而倒转。   江尧没有巨浪压力,瞬间收了法相,便反身欲走,就在这时却听到一声“咦”声。   九千岁一只爪子搭在裂缝边缘,脑袋伸出来,但是他的龟壳过于庞大,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挤进来,导致它卡在了虚空中。   但龟妖九千岁对此并没有半分的尴尬,反而因刚才的动静察觉到他们的存在。   李季等人也御剑飞了过来。   “你们没事吧?”   “快走。”江尧有些惊惧。   却不想这时走不掉了,像招凝上回在海上被禁锢一样,所有人都被定在了虚空中。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冥妖卫朔咬着牙说道。   但其他人都没有说话,或者说不敢说话了,这种隔空禁锢的手法,还没有引起半分灵力波动,这让他们都意识到这巨大的龟妖至少在元婴之上了。   “这么多人啊。”龟妖犀利的眼神扫过众人,他嘴角好似都掀起一丝笑意,“本九千岁好久没有看到这么多人族了。”   九千岁没有认出招凝,招凝对龟妖来说就是在海上意外遇到的一只浮萍,巧言得了好东西,转头便忘记了。   招凝思绪是空白的,她不会再让这龟妖听到她的心音。   “前辈,我等只是路过此地,不知前辈为何要将我们禁锢在这里。”许修明作为上古宗门弟子,面对突如其来的强者时,表现出了比其他人更加冷静的反应。   李季在许修明的声音中反应过来,他牵强地勾起笑意,苦涩极了,“对,对,我们无意窥视您,龟妖前辈,若是您需要什么我们都可以为您寻来,当牛做马都可以。”   严陵是有傲气的,他听李季这般要求饶的态度,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却无可奈何,只能低下头听着他们试探。   “哈哈哈,我要你们做什么牛马。”龟妖九千岁笑起来,目光在几人身上横扫着,“别害怕,小家伙们,九千岁不会伤害你们,反而是来实现你们的愿望的。”   此话一处,倒是让几人都惊讶了,几眼眼神交换,俱是不信。   龟妖九千岁微微眯眼,“小家伙们看起来都有很多的渴求,来吧,说啊,只要你们请求九千岁,九千岁立刻就会为你们解决。”   几人闭口不言。   龟妖的耐心非常的不好,在所有人中扫过一眼,而后目光落在江尧身上。   “小子,你想将天地尺插回封禁之地是不是?九千岁可以帮你。”龟妖九千岁盯着他。   江尧脸色一变,又害怕暴露又惊疑当真有机会借此消了因果吗?但同时更多的是犹疑,这家伙说的这般简单,当真天地尺插回泉眼就能解决事情了吗?   “怎……怎么帮?”   “江尧?”身边几人小声斥他,这必是有诈的。   果真,听龟妖满意地说道,“作为交换,把你毕生气运交于我。”   江尧眼眸一缩,给气运?想都不要想?   他正要拒绝,却不想冥冥中好似名为交易的法则已经开始转动,他身上渐渐升腾起明亮的气运,气运像是被一只大手往龟妖方向拽去。   “不!!!”江尧手掐法决,即刻要反抗,却在这时听到一声奇怪的声音,好似从他思维里传来。   “半妖的感恩……半妖的感恩……”   那心音不断重复着,甚至完全取代了江尧本身的渴望,交易法则转动停止,随后倒转,龟妖九千岁身上也升腾起浑黄气运,被牵引着向江尧。   该死,有人利用了交换的法则,反过来要夺走它手中的东西。   它狂暴地转眼去看,却见六人背后还站着一人,眼眸清冷,掌心却托着一枚诡异的秘宝。   心灵之玉。   招凝没有用它来窥探他人的心音,而是将自己的心音强行取代江尧的心音。   下一刻,招凝出现在虚空中央,数串上古云纹锁在浑黄气运上,团成光团落在招凝手中,反手再提起雷魂木。   太虚无妄,万物不可妄动,交易法则崩毁,江尧被抽出的气运被弹回他体内。   “你!!!”   龟妖大怒,它猛地向虚空中冲,整个虚空好似要被它冲垮了,下一刻仿佛就要从另一边冲进来。   “该死,我要把你碎尸万段,把你魂飞湮灭。”   “沈姑娘,这……这怎么回事?”李季等人都不明白招凝做了什么。   在“半妖的感恩”落在招凝手中的时候,那龟妖好似察觉到了招凝是谁。   “是你!你是那天堑海中的那丫头!”   招凝冷视着他,“我只是拿回我自己的东西。”   “龟妖前辈,你现在还要交易吗?你想交易什么?”她那话语平静到好似下一刻就要将龟妖制裁了。   龟妖明明知道这不过筑基期的小家伙根本奈何不了它,若不是它被这狭窄的空间裂缝卡着,又被诡异道法禁锢了,这些人它都要嚼个稀巴烂。   可是现在在招凝的冷声之中,龟妖却连话都不敢说了,那闪烁的心灵之玉,好似下一刻就能再从它身上剥下一层皮。   “你这个人类,我早晚要杀了你!!!!”   那咆哮的气浪,天地灵气躁动,好似灵气都要掀起巨大的海啸将他们全部覆灭。   “沈姑娘,我们……我们走吧!”严陵有些怂了,他看着龟妖似乎奈何不了他们,可是他也没有勇气去直面这家伙,现在只想离开这里。   “你们先走。”招凝微微侧声,只淡淡地提了一句。   而后人却飞上了虚空,刹月剑裹着皎洁的月辉。   “沈姑娘!”许可有些担心,想要将招凝叫回来。   可是却被许修明拉住,他意识到招凝并不是一个简单的散修,从进入冥月府以来,虽然绝大多数的时候没有存在感,可是好像每一次关键时机,都有她力挽狂澜的身影。   “我们不要干扰沈姑娘。”许修明说着,而后率先拉着许可向着头顶血幕飞去。   在场的都不愚蠢,李季说了一声,“我们也走吧,去外面等沈姑娘。”   几人的身影就此离开虚空,唯有招凝御剑在龟妖前侧,那龟妖气急败坏,被面前的女子气得连那几个人都已经顾不上了。   “你这该死的人类,你真的以为本九千岁奈何不了你?!”   “九千岁说笑了,我便就站在这里,任凭九千岁处置。”招凝垂眸看她,那眸色和神情让她看起来有几分清傲,“但九千岁确实没法伤到我。”   招凝冷冷一笑,“这里是幽都,幽都的规则,以神魂为重,所以,九千岁……”   雷魂木再次出现,雷光闪烁,“你,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却见雷魂木一动,雷光如天道法则交织闪烁,无妄第四爻,封禁,领域。   就在这一刻,整个虚空的法则陡然一滞,似乎脱离了天道的控制,变成另一种新的法则,而这法则的掌控者唯有招凝。   一瞬须臾时间,空间挤压,所有的空间裂缝开始复原,而龟妖再次压缩之力中硬生生被塞回了他原来的地方。   “啊!该死!我不会放过你的!臭丫头,等我主人出关,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招凝眸色极冷。   “那我就等着。”   可惜招凝的修为还是差了,面对至少四阶的妖兽,即使在无妄领域之下,须臾时间她根本没办法越上两阶将九千岁杀死。   但这样就够了。   雷魂木划过圈,收回寂灵之府中,招凝遥遥看这好似没有半点变化的虚空,漠然以对,云丝千幻斗篷浮荡开,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原地。   “这沈姑娘到底是什么人?你们在幽冥修真界可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严陵闻着旁边几人。   但都没有得到答案,许修明赞叹道,“沈姑娘,这般直面大妖的气魄,必是大家宗门所培养出来的。”   “我若是有沈姑娘半分勇气,我必自个去历练九州了。”许可神色中带上了些许的崇拜。   江尧在一旁抱臂,“幽冥修真界?你没有听到刚才那龟妖说的吗?它在天堑海见过沈招凝,怕是从其他修真界穿越而来的。”   “能穿越天堑海,这就不仅仅是勇气了,怕是实力和气运俱在。”李季感慨一声。   江尧撇过脸不再接话,可是其他几人却也想起那龟妖对江尧的评价。   严陵眼神古怪地看向江尧,“我听那龟妖说,你有幽都至宝天地尺,你这是从何得到的?难不成你进入过幽都。”   听到这问话,冥妖卫朔眼神一动,也问,“你若是去过幽都,幽都的情况如何了?”   “不太妙。”在被严陵抓到线索之后,江尧神色有些异动,但很快就恢复了,转而换上一副忧虑的神色,“我进入幽都之时,这黑水刚刚泛滥,我险些一时不差,沉溺进黑水之中。”   听到江尧这么说,许修明抓住其中关键,“江道友,你是说‘刚刚泛滥’,那你是不是知道黑水河突破封印的源头在哪里?”   “我略微记得方位,但是有些模糊了。”江尧故作疑惑,看着许修明道,“许道友为何这般问?难不成许道友有办法解决黑水河泛滥之事?”   “我修为低,自然没有办法解决,但我们极寒宫自上古便行得是天地正道,身为极寒宫的人,只要将线索禀报给宫中,宫中真人甚至上人都有可能为我们出面解决此事。”   “当真。”是冥妖卫朔抢话。   他本来要出幽冥修真界的目的就是为了想办法解决黑水河的事,之前大家彼此不熟稔,顶多知道姓名和零星的来历,经过这冥月府一探,彼此也算是有些过命的交情了,至少在冥月府危机之时,这群人都没有暗中做诡,那么其他一切小毛病都可以忽略。   冥妖卫朔激动万分,“不知,我可否跟许道友一起去极寒宫拜访?我是土生土长的大幽国人,对幽都黑水之事比他人熟悉不少,可以将这些告知你宫中前辈,好辅助前辈处理黑水河之时。”   “如此倒是更好,不过,这黑水河源头的线索还是重中之重。”许修明朝江尧一拱手,“不知江道友可否将这一线索告知于我,或者同我回极寒宫?”   “此事,寥寥几语说不清楚。”江尧笑了笑,“我便同你去极寒宫吧。就是要叨扰贵宗门了。”   “诶,哪有的话,江道友去,欢迎之至。”   许修明说道几句,就在这时,不远处清光一闪,出现招凝的身影。   几人的交谈瞬间止住,许可问道,“沈姑娘,没出什么事吧?”   招凝摇摇头,只说,“让诸位久等了,走吧。”见招凝并不想多说什么,众人也不好追根究底,更何况招凝刚才在虚空中彰显出来的实力,已经让他们感觉到修为之外的压迫感,便更不敢同招凝多说些什么了。   几人离开山崖,刚下后啼山,却不知那后啼山崖外云海忽然躁动不已。   巨大的灵力漩涡在云海中旋转,将周遭半里所有的天地灵气都吸纳进入,天空中的乌云仿佛要吸扯进漩涡中。   仿佛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要发生了。   可是在崖上云海几乎要完全清空之时,那云海漩涡忽然停滞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漩涡消失了,云海旋转着恢复原状。   在幽都深处一个完全藏匿在黑暗中的家伙缓慢睁开了眼。   那眼眸好似能看透世间一切,仅仅眸色微微晃动,整个幽都都开始颤抖,那目光如有实质,穿透幽都万物,直至触及到幽都大门上的九层禁制,那穿透之力忽而被切断,视线重新落入黑暗中。   黑暗中的家伙无谓地“呵”了一声,不知意图,不知情绪,转而继续阖上了眼眸。   招凝和众人已经远离了后啼山三四里,御剑于空,招凝速度慢了几分,她忽有所感的向后看去,那方向便是后啼山。   “沈姑娘,怎么了?”许可在招凝旁边问道。   “好似感觉到一丝波动。”招凝微微呢喃。   许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便笑着安抚,“可能是你法力消耗太多了,不如我们去城里找个地方修整一下?”   找到了魂木,一行人都松快了一些,听到许可的提议,冥妖卫朔立刻应了,还笑着调侃李季。   “李季,就去你那茶楼,你这会说书的故事总该换换了。”   李季哈哈大笑,“好啊,那诸位请,我待会给诸位讲一个天神下凡的故事。”   “那我可期待着了,若是天神不似天神,我可撺掇着下面听书的砸你烂菜叶。”   几人说说笑笑,落入之前的城里,正值黄昏时分,街道上热闹得紧。   半柱香后,只听茶楼中一声惊堂木。   “诸位看官,当日只知这强者大战,却不知当年真有天神下凡。”李季换下法衣,穿了一身凡俗才能见到的说书袍,“想当年幽冥修真界群妖无首,乱哄哄一团,甚至险些同承玄修真界的修真人起了冲突。却见乱世出英雄,数万年前,有英雄自幽都而出,自称土伯传人,成为当年大幽之主……”   “切。”冥妖不屑地偏过头不去听了,“我当他要说什么天神下凡的传说呢,竟然说的是大幽国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这大幽之主虽然几千年没有现世了,但且问问幽冥修真界众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招凝吹动着水面上的茶叶,听到冥妖卫朔这话,抬眼看他,“那他为何几千年都没有现世了?”   “该不会?”严陵声音中带着大家懂得的猜测。   “你可不要低看了我们大幽之主,大幽之主至今还活得好好的,小心听见你们不敬的话,惩处于你们。”冥妖卫朔端起茶杯,囫囵的灌了一口,眼里满是崇敬和憧憬,“大幽之主据说在几千年前就已经成就元神之身,而后闭关去了。”   “你们也知道,对于与天同寿的尊者来说,眨眼一瞬间或许就过去几百几千年了,这都是寻常的事。”   听冥妖卫朔这般一说,众人也露出崇敬之色,九州之上元神能有几位?他们不知,但却知道连一手之数都无法数到。   招凝不再听他们聊,微微抿了一口茶水,幽冥修真界的茶水有些涩,她神色没有丝毫波动,仍旧像品着上好清茶般一口一口抿下,直至不小心抿到一颗茶叶叶片,招凝忽而有所感,抬头看向窗外,却见窗外出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一男一女,竟是詹深和孟从意。   孟从意心情极好的在各个摊位上探看着,瞧见一趟位上贩卖着一些形状古怪、颜色却斑斓好看的石头,在里面挑挑拣拣选了一枚,两人走到无人的角落,脑袋抵着脑袋,小心翼翼地注入灵力试探,而后以试探着崩开石头,从中取出来一颗中品灵石。   招凝对她对她次次能“捡漏”的好运气见怪不怪了。   她收回目光并没有见这两位故人,不过,半盏茶后,孟从意和詹深却进了茶楼,津津有味地听着李季说故事。   李季一眼便看到了这笑意明媚灿烂的小姑娘,说完天神下凡的故事惯例问大家可有什么想要知道的,这一次他甚至没有等听书观众七嘴八舌的声音,直接选中了孟从意。   “小姑娘,我们有缘,道长不收灵石,免费回答你一个问题。”   孟从意眨巴眼,兴奋道,“那我要是像成为这样的天神人物该怎么做呢?”   大抵这句话问出了所有人的渴望,茶楼里一时间安静极了。   李季被这一问问的有些不知如何说,他毕竟也只是个筑基期的修士,但是看着孟从意满是期待的小脸,不忍让那神色变得失望,便假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地胡编乱造道。   “首先,要得到幽都认可;其次,要让幽都大门为你开启;最后,让幽都为你奉上无上大法。”   “切……”本期待着李季说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修行秘籍,却不想得到这样一个敷衍的回答,一众听众不约而同地起身,手一摆,直接离开茶楼了。   “诶,诸位,我这说的可没什么毛病呀。”   “确实没毛病。”冥妖卫朔在上面喊道,“就如同在说,‘你只要这么做、再那么做、最后再这么做,就修炼成天人了’。李季可别把冥妖当傻子。”   在孟从意抬头看的一瞬,云丝千幻斗篷微微飘动,她的身形在他人眼里好似变成五大三粗的汉子。   孟从意掩嘴笑道,“这位冥妖哥哥概括的可真精确。”   被孟从意这般一夸,冥妖卫朔反倒自个尴尬起来了,挠了挠头发,安慰道,“姑娘,幽都可不是什么好去处,大幽之主也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不如顺其自然,好好修行,说不定就与天同寿了。”   “小女记住了。”孟从意起身笑着随意朝冥妖卫朔拱了拱手,目光划过厢房内部,总感觉有一道熟悉的气息,可却找不见,“啊,竟然这么多前辈。小女有些修炼上的不懂之处,可否上去请教。”   这有些唐突了,可对于孟从意来说,任何事情在她这都没有唐突的说法,因为总是会顺利应下。   冥妖卫朔下意识地往厢房里看了一眼,将大家没什么表示,正要想着不要让小姑娘难过,便准备同意,可小姑娘身边的男子却突然站了起来,脸色很不好,一把就抓住孟从意的手臂往外走,孟从意怎么挣都挣不开,只能被詹深拖了出去。   李季和冥妖卫朔也略略惊讶,但也没有出手阻拦,明眼便能看出这两的亲密关系。   李季笑着朝冥妖卫朔说道,“罢了罢了,可别破坏姑娘姻缘了。”   招凝知孟从意刚才想上来有很大可能是为了确认心中感应,她应该感谢詹深,从窗口向外看,见詹深一路将孟从意拽进小巷口,才被孟从意甩开钳制,两人神色皆不好,说了两句便吵了起来。   天神媚就是这样,让所有人喜欢,却同时也会勾起对方的贪婪和占有欲,想到之前詹深彬彬有礼、颇有风度的模样,再看现在詹深因为孟从意试图靠近高境界冥妖就心生不安,实在是判若两人。   她收回目光,淡淡说一句,“茶水见底了,诸位走吗?”   “走,这边启程去黑水河。”   一行人闪身便消失在茶楼中,招凝却刚缓慢起身,她身影匿在阴影中,大抵是几道遁光引起了街上冥妖的注意,一时间好些人吵嚷着,“这茶楼原来真的是筑基前辈开的。”   “那岂不是筑基前辈的话都是真的,快,快拜拜,求前辈保佑我们修行顺利。”   “……”   孟从意听见声响,下意识地往茶楼方向看了一眼,却只见空洞的窗洞,在她略微有些疑惑的时候,忽而看见窗洞浮现出一道诡异而繁复的纹路,孟从意一震,再一定睛,纹路在窗洞消失了,却又出现在了自己眼里。   她不由得向后一退,险些摔倒,詹深下意识伸手扶她。   “怎么了,从意?”   孟从意摇了摇头,眨了眨眼,纹路不见了,窗洞浮现的纹路更是没有,好像一切都只是她眼花了。   “没事,可能是我迷糊了。”   招凝瞬身出了茶楼,身形在一晃,刹月剑银光游转,直飞向高空中,追赶上先行的众人。   因为儿时的共同遭遇,好似冥冥中被天道牵了线,使得彼此之间有所感应,就像是孟从意觉得招凝亲切一样,招凝自始对孟从意的观感也不差,甚至后来还待了几分照拂,不然以招凝清冷的性子早就分道扬镳了。   只是招凝更知她同孟从意道不同,更不可能成为什么亲切友人,她不想再被“线”牵连感应,因此便以上古云纹以“禁”字封了感应。   招凝思索间,前方几人交谈着,“我们从哪里渡黑水河?”   李季提议,“去南面吧,黑水河较窄,不需要在魂木船上担惊受怕太长时间。”   “不行。”严陵说道,“南面对岸是冥山,无法飞跃,进承玄修真界要绕行数千里路,太遥远了。”   “那去北面?直接进承玄雪原?”许修明思索着,而后又看了眼冥妖卫朔,“那卫老兄,你可得多添一身皮毛了。”   卫朔光|裸左肩上的兽头在他肌肉动作中好似在咆哮,“笑话,我堂堂冥妖还怕冷了不成?”   正当几人交谈着到底从哪渡河时,招凝却出声道,“我知一处,虽不靠近冥山,却也不直入承玄修真界,只是岸边有一耄耋老者,却坚守填河之心,让此冥妖成为魂木船的摆渡者,再合适不过了。”   “诸位觉得呢?”   魂木和神斧的作用本就有限,他们也不至于自私独占,而且若是有冥妖摆渡,短期内幽冥与承玄来往问题也可以解决,连幽冥修真界中厌恶人族的风气也能收敛些,一举双得,几人很快就同意了。   招凝带着一行人抵达之前遇到的冥妖老者处,那耄耋冥妖仍旧不断地在用各种木头尝试着能不能渡河,间或者搬起几块大石抛入黑水河中。   招凝上前,“老伯。”   老冥妖动作一顿,抬头疑惑看去,一瞧见招凝,忽而笑起来。   “是你啊,人族的姑娘。”   显然,这位老冥妖即使没有修为,却早已用近百年的阅历看出招凝不是冥妖而是人族。   招凝并不意外,只是些微扬起笑意,“老伯,我们找到渡过黑水河的方法了,您愿意成为黑水河的摆渡者吗?”   老冥妖呆了,双手都在下意识颤抖,“你……你说是……黑水河可以……可以过了?”   “对。”招凝郑重点头,而后抬手一指。   却见黑水河上空出现一段奇丑的木头,木头被刳成小舟,一柄石斧插在舟头,缓缓落入黑水河中。 第186章   孤舟放大到两三丈长, 足以容纳七八人站立在舟上。   老冥妖激动地上了船,或许说此刻没有人不激动,他躬着身子触摸着魂木船, 只把魂木闹得变扭, 身形扭动着,好似立刻就要散架似的, 可是它不敢说话, 神斧就插在他的头顶上,虽然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实质的伤害, 但是那与生俱来的威慑力还是让魂木瑟瑟发抖。   代表眼睛和嘴巴的裂纹都聚在船首,仅仅闭合着, 真的把自己当作一只死船。   “还不知道老伯怎么称呼?”招凝在它之后登上了船。   老冥妖半直起身子,或许是因为这一年来不断躬着身子去填河铺木导致他的后背已经挺不直了,但即便是这般, 他还是以他最郑重、最具礼仪的方式朝招凝拱手作揖, “得仙子信任,老头子叫冥卫。”   江尧不知何时登上了船, “是个好名字,正好应和着护卫幽冥、摆渡黑水。”   招凝没有看他, 但是却也对他的说法认可。   在所有人都上船了之后。   招凝指向穿透的神斧, 对冥卫说道, “此斧可以掌控魂木, 你可以借他来行舟。”   说着一点灵光落在神斧上, 却见神斧在灵光缭绕中变幻成一只船桨,“如此跟贴合摆渡船。”   冥卫拾起轻如无物的船桨, 郑重颔首,“只要黑水河在一日, 老头子便做这河上永日的摆渡者。谢过仙子相赠。”   说着手持船桨,熟稔地动桨划水,小舟缓慢向对岸驶去。   江尧深深看了一眼这冥妖,冥妖说起来寿命比普通人族长一些,他不懂这样虽耄耋但至少还能支撑几十年的老冥妖会这般选择,甚至在没有半点压迫和诱惑之下就自行承诺,他好似一个天生的摆渡者。   他心口不自觉地颤动着,一瞬间进入看玄秘的顿悟状态。   招凝略有诧异的看了一眼,其他人的目光也聚焦在江尧身上,不过是做船,如何得到心境提升。   不多众人自知此刻没有打扰他,便默不作声盘坐在舟上,静静地随着小舟前行。   行到黑水河中段时,众人都感觉到了些微的不适感,此处是黑水河暗流聚集之地,吸魂之力最是强悍,而为了对抗此力量,魂木船驹魂之力也随之加剧,这使得两种力量在神魂上拉扯,产生了连筑基修士都无法忽视的晕眩感。   等上了岸,严陵和许可险些站不稳,撑在大石头上,捏着头顶的穴道,好半响才缓过来。   “没想到,我已经是筑基中期,竟然还能体会到晕船的感觉。”许可讷讷说着。   严陵也无语道,“倒是感谢我们已经是筑基修为,早已辟谷了,否则要形象全无的在这吐了。”   除了他们两人其他人的情况也见不得好到哪里去,脸色都有些苍白。   或许招凝自幼随水生长,这些问题在她这只凭意志便能压下去,她走到冥卫面前,冥卫的状态看起来比几个修真者还要好。   “老人家实在令人佩服。”冥妖笑了笑,“仙子过誉了,老头子之前就说,我这天赋便是能压缩灵魂,这般拉扯感对老头子不过家常便饭了。”   “那接下来魂木船便交由老伯保管了。”   “承蒙诸位仙师信任,老头子在所不辞。”   冥卫朝他们微微躬身,而后重新回到魂木船上,撑着船桨慢腾腾划进了河中。   瞧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李季感慨道,“只要一人知这黑水河上有渡船,一传十,十传百,百则众人皆知。以后这渡河的方法便是两界熟知了。只是就怕这老冥妖年岁大了,遭人争抢,不慎毁了这魂木船就糟糕了。”   “不会的。”招凝转身,“他手中有神斧在,只要在黑水河上,只要还想过河,还想要命,就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也是这个理。”李季点点头。   都已经上岸,也差不多到分道扬镳的时候了,李季便问了句,“沈道友,接下来可有什么历练安排?”   招凝瞧他,察觉到这话里带着些许邀请的语气,李季笑着补充,“李某已经筑基中期了,需要斩凡历练,听说斩凡之路若有同行人会更加顺利些。”   自己斩凡,自己在凡尘中,就如同身在局内般,看不清自己凡尘牵绊,反倒是旁人看得更加清晰些,适当提醒,斩凡更易一些。   李季的己木天合大法也是古道,对斩凡极为重视。   还不等招凝回答,严陵的声音挤了进来,“斩凡?这斩凡莫不是当真同前辈说的,利在元婴?”   严陵是灵根大道的修行者,斩凡对灵根大道本就是可有可无,但若是他们当真去斩凡,对心性磨炼同样大有裨益。   “确实如此。”李季应了一声,见严陵有些意动,“严道友,也欲往凡俗斩凡?”   “有些许想法。”   听他们交谈,招凝适时婉拒李季,“我已斩凡,另有要事,就不陪李道友走这一趟了。”   李季略有失望,比起不讲求心性的灵根大道严陵,李季更加希望同为古道的招凝一起,他目光又转向许修明等人,许修明和许虽是古道修士,可是是大宗门弟子并不可能同他一起,而江尧,他至今没有看出江尧到底是哪一道的修士。   “还不知江道友师从何道?”   “古道。”江尧回答的很干脆,并且也看出了李季的意图,“李道友知道,我要随许兄和许仙子去拜谒极寒宗前辈。”   招凝微微挑眉看江尧,却没有想到江尧“退而求援”,援到了极寒宫。   严陵故作不满,胳膊重重搭在李季肩膀上,“李道友这般,可是嫌弃我灵根大道在斩凡上帮不了你?”   李季打了个哈哈,“严道友说笑了,这不是为了多邀几位道友斩凡更加易些。”   他朝众人拱手,“既如此,那我们便先行离开了,九州再会!”   众人回礼,“两位保重。”   等李季和严陵走后,许可问招凝准备去哪?   招凝道,“倒是巧了,我也要去拜谒极寒宫前辈,还请两位道友帮忙引荐。”   许修明二人略略诧异,但转而又变喜色,“好说好说,沈道友这般心性的古道修士,我们极寒宫欢迎之至。”   唯有江尧眯着眼看招凝,嘴角渐渐挂上似笑非笑。   许修明和许可在前带路,冥妖卫朔也跟在旁边询问着承玄修真界之事,招凝习惯性坠在最后,飞了几里路,江尧就落到了招凝身旁。   他状似无意地说道,“听说极寒宫源自上古,是大破灭时唯一延续至今的大宗门。宫中大能不仅厉害,还有悲天悯人之心……”   声音压得很低,“沈姑娘让我求援,我这般求法可是最佳解。你跟过来,难不成是怕我混淆是非?”   “江道友,既然能以孤舟摆渡之意境顿悟,又能尽己所力弥补黑水河之难,说明心性是好的。”她抬眼看江尧,“既然如此,我又何须多管闲事。”   说完便不再多谈,错身拉开与江尧的距离。   江尧盯着招凝的背影,那眼神中明显不相信。   承玄修真界不同于其他修真界,这里地广人稀,终年覆盖着积雪,只有南部边缘坊市中会有凡人存在,往北七十余里过了风雪岭,气温骤降,已经超出凡人耐寒的极限了,即使是招凝等人到了这里,也不得不披上斗篷、兜帽罩顶,抵御寒风和飘雪。   “不愧是隐世大宗门,竟然能将主宗建在这种冰原上。”   冥妖卫朔说话时牙齿一直冻得打颤,他身上披着许修明借于的雪鹿大袄,屈服在寒冷中。   “此地离宗还有上百里路,卫道友可忍耐些。”   “什么?还有上百里?”   卫朔看了一眼前方皑皑雪山,无尽飘雪,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老兄,你们生活在极寒之地当真不会因此冻死吗?”   “哈哈,不然怎叫极寒宫,这就是我们宗门日常磨砺的一项。”许修明笑着,不过看到前方浓云翻滚而来,“想来要有暴雪了,御剑不易,先下去避雪吧。”   承玄冰原上零星散落这一些冰屋,这些冰屋有的是极寒宫的弟子来往坊市时临时建的歇脚之地,有的是来冰原寻宝搭建的避风港,有的被阵法加持着,有的纯粹是将雪团掏空倒扣在冰原上。   “前面半里有一处冰屋,是我之前下山时临时搭建的,不知还在不在,去那里看看。”许修明掩着狂躁的风雪,靠吼才能从风雪呼啸声中把声音传递出去。   “许兄弟,这一片白的地方,你还能辨认出方向?”冥妖卫朔吼着。   “你在此地生活百年,你也可以!”   “别了,我不想苦修!”   两个人交谈间,他们已经走到了风雪最密集的地方,雪已成冰,冰如铁,不断冲击着体表,视线被压至五六丈范围。   就在这时,招凝抬眸扫了眼外围,风雪中裹挟着异常的声音。   很快,江尧也感应到了,他朝前斥了一声,“别嚎了,雪崩了。”   话落,那声音已经逼近六七丈,只众人转头看去的时间,便见雪浪掀起三丈高,冲入视线范围。   许修明对这种雪崩雪浪身经百战,丝毫不紧张,身形一晃在众人前方,手决一掐,一圈冰蓝法印旋转而出。   “几位不必紧张,这冰原三天两头起雪浪,威力不大,避开浪峰就好了。”   法印扩大近十丈,生生将雪浪浪峰拦在法印外。   “看,只用灵墙术便能阻拦,纯粹的雪而……”   他话还没完,就见一团雪球好似长了脚冲向冥妖卫朔,那速度之快,瞬忽出现在卫朔身前,而后将懵然的卫朔直接撞飞出去。   “卫朔!”许修明惊叫一声,心中只闪过一丝“要不要这般打脸”的念头,又叫了一声惊呆了的许可。   许可立刻会意,掐了一道法决,灵光闪过,撞飞的卫朔周遭形成一圈灵光,灵光笼罩将他裹在光球中。   招凝闪身避开雪球,却见那团雪球在奔走间,身上的雪团尽退,冒出两只巨大的鹿角,在卫朔即将落地时候,雪团高高跳起,身上的雪完全除去,变成一只身长近一丈的白鹿,白鹿向上一顶,包裹着卫朔的光球就像蹴鞠般被抛飞了出去。   紧接着,他们看见雪浪中出现了七八只白鹿。   “这都是什么东西!”卫朔尖叫声从半空传来,身形一动,直接飞身而起,却不想那些白鹿跳跃的高度甚至比卫朔飞空的高度还高上些许,转而前蹄一踹,硬生生将卫朔重新踹回了地面,整个人成大字形趴在雪堆里,而这九只白鹿就在雪上围了一圈。   围观这一幕的四人,一时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许道友,这是怎么回事?”江尧问道,这些白鹿只攻击卫朔而对他们没有丝毫的兴趣。   许修明一愣,恍然明白了什么,“糟了,都是那件袄的问题!”   许修明想冲上去将卫朔救出来,顺便将他身上那件鹿袄也一并收起,却不想他刚靠近些许,中间一只白鹿就抬起头盯着他,那双巨大的鹿眼非常的兴奋而有灵性。   虽然感知到许修明的威胁,却还只是提了提脚,而后一声啼鸣,那些白鹿同一时间低头,头顶的角挑进了卫朔衣服里,然后将卫朔的衣服完全撕烂了,紧接着一个接一个地嗷嗷叫了两声,昂着鹿头一蹦一跳地排队走了。   风雪也在此时小了不少,雪地里几人面面相觑。   许修明摸了摸鼻子,尴尬极了,他走到大字形坑洞上方看了一眼,卫朔身上已经附着了一层冰雪了。   “那个,卫道友,对不住了。”许修明满是歉意,“你这身上的鹿袄就是用白鹿皮制成的,以往我们用此□□,也不见白鹿攻击,这一次这些白鹿像是吃错药了,兴奋极了。好在,没伤着你。”   虽然几乎是光裸着,卫朔还不至于被彻底冰封住,他埋在雪堆里的脸幽幽侧转,看向许修明,“里子没伤,面子全伤了。”   他还维持着趴着的姿势,根本不敢起身,不远处还有招凝和许可看着呢。   “许道友,你不然再拿一件袄来。”   许修明假咳了一声,递给他一件法衣,“这件法衣亦可御寒,算许某给卫道友的赔礼。”   法衣一展,卫朔终于有从坑里爬出来的勇气。   远处江尧抱臂笑他,“卫道友,你这堂堂的筑基修为可是被几个一阶白鹿玩成的蹴鞠,这要是传出去……”   “那哪里是一阶白鹿。”卫朔打断了他的话,并为自己争辩道,“这几只白鹿不仅会藏匿,跳跃的速度也极快,我就问你,在知道是白鹿群之前,你可怀疑过那雪崩中有什么?!若是换做你,你来试试看是不是被那鹿角锁定着,控制不得身体?!”   江尧无所谓的耸耸肩,这有什么可换位思考的,毕竟一切不可从来。   “来了。”却不想这时招凝忽而出声,这话语一出好似再回应江尧的心里话,江尧下意识转头看向招凝。   招凝却对一行人道,“雪里还有其他的声音。”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众人不用用神识感知,都看见了十丈开外,一大群冰原莽牛妖兴奋地奔来。   众人一惊,立刻御剑飞起,好在这些冰原莽牛妖也不会跃空,五人中也没有谁穿着一身莽牛妖的皮毛。   它们像是过路般,从下方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你们冰原的妖兽都这样……”冥妖卫朔斟酌着用于,“这样活泼吗?”   这可把许修明和许可问住了,他们怎么不知道冰原上有这么多活泼的妖兽。   许修明又尴尬了,解释不了,只要转移话题,“要不,我们先去宫中,我问问宫内人这是怎么回事?”   “我想不用了。”江尧忽而打断他,却见他下巴朝前方一挑,许修明只看到招凝一个背影。   随着招凝一步步走近,他忽而看到风雪中一团巨大的灵光球,灵光球中关着一只冰原莽牛妖。   许修明下巴都惊掉了,不知道招凝这时何种操作,许可呆愣地问道,“沈姑娘,你这是想要引冰原莽牛妖过来,狩猎几只吃肉吗?”   招凝喟叹,“我却不至于这般渴求口舌之欲。只是想让你们也确认一下,这些冰原莽牛妖是不是服了寒雪灵芝。”   寒雪灵芝只生长在极寒之地,也只有承玄修真界有少量的,这种珍稀灵药能瞬乎补充大量灵力,是极其珍贵的存在。   可是,招凝略有迷茫地说道,“我能感觉到,这些莽牛妖包括之前的白鹿似乎都服用了此灵药,有尚未消散的药香。”   听招凝这么一解释,许修明更是想不通了,他上前去检查着莽牛妖情况。   许可跟招凝解释,“寒雪灵芝千年生,千年成熟,除了我们宫中自行栽种的,整个承玄修真界加起来也没有这么多数量的寒雪灵芝。”   “该死!”就在这时许修明忽然低声骂了一声,“他们吃的不是寒雪灵芝,而是以寒雪灵芝为主药的灵芝丸!”   灵芝丸是回元灵药,能提供大量真元,基本能瞬间恢复被耗尽的真元,甚至还有真元溢出,当溢出的真元超过自身丹田承受之极限的时候,便会导致服用者爆体而亡,是一种珍稀而危险的灵药。   这种灵药配方只有极寒宫有。   招凝屈指一弹,莽牛妖周遭包裹的灵光球破碎了,莽牛妖重重砸在地上,又翻身而起赶紧跑路了。   “看来,贵宗门的灵芝丸失窃了。”招凝体贴地为他总结。   许修明一瞧刚才妖兽奔来的方向,眉头皱成川字,正在纠结是现在去探明情况还是先回宗禀报,这时候,那方向竟然又奔出几头兴奋的雪豹。   “岂有此理!”   这在许修明看来就是挑衅。   他直接引着雪豹而去,真元汇聚在脚下,一脚踹飞一只雪豹,暴躁地向那方向冲去,转眼消失在风雪中。   许可亦有些生气又有些尴尬,“三位道友,不如同我一起看看?师兄出马,应该能很快解决这事。”   三人本就是跟随他们去极寒宫,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便不紧不慢地往许修明方向去。   很快,便发现许修明狼狈的身影,冰河上,数只雪灵飞在他身边,是不是在许修明脚下来一记冰冻术,险些害许修明摔进冰窟窿里去,他已经找到罪魁祸首,在冰河对岸的树下,围着好些冰原妖兽,这些妖兽不吵不闹,乖巧地坐在树下等着。   “你这该死的贼子,速速将偷窃的灵芝丸都交出来!否则要你好看!”   他速度被雪灵拖慢了不少,大声喊叫着威慑树上的贼子,距离过于远看不清,神识一扫却发现也感应不到对方,许修明并不奇怪,这些贼子能偷窃极寒宫的灵丹,必是有神奇的藏匿手段。   哪知他刚吼了一声,就见一颗灵芝丸从树上坠下,底下妖兽群瞬间热闹了起来,争相恐后地张大嘴巴去接灵芝丸。   “灵芝丸!把它留下!”许修明再次大吼,再次没有效用,冰霜熊挤开所有的嘴抢走了灵芝丸,而后肉眼可见的,那冰霜熊的体型膨胀了近一倍,全身毛都炸起,直身站立起来,嗷嗷一声尖叫,目光一转,兴奋地高高跃起直接扑到冰河上,再一跳将许修明直接压趴在身下。   “师兄!”   “许道友!”   许可和卫朔大惊,御剑而上,帮助许修明对抗着二阶冰霜熊。   招凝和江尧还站在岸边。   江尧道,“沈姑娘神识略胜我一筹,不知可感应到什么?”   招凝从一开始,目光便一直落在那棵树上,只是普通的冷柏树,树干粗不过一人环抱,分支虽多,但枝叶生长的并不茂密,照理说是不容易有视线死角的,然而却是视觉和神识都没有定位到所谓贼人。   见招凝摇摇头,江尧也奇道,“这便怪了,能在我们这么多筑基境下隐藏的如此完美,难不成是真人?”   但紧接着江尧自己否定了,哪个真人会做这样的事?还会惧于与许修明对峙?   “既然不知真相,那便亲眼看看真相。”招凝淡淡一说。   衣摆轻轻一晃,江尧尚未反应过来,招凝已经消失在原地。   在三人合力之下,冰霜熊被冰封进河水中,许修明一身狼狈地从水里冲出来,水上的冰层足有半丈厚,坠入水中的那一刹许修明已经在想自己有没有转世重修的机会了。   好在一切有惊无险,他掐了一记手诀,让自己又变回那副风度翩翩的模样。   一抬眼就见江尧从头顶御剑向对面飞去,又不见招凝身影,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江尧一顿,指了指那棵冷柏树。   招凝此刻站在冷柏树的高枝上,竟然罕见的露出几分呆滞,感知几道视线,抬眼对视,“许道友,我们恐怕误会了什么。”   便见招凝指尖灵光闪动,高枝与主干交叉的狭小下凹处,一个小女娃飘了起来,看起来只有三四岁,怀里抱着酒葫芦,正呼呼大睡着,而她的腰间还吊着一只小荷包,荷包没有系紧,仅仅刚才浮起的动作,荷包中一颗灵芝丸便掉了出来。   众人还在震惊着这所谓的小贼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而许修明的目光已经随着灵芝丸坠落而要碎了,几个闪身,敢在灵芝丸掉地的一刹那接在了手里。   树下的妖兽因为招凝的突兀出现和故意释放的威压而四散逃跑。   许修明刚喘了一口气,啪嗒啪嗒,荷包中立刻又掉出了几粒灵芝丸,直接地砸在了他的头上。   却不想,这灵芝丸神奇极了,在荷包中、捧在手上都无事发生,却在落地一刹那,融入了地面,只剩下一些碎末。   “这是怎么回事?”江尧紧随而至。   “寒雪灵芝一旦从冰上采摘,落地便会融入地面,等到千年生长才会再长出寒雪灵芝。”许可解释道,“即使炼制成灵芝丸,这特性依旧没有变,这些碎末便是除去寒雪灵芝之外的灵药粉末。”   许可没有再多说,只是神色古怪地看着这至今没有醒来的小娃娃。   招凝轻飘落地,“许姑娘,认识这个小女孩?”   许可没有第一时间回答,看表情格外的迟疑,“师兄,师兄,你看这小娃娃像不像冰绝殿的孩子?”   许修明正懊恼自己为一颗灵丹废了数颗灵芝丸,听许可一提醒,抬眼看那小娃娃圆鼓鼓的小脸蛋,怕看不明白,伸手将那小脸蛋捏平,这么一瞧瞬间倒吸凉气,“这……这不是太上长老的宝贝女儿吗?!怎么在这里?!”   冥妖卫朔裹着法衣冷得瑟缩靠近,鼻子怂了又怂,“你们太上长老是妖?我怎么闻到妖族的气息?”   “是半妖。”招凝说道,她对半妖的气息很熟悉,而且她看到这孩子手臂上还生长绒羽。   这就是涉及到极寒宫自家的狗血故事了,众人默契的并没有再多问。   许可将漂浮的小女娃抱进怀里,却不想这般将小女娃惊醒了,睁开眼揉了揉,一瞧见这么多人盯着她,一瞬间就吓哭了。   “娘……娘……你们是什么人……我要娘……”   许修明手足无措,只得口笨的安抚道,“小彤彤,你,你别哭,我是极寒宫的弟子,该称你娘一声太上长老的。”说着把手中的冰玉符递给小女娃看,小女娃也是胆大,略略哭了两声,抽泣着从抓过冰玉符,虽然认不出来上面的字样,但这东西从小玩到大一抹就熟悉,她瘪着嘴,“你们是宫里的?”   “对对对。”许修明和许可合声应着。   本以为这般就安抚了小女娃,却不想她又哭了起来,“我不要回去,我要出去玩,我要呆在冰冰冷冷的地方!”   “这……”   “嘿,这小家伙倒是好玩儿。遇到陌生人要自己人,遇到自家人又想要往外跑。这小家伙是自己偷溜出来的吧。”冥妖卫朔笑着跟招凝和江尧吐槽着,招凝看他,微微抬颌向前示意了一下。   冥妖卫朔一愣,没反应过来她的意味,只顺着招凝示意方向看去,便只瞧见小女娃怀里抱着的酒葫芦,那酒葫芦足有一尺有余长,两个大肚,怕是能装下一缸好酒,冥妖卫朔再一细闻,当真是酒香味。   口水不自觉地咽了咽,他伸手去探酒葫芦,“小家伙,你叫小彤彤吧,这么小喝什么酒,给叔叔闻闻味。”   许修明瞪了他一眼,却没有阻止,小家伙一见有人要抢酒葫芦,哭声瞬间就止住了,藏宝贝似的后缩,再一抬头一瞧见冥妖卫朔那般非人的模样,一瞬呆滞,而后爆发出惊天的尖叫声。   这声音见到极致似夹着凤鸣,一瞬间周遭几人连连退了两步,以最快的速度封闭了耳识。   小女娃明显是被冥妖卫朔吓到了。   好在许修明和许可曾经见识过小女娃的尖嚎声,不至于受刺激脱手将小女娃扔了,哄了几声,那尖叫声变成哭嚎声。   众人解开耳识,就听见小女娃哭到打嗝,说着她见到怪物了,怪物想要吃掉她。   许修明忍着笑,准备同小女娃解释解释。   就在这时忽而强悍的威压罩顶而来,一瞬间空气仿佛凝滞了,所有人的表情僵住,几人腿脚发软。   噗通一声,卫朔抵抗不住威压跪倒在地,紧接着许可、许修明都无法避免地跪地,江尧硬撑着,他身上泛着暗紫的毫光,好似地侍鬼法相立刻要脱体而出,但他一咬牙,散了体表真元,跟着跪在地上。   只剩下招凝一人还亭立站着,但她脚下已陷下地面半寸。   “什么人?”招凝冷声。   却听一声轻“咦”,只见半空中云层散了些许,露出驾云的中年男子,一身冰蓝长袍,是金丹真人。   下一瞬,金丹真人就出现在了招凝眼前,上下审视了招凝一眼,“不过筑基中期,竟然能抗住本座威压,有几分实力。”   金丹真人威压渐敛,招凝收了适才对抗之态,礼身作揖,“真人过誉了。”   “屈伯伯!”小女娃惊喜地喊道,挣脱了许可的怀抱,扑向金丹真人,金丹真人那气势瞬间一敛,连忙躬身将小女娃抱进怀里,“可别叫屈伯伯,乱了辈分。不不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的小祖宗,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他瞟了一眼小女娃怀里的酒葫芦,更是一副要晕厥过去的模样,“还把高长老的酒葫芦拿出来了。”   小女娃眨巴眼,很不给面子地打了个酒嗝。   这一瞬,金丹真人已经想好自己怎么转世重修了。   “见过屈长老。”许修明和许可共同见礼。   屈邑这才注意到周围其他人。   “原来是你们两个啊,历练回来了,不错,修为有精进。”他神色又一顿,“是你们找到的小彤?”   “正是,我们回宗路上察觉些许异常,便追来看看,却见小宫主在妖兽堆里睡着了。”   “才没有,明明实在妖兽堆上面!”小彤很不乐意地纠正许修明,许修明只好赔笑。   “那小彤怎么会发出求援尖啸?”屈邑没给好脸色。   许修明略微尴尬地看了一眼冥妖卫朔,卫朔这会儿还跪着,显然屈邑早就猜到了是卫朔这冥妖长相吓着小彤,威压一直锁定在他身上,卫朔翻了个白眼,有些后悔跟来极寒宫。   屈邑又问,“你同这些散修一起作何上宫中。”   许修明脸色转郑重,“真人,事关黑水河一事,我们找到渡过黑水河的办法,并有了黑水河阵法破损之地的线索了。”   屈邑一愣,他知晓黑水河之事,这事极寒宫也派人去查看过,只是没有办法处理。   即是正事,屈邑也就不再追究了。   便也散了冥妖卫朔的威压,“行了,就让如此,随我一起回极寒宫吧。”   屈邑抱起小彤,重新驾云飞空,剩余几人只得御剑在后跟着。   冥妖卫朔平白受了压迫,神色肉眼可见的不爽,许修明和许可在旁赔罪。   卫朔大大咧咧,也没多计较什么,但却起了好奇心,“这小女娃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连金丹真人都这般卑微。”   一听他这话,许修明一惊,虽然隔着近百丈,但金丹真人能听见的。   “许道友不妨同我们说说。”招凝也补了一句,“既然真人此刻不阻止,便也有让你提醒我们几分的意味,若是下次再遇这小家伙,我们好知如何相待。”   有招凝这句话,许修明也觉有理,这才说道,“小彤是我们极寒宫太上长老唯一的孩子,也是整个极寒宫唯一冰凤血脉传人。”   上古血脉且放在一边不说,只是这太上长老便是元婴上人了,筑基之后,孕育子嗣极其艰辛,到了元婴境界,想要得子嗣,更是要特殊秘法才有可能有孕,胎生十月,父母更会付出极大的代价,甚至可能毕生都无法一探元神之境了。   “这孩子是初生?”招凝问了一个古怪的问题。   却不想得到的回答却是否定的。   “并非这几年诞下。”许可说道,“小彤五千年前便出生了,那时太上长老还是筑基境,后来不知为何,出生后便以禁术冻结了生长与寿岁,一直冰封在万里寒冰之下,直到前几年才被太上长老解封,回归宫中正常生长。” 第187章   极寒宫在万丈雪山之上, 站在雪山脚下,抬眼看去只能看到茫茫冰雪。   在屈邑的带领下,众人直接进了一处传送阵, 阵法在冰地中宛若明珠, 外泛的光辉阻挡了暴雪,只保留了晶莹雪花飘落。   传送阵高台与立住同样是冰玉建筑的, 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冰凤和神秘古老的图纹。   驻守传送阵是极寒宫的筑基弟子, 远远看见他们,朝屈邑见礼, 又小声同屈邑禀报着什么。   许修明没多在意,只是同招凝等人继续说着一路上的话题, 并且在最后补充道,“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这看似小娃娃, 却实则是祖宗。”   总结许修明的介绍,小娃娃名叫冷彤, 母亲是极寒宫万年难遇的万古冻绝大道的天才,百年结成上品金丹, 千年成就天道紫婴, 名冷霜泷, 号霜泷上人, 但近五千年一直停留在元婴境界, 不说这已经超出寿元极限的恐怖,就另有一说, 冷霜泷只要想,念头一动便能成就元神尊者。   至少她是现在九州明面上已知的最强者, 那些元神尊者少现于世,早已超出实力评价范畴了。   招凝却在想,若说成就元神必有化神阶段,若仅以执念这一小方面来考虑,霜泷上人还没有化神,怕是很大的原因就在于这个孩子,以及筑基期遗留下的狗血情缘。   这故事涉及到上人隐秘,许修明不敢多说,只是稍微一提那妖族本体极为普通,几乎不可能生成灵智,更别说修行化形,但不知道怎么就觉醒了远古血脉,不仅化形还成为了妖帝,只是晋升不久却消失在了承玄修真界,甚至整个九州在这五千年的时间里都没有听到任何消息。   “高长老知道就知道了,主要是太上长老她老人家,回宫了吗?”屈邑说话带着些小心翼翼的尾音。   “回屈长老的话,太上长老在虚弥境还没有回来。”守卫说道,“不过前几日宫主派晖韫师叔去请示太上长老六千岁寿诞一事,可能会不日就归。”   “娘要回来了!”冷彤欢喜极了,但转而又垮下小脸,“那娘会不会责罚小彤儿,嗝——”   屈邑郁闷,小冷彤会不会被责罚不知道,他肯定要被斥责几句。   “行了,知道了。我这就回宫禀报。把传送开启。”   “屈长老,那这几位……”守阵弟子有些犹豫,极寒宫建在此处本就有避世之意,少接受外人拜谒,虽不会拒人于阵外,但多少也要合理的由头。   “这几位是为黑水河之事求助而来,我带他们进去就好。”许修明连忙说道。   驻守弟子一愣,“许师兄,前一阵去黑水河查看的长老正好回来,说黑水河之事恐是大难预兆,同晖韫师兄一同向太上长老请示了。”   此话一出,倒让一行人更觉诧异。   招凝察觉有人注视着自己,微微偏头,便见江尧迷茫之后带着一丝惊恐,似是在问莫不是那金丹修为的地侍鬼之后还藏着什么可怖的家伙。   她微微摇头,掩去心里忧虑,会不会就是秦师叔九层禁制的根本原因。   “屈长老,这事我是直接报去外务殿,还是……”报去外务殿便是作为极寒宫一项历练任务,外务殿殿主会安排好任务贡献,自会有长老或真人接取处理,这原本就是许修明的打算,但这“大难预兆”四字让许修明犹豫了。   屈邑也道,“既然如此,你等上官长老回来,同他细说此事,再考虑是否向宫主汇报。”   “是,多谢长老指点。”   从传送阵进入上古极寒宫境内,一眼看去便让人叹为观止,此处仿佛是只有书中才能描述出的神仙之境,无数座或大或小的雪山悬浮在半空中,上面建造着宏伟大气的宫殿,参差高低的空中雪山由冰桥相连,冰桥晶莹,在日光的映照下如天边虹桥。   他们抵达的是万丈雪山的顶部,但这却只是极寒宫的最下一层。   招凝不得不承认,在上古传承的极寒宫面前,即使是清霄宗也逊色几重。   视线刚稳,便察觉疾风逼近,并裹着淡淡的酒水味。   只听屈邑怀中的小彤小声惊叫,而后向屈邑怀里埋脑袋,虽然她没多大点,但再怎么藏也不可能在屈邑怀里藏得毫不见人影,屈邑笑着抬起手臂拿衣袖给她掩着,就听到一声气势汹汹的吼声,“彤娃娃,是不是你把老子酒拿去了!”   说话间,一个身穿碧蓝长袍,形容随意的老头从上方雪山冲下来,几步就到了屈邑面前。   他指着屈邑没好气道,“屈长老,你可别护着她,回头太上长老来,我们都要挨骂。”   屈邑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他笑着道,“反正都是要挨骂的,不如让我们小彤彤玩得痛快!”   “就是就是!”冷彤扒在屈邑胳膊上,露出两只大眼睛,小脑袋一个劲的点头。   碧蓝长袍的金丹真人气笑了,一眼又瞥见她怀里抱着明显轻了很多的酒葫芦,脸色更垮了,“乖乖啊,你到底喝了多少,这要是被太上长老发现,我岂不是得下冰窖去……”   他还在头痛,就又听到一声大喝声,“小彤彤,你是不是把老夫的丹药偷走了?!”   却见又一身影落在前方,中年模样,一身炼丹袍,再瞧冷彤腰间明显空了的荷包,炼丹长老一捂胸口,险些要晕厥过去。   “这些是什么人啊?”冥妖卫朔小声问道。   许修明介绍道,“碧蓝长袍的是嗜酒如命的占宇真人,炼丹长老是袁亮真人,都是我们极寒宫内门长老。”   冥妖卫朔顿了顿,片刻后感慨一句,“你们宫金丹真人真多啊。”   招凝瞧这几个长老为谁承担责任吵吵闹闹,一时没什么兴趣,只是看着这如梦似幻的冰上极寒宫,不知道秦师叔还在不在这里,伤势可有痊愈。   她转头看许修明,那眼神好似在问,我们一直要站在这里吗?   许修明这才意识到不妥,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打断正在为到底是谁打盹让小彤彤溜走而争论的长老们。   “几位长老,小宫主好像又睡着了,可是酒或者灵芝丸过了?”   这酒也不是普通的酒,是能让金丹真人都有醉感的“千梦一醉”,是灵酒,喝下后一梦千日实属寻常,只是不知道之前因为什么而清醒,这会儿又睡过去了,还是让人心不由地揪起来,问题是若是醉到霜泷上人回归,这……   “快快快,高老儿,你的解酒丹呢?!”   见三个长老手忙脚乱着,许修明顺势便说,“三位长老,我先带几位朋友去流云殿休憩了。”   屈邑敷衍的摆摆手,三个金丹长老捧着小彤彤像是捧着一颗水球般,生怕重了炸了,轻了摔了。   见三个长老远去,许修明这才直身,朝招凝三人拱了拱手,“实在不好意思,让诸位见笑了。”   “这哪里是见笑了,这是见识了。”冥妖卫朔咋舌着,“这就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神仙吧。”   “金汤匙。”江尧笑道,“修真界金汤匙算什么,这是带着气运金鼎出生的。”   一众人跟着笑了笑,极寒宫中的弟子也常常这般调笑,这种身世是他们转世重修都别想的。   “这边走。”许修明带着几人往西面去。   万丈雪山上,几道山脉以冰桥或冰索相连,共同构成极寒宫外门区域。   许可落在招凝身边,“不好意思,沈姑娘,刚才长老在,我和师兄一直没有机会询问你是来拜访何人?”   “贵宫白烨真人。”   白烨就是当年秦恪渊金剑传信的极寒宫弟子,亦是昊阳地宫将秦恪渊救走的人。   招凝在凡俗听秦恪渊说过,白烨是极寒宫真传弟子,亦是上品金丹真人。   “白……白真人?!”许可微微惊讶,她不得不重新审视招凝,“恕我冒昧,沈姑娘怎与白烨真人有所往来的,据我所知,白烨真人一直在宫中静修,甚少外出历练。”   招凝只道,“我确实没有见过白烨真人,不过家中长辈同真人有往来,所以只能冒昧来访,不知两位可有办法引荐。”   许修明听到她们二人说话,他转头对招凝说道,“白烨真人是真传,我们不过是内门弟子,说见也能见到,不过恐怕要等几日,待我们传话去,听听真人意思。”   招凝郑重礼身,“多谢两位许道友,便请两位搭个话,只说‘三年前金剑传信’便可。”   虽不懂这寥寥七字到底是何含义,许修明亦承诺了,“我们信任沈姑娘品性,必将话带到。”   招凝再次道了一声谢,许可笑道,“少见沈姑娘这般,这边请,且去流云殿小住吧。”   流云殿是极寒宗专门接待外客的地方,峰上整片区域都是鳞次栉比的洞府,许修明二人颇为客气,给他们安排了景致不错的二层洞府。   安排好之后,两人遂告辞,去外务殿报到了。   招凝站在洞府外,看流云成海,冰雾涌动,却听一道脚步声过来。   “江道友。”招凝淡漠地招呼一声。   江尧却道,“原来沈姑娘当真不是为了黑水河之事而来。”   “我本已解释,只是江道友不信。”   江尧坐在石凳上,笑道,“我现在依旧不信,沈道友明显是初入承玄修真界,又未见宗门庇护,怎么也不像同极寒宫真人相交,还以金剑传信相交。若真是这般,沈姑娘藏得却是深啊。”   “江道友,竟也知金剑传信,想来比我藏得更深。”招凝回堵道。   就在这时,冥妖卫朔走了过来,“诶,怎么都在这。”他大咧咧地坐在江尧对面,“黑水河这事到底是什么情况?说什么大难预兆,难道是又是西极魔荒那等祸事?”   “不至于。”江尧手指敲击在桌面,“若是西极魔荒的乱局,极寒宫必不会这般淡定。听闻,前些年昆虚也起了魔乱,有魔头杀了半个昆虚的修真者,也没有见极寒宫的人去围剿魔头……”   招凝转身抱臂,眼神中藏着的森冷险些溢出来,她看着无尽云海,对九州将秦恪渊喊做魔头之事心头气愤却没有冲动表现。   她知道等秦师叔找到时机,将真相毫不留情地揭开,这些人的嘴脸又会换做另一幅面孔。   只是秦师叔,你现在在极寒宫吗?招凝心头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你的意思是,这事情十有八九是幽都中的恶鬼出来作祟?”卫朔琢磨出他话里的意思。   江尧顿了片刻,不明所以地说道,“我希望是这样。”   一时间洞府外些许沉寂。   卫朔安静了片刻,不太适应,转而又活跃起来,“你听他们说了吗?再过三月,便是霜泷上人六千岁寿诞,到时候怕是九州各大宗门与强者来贺寿,不知道我们有没有这运气见到这盛典。”   他往桌上倾了倾,还朝招凝招招手示意靠近些,招凝上前几步,便听他说道,“听闻极寒宫的上人寿典,这喜礼都是灵芝丸起步,据说还有些黄庭腾龙丹,那可是直接提升三成修炼速度的丹药啊。只要服用一粒,沈姑娘,你这修为三天晋升筑基后期都不在话下。”   招凝浅淡而笑,只随口附和他的话,“若是有这般好事,这热闹当真要凑凑。”   “嘿,还是沈姑娘懂我意思。等喜礼一抢,再把黑水河之事一了,无憾了,无憾……诶,江道友,你怎么走了?”   “丹药再好,哪抵得过自己修行来的修为。”江尧故意噎他,说话间已经走出数丈了,只向后摆摆手,“修炼去了。”   “这江尧怎得一会一张面孔。”卫朔站起身很是不爽,“沈姑娘,你瞧瞧这家伙,不像是来解决黑水河之事的,反倒是想要上罚场了。”   明明只是故作夸张之语,却平白拎出了真相。   无意识的话让卫朔自己微微一顿,又掩饰的很好,很自然地笑了几声。   “沈姑娘,那我也走了。”   招凝微微拱手。   卫朔。招凝直身,瞧了一眼卫朔背影,心中暗道,原来他也察觉到江尧的秘密了,这修真界中行走的筑基修士没一个简单的。   不过,这些都和招凝没有关系,黑水河的事她能做到的都做了,仁至义尽了。   其余事再深入,只会将自己卷入其中。   入夜,招凝在洞府中打坐,五心朝上,沉入寂灵之府中。   正坐于正榻上,招凝一眼穿过中通廊便是那面玄之又玄的影壁,现在她不需要再将手虚按在影壁上,心念一动,影壁上便渐渐涌上灰雾,字样浮现在灰雾之上。   寂灵之府   主认招凝   命主百三   木水土金   五九九虚   随着修行的一步步精进,寿元意料之中的增加了,后面两条,木水土金指的是灵根属性,而最后一条,招凝今日一看便懂了,这是古道资质。   事实上,这昭示着她的仙缘本身就有两条路,一条是灵根大道,可行但驳杂,一条是古道,若以十为满,根骨五,仙缘九,悟性九,潜力只标一字“虚”,便是在说连寂灵之府也不知潜力如何,或许遇劫胜则潜力无穷,遇劫败则一切尽毁。   或许是机缘巧合,或许命中注定,自遇到仙缘开始,招凝便踏入了古道之路。   她看着代表根骨之资的“五”,或许根骨是受了灵根的影响。   周身灵光向前飘动,她身形随之如烟般落在殿外,苍白枯树一如之前,除了当初得到贾锐那戒指时生长了一颗新芽,现在新芽依旧只是拇指长。   招凝知道这苍白古树绝非只是寂灵之府的陪衬,但它沉寂的宛若死物。   太古雷纹聚集而成的雷心特地环绕苍白古树而过,才去了书楼,仿佛在昭示着古树在寂灵之府中的地位。   她触碰着树身,树皮如久旱干裂的土地,饱经风霜,生机完全敛去。   犹豫了片刻,招凝抬手一招,先天圣德长明灯挂在枯枝上,微弱的生生之息洒在幼嫩的新芽上。   希望能唤醒苍白古木的生机。   招凝再一次站在书楼前,除了龙飞凤舞的两字“参天”,书楼表面没有任何变化。   直到招凝走到大门前半丈,书楼大门无声开启,一层清光光幕笼罩着,当她身形自然而入,一步便立在中央圆台上,而周遭扩大了无数倍,置身于虚空中。   置书格三五一块分散开,悬浮在半空中,一切规律都不存在了。   招凝顿了片刻,而后伸手,顶上太虚六道灵源秘传便响应。   却见长长的书卷展开,书卷上的字样浮动在玉简上,招凝看到其上修行境界和功法图谱一点一点向前推进,直至元婴之境,功法的图谱变得晦涩而看不清晰,招凝之前只能看到元婴境界,现在不知是境界提升还是书楼诡变,她能看清楚其上的境界了。   这是招凝第一次知道,原来元神并非元神境界,其中还有三次天劫,度过天劫之后,才可晋升为传说中的天人,那才是与造化同宗的境界,可是招凝此刻太过弱小,弱小到仅仅是高境界书写的文字只是看一眼都觉得眼睛酸涩,不敢久视。   雷心的融入给书楼起了微妙的变化,而书楼中的书册本身却没有其他的大变。   招凝微微一顿,想到之前许修明赠予的书卷,作为唯一珍藏在复刻书楼中的藏书,不知有何奇异之处。   伸手一招,那书册落到手中,她便立刻看到了变化。   封面上已经有了题字。   “九幽之书。”   招凝微微诧异,忽而想起那神斧记忆中,无头巨人大喊着“天要塌了,九幽黑水要灌入幽冥了”,那九幽在招凝的理解中应该是一处秘境般的空间,这书册难道是介绍九幽秘境的书吗?   翻开扉页,却是一顿,扉页上标着三个硕大的字样,“生灵卷”。   这意味着这一本九幽之书可能被划分为无数本分卷,或许许修明是对的,所有的书都是九幽之书,仅仅在表面是一样的,但他又错了,其根本是不同的卷。   招凝向后翻看,第一眼见到的便是一只巨大的神兽,其模样好似万兽聚合体,虎头、独角、犬耳、龙身、狮子尾,却瞧下方标注着神兽名号,奈何招凝看不懂。   招凝确认这并不是九州的文字,更不是九州上记载的神秘之纹。   再向后翻,又见一只神兽,大体类犬,有双头,但背上有脊骨突出如麟角,一只蔓延到尾巴尖,形成一条巨大的好似骨鞭的武器。   又是一个招凝不曾听说,也不曾见过的神兽。   而后一页,画像中不是神兽,而是一团黑烟聚拢的人形,类似阴鬼,然而又不同于阴鬼的是,它有三只宛若实质的眼睛,通红滴血,看起来极为可怖。   招凝快速翻过几页,便发现这生灵卷中的生灵几乎没有看过,唯一能辨认出来的便是地侍鬼,而这地侍鬼还在最后几页才出现。   若是以前后实力来排序,这地侍鬼的能力只是倒数,可是地侍鬼是能成长成堪比金丹境界的三阶鬼物。   这一刻,招凝明白,这所谓的九幽秘境恐怕没有她想象的那般简单,这九幽秘境至少是元婴之境才能勉强探寻的。   可是,这九幽当真只是秘境吗?一个秘境小世界也会形成自己的文字?即使是传说从上古存在的阳神境,其文字和语言同九州也是相通的。   无数谜团在招凝脑海中聚集,这个世界之大早就超出了招凝认知,她所知还是太浅薄了。   她将九幽之书送回到置书格中,等一日她有足够的实力了,再去找许修明等人借一借其他卷的九幽之书。   招凝微微阖眸,就地盘腿打坐,冥妖卫朔说的没错,她的修为离突破筑基后期只差些许真元积累了,极寒宫中天地灵气远比其他地方浓郁,或许不用等到什么黄庭滕龙丹,她就可以在常规的修行中晋升到筑基后期。   修行无时间,但招凝怎么也没有想过,她不过修炼几个周天便察觉到屋外有人。   招凝消失在寂灵之府,又闪身离开洞府,见着洞府前略有焦虑的屈邑有些不解。   “屈真人……”   招凝礼身的姿势还没有完全到位,就被屈邑打断了,屈邑一把抓过她的手臂,说道,“不用拜了,小姑娘,你跟我走一趟,有事要找你。”   话音刚落,招凝已经被他抓到了云层之上,直接带着招凝向前飞了数十里远。   招凝瞧着他这幅大祸临头的模样,略略一思考,便明白了什么,“屈真人,可是小彤彤还没有醒来。”   见招凝一言点出问题所在,屈邑担忧着,“她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千醉一梦’,高长老塞了几粒百宝解毒丹都没有将小彤彤唤醒,这若是再不醒来……”   他咬着牙,“我非要把高占宇所有的酒都砸了。听说,是你第一个发现小彤彤的,那便是你唤醒的这小家伙,你且跟我来看看,这小祖宗到底为什么长睡不醒。”   招凝无奈地应了一声,事实上,当时小彤彤好似是自己醒了过来的。   等招凝被带到冻绝大殿,偌大的大殿,仅仅是给小家伙做寝殿用,这会儿殿中只有几人,刚入极寒宫遇见的两个长老在床前来回的走动着,见到屈邑来都没有停下脚步。   屈邑一瞧便更加烦躁,“你们二位这般走,难道就能将小彤彤唤醒吗?”   这一语终究还是让两个金丹真人停了下来,脸色比屈邑还难看,脾气极差,“那你就有办法了?”   “你怎么把一个外人带过来了?”高占宇只瞥了一眼招凝,脸上些许轻视。   另一个金丹真人更是无视了她。   “小彤彤溜出去后也醉倒,是这位小姑娘唤醒的。只能再叫她来试一试了。”   招凝并没有因为他们的态度而恶意相对,做好自己该有的礼节,说着平淡的话,“之前小彤醒来,我并没有多做什么,但几位长老让我一试,我也自会全力一探。”   瞧见招凝这般态度,几个真人对视了一眼,招凝又感觉到两道极强的审视目光,来得快去得快,看了一眼后,几人的轻视感竟然消了。   “原来是未来天骄,是我等眼拙了。”高占宇表情瞬间变了,对待招凝的态度不再高高在上,甚至有平齐之感。   另一金丹真人也笑着点了点头。   未来天骄?这个词,听在招凝耳里简直陌生极了,但是招凝却也听出了此词的真正含义,这是称呼极有可能成就上品金丹的低阶修士的。   他们刚才的审视,显然看出招凝二十出头便已是筑基中期,且真元极其纯净,这几乎是灵根大道天灵根、单灵根弟子都无法做到的。   招凝并未惶恐,坦然地接受了三个金丹真人给予的新的称谓。   “几位长老,现在我可以检查一下小家伙的情况吗?”   “当然,你请。”   这话语中的敬语转变的无比自然,招凝听着也无比淡定,丝毫没有变扭之感。   小冷彤睡得很安稳,小脸泛着红,身上的酒味也散了,但是她却安静地好像沉睡在冰棺中。   招凝指尖虚点在她眉心,略微感知她体内的情况,小冷彤体内一切都正常,没有丝毫的损伤,更没有酒醉带来的变化。   这并不令人意外,若是出现情况,这三个金丹真人早就第一时间治愈了。   直到招凝手诀一变,感知到她魂魄的情况,却发现小冷彤三魂却缺一魂,她左肩上的人魂,也就是命魂魂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纹。   “三位长老,小冷彤的命魂呢?”   这三人必然知道情况。   三个金丹真人交换了眼神,最后还是屈邑道,“没想到你这也看了出来,不过命魂不在并不会导致小彤彤沉睡不醒。来的路上,你也听到修明跟你介绍了。   这孩子意外被冰封了五千年,前几年解封正是因为太上长老发现小彤彤的命魂有异常,但是解封之后,却发现命魂直接离体了,即使是太上长老也没有办法拘回来,好在那命魂虽穿越虚空失踪,但似乎并没有消亡。   因此便用禁术道纹加强了与命魂的联系,这才能让小彤彤失了命魂还活蹦乱跳的。”   命魂是生灵的生命之源,没有命魂根本无法活下来。   只得感叹不愧是九州公认最强的元婴上人,这般命魂遗失,还能让孩子不受任何影响。   “你不用多虑命魂一事,禁术道纹不可能出问题的。”高占宇补充道。   但招凝沉默了片刻,又道,“三位可曾想过,若是遗失在外的命魂得机缘,融入一具无魂躯体之中,以此呼唤天魂和地魂呢?天地人三魂本就一体,相互感应,不可分割。”   招凝此话一出,让三个金丹真人同时失态。   “你的意思是,可能是小彤的意识被命魂强行唤走了?”屈邑的声音有些不可置信。   “也许不是强行,是这孩子自愿呢?她可一直想要溜出去。”招凝提醒着。   三人皆静,过了好一会儿,高占宇道,“不说此事到底有没有可能,若是小彤彤意识当真神游到命魂之处,若是待久了,岂不是会陷入虚妄之中永远回归不了本体了?”   这一深思,越想越是严重。   “不行,我们得去请上人破碎虚空,将小彤彤的意识召唤回来。”   “站住,破碎虚空哪是那般容易的,再说有没有时空道标,怎么知道命魂位置。”   招凝沉默不语,只是看他们争吵,半盏茶后,几人还没有吵出结果,她目光垂下,便见到小冷彤睁大着眼睛看着她。   被抓住目光,小冷彤咧嘴扬起笑,说道,“姐姐,你好漂亮。”   招凝微微一愣,争吵的三人瞬间不吵了,冲到小冷彤的床边,三个金丹真人就大刺刺地蹲在床下,手足无措地打量着小冷彤的情况。   “小彤彤,你可算醒了。”   “小彤彤,你可把你几个师侄儿吓坏了。”   这是什么辈分,但在场的人好似都对此没上心。   “小彤彤,你老实告诉你高师侄,你是不是到其他地方去玩了?”   小冷彤眼神漂移着,“没有呀。”   “小彤彤,那屈师侄问你,你有没有见到什么新奇又不一样的东西?”   小冷彤很是机灵,抬手一指招凝,“我就见到了漂亮姐姐。”   “小彤彤,你告诉袁师侄,你有没有感觉自己变成其他的人?”   小冷彤爬起身,坚定的摇了摇头,“我是半妖,我不会变成人的。”   三个金丹真人的气势瞬间矮了不少,实在搞不定这小家伙,于是不知道怎么想到一起了,不约而同地转过头看向招凝,同时一示意。   招凝顿了顿,看着小冷彤问道,“小彤彤,‘漂亮姐姐’这个称呼,你是从哪里学到的?”   她伸手摸了摸小冷彤的脑袋,挂着一丝奇异的笑,“这个称呼说寻常也寻常,说罕见更是罕见。姐姐可从来没听过修真界有小孩子这般称呼的。”   一般该叫什么?仙子姐姐、美人姐姐之类的。   这两个词放在一起过于不适合语境了。   小冷彤咬着手指,偷看招凝,这会儿忽然反驳不了什么了,倒也不是一个词便定死了小冷彤在说谎,只是小冷彤突然明白,这群人已经知道她有了新玩乐的地方。   下一刻,小冷彤便嚎啕大哭起来。   “我只想找人玩,我不想每天呆在冰冷的寝殿里,我想去游乐园,想去滑滑梯,还想去吃炸鸡!”   前两句还算正常,心疼得三个金丹真人手忙脚乱地边应和边用衣袖为她拭泪,到了后面几句,三个金丹真人都是懵然,何谓游乐园,何谓滑滑梯,何谓炸……   不对,他们听懂了最后两字。   “看来小彤彤想去凡间了。”毕竟只有凡间有鸡为原料的煎炸食物。   三个金丹真人交换着眼神,俱是头大,“不如等太上长老回来同长老说说吧。”   招凝见他们小声嘀咕,看了一眼假哭中偷看三人的小冷彤,直觉告诉招凝她说的地方并不是九州凡俗。   但她并没有多言,将小冷彤唤醒,她来此的任务便已经完成了,她朝三个金丹真人礼了礼,出声告退。   屈邑上前欲送,走了几步,笑赞道,“沈姑娘,不愧是未来天骄,可有师承,若是没有,沈姑娘可有兴趣入我极寒宫。”   招凝想起自己欲拜师秦师叔而频繁中断,她只淡淡地朝屈邑摇了摇头。   “屈长老不必送了,我自行回去便可。”   招凝独自从冻绝大殿浮空冰山上飞下,飞跃了几座浮空冰山,落在一处较大的浮空冰山上,见冰山上大殿广场前,一些练气中期的极寒宫弟子正在集体锻体,动作飘逸却又藏着杀伐果断。   她看了一会儿,忽而察觉到一丝奇怪。   这一眼望去,极寒宫的练气中期弟子都是修行古道的,哪怕是附近路过的几个筑基初期的弟子,招凝看出是同样的古道修士。   难道是极寒宫主修古道,不修灵根大道?可是灵根大道不是全九州都推崇的大道吗?   招凝思索间,却感一道遁光逼近,思绪被打断,转眼看去,却见是当年金剑传信中的青年男子。   白烨。   瞧他表现,竟然亲自来寻招凝了。 第188章   有那么一瞬间, 压在心里近两年的忧俱,让招凝想直接瞬身到白烨面前。   但随着白烨遁光临近,招凝腿脚好似不听使唤了。   事实上, 表面波澜不惊, 内心惊涛骇浪。   直到白烨站在她身前半丈,招凝还如往常一般平静, 毕恭毕敬地屈身行礼, “见过白真人。”   他抬手虚扶,“沈招凝?当年跟在秦兄身边的那个小姑娘?”   “是我。”招凝抬眸看他, “白真人怎么亲自来寻了,我正想请许道友代为引荐。”   话是随意的招呼, 心里却想着,也许是秦师叔不便出来,所以请白烨代为来寻呢?但她其实更清楚, 秦师叔可能真的不在极寒宫了。   白烨手掌一翻, 是一只青玉简,可做留识传音之用。   而此时那青玉简上泛着微光。   “这是秦兄留下的传信符, 若是感知到你在附近,便会出现回应。”白烨说道, “想来确实如此了。”   他将传信符递给招凝, “这是秦兄留给你的。”   传信符温润极了, 一道一道暗纹好似新刻, 上面加持着禁制, 并不能直接窥视到里面的信息。   招凝并没有第一时间将传信符打开。   “多谢白真人。不知秦师叔去哪里了?”   白烨看着招凝,顿了片刻又叹气, 再开口却不是回答招凝的问题,而是从最开始说起。   “当初, 我带着弟子们虽说最后时间赶到了,但是秦兄耗尽了所有生机强行晋升,从金丹到元婴,又招元婴天劫,他能有最后一丝生机吊着已经是造化了。我也是无能为力,只能将他带回极寒宗。”   招凝面上的情绪还是不显着,但紧紧攥着传信符的手暴露出了她此刻快掩不下去的情绪。   “那后来呢?”招凝问道,“秦师叔,还有救吗?”   “等到了极寒宫,他的魂火已将熄未熄了。我请来师尊替他看看,却也没有办法。”大抵怕招凝一瞬被这样的消息冲击到,他赶忙补了一句,“不过他当时未死。师尊以回神之术让秦兄意识聚拢,原本是想听一听他遗言,却不想秦兄醒来便说,请师尊送他去一地。”   招凝心神猛然一颤,“是哪里?”   “时墟。”   招凝从未听过这种地方。   “据说是天道废墟,万物沉寂,万灵湮灭,更没有时间和空间的说法,是一处玄之又玄的地界。我也不清楚哪里到底在哪里。只有元婴上人们知道。”白烨又道,“但我隐隐有猜测,可能就在我们的头顶上。”   白烨抬头看天,极寒宫在万丈雪山之上,这么看天却仍然看不到天的最高处,天上星辰璀璨,星空中银河铺展。   招凝看着头顶星河,是银河吗?   但是他们得不到答案。   白烨安慰招凝,“既然秦兄请求师尊这般做,必还有一线生机。或许我们还有见到他的那一天。”   招凝沉默。   白烨又叹,他知道这件事很难让人一时间接受,于是他转了一个话题。   “你现在应该是在九州到处历练,昆虚现在已经乱成一团,各大宗门势力彼此之间甚至没有界限了。清霄宗也已经不是原来的清霄宗了。”   招凝抬头看他,“昆虚的事早晚会解决的。如果秦师叔不回来,我会替他把昆虚的真相昭告世人。”   “你这小姑娘。”白烨笑了笑,对于白烨这类金丹真人来说,招凝不过是刚修炼十年的初入修行的小姑娘。“你若是真想替秦兄将真相说出,也不该是这个时候。昆虚的势力,先是少了一半的弟子,而后又损失三名元婴上人,无论真相如何,对于他们来说都不重要了,他们需要将这些因果找一人担着。你如果现在去,就是违背整个昆虚的意愿,而且,你太弱小了,你懂吗?”   招凝紧紧阖眸,再睁眼又是那副冷静,朝白烨微微一礼,“招凝谢过真人指点。”   “是个聪慧的姑娘。”白烨夸赞道,“秦兄特意提过你,让我助你一程。”   白烨交给招凝一个灵袋,“你就暂时挂在我们极寒宫中,成为我们极寒宫的记名弟子。这灵袋中就是记名弟子的身份令牌之内的东西,我早就给你安排好了。”   招凝并没有推辞,对于她来说,再也没有比极寒宗挂名更安全的方法了。   她接过灵袋,还想再谢,被白烨直接拦住,“可不用再谢了,你是秦兄交代的人,我自会妥善安排,秦兄救过我的命,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帮的,更何况是将一名极有可能结成上品金丹的未来天骄作为记名弟子,极寒宫也是求之不得。”   他话里仿佛有另一层含义,似乎在说,你是秦恪渊临终交代好要照顾的人,秦恪渊的遗愿他自当会帮忙。   这一刻,招凝强忍着心中的崩溃,面上却是平静的,思绪都已经空白,好像只要微微一动,恐惧和难过就暴露出来。   这么多年招凝已经习惯隐藏自己的难过了,不去乞求任何人的怜惜。   于是,招凝沉默之后,白烨也跟着沉默了,也许他心中在想,这么冷淡的一个姑娘似乎并不值得秦恪渊临终特意交代。   但白烨想想便也算了,这是秦恪渊的选择,他只要将自己能做的,能帮的都做好就行了。   说着他又翻手拿出一块冰玉,“这是天池修炼之地的通行令牌,你可以去那里修炼,修炼速度会比在外界快很多。”   招凝接过,最后说了声,“多谢白真人相助。”   “罢了。”白烨说道,“我能交代的也就这么些,如果有什么不解的话,可能秦兄留言中会告诉你。”   白烨并没有打开过传信玉符,这灵符上的禁制古怪到他没有办法打开。   招凝应了。   “若有什么难事,可以到白霞殿去找我。”   “恭送白真人。”招凝躬身。   再抬头的时候,白烨已经重新化作一道遁光飞远了。   招凝仰头看着,看了好一会儿可是眼神却没有聚焦,直到白烨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在了云海中,她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很久,久到广场上锻体的炼气期弟子都已经散了早课,三三两两成群的从招凝身边走过。   有的会因为招凝脸生而多看几眼,有的会注意到招凝手中拿着的玉符,这些弟子知道这玉符是修炼之处的,且是极其上乘的修炼之地,便以为招凝是哪个长老新收的弟子,拱手向招凝致意。   招凝回过神来,注意到周遭弟子的态度,并没有多言,只是微微颔首,而后也化作了一道遁光离去。   广场上的弟子小声交谈着。   “那是哪一位殿中的前辈,怎么好像从来没有看到过。”   “刚才好像看到了白烨真人来寻,两人说了好一会儿,怕是白霞宫的。”   “白烨真人可是上品金丹真人,更是霜泷上人的关门弟子,这位前途无量。”   “哎,这大概就是带着气运金鼎出生的神仙吧。”   这些评价招凝都没有听见,即使是听见了,招凝对此也不会有任何的表示,她现在一心想要回到洞府。   洞府外招凝身形遁光一闪而过,招凝甚至没有注意到冥妖卫朔和江尧正在不远处说话。   “那不是沈姑娘吗?怎的这般匆匆。”卫朔奇怪道。   江尧眯眼盯着,“谁知道呢,你可知道她什么时候出去的?”   “这我怎么知道,不过之前好像看到屈邑来了。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随便问问。”   招凝在洞府中,她手中拿着秦恪渊的传信灵符,灵符上的禁制重重且隐秘,招凝知道这东西不是用常规的方法就能解开的。   她顿了顿,从怀里将上古龙纹玉佩取出来,玉佩化作龙灵在她手中游走,转了几圈之后,直接钻进了传信灵符中。   便见传信灵符光华亮起。   “招凝。”   招凝一瞬间听到久违而略带沙哑的声音。   她霍然转身,只见一丝神识落在石榻上,而后渐渐幻化成秦恪渊的模样。   他盘腿正坐,微微抬头看招凝。   “秦师叔。”招凝呢喃一声,又一声提声,“秦师叔!”   她身形一闪,便扑倒榻下,浑身都颤抖着,“师叔,师叔,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面前的秦恪渊却已经不知招凝熟悉的模样了,他头发皆成银丝,模样已是苍苍暮年垂垂老矣,好似随时随地就会坐化而去。   她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触碰,但刚碰上秦恪渊的手臂,指尖便穿了过去,招凝已经忘记了面前的秦恪渊只是一道神识罢了。   秦恪渊当然不会回答她的问题,但他好似知道招凝在哪里,他微微垂眸,只有那双深邃如夜的眸子还保留着当年的神采,目光稳而沉地落在招凝身上。   “招凝,师叔知道你有很多的疑问,别乱,别慌,一切终归有答案的。”   招凝抬头看着,恍惚极了,总觉得面前的秦恪渊就是真实的,像当年她最无力而无助时那般安抚着她。   “那日星宿盘把你送走后,我便察觉不到你的魂息,想来星宿盘将你传到了九州之外。你命中有劫,去了那里怕是也劫难重重,是师叔的疏忽。”   “师叔,我回来了,我没事,叶枫他伤不了我。”招凝回应着,即使知道秦恪渊根本不会回应。   “师叔知道你会回来的。”但秦恪渊仿佛在应和她的话。   招凝微抿着嘴,在压抑着什么。   “招凝。”秦恪渊低声说着,“劫难重重,命途多舛,是你此生修行的批语。前往时墟之前,师叔替你衍算了一丝天机,恐是劫难之后更是劫难。你的命运与此劫相连,注定避不开。可师叔应该是没有机会帮你了。”   招凝对自己的命运早已坦然,她只是喃喃着,“师叔,你一定会好的,招凝还没有拜师。”   却听他又提醒,“你渡过此劫的关键点在金丹境,一定要尽快结金丹,无论如何,哪怕有一日上品金丹难成,都要结成金丹。还有,有机会回一趟昆虚,去当年那处山洞,我留了一样东西在那,它可能会帮到你。”   招凝微怔,“师叔,你放心,招凝一定会牢记你的嘱托的。”   秦恪渊听不到招凝的承诺,只见光影中的秦恪渊微微抬起头,看向不远处,也不知道他当时留言之时到底身处何地,眼眸中似乎倒映着天河星光。   “招凝,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放弃,希望一直都在。”   “好。”   一切的话都显得那么苍白,招凝只剩下一声应语。   她抬头看着,看着秦恪渊的光影略微有些散了,见他伸手,好像要触及她,她下意识地贴过去,可是那光影还没有贴近招凝的脸颊,化作无数的光点消散了。   招凝撑着石榻,眼眶泛红,嘴唇紧抿,将所有的情绪压抑着,她直身望着铺满整个洞府的光点,好像看见无数个秦师叔藏在光点中,静静地注视着她。   一点光点拂过她的指尖,只有这样才能微微有触碰感。   她呢喃着,“师叔,招凝会等你回来的,无论多久,你一定要回来。”   招凝并没有在洞府多耽误,既然白烨给了她修炼之处的令牌,招凝便不会在浪费。   秦恪渊告诉她要早日结丹,招凝也不会再想太多,修炼便是招凝现在应该做的事情。   从洞府中出来,冥妖卫朔和江尧叫了她一声,招凝虽然很想要去秘境中修炼,但也不会焦虑到这般程度,而且以招凝的性格几乎是越是烦躁的时候表面越是冷静。   于是招凝在崖边停了下来,打了一声招呼,“两位道友可是有事情。”   “之前我们来找你,见你匆匆回来,又关闭了洞府,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招凝只说,“是屈邑长老让我去看一看小彤,她喝醉了。”   “原来是这样啊,我们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呢。”冥妖卫朔一愣,转而笑道,“是这样的,我们听说极寒宫中过几日有个法会,可以交流修炼心得,想把此事告诉你,你同我们一齐去看看?”   招凝微微顿了一下,说道,“我前几日请许修明道友帮我带话的真人要传唤我过去,我不能随你们一起去了。”   “原来是这样。”冥妖卫朔遗憾的说了一声,他碰了碰身边的江尧,“我就说沈姑娘还有其他的事情吧。”   江尧看着招凝,“过几日,晖韫就要回来了,沈姑娘到那时也不同我们一起吗?”   招凝摇摇头,“我已经明确同江道友说过了,黑水河的事情我便只能做到这一地步,接下来的事情与我没有关系。”   并不想再同他们多说些什么,只微微一拱手,向他们告辞了。   招凝并没有再去寻白烨,她看着灵袋中关于极寒宫的介绍,找到了极寒宫天池修炼之地。   天池修炼之地处在极寒宫一处颇高的边缘悬浮山上,招凝刚刚靠近便感觉到纯净的天地灵气让人心神一震,等招凝靠近天池的入口时,便发现这并不是一处孤立的池水,而是分了很多泉眼,没处泉眼周遭的灵力浓郁程度都不一样,因此才有了修炼之地良莠不齐的说法。   此时天池入口正在发生争吵。   “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我手上可是有修炼之地的令牌。”说话的是一个颇为娇气的仙子,她的身边还聚集着不少的弟子,他们也为她打抱不平,说道,“都是极寒宫中的弟子,为什么有令牌却不让人进入。”   却听驻守秘境的弟子说道,“此地已经划归白霞殿了,白烨真人说过此地不再让他人进入修行。”   仙子立刻气笑了,“笑话,都是极寒宫的弟子,哪里还有各殿归属了。再说,白烨真人已经是真人了,他又不需此地修行!不要借着真人来敷衍我,现在立刻放我进去。”   等到招凝道附近的时候,招凝听到这番吵闹,心中略微惊讶。   只是平静的走到旁边,问了一声,“不可以进入吗?”   驻守秘境的弟子说道,“真人说了,此处秘境只能白霞殿弟子使用。”   “白霞殿,白霞殿一个弟子都没有,难不成白烨真人亲自来这里修炼?”   招凝心中琢磨着,难道是白烨特意给她留的?   只是这里实在乱极了,招凝并不想多引人注意,她便转身就要走,少人时再入。   就在这时却不知谁唤了一声。   “这位仙子,你可是白烨真人说的新来的挂名弟子。”招凝回头,却见是另一个驻守天池的弟子,她无奈,只得微微一点头。   “白烨真人说,这就是为您留的,您请入。”   此话一出,明显的能感觉到周遭怪异和愤恨的目光,但既然到了这般地步,招凝也是避不得了。   只轻声说了句,“多谢。”   她往入口去,旁边的几人七嘴八舌的。   “我当是什么人呢,竟然是一个依靠权势的家伙。”   “就是,看着挺清冷的,却是一个攀龙附会之辈。”   “有什么办法呢,你没有人家命好,我们就只配去那些一般的灵泉附近修炼。”   招凝脚步顿住,她本不欲多理这几人,却瞧见一人拦在了招凝前方。   驻守弟子的反应比招凝还要快,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你是什么人,胆敢拦在这里。”   那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我最看不惯,就是你们这些凭借着特权,享受高级修炼之地的人了。”   “我要跟你比一场,若是我胜了,你要把修炼之地让给我。”   这一挑战之话,反而让周遭沸腾了,连驻守弟子也为难的退了半步,招凝略略思考,恐怕是极寒宫中的规矩,凡是应战,一切条件任提。   招凝只是淡淡地看着他,“我为什么要接受你的邀战。”   耳边也传来其他人的嘀咕声。   “这不是飞廉殿的小弟子吗?竟然这般没有眼界。”   “怕是被人拿着当枪使了。你说那仙子会应他的战吗?”   “她都那般说了,还会应他的话?”   “谁知道呢,一般这样的人都会故作清高一下。”   “快点,以宫中规矩,只要发起生死挑战,所有的赌局,无论对面说什么都要应。”   招凝缓缓地叹了一声,她并不想同这些人搅和在一起,更不想耽误时间,她眼神冷漠如冰,“无论你做什么,今日你都成功不了的。”   下一刻,一股无形的力量缭绕在少年身边,那个明明已经筑基初期的少年,竟然直接被挪移到了悬浮冰山的另一边,紧接着那少年尖叫的一声,险些掉了进去。   谁都没有想到这场对决,还没有打斗就已经输了。   招凝抬眸看迟迟没有动静的驻守弟子,淡漠的问了一声,“现在我可以进去了吗?”   “可以可以。”驻守弟子猛然回过头来,赶紧打开了通往修炼之地的阵法。   招凝坦然迈步进入,白雾拂开的一瞬间,招凝感觉自己仿佛站在圆月上,那轮硕大的月亮几乎笼罩的半边天,但光辉却不刺目,带着凉凉的舒适,让人心境一瞬间好似变得空灵了。   一条蜿蜒的小道走上去,小道周边石头没有任何雕刻的痕迹,好似是天然形成的。   招凝慢慢走上天池边,天池水清澈见底,倒映着明月。   她往月亮的方向走了几步,下意识的伸手去探,明月好似伸手可摘,这一瞬让招凝想起当年第一次被秦师叔御剑飞上高空,那时候也是如同这般偌大的月亮。   天池中跃起一条银色的鱼儿,他的鱼鳍和尾巴好似一条唯美的长裙,在半空伸展着身子,而后又慢慢落入水中,像是在空中舞蹈。   招凝的思绪被打断,她寻了一块高处的石头,只在石头后靠着,抬眸看着月亮,好一会儿,等她心静下来了,招凝这才渐渐转动姿态,变成五心朝上的修炼姿势。   她神识沉下,神魂端坐在寂灵之府的正榻之上,慢慢运转着太虚六道灵源秘传。   招凝的修为已经到了筑基中期的瓶颈之处,又早已经斩凡,此刻招凝几乎没有什阻碍,只有沉心修炼,不被外物所扰,不被心中的声音干扰,这里的灵气非常的充裕,是平常修炼之地至少十倍以上。   招凝闭目修炼着,太虚六道灵源秘传一周天一周天的转动着,直到不知多少个周天之后,招凝只感觉体内积攒的真元好似到了某个临界点,只见丹田之中真元旋转,渐渐在中间有了一点星光。   那是真元的核心,是未来凝结金丹的核心之处。   不知道修炼了多久的时间,招凝感觉自己那一层薄薄的瓶颈不攻自破了,修为已经提升到筑基高阶,但招凝并没有停下修炼的动作,她已经沉心修炼着,好像进入到了一种忘我的状态中。   但这样的忘我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招凝陡而间进入到一个诡异的虚空之中,周遭一切都在旋转,自己好似不再身处在寂灵之府中,还是在一片黑暗中。   黑暗并不可怕,但是下一刻,招凝感觉到黑暗中自遥远而来的窥视感,那窥视感越来越近,这使得招凝的心好似渐渐被什么攥住。   心中忽而闪过警告,那是自己对自己的提醒,“快走,快走,千万不能被发现。”   可是招凝却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回归到本体之中,她好像被什么钉在了这诡异的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招凝感觉到那窥视感好像落在身边了。   就在这时,她耳边忽而听见一声清脆的声响。   噗通——   就这一声寻常的声响,一瞬间就将招凝从古怪的地方拽回了本体。   招凝猛然睁开眼,额上的冷汗已经晕湿了衣裳。   她微微侧身,听见岩石后天池中有啪嗒水面的声音,就是这个声音使她清醒。   身形一闪,招凝出现在了天池旁边。   却见天池中扑腾这半大的孩子,她掌心灵光汇聚,水面微微翻涌,水球包裹着小人影从池水中冒出来。   小人鼓着嘴,把所有的气息都抿着,很聪明的知道这般就不会让自己被水淹死。   而在她的怀里还抱着一只飞鱼。   招凝看了她一眼,这小家伙就是小冷彤。   小冷彤开始还有些慌张,但是见到是招凝,立刻昂着小脑袋,眼睛迷成弯月朝着招凝讨好的笑了笑。   招凝将小冷彤从水里移出来,水球刚刚落地,便迸溅着水花,小冷彤也变成落汤鸡的模样,小家伙好似一点都不在意,喘了一口气,而后抬头朝招凝笑道,“漂亮姐姐,你也在这里呀。”   她刚一走神,怀里的飞鱼好像是感知到了机会,立刻挣扎了起来,而小冷彤的力气显然是缺缺的,根本没办法抱住挣扎的鱼儿,不一会儿,飞鱼便从她的怀里溜了出来。   “呀呀呀,我的鱼!”小冷彤惊慌的喊着,手脚并用的要去追自己抓到的鱼,那架势仿佛要直接跟着鱼跳入到池水中。   却见飞鱼在入水的前一刻,飞鱼周遭便裹了一圈灵光。   在招凝的控制下,飞鱼从水面上飘回来。   “太好了。”小冷彤伸着两只小手臂想要去够飞鱼,但招凝指尖一动,那飞鱼灵球就向上飘了飘,任凭小冷彤这么去够,都够不着。   她瘪着嘴准备要控诉漂亮姐姐欺负人,一转身便看见漂亮姐姐已经半蹲在了她的面前。   小冷彤装模作样的抹眼泪道,“漂亮姐姐,我想要吃鱼,你把鱼给我好不好。”   招凝没有说话,她又伸手,指尖晃过一道法决,法决印在小冷彤的身上,下一个小冷彤身上就冒起了一层层的白雾,是水汽蒸腾的效果。   小冷彤讶异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已经干了的衣服。   毫不吝啬地夸赞道,“漂亮姐姐,你太好了,真厉害。”   这小家伙不知道在哪里学的,明明三个负责教养她的金丹真人,一个比一个看起来不靠谱,但小冷彤的嘴却格外会说甜话。   招凝指尖一动,那裹着飞鱼的灵球飞到小家伙的面前,招凝说道,“这是白烨真人的飞鱼,你吃一条,一定会被凑一顿。”   但小冷彤咬着唇毫不在意地说道,“可是我想吃。”   而后朝招凝眨巴眼,“漂亮姐姐,只要你不说,我不说,白烨师兄一定不会知道的,你说是不是。”   招凝没想到这小家伙的心思竟然这般会转动,略微好奇,不知道她的命魂去了哪里,竟然教导的小冷彤这般灵动。   招凝逗她,“你想吃当然可以。但是你知道该怎么吃吗?莫不是要抱着鱼儿生啃?”小冷彤嫌弃的看了招凝一眼,“才不是呢,小彤彤又不是傻子。我知道一种很好吃的做法,要先……”   她似模似样的描述着,似乎当真有一手。   招凝想了想,便将飞鱼交给了小冷彤,既然小冷彤心中有数,那也不需要招凝多说什么了。   。   但小冷彤满心欢喜的抱着飞鱼,一时间又犯了难。   小冷彤对招凝说道,“漂亮姐姐,你召出火烤鱼,我来教你怎么做,可以吗?”   招凝就像是哄小孩一般,答应了。   手中灵光一闪,勾连起天地中的火灵力,火灵力代替灵光包裹着飞鱼,但飞鱼却似乎在火灵力中游走的更只在了。   招凝不过是逗他,“小彤彤,看样子,这飞鱼不想让你吃。”   却不想小冷彤左右手并出,一手筷子。   “妈妈说,只要将它宰了,就能做出很美味的东西。”这一瞬间连招凝都愣住了。   然后便见小冷彤直接扑到了飞鱼上,指尖穿过灵球就将飞鱼去了出来。   招凝微微皱眉,忽而发现,这个小冷彤似乎并没有原本的那般稚嫩,她能够无视这些灵光禁制。   招凝并没有让小冷彤真的去处理飞鱼,灵光一闪,飞鱼便已经是处理好的了。   在火灵力适度的晕烤下,很快散发出香味,小家伙舔着嘴角开心极了,等到差不多熟了,招凝将飞鱼灵球递向小冷彤,小家伙却没有直接接,而是从自己的储物袋中倒出来很多瓶瓶罐罐。   招凝看到不少凡俗厨房的调味料,也有一些没见过的粉末。   而小冷彤笨拙的将调味料仔细地倒在飞鱼上,那香味更加诱人了。   直到在飞鱼身上洒了一个遍,她又用手帕裹在自己手上,去抓鱼,终于要享受自己的美味了。   “漂亮姐姐,我们一起吃?”   招凝摇摇头。   小冷彤看了她一会儿,便开心地自己享受了。   招凝看着她吃得津津有味,随口问道,“小彤彤,你怎么在这里?”   “娘亲要过大寿了,好多人,她都不理我。我肚子饿,就自己跑出来了。”   没想到是这般简单的理由,而且似乎也没有人发现小家伙又溜走了。   招凝便没有再多说什么,只看着小家伙很熟练的吃完,没有被任何一根鱼刺困扰到,像是一只天生会吃鱼的猫儿。   但小冷彤显然没有满足,舔着嘴又看着天池,明显还想再去抓一条。   招凝拦下了她,“你这水性……”   “我水性可好了!”小家伙打断道,“我刚才只是被那鱼影响了发挥。”   招凝无奈地淡笑,便不阻她,只瞧着小冷彤跳下水后,熟练地绕了好几圈,又向下潜去。   可是当招凝在上面站了好一会儿的时候,神识一扫,却发现这小家伙的踪影已经完全消失了,她跟着进了池水中。   天池看起来清澈见底,但进入之后,池水却意外的深,就像是一处无底洞里盛满了水。   招凝深入其中,向下游走了很久,久到招凝明显感觉到已经完全超越了整个悬空山的范围。   就在这时,她看见追逐飞鱼的小冷彤身影在前方一闪而过,招凝追了上去。   但是明明速度极快,却再一次跟丢了人影。   招凝心中起疑,她甚至有一种自己好似到了另一处地方的感觉。   就在这时招凝又听见了一声扑腾声,小冷彤的身影再一次从前方晃过去。   招凝确定,但因为上一次的经历,这次招凝并没有直接游去,藤蔓在水中生长着,很快就冲到了小冷彤的身边,将她整个的环绕起来,硬生生将她拖了过来。   可是小冷彤还挣扎着,一直想要那飞鱼。   招凝无奈,只得带着小冷彤在水中向那个方向游去,藤蔓再次缠绕上一只飞鱼,而后送到小冷彤的怀里。   本来想着即刻就离开,但忽而顿住,她看向之前飞鱼游走的方向,总感觉那处有些不对劲。   就在这时本来因为在此得到飞鱼而高兴的停止了挣扎的时候,小冷彤却又动了,招凝垂眸看了小家伙一眼,小家伙见挣脱不开,指着那个方向,似乎是在示意招凝带她过去。   招凝心中生疑,但是又没有感觉到危险。   思索了片刻,在小家伙强烈的挣扎下,还是向那个方向游去。   招凝看到了一个亮点,那亮点凭空出现在水中,没有任何的出现的根据,就像是夜空中的一抹星点,招凝微微犹疑,她觉得这个星点有些似曾相识。   她用神识微微感知,就感觉到一股玄之又玄的力量缭绕在周围。   正当招凝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   那小冷彤竟然睁开了藤蔓,向那光点游了过去,伸手向那光点探去,招凝一惊,正想要阻止,却发现,小冷彤的手竟然在穿透的光点,好似直接伸去了虚空之外。   而就在这一刻,一圈星宿在光点中闪烁呈现。   招凝一怔,忽然明白这光点是什么,这竟然是——时空道标。   小冷彤收回手臂,竟然从里面扯出一块带血的衣角。 第189章   在瞧见突兀出现的衣角时, 小冷彤没有害怕,反而兴奋起来,踢打着双腿, 长探着手, 想要把那衣角的剩余部分完全拽出来,但是她的力气根本就不够, 想要找招凝帮忙。   招凝却在看到那血色之后眸色一凝, 并没有再做多余的动作,一个瞬身便远离了那时空道标。   噗通一声, 招凝带着小冷彤从天池中钻出来。   不用再憋气,小冷彤立刻就叫喊开了, “我要去看看那是什么,我不要上去。”   “小冷彤,不能去。”招凝轻声呵斥了一声, 转而带着小冷彤上了岸。   法决将周身的湿意完全消除, 小冷彤很不开心地站在岸上,“为什么要走, 我可是从虚空中抓出来一片衣角哦,说不定是人。而且, 你就不好奇吗?”   招凝最开始的时候确实有几分好奇, 但是那衣角的血色刺目的让招凝瞬间清醒过来。   她蹲在小冷彤面前, “那衣角上沾着血, 恐怕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若是有危险我没有办法保护你。”   这种能够通过时空道标而移动的,且没有利用类似星宿盘之类的灵宝, 要么是空间能力异于常人的冥妖,要么就是能够破碎虚空的元婴上人, 在这个时候她只能选择最令人心安的方法,就是远离那处时空道标。   但小冷彤显然没有理解招凝的忧虑。   她歪头看着招凝,“漂亮姐姐,你是不是在害怕?为什么要害怕呢?这里是极寒宫,是我的家,有很多实力强悍的大能师父们,再不济还有我娘亲,我们不可能有事的。”   她又像是小大人一般同招凝说道,“而且,如果那是我们九州破碎虚空不慎受伤的大能前辈呢?如果我们不帮,他马上就会迷失在时空虚空中,最后就彻底回不来了。”   招凝怔怔地盯着面前的小冷彤,没想到被小家伙指点了。   小冷彤的说法不无道理,但是这个孩子从小生活在众人捧月之中,所有人都宠溺着她,她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任何人对她都是善意的,再加上极寒宫一直以来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的宫中道义,使得小小年纪只知善良,不知威胁。   招凝微叹,“我知道你是好心,这样,若是你想救,我们可以通传宫中的真人来此处详细探查,或者让你的几位师侄真人来。”   可小冷彤脸色瞬间垮了下来,一脸不愿意见到屈邑等人的神色。   因为这般建议,小冷彤对待招凝也没有刚才那般的顺从了,她看向招凝的目光也变得奇怪,“仙子姐姐,你是不是觉得我从虚空中会捞出一个坏人,他肯定会伤害我们的 ,是不是?”   招凝沉默,有一瞬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这小家伙的反问。   但她的无言成了一种默认。   于是边听小冷彤不满地说道,“可是,为什么要把人想的那么坏呢?”   直到此时此刻,招凝哑口无言,自知没有理由再拦住她了。   只得松开了手,就让这孩子用自己的下意识善意去做吧。   小冷彤的观点中有一点很对,这里是极寒宫,又能出的了什么大事呢?   见招凝放开了自己,小冷彤立刻转身就跳进了天池水中,那姿势格外的熟稔,没有抓鱼时的挣扎。   招凝在池边静静看着,那毫不犹豫地转身还是让招凝怔了怔,这种天性中的善良实在是难得极了。   她默默叹息,手中出现修炼之地的令牌,这令牌是白烨给的,事实上它某种程度上代表着白烨,当招凝手中的灵光打入令牌之中时,白烨便能感知到招凝的请求。   做完这一切,招凝的目光才重新落在平静无波的水中。   她心中想着入水的奇异,这天池泉水怕是并不仅仅处在浮空雪山中,可能是与某处秘境贯通的,因此才会有这么浓郁的天地灵气。   招凝再次入池水,向时空道标游去,说到底,她不可能放任小冷彤单独行事。   等到招凝到达时空道标附近的时候,果然看见小家伙有些无助的动作,她抓着那只有半尺长的衣角既没有办法借力,也没有办法阻止那衣角缩回时空道标中。   招凝没有靠的太近,她指尖划过一道灵光,灵光加持在小冷彤的手上,下一刻小冷彤感觉自己力大无穷,她兴奋万分的,将那衣角拽了出来,但是可能是不适应自己突然增强的力气,力量用错了方向,那衣角开始撕裂,眼看着衣角只剩下几寸相连,所有的拖拽力气变成撕扯。   小冷彤忽而向时空道标中再次伸手。   这是招凝第二次看见小冷彤穿透虚空的能力,难怪她的意识能够神游在天地人三魂之中,而不受任何的影响,想来可能是因为她这般特殊能力。   只见小冷彤硬生生从时空道标另一侧拖出来一只手,那是一只成年人的手掌,但手指上布满了老茧,一眼便看出这些老茧是长期施展拳法而造成的。   有了借力的地方,那手臂很快就从里面拖了出来。   整个人完全从时空道标的另一侧拖出来时,已经完全血肉模糊了,看不清本来的面貌,且完全昏迷了,但大致能辨认出这是一个身材很魁梧高大的男子,明明没有任何的知觉,招凝还是在他外溢的神光之中察觉到一股威慑力。   招凝紧皱着眉,她能确定这个昏迷的家伙修为在自己之上。   而小冷彤将昏迷的血人拖出来的时候只是微微有些惊讶,猛地向后游了几步。   但是转而好奇却代替了她的害怕,她小心地靠近,伸出手指想要去触碰那家伙,但一圈灵光瞬间将她包裹住。   小冷彤鼓着腮帮子,一时半会儿说不了话,圆溜溜的大眼睛瞪视着招凝。   招凝没有多解释什么,只是又打出了一道灵光,这灵光明明没有任何的威胁,只是震动了那血人周遭的暗流,就这么一丝小小的变化,却见那血人周身蛰伏的神光忽而向上一跳,紧接着无数道如利刃般的光华向外释放。   小冷彤吓得下意识张开嘴,紧接着一股血水灌入了她的嘴中。   但好在招凝及时护住了她,并在两人身前同样运转开黑白二色的神光,阴阳护体神光的护持之下,招凝和小冷彤仍旧被那神光剑刃逼退了数丈远,整个天池下方好似都沸腾了,周遭的飞鱼惊慌地游动着,越是靠近血人,飞鱼便直接被碾成粉碎,而稍稍远一些的,已经直接翻肚了。   在这样的景象之下,小冷彤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更加兴奋了,她直接抱起一只被水浪冲刷到身前的飞鱼。   在经过这般试探之后,那神光又重新折回了血人身上,大抵是因为这样一次的强行护体,那神光在招凝的再一次的试探中不再出现暴动,招凝这才有机会将血人和小家伙一起带出了天池之中。   小冷彤一落地,就抱着飞鱼从招凝怀里溜走了,还格外记仇的哼了一声。   招凝并没有对此放在心上,她看了看面前的血人,池水将他身上的痕迹完全清理,只保留着他身上的伤势,按理说到这般修为境界了,肉|身之上不会再出现伤口,即使受伤也会很快就痊愈,但是这人的伤口却好像被千刀万剐过,而在他脖子后有一道巨大的伤口,他整个脊背都是软的,脊椎骨从脖颈上的伤口被完全抽走了。   这般残忍的做法,招凝不知道这人到底受了什么样的惩处还是得罪了什么样的人。   但招凝却知道,即使在这样的痛苦之中,这个血人依旧还活着,还吊着一口气。   就在这时,入口微微波动,白烨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   他刚进来目光就落在小冷彤身上,以及她手中抱着的飞鱼,他面色故作冷意,“小冷彤你怎么跑到这里来偷吃我的鱼!我这个鱼可是生长了百年才长到这般大小的。”   小冷彤听到白烨的控诉,缩着脑袋,却没有任何的歉意,还嘴硬地回击道,“可是高师父说,凡是活了百年以上都没有生出灵智的东西都是没有仙缘的东西,这些东西都是无用的。我看着飞鱼就没有灵智,还不如去我肚子里,让我吃得美美的又爽快!”   白烨被她气笑了,“你这小家伙到底在哪里学的这些话,我还说不过你了……”   他指着小冷彤一时半会不知道该如何做,目光一扫周围,却“咦”了一声,这才看见岸上躺着一个血人,而招凝站在旁边。   “怎么回事?”白烨问着招凝,“这人从哪里来?有人擅闯天池修炼之地?”   “这是小冷彤救上来的,怕是一位大能。”招凝淡淡道。   白烨一惊,几步走到血人面前,指尖一探,身为上品金丹,刚才招凝防的厉害的神光却没有阻下白烨分毫。   “果真是元婴上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目光转向小冷彤,满目的不可置信,而小冷彤昂昂小下巴,丝毫不隐藏是自己捞出来的人。   白烨顿了顿,忽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招凝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白烨,每次说到小冷彤时,白烨看向小冷彤的目光都带着不同意和斥责,这让小冷彤的神色很垮,倔强地挤了挤鼻头,又朝着招凝连连哼了两声。   “那时空道标恐怕还在这天池池底。”招凝最后一语提醒道,“我修炼之时曾察觉到一丝极具威胁的窥视感。我怀疑是来自这人,而且你看到他的伤口,并不寻常,好似有天魔之力的侵染。”   到了元婴境界,这天魔之力没有那么容易进入到识海中,至少不会再发生昆虚的大乱了。   白烨眯着眼,“看来我们要想办法把那时空道标封禁了。”总不能在虚空中设下这样的一处道标,让通过道标传入的他人进入他们极寒宫如入无人之境。   招凝也是这般想的,“这血人该如何处理?”   按照规矩,这种不明不白出现在宫中的,理应直接了结了,但是小冷彤在现场,而小冷彤显然也察觉到了白烨的想法。   她吼道,“不准你杀他,他是我救回来的。是我的人!”   白烨被她的话语弄得哭笑不得,这刚解封没有几年的小家伙,每每一些时刻都会语出惊人。   “那边将这家伙关起来,可行?”白烨以哄小孩的语气同小冷彤说道,小冷彤哼哼了两声,大抵是同意了。   而后自个抱着飞鱼跑向了入口处。   白烨站起来,手上打了一道灵光,天池外驻守的两名筑基期弟子立刻从外面进来。   “白烨真人,有何吩咐。”   白烨指着地上的血人,“这是小彤救回来的,你将他送去冰窖中,并派人严加看管,随后我会请刑罚殿的师叔好好去看一看。”   “是。”两名驻守弟子虽惊讶这人到底是怎么进来的,但是不敢在白烨面前多问,只低着头将血人挪了出去。   白烨正准备走的时候,又看了一眼招凝,夸赞道,“不错,不过月余功夫,你便已经是筑基后期了。这般加紧修炼,想来是秦兄在留言中嘱咐过你什么。”   招凝没有细说秦恪渊留言中到底说了什么,只是提到,“秦师叔让我早些结丹。”   “也是,这修真界风云变幻,昆虚形势又错综复杂,只有早些提高修为才能生存下去。”白烨看了一眼这其实并没有多大变化的天池修炼之地,但从敏锐的感知中还是能察觉到刚才那血人释放出的神光威慑。   白烨皱着眉,他对招凝说道,“这里已经不适合修炼了,而且池底中的时空道标需要清理。这天池虽然分了数个泉眼,但其实底下都是贯通的,怕是整个天池修炼之地都要暂时封闭。”   招凝默然片刻,便拱手主动问道,“不知极寒宫中可有其他修炼之处可供我修炼。”   白烨看的出招凝此刻想要提高修为的心非常的强烈,他想了想,“确实还有一处。不知你可听过北海元灵岛,那里有一处山涧,名为五芝玄涧。”   招凝起初没有意识到北海元灵岛到底是何处,直到白烨说五芝玄涧她立刻一怔,在九州圣物记载中曾浓墨重彩地写过五芝玄涧,五芝玄涧为五芝共存之地,涧水如密浆,饮之长生,可以与天地相比。   这是圣物。   却听白烨又解释道,“不过此等圣物已经不存在了。那是上古之时的传说,现在已经找不到任何五芝,但那涧水仍旧有提升修为之功效,你现在在筑基后期,只要渡过斩凡,饮之一瓢至少能提高五成的修为,离筑基大圆满就很快了。”   招凝听着心中立刻起了欣喜,但招凝知道若是这般简单获得,白烨也就不会再介绍那么多,面上还带着一丝犹疑。   果真听到他又介绍道,“不过,这涧水十年一启,涧水出,必须当场饮下,无论用什么器皿盛放都会在出五芝玄涧的一瞬间变成普通的灵水,对于修炼就没有任何功效了。此物比不上圣物但也是难得,故而名额有限,需要争夺。”   白烨这么犹疑是怕招凝多心,明明答应了秦恪渊照顾,却要招凝去自己争抢这些东西。   招凝淡然,拱手作礼,“招凝如今有着机会去争夺,也是白烨真人赐下的,招凝已是感激。只要白烨真人告诉招凝,如何得到这名额便可,招凝会自行去探。”   白烨说道,“等师尊百日寿典之后,在明光崖会开启争夺,前十名能够前往五芝玄涧。”   招凝点头,“招凝必会全力以赴。”   白烨笑了笑,“本座能看出你的实力,我们宫中的那群筑基弟子怕是根本不及你,只有几位天骄能与你一争。”   就在这时,小冷彤的脑袋从入口屏障中探出来,“白师兄,你为什么还不走!你们是不是在说什么悄悄话!”   白烨真人一愣,无奈地一笑,“行了,你这小家伙急什么。”   他转而对招凝说道,“此时正是师尊寿典第三十日,你也莫要在修炼了,这几日辰时有喜礼散天,本座便偷偷告诉你一句,喜礼中有几颗黄庭腾龙丹,是作为头彩的,可不要错过了。”   见白烨这般,招凝也跟着淡淡笑了笑,“那晚辈必要去看看热闹了。”   白烨看着招凝笑,这才点点头,“这才对,小姑娘成天面无表情,小心笑都不会笑了。”   招凝无奈,没有在多说什么,只是跟着白烨出去了。   极寒宫的寿典非常的热闹,这是招凝第一次参加这么热闹的寿典,寿典的主场在极寒宫最高一层的大殿上,招凝没有机会也没有资格到上面,但仅在下面感受着欢愉的气氛,连极寒之地的寒气都能驱散几分。   过了几日,招凝站在广场上,接近辰时了,很多弟子刚刚散了早课,三三两两的站在广场上,等待天降喜礼。   招凝没有进入人群中,只是站在浮空边缘看着,这样的场景让招凝总是不由的想起当年清霄宗盛典之后的惨状,虽然这样对极寒宫来说似乎并不吉利,可有些时候触景生情,总让人情不自禁。   喜礼在辰时准时的时候从高空中洒落,便瞧见几个筑基期的仙子,身上穿着如仙般的轻纱白裙御使着云做的灵舟缓慢驶过空中,每一个仙子都漂亮极了,她们嫣然一笑的模样,让下方好多弟子都心动不已。   仙子们对下方的热闹视而不见,只是到了该散喜礼的位置,向洒落鲜花一般将喜礼洒下。   喜礼是用红纸包裹着道纹,每一道道纹中都藏着一物,那是虚空取物的能力。   随着喜礼轻飘飘的落下,便看见练气弟子们争先恐后地御风去争抢那些喜礼。   时不时地听到有人说着自己争抢到的东西,连灵芝丸的喜礼也是不少的。   招凝抬眼看着纷飞的红纸鹤欶欶飘下,她站在原地没有动,只伸出手,一张红纸叠成的纸鹤落入招凝手中。   招凝轻轻展开,便看见其中一圈道纹,她击碎道纹之后,几块灵石落在招凝手中。   也没有什么失望的,倒是觉得有趣,就像是凡俗地界中,家有喜事向围观之人送红包一般,也顶多只是几枚铜钱。   沾染喜气,又让人心神通透。   红纸鹤的下落没有什么规律,但是随着弟子们的争抢,杂乱的风会让红纸鹤向某个方向飘动,这使得人潮也跟着红纸挪动。   随着人潮,招凝看见站在阶石之上的小冷彤,她怀中已经抱着很多红纸鹤了,甚至来不及打开。   就在这时,人群中传来惊叫人,“快看,是金鹤。”   那是喜礼之中的彩头,据说其中有着大礼,说不定就是白烨口中黄庭腾龙丹。   在众人的争抢中,那只金鹤舞动着,迟迟没有落地,又像是活了过来,向前方飘去。   此时的小冷彤已经接不下更多的红纸鹤,她也不知道金鹤已经放飞。   她只是席地而坐,坐在地上翻看着自己接到的彩礼,不一会儿面前堆了更多的东西。   但就在这时,大抵是被人群哄抢的过于混乱了,那金鹤径直朝小冷彤飞了过去。   “咦?”小冷彤余光间好似察觉到一丝金光,抬头一看,便见一只金鹤朝自己飞来。   紧接着她圆溜溜的眼眸一睁眼,伸手就将金鹤抓在了小手上。   那些追着金鹤的弟子们也冲了上来,在最前面的弟子冲动,想都没有想就忽悠小冷彤,“小家伙,那是我们的金鹤,快还给我们。”   还不待小冷彤说什么,后面便一巴掌拍到了他脑袋上,“你跟谁说话呢。”   便见又一人朝小冷彤行礼,“小宫主,对不住,这小子是傻的,金鹤是你接到便是你的。”   说着便欲带众弟子离开。   小冷彤被这一系列极快的操作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莫名“哦”了一声。   招凝只是站着看了一会儿,并没有在多逗留,感受一下寿典的气氛便够了。   但招凝刚走出不远,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等等,漂亮姐姐,你等一下。”   这稚嫩的声音,正是小冷彤。   招凝转头看了一眼,见小冷彤捧着她一堆喜礼跑来,几只红纸鹤飘飞在地上,她也没有多在意,当然也没有弟子敢去捡。   “怎么了。”招凝蹲下身等小冷彤靠近。   小冷彤看着招凝,“漂亮姐姐,你是来接喜礼的?”   她眨巴眼看招凝空着的手,“你什么都没有接到吗?”   招凝瞧着几天前还愤愤不平的小家伙,这会儿没有隔夜仇一般的同她说话。   于是她淡淡的笑了一下,“是啊,我抢不过那些弟子。”   小冷彤唔了一声,看了看自己怀中这么多的纸鹤,很大方的跟招凝说道,“我可以分一半给你。”   这倒换做招凝略有诧异了,小冷彤想了想,“虽然前几日我生你气了,但是我们还是好朋友的。因为,我喜欢漂亮的小姐姐!”   小冷彤明媚的笑着,“所以我决定不在意之前的事情了。怎么样,跟我一起拆红纸鹤吧。”   招凝似乎很容易被这纯粹的善良感动,见小冷彤将纸鹤全都铺在面前地上,展开其中一张红纸鹤。   “这红纸鹤上面画的是什么,为什么能从里面就可以取出来东西?”   “这是一种道纹。”招凝告诉她,“这些道纹中都隐藏着神秘的力量,像这种道纹就能打开荷包一样大小的空间。”   小冷彤似懂非懂,“那我能弄懂吗?我想要很多很多这样的荷包?那就能装好多好多糖丸了。”   “当然可以,极寒宫藏书阁中一定会有这类的介绍,你可以去看一看。”   一听要自己去读书,小冷彤立刻脸上垮了下来。   下一刻她假装没有开启这一段对话,“哎呀,这里还有很多的红纸鹤,我想要糖丸,很好吃的。”   她口中的糖丸便是灵芝丸,只有小冷彤这样才能把灵芝丸当作糖丸吃。   招凝笑了笑摇头,帮她将所有的红纸鹤都拆开了,里面的东西不少,且几乎都是好东西,与之一比,招凝从红纸鹤中拿到的几枚灵石简直寒酸至极。   她将东西都放入灵袋中,交给小冷彤,“可别在散了一地。”   小冷彤说,“我说好给你一半的,而且,我们还有一只金鹤没有拆开呢。”   她举着金鹤,就像是拆红纸鹤一半随意就想要将纸鹤撕开。   但招凝阻止了她,“这是金鹤,是彩头,上面有祖师爷的祝福,你可以向纸鹤许愿,然后再拆开,”   “许愿?!”一听到这两个字,小家伙立刻不动作了,眼神更是闪亮,“真的吗?许什么样的愿望都可以吗?都能实现吗?”   都能实现也许并不可能,但是祖师爷的祝福中确实会让她的许愿在冥冥中更加趋向于她期待的方向。   招凝便只对她说,“你可以试试。”   小冷彤立刻不说了,她说手交叠抱着拳头抵在下巴下,很认真的闭上眼眸,然后招凝便听见她说道,“我想要找到爹爹!”   没想到小冷彤直接将自己的心愿说了出来,但说起来这样的心愿让人心中不由怜惜,但小冷彤似乎一点都没有在意,兴奋的睁开眼之后,似要打开金鹤,但又犹豫了一下,转而她将手中的金鹤递向招凝。   “我已经有好多喜礼了,既然你不要那些,我就把这只金鹤给你。”在招凝诧异的目光中,小冷彤很自然的说道,“而且我已经许了愿望了,我已经拿到这金鹤的彩头了,里面的东西就送给你吧!”   小冷彤硬生生掰开怔愣的招凝的手,“就当是我们好朋友的见证!”   她咧着嘴笑着,格外的灿烂,而后向旁边看了看,看到一堆人过来,猛地吸了一口凉气,就一溜烟的跑没影了。   招凝手里拿着金鹤,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做,她得到过很多东西,又将东西送还给主人,有很多次,她都送还的毫无压力。   但这小家伙送到她手中的东西,她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去还。   就在这时,却见前方走来几人,是许修明等人,他们前方是一个中年男子,金丹修为,一身道袍穿得一丝不苟,看起来颇为严肃。   小冷彤好似就被这真人吓走了。   招凝站起身,正好许修明等人注意到他。   “沈姑娘,巧了,好几日没有见到你,居然在这里遇见了。”许修明笑了笑。   卫朔看了一眼招凝手中的金鹤,“你竟然得到了喜礼中的头彩,可太不容易了,前几日我在这里试了试,实在是没有机会。”   招凝却说,“我亦没有那机会得到这金鹤,这金鹤是小彤的。”   这时中年男子却说道,“是她给你的,你便收着吧。”   招凝看向中年男子,许修明这才想起来向招凝介绍,“这时上官真人,是负责此次黑水河的长老,也是小彤的识字教导师父。”   难怪小冷彤跑的这般快,大抵一看到教导师傅看见的便是长长的戒尺和不苟言笑的笑容。   “爱人者人恒爱之。”上官镇人面无表情的评价。   招凝笑了笑,应了。   上官真人不再多说什么,上前就走。   许修明招呼招凝,“我们正要同真人去法会上,上一轮法会你错过了,这一次正好。”   法会是修行者之间的论道交流,是对修行有益的,甚至能在一定程度上减少平静。   招凝思及现在修炼之地封禁,便跟在他们身后走着。   卫朔蹭到招凝身边,“沈姑娘,上次法会我们邀你去,你却不来。听闻你拿着白烨真人给的令牌入了天池修炼之地?那里可是连极寒宫的筑基弟子都向往修炼的地方。”   他看着招凝的目光古怪中带着调侃,让招凝一瞬间有些茫然,就听他又压低声音说道,“你是如何同白烨真人这般熟悉的,仅仅是长辈的交情吗?”   招凝还没有从他这话语中揪出其中深层意味,却听前方上官真人同江尧说道,“黑水河的事情也急不在一时,等宫主忙完寿典之事,宗主会让高真人请出如意乾坤葫芦。如意乾坤葫芦为中等灵宝,容纳江河不在话下,此葫芦一出,置于黑水破阵泉眼之中,就能将黑水全部收回去。”   招凝心中一动,想来这就是江尧等人同上官真人寻找到的解法。   “只是这如意乾坤葫芦就是可惜了。”以上官真人的意思,这如意乾坤葫芦就会留在泉眼中镇压阵法破口,“不过,也算是有因有果了。这次算出来的大难与这如意乾坤葫芦有着联系,若是这般悄无声息地送回去,因此能解了大难,也算是万幸。”   上官真人后语是连江尧等人也没有听过的。   许修明问道,“真人这意思是,如意乾坤葫芦是从幽都所得?”   “正是。这如意乾坤葫芦是几百年前高真人从幽都得到的。你们看到他平常喝酒的葫芦了吗?那葫芦是如意乾坤葫芦的子葫芦,也是能容纳大河的,只是比如意乾坤葫芦略逊色了几成。当年高老儿等到这葫芦还在宫中炫耀了好几日,这一番要让他还回去,简直在割他的心头肉,好在子葫芦还能弥补一些。”   他口中的子葫芦应该就是小冷彤之前抱在怀里喝酒的葫芦,招凝听上官真人介绍,隐隐有种奇妙的联想,逊色几成,也可以理解成只有如意乾坤葫芦的几成功效,这……这岂不就是阴阳两仪复刻法。   “沈姑娘?招凝?”忽而间,耳边传来声音,招凝思绪断了,转而看身旁的卫朔。   卫朔笑道,“果然叫沈姑娘生疏了,还是叫招凝让你注意些。”   在招凝无奈的神色中,卫朔又道,“你是不是其实还是关心着黑水河的事情,我早就说招凝姑娘心地好,不会不在意的。这事,倒是江尧这家伙令人出乎意料。”   卫朔见招凝没有回答之前他的问题,专注听着上官真人的话,以为招凝还在想着黑水河的事,于是非常主动的跟招凝说起他们后来同上官真人的商量。   “江道友当真是可怜,因为懂得一些禁制之术,被妖王胁迫进了幽都,好不容易逃跑,去还被地侍鬼追击,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找到了天地尺,反杀了地侍鬼,却发现天地尺是一处陷阱,用于打开黑水河封印的陷阱。”他似模似样地叹气着,从来没有见过像江道友这般倒霉的了。   这些描述中七分真三分假,招凝当初没有揭露江尧,就已经预料到江尧会篡改此事,只是还是让招凝惊诧到了,江尧竟然坦诚是自己打开的黑水河封印,不过以一种受害者的角度将自己的责任压缩到最小。   还有一点是招凝之前没有听说的。   “妖王胁迫?”   卫朔还未回答,江尧却转过头回答道,“正是。”   他的神色很平静,平静到似乎真的有此事,而他不过复述当年的悲惨经历。   “这妖王深入大幽国腹地,又转入幽都之中,似乎是在寻找什么道藏。”   “我曾看到过他的本体,是一只疾风玄鸟,想来应该是从外海域来的。”   招凝神色一顿,以江尧的描述,这妖王难道是——   玄风?! 第190章 玄风一年多以前深入大幽国, 抓了江尧进幽都,后来被江尧挣脱,再回到北寒群岛身受重伤化成原型, 正好被孟从意捡到, 算算时间确实刚刚好。   说起来玄风走的是阴阳大道,而幽都之中也出现了阴阳两仪复刻大法制作的灵宝, 这二者之间恐怕有脱不开的联系。   不过幽都为阴, 必然有阴阳大道修行的圣地或圣物,玄风往幽都去也无可厚非。   思索间, 众人已经到了广寒法会之地,这里聚集着来自九州各地的修真者, 是随宗门或家族来贺寿的低阶修士,大多在练气期或筑基期,三五成群, 彼此交流着修行路上的心得, 时不时能看到一些修士在交流之后略得恍然的表情。   极寒宫礼待这些低阶修士,特意派了上官真人来为他们讲道。   见上官真人出现, 众修士立即收音,不约而同地朝上官真人拱手行礼, 上官真人惯来严肃的表情也有所缓和, 颔首回应, 登上高座。   招凝随着众修士坐于两侧白玉台上。   “修行之路, 讲求道心, 斩凡之路,实则为道心雏形……”上官真人徐徐道来。   这是招凝第一听真人讲解道心之语, 一时间正襟危坐,全神贯注, 奈何上官真人似只是以此话引入,其后传道讲得都是如何渡过斩凡。   招凝目光扫过法会上众修士,除了一些已筑基大圆满的修士她看不出来修行的是古道还是灵根大道,其余的,略微感知便发现几乎大半之上都是灵根大道,这般才是招凝认知中九州修士大道的选择,但许是正因为这样,大多数修士在听到上官真人讲斩凡不讲其他,便有些昏昏欲睡,神不在焉。   些许疑惑浮上心头,上官真人当真会不顾大半的灵根大道修士只为古道讲解斩凡吗?这不仅不符合真人严谨态度,甚至有些失礼了。   “……斩凡为始,斩凡心,斩执念,切莫贪修行之速,以丹药秘法辅助度过,此为本座最后告知诸位的一语。”   却不想等到上官真人说完,都不见他讲其他修行之悟,更甚者他最后一句仿佛在驳斥着灵根大道的修行之路。   话落,只听台下众修士之间窃窃私语,招凝明显听见几声质疑声,认为上官真人对灵根大道必是有偏见,甚至有人还说起上官真人的八卦。   “上官真人最初修行的是灵根大道,后来明明已经练气大圆满,却直接散了数十年修为,重修古道,是个怪人。”   “那必是上官真人灵根不行,修行到练气大圆满,发现灵力驳杂,再怎么修行也是筑基难成,所以才……”   “诶,这话你就说错了。上官真人当年可是以伪单灵根之资进入到极寒宫中,成为极寒宫那一代弟子的佼佼者。”   “确实,我亦听族中长辈谈及过上官真人当年风云,确实是灵根大道的天才。”   “……”   众修士更加不懂上官真人的选择,但大多都是大宗门或大家族出身,随意八卦几句便罢了,也不敢多猜测诋毁。   这时,适才听得认真的古道修士已开口提问。   “上官真人讲斩凡为道心之雏形,可是我已斩凡,却还没有找到自己的道。此是否为我斩凡并没有完全成功。”   “非也。”上官真人道,“若是能这么容易找到自己的道,又为何会出现这么多修士中道崩殂,道心只是在斩凡时候显性,等到你等结金丹之时,便会明白何为自己的道心。”   招凝听上官真人讲解,不自觉地思索到自己,斩凡之时她的道心是什么?   可是还没有等到招凝想出所以然,却感觉一阵遮云蔽日的压迫感传来,她猛然一回头,而法会上所有人都感知到了,抬头间却见天空出现了一栋巨大的宫殿,那是……天宫。   正是招凝当初在秦恪渊结成上品金丹时看到的天宫,那天宫气势恢弘,俯瞰众生,在座众人也都意识到了,俱是恭敬不已。   这时,却见极寒宫最上方的大殿中出现一位仙子,她穿着华丽的宫装,艳绝众生,抬眼一看天宫莅临,嘴角挂着浅淡的笑,遥遥拱手。   “恭迎天宫。”   “霜泷上人不必多礼,此为你六千岁寿典,天宫来此也仅为祝贺。”却听一声厚重而遥远的声音传来,只见天宫门口出现两人。   根本无法看清这两人的面貌,只稍微注视一眼,便感觉到浩瀚的压迫感,这是元神尊者。   极寒宫中所有人都向天宫行礼。   “能得天宫贺寿,是霜泷的荣幸,还请二位尊者移步大殿。”   不一会儿,两位尊者便同霜泷上人消失在天空中,连带着那恢弘大殿也消失了。   但招凝知道那大殿仍旧存在,并且高悬于极寒宫顶上。   “不愧是九州第一元婴上人,竟然能让两位尊者亲自来贺,甚至连天宫都镇守在极寒宫。”法会上立刻有弟子感叹说道。   “这有何惊讶,霜泷上人随时随地都能晋升到元神尊者,要我说霜泷上人同元神尊者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这位道友此言差矣,元婴上人想要晋升元神尊者,可是要经过化神的,这化神之难,九州皆知。不然整个九州元神尊者甚至一手之数都不到呢。”   “不过,你若是说霜泷上人得天宫重视,那确实是了,无人能及霜泷上人在天宫的地位。”   “说不定,霜泷上人晋升成功,会成为下一任天宫之主。”   这话说得越来越没边的,即使大家族大宗门的弟子也不一定知道元神之上的境界,或许只知元神便是修行的最后一路了。   招凝没有继续在法会上待下去,她又一次抬眼看天宫,不知为何,天宫再一次出现在眼前,好似让招凝想起了什么,但又模糊着。   她回到洞府中,闭目沉思,于寂灵之府空灵的状态下,仿若神游太虚。   这一刻她忽然睁开眼睛,对了,当初被天魔侵识的时候,她曾经在虚空中遥遥看到过天宫本体,在天宫顶上,用锁链捆束着一团如曜日般的灵物,那灵物是什么,会是金乌吗?   金乌在太古之时可成曜日,普照大地万万里。   一瞬间,招凝消失在洞府之中,抬眸看向天空,虽然她知道什么都看不见。   可是当年后土娘娘的话仿佛涌上心头,“你看见过它。”   细想招凝这二十多年的人生,每一次经历都历历在目,她确信自己没有看见过那太古传说中的神兽,只有那次神魂入虚无之所,飘散在九州之外,回归之时记忆模糊,只能记得零星看到过虚空大殿。   她眸子微微眯起,若有机会,不知能否再次看到天宫全貌,或者上天宫看看。   这一瞬,招凝想要结成上品金丹的心,更加坚定了。   她知道自己渺小,想要最快时间登上天宫,只有这样的办法。   其后的时间,招凝便沉心在洞府中修行,金鹤中的喜礼果真是黄庭滕龙丹,这丹药能够提升三层的修炼速度,不过只能维持三天的时间,修炼的时间没有岁月,不知不觉快要到寿典的尾声。   这一日,白烨来寻招凝。   “这一阵子小彤总是缠着我问道纹之事,这小家伙满宫的教导师父不去找,偏偏跑到我这儿来。”白烨笑看招凝,“是不是你告诉小彤喜礼道纹的?”   招凝无奈点头,便被白烨又笑了一声,“既然是你惹出来的事,不如帮我带几日小彤。我要出去一趟。”   后语才是白烨来找招凝的真正原因。   招凝略微迟疑,“过几日就是明光崖比试,到那时,我恐怕照顾不了小彤了。”   “这没事,说不定我那会儿就回来了,再说,小彤她也就一时兴起,这几日瞧她观道纹跑神的模样,怕是也坚持不了多久,到时候就让她随意吧。”   “那便依真人安排。”   招凝在冻绝大殿看到小冷彤的时候,她正单手撑着下巴,胡乱持着毛笔在纸上画着,打一眼看去便是古古怪怪的图形。   “小彤。”招凝唤了一声。   小冷彤惊喜抬眸,“漂亮姐姐,怎么是你啊,我之前想招凝,总是找不到,白师兄说你在修炼。”   “白真人托我来看顾你的道纹学习。”招凝顺着她向下拉扯的动作坐在榻的另一边。   小冷彤一听便皱着小眉头,“道纹不好玩,我还以为画了就能从里面取出好多好多玩具,结果什么都没有,最关键的是,只要画错一笔,就要重新画。”   招凝无奈,这很正常,连寻常修士也对道纹一知半解,大多数修士可能毕生只会几字道纹。   “没关系,你只要把一个道纹画熟练便可。”   小冷彤抿嘴,圆溜溜的眼珠子骨碌乱转,“漂亮姐姐,我们不要说那不好玩的东西,你来看我的画!”   她把面前的画转给招凝看,白纸上画着一块块图案,但大多数图案都方方正正的。   招凝指着一方形图案,“这是什么?”   “是房子,非常高,有一百多层,看不到顶。”小冷彤自从被揭穿命魂去了九州之外的地方,已经毫不遮掩自己在那个世界的经历,虽然每一次说到之时,都让教导师父满头雾水,最后干脆无视了。   招凝耐心的听着小冷彤介绍自己画的图案,她每说到一个图案的时候,脸上的笑灿烂极了。   看起来她很喜欢那个世界,那是一个光怪陆离没有法术的世界,但是足够的平和和热闹,也难怪小家伙会喜欢。   随着小冷彤的介绍,招凝看到她在角落画的一个图纹,那是一个和四不像图案完全格格不入的图案,显然不是那个世界的东西,而是一种窥世秘纹。   “小冷彤,这是你从哪里看到的?”   小冷彤有些记不起来了,认真的想了片刻,“这是我在书上翻到的,我模仿着画的。漂亮姐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个图案可以让我见到我们救上来的那个血人叔叔,那血人叔叔不是坏人,他会说很多很多故事给我听。”   却见小冷彤又抓起一张纸,在上面画了同样的图案,却见最后一笔落下,上面便绽放出光华,紧接着便看到图腾浮出纸上,而后形成一道圆光镜,招凝感觉到微弱的空间波动,却见圆光镜中展现出一个沉睡的男子。   但男子非常敏锐,在圆光镜画面完全清晰的呈现出男子周边情形时,他猛地一翻身坐起,“谁!”   显然男子看不到圆光镜另一面的小冷彤,小冷彤笑着说道,“怪叔叔,是我啊,小彤。”   “你今天跟我讲什么故事?”   男子的表情并没有放松下来,“小彤彤,叔叔是不是告诉过你,不要把我们之间的联系告诉其他人。”   “我知道啊,我没有告诉其他人,招凝姐姐是我的好朋友。”小冷彤不懂他为什么生气。   “前辈。”招凝淡漠出声,“前辈既然已经醒来了,为什么不联系外面的看守弟子,我想白真人会放你离开的。”   听到招凝的声音,那男子的表情顿了顿,“你再说一句话。”   招凝微微皱眉,“你想知道什么?”   男子却没有回应招凝,摇着头坐回了冰床上,“原来不是啊。”   他看起来还算平和,同招凝甚至解释了一句,“你的声音听起来像我的一位故人,我一直在找她。”   招凝看着男子有些落寞的模样,他看起来好像藏着很多心思。   只见他靠在身后的冰壁,目光非常精准地锁定到虚空中她们窥视的一点,“你们不用担心我会对你们宗门怎么样,我只是在虚空中流浪太多年,已经忘记现实世界到底该怎么生存了。或许哪一天我从这种恍惚中缓解,我就会离开。”   招凝默然了片刻,便问他,“不知前辈该如何称呼?”   “我?我无名无姓,早就忘记自己是谁了。”他单撑着腿,目光看向前方却没有焦距,“我记得很久很久之前,有人给我起过一个名字,叫什么辰来着,哈哈,早就忘了。”   不知为何,这男子虽然嘴上打着哈哈说自己早就忘记了,可是眼眸中却是悲伤或执着的。   也许他一直在找的故人就是这位给他起名字的人吧。   这一刻,招凝想,这种心中有故事的人大抵不会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当真只是迷失在虚空中侥幸通过时空道标回来的幸运儿。   她沉默了,小冷彤看了看,便又唤着男子给她说故事。   男子笑了笑,那种笑意很随和,就像大人慈爱的哄着孩子,“很久之前,在承玄修真界有一处小庙,庙宇中没有和尚,只有一只饿着肚子的飞蛾,只能偷庙上的香烛吃,久而久之就生了灵智。有一天,庙宇中忽而有仙子来拜访……”   招凝默然的在旁边听着,男子的故事中带着七分编造感,但招凝并没有揭穿他,只听他最后说道,“后来,那飞蛾竟然也跟着仙子一起成仙了。”   “这仙子真好,要是我遇见飞蛾,我一定吓到尖叫,更不会带着飞蛾一起飞升成仙。”小冷彤歪着头评价着,“啊,若是我更不可能,毕竟我根本没办法修炼。”   冻绝殿的日子就这般度过了一日又一日,小冷彤很喜欢同男子聊天,甚至超过了她命魂所在的世界。   第六天之后,白烨回来了,直接到了冻绝大殿。   小冷彤反应非常的灵敏,直接掐断了同男子的联系,一本正经的在纸上描摹着道纹,认真的一本正经,末了还抬头看白烨说道,“我很认真的,我已经学会了一个道纹,你不能再把我送到几个师侄那里去。”   白烨早就看穿了一切,但也没有揭穿小家伙。   只是笑着,“你那几个师侄现在可没有功夫管你。我给你带了凡俗的点心,你拿去吃吧。”   说着递给小冷彤一方食盒,小冷彤欢喜地跑一边去了。   招凝走到白烨旁边,白烨看了一眼,了然于心,向外走着,招凝跟在后面。   出了大殿,招凝才说道,“小冷彤一直和那日救回来的元婴上人联系,真人知道吗?”   “知道。”不出意外的,白烨肯定的回答,“那前辈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说的东西也就哄哄小孩子,不会教坏小家伙的”   招凝却没有回答,她看出白烨还隐藏着什么,哪里有这般因为没有什么恶意就放任小家伙同一个陌生元婴上人交流的。   她顿了顿,却问,“那前辈是小冷彤的父亲吗?”   这却把白烨说愣了,猛地看向招凝,“你……罢了……你是怎么知道?”   “我能察觉到他是妖族。”招凝很坦诚的说道,“而且他的妖灵气息同小冷彤一脉相承。”   作为纯粹的人类修士,又仅仅只在筑基期,招凝并没有能力感知到那前辈的情况,但是“半妖的感恩”好似让她最大程度的感知到半妖的气血,在招凝看到小冷彤与那血人靠近时,便感觉到他们的妖灵气息纠缠在了一起,起初招凝还以为是什么夺运之法,但直到如今,极寒宫还放任小家伙同那前辈在一起,便说明这种纠缠怕是一种亲近。   白烨喟叹,“你果然是聪慧。不过这点信息就让你联系起来了。”   当然不止这点信息,小冷彤还在金鹤上许愿见到爹爹,那是祖师爷的祝福,只是没有想到会实现的这般快。   “他一出现在天池的时候,师尊便感觉到了。但师尊并不想同他相见。”白烨看向招凝,“坊间都流传师尊是为了等他而五千年不化神成尊者,但其实师尊同他之间是一段孽缘,而小冷彤便是孽缘的结果。”   这或许也说明了,小冷彤虽然被众星捧月,但却一直被冰封着,一直等不到母亲的爱护。   招凝自知这是前辈隐秘,不好窥视太多,她便平静道,“既然宫中早有安排,那我也不用多虑些什么了。”   白烨笑道,“你和小彤倒是有几分缘分。这几日辛苦你看孩子了,明日就是明光崖比试,你先去准备吧。”   招凝正准备拱手退去,却听白烨又说道,“都到了这会儿了,难道不请本真人帮你打个小抄?”   这是从小冷彤哪里学到的俗语,是之前上官真人考教小冷彤识字时,被发现小家伙私下在手上写了很多小字,美其名曰“打小抄”,可把上官真人气得胡子都掉没了。   招凝微顿,也没有多想,便顺势就问,“那不知白真人有何提醒?”   白烨摸了摸下巴,似要学着宫中长老捋着胡子,转而触了空,这才道,“当然有,你离近些。”   他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招凝顿了顿,却没有动,白烨自个凑近了些许,“要进前十哟,小姑娘。”   说完,他便背着手,优哉游哉地走了。   招凝半晌无言,这是被白烨小耍了一次,这大概是为了还她把极寒宫的秘密猜出来了。   第二日,招凝来到明光崖,此时明光崖上已经站满了极寒宫中的弟子,各个气息雄厚,每一个放在其他宗门中都是佼佼者。   明光崖外伸出一道巨大的平台,云雾在平台下浮动,平台似是寒冰制成的,站在平台上,好似有元婴上人那般御空的神奇。   本次比试由屈邑负责,比试内容很简单,所有报名的筑基弟子两两对战,留下最后十人便可,和当年清霄宗宗门小比异曲同工,当年招凝没有机会参与到清霄宗的小比上,这一次倒是有几乎试试水了。   极寒宫报名的弟子非常多,五芝涧水的吸引力格外的强大,满打满算都有数百筑基后期的弟子报名,不愧是自上古传承下来的宗门,筑基弟子多的令人出乎意料,他们同招凝打的是相同主意,都为了取得五芝涧水而直接迈入到筑基大圆满。   招凝上台的时候,还引起了不少的喧哗之声。   “这位仙子是谁,没有在宫中见过,是哪位真人新收的弟子。”   “之前在锻体广场上见过,好似前几月才上的极寒宫,这就敢争五芝涧水也不怕出糗。”   “我知道她是谁,她是白烨真人名下的记名弟子,不知道用什么手段让白烨真人既给了天池修炼之地的名额,连着五芝涧水的消息都告知了。这记名弟子未免给的太多了。”   “能不给得太多吗?昨日我还看到她与白烨真人在冻绝大殿门口举止有些亲密呢。”   招凝缓缓将目光转移到那名弟子张口就来的弟子身上,那弟子猛地被一道清冷的目光注视着,心头猛地一滞,看向招凝下意识昂了昂头,那神色显然很是不服。   “筑基后期。”招凝微微呢喃,对方的修为同她一样,而这人也是当初天池修炼之地围观闲话的人之意。   听到招凝的声音,那弟子哼了一声,“怎么,觉得怕了,我可告诉你,今日这明光崖上,筑基后期的师兄弟可是有几十人,可不是你这凭借关系就能打败的。”   招凝微微叹笑,这人说她背靠白烨真人的关系,她看向屈邑,“屈长老,那不知我凭借关系,可以将对手换做这位师兄吗?”   屈邑后来知道了招凝已是极寒宫的记名弟子,虽小小惊讶了一番,但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这么大的宗门纳入几名有天赋的弟子实属正常。   他也听到了这场上的闹腾声,微阖的眼眸缓缓睁开,一垂眼便看向那挑衅招凝的弟子,弟子被金丹威压震得缩了缩脖子。   不过是看了一眼,他又重新揣手阖眸,“你的关系还不够牢靠,不过几位天骄有意在最后出场,前面的弟子也都是车轮战,你若是想,我可以将他安排在你的‘车轮’之中。”   一瞬间,挑衅弟子神色有些垮,而招凝虽然并没有达成目的,但这样的安排也是可以接受的,便拱手谢过了屈邑真人。   插曲之后,原本安排为招凝对手的弟子上了台,脸色很不好,“你刚才可是无视了我!我定要给你们这些记名弟子好颜色看看!”   说着他抽出一柄长剑冲向招凝,招凝甚至没有拿出灵器,她的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那弟子也是不慌,施展法术,法印在整个平台上铺开,法印上每一处灵纹节点都有风聚成的刀刃,但偏生这般大范围的攻势好似没有半点作用,在弟子咬牙坚持了半柱香之后,招凝好似消失在了平台上。   台下看着的人也是一头雾水,只有远处参天之木的高枝上一男一女看着。   “她速度倒是快,连残影都不留下。”女子身穿一身霜意流仙裙,五官精致,眸色却如冰霜。   “这仅仅是身法,她其实到现在根本没有施展任何的术法或者道法,这才是最可怕的。”男子身材高而精瘦,一身浅蓝长袍,束着宽革腰带,剑眉星目,极为俊朗。   “看来白烨真人当真是从外面找来一位天骄了。”   “天骄不好吗?反正有十个名额,她也抢不到我们头上,再说若是她是天骄,我们到可以好好同她比试一场,每次都是同你争斗,你的套路我闭着眼都熟悉了。”   “哈哈哈,那也要看她能不能站到最后了。”   大抵是这种冷场的局面维持了太过久了,屈邑平淡开口,“好了,速速解决吧,不要耽搁后面的比试。”   这一语对于台上弟子来说好似一句嘲讽,他正要发狠,却猛然感知到背后有一束寒光,只在回头刹那,看见招凝突兀出现的身影,转而便被抛飞出了平台,竟然是这般摧枯拉朽就解决了。   台下诋毁的声音尽数消散了。   虽说规矩是一对一的比试,但显然极寒宫对于比试规矩并没有那般看重,颇有谁强谁就在台上站着,让所有不服的弟子挑战一边,认可你了,你便不用再继续后面的轮次,便可以直接晋升到十个名额中。   显然这并不是一个友善的安排,相比于一对一的比试,更加考验守擂着的实力和毅力。   但这对招凝来说并不算什么,等到将第十名弟子击落之后,好一会儿都没有人主动上台,招凝手持着一柄普通的秘银剑,剑尖指在一直之前闲话她是依靠关系进来此处的弟子。   那弟子已经缩在了人群之中,似乎想把自己彻底隐藏起来,可是秘银剑很轻易地就找到他的,剑光晃在他双眼之上,他无处可避。   在看过招凝前十场摧枯拉朽的比试之后,这弟子显然已经不想再同招凝比试。   但是他不想不代表人群中看热闹的弟子们不想,下一刻,他身后忽而有一阵推力,竟然将他抛飞起来,直接向平台上送去。   这弟子下意识地想要御剑而走,却不想那秘银剑已经停在了他身前三尺,剑尖的锋芒让人心口猛缩。   他一步一步地退回到平台上。   摸了摸头上的冷汗,打着哈哈说道,“这位仙子,实在是对不住,是我误会了你。”   “不,你没有误会。”却不想招凝直接驳斥了他,在他惊愕的神色下,招凝重新手持秘银剑,淡淡说道,“我的确靠着一点长辈的关系进入到极寒宫中,也靠着这一点关系进入到天池修炼之地,以及站在自己。看得出来,阁下很是不服气,既然如此,阁下将我打落平台下,我立刻从极寒宫狼狈离去,绝不得极寒宫一丝照顾。”   招凝的话让台上台下的弟子都有些恍惚,一瞬间甚至无法分别招凝到底是在宣战还是讽刺。   “好!”但台上弟子却在这几语中激起了好胜之心,“那我便看看,你到底是不是这般厉害!”   适才的退缩好像都是假的,将一些潜规则摆上明面上,用实力来证明一切,好似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   却见这弟子直接施展功法,全身缭绕起一圈棕色的灵光,他猛地向前俯冲,身形便消失不见。   招凝眼眸微垂,转而旋身而起,而后法决向下拍去,正巧撞上突兀出现、并向上偷袭的弟子。   法决将弟子的行动止住一瞬,招凝身形在空中闪过几道身位,却见一连串的大地突刺从地上冲出,将整个平台仿佛都震裂了。   突刺一路逼着招凝到了边缘,那弟子嘴角勾着一丝喜意,忽而将,一簇巨大的土灵力聚集,似要爆开强悍之力。   而招凝站在边缘施展法决,那法决没有任何的威慑,明眼人一看便看出来这是遁术。   对面人哈哈大笑,瞧着招凝后半脚掌几乎悬在平台外,“你这记名弟子莫不是怕了,想直接遁逃而去。可不用白费力气,若是打不过,你可以直接投降,向众弟子宣告自己就是靠关系进来的废物。”   台下却是平静的,兴许几道嘘声被安静强行咽回了喉咙里,但是招凝丝毫不为所动,法决成,在对方术法爆开的前一刹,忽而消失在平台边缘,再现身,却是同对方面对面,甚至不足三尺的距离,对方大笑的动作还没有收回,尚未反应过来,就被一道强风扇下了平台上。   台下的弟子非常默契地避开一处空地,让这弟子重重砸落。   招凝眉眼神色还是浅淡的,“承让了。”   那弟子猛地闭合嘴,终于从刚才僵住的状态中反应过来,但也没有大多被打下场的屈辱表情。   只拍着衣摆上的尘灰站起来,还带着一丝笑意朝台上拱拱手,“仙子厉害,是在下多嘴了,自愿修行闭口咒三月。”   招凝拱手回礼,“师兄甚赞。”   那弟子当真掐了一记闭口咒封禁在自己嘴上,再也不说话了,却也还留在台下从容观战。   只是自此之后,似乎没有弟子再想上来对战了,招凝站在台上等了将近半柱香的时间,而屈邑也放下揣着的双手,似乎要宣告此次的胜者。   招凝却在此时侧身抬眸看向十丈之外的参天大树。   “几位不愿上来一试吗?”这是对树上的两人的说的,也许不止两人。   在台下一众惊愕转头看去时,却见有五人从参天大树中飞出来,但并没有靠近平台,仅仅是御剑于半空。   一行五人一字排开,二女三男,各个都是俊秀高冷。   “是五位天骄!他们居然也来看比试了,不是说他们最后才出场吗?”   “五位天骄同时出现,这个记名弟子多大的排面啊,她的实力是被五位天骄认可了吗?”   “唔唔唔唔唔……”   “你自下了闭口咒就不要在说了,好好看着就行。”   “唔唔……”显然是后悔自己怎么这么快就自封了,不能说话,整张脸都激动地瘪得通红。   而台上的屈邑也不再是刚才那副随意的模样,直身朝几人颔首。   招凝依旧浅淡,只是微微拱手示意,“初来乍到,冒昧了。”   “招凝仙子说笑了。”中间浅蓝长袍的男子说道,“招凝仙子入我极寒宫是我们极寒宫的荣幸,今日得见仙子实力的确令人叹为观止。”   “仙子刚入极寒宫,我们几人便听说仙子名号,本想有一日前去拜访,却听白烨真人说仙子醉心修炼,便没有去打扰了。”左起第二位流仙裙仙子拱手说道,“极寒宫湛雪旋。”   随着湛雪旋的介绍,从左起至右,左边第一人名叫余甸,中间男子名叫聂致远,其后一男一女分别叫钟子石和崔沛。   让招凝诧异的是,这几人都是修行的古道,这同九州其他宗门天骄几乎都是灵根大道区别甚大。   招凝再一拱手,“修行至今,自是想早早结丹。此次五芝涧水争夺公平公正,又在屈邑真人监督之下,几位何不上台一试?”   一方面招凝也想试试自己在天骄之中的实力,另一方面想要在陌生的极寒宫中站稳脚跟,不是打败几个普通弟子就可以的,闲话流言依旧是会存在的。   但是这几人显然不想给招凝机会。   聂志远笑道,“既然招凝仙子,这般想要提升修为,我们有何必从中添堵呢?今日得见仙子实力,我们五人无一不认可,又何须在比。再说获得五芝涧水的名额一共十人,我们五个,再加上招凝仙子一人,绰绰有余,更无须再比。”   这话说得傲气,却又是事实,若是他们能在普通弟子手中失利,也没办法担起他们头顶天骄的称号。   聂志远遥遥看了一眼,“屈邑真人,您说呢?”   用的是敬词,可是语气却彰显着平等身份,甚至还有跃居真人之上的意味,这是完全不同于清霄宗,若是当年身为天骄的贾锐敢在火融真人面前这般说话,也就不会有“凌霄峰与狗不得入内”的说法了。   招凝将这些古怪都按捺在心底,只跟着抬眼去看屈邑真人。   屈邑笑了笑,“自是按照聂师侄的说法来。再说,刚才比试终了,招凝仙子便可以取得名额了。”   说着他翻手拿出一块冰玉符抛向招凝。   招凝微微拱手作礼,再抬眼五位天骄已经离开了。   她没有多深究刚才五人对自己的态度,离开平台,手中摩挲着冰玉符,有了这冰玉符,五芝涧水便已是囊中之物了。   其后数日,招凝一直在洞府中修行,尽可能让自身修为巩固提升,好在得到五芝涧水之后能直接提升到筑基大圆满。   这一日,极寒宫的飞舟停在雪山顶上,招凝刚入飞舟,便见到聂志远,他含笑着朝招凝打招呼。   “沈姑娘,可就剩你一人了。”   招凝进舟上楼阁才发现其他八人都到了,除了见过的几个天骄外,还有三人坐在尾座,见着招凝起身给招凝作揖。   三人似并不适应这样的场合,并不怎么同五位天骄交流。   招凝坐在中部,只静静闭目养神,既没有接近五位天骄,也没有拉拢三位弟子。   飞舟刚刚高飞,招凝忽而听见不远处,三位弟子小声的交谈。   “这天宫好似还没有离开?”   “自那日贺寿来便一直镇守在顶上,听说是在同霜泷上人商议着什么。”   许是听到三位弟子说话,上首五个天骄的话题也转到这上面。   “听闻,天宫想要霜泷上人早日化神。”   “可上人的化神契机尚未到吧。而且上人修得是万古寒冰冻绝大道,要冰冻一切为人之欲,这化神何其之难。” 第191章   元灵岛在承玄修真界的外海域, 但却并不在极寒宫北面,此界外海域内凹,在承玄修真界和汴州修真界之间形成了一片巨大的内海, 这使得承玄与汴州的地界并非是陆地相连, 而是隔着一片海,这片海便是北海。   北海离岸三百里, 元灵岛便在此处, 地方二百里,岛上冰火两重天, 生长着一些在极端条件下才会出现的灵物。   此时,极寒宫的飞舟还没有抵达这里, 岛上高峰便站着两道身影,是屈邑和高占宇。   屈邑笑道,“高长老怎么有闲暇来此护持宫中弟子。”   高占宇郁闷的没有说话。   屈邑更没有什么照顾他心情的意思, 直接揭穿了, “听闻,上官真人想要借用你的如意乾坤葫芦, 还是借走就不还的那种?”   见屈邑不依不饶,高占宇没有办法, 只得开口抱怨, “这上官怎么不拿自己的灵宝去拯救黑水河呢?非说我这灵宝是黑水河暗示大难的关键, 我看他是嫉妒我手中是中等二重灵宝, 而他不过是一重灵宝罢了。奈何这家伙竟然还上报给了宗主, 连霜泷上人都知晓了此事。”   “这想来高兄的灵宝可是护不住了。”屈邑感慨道,尽量让自己语气没有那般幸灾乐祸, 但显然高占宇还是听出来了,并狠狠瞪了他一眼, “护不住也护护试试,我将千醉酒葫芦给了他们,虽说只是灵器,但毕竟都是同宗的法宝,让他们拿去黑水河试试,不行再回来找我商议。”   “原来高兄此次跟过来是纯粹散心。”屈邑笑了笑,很自觉地收了幸灾乐祸,安慰道,“高兄也不必如此挂怀,将如意乾坤葫芦借走,宫中必定还会补偿你一件灵宝,必不会让高兄吃亏的。再说,高兄自幽都得到如意乾坤葫芦后也为施展过它,想来此物与高兄功法多少还有些隔阂,倒不如借此换一件更加贴合功法的灵宝。”   听到屈邑这般分析,高占宇面上也平静了几分,他背着手放眼看这冰火两重天的奇异岛屿。   “元灵岛的五芝涧水能自上古保存至今,不知使我们极寒宫中多少弟子得意。”他看向屈邑,“屈兄,若我记得没错的话,当年你也是靠着五芝涧水进入的筑基大圆满吧。”   “这你却是记错了。”屈邑看着五芝涧水的方向,重重怪树阻挡了视线,但他的视线没有聚焦,眼里满是回忆,“当初我侥幸与天骄们入此地,随时服用了五芝涧水,但却没有到筑基大圆满,反倒是在元灵岛外围遇上几只暗锏烈魂虎,侥幸击杀,才让我在战斗中瓶颈松动,以此突破。”   “当年屈兄也是佼佼者,即使没有突破上品金丹,但当年几名天骄如今却只剩下两位了。这般一想,屈兄反而是赢家。”   “哈哈,我又何谈赢家之说,只是那上品金丹太过考验了,生死在其中天骄实在是太多了。”   两人说话间,却听不远处有飞舟破云之声,很快飞舟就落在高山之上,十人从飞舟上落下,朝两真人见礼。   “屈真人,高真人。”聂志远笑道,“两位真人神速,我等飞舟全力也是赶不上的。”   屈邑摆摆手,“无须这般说,待以后你们结成上品金丹,速度亦是我们不能及的。”   他转身向着不远处指去,“诸位都是极寒宫佼佼者,也不需听我在这絮叨,五芝涧水就在那山涧中,自行去取吧。”   招凝遥遥眺望那处山涧,不知是否是因为时机来的不对,热浪和冰霜相冲反而起了一层暗沉的灰雾,将整个山涧笼罩在了屋雾中。   却听这时屈邑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虽说尔等在明光崖上已经比试过了,不过这在极寒宫外,若是遇到什么也得看你们自己的实力了。”   他像是在暗示着什么,但众人看向他时,他却又什么都不说,只让众人尽快去取五芝涧水。   既然这般,众人也不再在这里耽搁,便不约而同地御剑而起向那处山涧飞去,寻常山雾对筑基境的修真者根本起不到作用,但等到他们深入山雾中的时候,却发现这山雾让神魂忽冷忽热,一时间竟无法坦然进入,必须施展术法才能小心翼翼地向前探去。   招凝坠在后方,却是不惧,清风拂神诀清扫了神魂上的异常,她只是在山雾中观察,总觉得有一丝异常,山涧中没有半丝灵力,好似所有的灵力都在水火冲撞中消融了。   “沈师妹倒是如鱼得水。”聂志远不知何时站在了招凝身边,脸上带笑,亦是没有被这山雾搅得半分不适。   招凝微微颔首,“比不过聂天骄闲适。只是不知聂天娇可察觉到这山雾中的异常”   “山雾为天地灵气蒸腾,看来这五芝涧水不是那么容易得到。”   “只听屈真人的意思,便知他还有几分考教我们的意味。”说话的是钟子石,他抱臂盯着山雾,好似隔着山雾看到真实的山涧情况,“若是我猜的没有错的话,这五芝涧水想必已经不再山涧中了。”   三名普通弟子也听到了,神色上带着讶异,“怎么会不再山涧中,出了山涧这五芝涧水就成了寻常灵水,钟师兄这般说,岂不是觉得我们要白来此处一探。”   钟子石却不说话了,自顾自地向前方飞去。   聂志远替他向三名普通弟子致歉,“三位师弟不要挂怀,这钟师弟就是这般模样,说话说半句藏半句。”   招凝看着钟子石远去方向,没有多说什么,直接跟上了。   等到众人随溪水进入山涧中,却是眼前一新,只见此处钟乳石垂挂,地面生长着大量石笋,乳白的光华晕在石壁上,让人只身处其中便感觉自己好似能修为大涨。   可此刻众人的神色俱是不好,果真被钟子石猜中了,明明溪水从此山涧中流淌而出,山涧中却干涸的无一五芝涧水的痕迹。   湛雪旋靠近一块乳白钟乳石,上面还沉积着细细的灵砂,她指腹捏着灵砂摩擦成粉这才说道,“这五芝涧水并没有干涸,否则这里不会这么轻易形成灵砂的。”   聂志远环视周遭,忽而不明所以的笑了一声,“看来有什么东西想要独占五芝涧水。”   “呵,敢在我们极寒宫的管辖下分一杯羹,看来今天我们的法宝可以出来练练手了。”   招凝没有参与他们的交谈,抬眼看着山涧顶部,整个山涧中弥漫着一股灵药清香,香气在顶部最浓郁,而清香实化在顶部形成色彩斑斓的毫光,若是五芝还生长在五芝山涧中,整个山涧都会被五色光华笼罩。   此刻顶部毫光似暗潮向山涧深处涌动而去。   招凝发现了,众弟子也察觉到了。   一行人向山涧深处出发,没过多久却被一堵碎石堆砌的石墙挡在了外面。   他们也懒得废话,法决一掐,冲向石墙,但石墙只是略微晃动下几层沙土便没有任何反应。   “看来里面的前辈不想我们打扰啊。”聂志远回头看着众人调侃了一句,众人也回笑着,丝毫不惧。   转而便看见聂志远手持一柄光华笼罩的重剑,强行向石墙劈去,下一刻石墙上妖灵力一晃动,瞬间崩碎,而碎石在强力冲击之下,也四溅而出。   众人在烟尘中走进新的空间中,便看到一个完全乳白的山洞,而五芝涧水在灵光包裹下形成光球,悬停在中央半空。   山洞中似乎再也没有其他。   众人交换眼神,同一时间向五芝涧水奔去,在接触到五芝涧水的前的刹那,外层灵光忽而爆开刺目的光华,光华下却听一声暴躁的狂吼声,一道白影冲向他们,而实在还在不约而同地取属于自己的五芝涧水的十人又不约而同后撤身子,一切显得是那般默契而自然,仿佛有人以神识在耳边传音,但事实上什么都没有。   十人分站山洞十个方位,而在山洞正中央,那白影旋转停下变成一只身长三丈的暗锏烈魂虎,它通体雪白,瞳孔青绿,环视一圈将所有人都纳入眼底,片刻边听暗锏烈魂虎嘴巴微张,古怪的声音传遍山洞。   “我当是什么人欲夺本王宝物呢?原来是几个毛都没长齐的人族筑基修士。”   那是暗锏烈魂虎的声音,是借助呼吸间气流的震动发出来的声响。   它的出现并没有让在场的任何一人表现出惊讶。   聂志远笑道,“这位阁下说的可当真冠冕堂皇,我们极寒宫一千年前便发现了此处山涧,五芝涧水更是宫中守护了千年的灵水,怎的只过了十年就成了阁下的囊中之物了。”   “极寒宫是什么东西。”暗锏烈魂虎不屑地说道,“既为我所看到,那便是我的东西。”   “极寒宫从不介意将山中无主之物分享给山中灵兽。”湛雪旋清冷出声,“你若是想去,给你一勺便是。你却将整个山涧中的五芝涧水纳入此处,可见贪婪。”   “你这人类丫头称呼本大王是什么?灵兽?”暗锏烈魂虎突然发怒,“尔等竟然将本王与那些畜生相提并论,今日我就让你们都成为本王的修炼灵药。”   暗锏烈魂虎暴吼出声,而后身形一闪,脚踩浓云,身卷山雾,扑向聂志远和湛雪旋的方向,五位天骄一心自然不会放任他们二人受攻击,而其他三人亦是不袖手旁观,九人围攻而上,即使是金丹境的妖王也一时无法从容。   招凝在一旁抱臂看着,倒是显得有几分格格不入,她眼前晃过众人的招式,渐渐对他们的功法情况心中有数。   这暗锏烈魂虎发觉这几人明明只有筑基后期的修为,却让他奈何不了,它倏然抽身,身形云遁,片刻后出了包围圈。   “原来是天骄,难怪敢这么猖狂。怕是外面还有几个真人护着,本大王不陪你们玩了。”此话一出本意识直接遁走,偏生这暗锏烈魂虎心眼极坏,趁众人对抗着他残留余力,直接冲到了五芝涧水前似要直接将涧水摧毁。   偏生五芝涧水前突兀出现一道纤秀声音,暗锏烈魂虎微微一顿,转而又大笑,“就你一人还想阻挡本王,既然送上门来,就一起去死吧!”   可但他强力一拳挥出,却猛地发现打歪了,而那拳却擦着对方肩头而过,最后竟然定在一只纤细手掌前五寸,隐隐的他竟然看到阴阳交织的神光闪现。   他诧异一瞬,便被招凝寻到机会,一脚踹出,将暗锏烈魂虎踹回九人的包围圈。   元灵岛的高山上,屈邑抱臂看着,好似能透过山体看清山涧中的情况,特别是看到招凝手掌一闪而过的神光。   屈邑挑眉,“阴阳护体神光,不过筑基期竟然就有神光护体。”   “这又什么,有人没有修为都能穿破虚空。”高占宇斜躺在巨石上,酒葫芦没有了,他便只拿着一只小壶嘴的酒壶往嘴里灌酒,大抵是不过瘾心情有些烦躁,“话又说回来,这山涧中怎么还会有暗锏烈魂虎,你不是说当年被你全部击杀了吗?现在既然都成三阶妖王了。”   “不过是漏网之鱼。”屈邑不在意,甚至笑着说道,“说不定我便是算到今日,故意留下来考教他们的呢?”   高占宇听着好生无语,翻身不再理他。   山涧之中,得招凝一脚,将暗锏烈魂虎踹回,而五位天骄同一时间施展道法,五道光华好似复刻了五芝华光笼罩之景,五只八重灵器出现,让本因为招凝手段心惊的暗锏烈魂虎一瞬间更是反应不过,自身法术都来不及施展,就被五只八重灵器生生贯穿了身体。   鲜血四溅,又被灵光压回,一代妖王不甘就此陨落,死不瞑目,重重摔在地上,一颗乳白妖丹从妖王身体中钻出来,转而就想往外跑,山洞洞口却突兀生成一面冰冻墙,纤纤玉手隔空一探,乳白妖丹便落入湛雪旋手中。   “师妹拿到妖丹正好,便最后送这位贪婪的妖王一成。”聂志远笑容颇为古怪。   就见湛雪旋掌心渐渐凝聚出冰霜,乳白妖丹好似感应到什么,表面乍然浮起一道挣扎的虎影,似要拼命逃离妖丹,却在逃离的前一刹那被冰霜凝结成实,而后在掌心握拳的轻柔动作中,冰霜碎裂,尽数化作粉末。   “这妖丹我们可以带回去给内务殿。”钟子石在旁说道,“这暗锏烈魂虎修为虽不怎么样,但这妖丹到底也是金丹期的妖丹,极有可能为我们极寒宫带来一名新的下品金丹长老。”   五位天骄俱是认可。   三位普通弟子也不敢多话,只是小声自行交流着。   “我简直不敢想象,有五位天骄在,击败金丹妖王竟然这般简单。”   “想我当初历练,同几个朋友在三千远山中遇上一只金丹妖王,为逃离都拼去了半条命,却不想今时竟然这般容易。”   “不然天骄为何称为天骄,天骄同我们普通弟子的实力之间可是断层的。”   五位天骄也不知道听没听见他们的羡慕之语,倒是聂志远看着招凝笑道,“刚才我险些以为招凝仙子要旁观下去,坐享其成了。”   “若是能坐享其成,我当然乐意。”招凝坦然说道,神色没有半分的变化,“可惜暗锏烈魂虎没有给我机会。”   “哈哈,招凝仙子当真有趣,不过,此次还是多亏仙子看顾五芝涧水,不然当真最后一滴五芝涧水我们都没有办法得到了。”   “我来便是为得五芝涧水,哪怕元婴妖帝在此也是额外的。”招凝淡淡说道,她目光落在五芝涧水上,“不知聂天骄打算如何分饮五芝涧水。”   “规矩照旧,招凝仙子功不可没,还请先去。”   聂志远发话,其他人也不会多说什么,招凝并没有推辞,手上灵光一动,取了一成五行涧水。   涧水如密浆悬停在掌心,招凝没有多说什么,也不管他们后续有何安排,直接一饮而尽,就地打坐,闭目修行。   其他众人也见怪不怪,自行取之,也如招凝一般就地修炼。   时间一日一日过去,五芝涧水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灵炁,但需要将这些灵炁完全转化成真元,并将修为巩固夯实。   就这般过了三四月之后,一名普通弟子睁眼,瞧见一众人还沉浸在修行之中,唯有自己已结束,心情有些郁闷,越是提早醒来越是说明对于五芝涧水的利用不够完全,更是说明自身修行有限,此番效果已经达到了顶峰。   等到又一名普通弟子睁开眼,前一位弟子心里好似平衡了,挤眉弄眼,两人凑在一起小声八卦着。   “那新来的招凝仙子难不成要成为极寒宫中的新晋天骄,你可看出她的底细?”   “看不出来,她的功法很是奇怪,我无法猜出是哪一门大法。”   “说起来,这位若不是挂名,说不定日后聂天骄弟子首座的地位可就不保了。”   “那不一定,你便瞧着这次,看是谁提前醒来。”   但显然他们两的盘算并没有成功,其余八人都是在同一时间清醒的,唯一有差别的便是有人直接晋升了筑基大圆满,而有人却依旧停留在筑基后期。   招凝睁开眼,手掌微微握拳,法力又精进了不少,之前的静修并没有白费,反复的积累让她这一遭直接进入筑基大圆满,接下来她可以找个时间去九州寻找结金丹的契机了。   聂志远和湛雪旋同样也晋升到筑基大圆满,大抵感知也只有他们三人修为到这一层级。   聂志远朝她拱了拱手,“招凝每每都让聂某惊讶,想来我很快也担不起师兄这一陈呼了。”   “聂天骄说笑了。”招凝淡淡道,“两位真人在外等待许久了,我们也该出去了。”   招凝先行向外走,其余九人也紧跟着而来,招凝步子慢,不知不觉便又落在了后方,到了山涧入口附近,她抬眼看向这处,没有了暗锏烈魂虎的秘法聚集五芝涧水,山洞中一滴滴乳白的密浆沿着钟乳石滴落,药香五色虽不明显,但还是让山洞看起来光怪陆离。   “这五芝残留的药香越来越浅淡了,或许再过几个十年,这里的五芝涧水连提升修为的功效都没有了。”   钟子石忽而在旁说了一句,招凝却问,“上古之时的五芝,因何而消失了?”   五芝指的是五种神芝,每中神芝都有神奇的功效,上至寿元翻倍,下至修为晋升,无奇不有。   “这却不知,说是当时受大破灭影响,天地灵气暴动,一夜之间灵气尽消,五芝便瞬间干枯,跌落在山涧中。”   听他这般说道,招凝随手抓了一把山涧中的灵土,土质松软,但其中夹杂着很多灵砂颗粒,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异常。   许是招凝和钟子石步子慢了不少,聂志远转身笑道,“怎得不走了?招凝仙子莫不是想再饮一掬,只是这现在生成的五芝涧水过于稀薄,非十年不成一滴之效,再说,已经饮了一掬可就没有提升修为的效果了。”   招凝抬眸看他,她本就没什么再贪一掬的想法,只是觉得有些,淡淡说道,“你们不觉得这处山涧药香聚集这么久有些怪异吗?”   聂志远却摇摇头,“招凝仙子,世间神奇之处比比皆是,更何况是这曾经生长五芝的神异之处。”   “那我只问聂天骄一句,可能辨清着药香中有几种灵药。”   招凝这一问句让众人一时间诧异又尴尬,都是全心修行的天之骄子,对识药并不擅长。   聂志远和湛雪旋对视一眼,回问招凝,“招凝仙子可是察觉到什么异常?”   “此处药香三千三百种。”可招凝只是自答刚才自己的问题,“似是将整个元灵岛的灵药气息都汇聚于此。”“若是以此形成药香之实也算正常?”钟子石微疑,目光再次落在顶部,许是因为招凝的提醒,这使得钟子期总觉得这顶部涌动的毫光似有古怪。   “你们可发觉此药香毫光流动好似龙游之态?”钟子石抓住其中关键,目色一重,看向众人,最后落在招凝身上。   却不想招凝摇摇头,“这本是我想要问你们的问题。事实上,在前往暗锏烈魂虎那处,这毫光游动之姿便像是力量汇聚于龙首,我原本以为这是因为暗锏烈魂虎聚集五芝涧水之远古,却不想涧水分饮之后,这毫光还似这般状态。”   十人陷入神色之中,忽而聂志远锤手,像是想起什么,刚要说出。   “龙仙芝。”却听一人抢先他说话,并非其余九人,屈邑和高占宇突兀出现在山涧中。   众人拱手见礼,见两真人有些激动。   高占宇道,“龙仙芝,其形似交龙之相负,服之可增寿千年,觉醒巨龙血脉。”   “此乃圣物啊。”   招凝再一次看这漫壁毫光,只问,“却不知这圣物藏在哪里,竟丝毫不见踪影,只留药香余韵。”   “并不在岩顶上。”却不想屈邑给了一个意外的答案,否定了招凝心中所想,原以为顶上药香汇聚,必是有什么神奇之处匿息与岩顶之中,“此物不再此山涧,而是自成一方空间生长,只是根源在此,因此有异象凝聚。”   他看向高占宇,“高兄,若是我们二人强行将龙仙芝取出,恐怕会有损龙仙芝,不如,将那方空间直接带走,请霜泷上人处理。便请高兄请出如意乾坤葫芦了。”   高占宇一脸无奈,“我本是来此躲清闲,倒是被屈长老利用了,回头这如意乾坤葫芦落在霜泷上人面前,想来我更拿不回来了。”   屈邑赔笑。   但高占宇并没有因此而甩袖离去,相反他手上法决已出,身后显现如意乾坤葫芦之形。   这如意乾坤葫芦好似凡俗上贡之物,其上雕刻尤为华丽,一圈圈天煞禁制缭绕在葫芦上,给葫芦添上了一层神异而远古的色彩,随着葫芦口解开,一股玄之又玄的力量让人仿佛置身于虚空寰宇之中,甚至有一种只要被召唤便会成为葫芦内一团灵气。   却听高占宇喝了一声,整个山涧都被刺目光华笼罩,一时间肉眼失去视觉,只能感受到山体在摇晃,又在高占宇一声“收”的古音中,只听轰隆隆巨响,山体开始向内部垮塌,好在在场都是修真者,这点崩落根本不注意伤到他们。   再转眼,众人直接飞出了山涧,转而站在了飞舟栈上。   屈邑也上来了,看着下方塌陷的山体无奈地摇摇头,“看来下一个十年是没有五芝涧水了。”   高占宇手托如意乾坤葫芦,落在栈上,哈哈大笑道,“不负屈兄所托,这龙仙芝生长空间已被我装入葫芦中,不过这龙仙芝生长的不好,空间也不过地方三丈。”   但这般也很难想象,三丈之地便纳入那只有两个拳头大小的葫芦中也是不可思议。   “即是龙仙芝,又何须在意它长短。”屈邑大笑着,而后又看向招凝,“仙子做得很好,我极寒宫得此物,又可成就一位强力元婴上人,实在是大喜之事!仙子放心,此物是由你最先发现,我们极寒宫必不会亏待你的。”   招凝微微拱手,“那便恭贺极寒宫得此重宝。”   极寒宫的承诺对招凝是实在的,招凝清楚的知道,自己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暗得龙仙芝,更何况她确实不知龙仙芝的生长之处在哪里。她眸光垂下,若是以此承诺为凭,不知道能不能换得一个靠近天宫的机会?   众人回到极寒宫,屈邑直接和高占宇早几日就已经御空飞回了极寒宫,并没有长时同乘飞舟。   浮空平台上,三个普通弟子拱手离去,聂志远等人也准备同招凝告辞,聂志远说着,“既已经到了筑基大圆满,我等不日就要离开极寒宫,外出历练寻找结丹机缘,招凝仙子可有意向同我们一起?”   招凝尚未回答,却听不远处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的低阶弟子们声音越来越大。   “你可看清了,当真直接接上了极寒大殿?”   “不仅是接上大殿了,据说天宫中的元神尊者也入了大殿。”   “元神尊者参与此事做什么?这可是霜泷上人的私事。”   “你是不是忘了,之前寿典,元神尊者来就是为了督促上人尽快化神,这私事若是能解决,岂不是就能化神了。”   “……”   杂七杂八的声音混乱的传入耳中,本就还没有到辰时,最开始他们落在外围,还以为是弟子们锻体刚刚结束,这会儿却明白了,这是霜泷上人出了什么事情,竟惹得低阶弟子们都无心锻体了。   湛雪旋惯来将霜泷上人作为自己的榜样,一听低阶弟子这般没大没小的谈论,很是不满。   “这是什么时辰,你等不好好锻体,竟敢谈论起上人私事了!”湛雪旋上前一步呵斥着,声音传遍整个广场。   一时间三五成群的弟子们立刻分开,装模作样的挥动着自己的武器行基础锻体决,只是这锻体到底有没有到位看这些弟子彼此之间挤眉弄眼的神态便知道了。   “师妹,算了。许是发生了什么轰动的大事。”聂志远把湛雪旋叫了回来。   招凝微微一顿,涉及霜泷上人的私事,想来是关在地窖的前辈同霜泷上人见面了。   “你就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吗?”聂志远小声笑了笑,而后抬手招来一个心不在焉的低阶弟子,那弟子有些惶恐,还以为筑基弟子首座要惩处他,靠近便要跪拜行大礼求饶,却被聂志远拦下,“把你知道的都说于我们听。”   低阶弟子一愣,敢情几位天骄也是来听八卦的,立刻堆上笑,尽数说着自己东拼西凑听来的事情。   果然如招凝所料,关在地窖的前辈出来的,倒不是他自己出来的,而是霜泷上人亲自去找的。   据说那天深夜,霜泷上人并没有单独前去,而是摆开了极寒宫太上长老的阵仗,在宫中众长老的陪同下浩浩荡荡地出现在了地窖中,开口第一句话便是,“羽辰,你弃我母女五千年,如今一身狼狈归来,到底想作何?”   “五千年,原来过去五千年了。”羽辰呢喃,“我都忘记了,太虚无岁月,我以为不过过了眨眼一瞬间。”   在霜泷上人瞪视之下,羽辰缓缓站起来,目光就那么锁定霜泷上人,“我一直记得前往太虚那日,有一模糊身影在树下静静看着,是你吗?”   霜泷紧紧握拳,似要当场离去。   但羽辰贪视着,似从她面容的每一处细节终于想起面前人的名字。   “霜泷。”   “那一声轻唤就彻底让上人心软了,而后亲自将他带上了极寒大殿。”低阶弟子说得有模有样,听故事的几人听得不知用什么表情表达此刻的心绪。   “行了,你走吧。”湛雪旋烦躁地将人驱赶走。   她一时情绪无法抚平,问聂志远,“霜泷上人是不是疯了,怎么会轻易就原谅这消失五千年的妖族?我可是听说,当初霜泷上人和这妖族之前是孽缘,可不是情缘。”   “我何尝不知道,百年相杀,千年围剿,结果一杯情缠酒就……”聂志远叹道,“可能是因为小冷彤的原因?”   招凝旁听着他们简单概括这孽缘,很是认同“孽”这一字,至少在常人目光中,这种缘是生不出情深义重的。   奈何目前的情况似乎是五千年的等待和五年前的寻找,真的将一千年的“孽”抚平了。   钟子石却在一旁笑了笑,“要我说你们斩凡之时都不成用心体验凡俗的情|爱,不懂凡俗中还有一种感情叫做相爱相杀,爱而不自知。”   聂志远一脸恍然,湛雪旋却是一副上人被侮辱的气愤表情,连带着看向钟子石似要与他当场就打一架。   招凝心中微叹,不想再参与其中,便朝聂志远拱了拱手,“聂天骄,那我先行离去了。”   “招凝仙子,慢走。”   招凝刚转身欲回洞府,可走出两步,就听高空中传来一声叫喊,“且等一等。”   一回头便见屈邑御空而来,他满是笑容,“正好宫主和霜泷上人都在极寒大殿,二位知道龙仙芝的事,让你们都去大殿上。”   几人交换眼神,俱是露出喜意。   极寒大殿在极寒宫最高层,恢弘庞大,晶莹辉煌,从殿外阶石向下俯瞰,能将极寒宫所有浮空山峰尽数收入眼中,一览众山皆渺小。   在屈邑的带领下,众人恭敬进入极寒大殿。   大殿为万年寒冰铸造,冰寒冷意浮动在地表,交融着天地灵气形成三尺高的白雾,如同入仙灵之地。   正上方高台,上首宝座霜泷上人斜倚着,左侧玉台上羽辰正抱着小冷彤,而极寒宫宫主正站在右侧手格外恭顺。   众人向上行礼,却听台上小冷彤喊了一声,“漂亮姐姐!”   小冷彤从羽辰身上跃下,几步小跑到招凝身边,抱着招凝小腿,“漂亮姐姐,你去哪里了,好久没有看到你了。”   招凝只浅浅摸了摸她的脑袋,没有说话。   “小彤,回来。”却听羽辰唤了一声,将小冷彤叫了回去。   她抬眼一看,只见羽辰打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没有威压,被招凝察觉,甚至温和的点了点头,这是认出招凝就是那日之人。   羽辰目光收回,又重新看向霜泷上人,霜泷上人的视线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羽辰身上,好似当年那杯情缠酒仍旧没有失效。   宫主见霜泷上人不欲多言,便转身行宫主职责,他正身面对台下,一身冰寒天雪长袍,看起来不过三十岁出头,眉眼俱是冷峻,相貌更是俊朗,不得不说,这是招凝这么多年见到的唯一一位维持年轻之态的宗主,他的威压告诉招凝,这位年轻宫主亦是一位元婴上人。   “很不错。”极寒宫主面无表情地夸赞道,“不过数月的时间,你们借助五芝涧水几乎都到了筑基大圆满,想来不日我极寒宫便有能添几位金丹长老。”   “是宫主栽培,我等不敢沾沾自喜。”   “无需,你们的成就既成,便得这份夸赞。”他目光落在几人身上,“既然已至筑基大圆满,按照以往的宫中规矩,本宫会为尔等掐算金丹契机在何处,此次也是如此,但还有一例外,天宫降临我极寒宫多日,又遇太上长老大喜,宫中特请天宫尊者为你们一探天机。”   此言一处,连天骄弟子都振奋不已,尊者出手,这金丹契机岂不是能直指某处?   “多谢宫主,多谢尊者。”   “不必谢我,此事要谢你们身边这位。”极寒宫主的目光头一次落在招凝身上,带着几丝审视的意味。   招凝面色丝毫未变,上前一步,微微拱手,不卑不亢。   “你做得很好。”极寒宫主并没有点明招凝的真正身份,只就事论事,“龙仙芝乃圣物,更是天宫上某位尊者所需,那位尊者有爱怜之心,决定亲自为你们掐算金丹契机。”   此话一落,几位天骄神色未变,都是一脸恍然地朝招凝拱拱手,以示谢意。   招凝颔首回应,片刻后,又拱手上问,“不敢劳尊者亲自前来,不知我们何时去何地拜谒?”   这句话多少带一丝引导的意味。   但这点小心思恐被人听出来,便说的极为含糊,但巧合是,极寒宫主却答,“天宫立于我们头顶之上,你们若是想去拜谒尊者,可此时便往。”   众人精神一震,只见极寒宫主已经消失在原地,众人紧随其后出了极寒大殿。   见极寒宫主恭敬向上拱手,“极寒宫天骄带到,还请天宫接引。”   隐于高空的天宫渐渐浮现,巨大的阴影笼罩极寒宫,只见一道道白云台阶自顶铺下,直至落在极寒大殿阶石之上。   极寒宫主再一礼,转身对众人说道,“去吧。莫要冲撞了尊者。”   众人心情激动的难以平复,一般只有上品金丹结成才能登上天宫,却不想他们不过筑基大圆满便有此等荣幸。   一步一步踏上天梯,好似登天一般。   直至众人迈入天宫,天宫大殿空荡不已,无人,但众人却不敢多言多看,只屈身低首等待。   唯有招凝怔在原地,这恢弘磅礴的殿宇,为何同雷心入寂灵之府时,寂灵之府一瞬幻化出的大殿这般相像! 第192章   不, 并不是完全一样。   这座天宫宛若新筑,并没有幻化出来的大殿那般古老神秘。   就在这时,一道光影在上首侧方一处聚集。   招凝低垂下眼眸, 看来那雷心并没有那般简单, 并非只是变化书楼而已。   “很好,诸位天骄都不错。”   却听元神尊者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 那声音含笑听起来格外的和蔼仁慈, 但这仅仅只是表象。   招凝随着众人一起叩拜,随后便听尊者自言道, “吾名浩初。天宫之中无主,尊者入驻天宫, 无尊卑之分,唤吾浩初尊者便可。”   “见过浩初尊者。”   浩初目光划过众人,“你们做得很好, 龙仙芝是我所需, 我也不会平白占你们小辈机缘。得龙仙芝之时,听霜泷说起极寒宫天骄不到百年便有望结成金丹, 那便顺势由本尊为你们衍算一卦,瞧瞧你们的结丹契机在何方。待得尔等结成上品金丹, 可得天宫尊者传道指点。”   此语一出, 台下俱是激动, 原来上品金丹是可以得天宫传道的, 那功法理解和修行感悟岂不是一日千里。   浩初尊者对他们的心思很清楚, 只是笑了笑,坐上席位, 不咸不淡地说道,“好了, 不用这般恭顺,说不定百年之后,本尊还要指望你们呢。”   在众人耳中这句话多少夸大极了,但也不敢多问,只依言起身。   几人或多或少地偷看了尊者一眼,却根本看不清对方模样,不似被浓雾掩盖,而是缭绕着玄之又玄的表象,使他似虚似实,无法窥探。   众人心中骇然,重新低下头。   “一个一个的来吧。”浩初尊者道,“不过,本尊者不是很擅长衍算天机,只能大致粗略算出你们契机所在方位。”   聂志远上前,“尊者过谦,能得尊者衍算契机,是我等百年修来的福运,还请尊者一试。”   “我知道你小子,极寒宫的筑基首座,能在九州数得上名号的筑基境小辈。”浩初尊者笑了笑,抬手一指,却见聂志远身前出现一团灰雾,灰雾中雷光闪烁,那是法则的力量。   “以你道心观想于此。”浩初尊者平淡出声。   聂志远不敢耽搁,依言照做,很快那灰雾中闪烁的雷光更加频繁了,片刻之后,雷光往中间聚集,竟汇成了几个太古雷纹。   即使是极寒宫的筑基弟子首座也没办法熟知太古雷纹的字样,只得等浩初尊者解答。   浩初尊者斜倚在凭几上,微阖着目,却对一切心中有数,只说,“你往汴州修真界去,二十年后道统现世,或许是你的机缘。”   聂志远心中惊喜,二十年,对于修行者来说结丹二十年并不算什么,他惊讶的是道统,这让他心中泛起一丝激动,若是上古乃至太古传承,那便说明他日后必定有望元神了。   他重重向浩初尊者磕头,缓缓退下,与湛雪旋插肩时,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湛雪旋满是羡慕和憧憬,聂志远稍稍颔首给予鼓励,湛雪旋这才上前。   招凝向来不喜贪早,只平静旁观他们。   湛雪旋得到的契机反馈是在五十年后的西极魔荒,这让湛雪旋有些失落,但转而又镇定下来,只要得结丹契机,无论是刀山火海还是西极魔荒,她都会去闯一闯。   进来天宫的一共有四人,还有一人是三名普通弟子中的一人,这位得了天大的机缘来到天宫上,得尊者指点,直到现在大气都不敢出。   只是测出的金丹契机却同聂志远是一样的,也是二十年后汴州道统。   那一瞬间,普通弟子感觉到身后好似凝聚着一股寒意。   结丹契机并不代表着一定就能结成金丹,更不代表着这契机就独属一人,同时也并不意味着结丹契机只能一人凭此就能结成金丹,机缘这东西,玄之又玄。   他们并非竞争关系,可象征这天道机缘的结丹契机,天骄同普通弟子契机相同,好似意味着什么事,比如结成的金丹并非上品。   待三人衍算过结丹契机,便轮到招凝了。   “见过浩初尊者。”招凝单独一礼,浩初尊者目光在她身上划过,只是浅淡的“嗯”了一声。   招凝见浩初尊者没有其他言语,便静心观想灰雾法则,一瞬间好似置身于虚空之中,无数光怪陆离扭曲的画面在虚空中延伸,又被其他的画面覆盖,耳边传来诡异的声音,好像是雷霆法则聚了又碎,碎了又重聚。   她并没有惊惧,视线全神贯注地落在面前的灰雾之中,灰雾中雷光闪烁不定,许久都没有停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好几道目光落在她背上,那目光中有惊讶,有轻蔑,还有迟疑,似乎再说,难道她不能结成金丹?   招凝仍旧镇定,有秦恪渊衍算在前,招凝知道无论如何她都会结成金丹。   只要尊者不出声,她可以安静的等着,足足过了半柱香的时间,灰雾中突兀闪过一道金光,转瞬即逝,十息之后雷光如其他三人一眼出现了太古雷纹。   但却只有一字。   却听浩初尊者轻“咦”了一声,招凝抬眼看他,却不知何时浩初尊者已微微直身,招凝礼身询问,“还请尊者解惑。”   浩初尊者却没有第一时间回应,他的目光在灰雾雷纹和招凝身上来回逡巡,好半响不知道想通了什么,又倚在了凭几上。   “就是你发现的龙仙芝吧。”   “是晚辈。”   浩初尊者说道,“那由本尊亲自给你指点一个方向吧,往东南方去。”   只有一句话,不想是太古雷纹的解读,好像仅仅是浩初尊者的一个指点。   连粗略的时间和地点都没有,招凝抬眼看浩初尊者,似乎隔着那玄之又玄的法则看到他审视的神态。   只听浩初尊者又道,“你可以结丹,并且随时随地。”   这一瞬,招凝心中一咯噔,她想到寂灵之府静静安放的紫阳蕴神丹,有紫阳蕴神丹在手,她当然能随时随地就结丹,但是她求得不是中品金丹,而是上品金丹。   招凝压下心绪波动,又恭敬问道,“不知尊者可还有其他指点招凝之处。”   浩初尊者目光落在她身上,她看着浩初尊者手上把玩着龙仙芝,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取出来了,却听他不明所以地笑了一声,“你这龙仙芝接着有些烫手,希望不是如本尊想的那般。”   招凝不懂他的呢喃,她也没有能力去让浩初尊者解释清楚。   只见浩初尊者袍袖一挥,就将面前的灰雾散去,“好了,此事已了,你们出天宫吧。”   众人不敢久待,依命向浩初尊者告退,招凝临走前又抬眼看了浩初尊者一眼,浩初尊者到底在想什么,她的金丹契机难道真的是已经获得的紫阳蕴神丹吗?   招凝不能多思,缓步坠在后面退下。   浩初尊者待人走后,聚着龙仙芝看着,“倒是奇了怪了,为什么天道衍算的金丹契机是一个‘破’,这到底意味着什么?还有,为何法则中会有一丝契机牵连上天宫,难不成是因为本尊得了她这龙仙芝,日后在她结丹之时还要帮她一把?呵,笑话,本尊为什么要帮一个来历不明的小丫头。天机越是妄图让本尊这般做,那本尊偏不,小姑娘,你自己去寻你自己的契机吧。”   他哈哈大笑,转而消失在天宫之中。   招凝站在天宫大殿前,在下天阶之时,抬眼向天宫顶上看了一眼,天宫接天,云海遮挡了天宫之顶,但还是能隐约看到,天宫之顶上并没有所谓锁链困锁曜日的景象,这天宫仅仅是虚影,真正的天宫怕是还在九州之上的虚空中。   她微微抿唇,好不容易站到天宫上,不能浪费这么好的机会。   袍袖中指尖微动,一只轻羽落在招凝手上,清透如无形的轻羽微微浮动,冥冥中好似有一丝波动,接连某个来自洪荒的力量。   但一切又戛然而止,招凝抬眸深深看了一眼,将轻羽收回,再慢慢走下白玉天阶。   聂志远等人已经站在极寒大殿外了,他们在等招凝一起重新进入大殿禀报。   这些许时间,聂志远同那与他相同结丹契机的普通弟子互相打量着。   聂志远笑道,“这位师弟是哪一殿的师承?”   “月清殿三清□□大法,我是此代传承。”普通弟子颇为有礼。   “我知道,此大法不好修行,师弟果真前途无量。”聂志远面上的笑容更深,“不如师弟随我一起外出历练,前往汴州,毕竟我的结丹契机是一样的。”   普通弟子面上也是隐晦的笑,“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湛雪旋看着他们两暗地里相冲,见怪不怪,见到招凝下来,却是安慰了一声,“招凝仙子,不要多虑,浩初尊者既然说契机在东南方,就还是有上品金丹的可能。”   她猜测浩初尊者口中那“随时随地”指的很有可能就是下品金丹,对于极寒宫来说,想取一颗金丹境界的妖丹,只要上人一出马,必是手到擒来,更何况他们在山涧中刚刚获得了一枚三阶妖丹。   招凝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有劳雪旋师姐挂怀,招凝自知结丹不易,既有机会便会去看一看。”   聂志远见人都已经到齐,便招呼着大家一起进殿拜谢。   众人刚走,天阶便消失了,而天宫也缓缓隐去。   刚进入极寒大殿时,就听到一声怒声,“不可!”   这是极寒宫主的声音,他们惊得在原地顿下脚步,招凝不知极寒宫主的性子,但聂志远等人却是熟知的,极寒宫主看似冷峻,实在待人周到而和善,只是不苟言笑而已。   而这声怒吼,是他们第一次听见宫主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   “师姐,此事太过儿戏!极寒宫是不会同意的!”极寒宫主没有在意几人入殿,他站在霜泷上人侧前,神色很是不好,一边同霜泷上人说道,一边盯视着羽辰。   “为何儿戏?湛游师弟,已经五千年了,我等待了五千年了。”霜泷上人话是对极寒宫主湛游说的,目光却转而看向羽辰,带着一丝古怪的含情脉脉。   羽辰回视,目光中是情谊,以及深藏的忧虑。   “阿辰,你觉得呢?我们即日合籍大婚,你愿意吗?”霜泷上人的声音很好听,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优雅而清灵。   但这话却让刚入的三名极寒宫弟子如遭雷劈。   太上长老要大婚了?和五千年前的孽缘大婚?   这是什么荒诞的故事,整个极寒宫的奉作神灵的太上长老竟然要与妖族大婚,这是要跌落神坛吗?   三名弟子想不通,极寒宫主湛游也是想不通。   却听羽辰浅笑着说道,“霜泷觉得好,便好,我都听你的。”   那语气中带着眷念,带着肯定,带着不悔。   招凝抬眸,窝在羽辰怀里的小冷彤已经不见了,殿上只剩下高台上三人和他们四人。   湛游气不打一处来,“师姐,这事由不得你自己,你是极寒宫的太上长老,你若是和妖族合籍,让我们极寒宫如何在承玄、在九州立足。”   霜泷上人目光冷冷地落在他身上,“那又如何,我已经是元婴上人,我自己婚事还能让你们指手画脚?若是耽误了极寒宫,那我这太上长老不做也罢!”   “师姐!你若是执意那不修边幅的石越泽就算了,你却为了这么一个妖族放弃极寒宫,当真是……是……”   湛游猛然打断她,他手指在半空点了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直接甩袖,大步从台上走了下来,同他们四人擦肩而过,看也没看一看。   四人错愕地向大殿外看去,却见湛游一路走出了视线,他已经气恼到连法术都忘记用了。   “霜泷,不必如此。”羽辰声音很温和的。   “这是我的选择。你不用管。”霜泷上人神情淡淡的,“我会处理好一切的,五千年了,我不想再等了。”   羽辰轻轻叹了一声。   “你们……”霜泷上人的目光落在他们四人身上,众人回神连忙拱手作礼,她接着道,“你们是极寒宫的天骄,莫要走了我的老路,好好修行,好好去寻结丹契机,没有什么比修为更重要,去吧。”   霜泷上人似没有心思多说什么,众人只得应声退了出去。   招凝回到洞府,对结丹契机的意外并没有太多情绪波动,许是在秦恪渊留言的时候,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她闭目修行,却意外的没有进入到寂灵之府中。   时间缓慢游走而去,圆月硕大,挂在天际,直到云雾浮动,将圆月半遮半掩,极寒宫陷入沉寂和昏暗中。   招凝周遭空间逐渐扭曲,所有画面不成形状,只有扭曲抽象的色彩。   睁开眼,却见面前出现一团扭曲的发光体,那发光体明亮却意外的不刺目,数道锁链困锁着发光体中的生灵。   那是一只三足神鸟,光华从它身上绽放而出。   ——金乌。   招凝起身见礼,“金乌大人。”   “小家伙,你怎么会有噎鸣的冠羽。”那声音仿佛来自洪荒,空洞而厚重,“噎鸣那怂鸟还没有死吗?”   招凝提出一盏宫灯,宫灯中噎鸣之魂游曳。   “哈,噎鸣,怂鸟,你怎么变成这模样了。”   “小女在一处秘境中偶遇远古大殿,得后土娘娘传见,将噎鸣之魂托付于我。”   金乌的语调正经了些许,“后土娘娘是不是在寻轮回池?”   “正是。”   “我知道轮回池在哪里。”金乌幽幽说道,它目光落在招凝身上,却并没有再说下去了。   招凝懂得这眼神,抬眼又看着金乌的状态。   “金乌大人要小女做什么?”   “哈哈哈。”金乌大笑,“小家伙看起来是个聪明的。很简单,我告诉你轮回池在哪,你帮我找一个人,让他来天宫找我。”   招凝却似婉拒,“九州之大,小女实力有限,若想找一人比大海捞针还难,金乌大人高看我了。”   “我不急。”金乌忽然说道,“我可以提前告诉你轮回池在哪,你慢慢找。”   招凝垂眸,并不是金乌信任招凝,而是这种传说生灵面前每一句话都是天道见证,违背或者欺骗都会遭受天谴的。   好半晌,“遵照大人法令。”   “不错不错。哈哈。”金乌目光落在她身上,“轮回池在幽都最底层,但现在还在不在,我便不知道了。”   招凝猛然抬头,有种被金乌耍了的感觉,金乌却笑,“这种神灵之境自成玄妙,它的行踪虚无缥缈,我只能告诉你,它在大破灭时被人封禁在那里,只是几万年过去了,我也被困锁在这里几万年,我又如何能知道。”   一瞬间整个扭曲的虚空好似都成了金乌的影子,它两只硕大的眼睛无处不在的盯着招凝。   “去找一个舞蛇的异族,一手青蛇,一手黄蛇,是他的标志。”   招凝拧眉,“金乌大人,天下御蛇之人众多,哪怕是凡俗杂耍之人亦有可能,如何能判断是您要找之人。”   “你会知道的,他的命运与你有交际。”   “不要忘了。希望我下一次见到你时,能得到一个好消息。”   发光体越来越遥远,直至完全消失,周遭的扭曲开始还原,直至变成原本模样,没有丝毫异动。   招凝从洞府中走出,这偌大的九州如何去找一个舞双蛇的异族,又如何去告诉他,他要去救金乌。   即便金乌没有说,招凝也懂得,金乌想要找这个人,只有一个目的,就是逃离天宫束缚,也不知哪位大能有这般能力,竟然将远古神鸟束缚在天宫之上,只是为什么要将金乌束缚在此地?   招凝抬头看天,这天上到底缠着什么秘密?   本思考着,忽而有一滴水从头顶云层滴落,招凝下意识伸手去接,却不是雨水,而是酒水。   她微微一惊,后退了两步,抬眼去看,却见不高不低的云层中有一片单独的浓云,云层纯白好似棉花,棉花中深陷着一模糊的身影,他正躺在云层中正大口大口地灌着酒。   招凝还以为是那嗜酒如命的高真人,本想直接走,却听上方之人注意到她的视线,摇摇酒葫芦,满是醉语道,“对不住啊,小姑娘。”   “真人随意。”并不是高真人的声音,这声音陌生极了,但是能驾云的修真者只能是金丹真人。   极寒宫中藏龙卧虎,真人更是数十之数,招凝并不多心,只是微微拱手便要回自己洞府去。   却听那人这时忽而轻“咦”了一声,在招凝转身之际,忽然一柄剑插在招凝身前三尺处,紧接着云上的真人就飘了下来,稳稳的躺在剑端上。   他仰头喝了一口酒,转眸看招凝,“小家伙,你身上怎么会有云丝千幻斗篷。”   招凝退了两步,心中惊愕,云丝千幻斗篷一直隐匿在身上,本身就有幻化和隐匿的属性,很少有人能察觉到。   她面上波动不显,飞快的打量了对方一眼,这真人形状褴褛,一身破旧的道袍,衣摆下方都撕裂出好几道布条,袍上甚至有几块颜色鲜艳的补丁,而头发更是乱糟糟的如同鸡窝,下巴胡渣根根分明,满脸醉醺醺的模样,但眼神却格外清明而犀利。   招凝并没有感觉到恶意,好似他只是好奇的随口一问。   “这是长辈相赠。”   “哦?是吗?”那真人翻身而起,一手提着葫芦一手提着剑,随意的好像一个不修边幅的流浪汉,他凑近招凝几分,斜着身子看她模样,“秦恪渊送你的?你是他女儿?”   “……”招凝一阵无言,只垂眸说道,“是招凝师叔。”   “师叔,哪种师叔,寻常宗门弟子境界排序的那种师叔,还是一脉传承有师承的那种师叔?”谁知这位真人追根究底,又逼近招凝两分,招凝只得跟着后退半步,说了句“前者”。   “哦,那就是只是同宗之人,没有辈分了。”他又凑近,上下打量招凝两眼不够,又围着招凝转了一圈。   招凝不知他为何纠缠此关系,安静站在原地,便问,“不知真人名讳,似乎同秦师叔很是熟识。”   “也不算熟识。”打量了两眼之后,他身形一闪,便又躺在了几丈外的大石头上,举着酒葫芦遥遥敬了圆月一下,再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喝完又叹了一声,“不爽啊,不爽。”   他瞥眼看招凝,“只是当年上古战场偶遇,他抢了我一件东西。”   招凝微顿,虽然这真人话与秦恪渊有冲突,但是这般随意甚至带着调侃说出来,必不是恶意。   心中警惕卸去几分,她往那真人靠近些许,那柄模样怪异的长剑就插在地面上,他的手掌摊开,上面满是老茧,显然是常年练剑练成的,再加上他隐隐透露出来的锋锐气质。   招凝想,这是一位剑修。   但极寒宫中几乎都是修行冰、风类的大法,没有修行剑道的。   招凝思绪一转,朝这真人礼了礼,“当年之事想来早有结果,剑真人无需挂怀。”   那真人喝酒的动作一顿,翻身坐起,大马金刀,手肘撑着膝盖,伸长脖子探究招凝,“好你个小姑娘,这都被你猜出来了。”   “好猜的。”招凝淡淡说道,“曾听闻,汴州修真界的剑真人为铸本命剑上极寒宫求极寒之心,为表诚意在极寒宫做杂役。”   剑真人一愣,而后哈哈大笑,“好好好,我喜欢你这说法,这说的我好像不是那么无赖了。”   招凝无言,从来没有见过哪个真人能这般直接说自己是个无赖。   他撑着下巴,手掌被自己的胡渣扎得轻嘶了一声,下意识地甩了甩手,看着招凝,“别叫什么剑真人了,难听死了,不知道还以为是‘贱’呢。本真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万剑宗石越泽。”   “见过石真人。”招凝依言换称谓。   却听他又道,“小姑娘是来找你家师叔的,真可怜见的,你师叔这会儿怕是找不到了。”   招凝沉默,既不想反驳,也不想承认。   “当年我们一群七八人筑基期就深入上古战场,最后出来的也不过三人。后来相继结丹,而这家伙结丹最晚,却数年时间就不知道用了哪门子的秘术直接飙升到元婴期。可有什么用呢,昆虚那摊子烂事还没解释清楚,又杀了三个元婴老祖,自己就搭进去了,怕是再也从那鬼地方出不来咯。”   招凝听他这般说秦师叔,抬眼看了一眼,眼神很冰,石越泽愣了一下。   就听招凝道,“那石真人在自己借酒消愁有什么用呢,还不是得不到极寒之心。”   石越泽倒吸了一口冷气,指着招凝颤了颤,“你这小姑娘居然这般怼我。”   招凝低眉,神色一如往常,好似刚才说话的不是她。   石越泽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挠挠杂乱的鸡窝头,又灌了一口酒。   “老子才不是为了什么极寒之心借酒消愁呢,为了那没用的死物我愁什么。”   招凝抬眸看了眼,又淡定垂下,“哦,那就是为了霜泷上人,您在极寒宫几年了都没有得到霜泷上人的青睐。”   石越泽这下子真的不淡定了,指着招凝“你你你”了半天,甚至跃下大石头在旁来回走了好几步。   又突然气急败坏地出现在招凝一侧,“你这小姑娘嘴怎么这么毒,知道就知道了,非要说出来。老子不就是挖苦了姓秦的几句。”   招凝低眸,不再言语。   石越泽硬是来回走了十几圈,猛地灌了好几倍酒,脸都通红了,这才一摇一摆地瘫回大石头上。   “罢了,那家伙坐……”被招凝不咸不淡地看了一眼,他咯噔着把“化”字咽了回去,“……老子不跟你一个小姑娘计较。”   招凝便也不再多说,“既然如此,石真人慢慢喝,我回去修炼了。”   她转身,却又被石越泽叫住,“哎,小姑娘走什么走,你不是说老子借酒消愁吗,坐下陪老子说说话,帮老子消消愁。”   招凝无奈,她一转身就看见,石越泽骨碌坐起,而后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石越泽见她没走,也没有坚持,“行了,你们仙子就会讲究,怕脏。”   他斜撑着身体看月亮,“你说,这霜泷为什么会突然决定要和那来历不明的妖族合籍成婚呢?老子在这极寒宫鞍前马后,极寒宫每一座浮空山峰都打扫的干干净净,每天送她一座最纯净的冰雕小人,她怎么一点都不感动呢?之前没这来历不明的妖族的时候,她就宁愿接近她那虚伪的师弟,也不愿意看我一眼。”   石越泽这不是想得极寒之心,这是想得霜泷之心。   招凝心中轻叹一声,说道,“怎么是来历不明呢?那妖族是小冷彤的亲生父亲……”   “是又怎么样,那妖族能当爹,我就不能当爹了?”石越泽直接回怼道。   招凝一时间险些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便换成另一问答道,“极寒宫主是霜泷上人的师弟,且冷峻俊朗,境界又高,自然是亲近些。”   “诶,你这小姑娘,怎么这时候还挖苦我。”石越泽忽而站起身来,一展手臂,像是在向招凝展示自己一样,“你且看看,老子哪里不英俊?修为哪里低了?”   “……”招凝不想揭穿他。   石越泽自己其实心里门清,又窝囊地缩坐在大石头上,“不就是差了五千多岁,修为差了一个境界,又有什么?像我这般两百岁不到的上品金丹,整个九州有几个,就他湛游二百岁时还是个筑基小儿呢!他现在那年轻模样,还不知道是吃了多少颗驻颜丹维持的,五千岁算什么,他不也差了两三千岁吗?”   招凝自觉自己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八卦。   保持沉默,只听不说。   石越泽像是有无数句话堆在肚子里,巴拉巴拉说了半个时辰。   最后喝完最后一口酒,说道,“想当年,我在遗府中遇一女神像,一遭惊为天人,日夜在女神像下待着,不停地雕刻小像,就为了刻出与女神像一模一样的神韵的。我足足刻了上千小像,终于换得女神神识降世。我以为这是我与女神的缘起,他娘的,没想到,就这么结束了。”   招凝微微掩嘴,略显艰难地维持住淡定神色。   “你是不是在笑?!”   招凝淡定撤手,“石真人看错了。”   石越泽狐疑地看了招凝一眼,气不打一处来,还想在喝酒,却一滴都倒不出来,泄气地仰躺在大石头上,似要就这么睡过去。   招凝见状便说,“石真人,虽说没了霜泷上人,你还有剑啊,不是说,剑都是剑修媳妇,你看开些。”   石越泽白眼看她,提剑一指招凝,“把这剑烧了,给你师叔当媳妇要不要。”   经过石越泽半个多时辰的絮叨,招凝已经很淡定他没有分寸的玩笑了,只平静告诉石越泽,“石真人,我师叔不是剑修,再说我多一个师娘少一个师娘,没差别的。”   也不知道哪个字触动了石越泽,他一个激灵从大石头上直起身子,又狠狠打量了招凝一眼。   “小姑娘,你说认真的。”   招凝看他,“这哪里有假了。”秦恪渊却是不是剑修啊。   “行。既然他不要,那我就给你!”下一刻,石越泽忽然甩开剑,手掌成爪,一股吸力从他手上传来,招凝一惊,云丝千幻斗篷一闪,整个人强行瞬身离开石越泽的控制范围。   却不想石越泽跟着一动,就出现在招凝身前,一脸莫名,“小姑娘躲什么躲,老子又不是要害你。”   招凝微微一顿,那他刚才那强势的手段是为什么。   “当年我忽悠你师叔来我万剑宗修剑没有成功,想来忽悠你也是不行,这么好的苗子不修剑道真是可惜。”   他幽幽说了几句,奇异带着一分怨怼,而后指尖凝聚一点灵光,向招凝眉心虚点,那灵光猛而注入招凝识海之中,紧接着一篇名为云深七重剑的剑法呈现。   “此剑法只有前三重,是当年云丝千幻斗篷一起出世的剑法,既然云丝千幻斗篷给你了,这剑法便也是你的了。”   他一撤手,灵光瞬而散去,招凝意识一清,震惊石越泽竟这般直接给了一套剑法。   她拱手欲谢,却被石越泽拦住。   “不用谢我,就当是见面礼,或者当是让剑法同云丝千幻斗篷发挥它最强悍的威力,或者作为你这小姑娘陪我絮叨半个时辰的谢礼也成。”   本起了一丝感动,被石越泽这一连串的由头给硬生生压下去了,好似招凝成了吃亏的。   招凝无奈,“不过怎么说,得真人赐,招凝感激不尽。”   石越泽摆摆手,转身往边缘走,直至走空,他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前倒下,身下立刻聚了一团柔软好似棉花的云层。   他声音闷着,“小丫头,好好修炼,回头结丹了,到万剑宗来找老子,切磋切磋。”   招凝见他驾云向远处飘去,好似是出极寒宫的方向。   “石真人,这是要离开了?”   “我本来就要今夜走,不然还等到他们大婚,再借酒消愁一次吗?走了!”   招凝目送远去,遥遥行了一礼。 第193章   过了几日, 招凝准备出去寻一寻结丹契机,便去向白烨辞行。   到白霞殿的时候,小冷彤正窝在他殿中抱怨。   “爹和娘每天都腻在一起, 没有人陪我玩, 也没有人跟我讲故事了。”她一脸天真地问白烨,“为什么他们都不管我了, 几个伯伯师侄也很忙的样子, 连人影都看不见。”   白烨摸摸鼻子,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爹娘马上就要合籍成婚了。   大婚的消息并没有公开,但是几个负责的长老已经忙碌的不见踪影了, 但是满打满算也要一年左右的时间,毕竟还要广邀九州各大修真界之人,这些人一年前刚来极寒宫参加寿典, 这会子怕是还在回去路上。   也不知各大修真界的人会不会觉得折腾, 但是霜泷上人执意要这般做,极寒宫上至宫主长老下至弟子小辈都没有办法扭转她的想法, 只能认命去操办。   白烨暗叹,他最近因为师尊的单独吩咐而烦躁不已,   就在他不知道如何回小冷彤的时候, 招凝正好来找, 他看到招凝, 如同看见救命稻草。   “招凝啊, 你来的正好,可会讲故事?陪这小家伙玩耍玩耍?”   “漂亮姐姐。”小冷彤开心地扑向招凝。   招凝拍拍她的脑袋, 淡淡笑了笑,再抬眸看白烨却是摇头, “白烨真人,我今日是来同你辞行的,我要出去寻结丹契机了。”   “这么快?”白烨微微一怔,“你不等……就走吗?”   招凝知道他指的是霜泷上人合籍大典,只是不知他为何掩盖,她低眸看了一眼探究她衣摆纹路的小冷彤,很配合的没有指出。   “我准备先在承玄走一走。若是时间正好,我便赶回来。”   天宫之上的指点还历历在目,虽然浩初尊者为招凝指点某个契机在东南方,可是却不知道是以极寒宫为中心的东南方,还是整个九州的东南方,招凝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在承玄东南方转转。   “也可。”白烨点头,微顿了一下,忽而想到一个主意。   他低眸看小冷彤,声音有些古怪,“小彤彤……”   小冷彤歪头看向他,并且毫不客气的指出来,“白哥哥的笑容好奇怪。”   白烨表情僵了僵,假咳了几声才找到该有的情绪,“漂亮姐姐要离开极寒宫出去历练了,白哥哥也带你出去玩玩好不好?还记不记得上次给你带回来的凡俗糕点,好不好吃?”   “好吃!”小冷彤狂点头,“我们是要去凡俗玩吗?”   “对啊,喜不喜欢,期不期待。”   “可是,爹娘……”   “你不是说他们只顾自己腻歪不管你吗?小彤彤难道想在宫中继续无聊下去?”   小冷彤立刻就应了。   “那我去收拾东西!”小短腿颠颠的就跑走了。   白烨笑了笑,站起身来,看招凝,“不如明日我们一起出宫?”   招凝微疑,“白真人这般做是为何?霜泷上人大婚在即,随时会成婚,你却带着他们的孩子离开?”   “招凝。”白烨的笑容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目光很沉,“这是师尊的意思,我只能听命。”   招凝只是无甚神色的看他。   好半响,他又说,“你还记得那日殿中师尊怎么嘱咐你们的吗?”   “……没有什么比修为更重要……”招凝低声重复。   两人目光对视,那个讳莫如深的答案缓缓变得明朗,既如此,答案各自心中有数便好。   招凝不再多言,只应了明日同行。   第二天,他们一起离开了极寒宫,但并没有同行很久,在冰原上便分道扬镳。   招凝看白烨驾云远去的方向,父母大婚,却不希望亲生孩子参与,说到底,霜泷上人还是对亲子怀着怜爱之心的,便希望白烨这般逃避能成功吧。   其后大半年的时间,招凝便在承玄修真界中行走,此修真界地广人稀,有的时候行走数日都碰不见一人、看不见一座城,倒是看到很多神异的冰原妖兽和瑰丽无双的雪景。   招凝走的很慢,为了搜寻那玄之又玄的契机,她对所遇的大多数事情都抱有一种探寻的态度,但是都没有结果。   这一日,招凝进入承玄修真界东南角边缘的一处坊市,名叫海角坊。   这处坊市临海而建,坊市高架于悬崖之上,伸出一块眺望角能遍览汪洋大海,若是视线极佳,甚至能远远看清海对面汴州修真界的山脉走向。   招凝走在坊市中,这里的商品卖的大多是海里的灵物,坊市中凡俗人和修真人混杂,但奇异的是,有些没有修为的凡俗人却也卖着一些珍稀的灵物。   她停在一处摊位前,摊位上正贩卖着一株顶级血珊瑚,这是五六重水系灵器需要的珍稀炼器材料,而这摊主亦是个凡俗人。   血珊瑚生长在远海之中,连修真之人都不易的,他却堂而皇之地摆在摊位上。   “仙子,可想要这株血珊瑚?”小贩期待着问。   “这血珊瑚品相不错,小哥哪里得到的?”   小贩笑了笑,只说是捡到的,而后就什么也不愿意说了。   招凝看了一眼,递出百余枚下品灵石买下这血珊瑚,那小贩瞬间喜笑颜开,将红珊瑚递给招凝,这才回答招凝之前的问题。   “沿着坊市外那条燕水河往上走,就能遇见一座大山,名叫琴鼓山,琴鼓山的天坑里经常往外吐宝物,我们经常在那边捡。”   招凝微微蹙眉,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答案。   顺着小贩往周围摊位指点看去,一听才发觉许多常见的或看不出是什么的商品也都是从那山上捡的。   但当招凝继续问的时候,却得不到额外的答案了,这凡俗人仅仅只知道这么多。   招凝离开摊位,思索片刻,准备找一处茶楼打探消息。   刚拐向一处小巷,就见巷道对面走来一个瘦弱的中年男子,他吃力挑着不知道什么材质的风箱,嘴中还吆喝着。   “打铁咯,磨刀咯,管他凡物灵物都复原咯。”   招凝微微一顿,似想到什么但转而又否定了,只是往旁侧了侧,让开风箱男子能过去的小路。   风箱男子擦身而过的时候,朝招凝笑了笑,像是在感谢招凝让路。   招凝微微颔首,便没有多说什么,就离开了。   招凝穿过小巷,进入东街最热闹的茶楼中,她变幻模样,大大咧咧地坐在茶桌中央。   台上的说书人刚说完了一个故事,便笑着问台下,“诸位客官,还想听什么?是菱乐宗月鸣真人的爱恨情仇,还是寒冰仙子的一剑劈山之轶事?”   就在这时忽而有一道粗粝的声音说道,“说书的,我不想听那些情啊爱啊的狗血故事,跟我说说琴鼓山的事情。”   说书人心里想着琴鼓山这事不是人尽皆知,哪里来的外界人再这打探消息。   可他刚准备无视,只看见一小包五行灵砂不知何时甩在了他的桌子上,登时那说书人就笑开了,哪有什么不愿讲的。   直接就说道,“这琴鼓山啊,神奇的很,风声如琴声一般悦耳,每隔一段时间地底就会发出一声‘咚’得声响,像是敲鼓一样,鼓响之后,立刻就会有东西从地底被吐出来,因此这琴鼓山也叫吐宝山。”   “有人推测,是当年上古大能打斗的时候,有储物灵宝落入了琴鼓山地底,最近储物灵宝的法则残破才受地压而将里面的东西吐出来,但是那里经常地动,不是常人能靠近的,哪怕是筑基高人来也经常被地动掩埋。”   招凝微微思忖,她只问了几句,大致了解了情况,便转而消失在茶楼中。   身形显形,倒是诧异了,坊市中不好使用神识探索,她只是寻了一处僻静之地,却没有想到此地竟然有人在,还是那风箱男子。   风箱男子将风箱放在地上,席地而坐,从他包袱中正拿着烧饼啃着。   招凝突然出现,将风箱男子的烧饼险些吓掉了。   “对不住,是我疏忽了。”招凝道了一声歉。   风箱男子也没有多在意,将口中的一口烧饼嚼完,笑着说了声,“原来姑娘是仙子啊,没事,我没有被吓到。”   他看着招凝顿了顿,而后笑得更加灿烂了,“这位仙子可有什么东西要修复啊,我什么都可以修复。”   招凝耳边又响起风箱男子顺口溜似的吆喝。   “你当真什么都能修复?”   “当然,只要姑娘能拿出来,我必还给你一模一样的。”   招凝看了他一眼,这风箱男子只是寻常凡俗人,没有半分灵力,不是修真者。   但他在知晓招凝是修真者的时候还这么说,招凝心中泛起一丝迟疑,这风箱男子到底是在夸大,还是他其实是……   招凝思维顿住,而后好似松快了些,“不知该如何称呼?”   “彭玚,姑娘随意。”   招凝又道,“倒是巧了,我这里确实有一件东西需要修复,还请彭叔替我看看。”   说着招凝拿出了一柄长剑,这长剑上黯淡无光,所有的暗纹灵禁都隐去了,好似一柄寻常的凡俗铁剑。   但是这把剑根本就不同寻常,这把剑是招凝在万宝别庄拿到的损坏灵宝,只是在招凝的禁制下,让上面的天罡灵禁都藏匿了。   这一举,两重试探,试探这彭玚到底是什么身份,试探他当真能修复万物吗?   彭玚接过剑,上下打量了一眼,笑了笑,“原来是一把……剑啊。”   却又将剑还给招凝。   招凝问,“此是何意,不好修复?”   “当然不是。既然我号称‘天下万物只要有,就能复原’,便肯定能修复的。”但他又耸耸肩道,“不过,我现在修复不了,缺了材料。”   这彭玚说话越来越像那么一回事了,招凝便问道,“需要什么材料,只要能修复,材料我来提供也可。”   彭玚笑道,“不用什么厉害的材料,一拳头大小的洗石就可以。”   洗石,可以去除污浊的神异石头,甚至能重置灵宝的属性。   “可。”招凝微微一顿,“那若是我拿到材料,又该怎么寻彭叔呢?”   “我就在这坊市中打铁,回头姑娘在坊市中转一圈,便能看见我。”   他大概是休息好了,从地面上站起身,重新挑起自己的风箱,唱着他那古怪的吆喝歌谣向外面走去。   手中持着那把长剑灵宝,招凝心中的古怪更深了,她得到这柄损毁的灵宝之后,对灵宝因何而损坏一直不清楚,完全摸不清头绪,可是在这彭玚的回答中,他甚至一眼就看出了这灵宝到底出了什么损伤——是被什么力量污染了。   招凝盯着小巷方向,彭玚的动作慢但这会子却已经消失在了小巷中,根本看不到任何的影子。   她将长剑扔回到寂灵之府中。   既然寻不到金丹契机,若是有机会能修复灵宝,那也是好极了。   在坊间溜达了一圈,招凝打听到洗石的消息,这种石头的名声是从上古之时传下来的,而现在市面少有洗石出现了,但是前一阵确实出现了一颗洗石,听闻是从琴鼓山的裂缝中吐出来的。   招凝没想到,兜兜转转,她还是要往那里去看一看。   琴鼓山在坊市的西面,沿着河向上走百里不到便能抵达琴鼓山山脚。   等招凝抵达琴鼓山附近的时候,隐隐能听到琴鼓山山林间传来的巨大风声,声音却又没有那么暴躁,好似没有感情的呢喃。   这时,却见琴鼓山中无数人从山中跑下来。   “怎么了?”   招凝随手拉住一人,却听那人惊慌道,“地龙翻身了,快走。”   招凝诧异,她并没有感受到地动。   就在招凝不理解的时候,却忽而有所感知,她抬眼看着高大的山峰,竟然眼睁睁的看着这山峰向前滑了半丈。   像是山峰会走路了一样,没有任何的震颤,只是向前挪动而已。   而因为刚才的动作,山脚下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缝隙中寒凉好似极寒宫峰顶,冰冷侧骨。   招凝在裂缝外站了一会儿,因为刚才的情况,在琴鼓山上找宝藏的附近人都一扫而空。   琴鼓山的变化已经消失了,重新回归沉寂。   招凝靠近边缘,向下看,裂缝中都是嶙峋堆叠的石块,地下布满了各种奇异的水晶,但招凝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威胁。   就在这时,招凝听到一声咚的声音,不一会儿,却见一物从缝隙里抛出来,招凝眼光锁定,那抛飞的东西便在半空定格了一瞬,紧接着向招凝这边飞了过来。   那是一块玄铁石,是三四重的炼器材料。   就在这时,裂缝中忽而传出声响,招凝向声响方向看了一眼,却见是一个衣裳褴褛的老者,头发杂乱披散,手上拿着一只石镐,手掌上绑着布条,但布条上还有干涸的血迹,他似乎是长期在下面用石镐挖着什么。   那老者爬了几步,实在是累极,坐在一块突起的石头上,抹了抹头上的汗水,抬头看了一眼。   这便看见了招凝。   “仙子,仙子,能否拉老朽一把。”他笑得憨厚。   无形的力量裹在老人身上,很快就将他拉上了地面,他撑着石镐站直了,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朝招凝行了个不伦不类的揖礼,“多谢仙子搭救,仙子良善。”   “老伯在下面作何?”她展开手中的玄铁石,“这物可是老伯抛出来的?”   老者抻脖子看了眼,似是看不清楚,又请求招凝,“仙子可否让老朽拿在手里看看。”   招凝微微诧异,但还是依言将玄铁石交给他,他翻转看了几眼,用粗糙的指腹试探了玄铁石几处棱角。   招凝见状问道,“这抛出之物另有区别?”   “确实有区别的。”老者恭敬答道,“大多数矿石都是老朽挖出来的,但于老朽无用,便扔了出来。而这裂缝中也会吐出一些矿石。像这块石头,它上面的棱角圆润,并不是老朽石镐能挖掘出来的,应该是裂缝中吐出来的。”   这反而让招凝更诧异了,这和招凝的预期不符合,她还以为所谓裂缝中吐出来的东西,其实是他挖出来的。   “不是说,这里有上古修士遗落的储物灵宝吗?”   “这老朽就不知道了,不过下面确实有一道裂缝,时不时会吐出一些东西。”老者看了一眼招凝,提醒道,“不过,仙子,若是您有意那‘储物空间’,老朽还是要劝您一下的,这几十年中有无数仙师来此探寻,更有不少跳入缝隙中,但从来没有人出来过。”   老者顿了顿又道,“事实上,老朽认为,这道缝隙可能不是储物空间的裂口,可能是前往异界的。”   “为何这般说。”招凝好奇问道。   却听这老朽说道,“我曾在一日夜晚看到过异界投射蜃景。那是一个荒芜的地方,仿佛是莽荒世界。遍地猛兽尸骨和仙师斗争,可怕极了。您可千万不要轻视,老朽说的句句属实。”   招凝略思了片刻,“老伯误会了,我不是要进那‘异界裂缝’,我只是想看看此处有没有洗石下落。”   “洗石?”老者想了想,又问道,“可是一种白色柔软的石头。”   招凝点头。   “有的有的,前一阵子,老朽从地下挖了一块抛出来,后来又发现了,但是没有采掘。老朽带仙子去。”   他说着就向下跳去,好似歇息了一段时间,整个人又精力充沛,下去的动作比上去更加熟稔了。   招凝跟在后面,“老伯是异人?”   异人是异族,他有人族不能拥有的特殊能力,而且这种特殊能力千奇百怪,或强或弱,有的甚至能比肩筑基境修士,有的不过是力气大一些。   九州志中曾说这些异人是远古神族的后代,这都是他们血脉中的极其稀薄的力量,只是时到今日之九州,已经算不上什么了,甚至泯灭在芸芸众生中。   “唉,对,老朽从小就不用睡觉。只是在下面久了,有的时候喘不过气来,便要上来换口气。”   招凝听着奇异,“那老伯为何要长期在这裂缝下面,挖矿?”   他也不像是需要挖矿养家的,不然也不会对自己不要的矿石直接扔掉。   “当然是吃饭啊。”   他的回答让招凝一愣,就见他从怀里那处一块奇异的石头,状似珊瑚,又似姜枝,他咬了一口,脆生生的,但咬合面确实是石头材质。   “我们这族异人只能以此为食。”   这让招凝当真见识了,九州之大无奇不有。   下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他们抵达了一处岩壁,便看见一团嵌在灰石里的洗石。   他拿石镐,轻轻一敲便掀开表面,从里面扣出一块洗石交给招凝。   招凝看着手中的洗石,竟不知这般容易,出声道谢。   老者憨憨笑了笑,瞧见旁边还有一块秘银矿,便也敲了下来,随手向上一丢,竟直接抛飞了出去。   他拍拍手,朝下方一道豁口指去,“仙子,你看,那就是真正的裂缝。”   只见那道裂缝宛若一道横亘在地底的幽紫伤疤,裂缝边缘还有一些没有丢出去散落的灵器碎片。   招凝指尖一道灵光打去,忽而暴起灰雾,灰雾中雷光撕扯,像是喷出的浪涌,像是呼吸一样又收回,紧接着又恢复了平静。   那灰雾雷光似乎与那日元神尊者的衍算法则一致。   “果真是法则。”   “正是。仙子还是看得清的。”   “我即得了洗石,便可以离去了。此异界缝隙,诡异极了,既然能吐出宝物,若是有一日吐出凶兽,也是有可能的,还请老伯谨慎。”   “这几日老朽确实有转移的意向,多谢仙子提醒。”   他躬身拱手见礼,招凝亦回礼。   “可还需我带老伯上去?”   “哈哈哈,不用了,刚才那一口气,足以维持老朽三日了。”   “老伯神异。那我便告辞了。”   招凝找到彭玚的时候,他依旧挑着风箱在坊市中到处晃悠,遇见人便吆喝一声,“有没有东西想要修复的,万物皆可修复哦。”   但是没有人理他,反而被他那没有熄灭的风箱而吓得往四周散开,甚至是驱赶他。   他一点没有在意,悠悠地在街头晃着,直至走到某一处,忽而抬头,瞧见站在人群中的招凝,遥遥向他一礼。   彭玚瞬间就笑开了,转而步子也往另一边去了,还是当初他们偶遇的那个角落。   他已经将风箱搭在那里了,席地而坐,似乎就在等招凝过来。   招凝走到他面前,那人抬头看招凝,笑道,“小姑娘,动作还挺快。”   他朝招凝伸出手,“拿来吧,保证给你修复的一模一样,不带半点瑕疵。”   招凝嘴角只是挂着淡淡的笑,而后将那损毁的灵宝交给这人,这人直接掀开风箱,里面的火光瞬间冲了出来,一瞬间招凝感觉到恐怖的气息,但是随着那灵剑投进去,盖子瞬间阖上,那气息便消失了。   好似刚才的气息只是招凝的错觉。   招凝紧接着将洗石拿出来,他把玩了一下,“不错,确实是从地底刚采掘出来的。”   说着再次将洗石丢入其中,而后开始拉动风箱。   他维持着拉动风箱的动作,并没有多余的话。   招凝也沉默着。   过了好一会儿,整个角落安静极了,这人终于忍不住说话。   “我说小姑娘,你就不怕我把你的灵……法器弄坏了?这么坦然。到底这东西是你的还是我的?”   招凝却奇道,“既然前辈承诺一定能修复成功,那我为什么怀疑。”   有一瞬间,彭玚不知道招凝到底是天真,还是暗说着什么,但招凝突然变化的称呼似乎就是指明后者。   他咳了一声不再说话,但什么也没察觉。   招凝问道,“前辈,在坊市中为人炼器也可以修行?”   彭玚不吭声。   招凝顿了顿换了一种说法,“我之前遇见过一位前辈,他幻化成孩童的模样,便一直吃着糖葫芦,从没有看到他停下过,即便他几乎吃到吐了。”   彭玚嘴唇抿着,似有一种想笑但刻意压着的感觉。   “后来,他险些被人暗算了因果,这才找到我们,让我们给他帮个忙,消了因果。”   招凝蹲下身,抬眸看对面的人,“所以,前辈的化神契机是给人炼器吗?”   “你这小姑娘,怎么这么多话呢?”   头一次有人用这样的词语来形容招凝,招凝感觉有些稀奇,“前辈息怒,招凝不过是好奇……”   化神阶段的元婴上人是最受限制的,轻易不会动法术,招凝又觉察这位将自己做化神阶段的一道小因果,便有什么问什么,他不可能会对自己造成伤害。   果然一连两问后,彭玚也不伪装了。   “你这小姑娘,到了我们这个阶段就知道了,只是啊,我告诉你。”他说着手掌一张,从风箱中取出烧得通红的灵宝,其上的天罡禁制已经完全呈现了。   他就这般虚持着灵宝指向招凝,招凝没有一丝慌乱,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只要知道,元婴之前多磨砺道心,道心明,这化神才好渡。”   这是招凝第二次听前辈提起道心,招凝知道道心是什么,但是在她脑海中她依旧觉得道心是一个很模糊而抽象的东西,让她无论如何都寻不到自己的道。   却在这时,那人手上法决奇异转动,又好似只是掐了几道,这灵宝便焕然一新,天地灵气在灵宝周遭缭绕宛若实质,而灵宝上的天罡灵禁,形成古怪的同心圆在剑身上旋转。   不愧是元婴巅峰的炼器大能,修复灵宝竟是这般简单而快速。   “小姑娘机缘不错,能筑基便得灵宝,甚至还遇上了我。”   他哼哼两声,“我筑基的时候还没有灵宝,更没有谁为我修复损坏的灵宝呢。”   这声音虽是怪异,但是其实只是调侃,招凝笑了笑,其实朝对方礼了礼,“谢过前辈。”   “谢什么谢。”这人又再次挑起风箱,“谁让你这姑娘运气好,正好碰上老夫在这里化神呢。”   他手指隔空一点招凝,“等我元神了,我再向你这姑娘讨要本钱。”   招凝没有丝毫惧意,反而勾起淡淡的笑,“那招凝便等着前辈指点。”   再起身,那人已经向之间一样,幽幽离去了。   招凝手上转过灵宝长剑,心头到没有太多的激动,只是觉得自己最近好像运气好了些。   她看着灵宝长剑,既然是从万宝别庄所得,但……“那便叫刹月剑吧。”   招凝可不会傻到直接在剑名上暗示此剑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刹月剑只是名,灵器可做刹月剑,灵宝亦可成刹月剑,她不需要那么多剑,她更不是剑修,便只需一把刹月剑便可。   收回刹月剑,微微感知周遭,便感觉到这片空间其实被下了一层隐秘的结界,毕竟是炼制灵宝,泄露丝毫的光华,都能引起修真者争抢和垂涎,也难怪这位上人这般随意。   招凝离开小巷后,略微感知,便发现那位上人已经离开了这座坊市,也不知道这位上人到底是晋升元神去了还是换了一处寻因果契机。   招凝没有想太多,算一算时间,大抵也离开极寒宫有一年的时间了,这一年的时间中,招凝将承玄修真界东南方的地界几乎行走了一遍,除了此次偶遇,几乎没有找到任何结丹契机,招凝想,或许尊者所指的东南方可能并不在承玄修真界,可是是针对整个九州而言的。   招凝思索了片刻,想着第二日便直接御使风神灵舟往九州东南面去。   她在坊市中略微采购了一番,在客栈中要了一间院子准备调整一夜。   本准备第二天就启辰,当天晚上却在坊市中看见熟悉的人。   那女修一身华丽法衣,神色冷绝,披帛无风舞动,站在那里的神态比万古冻绝大道的霜泷上人还要冷。   此人却是毕玲燕。   毕玲燕只在客栈外等着,待到玉华宗弟子安排好便去了小院,招凝的气息很快敛去,毕玲燕的修为同她一样在筑基大圆满,但是她身边还跟着两个金丹真人。   招凝略微一琢磨,便知她大抵是来为庆贺霜泷上人大婚而来。   “两位师叔,麻烦你们四处查看,必不能再让之前的事情发生了。”   小院中,毕玲燕叮嘱道。   “宗主放心。”两个金丹真人拱了拱手,“我们先把这附近半里搜一遍,决不能再让人有机会靠近。”   “嗯。”   两金丹真人离去,毕玲燕带着两个筑基长老进入正屋中。   “宗主且放心,之前那事只是虚惊一场,不会再出事了。”   “对,那群清霄宗的余孽还想暗算宗主,简直可笑。”   招凝蹙眉,清霄宗余孽?   云丝千幻斗篷施展极致,敛去所有气息。   只听毕玲燕咬牙道,“换得极寒之心后,我便能晋升上品金丹,到那时候,我要让清霄宗那群人不得好死。”   招凝没想到毕玲燕居然还有这么深的恨意。   只是心中更疑,极寒之心连石真人都求不到,这毕玲燕不远万里而来,有什么底气说自己一定能换到极寒之心。   就在这时,听到她身边一长老说道,“宗主,这极寒之心是极寒宫的镇宫之宝,万年才得一颗,想要换极寒之心太过冒险了。”   另一边的长老回怼道,“我们拿出来交换的东西价值怎么不能与极寒之心想比?我却是觉得它甚至能超越极寒之心。”   毕玲燕不屑道,“你猜那秦魔头为什么能以金丹中期的修为直接跃上元婴。”   招凝呼吸一滞,毕玲燕讥讽的声音传来,“不就是依靠那禹余天河真解。呵,这东西落在我们手上,既然我们打不开,那就给极寒宫,他们肯定想要吧。”   招凝内心惊涛骇浪,但她强行压制住自己的情绪。   禹余天河真解为什么会在她手里,清霄宗现在到底怎么回事,哪怕清霄宗不认秦恪渊这首座,也不可能将宗内大法交到毕玲燕手中。   这一刻招凝知道自己不能直接离开了,她必须想办法跟着毕玲燕。   禹余天河真解不可能交到其他人的手中,哪怕是极寒宫也不行。   那日深夜,毕玲燕在屋中睡觉,招凝不明白她为何这般修为还有睡觉的习惯,最开始招凝还以为她察觉到自己,故意引自己上钩,直到招凝暗中等了好久,终于知道毕玲燕确实是在睡觉。   她完全收敛气息,靠近毕玲燕,指尖一动,一滴鲜血落在招凝掌心,这滴鲜血是霍辉的,曾经的报酬。   鲜血稀薄的窃天之族血脉被招凝前行激活,她虚空一抓,便从毕玲燕储物镯中取出一精致玉盒。   玉盒打开,里面安放着一册玉简,其上书禹余天河真解,然而,招凝却没有些许高兴,她察觉到不对。   这玉简上下了一层极其隐秘的禁制,且是幻化禁制,细辨须臾,似是混元万幻秘禁。   据多宝别庄的禁制书籍介绍,这种禁制乃上古秘术,少有人会施展,且施展要求极为苛刻。如今九州更是连记载都没有。   极有可能这玉简不是禹余天河真解。   难道是毕玲燕没有将禹余天河真解放在自己储物戒中,而是交由金丹真人保管?   正巧这时,两名金丹真人回来了。   招凝不敢多留,将礼盒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又悄无声息地退去。 第194章   招凝是跟在毕玲燕后面进入的极寒宫, 毕玲燕等人被极寒宫弟子引入流云峰中休息。   极寒宫大婚布置的尤为隆重,红绸从最顶上的大殿铺下来,整个极寒宫都笼罩在红色下。   但许是极寒宫遍宫冰封, 冰冷与大红对冲, 显得违和而古怪,特别是在无人的时候, 有一种偏向血的死寂。   大婚会在七日后准时开启。   招凝抽空去了一趟白霞殿, 白烨果然没有回来,冻绝大殿中也没有见到小冷彤的影子。   她顿了顿, 还是去了流云峰。   流云峰负责的长老正在招待新来的客人,毕玲燕等人便在其中, 她修为低却立于筵席中部,这样的位次仿佛说明她代表着昆虚。   今夜月晦,几个负责招待的炼气期外门弟子, 抵着头, 捧着托盘向流云峰玉华宗暂住的灵璧洞府去。   招凝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队伍后方,她轻轻一拍最后一个女弟子的肩膀, 女弟子疑惑回头,还没有看清来人便昏厥软倒。   她一手接下坠落的托盘, 一手将女弟子扶住, 转而掐了一道法诀, 将女弟子以五行搬运大法送到其他地方。   身形幻化, 跟上弟子们的脚步。   一切无声无息, 没有任何人察觉。   托盘里装的是极寒宫的冰晶果,有洗经伐髓的功效, 对于低阶弟子是极佳的灵物,每次极寒宫这般大典, 都会备上些许给客人,让客人带回宗门。   招凝跟在侍女后面,进入到灵璧洞府。   玉华宗等人还没有回来,几个弟子便在外等着。   大抵到了亥时左右,玉华宗等人才过来,为首弟子向毕玲燕介绍冰晶果,并说,“她们是外务殿安排过来的外门弟子,青烟和清影,几位贵客若是在极寒宫中有什么交代或者想在极寒宫走一走,可以吩咐她们。”   招凝和另一女弟子上前,朝几人微微拱手,“见过诸位前辈。”   “劳烦极寒宫这般妥帖安排,恐怠慢了两位仙子。”毕玲燕说着客道话。   为首弟子笑了笑,“这是我们极寒宫待客的规矩,还请贵客安心。贵客赶路辛苦,我们便不多打扰了。”   除了招凝和青烟留下,其他人都退走了。   毕玲燕这是第一次来极寒宫,上一次寿典她并没有来。   她看着两人笑道,“我们想面见宫主,不知可有机会?”   招凝却道,“毕宗主若是想要献贺礼,可以交由我们转交入宫中,或者大婚之后庆典当面献上。”   这般一说,毕玲燕顿时无声了,她不可能将贺礼这么交给两个外门弟子,“不劳烦二位了,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要休整,你们……”   “我们就在洞府外的杂役小屋,毕宗主若是有什么吩咐只管喊一声便可。”青烟回答,“我们先下去了。”   他们离开后,青烟率先进入小屋中,憋了一路,不屑丝毫不掩,“这是哪里来的宗门,一点规矩都没有,筑基大圆满就能做宗主了,当真是寒碜,真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资格进入我们极寒宫。你说是不是?”   她没有听见招凝回答,刚一转头,却见面前闪过一道灵光,他话语戛然而止,紧接着直愣愣的昏厥在榻上。   招凝在小屋上下了一层禁制,云丝千幻斗篷掩去身形,悄无声息地靠近洞府。   洞府中,玉华宗几人正在说起贺礼。   “宗主,不用着急,这极寒宫是从上古传承下来的宗门,规矩很多。我们与他们无法抗衡,便随着规矩来吧。”一名金丹长老在旁边劝慰着毕玲燕。   毕玲燕自知也只能这样,她在正榻前转了转,而后手一动,将玉盒拿出来放在桌子上。   “这东西还是尽早交给极寒宫,不然我心中没底。只有将极寒之心拿到手中,才能平复。”   “宗主说的也不无道理,不过也就这几日时间了。您再等等。”金丹长老也没有办法,今日在酒宴上,他就感觉到了,即便他是金丹,可也只是下品金丹,明明是同境界的人,他却在对方身上感受到了威压,于在座的真人面前根本说不上话,甚至别人根本就不理。   他叹了一口气,只能多劝毕玲燕忍住。   招凝靠近时,正巧看见那桌案上摆着的玉盒,正是前几夜窃取出来的。   可是这玉盒中的大法不是假的吗?为何这玉华宗等人还是这般态度,难不成他们都不知道这玉盒中的功法不是真的,功法也不在金丹长老那里?   招凝狐疑,看来她得有所行动。   毕玲燕和金丹长老说了几句,转而便回到自己房间了,维持着她有些不能让人理解的睡眠习惯。   这天夜里,招凝再次进入到毕玲燕的房间中,若是想让看着玉盒他们到底知不知道情况,很好办,让他们自己暴露就行。   她刻画出一道上古云纹打入到禁制中,禁制出现微微的晃动,转而又将木盒放回了储物镯中。   到了第二天清晨,招凝在外遇上挠着头出来的青烟。   “对不住啊,清影。”青烟对招凝并没有多少怀疑,她的记忆并不完全,根本不知道是招凝将她弄昏迷的,还以为自己贪睡,“是我偷懒了。”   招凝笑了笑,“没事。”   她看了一眼青烟,“你是不是这几日修炼太过了,这边没什么事,你回去修炼吧,我在这就好了,我不会同其他人说的。”   她挠了挠头,“可是……那,我分一半贡献给你?”   “不用……”   招凝刚说什么,就听到洞府中一声尖叫,两人目光一对视,青烟赶忙向洞府里去,这是在极寒宫里,若是客人出了什么事,别说贡献点了,还会受到惩处。   但是他们刚靠近洞府,就被一个玉华宗长老拦在门外。   这长老不过筑基中期,看起来已经不年轻了,“不好意思,是我们宗主不甚打碎了房中摆设,下意识出声。我们会依价赔偿。”   青烟道,“无事的,这些都是凡俗之物,极寒宗有很多,不需要贵宗赔付。我们且将碎片撤了,换新的装饰来。”   长老却已经拿出一个灵袋,灵袋中装着碎片,青烟显然没有想到这玉华宗这般迅速,她愣神的接过。   就听长老说着,“那便麻烦仙子了。”   既然对方都这般说了,她们也不好进去。   “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走出洞府院子,青烟朝院子看了一眼,又小声跟招凝道,“清影,你留在这看看是怎么回事,我去同外务殿说说。”   招凝自是答应了。   待青烟走后,她闪身进入院后,果然听见毕玲燕惊恐的声音,“怎么会这样,功法呢?禹余天河真解的功法呢?”   玉盒在桌上摊开,里面已经没有秘禁幻化出来的功法了,而一瞧周围人的态度,皆是一副“怎么会这样”,俱是不解。   招凝皱眉,玉华宗也不知道禹余天河真解不见了。是清霄宗的人做的?不对,清霄宗根本没有记载这种禁制手段。   思索片刻,微微一顿,想起前几日毕玲燕惊弓之鸟的状态,好似遭了偷袭,难不成是清霄宗的另一波人将东西掉包了,是纪岫他们?   这时,长老们却另有担忧,“宗主,这禹余天河真解被偷走,我们该拿什么进献贺礼。这是要当着整个九州修真界的面将贺礼送上,这若是被其他宗门知道,或者随便送些价值不高的,会被整个九州耻笑的,我们在昆虚更没有威望了。”   毕玲燕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她在屋中来回的走动着,“怎么会突然消失,之前不是一直在,这才刚进极寒宫。”   她一顿,“难道是外面那两个极寒宫练气弟子偷得?”   “不会。”时才拦住她们的筑基长老走了进来,“这两个弟子只有练气六层,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不可能悄无声息的靠近洞府,更不可能从宗主的储物镯中取出东西。”   “那为什么会不见了,明明从清霄宗手上交过来的时候,没有半点异常啊。”   这话让窥视的招凝神色更冷。   其中一个长老一拍手似乎想到了什么,“是我们在凡俗遇见的那个清霄宗余孽?!”   “你们不是说虚惊一场吗?!”毕玲燕气急拍了拍桌子,“那女的孤身一人,说是清霄宗在外历练的弟子,修为不过刚筑基,怎么可能偷走大法!”   招凝为惊,不是纪岫等人,而他们的说法,让招凝忽而想到一个人。   云锦凡——   她在昆虚魔化之劫前感应到什么提前逃离了,而之前她就表现出对禹余天河真解的垂涎。   再加上她身体里藏着元神尊者的残魂,以元神尊者的见识知晓并施展混元万幻秘禁并不意外。   就在这时,外面忽而传来脚步声,来的却是极寒宫一位负责宾客的管事,不过筑基修为。   他一过来并没有打招呼,招凝从外面绕回来,就见青烟朝她挤眉弄眼。   管事一靠近,就让玉华宗的人有所察觉,但是来不及了,他已经看到了摆在桌子上空空如也的玉盒。   “听闻毕宗主清晨起了些火气,可是我们宫中招待不周,我特意带两名弟子过来看看,若是有,便向诸位赔罪。”他说话很客气,但是目光在玉盒上扫了两眼,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看出这玉盒装的是什么,是不是进献给霜泷上人的贺礼。   “不敢,不敢,只是我们的私事。”毕玲燕上前,连忙将管事扶起来,“您知道我们昆虚修真界最近几年不太平,我是为这些事生气,却叨扰到了主家,是我们的错。”   “原来是这样。”管事笑了笑,“既然如此,青烟,将屋内摆设重新整理一下。”   “是,管事。”青烟应了一声,很快她掐了一道法决,手中的灵袋浮起,里面的东西从灵袋中钻出来,而后规规矩矩的摆在洞府中。   一切焕然一新之后,管事又道,“几位贵客,既然已经到了极寒宫,便不要再为宗内之事忧心了,权当在此放松放松。我们极寒宫有上等的佳酿,特别是千梦一醉可是玉液琼浆,几位若是感兴趣可以到百花阁一尝。”   “多谢管事。”长老说了一声,又道,“不知这极寒宫附近可有什么坊市,初入承玄我们想要四处看看。”   管事皮笑肉不笑的看了他们一眼,“极寒宫处在极寒之地,最近的坊市在千里之外的苔原上,你们若想去,恐怕时间有些久,不如庆典结束之后在去看看。”   几个玉华宗的人敷衍了几句,道了谢。   管事目光又扫了一眼那打开的玉盒,走了出去,青烟跟在后面,没人了便问,“管事,这玉华宗想要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送给太上长老大婚的贺礼都能丢,当真是没用的宗门,怎么混到我们极寒宫来的。”   “就是就是,当真令人好笑。”   招凝没有跟他们走太远,她抱臂看着,这事之后,从两人嘴中就会传出各种关于玉华宗的不好传言。   入夜,其中一个筑基长老想起管事说到的千梦一醉,心思一转,去了百花阁,饮着酒摇摇晃晃地往回走。   但走到半路的时候却猛地视线一暗,再次醒来却是在一处黑暗洞穴中,他没办法出去,四周封锁了极其繁复的禁制,完全束缚了他的脚步和修为。   “什么人,竟敢在极寒宫暗算老夫!”   没有人回答他,他思维一转,“你,难不成你们是极寒宫的?极寒宫原来就这般待客的吗?”   就在这时,忽而听见黑暗中传来一个声音,“昆虚现在什么情况,清霄宗的禹余天河真解为什么会在你们手中?”   声音明显有所变幻,似男似女,辨认不出。   但是在这质问中,长老却明显察觉到什么,“呵,我当是什么人呢,原来是清霄宗的余孽,难不成禹余天河真解是你偷得,你竟然混进了极寒宫中。”   招凝没有多理,只是冷声道,“回答我的问题。”   长老不屑一顾,“你这小娘皮子,以为有一手神出鬼没的身法和禁制老夫就奈何不了你了,我告诉你,你且小心,等老夫出去,必要将你揪出来,再让极寒宫给你定个擅闯宗门的死罪。”   见他依旧威胁,招凝耐心不足,一詹红灯笼出现在洞穴顶部。   筑基长老立刻熄声抬头,心头一惊,就在这时,却见红灯笼中钻出一团怪异的妖雾,那妖雾扑向他,无数的妖灵向他神魂撕扯而去,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好似要神魂俱裂。   “不不不,饶命,饶命,我回答你的问题。”   那妖雾似有感知般,向外扩散了一圈,远离了他周身半尺,将他包围在中间,就在这时他强行施展法术,想要趁此机会反剿灭妖雾,却发现那妖雾反而更加狂暴,一瞬间将他吞噬到残喘。   “我不敢了,不敢了。”   这妖雾这才散开。   那长老说道,“清霄宗现在已经是玉华宗的分舵了。”   招凝眉头皱的很深,只听他说,“我不知道宗主到底怎么说服的清霄宗,只知道她去了清霄宗地底一趟,回来后清霄宗便向我们玉华投诚了。”   清霄宗地底是上人的闭关之地,但是据说已经身死道消了,难不成下面还有其他的清霄宗上人?   不过既然清霄宗投诚,他们能拿到清霄宗大法也属正常。   “你们在路上遇到了什么?”   “是一个清霄宗内门弟子,好像叫云锦凡。”   果然。   “她以拜谒的借口接近宗主,同宗主拉近关系,却暗藏祸心,险些将宗主暗算了,还好两位长老及时发现,但那弟子身法却极其诡异,速度奇快,连两位长老都没有抓到。没想到她不是想暗算宗主,是想要将功法偷去。”   招凝简单问了几句,而后灯笼消失,人似也消失了。   这筑基长老讶异的四处看了两眼,下一刻又晕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浑身的酒气,千梦一醉,醒来多久都不会记得当时的事情。   七日后。   极寒宫祭天台云雾缭绕,洪洪钟声,仙乐阵阵,威威盛况,如至仙境。   九州无数贵客亲至,众人立于两侧观礼台。   大婚礼官乃极寒宫大长老,宫主湛游不知道去哪里借酒消愁。   招凝因天宫接见成为极寒宫天骄之一,同极寒宫之长老天骄立于右侧观礼台,左侧观礼台是九州各大宗门、家族、散修盟能人。   毕玲燕正巧此时被大典引导弟子引上左侧观礼台,位次在中部,左右微微颔首,抬眼一瞬就看见阖眸静等的招凝。   “她怎么会在这,明明是个懦弱无能的家伙……”她下意识地低喊出声。   声音虽低,但左右两边仍旧听的清楚。   右侧是汴州天行宗的宗主,头发花白,金丹大圆满,闻言抬眸看了眼,不赞同地转眸看毕玲燕。   见是个晚辈,大致知晓她特殊的身份,还是好心提醒了一句,“那边是极寒宫天骄。”   他虽不知毕玲燕在骂谁,但是大致方位还是能辨认出的。   “毕宗主,慎言。”   “极寒宫天骄?她怎么会是天骄,她不应该苟活在凡俗吗?”   “毕宗主,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就算天骄之前有再多凄惨经历,他们如今是受天宫赐福的天之骄子,公认的未来上品金丹。”她身边另一中年宗主说道,“毕宗主,谅你年纪小,初接昆虚第一宗门,可不能再不知礼数了。同境界天骄该行礼问候。”   毕玲燕嘴唇抖了抖,神色依旧不可思议的模样,仿佛还在那说着“不可能,怎么会……”   等到大婚即将开始的时候,招凝才抬眸,她目光扫过对面,接受到毕玲燕震惊又质疑的表情,却直接无视了。   视线下落,却见霜泷上人与羽辰已经出现在阶石下方,一身奢侈华丽至极的大红婚衣,红霞铺地,仿佛将世间所有光彩凝于身后。   “静!”一声高唱。   一瞬大典现场万籁俱寂,仙乐起,奇香阵阵,霜泷上人与羽辰分立冰凤阶石两侧,一条红绸喜花连接两人。   第一步登上天阶,冰凤阶石游走过道道灵光,随着他们一步步向上,却听两声凤鸣,巨大的冰蓝虚影从阶石上飞出,环绕二人又游走向上。   上古冰凤,极寒宫的传承之始。   “霜泷上人和羽辰妖帝当真是般配啊。”   走过长阶时,左侧观礼台上有人小声说着。   即使再不理解这大婚或者不屑妖族,也不敢在这样的场合出声,放耳听去,尽是赞美之声。   “当真是神仙眷侣,九州之内找不到第二对了。”   “听说两位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咦,今日怎么没在大典上看到啊。”   “许是躲在哪儿偷看吧。”   小冷彤和白烨时值至今都没有回来,招凝看着两人缓慢走上祭天神碑前定下,心中泛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祭天神碑上接天道,下启人心。   “今以一纸婚书,上表天道,敬告九幽……”   唱闭,两人同行敬拜天地,再拜众生,最后敬拜彼此。   面对面躬身之前,两人目光对视,霜泷上人目光冰冷,再也没有之前缱绻缠绵的眼神,而对面羽辰温和的表情一顿,转而像是没有看到似的微微一笑,率先躬身下拜,霜泷上人跟上。   就在此时,天道神碑上起了一层浓雾,两人姓名呈金色显现在雾中,冥冥中好似有一声钟响,金色字样纠缠在一起如流光射向无尽虚空。   “礼成!”   却听又一声唱,整个大典众人齐声恭贺。   “元婴连理,天道见证,祝仙福共享,长生久视。”   此语回荡在天地间,整个极寒宫渡上一层荣光。   霜泷上人手掌搭在羽辰手上,深深看了他一眼。   “吾一生六千余年,十岁引气,二十筑基,斩凡得遇羽郎,二百岁却不甚分离,从此等了五千年。”   羽辰面上的温和渐渐退去了。   而台下却在赞霜泷上人是痴情人。   “五千年了,我一直在等今天。”   她慢慢靠近羽辰,伸手去触摸羽辰的脸颊,羽辰神色略显哀伤的看着她。   观礼台上所有人都看着,总觉得这一刻哪里不对劲。   只见下一秒,一把剑贯穿了羽辰的胸口。   羽辰仍旧站在那里没有丝毫动作,只是悲伤的看着她,任凭那只剑刺入了他的心脏。   最先令众人惊觉的不是痛苦声,而是鲜血滴落在祭天台上的声音。   那声音清脆极了。   紧接着便是淡淡的血气弥漫的气味。   “怎么回事?”   “哪里出事了?”   观礼宾客哗然,但也有不少人的目光已经锁定在祭天台上,一时间脸上的表情不是惊愕,而是果然如此。   霜泷上人将长剑拔出,对于元婴上人来说即使刺中心脏也不会立刻死去,可是那把剑不是普通的剑,那是能斩碎肉|体和神魂的灵宝,更何况羽辰根本没有丝毫的反抗,他好像早就知道了这一切,或者说在他出现在极寒宫的时候,他就在等待这一刻。   “霜泷。”他的声音像是噎着最后一口气,最后只说了句,“对不起。”   而后轰然后倒在地上。   霜泷上人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她抬头看天,天上祥云忽而变得诡谲,无数黑云扭转聚集。   她开始哈哈狂笑。   “情是什么,只有修为才是真正的道。”   黑云越聚越多,已经连接到神碑顶上。   观礼台上没有因为刚才的大婚当时杀夫而诧异,却在此时惊愕万分,甚至不少宗主想要直接离去。   “元神雷罚?”   元神雷罚是化神最后突破到元神的标志,只有一道天雷,但这道天雷的威力却异常的厉害,死于此道天雷下的元婴老祖不计其数。   好在这场盛典足够的宏大,天雷范围并没有将观礼台笼罩进去。   第一道天雷酝酿着。   霜泷上人低眸看还剩下最后一口气的羽辰,“不需要用你道歉,我不悔,今日我亦不悔,只要能晋升元神。”   下一刻天雷砸下,她持剑指天,正要以一己之力拦下,天雷疾速下坠,可在离剑尖还有半尺的距离,突兀的定格在半空,紧接着所有的力量砸在了虚空之中某点。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惊,羽辰撑着身体抬眸悲恸至极的嘶吼,“彤彤!”   哐当——   霜泷上人的长剑摔落在地。   却见小冷彤的身影突兀出现在半空,雷罚电光在她身上闪烁,使得她身体好似碎了,无数无形的飞羽向外飘飞。   片刻后她掉落在地上。   招凝抬眸看着,静静看着。   白烨终究没有阻止小冷彤的出现。   “彤彤!”霜泷上人惊愕至极,她猛地扑身上去将小冷彤抱在怀里,只剩一口气的羽辰想要去够,但是刚才的嘶吼好像散掉他最后一丝生气,他的意识涣散了,身体从人形变成一只巨大的飞蛾,紧接着尸体又化作无数粉末随着无形飞羽一起飘飞。   小冷彤似虚似实地手去抓那些粉末,抓住了却又没有抓住,粉末从她手上继续纷飞了。   雷罚并没有因为小冷彤的阻挡而重新消失,新的雷罚重新凝聚,猛而向霜泷上人砸下。   “上人!”极寒宫的众人惊慌的提醒。   她周遭泛起一圈神光,雷罚打在神光上,二者角力,她头低的厉害,已经无力在做其他了。   小冷彤伸手去触碰霜泷上人的脸颊。   她稚嫩而纯真的声音问道。   “娘,为什么万古寒冰冻绝大道就一定要杀夫证道呢?”   “娘,若是你渡过这道雷罚晋升元神,你当真就证道吗?”   “娘,元神之后还有很多境界,那时候你该杀谁呢?”   “娘,彤彤只能陪你到这里了。”   “娘,彤彤害怕,彤彤走了。”   有那么一瞬间,招凝觉得这孩子的话不像是一个孩子说的,反而像是一个活了五千年的人的质问。   “不!”   下一刻,就见小冷彤的身体完全无形,无数无形飞羽飘飞,在霜泷上人分神一刹那,雷罚之力击打入她身体中,一瞬间她身形涣散,神魂重影,就在这时小冷彤飘散的最后一道灵光飞入霜泷上人的体内,这股力量让霜泷上人重伤状态渐渐好转。   忽而之间她缓缓站起来,施展法决,巨大的法印在头顶旋转,也抵抗住的天道雷罚。   这场雷罚渐渐浩大,让天地都为之变色,观礼台上的众人再也无法承受起这样的天道威压,只能迅速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雷罚至少经历了数日,祭天台附近的所有人都不得不退去。   直到雷罚结束,天地间悄无声息,本有人想要去祭天台前看看,忽而听见一声使天地恸然的嚎啕。   不得已,观礼的人在极寒宫的安排下尽数退去。   极寒宫也将祭天台附近三里全部封锁了。   那嚎啕悲恸声持续了七天七夜。   到最后只剩下呜咽。   霜泷上人的背影无力的跪在祭天石碑前。   不,现在不应该称作霜泷上人了,应该称作霜泷尊者。   极轻的脚步声出现在长阶上,直到那脚步声接近祭天台,霜泷尊者都没有回头。   脚步声在祭天台边缘停下,霜泷尊者抬起头,无神地看着祭天神碑。   “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她闭目,“在我没有生气前,离开。”   “我是特地来找您的,霜泷尊者。”招凝声音淡淡响起,“我可以帮你。”   霜泷尊者缓缓转过头,看向招凝,“我记得你,你是挂在这的清霄宗弟子。”   招凝恭敬朝她礼了礼,“做个交易吧,霜泷尊者。”   霜泷尊者没有说话。   招凝平静地看向她,“帮我找到清霄宗遗失的禹余天河真解。我帮尊者接回你的孩子。”   霜泷尊者的表情瞬间动了,又转而轻轻笑了,很久很久,她转身翻坐在地上,看着天。   “你知道我为什么走到今日这一步吗?”   招凝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霜泷尊者。   霜泷尊者的目光依旧落在天际,缓慢而说着曾经的故事。   冷霜泷,是她师尊雪语上人起的名字。   她刚出生时被抛弃在苔原上,是极寒宫的雪语上人将她捡回,她天生适合修行万古寒冰冻绝大道,十岁引气,二十筑基,筑基斩凡之时,她遇见了游戏人间风流无心的妖王羽辰。   羽辰无爱,却喜拈花惹草,遇见冷霜泷之后却一变性子纠缠不放,从承玄追到凡俗,从凡俗追到秘境中,在冷霜泷无数次生死之危的时候出现相救,彼时只知修炼的冷霜泷第一次动了情,但却被师尊雪语上人反对并阻止,这反而让冷霜泷更加叛逆,甚至脱离了极寒宫,同羽辰去了妖族领地。   好景不长,冷霜泷很快就知道,羽辰这般纠缠,并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当年他在破庙中以香火为食,是一路过的女修点化的他,而这个女修和冷霜泷几乎一个模样。   这样的认知让冷霜泷一念死绝,彻底斩去凡欲,离开了妖族领地,回到极寒宫之后便立刻结成上品金丹。   羽辰找了她百年,最后甚至打入了极寒宫,硬生生在雪语上人手中夺走了她,羽辰告诉冷霜泷,那个女子就是她前世。   冷霜泷一念动摇,重新接受了羽辰,却不想雪语上人还是找到了他们,并且告诉他们不再管他们的感情,只期冷霜泷快点成就天道紫婴,时墟之期就要到了。   冷霜泷彼时已经金丹大圆满,只差一个契机便可成就,她知道时墟之期比任何之事都重要。   但她寻了很久的契机都没有找到,眼看时墟之期接近,她又突然接到羽辰传信,羽辰被人以秘法抓住,要以他的妖丹炼制法宝。   她拼了全力救下,杀了抢夺羽辰妖丹的人,却没有想到那人在死前变成了雪语上人。   冷霜泷崩溃,但同一时间元婴雷罚至,她晋升了元婴,紧随着是心境彻底崩溃,她觉得是羽辰欺骗了她,让她杀了雪语上人。   她闭了死关,任凭谁来都不行,直到时墟之期到,天宫亲自来人,她依旧无言,奇怪的是,天宫却没有强行让她前往时墟。   后来,冷霜泷知晓自己怀孕了,以为是她肚子里已经怀里小冷彤,所以才被放过。   生下小冷彤之后,冷霜泷已冻绝自心,寿元崩逝,但极寒宫却以秘法保住了她。   小冷彤出生便有冰凤之力,寿命万载,便以消耗小冷彤的寿元强行留下了弥留之际的冷霜泷,直至几年前小冷彤的神魂出了岔子,恰好冷霜泷的心境崩溃在五千年时间长河冲刷下渐渐恢复了,极寒宫这才解开了小冷彤的封印。   “我可怜的孩子,我甚至没有好好抱过她。”冷霜泷呢喃着。   她的心境并没有再次崩溃,“五千年了,我才懂的,只有修为才能解决我一切的痛苦。只有到了元神,证得大道,才不会被裹挟,才能以我本心行事。”   招凝不发一言,晋升元神之后真的不再痛苦了吗?真的就……证道了吗?   微微垂眸,她手掌展开,掌心出现一只轻羽。   “这是……噎鸣冠羽……”冷霜泷喃喃出声,带着惊骇和欣喜。   “我只能从时间长河中将小冷彤的灵魂拽回来。”   招凝的能力不足以让时间倒流,更不能复原一切,能将小冷彤救回,不过是因为离开之时在小冷彤身上标记了一丝生生之力。   “够了,够了。”冷霜泷颤抖着。   噎鸣冠羽飞上半空,时空微微波动,好像有无尽的画面在时空中回溯,直至冷霜泷看到小冷彤缩在她怀里质问。   轻羽轻轻扇动,小冷彤的灵魂从时空长河中飘了出来,冷霜泷伸出手,要拥抱失而复得的孩子。   却不想小冷彤的灵魂却消失了。   “这是怎么回事?”   噎鸣冠羽化作光点消失。   招凝垂下手,“她害怕你,她的灵魂去了命魂那处世界。”   冷霜泷僵硬的站着,无力地跪下,眼泪无声的滑落,最后却剩下几字。   “好……好……那边的娘会比我更爱她……”   她就这般跪着,招凝沉默着,抬眸看天。   冷霜泷经历的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保护珍视的人,为了追寻心中的道?   她一次次动摇,一次次又被逼着踏上万古寒冰冻绝之道。   是她的错,还是道心的不坚。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① 第195章   冷霜泷信守承诺, 几天后禹余天河真解就已经交到招凝手中。   招凝问及云锦凡,冷霜泷说,“那丫头应该是转世重生之人, 不过她神魂普通, 翻不起什么大浪。倒是那元神残魂似是……”   冷霜泷忽而按下不表。   她这般态度就像那日之后招凝问她‘时墟之期是什么’时,她目色闪烁而古怪。   招凝知道得不到答案, 便拱手作揖告辞了。   接下来的半年时间, 招凝还是行走在承玄修真界东南方,可是依旧契机难觅, 终于确定浩初尊者所说的东南方不是指承玄修真界,应该是整个九州的东南部, 也就是炎州包括其外海域一带。   炎州毗邻昆虚,但招凝从来没有去过炎州,正在她准备动身时, 却正巧得到了狐辛的传信。   信纸上写着狐辛觉得有趣而稀奇的事情。   其中有一条格外特别。   “……再过五年便是百年一次的九州商会了, 听闻此次在炎州炽煌城举办,届时整个九州的商队都会聚集在此, 各大炼丹师、炼器师、制符师等等能人也会现身炽煌城,当真是一大盛事。”   这商会并非某个商业组织, 而是类似凡俗大型集会, 只是售卖的都是修真界的修行珍宝, 当然, 除了买卖, 还有一些传道法会、斗剑大会、丹会等等活动。   招凝早年在清霄宗听闻过,只是早就遗忘在脑后, 却不知此界竟然设立在炎州炽煌城。   “……如此盛况,当真想感受一下。但我狐某岂是能被这种世间繁华停滞脚步之辈, 走遍九州,绝不被诱惑……当然,沈姑娘若是能再资助几千块灵石,狐某为当面感恩也要忍痛停下脚步,在此停留,等待沈姑娘,嘿……嘿嘿……”   后面还画着一副歪歪扭扭的拱手人像,就像小儿初学书画,变扭又稚嫩。   招凝神色平静,目光顿都没有顿下,很‘单纯’的没有看懂传信上的暗示。   不过,狐辛所说的九州商会确实不能错过。   这一阵子,招凝并非随意在承玄修真界行走,她还在准备破厄丹的材料,即便结成上品金丹好似被所有人暗示着不可能,招凝也要去尝试。   破厄丹所需要的药材非常苛刻,招凝在承玄修真界只找到了三种药材,若是去九州商会,说不定能找到这些灵药,再说,人多的地方一定会有更多的消息。   破厄丹的材料一共有七七四十九种,但是在招凝这么多年的积累下来,招凝只缺其中的七种,玉莲龙、三元灵果、雷霆圣莲、碧涛花等。   五年后,阳州修真界北部万兽森林。   森林繁茂,遮天蔽日,地面各种妖草横生,细小的虫蝇触之既伤,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突然之间,森林外围,两棵参天大树之间空间波动,随后吐出来四个身影。   其中一人见此地情况,一道法决打下,瞬间清空了地方三丈的草丛,他落在地上,略微晃动,紧接着席地而坐,打坐调息。   其他三人比他更加狼狈,身上俱是伤痕累累,衣裳上遍布血迹,他们连打坐调息都没有精力,瘫坐在地上大喘气。   “该死的终于出来了。”其中一人心有余悸的说道。   “这上古洞府怎么这么难闯。我从来没有入过哪个洞府,进去十个人结果只出来四个人。”   “难就算了,你见过哪个上古洞府这般穷的吗?”   灰袍男子本想掐了一记清尘诀,却发现法力都耗尽了,勉强扶着树干站起来,龇牙咧嘴地压着疼痛。   其他两人见状,也终于爬起来,抬眼看了一圈,见到那还在打坐调息的男子,那男子长相极为的普通,只是站在那里能轻易让人忽视,但是一旦目光落在他身上的时候,又不自觉的多看两眼,总觉他仿佛天上月,可这长相和天上月可差远了。   “林兄弟,你运气真好,就你拿到了所需要的玉莲龙。”   闭目调息的男子睁开眼,眼神漆黑而干净,他站起身来,“只是侥幸罢了。”   声音也同样的普通,听不出来任何的异常。   “哎,这就是林兄弟过谦了,若不是林兄弟那出神入化的解禁手法,我们还要在这上古洞府中不知要困上多久。”   “对,就是,这次多亏了林兄弟,回头到了城里,兄弟们请你喝上好的玉液琼浆。”   招凝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颔首。   这男子就是招凝,招凝幻化而成。   数月前,招凝穿过九州凡俗,来到阳州边陲小镇。   阳州修真界在九州正南方,从正北面的承玄修真界穿过凡俗,抵达的先是阳州修真界,才能从阳州修真界绕到东南角的炎州修真界,因为同为烈阳高温地域连修真界的称谓也类似,不过阳州修真界被叶枫的叶家所掌控,也许待叶枫元神之后就会改成了叶州修真界。   而且叶家管辖下的阳州修真界非常的开放,几乎所有修真者都好双修,见到心仪的异性就会当场问“双修否”,因此,招凝幻化男子入阳州,只为图一清净。   彼时正巧在边陲小镇的散修盟告示牌上看到一任务。   任务上说,有一个上古洞府,洞府中有很多宝贝,而破厄丹材料之一的玉莲龙就在其中,洞府中禁制极多,且里面恐怕有危险,所以招募十个至少筑基初期的修士一同前往。   招凝并没有犹豫,为了玉莲龙便走了一趟。   发布任务的是两个筑基中期的修士,是一对结拜兄弟,一人名叫邓祥,另一人叫牧屿,他们只说是在一个邪道身上找到的线索,便带着出发了。   这上古洞府确实危险,招凝也险些中招。传送其中,十人就被分开了,直至最后才重新集中,却发现十个人已经只剩下四个人。   招凝打破禁制,他们才顺利出了洞府。   出来的四人,除了招凝,还有发布任务的两人,以及一个褐袍男子,名叫项鸿轩。   显然这发布任务的两人藏了不少线索,这些线索让他们比其他六人有了在这洞府中保命条件。   项鸿轩站起来说道,“这里是万兽山脉,妖兽很多,还是赶紧离开。”   三人在前搀扶着行走。   牧屿身上中了土灵伤,与他五行相克,一时半会没有办法治愈。   几人出了万兽山脉,沿着一条山路往外走,不一会儿,项鸿轩说道,“前面好像有一处道观,不如进去休整休整?”   牧屿虽然还能行走,但是多少有些乏力,看了其他二人一眼,见他们都没有异议便一起向那道观去。   道观名叫青月观,几人并没有听过这名字,但是在修真界中,很多散修不愿意多行走,会在一处灵气浓郁的地带建立起一座道观,便在道观中苦修,如非必要一般都不会出去的。   项鸿轩敲响了道观的大门。   过了好一会儿,道观中都没有声音,他们心中正有些疑惑,项鸿轩正准备再次敲响大门,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   出来的是一个非常清秀的道姑,一身素色的道袍,面上也不添颜色,无甚修为,看到他们的时候有些惊讶,但很快反应过来,朝他们礼了礼身,“几位仙师,有何事?”   项鸿轩道,“我们想要皆贵地休息一阵,不知道可方便?”   道姑看了他们四个人一眼,“几位仙师,稍等,我去里面问一问观主。”   “应该的。”   大门轻轻掩上,项鸿轩看身后几人,笑了笑道,“这道观中的人似乎挺好说话的。”   “哈哈,若是不好说话,项兄莫不是要直接打进去?”   “邓兄这是说什么话,或许我们可以另觅其他的地方呢。”   招凝抬眸看了虚掩的一线,道观没有设下禁制,但是此处是别人的领地,他们也不好直接用神识去探查,招凝微微顿了顿,感觉哪里不对劲。   不过一会儿,道姑重新拉开了门,笑道,“几位仙师,进来吧。我们观主正在半闭关,不方便出来相迎。”   她说着将门大敞开,向里面做了一个请势,几人跟了进去。   这座道观收拾的非常的干净,几乎没有半点落叶,更是素雅。   “道姑一看就是勤快人。”   “仙师说笑了,像我们这样的凡俗人,没有办法修行,也就只能打扫打扫收拾院子了。”道姑笑了笑,忽而想到什么,介绍道,“仙师可以叫我芷月,我从小就住在这里。”   “芷月,那观主闭关的时候,岂不是就你一个人?”   “芷月习惯了。”芷月向侧面指了指,“几位仙师这边请。”   她引着几人到了一排厢房前,“正好四间厢房,几位随意。”   项鸿轩选了一处最东边的厢房,直接进去关上了门,而邓祥和牧屿却顿了顿,看向芷月笑道,“道姑没有修为当真是可惜了,不知道观中可还有其他道姑。”   芷月顿了顿,没有说话,给了他们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所有阳州修真界的人都懂这一句话和这眼神的意思,无外乎“双修否?”   邓祥和牧屿会意而笑,直接回房了。   招凝一如既往漠然,只往西面厢房去,背后却一直注视着一双眼睛。   入夜,招凝在房间里调息,夜色晦暗,静谧又古怪。   招凝在调息中睁开眼,嘴角在黑暗中微微一动,转而又平静地闭上眼眸。   没有在进入调息的状态,闭目养神在等待着什么。   很快,奇异的躁动像是无形的轻纱在夜色中铺开,悄无声息的穿过门窗浮动在房间里。   隔壁的呼吸声微微粗重,紧接着传来黏腻的呼唤声,“邓郎……”   下一刻,她的房门也被轻轻打开,一道曼妙的身影在月光下拉长,印在地面上。   她扭动着身姿跨进房间,从后见房门微微合上,见一丝不苟在榻上打坐的招凝,发出一声轻笑。   “林郎,你睡了吗?”   说着娉娉靠近招凝。   这一瞬,招凝心中无奈极了,明明幻化成男子却也得不到清净。   她睁开眼,却见白日的芷月此刻已经换了一副装扮,一身红衣,妆容妖艳,红唇鲜艳欲滴,身姿娇媚妖娆,眼波流转间勾魂夺魄,她盈盈地看着招凝幻化的男子掩嘴一笑,“哎呀,怎么就醒来了呢?”   她一步一步没骨头似的靠近,“不过正好,月色正美,不如春宵一度。”   招凝淡淡地看着她,开口问,“为何是我?”   其他三个要魁梧比招凝魁梧,要英俊比招凝英俊,可是芷月却率先把主意打在了招凝的身上。   这话反而让芷月一瞬愣住了,而又抿嘴笑道,“官人怎么这么不自信,虽然官人看起来普通极了,但是这周身的气质可是遮掩不了的。”   招凝顿了顿,很平静地说了一声,“谢谢。”   芷月被招凝的两个字险些噎住,神色扭曲地咽回了抓狂情绪,又换上了刚才娇媚的模样,“哎呀,好哥哥,说那么多做什么,月色这么美,你就不想做些什么吗?”   说着一把扑向招凝,却在靠近招凝的一瞬间,面前的人忽然消失了,紧接着她就扑在了榻上。   这一瞬身,让芷月一愣,就着之前的姿势,倏然转过头,却见招凝站在桌子前,静静地看着她。   “你……”   确定芷月的目光正正好的落在她身上,招凝非常坦诚,并且很缓慢地露出本来面貌。   纤秀清冷,气质如月。   芷月一瞬间呆住了,她没见过这般仙姿佚貌的仙子,偏生还会因为那出尘的气质而忽略极佳的容貌。   但转而她就一梗,眼前的男子怎么就变成了一个女子,她竟然还有心情去欣赏?   一瞬间恼羞成怒。   为了掩盖那丝羞纳,芷月忽然娉娉笑着,“哎呀,林郎,为何你要转变成女子的模样欺骗我,没关系,女子我也可以……”   招凝难得愕然了片刻,这才意识到芷月这是故意的。   “哦,是吗?”   紧接着招凝便在她面前变成了芷月的样貌,在芷月呆滞中反应过来前,又幻化回自己的模样。   “你这该死的丫头,你竟敢戏弄老娘。”   说着她不再维持刚才妖娆的状态,翻手一抓,一柄短刺就出现在了她的手上,光闪动间,芷月的气势忽然飙升,直接变成了筑基大圆满,果然是有藏匿修为的手段。   二人刚打起来,招凝动作一顿,却听隔壁传来一声痛苦的尖叫,紧接着隔壁的隔壁又是一声,都是男人的声音,并且伴随着气息的飞速减弱,不是在双修,而是在被采补,女子采补男子。   “呵呵,怎么,老娘怎么会让姑娘们伺候这群下三滥的恶心人!”   “你若是想拦,今日你必死!”   芷月瞬间施展法决,法术施展的非常快奇怪的快,法印铺开,冰凉的杀意逼近,但这是非常正统的道法。   招凝转而身前聚起一道光幕,纯净的灵光光芒耀眼,芷月一瞬杀机未抢到先手,心中骇然,便知自己不是招凝对手。   这一场打斗并没有持续了多久,就在芷月想要摆脱纠缠的时候,招凝抓住了机会,她翻手灵光一闪,紧接着房间中盆栽的一只花枝便落在招凝手中,花枝顶端指着芷月的脖颈。   芷月的动作一顿。   她看看面前的花枝,又抬眼看招凝,神色极为古怪。   半晌她问道,“你不杀我?”   招凝却说,“我为什么要杀你?”说着便撤下了花枝。   芷月看着招凝,上下好生打量了招凝一眼,“我现在确定你是女子了。”   手中的花枝形态一散,花枝便重新落入了花瓶中作为装饰。   她抬眸看芷月。   芷月又恢复了刚才那副妖媚的模样,她掩嘴笑着,“若是男子怎么会这般不在意,就算没有那方面的想法,早就气急败坏以杀证明自己的正义。”   “是吗?”   招凝转身,房门自行打开,她走出门外,门外已经不是道观了,而是一处红楼。   招凝并不奇怪,只是眸子在红楼扫了一眼,偶尔还能听见隔壁凄惨的声音,她看跟出来的芷月,“你修行的亦不是邪道功法,身上也没有浓郁的血气和杀气,为何要杀你以彰显正道?”   芷月耸耸肩,“谁知道呢?大概是他们的自尊心作怪吧。”   她也听到了隔壁的淫|乱声音,抬颌往那边指了指,“你的朋友们可是深陷其中,你不让我放了他们,或者直接救他们?”   招凝却是奇怪,“他们都是筑基斩凡的修士,却还会沉浸于欲望之中,只能说他们是自愿沉|沦的,我为何要助他们?”说着她往外走。   芷月下意识地跟在招凝身后,捂着嘴笑道,“你这姑娘看起来年岁不大,却有趣极了。要是别人看见我们这般采补男子,早就自诩正道来杀了。”   招凝头也没有回,“但你们同样也被采补过。”   芷月之前轻松的表情瞬间隐了下去,她的手抖了抖,“你都看出来了。”   招凝并没有回答她。   但芷月刚才那句话并不是问句,她肯定招凝知道了。   声音也落寞了下来。   “姑娘是从其他修真界过来吧。你这气质一看就不是阳州的。”她说道,“阳州无论男女都极其奔放,双修大道盛行,修行起来更是神速。所以在阳州,双修道侣比比皆是。道侣又不用在天道神碑前合籍结契,无论男女,都可能有二三个甚至更多的道侣。”   “双修本是极好的,可是还有些修为高的男修或者女修贪心不足,连道侣都不想结,双修也不修,只会掳掠低阶的修士作为炉鼎,采补我们的元气提升修为。像我们这些姐妹一样,元气被采补尽了,就会被抛弃。”   招凝默然,她听着芷月忿忿说着,抬眸间,见一个小姑娘在游廊最后一根柱子后探头探脑。   “小竹,来。”   芷月也注意到了,朝那个小姑娘招了招手。   小姑娘扬起笑,小跑着奔过来,她的身高还不到芷月的肩膀,看起来还很稚嫩。   招凝顿住,“这孩子也是?”   “对,我们从一个小家族中救出来的,她是被她爹娘送进去的。”芷月神色冷极转而又泛起畅快,“后来,我们将他们全绑了回来,成为了我们的炉鼎,采补尽了他们的元气,把他们扔进万兽森林喂妖兽去了,呵。”   她好像因为这件事情,整个人就放松了下来,又重新挂上了笑容,妩媚地挑起胸前的长发。   “既然这些家伙不遵守阳州修真界的双修规则,那我为什么要遵守,凡是采补过别人的家伙都会反过来成为我们的炉鼎。”   采补过他人的修士,他们的灵力或者真元会非常的混杂,且会沾染上他人的元气气息。   招凝对她之前的话不置可否,只是最后一句……   招凝古怪地看着她。   芷月一顿,讪笑道,“当然不包括你,毕竟,小女子也是有情难自禁的时候。”   说着给招凝抛了一个羞涩的眉眼。   招凝极快地岔开目光,并转移话题,指着游廊尽头的房间,“那里面的人是怎么回事?”   从靠近这里的时候就感觉到不正常,有一些细微的灵力波动,这波动通过地面传递,每次在空洞之处便会发出古怪的声音,似是“救”的音节,声音极其小,且正好传入招凝的房间。   那声音从招凝进入房间后,便一直再响,且越来越激动,招凝并没有感觉到其中的痛苦,便索性先调息。   芷月脸色又起古怪,“那里面关着一个男人。”   招凝转眸看她,就见芷月说道,“这男人上来便要劝我们从良,说这样做对身体不好,会得病的。絮絮叨叨的,吵得头大。老娘脱|光了站在他面前,他还说我肚子侧隆,恐怕是五脏有碍。去他娘的。”   显然芷月被这家伙说的快要抓狂了。   “我把他放走,他却不走,还在门口守着,一边说着要等人,一边继续跟老娘聊起该如何养生。”   最后二字芷月咬牙切齿,仿佛已经忍到极致了。   “关起来也不消停,咚咚咚吵得烦躁。”芷月眼眸一转,目光落在招凝身上,“既然你问起,那你便帮我把这家伙带走,别让我在看到,惹得我心烦!”   招凝一时间竟然不知该说什么,起初听到这些声音的时候,她还有些怀疑芷月到底是不是邪修,现在看来似乎就是误会。   “芷月姐姐,不止呢?”小竹仰着头告诉她们,“我吃东西路过,问他要不要吃,他说不吃,说是要绝食,可是,他不是都筑基初期,已经辟谷了吗?而且,一直吵吵嚷嚷的,吵得小竹头疼。”   芷月翻着白眼,拍拍小竹的脑袋让她直接去休息。   她这才说道,“你都听见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做作的男子。”   芷月上前打开了房间的禁制,里面哀怨的吵嚷声便传了出来。   “快来人啊,快来就我啊,妖女要采补我啦。”   “好心当作驴肝肺啊,我告诉她有胃病,她居然怀疑我是精神病。”   这声音……招凝听着竟有些耳熟。   芷月开门前又翻了一个白眼,将房门推开,侧靠在门框上,“你这家伙是不是在骂老娘?!”   虽然听不懂“精神病”,但是也能从语气中感知这显然不是一个好词。   房间里,一个人影藏在桌子下面,成年男子的身形缩在其中显得格外的拥挤,他斜靠在一条桌腿上,自己左腿屈着,右腿抻出来,手上还随意地甩着一只小荷包,脑袋挡在桌底阴影中。   听见芷月的声音,他说话一顿,猛地下探脑袋,却不想错估了桌侧挡板高度,磕上了脑袋。   芷月对招凝说道,“别说是一个筑基初期的修真者了,我看就是个傻的。”   “你这是对我的诽谤!”那男子气急败坏,猛地要掀桌而起,但是动作太过粗暴,导致他直接冲破了桌板,使得破损的桌子正好卡在他的腰上。   “你不能……”   他本要抗议,却不想立刻呆住了,剩下的话也瞬间噤声了。   芷月没有看他,只是看着自己华美的指甲装饰,说道,“傻子,一张桌子十个灵石,记得赔给我。”   若是换做平时,这人早就要再次絮叨了,可是他仍然没有出声。   芷月倒是有些不习惯了,抬眸看了一眼,却见男子震骇地盯着前方,不,目光落在招凝身上。   “你……你是……”   “哟?认识。”   确实认识,招凝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一个故人,也不算故人,但是他的古怪在招凝这里留下了印象。   “贺老板,好久不见。”招凝淡淡地出声。   面前的人就是归元城卖矿石的贺捷,因为偷摸在矿石混了天材地宝送予招凝,被招凝还回,从此便再也没见过了。   招凝还记得他之前在巷子中的神棍话语,说什么她是活在话本最后的人,说什么抱大腿……   “沈大佬!天哪!沈大佬,是你!你竟然还活着!不不不,你就应该还活着!”   瞧着贺捷这般精神的模样,招凝自知也不用怀疑芷月了,芷月也一副“你也看到了”的表情。   招凝不再多言,转身就走。   “别走啊,沈姑娘,千里相逢,是缘分啊,缘分啊!”   他冲上来就要追招凝,然而冲到门口的时候,腰间卡着的桌子根本没有办法出门,还将他往后弹了些许。   眼瞧着招凝都要走出游廊了,他这才想起自己有法力的,身上一震,就将桌子震碎,飞身扑向招凝。   但招凝好巧不巧往前进了一大步,他扑通摔在地上,也顾不上什么了,匍匐向前一冲,两只手抓住招凝裙摆,这才止住招凝前进的步伐。   招凝转头垂眸,贺捷嘿嘿一笑,格外傻气地仰头看着招凝。   芷月在旁边掩着嘴笑,到后来实在忍不住了,便放声大笑。   那哈哈笑声伴随着芷月拍打墙壁的动作,整个游廊都在跟着颤抖。   贺捷嘴角抽动,想要去阻止芷月,又怕招凝印象不好或者一不留神就不见了。   “沈大佬,能见到你实在是太好了。”   见招凝扯了扯衣裙,他拽得更加紧了,“我错了,沈大佬我错了,我不该贿赂你,我该以诚心待诚心,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你谅解我吧。”   招凝没理他稀奇古怪的称呼,“你有你的行事风格,我有我的原则,我遵循我的原则,你做你认为对的事情,你又有什么好道歉的?你既然没有事,便早早离开吧。”   她说着手上晕上一层灵力,似要直接将裙摆震断。   可贺捷却直接跪下来,“沈大佬,你可怜可怜我吧。我就是一普通小贩,只会挖一下矿石,在这‘吃人’的修真界,我活的好难啊,所以才想出俗世人那一套,想要求一个庇佑,却不想……”   “却不想马匹拍在了马腿上。”芷月适才已经听明白了他们之间的渊源,幸灾乐祸地笑贺捷。   贺捷瞪了一眼,开始抹泪,当真是泪水,说流就流了下来。   招凝无言。   只听他痛哭流涕地说道,“是我不好,会一些小道卜算的能力就开始显摆,算出大佬有大机缘,便不知廉耻地靠近,我太没有自知之明了……”   招凝现在感受到芷月这一阵子的烦恼了,这贺老板太会说话又太能说话,絮絮叨叨的,耳朵根似乎都在嗡嗡响。   她可以直接闪身离开,却忽而想到一件事情。   “你能卜算到修真界可能会发生的大事?”   “对对对,不仅仅是轰动九州的,哪怕是一场小法会、一次斗剑大会,还有什么灵物出世,我都能算出一点点来。”   招凝略略思考,接近六七年的时间,她的修为一直停滞在筑基大圆满,仍旧找不到结丹契机,若是贺捷能算出一些炎州范围了发生的大事件,会不会能从中找到结丹契机?   大抵是招凝好一会儿没有说话,贺捷偷偷看着招凝,自己也是一阵脑补,小心翼翼地说道,“昆……昆虚的事情,我提……提醒过你,只是很隐晦,你知道……就算那时候说出来……恐怕也没有人相信的。”   “……小仙子啊,最近小心了,你有大劫将至,有血光之灾!”   贺捷当时的叫喊重新在耳边响起,招凝当时还以为是提醒她贾锐的报复,却没想到他提醒的竟是昆虚魔化之事。   也对。招凝漠然地想着,她是出现在话本最后一页的,怎么会被记录这样的细节。   “你起来吧。”   招凝淡淡道,没有多余的神色,“昆虚的事情冥冥之中便已成定局,你说了也无法阻止。”   “哎,好!”贺捷爬起来。   “看不出来,你这傻子还这般厉害。”芷月头一次细细打量这家伙,几句话的时间,对这人的观感瞬间起了变化。   “怎么,你也想算一算?”贺捷把刚才芷月的白眼原封不动地送还给她,十分傲然地哼了一声,“不可能。”   “你这傻子!!!”芷月气得提起短刺想要凑他,被他滑溜的避开了,之前那般滑稽大抵只是大脑短路了。   “贺老板。”招凝忽而出声,两人的打闹瞬间停止。   贺捷乐颠颠地走到招凝身边,躬身道,“沈大佬只管叫我名字就是,别叫老板了,我现在可没什么矿石卖了。”   招凝只问,“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从昆虚逃亡而来?”   “这倒不是。”贺捷挠挠头,“沈大佬不收我这个小弟,我就只能另觅老大。我知道……我算出十年后阳州修真界会出现一个叱咤风云的龙傲天……啊不,就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物,便想来找他。他刚起势的时候,就是从一个上古洞府开始,但是在那洞府中受了伤,会在这观中调息一阵子。”   “好啊,我说你这傻子为什么老是待在老娘的地盘上,原来打的是这个算盘。”芷月一瞬间炸了,但却没有动手要打他,反而凑近贺捷,手肘拱了拱他,“让老娘也蹭一蹭呗。”   招凝神色狐疑,“那人叫什么名字?”   “叫……鸿轩真人……哦,他潜龙出渊的时候就已经是金丹境界的真人了,至于他的姓氏,我还当真记不清了。”   “不用了。”狐疑变错愕无奈,她转眸看芷月,“最东边那间房间,也安排姑娘去采补了吗?”   “当然,老娘可看出来了,那是仅次于你……男人模样的你……的极品,我可是安排了我们红楼最妖媚的姑娘去了……”芷月一顿,“难道说……”   贺捷也顾不上芷月古怪的形容了,拔腿就向东边的房间冲去,口中还崩溃的大喊着,“我的大腿!!!”   芷月慢了半拍,见贺捷这模样,伸出的脚缩了回来,并且在招凝耳边吐槽道,“沈大佬,我觉得这个小弟不太行,三心二意的。”   招凝一顿,转眸看她,似乎在问,你怎么也跟着他学出来那些奇奇怪怪的称呼。   芷月腆笑,“顺口,嘿,顺口。”   贺捷还没有到门口,就见一个满脸丧气的姑娘打开门走了出来,抬眼直接无视了贺捷,只看着芷月。   嘴唇委屈地下瘪,“月姐,那家伙好讨厌,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了一面银镜,我幻梦之术没作用在他身上,反而把我自己弄睡着了。”   贺捷抖了抖,也不知是憋笑还是惊愕的,“那……那他人呢?”   “还能在哪?早就溜了!” 第196章   半年后, 阳州修真界炽煌城,郊外。   地上不少商队往炽煌城去,天空也时不时划过几道御剑流光。   其中三道流光不紧不慢地飞着, 最前面清光氤氲, 正是招凝,而后面跟着一蓝一红是贺捷与芷月。   贺捷一心“抱大腿”求庇护, 屁颠屁颠跟在招凝身后;而芷月本来就不打算错过九州商会这一盛事, 便顺路跟着招凝他们一起来。   从阳州修真界穿越到炎州修真界用了将近半年时间,真元消耗完了便调息, 调息完了便赶路,几乎没有耽搁, 但还是来晚了些,此时九州商会已经开始近十天了,好在盛会持续一个月的时间, 因而也不是特别着急。   “你确定那个什么鸿轩真人会出现在这?”眼见炽煌城城门恢弘耸立, 芷月不确定问着,“我不是质疑他为什么会来这里, 整个九州的修真者都想来九州商会凑热闹,只是这所谓的鸿轩真人, 那日我瞧着明明只有筑基后期, 再加上受了伤, 他的速度能赶得上我们?”   贺捷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在两个筑基大圆满前, 拖累时间的只能是他。   但芷月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的重点却在, “……就用半年的时间便晋升筑基大圆满?”   这般说,是因为招凝之前问到贺捷炎州是否有结丹机缘之事。   “有!”当时贺捷斩钉截铁, “就那鸿轩真人,他就是在九州商会最后几天进了一处遗府,二十年后出世便是上品金丹!”   但问到具体是何种遗府、何种机缘,贺捷一概不知,只知项鸿轩进遗府前便是筑基大圆满了。   贺捷自傲地哼哼两声,“当然是因为九州商会,这商会上的宝贝可是连金丹真人、甚至元婴老祖都不想错过。”   他巴巴凑近招凝,带着一副“我通晓一切”的得意,“鸿轩真人在琉璃多宝塔里得到了极品淬元丹,五天便有了五年的修为,再加上黄庭腾龙丹,这筑基大圆满岂不是轻而易举了。”   “不说黄庭腾龙丹,这极品淬元丹只存在上古记载中,这琉璃多宝塔是何处,这般神奇?”招凝疑惑问道。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琉璃多宝塔里是一个多层迷宫,每登上一层便能看到该层收集的宝物,只要能抓到,不管是什么都会是你的。”   招凝微讶,“这里面既然能有极品淬元丹,就说明里面还有不亚于这等灵丹的宝物。”   “快,快,我迫不及待了。”芷月催促着。   炎州炽煌城格外恢宏,并不想寻常的人族建筑,更像是将远古的巨大遗址改造成城池,仅城楼便将近十丈。   芷月仰首看着,“曾经远远看过一眼叶家的祖宅,也没有这般气派。”   “那当然,这可是上古巨兽之族留下来的城市,所有的建筑都是正常的三到五倍。”   只是,走近却见炽煌城前有筑基修士盘查,城楼之上更有几名金丹真人驻守。   贺捷说道,“这炎州修真界的城池由城主管辖,不像昆虚由宗门和散修盟共同治理,也不像阳州整个就是一个乱的。这里的城主就像凡俗的土皇帝,因此入城格外严格。”   这么多强者镇压,入城的修士也不敢异议,安安静静排队盘问,大致是从哪来,为何来,若是商贩主要卖什么之类的。   她们进入到炽煌城中,喧嚣声震耳欲聋,人山人海,摩肩擦踵,各个都是修真者,模样也是一顶一的好。   芷月看得眼睛都花了,凑到一名筑基初期的男修面前调戏了两句,那男修吓得紧了紧衣领,一溜烟的挤进了人群中。   “切,真是没趣儿。”芷月悻悻回来。   贺捷一副“我早说不兴这套了”的模样,被芷月一个眼神怼了回去。   她站在招凝身边,“我从来不知道九州还有这么多修士。”   放眼看去,整条街道上,成千上万的修士,炼气期的多,筑基期的亦有,甚至隐隐还能看到金丹境界的修士,站在街道上,金丹真人都没有真人的架势,也只是像普通的修真者。   街道两侧拥挤的很多的摊贩,这些都不是正规的,都是跟风来到这里的修士自行摆的摊位,贩卖着七七八八的灵物。   就在这时一个少年眼尖地看到他们,笑嘻嘻地跑过来,“几位前辈可需要引导?小的对炽煌城最是熟悉,你们想要知道的,小的这里都清楚。”   贺捷不高兴了,大步走到前方,“你什么意思,抢我大腿?”   少年一愣,上下打量了贺捷两眼,转而又收回目光,眼前的是筑基修士他惹不起的。   他赔笑道,“竟不知这位前辈对炽煌城也是熟悉的,不过术业有专攻,这几日人流量巨大,炽煌城还是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小的更加清楚些,哪里有卖什么东西的也一清二楚。”   芷月挑眉看了一眼,“连那些沿街地摊上的贩卖东也清楚?”   少年笑了笑,“当然,他们进来炽煌城都登记过,大致贩卖什么东西我们也是知道一些的。”   芷月看向贺捷,目光很是挑衅,大意在说,傻子你就算知道的再多,还是敌不过人家啊。   贺捷泄气的偏过脑袋,这点细节他哪里会知道。   见几人不再多说,招凝只问,“炽煌城内可有三元灵果?”   “呃……对了,游川楼便有,这灵物稀有,价格可能稍微贵些。”   “无妨。”   小伙子一听便笑了,“那几位随我来。”   他明显看出,招凝才是其中的主事人,“小的叫何跃,您尽管吩咐。”   大街上人流太过密集,小伙子带着招凝等人从小路绕过去,很快就来到游川楼门前。   此时门庭若市,不少修士进进出出,游川楼类似昆虚的多宝阁,什么东西都卖,丹药、灵器、灵药等等,应有尽有。   三元灵果稀少且用途偏,价值不菲,并不在游川楼一楼。   二楼上很快下来一名侍女,将招凝等人引上了二楼。   二楼中的柜台上摆放着很多稀有少见的宝物,甚至还有一些天材地宝,火属性的居多。   “不知可是几位要三元灵果?”立刻走上来一名满是笑意的管事,他朝几人拱拱手,一眼就落在了招凝身上,“不知道仙子需要多少?”   他的修为也在筑基期,这里还隐藏着一些强大的力量。   招凝问,“你们有多少?”   “这灵药生长条件极为苛刻,我们所存不多,只有七八颗。”   招凝淡淡颔首,“我全要了。”   管事眼前一亮,“好嘞,我们这就安排人去取来。”   做生意的没有半分钟的空闲,管事刚吩咐完人,这边就引着招凝去看其他的物品。   就在这时,贺捷忽而轻“咦”了一声,“你们这里居然还有定虚石。”   招凝转眸,管事瞧见贺捷是一个识货的,立刻笑道,“这是我们楼中的真人炼制而成的,可花费了不少功夫,客官可是想要?一共三颗,只要一万枚下品灵石。”   贺捷在旁听着险些将这定虚石脱手甩出去。   而芷月手指偷闲地绕着头发,险些拽断发尾,好在维持住了自己的形象。   “就这个鸡蛋大小、看起来一捏就碎的东西、没有丝毫的灵气的石头,居然还能卖这么贵?”   柜台灵光罩中放置着三颗古怪的石头,似石非石,好像只有一层薄薄的石面,内里缭绕着一团灰雾。   招凝问道,“定虚石有何用处”   贺捷虽然瞠目结舌,但却是一种果然如此的表现。   他对招凝说道,“大佬,这东西可一定要买,好东西,可以从战场源晶中打开很多宝贝。”   管事在旁补充道,“这位兄台说的正是。仙子可能第一次接触过这东西不清楚,但是往上古战场去的人都知道,上古战场是一片虚空破碎之地,看起来穷荒一片,但其实里面藏了很多上古遗留的宝物。”   他说起源晶成因。   “听闻上古战场破碎之前,整个战场天地倒转,大地万物下坠,上古战场中所有东西都被裹挟在漫天尘埃之中。后来随着上古战场的逐渐稳定,这些尘埃也渐渐凝实浓缩,将空间压缩扭曲,原本其内的宝物便被保存下来,形成一颗源晶。”   见三人惊叹,他又道,“若是强行打开源晶,会导致源晶内部残存虚空破碎之力爆发,里面的宝物会被彻底碾为粉碎,所以就只能用这定虚石来稳定虚空破碎之力,确保源晶包裹的宝物顺利取出。”   听管事解释这般多,贺捷都听着不耐了,他直白道,“其实就是,这定虚石就是开启源晶的钥匙,至于源晶里面的宝物是什么,一概未知。”   招凝确实新奇,对这定虚石心里略略有了想法。   芷月瞪大了眼睛,“居然还有这种东西,我在阳州混迹了这么多年都没有遇见过!”   管事笑道,“定虚石和源晶一般只会出现在金丹级的拍卖会上,毕竟上古战场中,危险重重,要将这源晶带出了已是不易,更别说以特殊炼制之法炼制出这定虚石,实在是难。若不是九州商会,这定虚石也不会出现在游川楼二楼里。”   这一刻,两人的目光都对准了招凝,他们确实心心念念,奈何囊中羞涩,便只能指望招凝,若是有能力,说不定能一饱眼福。   招凝面上不动声色,她看向侍从,“既然源晶中的东西是未知的,那能吐出宝物的几率并不大吧。”   管事一愣,他没想到招凝还冷静地跟他分析这个,“这这这,当然若是运气不好确实只会出现普通灵物,但是若是运气好,那拿下灵器灵宝都不成问题。”   “哦。”奈何招凝居然只是淡定的应了一声。   转而目光看向其他,管事愣然,这态度是一点也不感兴趣吗?   “仙……仙子?”   就在这时,侍女出来,端来三元灵果,“一共七枚,共计七千灵石。”   招凝便只注意三元灵果去了。   管事又小心道,“仙子当真不要这定虚石了吗?”   芷月却挤到管事面前,妩媚地一挑鬓角的碎发,“你这定虚石又不是一定能从源晶里取得宝物,却还卖的这般昂贵,莫不是管事瞧我们初来乍到,故意坑我们灵石?一句话,一万灵石,三元灵果加定虚石。”   她说完,二楼静了些许,但也不慌,同招凝互换了一个眼神,俱是会意。   管事从来没见过敢在游川楼讨价还价的,更何况二楼还有金丹真人镇守,这几人好似真的一点没放在眼里,难不成他想赚些抽成的钱,结果撞在了不得的人手上。   “仙子,哪有砍价这般砍的。”   “那我们就走了。”   却听里面细微的轻咳之声。   管事一激灵,“哎等等,仙子,您带走吧,带走吧,这当真是看在您购买了这么多材料的面子上。”   芷月哼哼两声。   两人刚走出去,贺捷瞠目结舌,朝芷月竖着大拇指,咽了咽口水,“厉害,你才是真大佬。”   “那是,想当初,三千,我三百就拿下,这算什么。”   招凝在前走着,芷月和贺捷插科打诨。   何跃在后面看的下巴都掉下来了,掰着手指已经数不清刚才的价格了。   招凝忽然回头看了一眼,递给了他几块灵石,“你走吧。”   何跃一顿,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要让他走,他眼巴巴的看着灵石又看了眼招凝,“客人,是不是小的哪里做得不对?这刚看了外城呢,九州商会最里面,最令人叹为观止的地方还没有带你们去呢。”   招凝指尖一动,几块灵石便已经落在何跃手上,何跃知道招凝这是认定了,不可能在松口,只好叹气,拱了拱手,塞好了灵石就转身进了人群中。   招凝和他走的是另外一个方向,贺捷奇怪的问道,“沈大佬,干嘛直接让他走,我其实知道的也很片面,只是一些轰动的大事。”   招凝顿住脚忽而看他。   贺捷被看的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招凝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了?”   招凝却道,“你看一下你的灵石袋。”   贺捷觉得古怪,但转而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袖口,忽而之间眼神瞪得贼大,向袖袋里掏了又掏。   “哦,原来是个小偷啊。”说话的是芷月,她一如往常对于贺捷的经历表示幸灾乐祸。   贺捷气急败坏转身就要去追那何跃,“你给我站住,该死的家伙,你将我灵石袋还回来。”   说着他也冲进了人群之中。   招凝和芷月继续按照他们最开始的路线向前走着,芷月边走边止不住的笑,还时不时回头看两眼,“招凝,你说他还能不能追到。”   “这就只能看他自己的本事了。”招凝淡淡的说道。   芷月却是好奇了,“你刚才是如何察觉的,我没有感觉到一丝灵力波动,那何跃也没有靠近贺捷身前半尺。”   招凝淡淡道,“窃天之族,我曾经接触过,所以还有一丝熟悉。”   芷月却是惊讶,“我倒是听说过这窃天之族,行事极为鬼魅,有一手飞龙探云爪,格外的出神入化,同阶之内根本查探不到,不过这些家伙最神奇的是他们的逃跑之术,只要被他们找到机会溜走,就再也不会找到他们了。”   “那也不会。”招凝接话道,“九州商会开设至结束,他们肯定会在炽煌城中。能不能找回灵石袋便看贺捷的本事了。”   芷月哈哈大笑,“你怕不是把他支开寻个清净。”   招凝没有说话,也不知是不是默认了。   芷月却道,“这人说话的确怪异,时常冒出来一些奇奇怪怪的词语。”   招凝对此倒是接受良好,在与小冷彤的相处中,她发现贺捷的有些话语同小冷彤在命魂那处学习的语言很是相像,他们应该同处在一个地方,说不定这两个地方冥冥之中有所联系。   就在这时却听芷月说道,“招凝,那是不是城主府。”   芷月听贺捷说过这炽煌城城主就是整个城的皇帝,可是当她看到面前如凡俗皇宫一般的建筑之时,芷月还忍不住感慨,“这修真界的皇帝过的怕是会比这凡俗过的更加舒坦。”   城主府在外就给人一种高门雄伟的观感,外面拴着两只巨大的妖兽,是活的,他们就坐在大门两旁,冷冷地看着周围来往的人,它们的目光好像是在打量餐食点心,令人头皮发麻。   而周围走动的人群,无论是练气还是筑基都下意识地离着两个庞然大物远一些,这使得门前十丈之地格外的空旷。   她们正准备随着人群往更里面走,却忽而见一道神光落在门前,而后幻化成一中年男子,威压深重,竟然是一名金丹真人。   他刚抬脚,却见又一道神光落在不远处,变成一明媚的妇人,但是她姣好的容颜并不能掩去她罩顶的威压。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昭悦夫人,幸会幸会。”   “原来连天恒真人也来了,妾身见过了。”   “哈哈哈,昭悦夫人客气了,既然都是为了同一件事而来,你请入。”   说着无视了外围围观的人群,双双进入了大门,而两边的妖兽却是一声能都没有吭。   “嘿,欺软怕硬的畜生。”芷月在旁啐骂了一句。   招凝听到旁边也有人说起这事,“又是两名金丹真人,城主最近招募这么多金丹真人做什么?”   “这倒是不清楚了,已经差不多是七八个了吧。”   “而且,你们发现没有,都是剑修。”   “我倒是听说了,辉焰阁那边挂了城主府的招募,据说是找到了一个上古道场。”   招凝微微一顿,抬眸看那说话人。   “听说城主之前曾经占着自己金丹后期的修为去上古道场看了一眼,结果重伤回来了,这才发布了任务,非金丹真人不要。”   招凝知道道场,道场多为前辈高人传道的地方,会随着前辈传道而生成奇异的灵性之地,会集结天地间的灵性甚至能让无灵智的东西在此地开悟,招凝心中动了动。   却听身后传来声音,   “你们在这里啊。”是贺捷的声音。   转过身便见贺捷一脸郁闷,芷月掩嘴笑着,“看样子是没有追回来了。”   贺捷只想翻白眼,“这小贼一入人群中便消失不见了,我甚至连人影都没有看到。”   “我那灵石袋中虽然只有几百块下品灵石备用,可是那也是几百块啊,怎么就这么说没就没了呢。”贺捷心中苦闷着,招凝为何不早点提醒他。   “招凝说了,这九州商会不结束,这人就不可能离开炽煌城,你回头去城门口一堵,说不定还能看见他,不过他若是装傻充愣,那就没有办法了。”芷月耸了耸肩,哈哈大笑着,追到招凝身后,跟着招凝向九州商会最主要的场地去。   九州商会最主要的地方并不是设立在地面上,而是高悬于半空中。   那是好似浮空岛的巨大地方,一共有九座小岛组成。   最中间的那座小岛是传道大殿,是用来开办各种法会的。   右面的三座小岛已比试为主,斗法,斗剑,斗丹等都可以,甚至可以现场围观炼丹大师炼制极品丹药,现场出炉灵器,所以这三座小岛上的人几乎挤不开腿。   左面三座小岛售境界灵物,分为筑基楼、金丹楼、还有元婴楼。   剩下的两座小岛,一座专门用来拍卖场地,另一座上面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小塔,正是他们所说的琉璃多宝塔。   不过琉璃多宝塔只会开启一次,且是在九州商会的后半段,因此人烟寥寥,有些修士为了清净只想进琉璃多宝塔,便在外面打坐,不去管周围几座塔的喧嚣。   既然到了这里来,三人自然不会错过九州商会的筑基楼。   进入里面并没有任何人来接待,只能感觉到整个空间变得非常开阔,几乎筑基期所有听过的没有听过的东西都摆放在通天的架子上,物架分隔成无数个格子,从下至上,价值依次提升,格子表面覆盖着一层朦胧的灵光。   “我当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筑基境界使用的东西,看连那紫阳蕴神丹都有!”芷月惊呼道。   事实上,楼里不少的筑基修士都在仰头看着那位于最顶端格子上的紫阳蕴神丹。   大抵她这一声惊呼,让周围人有一种争抢的紧张感,立刻有人打了一道灵光入那格子,却见格子上浮现淡淡的文字,标识着紫阳蕴神丹的价格,“五万下品灵石。”   价格简直让人惊掉下巴,但是更加令人震惊的是,很快就有人直接获得了这紫阳蕴神丹,显然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抛去了五万下品灵石。   就在众人以为没有紫阳蕴神丹的时候,却见那格子中空间微微晃动,竟然又浮现出了一只丹瓶,同样的一枚紫阳蕴神丹。   刚才没有获得丹药,险些要同人打起来的另一个修士,一喜,不再犹豫,抬手一点,灵光汇入,却见格子上的字样变成了五万五下品灵石。   知晓这楼阁中情况的人不屑一顾,但是像招凝这般初入的,却是对这样的状况惊讶不已。   不过说起来也是可以理解,这紫阳蕴神丹之珍贵,少一个便少了,价值自然而然就提高了。   眼瞧着附近不少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紫阳蕴神丹的上面,刚才错过的修士不敢再耽搁,一咬牙还是用五万五下品灵石将紫阳蕴神丹拿在了手中。   这一插曲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敢再犹豫了,没有人想承受上涨的价格。   芷月自行去找自己需要的东西。   贺捷还是跟在招凝身边,“您想要什么,您之前说要找灵药,这里也不少筑基期丹药用到的灵药,就在那边。”   确实有几株材料,且价格还可以,都是些偏门的药材,少有人注意到他们。   招凝收获了四种材料,只剩下两种材料待寻。   她目光游走,忽而看了高处,问贺捷,“那物可是你说的源晶?”   那物似是碎裂的晶石,外层包裹着晶莹颗粒,在灵光晕照下,泛着七彩光华。   贺捷抬头看了一眼,“诶,就是这东西。”   一个格子□□有三个源晶,且每一个大约只有拳头大小,但这并不意味着,里面装着的东西最多只有拳头大,里面夹杂着上古战场虚空破碎的法则,里面的空间有多大并不清楚,可能只是一粒微尘,可能比一栋屋舍还要大。   这源晶的格子显示价格在五千灵石。   这些东西飘到招凝手中,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有人在笑,有人在探究,贺捷更是眼睛都定在上面。   招凝抬眸看了他一眼,贺捷古怪地夸张,“我一直听到这东西神奇,却是第一眼看到这,听说可以打开通天灵宝。真的,据说商会这一批源晶中就有,嘿嘿,卜算出来的。”   这通天灵宝是上古战场遗落的,按照所有遗落在上古战场上的东西,确实有可能出现通天灵宝。   他这声音小,却是让周围的耳朵动了动。   芷月走了过来,满脸的满足,手上拿着一个白玉盒子。   “你买的是什么?”贺捷好奇的问着。   “要你管。”芷月瞪视了他一眼,转而极快又略显心虚的将白玉盒子收了起来。   贺捷一脸莫名。   逛了一圈,几人向外走去,到了门口,贺捷坏心思的朝里面看了一眼,却见那源晶的格子闪过了两次价格,价格直接上涨到七千余枚下品灵石。   “你在那得意什么。”走在路上,芷月不停地转眸看贺捷。   贺捷呵呵一笑,“没什么,诱导他们花灵石。”   “你说的通天灵宝是假的?”招凝奇怪的问了一句。   “这倒没有,通天灵宝在上古战场肯定会存在,但是这源晶怎么可能开出来呢,无数的源晶,比大海捞针还要困难。”   他们并没有再多走,毕竟已经赶了半年的路,初入这地借着最初的兴奋逛了逛,多少还是有些乏的。   三人在炽煌城寻了一家客栈,要了一间院子。   刚在小二的引导下往院子中走,就见何跃点头哈腰的从另一处院子中笑呵呵的走出来,一转头便正对上他们。   贺捷本还在招凝耳边絮叨他知道琉璃多宝塔的信息,声音忽然掐断,牙痒痒地抬手指何跃。   “好啊,爷找不到你,你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你给爷将灵石袋还回来。”   贺捷都已经是筑基初期的修为了,速度极快,可是那何跃更是疾速,身形极为鬼魅,硬生生在贺捷笔直的冲势中,绕了过去,甚至还回头看了一眼,紧接着御风翻墙走了,贺捷哪还再会放过他,直接就追了上去。   这一连串的动作,让小院前的几人一时无言。   好半响,小二结巴道,“这……这个是怎么了?”   “不用管他。”芷月反应过来,翻着白眼说道,“每天跳得跟个猴子似的。”   “好好好。”小二只得在前面继续引路。   招凝没有第一时间跟上,她看向那处小院,小院中无人,但是招凝能感觉到撑开一道缝隙的窗户后面有一人站着,对刚才的一切了若指掌。   她没有多管,径直跟上了芷月等人的步伐。   他们的院子和这一处院子隔了些许距离,七拐八拐便看不见彼此的院墙了。   小二将他们带到后便先行离开了。   芷月推门进入正屋时,芷月跟了进来,看着招凝眼神很是怪异。   “这是作何?”   芷月怪异地笑着,“招凝啊,你猜我在刚才的筑基坊中找到了什么。”   想起芷月略显心虚的表情,她神色也古怪起来,   就见芷月蹭到了招凝身边,向外探看了两眼,十分小心翼翼,白玉盒子中里面是一本书册,晕着古怪的灵光。   “绝对是上好的功法。”   她将功法递到招凝手中,只见扉页上写到“风月桃华幽录”。   这功法名称好似在暗示着什么,招凝翻开一页。   一时默然。   明晃晃的春|宫图。   芷月一手搭在招凝肩膀上,“好妹妹,这功法可是好东西,上古仙宗中唯一以阴阳|交|合之道证道的合欢仙宗,这是他们镇宗无上大法。当然,不是什么采补之法,我知道你们外界修真界只认同双修,不认同采补,这可是最正统的双修大法。”   招凝转眸看她。   “哎呀,别看姐姐,好妹妹,修行十几二十年,筑基都筑了,都快要结丹了,怎么也要享受一下人间极乐是不是?别素着自己,你说呢!”   一瞬间,招凝仿佛又看到了红楼里酷似老鸨的芷月。   她无奈极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芷月一脸坏笑。   却在这时,外面忽而传来声音,“该死的家伙,算你跑的快,否则我非把你手断了。”   贺捷骂骂咧咧的往屋内走,芷月一紧张直接扑向招凝手中的功法,将翻开半页的书册封面压了回去,而后又飞快的收了起来。   这般动作实在做得太过匆忙又狼狈,将脚边的家具撞得哐哐当当。   贺捷刚进来就呆了一下,一脸问号,“怎么了?”   招凝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双手维持着刚才的捧书动作,略显古怪。   她看着芷月,眼神里似乎在疑惑着,一贯奔放,怎的突然这般慌乱保守了?   而芷月站姿变扭,眼神躲闪,头发落下来一缕。   “呃……你们在做什么?”   “要你管,你怎么不打招呼就进来。”   贺捷站在门口,看了一眼门槛又看了一眼正屋布局,一脸莫名其妙,“这又没禁制,门也没关,而且是正屋客厅……”   直把芷月说的更加心虚了,强行转移话题,“你的灵石袋追到了?”   “追到了,还从他身上捞出来两只储物袋。”贺捷兴奋道,“虽然被那家伙跑了,但是也算赚了,怎样,你们可有什么灵食灵酒想要,今天我贺捷请?”   “那你还不快去。”   贺捷没动,巴巴看着招凝,“大佬,我能看看源晶里有什么,再走吗?”   “当然。”不知为何,招凝也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于是三人都围在了桌前,三枚源晶放在桌子上。   招凝手中拿出三颗定虚石,一人分了一颗。   “都试试。”   两人也不多推辞,贺捷先动,源晶缓缓升起,悬停在虚空,定虚石的石面破碎,一团灰雾射入源晶中,紧接着源石表面剥落流沙,正中心一点刺目亮光,在三人期待的目光中,半会儿没有反应。   三人抬头,眼神交换,俱是不解。   贺捷些许不耐,伸手触碰,便忽感一丝狂暴之力。   招凝和芷月疾速后退,贺捷还没反应过来,那光点便爆开火光,一瞬间燎起,下一瞬,贺捷被烧得满脸漆黑、发丝成卷。   “你们……”   芷月掩嘴假咳走回。   招凝故作淡定,“看来里面应该存着火属性宝物。”   “不过现在毁了。”芷月拍了拍贺捷肩膀,“你毁了你‘大腿’的宝物。”   贺捷一震,略怂地看向招凝,见招凝没什么表示,也不敢再提刚才两人抛弃他的行为。   其后,芷月也试了试,用了十二万分的耐心,终于等到一物从光点中奇异地滚出来,却是一枚上品灵石。   “不亏!”   轮到招凝,已是熟能生巧了,同样滚出来一枚上品灵石。   虽说没有取得上古宝物,但是……   “赚了!”反赚五千下品灵石。   入夜,客栈里安静了下来,外面闹市虽然还在继续,但多少也冷清了。   招凝出门,顿了顿,看向一侧,芷月也打开了门。   芷月先道,“招凝,你怎么也深夜出来?”   她意味深长看了一眼,坏笑挑眉,“莫不是白天那功法终于让我们招凝仙子开窍了?好事,好事,姐姐带你出去找找乐子。”   招凝无奈,“我另有事情。”   说着不等芷月扑过来,便飞身而起,炽煌城的规矩,不准修士高飞,所以只能御风翻过墙面。   芷月追来,“哎呀,好妹妹,你害羞什么。”   但招凝忽而落在墙上,芷月跟着站定,也没有了刚才那坏坏的表情,同招凝一同看向不远处的小院子,眉目蹙起。   “这是什么人,这般大胆,竟敢在炽煌城中潜入禁制院落。”   那小院子正是白日何跃出来的院子。   “还封禁了院中出入口和声音。”和当年招凝在归元城客栈小院遇到的情形大致相同。   芷月虽然随性,但也做不到祸在眼前而坐视不理。   “该死,不把老娘放在眼里。”她说着就要往那边去。   招凝却拦住了她,芷月不满,却见招凝指向院中一处阴暗之地。她一记观气术加持在芷月目中,芷月定睛一看,却见阴影中站着一个浑身金光的男子,那男子正盯着房中摸索的几个小贼。   金光映照下,勉强看清那男子的轮廓。   竟是……项鸿轩。 第197章   “不愧是未来的鸿轩真人, 当真是敏锐。”芷月撩过肩上的长发,笑了笑,“看来是不用我去助他了。”   招凝轻“嗯”了一声, 转身准备要走, 芷月却拦住招凝,“你不同你这位‘生死之交’聊一聊?”   招凝奇怪看她, “哪里有‘生死之交’的说法?”   “哈, 我可是从邓郎口中得知,你们去了一个危险的上古洞府, 死了六个人才侥幸活下来,这不叫生死之交?”芷月笑着, 眼神略微奇怪,“不过,你若是不想去, 倒是可以引荐引荐给我, 红楼里的姑娘没有下得了手,说不定老娘可以, 也省得老娘去外面找歪瓜裂枣的男修双修了。”   招凝无奈,“那你便去找他吧, 我还有事情。”   说着, 招凝的身影已经在她面前消失。   芷月追在客栈门口, 没有看见招凝的身影, 哼哼两声, “看你就是羞涩,算了, 不能耽误老娘双修。”   夜晚的炽煌城长街,并没有多少人, 两边摊位上修士也在闭目打坐,除非有人把他们唤醒,他们会一直像雕像一样维持着打坐的姿态。   招凝再一次路过高大恢弘的城主府,只向城主府看了一眼,门口的两只巨兽立刻便坐了起来,喉间发出威胁的驱赶声,目光落在这两只巨兽身上,它们浑身冒着火焰,火焰是森白的,并不炽热,那是它们妖灵力的显化。   她在附近打听到了辉焰阁的位置,在城中西南角偏僻之地。   辉焰阁是九州南部修真界一个神奇楼阁,白天只是普通的火种铺子,但晚上却可以发布任务,上到杀人,下到搜寻,俱是可以。除了发布任务,还能售卖消息,它通晓九州诸多事情,上到大宗门动态,下到小修士行踪,只要你问,付得起灵石,他都会将答案告诉你。   此时已至子时,白日的楼阁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四面高墙,隔绝了一切内探的视线。   招凝刚一站定,棕红大门无声开启,黑暗笼罩一切,神秘之极。   没有犹豫,迈入辉焰阁中,就在这时面前浮起一点荧光,荧光是飘在空中的,缓缓向前飘去,火光微小,照亮的范围甚至不足几尺,只有一点引路的功效。   招凝好似沿着游廊一路走到一处空旷的殿宇中。   那火光瞬间就熄灭了,黑暗中,招凝听到怪异的嗓音。   “阁下想要问什么?”   听不出男女,听不出方位,更听不出远近。   招凝道,“我想知道城主府招募之事。”   那声音直接说道,“一块中品灵石。”   一块中品灵石值一百下品,并不算什么昂贵,招凝翻手,中品灵石随手扔出,飞到半空,中品灵石便消失了,没有任何的波动。   “城主招募十名金丹剑修前往青罡道场,为取后天悟道果。”   只听这一名字,招凝便知道必是什么圣物,她又问,“后天悟道果是何功效?”   “两块中品灵石。”   招凝再抛向半空。   “后天悟道果乃天地灵根,可以观想寰宇造化之力,顿悟天地之生死,心境通明,破除虚妄,一念通达天道,一意成就道心。”   招凝一顿,若是对她来说服用着悟道果,岂不是就能直接结成上品金丹?   这难不成就是她的结丹契机。   这一刻招凝心中波浪涛涛,面上愈发冷静。   又问,“如何才能取得这悟道果?”   “四块中品灵石。”   招凝再抛。   “后天悟道果遇金可载,遇木则枯,遇水则化,遇火则焚,遇土则融,唯有以金灵取之。”   招凝知道他口中说的这金木水火土并不是单纯的实物,而是相较于天地灵气的,也就难怪这城主指定要剑修前往,比之灵根大道或者古道五行修士,抬手间便是五行灵力,只会让后天悟道果凭空消失。   招凝微微一顿,心中些许思考。   但是她知道这个地方并不是什么思考的好地方,只是微微拱手,“多谢前辈指点,我的问题问完了。”   “客人慢走。”那声音已经没有任何的变化,黑暗一裹,便将招凝送了出去。   站在巷口上,再回头看,那辉焰阁隐入黑暗中。   招凝没有多做停留,走在长街上,看似闲庭散步,其实心中一直在思考事情。   她知道如果能夺得这个悟道果,她一定能结成上品金丹,可是城主招募的是金丹真人,这么多金丹真人来护持,她取得这悟道果简直是天方夜谭。   不说到底能不能抢到,最关键的是她现在才筑基大圆满,连响应城主令招募的机会都没有。   不,还是有机会的。   星云剑丸。   招凝心中微微呢喃,秦师叔当年以星云剑丸伪装金丹,她其实也可以,再加上星云剑丸的剑之属性,假做剑修更是随意。   但是这样的做法太过冒险了,一个小小的失误可能就会要自己的命。   招凝踌躇着,陷入沉默之中。   就在这时,狼狈惊慌的脚步声从一次传出,却见一人从院中御风出来,跌跌撞撞地逃跑,还时不时往某个方向看一眼,似乎在确定后面有没有人追来,刚跑了两步,忽而就察觉不对,感应到注视,霍然回过头来。   招凝此时发现此人竟然是何跃。   何跃见前面挡路的是招凝,瞬间就慌了,但心中又焦虑着后面可能追来的人,心中闪过一计。   他向前一扑,便跪在了招凝脚下,“仙子,仙子,救命,有人在追杀我,看在我白日里帮助你的份上,救救我。”   招凝垂眸看他,觉得这何跃的反应有些好笑。   大抵是招凝的眼神过于冰冷,何跃似乎才意识到白日的经历其实并不喜人。   “是小的错,小的不应该手痒,窃取那位高人的灵石袋,灵石袋已经还给他了,小的知错了。”他又向后看了一眼,似乎感知到前方不远处禁制波动,似乎有人闯出了某个封禁,何跃瞬间慌了,“仙子,仙子,求您一定要救救我,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天大机缘作为交换。”   招凝眉头微微一挑,低眸看他,“我可以相信你?”   似乎招凝松气的态度让何跃找到了一丝希望,“可以,当然,小的完完全全告诉您,只求您赶紧带我离开。”   可就在这时,他再一回头看,就见阴影中出现了一个人影,一瞧那模糊的轮廓,何跃就知道是对方追来了,他小声啐骂了一声。   招凝抬眸,却见隐在阴影中的是项鸿轩。   他没有见过招凝的本来模样,不知招凝是敌是友,并没有直接过来。   何跃忽然开口,“炽煌城西,远古传送阵,可以通往神剑洞府!”   他毫无预兆地喊出来,让招凝和项鸿轩都一瞬惊疑。   “我说了,我都说了,前辈,帮我阻止他,他逼问我神剑洞府的消息,还要杀我。”   招凝没有说话,她甚至没有任何的动作,只是抬眸看那项鸿轩。   项鸿轩缓缓走出来,冷冷一笑,“我倒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盗贼,入我院中偷窃,以神剑洞府换生机,转头就将秘密告诉其他人,还说的这般冠冕堂皇。”   “那神木洞府中有剑修传承,仙子且不可错过,不能被他拿去!”   他盯着招凝,“你莫不是也想要这剑修传承?护他,便是我杀我,呵,阁下来试试?”   招凝听着他们的话,想到贺捷之前的说法,莫不是这神剑洞府就是项鸿轩的结丹机缘。   她淡淡道,“即使机缘,我为何不能好奇一番,再说,我又不想成为剑修,剑修传承归阁下,其余归我,如何?”   何跃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竟这般直接分赃。   只听项鸿轩呵呵笑了两声,“好说。”   何跃呼吸一滞,该死!   他猛地一咬牙,忽而抛出什么,一瞬间禁锢阵法降临。   何跃趁此时机,伸手往招凝身上一探,却见招凝身上拂开一件如云般的斗篷。   他大骇,自知以自己练气修为杀不了招凝,但他这个时候都不想空着手走,想偷得招凝身上宝物,却被那斗篷卷着清风拂开,他不敢再贪,整个人蹿起,遁身无形,出现在十丈开外。   却不想,下一刻,一道灵光穿破禁制射入了他的后脑之中。   骤然铺开的禁制阵法在一道上古云纹中崩碎,顶上一块秘宝紧跟着碎了,落了一地的碎片。   小巷中好似回归了之前的状态,只是区别在于原本暗算的人已经躺在地上了。   招凝冷眼盯着何跃的尸体,没有人能再次觊觎云丝千幻斗篷。   项鸿轩看招凝,“想不到阁下竟然是一禁制高手,能瞬间突破禁制。”   招凝转眸,听他解释些许,“适才这个小贼伙同几人进入我院落中,在我杀死其他筑基盗贼之后,他为了求一条活路,告诉我神剑洞府的消息,却在我思考的时候,抛出秘宝,施展遁法而逃。呵,竟然让这个炼气期的小贼溜了这么远。”还平白把神剑洞府的线索共享出去了。   他盯着招凝,“不过,道友这般直接杀他灭口,可是狠了一些。”   招凝抬眸看他,“道友既然能杀他的队友,我为何不能杀他,何谈一个狠字?再说他遁形诡异,既然能同我说这神剑洞府的事,便会同更多的人说神剑洞府,我想道友应该不喜欢再多一个人同你共享这一机缘。”   项鸿轩目光打量着招凝,似乎在审视什么,招凝目光丝毫不为波动。   忽而笑了起来,朝招凝一拱手,“道友,爽快,在下便教阁下一个朋友,项鸿轩。”   招凝淡淡道,“沈招凝。”   “沈道友,这神剑洞府可现在前去一探?不过,这知晓的人俱是被你我击杀了,其实也不急于直接就前往,而且这九州商会未结束,这般去未免太急了些。刚才这小贼也说,那神剑洞府的传送阵只是在月圆之夜才会自动启动,虽不知里面还有些什么,这些人既然知道,怕是已经探访过,恐怕也没什么了。为这样一个洞府直接去而错过九州商会,错过琉璃迷踪塔实在是不值当。”   招凝听他话语中的暗示,“阁下以为如何?”   “不如等九州商会结束之后,再去一探虚实?”他抬眼看了看天空,又笑道,“再说此时月圆刚过,的确不是时候。”   招凝顿了顿,莫不是要和青罡道场撞上时间?不过,项鸿轩说的确实有道理,这神剑洞府不一定有东西,还合她的结丹契机。   她应了一声,但若是直接放弃,可惜又令人怀疑。   “九州商会之后再行商议。”   “如此便是极佳。”   两人就此离去,谁也不想过多的暴露。   招凝回到客栈中,她坐在床榻上思考了好一会儿,并没有修行,片刻后她手中拿出一个储物袋,这储物袋是何跃的,但意外的是,招凝在其中发现了最后两种破厄丹的材料,雷霆圣莲和碧涛花。   没有想到这材料的寻找竟然这般顺利,一切似乎在暗示着招凝不要错过青罡道场的机会。   招凝拿着这两种药材,何跃的储物袋中有很多七零八碎的东西,窃天一族在九州商会上如鱼得水,以引导者的身份明面上赚一些琐碎的灵石,实际上暗地里一直在打量谁是好的窃取对象。   她从何跃的储物袋中除了翻出这些材料,还找到了一张神奇的玉简,玉简上似乎就是神剑洞府的线索,看来这个线索也是他从其他的地方窃取而来的。   检查往所有东西,招凝思绪又不自觉的转到青罡道场上,反复犹豫踟躇间,最后还是叹了一声,星云剑丸浮在身前。   师叔,今日借你剑丸一用,助招凝顺利取得那悟道果。招凝心中呢喃。   手中法决翻飞,一道道灵光打入到星云剑丸之中,星云剑丸微微颤动,银色剑芒缭绕在周遭,她周身渐渐晕起清光,与星云剑丸相呼应,整个房间中陷入微妙意象中,无形间好似有无数上古云纹在周遭隐显,又转而印刻在星云剑丸之上,剑芒开始内敛,剑意游动,好似有无数剑之残影都浓缩在这小小空间中。   不知过了多久,剑丸虚化,飘着招凝前方,她眉心一点清光,两相呼应,紧接着浩瀚而锋利的威压笼罩。   招凝倏然睁开眼,眼中星光,锋锐至极。   砰砰砰,整个房间中的家具一瞬碾为粉末。   “大佬?大佬,怎么了?”外面传来贺捷的惊疑的声音。   招凝闭目,手诀一转,缓缓收势,周身威压内敛,借助星云剑丸飙升的气势迅速衰退。   许久没有听到回应,贺捷大惊,正要强行破解房门上的禁制。   他猛地施法冲撞,却不想房门自动打开,扑通一声,贺捷来不及收势,直接摔趴在了地上。   虽然没有什么疼痛,但贺捷震起的粉尘让他一时间眼都睁不开。   好一会儿爬起来,见一地的粉末,下巴险些惊掉了,极快地看了眼正榻上的招凝。   她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没有丝毫异样。   贺捷小心翼翼地问,“大佬,你还好吧?”   “无事,修炼而已。”   他眨巴眼,“只有你一人吗?我在外面好像感受到了金丹真人的威压。”   目光上下打量着招凝,确定招凝的威压还同之前一样在筑基大圆满,可是眼神更加古怪了,“大佬,你该不会学芷月那婆娘,从外面勾搭了男修,还是金丹境的真人,再房间里偷偷摸摸双修吧?”   招凝忍了忍。   “出去。”   贺捷被轰了出去,茫然地站在院中定了一会儿,发出嘿嘿坏笑,便不再去找招凝讨嫌了。   而此时招凝已经瞬身离开房间,她走在无人的小巷中,气势一点点的攀升,直至在眉心星云剑丸的灵韵中,气势定格在金丹初期,而身姿气质也呈现变化,她身着劲装,一身英气,眉眼犀利如剑,这个招凝已经伪装成金丹初期的林影。   她默然的走在长街上,冰冷锋利的气势让周遭所有人都退避三舍。   就这般招摇的走到城主府前,两只护府古兽立刻直身,盯着招凝,似乎在确认什么。   但在招凝一个目光下,古兽一僵,不约而同地向两侧石阶退去。   她指尖一道银芒闪过,毫不客气地打在城主府的大门上。   不到十个呼吸的时间,立刻有人打开了大门,出来的是一门房,刚筑基中期,一瞧见招凝这气势,立刻换了恭敬地姿态。   “这位真人可是来响应城主令的?”   “若是不为此而来,我站在此作何?”脾气异常的不好。   门房一抖,连忙引着招凝进入。   城主府中宫殿幢幢,侍女小厮都是宫廷制式的衣着,这城主当真是过的皇帝日子。   接待招凝的并不是城主,而是城主之子冯晋,冯晋亦是剑修,但气质却很温和,一副温煦笑脸。   “实在不好意思,险些怠慢了仙子。家父去了九州台,这招募之事由我接手。”   招凝冷眼提眉,“即是你全权接手,你便说可不可以响应这城主令,莫要浪费我时间。”   冯晋一愣,没想到来人竟是这般不好相与,但是他笑容未变,“一观仙子这气质便知是顶尖剑修,必是符合城主令的要求的。不过,那上古道场变化多端,诡异至极,仙子才金丹初期,这境界低,实力也就弱……”   他话没说完,只见一道剑光须臾之间已冲至他面前,他大骇,猛然后退,剑影成盾,挡在身前。   却不想那剑光古怪至极,毫无规律,仿佛云中闪电,避开剑盾,转而袭身,冯晋瞬间被震飞出去,砸碎了圈椅,好在剑之威收敛着,他并没有受到多大的伤害。   冯晋惊愕撑起半身,看向招凝,“云深七重剑法,你和万剑宗剑真人是何关系?”   他说话间竟有一丝丝倾羡。   招凝冷眸,“和他什么关系,与我能不能响应城主令有联系?”   冯晋立刻反应过来,爬起身,又换上他那副惯常笑脸。   “林仙子实力非常,是在下眼拙,必是能响应的。”说着拿出一枚指长的玉剑,“此剑符可作为响应依据,九州商会后第三日,还请仙子来城主府一聚。”   招凝隔空一探,剑符落入手中,转身就走。   冯晋盯着她的背影一直到消失,身边小厮走近,愤愤不平,“其他金丹真人俱是和气,怎的这人这般暴躁,还伤了少城主。小的立刻请长老去教训教训。”   “哎,站住。”冯晋拦住小厮,脸上却还是笑,“你不懂,只有实力强悍之辈才敢这么嚣张。再加上云深七重剑法,看来和万剑宗、剑真人关系极深啊。”   招凝出了城主府,在长街上走了许久才瞬身回到客栈房间,刚现身形,就半撑在长榻上,手指微微颤抖。   还是有些逞强了。   但也不得不逞强了。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招凝并没有再去接触城主府,招凝还是筑基大圆满的招凝。   芷月已经不见人影了,而贺捷本想跟在招凝后面去逛一逛商会,却发现招凝每次不过是去炼丹坊里去,看炼丹师枯燥的炼丹。   贺捷只跟了半日,见招凝确实没有其他方面的意图,便自行开溜了。   数日之后,炼丹坊中,炼丹师开了一炉丹药,招凝趁着购买丹药的机会,请教炼丹师关于炼丹的一些细节和窍门。   虽说可以利用逆天之水将废丹转化成极品丹药,可是招凝心中,这到底不是自己练出来的,只有炼丹的技巧掌握在自己手中,不依靠外物,招凝才能觉得安心。   炼丹师指点了些许,招凝深受启发,拱手拜谢之后。   却见不远处的浮空岛上,琉璃迷踪塔忽然闪过一道七彩的光华。   身边立刻就有修士议论起。   “琉璃迷踪塔快要开启了,离九州商会结束还有十日的时间,竟然这么早。”   “听说是城主府招募的几名金丹真人也想进入琉璃迷踪塔一试,听闻此次二层之中有一三重灵宝,着实是吸引人。”   “那这二层岂不是要打的不可开交。”   “若是我也是金丹境界,争抢算什么,得到三重灵宝,实力至少能提升五成。”   在这几日的了解中,招凝知道这琉璃迷踪塔的三层并没有每个人都能进的,有严格的境界限制,筑基期只能入第一层,金丹期只可入第二层,元婴期只可入三层。   琉璃迷踪塔光华扭转,晶莹剔透如仙宫。   不知道哪里传来的声音,“三个时辰后,开启琉璃迷踪塔。”   招凝落到琉璃迷踪塔所在的平台上,不少修真者都往这边聚集。   很快贺捷和芷月也过来了,不过芷月依偎着一名高大的修士,那修士修为也在筑基大圆满,和芷月很是亲昵,显然是芷月最近交上的新欢,不知道修士在芷月耳边说道什么,芷月捂嘴笑了笑,那温柔娇弱的姿态,和她平日里放纵的真性情极度不符。   贺捷瞧着这般举止,一本正经地摇摇头,“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周围有人说起这琉璃迷踪塔的情况。   据说这琉璃迷踪塔本是一个大宗门的弟子试炼之地,后来不知怎么宗门覆灭之后,琉璃迷踪塔就被九州商会幕后人接管,里面有很多上古大宗门遗留下来奖励弟子的宝物,同时也有九州商会管理人放入其中的,不过九州商会已经开办了将近二十余场,这里面上古流传下来有价值的东西大多都被前人取走了,至于留下来的多半是难得到。   因此对于金丹和元婴境界的修真者来说,琉璃迷踪塔并没有多大的吸引,这座浮空岛上大多都是筑基期的修士。   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进入的,想到进入到浮空岛上,至少在九州商会上消费过万,能自动进入。   当然,还可以特地购买进入琉璃迷踪塔的玉符,这玉符不仅是进入琉璃迷踪塔的钥匙,同样的,若是在琉璃迷踪塔中遇到了危险,可以激活这玉符从琉璃迷踪塔中传送出来。   毕竟九州商会打开琉璃迷踪塔是作买卖的,并没有故意杀人之心。   贺捷正在招凝身边心疼他花了重金卖的玉符,已经高达五千下品灵石了。   “平常只有三千下品灵石的。”贺捷记得很清楚,他愤愤不平,“不知道哪个家伙学会了倒卖的伎俩,统共就一百枚玉符竟然把价格炒到这么高。”   他合十双手祈祷,“灵石保佑我一定能在琉璃迷踪塔中获得好东西,不然就亏大发了。”   贺捷的行为,一直的表现更像是凡俗人,思维也像是凡俗人,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地方影响的他如此之深,再加上小冷彤的留恋,招凝竟也对那里有些好奇,若有机缘……   就在这时,贺捷眼睛一亮,目光竟然越过招凝,看向招凝身后,他有些激动甚至想直接扑过去跪倒在地。   招凝默然转头,果然见到项鸿轩。   项鸿轩并没有注意到贺捷的目光,他停在几丈外,遥遥朝招凝点头,招凝微微颔首,如此就算了。   贺捷失望极了,他还想趁着他过来打招呼,请招凝引荐引荐。   招凝正注视着琉璃迷踪塔的变化,略微感知到贺捷的眼神,心中无奈又好笑,向项鸿轩走去,贺捷眼神发光,跟在招凝身后。   项鸿轩疑问地看向招凝。   招凝淡淡说道,“之前商议的事恐怕有些变动。”   项鸿轩一蹙眉,知道这周围人多不好说清楚,“等出了这琉璃迷踪塔,再细说。”   贺捷的目光一直落在招凝身上,似乎在催促什么,贺捷现在已经想明白了,多认识一个大佬,多得一层庇佑,在这半年的接触中,他非常知道面前这位沈大佬面冷心热,便很是大胆的催促请招凝引荐。   刚才招凝向项鸿轩走去的时候,贺捷以为招凝看懂了他的眼神。   却不想只听见他们莫名其妙的一段对话,便各自都沉默不语了。   直把贺捷等的心力交瘁,又无可奈何,但他又不敢直接去同项鸿轩接触,在他记忆中这项鸿轩是个很疑心的人。   就在贺捷纠结的时候,招凝忽然开口问了一句,“项道友可知道这琉璃迷踪塔的情况。”   项鸿轩顿了顿,“我初入此地对此还不是很了解,只知这琉璃迷踪塔中似乎是三层迷宫。”   “不止有三层迷宫。”贺捷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他很自然的朝项鸿轩拱了拱手,“这三层迷宫中还有迷阵衍化的妖兽,极度凶残。”   项鸿轩一顿,想起买玉符时被提醒着玉符的保命功能,还以为是塔内修士之间的争抢,却没有想到还要这样一防。   他略微恍然,便重视起这有些突兀的贺捷,抬手礼了礼,“阁下是?”   “这是贺捷。”招凝简单说了一句,“同行人。”   贺捷笑了笑,点了点头,心中格外满意这完美的融入,脚步甚至往项鸿轩的方向靠了靠,说起自己这几天在九州商会上靠着七寸不烂之舌和广交朋友的能力得到的消息。   “这些衍化的妖兽都是上古之时的凶兽,可能会被某一机关触发,也有可能凭空出现,所以进入其中应是要倍加小心的。不过有危险也有机遇,听说有些妖兽衍化的源头是一些散落在迷宫中宝物,这些宝物没有收纳入迷宫出口处。”   项鸿轩显然是第一次听说其中还有这样的说法,眉头微皱,这意味着他们要在迷宫散落宝物还是迷宫出口宝物之间选择,若是最早到达迷宫出口,便有机会挑选到最珍贵的宝物,但若是寻散落宝物说不定能取到不止一件。   “出了迷宫出口只能直接出去,是不能再返回到迷宫之中。”贺捷说道,“而且听说此次第一个到达迷宫出口,琉璃迷踪塔还会额外给予一件宝物。要我说,为了那些散落在迷宫中不知道价值的宝物而耽搁第一时间出迷宫,实在是有些亏了,毕竟这迷宫出口出的宝物最少也是天材地宝级的。”   因为贺捷的话,项鸿轩陷入到沉思中,紧接着又是恍然,他朝贺捷拱拱手,“多谢贺道友点拨。”   “哎,说不上点拨,项大哥修为高深,只是知道的信息少了。”   招凝听着他们二人的对话,一时间感叹贺捷当真是个神奇的人,几句话就能将这所谓的“龙傲天”变成“项大哥”。   招凝不干预他们,事实上,贺捷去寻项鸿轩一时间倒是让招凝感觉略略松快了些许,不知道怎么了,和贺捷同处,总有一种身在局中、为人棋子的诡异感。   思索间,却听琉璃迷踪塔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三层琉璃塔浮空,每一层的边角都晕出一道光门。   却听有声音洪洪。   “此次琉璃迷踪塔只开启七日,能否走出迷踪塔,全凭诸位本事,请!”   最后一音落下,平台上的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向边角光门飞去,身化流光,触碰到光门的一刹那便消失无踪。   招凝进入光门中的时候,平台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光线变化,招凝一入其中,便处在黑暗中,好似和辉焰阁一般,但是随着招凝落在地面上,却发现脚下的泛出一道曲折的光华,光华形成半丈长的灵光纹路照亮了这片区域。   仔细辨认才发现,地下是碎裂的地砖,地砖拼合成浮空窄道,地砖上刻画着道道纹路,光芒游走在纹路上,随着招凝脚步动作,光芒便会沿着纹路追着向前。   倒是一个奇异的地方。   而这里说是迷宫,但其实没有宫殿,两边甚至没有墙壁,只是不过半丈宽的地砖两侧便是看不见底的深渊。   只听不远处的黑暗中传来一声骂骂咧咧的声音,“这是什么破迷宫,是迷障吧,削弱了我们夜视的范围,还禁空。”   “别废话了,向前走。”   “往哪里走,这下面是什么……”紧接着一声尖叫声传来,是疾速下坠的声音,伴随着一声骂娘声,以及玉符上灵光的闪动,那声音消失,人也跟着消失了,进来一瞬便不得已捏碎玉符传送出去了。   先行者,告诉了周围人,坠下便是深渊,只能传送出去了,   这般情况也让周围人更加小心翼翼了。   招凝向前踏了一步,看着脚下的纹路,这些纹路非常的碎,且纹路严实和颜色都不统一,好似是随意拼成。   这一层琉璃迷踪塔不知道到底有多大,传送进来后,所有人都被分开了,但明显能感觉到附近并没有多少修士。   也许是找找就向出口处去了,也许被分散在不同的角落。   招凝循着面前的道路,很快就看到了一处岔路,黑暗遮掩了她试图探究两侧到底去向何方的意图,诡异的阵法也压制住了招凝的神识,一切行走全凭直觉。   招凝选择的左方一条路,但这条路极短,向前三四丈远,地砖上的光华便走到了尽头,是一条死路。   以此情况,只能回头换上另一条路,难怪此琉璃迷踪阵需要七日的时间,若是这迷宫足够的大,恐怕七日的时间都不一定能找到出口,更何况这黑暗中还隐藏着衍化的妖兽……   猝不及防间,招凝面前出现一道黏腻白墙阻挡了去路。   招凝猛地一回头,手中打出一道灵光,道路尽头的黑暗中扭曲出一只形状可怖的妖兽。   一团白色物质吐出来,竟然将灵光包裹住,直接将招凝的法力消融了。   而招凝这才看清那尽头的家伙,那是一只巨大洞穴蜘蛛,体型是□□成年人堆叠那般庞大,长足根根有三四丈长。   它的八只腿就倒抓在地砖下方,浑身包裹着白色的蛛丝,但是行动并不快速,缓慢地从下方爬上来。   这家伙已经是二阶了。   她不知道这庞大的蜘蛛到底有什么能力,不想恋战,招凝翻手打出一道法决,向身后白墙攻击去。   招凝意识到,这白墙其实是用层层叠叠的蛛丝粘合而成的,诡异得厉害,法决灵光都被它吸噬去,但好歹破除一道裂口。   可就在这时,后面洞穴蜘蛛发起攻势,招凝身形一动,躲开一口丝,那丝正好填补了刚才招凝攻击的破口。   那家伙已经完全爬上了石砖,在纹路灵光映照下,它的无数复眼闪着光华,在招凝戒备之中,它猛地冲来,招凝倏然瞬身,消失在蜘蛛面前,但那蜘蛛所行一路都铺着蛛丝,触碰到蛛丝墙的时候又如同无物,甚至速度还提升了不少,瞬间就逼近到招凝身边。   它巨大的如尖刺般的前肢刺向招凝,就在这时招凝身前忽而出现一圈神光,前肢触碰到神光,好似触碰到什么毁灭性的力量,紧接着半个前肢都成了粉碎。   但是这家伙瞬间就暴躁了,巨大的口器张开,只见一团巨大的蛛丝喷向招凝,而招凝侧身一避,但蛛丝的范围在扩大,她身形一动,竟然以单手勾在了地砖边缘,整个人吊在深渊顶上。   而那团蛛丝越过招凝刚才的身位冲向前,竟然搭在了黑暗中另一条地砖路上,并且蛛丝两端连结形成了一道白色的桥梁。   这道桥梁足有三丈远,几乎可以想象到若是喷吐在招凝身上,必然会将招凝包裹成茧,连呼吸的机会都没有。   眼见这家伙又扑了上来,招凝单臂一甩,竟落在蛛丝桥上,粘稠的蛛丝瞬间粘连了招凝的脚底。   那蜘蛛眼中幽光一闪,对猎物自动送上门来格外的信息,庞大的身体立刻就冲到蛛丝桥上,没有丝毫被粘附的状态。   招凝淡漠看着这蜘蛛一步步靠近,直至蜘蛛近前三尺,忽而手中出现了一团火焰,炽阳火精猛而爆发,一瞬间烧毁了蛛丝桥,一人一蛛瞬间失重,直直向下坠落。   蜘蛛发不出声音,但是它庞大的身体使得它下坠的速度远超过招凝,与招凝插身而过时,成千上百的复眼俱是惊恐。   而招凝却在这时一展手,龙吟鞭唰然挥出,长鞭缠绕住死路尖角,让招凝不再下坠。   她并没有第一时间施力回到地面上,目光落在那处死路的地砖下,蜘蛛的老巢被蛛丝包裹着缠在地砖下方,巨大的巢穴完全掩盖在光线阴影中,里面竖着一颗颗等人高的蜘蛛卵。   但在蜘蛛卵之中,却有一块格格不入的石头,那石头表面粗粝,不过拳头大小,普通的好像随处都能见到。   不知什么原因,招凝的目光迟迟没有离开那石头。   片刻之后,她突然伸手,法术隔空打入,石头微微颤动,下一刻飞到招凝手里。   招凝手掌微微用力,却见石头表面裂出细纹,紧接着剥落三寸石衣,变成一颗通透碧绿的晶石。   这是……这竟然是园圃奇异装置中置放的古怪晶石! 第198章   招凝从来没有想过会在这样的地方遇到这奇异晶石, 关键是她现在还是不清楚这奇异晶石到底是什么东西。   但是现在并不是思考的时候,她还借助龙吟鞭挂在死路尖角上。   正当招凝借力要飞到石砖上方时,忽而从黑暗中射出一只箭矢, 招凝一惊, 法决打出,身形躲闪, 那箭矢与招凝擦身而过, 她毫不迟疑,飞身而上, 就在招凝以为可以躲开上去地面的时候,那箭矢竟然直接调转方向, 从后袭来。   脊背后强烈的危机感,让招凝在空中翻转,但因为一手借力, 还没有来的及动作, 就见那箭矢忽然变成一只手掌虚空一探,将招凝手上的奇异石头抓走了。   招凝心头一惊, 下意识要御风、御剑,但禁空的限制让她越施展越往下坠, 瞬而换上凡人武功, 吸身而上, 脱离深渊范围, 这才施展术法欲将奇异石头夺回来。   那家伙隐在阴影中, 箭矢再次射出,直接打在了石砖上, 瞬间将整片尖角之地崩碎,招凝蹬地而起, 险些随着那石块坠落,她的速度施展到极致,冲入黑暗中,地面纹路光华紧随游走,好似闪电。   她倏然出现在那人身后,数条藤蔓扑向偷袭者,他却身形鬼魅滑溜地一转身。   两人在狭窄的石砖上打了起来。   “你是什么人?”   那人似乎是土属性的力士,每一次重击,这石砖都紧跟着碎裂,地面上层层石砖一片片的,道路一瞬间就断了。   招凝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只知这人面上带着诡异的面具。   她冷冷盯着那家伙一眼,身上忽而泛起阴阳护体神光,面具后的眼神骤然一变,招凝一道剑光打过去,那人瞬间就慌了,想要走,却被冰冷的杀意锁定住,危机时刻,他手中出现了那枚传送玉符,正要捏碎的时候,招凝的速度却比他还要快,直接将他的手砍下。   整个人已经逼近,将他踹在边缘。   招凝并没有第一时间杀他,她将这家伙的储物袋挑了出来,确定奇异晶石就在其中,眼神冰冷的问道,“说,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那人忽然爆开一张秘宝,身形瞬间虚化,却见那人已经蹿出数丈,一道剑光射出,只听那人惨叫一声,便倒在地上。   招凝怎么没有想到,这人竟然如此决绝,竟然死活不愿意说出奇异晶石的作用。   但是人已经死了,她将奇异晶石送入到寂灵之府中。   看了一眼偷袭者的储物袋,全是些杂七杂八的琐碎物品,大多没有价值。   唯一辨识不出的,是一质地古怪的纸张,上面有颜色各异的线条,交织在一起,但会极有规律的出现很多纹路节点,形成一道神秘的道纹。   根本分辨不出到底是何物。   就在这时,忽而又有一道人影从黑暗中冲出,那人想都没想,抬手就是一道火刃,灵光在招凝面前旋转成盾,挡下那攻势。   来人已到了视线范围,他本欲再攻,直至见到招凝模样才顿下,却见他脖子上被两个巴掌大的蝎锁着,整个脖颈青紫充血,想要提声,脖间的蝎脚便抱得更紧,根本发不出声音,他一边强力扯妖蝎,一边急匆匆朝黑暗中看了一眼,脚步不停向前冲。   招凝看清了来人,却是芷月新寻的道侣。   直到他冲出了五六丈远,地面光纹正要断开,脸色极其不好看地往回赶,显然是看到了前方断裂的道路,他这时候喉间的蝎已被他扯下数只腿,喉间鲜血淋漓,而他奔来的方向已经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该死!”   只听他啐骂一声,冷冷瞥了一眼招凝,猛而拽下妖蝎抛向招凝,在三岔口上向着仅剩的道路冲去。   招凝眼眸一缩,妖蝎扑身而来,她疾速向后退去,直至退到适才崩裂的道路边缘,拉开身距,剑诀施展,银芒交叉两道,瞬间将妖蝎剿灭,却见妖蝎碎块落地,登时化作无数灵光如烟飘扬,而灵光散后,地面上留下一枚菱形暗器,是三重灵器。   原来就是这三重灵器在琉璃迷踪塔诡异的法则下衍化出来的妖兽。   说不定刚才那只洞穴蜘蛛也是什么宝物衍化的。   招凝刚将灵器收好,就听到刚才三岔路口处,那串脚步紧追着芷月道侣方向而去。   对于九州商会来说,他们不想最大程度上的使探索琉璃迷踪塔里的人受伤,但是不代表进入琉璃迷踪塔里的人不会有什么想法,许多人认为迷宫出口的宝物除了最开始出去的人能得到至宝,对于后来者都是些寻常物。   他们宁愿在这样一个隐蔽的地方埋伏,以赚到更多的东西,毕竟杀一人几乎能获得这人的全部家当。   修真界的弱肉蚕食在这黑暗中被彰显的淋漓尽致。   招凝刚回到岔路口,又有轻重不一脚步声冲来,灵光毫不留情的扑向她,但入了招凝身前三尺又陡然被撤回了。   一道人影冲出,是芷月。   ’“招凝,是你,你在这里!”   芷月惊喜,眼中的愤怒瞬而褪去。   “怎么回事?”招凝问道。   “你可看见敖曲,那杀千刀的家伙了?”   “你的道侣?”   “该死的,我们找到一柄六重灵器,遇上一群人围堵,都是在筑基大圆满,我们两人加起来都没有办法打过。这家伙竟然将我推了出去,让我来吸引他们的攻击,他拿了我的储物袋和六重灵器,趁机溜走了!”   招凝微微皱眉,难怪刚才那么多人追着敖曲。   “往那边去了。”   “老娘非要把他弄死!”   说着一瘸一拐地向前冲向那条道,招凝跟了上去。   芷月愤愤不平,“老娘的眼光简直是瞎了,竟然选中这么一个男人,我差点在那几个人的围剿中死了,还好我有保命的方法,等我追到他,非要将他采补成干尸!”   这里是迷宫,道路并不明显,四处都是岔道,黑暗又隐去了所有的踪影,渐渐的芷月甚至感受不到敖曲的位置了。   该死的。   芷月气急,但是却不愿意放弃,继续向前追去。   几日后,招凝在迷宫中搜寻着奇异晶石,芷月就在附近寻找着。   她走过来,“那家伙是不是传送出去了?”她似要放弃了。   招凝从一处妖兽巢穴中出来,手里拿着一块碎片,暗紫色的气息在碎片表面浮动,不知是何物竟也衍化出妖兽。   “他若是要离开,在推开你趁乱走的时候就已经传送出去了,他放弃不了这迷宫里的宝物。”招凝分析道,她收了碎片,在前走着,芷月跟在后面。   又过了一阵,走到一处岔道,芷月忽而抬头,咬牙切齿,“我感觉到了!杀千刀的,终于出现了!”   她循着气息方向追去,冲进了黑暗中,果真见不远处有一黑影,身形一闪,手掌已搭在那人肩膀。   “敖曲!”   那人身形一缩,毫不留情地攻向芷月。   芷月更是气急,这人竟然连解释都没有,两人直接打了起来,可是对方施展法术之快,远超芷月认知。   数招之后,芷月一时不查,被直接踹飞出去。   招凝正好赶到,灵光一圈芷月帮她卸了冲势,身形一闪接过对方攻击。   奇异的是,那人一瞧招凝,竟转攻为守,喊了一声,“住手,我是项鸿轩!”   只是声音如破锣嗓,几个字含糊的让人难以辨识,但招凝还是在几个音节上抓到一个名字。   项鸿轩?   招凝行动一顿,她手上法决一转,强行挑开了那人的黑袍,露出的正是敖曲的面容,他脖颈处的伤痕一如之前所见。   芷月从身后冲了出来,“呸!你这卑鄙的家伙,竟然还想蒙混过去,你去死吧。”   说着抽出灵器施展全力攻去,那人想解释却无法出声,忍无可忍,同芷月再次打了起来。   招凝感觉到诧异,动作反倒落于芷月之后。   可是招凝并没有在勉强的人身上察觉到半点异常。   就在这时,招凝忽然看见他手中唤出一道诡异的符纹,她在阳州上古洞府中也见过。   招凝猛地拉芷月躲开,“你到底是谁。”   那是符文威力极大,是杀招。   当真是项鸿轩?   “招凝,他还能是谁,就是那杀千刀的。”   但见招凝再问,那人倒是真收回了符纹,招凝扔了一枚丹药过去,那人闻了闻是修复灵伤的丹药,便直接吞了下去,这才能说话。   “我不是敖曲,是那家伙暗算我,以秘法将我们表象暂时互为替换,以引开追杀他的人。”   芷月也愣住了,“移形换影之术?”   移形换影,顾名思义,就是形影交换,特殊的秘法,会在一定时间内交换肉|身表象,包括身体上所承受的伤害。   “我刚将那群人杀了,就遇到你们了。”   “敖曲呢?”   “我又怎知?该死的家伙,我也想杀了他!”他目光幽冷,兜帽一戴,“你们若是逮住他,便替我补上一刀!”   项鸿轩忽而脚尖一动,地上灵光纹路也跟着一闪,项鸿轩的身影消失在迷宫之中。   “他的气息瞬间消失在我的感知范围内。”芷月几步跑到项鸿轩适才的位置,并没有感到异常,“难不成是什么机关?”   石砖上多色灵光线条流动交织,招凝忽而想到什么,她拿出那张从偷袭人储物袋中搜出来的纸张。   忽而就对应上了。   “是迷宫隐藏的传送节点。”   “什……什么?”芷月不知是惊是喜,可真元注入,还是没有感知,又望向招凝。   “传送之后,灵纹发生了变化,便不再能传送了。”   芷月瞧着这些古怪纹路,繁复交织的让人头皮发麻。   “我必须要找到敖曲,不杀了他,我这口气咽不下去。”   芷月自觉还是耽误了招凝几日时间,便提议分开。   招凝只是微微颔首。   接下来几日,招凝还在找奇异晶石,兼或者收集一下衍化之源的灵物。   直到招凝再次碰到熟悉的人。   “老大,老大,救命啊,这朵花要生吞了我。”   贺捷惊慌地奔向招凝,他身后跟着一个巨大阴影,吃力辨认才知是一朵三四丈高的食人花,且是会用根须移动的食人花。   光亮范围内,只能看到两个巨大的叶片,以及暗绿色粗壮的茎秆,它的头部藏匿在阴影中,随着贺捷的靠近,不断有水从上方黑暗中滴落下来。   贺捷边靠近边惊喊道,“老大小心,这口水会腐蚀人体的,不能被沾到。”   他尽量将自己的速度拉到极致,但是他的动作显然不及这高大的食人花,他的肩膀不慎触碰到了雨水,一瞬间半个肩膀都腐蚀溃烂。   “啊!”贺捷惊喊了一声。   招凝忽而一动将贺捷拉过,身上泛起一圈神光,同时将贺捷笼罩在内,贺捷瞧着这神光,眼睛瞪得快掉下来了。   “金……金丹?”   但是现在显然不是回答他的时候,神光抵挡住了口水,招凝抬眸一看,它向下探身,露出巨大的花朵,花朵中央一条巨大猩红舌头。   那舌头冲向他们随意一卷,招凝带着贺捷疾速的后退,舌头打在他们刚才落地的地方,瞬间就崩碎的地砖。   两人后退,那食人花的速度更加得快。   “老大,传送结点?!”贺捷忽而惊叫道。   招凝一顿,回头一看,果真见到不远处出现的一处比较宽阔的平台,平台上所有的华光都交织在一起,形成诡异的七彩混合之景。   招凝一手将贺捷甩了出去,一手掐诀,以法术攻击着食人花的舌头,猩红长舌吃痛回收。   贺捷格外激灵,趁此机会,连忙跑到传送阵上,将自己所有的真元注入到传送阵中,传送结点的光华渐渐从混乱中变得规律。   “老大,快走!”   招凝翻手龙牙刺刺入食人花猩红长舌中,龙牙刺划开巨大的伤口,鲜血喷洒四溅,招凝回身往贺捷的方向跑,食人花仰头嘶吼,就在这时,招凝忽然转眸,却见食人花花托中竟然卡着一块晶莹的石头,那石头正是招凝多番寻找却没有找到的奇异晶石。   她瞬间停下的冲入传送阵的动作。   传送阵已经启动,贺捷不解,“老大,传送马上就要好了,快回来。”   “你先走!”   招凝重新冲向食人花。   贺捷在传送阵中焦躁,似乎再纠结到底要不要出去相助。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而冲来一道剑光,直接扑向传送阵,那剑光竟然直逼贺捷,贺捷惊愕,正准备施展术法阻挡。   当招凝空翻回地面时,适时打过一道剑诀,二者相撞,瞬间崩碎。   贺捷此时已经完全没有机会出来,阵法开启,身形已经消失。   而那剑光的主人冲了过来。   “沈招凝,你为何要阻我!”居然是项鸿轩,看来移形换影之术已经恢复了。   “你夺我机缘!”   招凝刚升起一丝疑问,但来不及多思,反身抵抗再次扑来的猩红长舌。   食人花频频攻击,项鸿轩在下愤怒虎视,招凝自知不能再恋战。   龙牙刺在清光光晕中伸长,她周身笼罩一层阴阳护体神光,身形鬼魅,冲入食人花花朵中心,鞭影成刀,刀刀鞭于致命核心。   冥冥中传出一声哀嚎,食人花软瘫下坠,招凝趁势抓住奇异晶石,稳稳落地。   而项鸿轩已经站在那传送节点上,已经没有办法再激活了。   “该死!”   “沈招凝,你坏我好事!”   说着在招凝满目疑问中好不解释的冲了过来,招凝周身阴阳护体神光未散,他法决一撞上神光,瞬间碎了,他大骇至极。   “金丹?不对!你用了什么秘法?!”   招凝不理,冷声问,“我却是不懂,何时夺你机缘,毁你好事了?”   “此传送节点直接通往出口,你还狡辩。”   招凝更是惊讶,竟不知这传送节点还是定向的。   但事已至此,又先来后到,哪有什么夺机缘、毁好事之说。   招凝漠然这般说,只把项鸿轩听得气急败坏,可是一看她周身神光,知道自己惹不起。   他狠狠地瞪了一眼,直接走了。   随后的几日招凝仍旧在迷宫中搜寻,大致能找的地方都已经找过了,都没有再看见奇异晶石,倒是因为斩杀妖物,而获得了不少灵物。   迷宫中的人已经非常少了,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要到七日了,招凝能获得两枚奇异石头已经是非常满足了,便不再多逗留,向着出口去。   没有走多远,看到芷月在与妖兽缠斗,她几步靠近,一道法决打出,助力芷月,齐齐斩下面前衍化的妖兽,妖兽脑袋落地,轻轻一滚,一道烟尘飘出,转而脑袋变成了一只飞梭。   招凝将飞梭捡起,递给芷月。   “谢了,招凝。”芷月毫不客气的接过飞梭,笑着看招凝,“我就说我们之间缘分不小,竟然这样也能再次遇到。”   招凝微微颔首问道,“出去吗?”   “当然,现在出去还能挑一件东西呢。”   招凝问她,“你的储物袋找到了?”   “找到了。”芷月哼哼两声,“那杀千刀的施展了秘法之后,陷入一段虚弱期,找了好久,可算撞上了,直接宰了他。”   “可有少东西?”   “少了几颗丹药而已。没什么事,就当作,老娘眼瞎的代价。果然外面男修当真都是歪瓜裂枣的,绝对不能交心,不然吃亏的就是自己。”   芷月经过了这几天杀妖兽的泄愤,火气也渐渐平复了,只是啐骂了几句。   她看向周围,“对了,怎么没有看到贺捷?。”   “他之前传送走了,可能已经出去了。”   “哼哼,太怂了。”芷月似乎误会了什么。   “芷月,你怎么在人背后说坏话。”就在这时却听到前方传来不满的声音,正是贺捷的。   两人抬头看去,不知何时他们已经走到了出口处,而贺捷的身影就挡在出口。   “你怎么在这里?”芷月惊讶道。   贺捷为抬着下颌,“反正不是等你的。”   他又转向招凝,这语气瞬间就变了,“老大,你没事吧,我一直在出口等你,这都等了三四天了,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没事。”招凝走到他前面,贺捷嘿嘿憨笑地让招凝进来。   这是一处古怪的空间,却见数不清的宝物在虚空中漂浮着,有灵器、灵丹、天材地宝之类的东西。   这处空间中还有几个人站着,他们手中打出灵光去抓想要得到的东西,大多数人更加倾向于去抢灵器,但是无论是何灵物一旦要取,便活了似的在空中胡乱飞动着。   “这些取也是有限制的,最多尝试三次,若是三次都没有抓到,就会直接被传送出去。”贺捷说道,“这几天,我看到了好几个修士执着于六重灵器,尝试三次,最后没有办法再弄,被传送出去的时候,别提他们脸色有多精彩了。”   “所以,老大,您要是想要什么,最好综合考虑,在选定了,不然就失去机会了。”   招凝微微颔首。   芷月听此话古怪的看了眼贺捷,“贺捷,你该不会是一直等在这里,就为了显摆你知晓的这些信息吧?”   “怎得了?我就是这般贴心?”贺捷抬了抬下巴,而后想起什么又问招凝,“老大,之前在那传送阵,多亏了您相助,不然我就被那剑光同传送阵一起同归于尽了。”   招凝没有说话,贺捷又小声道,“老大,您不知道,那传送阵竟然就是传到出口附近的,我拐了没一会儿就到了这里,还是第一个进入这地方的。”   招凝也有些许惊讶,就见贺捷兴奋的从袖袋中拿出两样东西,“看!”   却见这贺捷手中拿到竟是极品淬元丹和黄庭滕龙丹。   不仅招凝,连芷月都是一震,“这东西你不是说是那个什么项鸿轩的吗?”   “他又没有来,我先来,我就拿到了。”贺捷不假思索道。   芷月想想也是,不过是在卜算之中的事情,又不是真实发生的,芷月嘲笑贺捷,“那你这卜算可就不准了,明明是你自己拿到的,结果你却算成项鸿轩了。”   贺捷些许尴尬,又想到什么,忽而将极品淬元丹递给招凝,“老大,若不是你离开传送阵,这东西我定是拿不到的,这该是你的,我……我就私心留下这黄庭腾龙丹就可以了。”   若说价值,黄庭滕龙丹肯定是不及极品淬元丹的。   但是贺捷这举倒是让招凝微微讶异了一番,倒是少见这种到手而让的。   招凝摇摇头,并没有接,“既然是我主动出去的,便是我主动放弃这机缘,你得到的,便是你的,你拿着吧。而且,我现在已经筑基大圆满,要这极品淬元丹也无甚用处。”   贺捷见招凝拒绝,有些欣喜又有些犹豫,还是将丹药往招凝这边递了递。   就在这时,却见迷宫出口出来一个人影,瞧见那轮廓,贺捷一瞬间就反应过来对方是谁,也不知为何心虚的直接将极品淬元丹收了起来。   也不知道项鸿轩看没看见,贺捷习惯性的扬起憨笑朝项鸿轩打招呼,“项兄,你也才出来啊。”   贺捷刚说出口就意识到这句话说错了。   果真将项鸿轩冷眼朝他们扫了一眼,不再看他们,抬眼看了一眼虚空中剩余的东西,极为没有心情挑选,袍袖一挥,一道灵光打出抓到一物,便传送了出去。   “我……我是不是把项老大得罪了?”   芷月正抬眼看虚空了,闻言瞧了他一眼,幸灾乐祸的说,“对啊,谁让你把人家东西拿了呢?”   “谁拿了,这明明就是无主的,又写上他的名字。”贺捷回怼道,但是话语似乎有几分虚。   招凝没有理他们,只是在虚空中随意抓了一件东西,本想要抓一本古书的,那古书却突然飞走,这也不奇怪,当一样东西正好撞在了她灵光范围内,微微一动就落入招凝手中。   那是一卷布帛画卷。   招凝稍稍拉开些许,就见上面用古字标注着几个大字。   “幽都图解。”   这是……幽都的地图。   这一瞬间,招凝心中泛起一丝欣喜,她快速将布帛画卷打开,却见上面描绘着一至十八层的大致走向。   “老大,这是什么?”   贺捷正在旁边看着,但是他不懂古字,只能问招凝,可是招凝看的太认真,没有回答。   芷月刚拿到一柄四重灵器,走到贺捷身边,把他揪到一边。   “你怎么什么都问东问西的,你这是想做小弟,还是想翻身做老大呢?”   贺捷怼她,“你可以骂我,但是你不能骂我忠诚的心。”   芷月只想翻白眼。   但这样的插科打诨后,贺捷也不敢再去多问了。   招凝阖上布帛画卷,虽然没有详细的标记,但这些已经足够了。   她收好布卷画卷,本来就想结丹之后去幽都的,将噎鸣魂魄送入到轮回池中,这般倒是更加方便了。   一切好似朝着她渴望的方向发展着。   她的神色也稍稍松快了些许,转眸看两人,“走吧,我们出去。”   三人直接离开了琉璃迷踪塔,离九州商会结束还有三天时间,九州台上依旧人山人海。   “我听说,接下来还有一个拍卖会,最后一天九州传道殿还会开坛,不知道是哪位大能为我们讲道。”芷月说道。   “拍卖会啊——”贺捷道,“我特意打听了,这拍卖会上可是有圣物出现的。”   说着他翻手出现一张玉牌,芷月探头看了一眼,“你这家伙什么时候就已经拿到拍卖会的拍品名册了。”   “早就到手了,也不看看我是谁,我贺捷出马,什么消息打听不到。”   他乐颠颠地递给招凝,招凝神识一感知,只见里面俱是金级和红级的藏品。   不过大多是无上大法,还有几颗极品灵丹,以及压轴的灵宝。   招凝对此倒是没有多大的兴趣。   将玉牌递给芷月,芷月便同贺捷一件件的分析,这一路分析就分析到了客栈。   刚到客栈的时候,见到项鸿轩的身影正好回自己的院子去。   “这混灵诀,竟然是魂术,我倒是第一次见。可惜这上面只有名字没有详细的介绍。哎,贺捷,你听说过吗?”贺捷没有回应她,芷月意外地抬眼看他,就见贺捷在盯着项鸿轩的院子发呆。   被芷月再次喊了一声,他一震,却说了句,“待会说,我去去就来。”   便见贺捷直接向项鸿轩的院子去。   芷月奇怪地停在招凝身旁,看着贺捷背影,“这贺捷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这是要当着你的面去巴结那项鸿轩?”   “无妨。”   招凝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这格外符合贺捷的想要抱大腿、寻庇护的性子。   贺捷倒是顺利进入了项鸿轩的院子,项鸿轩就站在院中无甚表情的看着他。   两人面对面再说什么,不一会儿,就见到贺捷把黄庭滕龙丹拿了出来。   隔着禁制,听不见他们二人在说什么,只见贺捷说了几句,把黄庭滕龙丹向项鸿轩递了递,项鸿轩神色有点怪异,而后往外看了一眼,招凝抬眸,正好对上他的眼神。   但那眼神撤回的极快,让人捕捉不到他的情绪。   不一会儿,项鸿轩便把黄庭滕龙丹接了过去,贺捷露出一脸喜色,这才朝项鸿轩拱拱手从院中走了出来。   直至贺捷走到他们二人面前时,他那表情上还带着些许得意,一副“不愧是我,做得真对”的表情。   芷月看的是瞠目结舌,但还在项鸿轩的院子前不好说什么,只是拉着贺捷加快了脚步。   几人回到自己的院子中,芷月就拦在贺捷前方,神色古怪的上下打量他。   “你居然把黄庭滕龙丹给了项鸿轩,你怎么不把极品淬元丹送出去呢?”   “极品淬元丹的价值,是黄庭滕龙丹能比的?我这要自己留着修炼。再说,怎么叫给呢?”贺捷不屑,“我怎么会这么生硬的巴结,我特意跟他说,我知道一处小秘境,有点危险,想要邀请他帮忙,这个东西就作为报酬。”   “小秘境,你怎么不同我们说?”   “只是一处修炼秘境,你和老大都已是大圆满了,知道也没什么作用。”   事实确实如此,芷月本也不在意这所谓的秘境,只是被他这拐弯抹角的巴结给气笑了,“老娘当真是见识到了,头一次见你这种奉承人。”   “我这是机智。”贺捷却说,“你可知那是‘龙傲天’。‘龙傲天’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厉害人物,那是‘位面之子’,奇遇上赶着送到他面前,机缘必是他得到头筹,是命运注定的天人神君,我当然要在他弱小的时候狠狠巴结。你要是聪明,就该和我一样。”   “你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形容,听得我迷糊。”芷月当真是没懂,但是也明白了,贺捷这种巴结的心态是转变不来了,哪怕他结金丹估计也是这般怂样了。   “老娘不愿跟你多说。”她摆摆手回了自己房间。   “诶。”贺捷瞧着芷月不屑的模样,嘀咕了两声,见招凝也要往房间走,他赶忙在后面喊道,“老大,您别在意,俗话说,狡兔三窟,我还是衷心待您的。”   招凝无奈摇头,刚跨进房门,忽而想起什么,她转头看贺捷。   贺捷没想到招凝这么回头,微微一惊,“怎……怎么了?”   “你那修炼秘境什么时候去?”   “什么时候去都可以。”他小心翼翼地问,“老大,您也想去?”“你回头找项鸿轩的时候,跟他说商会之后立即启程,不然会错过最佳的修炼时间。”   贺捷不懂,“为……为什么啊?”   “你不是忠诚于我?”招凝面无表情看他。   贺捷一愣,瞬间换了一副表情,憨笑道,“好的,好的,老大您说什么都可以。”   到了第二天,芷月来找,问招凝可要一起去那拍卖会去看看,招凝摇了摇头,她看过那些拍品名册,并不感兴趣,没有跟他们一起。   芷月便拉着贺捷一起离开了。   招凝在房间中并没有修炼,意识沉入到寂灵之府中,将两个奇异的晶石替换入装置中,登时碧绿的幽光铺开,园圃中的药材还有灵桃树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着。   桃子结了又落,直至后来,灵桃树上不再结普通的果子,只在顶上开始慢慢聚集灵光。   招凝发现,这园圃的速度竟然加快了许多,若是之前一天便是十年,现在一个时辰便可十年,但与之代价却是,这些药材更大概率渡不过药衰,像人参、灵芝之类的除非已经异化,普通的几乎不可能度过药衰,好在一些古种子,像是上古清弥茶树、灵桃树没有药衰的烦恼,不受影响。   倒是没有什么可惜的,这便是得一失一,总的来说,对于招凝来说,已经不需要那些普通的灵药了。   过了将近十个时辰,在之前已经加速生长的条件下,灵桃树上的灵光缓慢汇聚成一颗灵桃。   红润饱满,闻着香甜,令人口齿生津。   招凝大抵是唯一一个奢侈的用逆天之水洗漱灵桃的人。   灵桃表面泛着光华,她一口咬着灵桃,汁水香甜可口,入口便感觉一股清幽之力游走全身。   她站在苍白古树前,一边吃着,一边拿出还没有完全黯淡的奇异晶石。   虽然不知道这奇异晶石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以他催动灵药的生长情况,至少说明它蕴含着强大的生生之力。   招凝咬下最后一口果肉,站在苍白古树前,顿了顿,伸出手,将晶石捏碎,晶石粉末泛着毫光散落在苍白古树上。   粉末很快就被吸收进苍白古树中,片刻后,不知是否是招凝错觉,古树上的新芽稍稍生长一毫。   招凝将灵桃果核种回到园圃中,顺便摘下九片清弥茶叶,等到结成金丹,清弥茶饮下,只需修炼便可直接晋升金丹中期。   只是……招凝微微叹气,将清弥茶叶放入玉罐中。   路过中通廊,招凝偏头看了一眼影壁,影壁上灰雾涌动很快浮现出字样。   ……命元百十。   也算是增了。   招凝在寂灵之府中修行许久,再出来时已经是九州商会的最后一日。   刚出来,贺捷就迎了上来,他笑着打了声招呼,又小声道,“老大,我跟那项鸿轩说了,他应了。”   招凝一顿,“他什么都没有问?”   “没有。”贺捷想了想,“他似乎赶着回去修炼,我说起的时候,他只让我安排后通知他就行。”   招凝心中起了一丝疑,她这般本是试探项鸿轩出塔后的态度,却不想项鸿好似轩连神剑洞府都不在意了,宁愿去修炼秘境。   就在这时,芷月走了过来,“在说什么呢?”   贺捷自知这事不好同芷月说,非常体贴地编了一个由头,“我在跟老大说拍卖会的事情,那拍卖会真是……”   他的表情有些古怪,像是见到一些不可能出现的东西,却又不好怎么表达。   芷月没在意,感慨着接过贺捷的话,“……真是神奇极了。招凝,你没有看见,那里没有拍卖员,没有叫价,一道光柱自顶向下,拍品就在光柱中,有非常详细且精简的名称、等级、功效之类的介绍,但价格不显示,只让我们自行定价,价高者得。可惜我灵石少,只能进去凑个热闹。”   招凝听她这般描述,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是否是每一件拍品结束都会变幻位置?”   “这却没有,所有人都坐在原位,只是光亮都来自于光柱,拍品切换间,会有一瞬晃眼,但确实没有移动过。”芷月奇怪道,“可是有什么不对?”   “没什么。”招凝觉得自己想多了,幽冥拍卖会怎么会出现九州商会上呢,不过,就算出现在九州商会上似乎也能说的通,她只道,“曾经见过一处拍卖会,类似形制,只是在一古宅中。”   “这种商会,许多模式都带着模仿,有些相似不足为奇。”   招凝应了一声。   几人来到九州台传道殿外,人数非常之多,大殿却又不是所有人都能进去的,据说是钟声敲响之后,会以机缘定入场之人。   招凝在人群中看到项鸿轩,项鸿轩意外的没有了之前冷眼态度,同入琉璃迷踪塔前那般态度缓和。   他甚至特地在原处等了等,当招凝等人随着人群前行路过他时,他小声道,“会后月圆之夜,我有要事,恐不能前去,仙子自行取了它物吧。”   剑修传承这东西非机缘不可得,他人想破坏也破坏不了。   招凝没有多言,只是微微颔首,便消失在人群中。   半个时辰后,只听一声洪洪钟响。   招凝一顿,却觉自己周身灵光闪动,瞬而竖起一道光华,视线一晃,招凝便已出现在大殿之内。   紧接着,近百道光华散落在大殿各处,光华如纱幔落下,百人显现。   每人面前都有一块蒲团,显然是听道席位。   周遭不断有惊喜声传出。   “我们这是被选入殿中听大能传道?”   “传道一日,说不定能顿悟千日。”   “大能仙福!”   招凝抬眸,只见殿前一座巨大的金身雕塑,是一威严大能之相,盘坐在金莲之上,手掐子午,神色肃穆。   再听一声钟响。   便听恢宏遥远之声自四面八方响起。   “所谓天地两仪,万物阴阳,夫孤阳不生,孤阴不长,故需阴阳合宜,轮转相生……”   大能洪洪之声,入耳入心,有人听一言便知修行之关键,有人听了许久浑浑噩噩不知其解,后者为大多数,而招凝也在其中。   只是招凝想起龟妖卦象,提及“阴阳轮转”,便咬牙倾听,却是越听心神越是不宁,直到最后耳中甚至渗出一丝鲜血。   招凝便知,此道怕是于己不合,不能强行体悟。   也不知过了多久,钟声再次响起。   众人再被光华一卷送出大殿。   大殿外还聚集着不少人,贺捷和芷月也还在等着招凝,同殿外等待的人一样,上来便询问大能讲得是何道。   入殿者大多数只是茫然回答“阴阳之道”,便再也没有下文。   而招凝也只是默然摇头,径直离去了。   传道大殿上,庞大的金身雕塑诡异睁开眼,没有禁制阻隔,他很快捕捉到人。   纤秀亭亭的背影倒映在可怖的金色眼眸中。   呢喃声似从地狱钻出来。   “抓到你了。” 第199章   九州商会结束后, 炽煌城中的人虽然少了不少,但是还有修士短暂的逗留着。   贺捷第一天就去找项鸿轩去修炼秘境了,离开后, 芷月在客栈中呆着无聊, 不到一天的时间,之前再怎么吐槽外面男修都是歪瓜裂枣, 这会子全都抛到脑后了, 再次出去寻觅新的道侣。   招凝并没有直接去城主府报道,她在夜深之时去了一趟何跃口中的上古神剑洞府。   通往神剑洞府的传送阵隐藏在落叶中, 纹路形成沟壑,好似山中无规律的溪道, 当真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可是这些掩盖的落叶似乎又在说明着什么——有人进去过。   招凝眸色微深,她藏了一道气机在传送阵上。   第三日, 招凝形貌转变, 变成剑修林影,换了一副锋锐冰冷却又目中无人的状态去了城主府。   城主府上正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小厮将引着招凝进入的时候,还能听到正屋中相谈甚欢的声音。   其中一道浑厚的声音在其中颇为明显。   “城主, 林真人来了。”   无须小厮通报, 众人早已经知道有人来了, 并且都没有再说话。   加上炽煌城城主, 一共十名金丹真人在座, 招凝感觉到无数的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同时还有层层叠叠的威压, 让人头皮发麻,呼吸凝滞, 但是招凝仍然平淡,似乎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   她循着之前彰显出的林影性格。   挑衅又冷笑着说道,“诸位道友怎么都停下说话了,莫不是林某来打搅了各位?”   她的语气嚣张极了,让那些目光更加不善了,威压更重,星云剑丸飞快旋转着,卸去身上承受的威压。   城主府曾经派人在炽煌城寻找过林影的情况,但是却找不到人,对她的身份很是存疑。   招凝料到这一点,她以退为进。   冷笑着,“看来,林某还是让诸位怀疑啊,那也罢了,这招募就当我不曾响应。”   她表现出一种非常不满正屋中对待她轻视的态度。   就在这时,有一人翘脚,目色审视的看向招凝,“阁下这修为怕不是刚入金丹吧?呵,天恒真人,你说,我们这是去探上古道场,还是带着拖油瓶去闲庭散步的。”   “哈哈哈,怎的是个拖油瓶呢?好歹也是个花瓶,赏心悦目。”   就在这时,忽而一道剑光划过,轰然一声,两人中间的茶几碎裂倒地,不过须臾疾速,快到在场金丹真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等察觉是何物偷袭之时,却见地上插着一柄长剑,银光缭绕,如月辉氤氲。   “这是……灵……灵宝?!”   “是二重灵宝!”   在场真人中立刻有人分辨出来,其中甚至还藏着几道贪婪的视线,可就在这时,刹月剑忽而一颤,紧接着冲向人群,真人们大惊,抬手掐诀欲挡,本以为二者碰撞在所难免,那二重灵宝忽而调转方向,向高榻正座的城主射去。   “父王,小心!”   坐在下首最前方的冯晋一闪身,便出现在高榻不远处,速度极快地抓住了剑柄,硬生生将刹月剑定格在原地。   但奇怪的是冯晋去挡的时候,刹月剑的冲势便已经削弱了不少。   城主坐在原地,从动作到眼神没有丝毫变化。   “炽煌城主,这便是待客之道吗?”   “哈哈哈。”炽煌城主大笑着拍手,他站起身来,挥手让冯晋下去,可他要束缚着长剑灵宝,有些犹豫。   “父……”   城主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冯晋当场就不说话了,老实退去,小心松开面前的长剑,而长剑微微一颤,似乎在摆脱冯晋压制之后又要攻击。   但向前冲了三寸便悬停在半空。   城主嘴角笑意依旧,靠近灵宝,灵宝上的锋芒离他胸口甚至不足三寸,他伸手,双指合并,慢悠悠地移开面前的箭矢。   “确实是我们怠慢了。即是我儿认可,灵宝加持,我们怎么会拒绝林真人的响应呢?”   于是,他抬手,抱拳,作揖,这是一个很平常平等见礼,算是认可和接受。   见城主也这般正式招呼,外围的金丹真人也跟着拱手算是认了。   “哼。”‘林影’不耐地发出一声气音,坐上仅剩的空余位置,抱臂,抬颔,脊背笔直,一副高傲冰冷的模样。   正屋中众真人对此也不说什么,交换了几个眼神便也坐下。   在这些老家伙面前表现的越是沉默冷静,他们越会探究并戒备你,到那时招凝不管做什么都会被盯上,这会让她对后天悟道果无从下手。   但现在表现在他们面前的是,高傲,冰冷,却嚣张的林影,实力尚可却以背景自居,这只会让他们渐渐把招凝轻视。   就像是纨绔子不值得多留心。   但这样的印象并不是一蹴而就的。   炽煌城的城主名叫冯越山,并不是剑修,只是灵根大道的修士,他身上有木火两行。   “诸位道友,这一月恰逢九州商会,我得副会主召见无法抽身会见诸位,只得由小儿代劳,还请诸位谅解一二。”他坐在高榻上朝斜上拱了拱手,是对九州商会副会主的敬意。   “这等大事换做我们当中任何一人都会这般行事,不过倒是令我等羡煞不已。”坐在左边最前排的金丹真人笑着摇头,“我们可没有这般资格得副会主召见。话说回来,即是去九州台,城主可见到了会主?”   冯越山摇了摇头。   便又听一真人说道,“听闻此次传道,是会主神识亲自降临传道,且讲的是会主所行阴阳大道,这当真是听一日胜过十年修行,会主闭关已近千年,不问诸事,此次神识降临极其难得,诸位可有机会进去听了?”   “进去是进去了,可是会主之道又有谁能听得懂。”昭悦夫人摇了摇头,“若是能把阴阳之道融入剑中,则一剑阴阳,万物皆斩。可叹,会主一日传道,点到为止,我也愚钝顿悟不了。”   “这有什么好叹的,有朝一日我们亦有机会到会主那般境界,不就能融会贯通了。”‘林影’突兀得插了一句嘴,语气中充满了傲慢和蔑视。   数道目光落在‘林影’身上,她能感觉到那目光中饱含嘲讽,像是再说,哪里来得傻子,果然是大宗门用丹药填出来的修为,用灵宝撑起来的实力。   众人俱是心头讥笑地撇开眼。   倒是冯越山哈哈一笑,“万剑宗大能数十,林真人自是觉得大能寻常,只是我们这位会主已是元神尊者,直通阴阳大道,已经是九州巅峰了。试问立于巅峰之上,九州还能有几人?”   冯越山倒是换的一副笑脸,似模似样地为招凝解释。   尊者?九州商会的幕后之人,倒是不足为奇。   ‘林影’懊恼地“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冯越山便转入正题,“诸位道友,既然接了我炽煌城的城主令,便也知晓我们此次所去之地。那处道场为青罡道场,是上古道场遗址,我数月前独身进去一探,察觉到里面所传之道为剑道,今日我承诺诸位,剑道传承,我冯越山分毫不取,诸位自行体悟,我只要那颗后天悟道果。”   招凝心中惊疑不定,为何冯越山口中所说的青罡道场与何跃所说的神剑洞府这般一致,这两者有什么联系?   却听冯越山还当真提了一嘴,“据我了解,万年前青罡道场之主临终传道,道法万妙,无数修士来此处听到,甚至有林间尚无灵智的生灵旁听其中,临终一语使众听道者数人当场明道心,瞬而心境飞升。后来道主坐化,许多修士便在他道场附近立庐苦修,甚至有修士修至坐化都未从顿悟中出来。”   招凝不知神剑洞府到底是遗址还是坐化之地,但一点不可否认,那洞府应该是当年听道修士所留。   如此种种,招凝甚至觉得有些庆幸,她选择冒险到了这里。   听完冯越山的介绍,在场众真人也是感慨。   “这临终传道,倾一生之感悟,乃造化不凡之机遇。只是既是机遇若是承受不起,便是一生之劫啊。”   “确实如此,只怕是道场周遭结庐的大多都是一生陷入玄妙顿悟之中,却不得出。”   “后来……”冯越山继续说道,“道场上一棵老树在玄妙之中异化,将所有感悟之力融入到一颗果子中,就是后天悟道果。”   众人闻言对这后天悟道果说不垂涎那是不可能的,但是既然接了这城主令,敢违背城主令便要接受整个炽煌城,乃至整个炎州的追杀,对于这些中品或下品的真人实在无法承受,更何况其实冯越山给的报酬还不错,除了青罡剑主的传承,还有……   “我还会单独给各位奉上下品灵石五十万,灵芝丸十瓶等,也算是全我对诸位的感激之心。”   在场众人在这些报酬之下,也不再多说什么,事实上,早就拿到招募令的真人已经大致了解了什么样的报酬,已经在心中有些许预估了,而且在炽煌城主五百年中品金丹的压迫下,他们大多也不敢多做什么。   炽煌城城主正要说起此行该如何安排,却听‘林影’又幽幽出声。   她半倚在椅背上,脸上似笑非笑地盯着冯越山,“冯城主,你这做得可就不太对了,虽说你给我们的东西看似丰厚,但也要同入这道场的危险、以及你能获得宝物价值来算,这可是剑主的道场,里面怕是处处杀机,而这后天悟道果虽说很厉害,但是对于城主真正的作用似乎并不高,毕竟城主大人还才金丹后期,想要借此突破元婴似乎有些远了。”正常寻求元婴契机,至少会停留五十年以上。   而这后天悟道果以金采摘,只能停留七日,怎么可能等到那个时候呢。   招凝这般挑衅的回答,对于炽煌城城主并不是一个好回应,以致于他刻意维持出的笑脸都没有坚持住,看向招凝已经无甚表情了。   而台下的真人们其实也想知道这后天悟道果到底是何功效,可是他们没有这个胆色,更没有这么蠢的直接去问,毕竟此话一处,城主不回答都不好,且已经在冯越山面前落了坏印象,怕是进入杀阵之后,这先锋就跑不了了。   他们心中只是想着,这万剑宗出来剑修竟然是个蠢的。   但只有招凝知道,这一切正和她意,她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抢夺后天悟道果,更要防着冯越山直接吞下后天悟道果。   好半响,炽煌城城主幽幽说道,“老夫晋升金丹后期已有五百年的时间,为了突破至元婴,我所行木火之道却始终没有契机,此番倒是想借助后天悟道果从木火之道转变为剑之道。”   他斜靠在高榻上,目光扫过众人,“想来,我此番目的和大家不冲突吧。”   自然是不冲突的,但是也有人不解,“这已是金丹,道心之道还能更换?”   “这有什么?”冯晋在旁替他父亲回答道,“哪怕是金丹碎了,都能重新凝聚金丹,接受金丹雷罚,重新叩问天道。不过转道心而已,和前者算得了什么。”   “重新凝聚金丹,岂不是要转世重修?”   有人依旧疑问,但是没有人回答了。   冯越山看向招凝,“林仙子,此番还有什么质疑的了?”   招凝本同他们一样怔愣着金丹碎了重凝,在她看来可能是类似师叔那般,但似乎又有差别。   听到冯越山的消息,她换上一副不屑的表情,“在我们宗门中,哪怕是剑修都有三千大道,在练气之时就能随意选择,不行再换,如此总是能找到适合自己的剑修大道,倒不像你们这般麻烦。”   这一句话仿佛又戳中了众人的气管子,一瞬间几个饮茶的真人险些将自己口中的茶水吐出来。   冯越山看向招凝的眼神已经不太友善了,但是招凝丝毫不在乎,甚至还扫过一丝蔑视。   冯越山收了音,好一会儿这才说道,“我当时孤身前去的时候,这青罡洞府外面有极其诡异而神异的阵法,诸位倒是要用剑阵才可破。”   他抬指一点灵光,灵光分十,飞向十人,落入手中变一剑阵玉简。   “其内有两至三种剑阵,这些剑阵需要几位剑修合力攻打,是本座想到的唯一破解方法。”   “我等必牢牢记。”   第二天清晨,十一道流光向郊外飞了过去。   他们停在一处森林上方,俯视而看,似是寻常山林,但是比寻常山林更加密一些,在日光的照射下,这森林没有呈现出太多的色彩,树冠暗绿。   冯晋打入一道法决,森林高空呈现一层无形光罩,顶部一圈波动,出现入口。   众人从入口进入森林之中,便觉整个森林笼罩在阴暗中,泛着古怪的蓝绿光华。   招凝联系的没有错,这里确实在那神剑洞府附近,两座山几乎是挨着的。   但是这座山上被冯晋设了封山禁制,招凝那夜前来时,不好无缘无故破禁而入。   冯晋道,“此为众隐林,林中有很多隐藏的妖兽,莫要轻易攻击,否则整个森林里的生灵都会感知到,甚至会形成兽潮,兽潮之中一阶二阶三阶的妖兽比比皆是,甚至还会出现四阶妖兽。”   众人相互看了一眼。   天恒真人笑了一声,“我来此十余年,都没有察觉到此地,冯城主好手段。”   冯越山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唇,“老夫等这后天悟道果的采摘吉时等了五十年。”   他带着众人来到山顶一处光秃的岩壁前,法决掐出,映照在岩壁上,整个山体渐渐印上蓝绿光华,下一刻,光华汇聚于岩壁法决之上,形成一圈封印禁制。   冯越山屈指一弹,一瞬间封印禁制像是炸开了一样,整个山体似以此为中心被蓝绿光华一点一点吞噬,同时暴露出另一个世界。   一座矮山,山上一条蜿蜒小路延伸至他们脚边。   “冯城主,这难不成是阵法?”   “不像是阵法,我们没有感觉到杀意。为何这般奇怪?”   可是没有人回答,所有人将问题转到了冯越山身上,冯越山也正奇怪着,为什么这里的情况和他初次来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冯越山没想明白,“这是幻阵。但我上一次孤身来此处的时候,这里是一片黑暗,没有现在这般……这般平静。”   这里不仅是平静,甚至能用死寂来说,整个山峰都陷入到一片死寂中,树叶是枯败的,溪水是干涸的,随处可见的任何东西都是惨白无色的。   众人惊疑不定,若是仅仅拼实力,无人担心,他们都是金丹期的真人,再怎么强悍能在他们合力之下讨得了好处,但问题就在于,他们现在一身的法术,根本没有办法施展开,所有的一切平常的好似他们不过在山野边行走。   但这样的环境也让人心中惧怕,没有什么比空洞和未知更要令人胆颤。   可是停留在原地并不能帮助什么,于是众人决定分头开始行动,去寻找这幻境所在的核心。   招凝同天恒真人以及两个剑修一起。   他们走在前面,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这当真是幻境吗?你们想想冯越山所说的情况,这里怕不是就是青罡道场的景象。”   “我也是这般想的,不如我们直接登上小道,去看看山巅道场,取了后天悟道果。”   也不知道几人心头都有什么盘算,竟然突然生出这样突兀谋划。   虽然人心异变,但这变得唯一也快了。   招凝双指一并,似要打出一道灵光,但是就在这时有人比她的速度更加快,是前方的天恒真人,他拔出剑,施展了剑诀,直接向前方劈去,诡异的明明什么都没有,但紧接着整片区域的画面开始褪去,黑暗开始降临。   他们脚下忽而踩空了。   架起云,或者御使灵器,这般垂眼向下看去,却见下面是一片漆黑的废墟,看不到一处完整的建筑了。   “这又是哪里?刚才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其他两人问道。   天恒真人说道,“你们遭了问心的道,导致心中的贪念被放大了。”   两人一滞,不由得想还好他们没有当真做什么,或者偷摸围剿天恒真人。   就在这时,天恒真人却向后瞥了一眼招凝,大抵是招凝刚才没有表示,让他不由的在思索难道招凝并没有受到问心的影响。   连他一瞬间都有一些动摇,跟着走出了很远的距离。   招凝察觉到他的目光,微微抬起下颌,嘴角勾起,那是一个略带嘲讽的笑容,“天恒真人,这眼神当真是蔑视,瞧瞧你们这恶心的贪欲,可是我什么都有,我为什么要贪这些,我们宗门中的剑道可是传承了数万年,我还怕这些无形之剑,简直笑话。”   天恒真人这才反应过来,但是他并没有收回目光,只是看向招凝,“既然如此,林仙子不如替我们探一探这新变幻的秘境,去瞧一瞧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林影’讽笑,“只是一个问心境而已竟然把你们拖得这般狼狈。”   “那林真人这般不屑,怎的还同我们一处?”   “哦?这般说,那便看看,最后谁能找到幻境核心。”   ‘林影’一副不愿与他们相与的神色,直接飞身向前,离开他们的视线,她的神色和姿态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但是她现在的神色并不好,她飞了很远都还在废墟之中,唯一的不同,到了现在,这些废墟不再是断壁残垣,至少还有半个建筑体貌。   然而这让招凝神色更加不好了,这些建筑残留的表象让招凝意识到这里她似乎见过,她手上出现了布帛画卷,画卷中虽然没有详细的幽都建筑,但是这些纵横交错的通道,却是完全对上了。   只是奇怪了,这里为什么会幻化成幽都。   就在招凝思考的一瞬间,她忽然感觉到身后传来强烈的威胁。   她猛地一闪身避开,巨大阴影从她刚才飞行的位置重重拍下,那是一只巨大的手掌,她猛地一转身,又看见一只大手扑向自己,她瞧见面前这庞大而丑陋至极的东西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地侍鬼。   以一极为刁钻的角度从地侍鬼胳膊下钻了出去,地侍鬼另一只手掌为抓她,追着招凝的身形,一瞬间两只胳膊搅在一起。   招凝已飞到了地侍鬼的后方,刹月剑出,仿若银月当空,只轻轻一动,便是月辉遍洒,她猛而施展剑法。   云深七重剑法,第一重,剑云无常。   一剑劈下,剑云成网,向地侍鬼后背扑去,逼近之时,又幻化成无尽剑影,无常无形,招招藏杀机。   地侍鬼庞大而笨拙的身躯,一时半会来不及躲闪,生生受了这一击,但是他黑褐的皮肤极为的坚硬,并没有因此受到太大的损伤,那地侍鬼不过是向前一扑,撞击在地面上,发出轰然巨响,烟雾四起中。   招凝并不没有多做停留,再一次的施展剑法,但就在出剑的一刹那,那地侍鬼的后背上忽而再次伸出一只大手,猛地向招凝一探,一瞬间就将招凝抓住,招凝一时间竟挣扎不得。   地侍鬼爬了起来,他第四只手从肩膀下方生了出来,紧接着是第五只手,第六只手,这是三阶的地侍鬼。   地侍鬼可怖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招凝,忽而张大了嘴巴,一团诡异的火焰扑向招凝。   招凝被那只手束缚着,根本挣扎不了,身上腾起阴阳护体神光,只能硬生生的扛着火焰,但是意外的是,这火焰并没有温度,更没有灼烧皮肤外物的感觉,与之替代的,招凝感觉到自己过往的经历像是一只只飞蛾在火焰中乱飞,并开始燃烧。   那是过去的自己在燃烧 ,一种从生至死、又从死复生的痛苦在重复,将她的神魂撕裂,将她的意识崩散。   是地狱炽火。   不能在这么下去了。在这般下去,她会在这诡异火焰中变成痴傻之辈,神魂会完全空洞。   招凝咬牙,无数法决在她心头闪过,但她的身体被束缚着,没有办法施展,刹月剑也困在地侍鬼身上。   就在这时,她眉心的星云剑丸疯狂的旋转着,天地灵气开始暴走,招凝周身渐渐晕着诡谲氤氲。   氤氲中无数的符文在游走,那些符文串联起来宛若无尽锁链。   招凝紧闭双眸,身体没有了任何挣扎,火光中,无数经历片段还重复着生死交替。   地侍鬼像是疑惑了,他巨大的全黑眼眸逼近拳头,似乎想要去探究拳头中的家伙到底是什么情况。   可只感觉到了招凝极度内敛的气息,以及……   地侍鬼一愣,那些上下流动的锁链竟然开始在招凝眉心汇聚,渐渐形成一道巨大的石刻蚀文。   那石刻蚀文就映照在地侍鬼全黑的眸子里。   他比任何东西都更快感知到危险。   却听冥冥中一声“寂”。   紧接着世界仿佛失去了声音,丈尺黑暗陷入了空洞,地侍鬼的动作僵了,一瞬寂灭,他僵直地向后仰到,砰得一声砸在地上,抓着招凝的手掌也摔在了地上,失去力量的地侍鬼不再能束缚住招凝,招凝滚身一扭,便落在了废墟中。   眉心的光点变得有些黯淡。   这是强行施展七杀·极的问题,她的力量甚至不足以扩散丈余的距离,但是这样也足够了。   只要将地侍鬼杀死,她身上地狱炽火也消失了。   她疲惫地躺在原地恢复着真元。   不知过了多久,招凝豁然睁开眼,却见一招巨大剑光从遥远处斩出,似乎将整片黑暗破开。   只听一声轰隆巨响,便见整个黑暗开始破碎,而面前巨大的地侍鬼也化作灵光纷飞,地面、天空上出现皲裂,皲裂的细纹向外散射刺目的光,但招凝却陡然一滞,那不是光,而是地狱炽火从地面、天空、以及边界黑暗中的裂缝中出来。   四面炽火,这是幽都焦热大地狱?   炽火突破黑暗表层的速度并不慢,但还有些许时间,招凝再次御剑而起,速度施展到极致,她得去找冯越山他们。   飞了许久,招凝却正好遇见狼狈的天恒真人和昭悦夫人。   她的形象也不乐观。   ‘’林影’讥讽着,“怎得,我为二位开路,二位却还这般狼狈?还有一位道友呢?该不会是……”   “死了。”天恒真人瞪了一眼‘林影’,“你速度那么快,怎得,你不是跑路了?”   眼看着两人要怼起来,昭悦夫人插话道,“别说了,这炽火蔓延,我们很快就要没地方去了,”   昭悦夫人她从来没有想过,以她金丹境界的修为有一天会感到这般恐惧。   ‘林影’哼了一声,“那就赶紧和冯城主他们会合,寻核心、结剑阵,离开!”   众人只向剑光发出的方向迅速飞去。   可是到了那里,他们才看到冯越山四人,他与他儿子,还有三个剑修。   冯越山注意到他们,他正试图从一处炽火空白之地确定薄弱点。   冯说道,“三位来了便好,快与我们结成阵法,幻境核心找不到,但此处薄弱应可一试。”   三人并没有犹豫,同其他四人一起结成七星剑阵,这是剑修中极为厉害的剑阵,可以越阶杀人。   剑阵刚起,他们身上连接起淡蓝的剑光,剑光缭绕抵御着这四面的炽火。   招凝在剑阵中,隐藏自己的本质真元,借助星云剑丸将剑光释放出来。   冯越山终于有机会说话。   “只有你们?还有人呢?”冯越山问道。   天恒真人说道,“死了,我们遇上了一只三阶地侍鬼,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死了。”   昭悦夫人也道,“这个幻境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会有地侍鬼出现,地侍鬼不应该在幽都之中吗?”   “就是幽都幻境。”冯越山说道,“我去过幽都,与现在此景一模一样。”   在众人尚未理解的目光中,他又解释道,“我怀疑这里是将幽都焦热大地狱复刻而来。”   “为何会这样,这里不是应该是青罡道场吗?没有剑主杀机,却藏着焦热大地狱?说不通。”   “就是因为道场才会出现这一切。”‘林影’以一种轻蔑的口吻说着,“道场感悟天地造化,问心问道,而恐惧就是问心其一。想来这就是冯城主心中恐惧来源吧。”   她盯着冯越山,众人明白了根源在哪。   昭悦夫人道,“冯城主,你心中的恐惧便是此法核心,若是不解,我们即使以七星阵抵抗也没有办法。”   冯越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但是些许犹豫,他看了一眼冯晋,儿子给了他肯定神色,并且靠近了冯越山。   “那还请诸位莫要擅自行动。”   众人知道他这是在威胁,不希望他们趁机窃取青罡道场的东西。   但他们在此地也不敢多想,便很随意的点了点头。   冯越山这才封闭了自己的五识,五识皆去,又从何而感受恐惧。   冯晋护着冯越山,众人也知道不能多耽误时间,眼看着那些炽火越烧越旺,留给他们停留的时间不多了。   很快剩下的人结成五转剑杀阵,同时施法,又一道巨大的仿佛要开天辟地的剑光呈现。   那剑光划过火海,冲破黑暗,终于撕扯出一丝光明。   下一刻,他们竟然再次跌落在山林中,这处山林同最开始的问心境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却是山顶上竟然有万丈华光。   他们甫一站稳,冯晋第一时间替自己父亲解了五识封禁。   五识回归的一刹那,冯越山掐着法决让自己从敏锐的五识中找到平衡,睁开眼见到青罡道场似又变化了。   已经有二个人险些死在问心境的妄念中,几个金丹真人并不想上,目光转而落到了招凝身上。   来了。招凝尽在掌握。   便听到冯晋说道,“刚才道友在阵法中滥竽充数,此番道场查看,可就由你了。”   他显然发现了在阵法中,招凝那一处节点的异常,不过在他们心中,早就把招凝认作是磕丹药强行磕出来的修为,因此也没有多少好奇。   招凝的目的便在此,但是她并不能让他们发觉。   “你什么意思,是让我想去送死?!”   “我们已经度过的问心境,此处理应没有问题。还请林仙子放心。”   ‘林影’却再怼,“若是度过了,你们为何还在此处站着,我便知道了堂堂金丹真人还是怕死之辈。”   她忽而一道灵光裹住冯晋,“你同我一起上去。”   冯晋惊了惊,但是冯越山却是同意了。   两人看着这条蜿蜒小道,踏出第一步,没有明显的变化,直到他们走到半山腰,极致的压迫感让他们行动愈加吃力,甚至产生了幻觉,其后每一步仿若万钧大山压顶,并且逐步攀升。   但不得不说,这里的威胁显然没有幻境厉害。   后面几个金丹真人同冯越山也意识到了,一步一步追上来。   直至终于登上山顶,招凝先行落脚,便看到一处与山顶岩石浑然一体的道场。   道场的最前方插着一柄巨大的重剑,而重剑前是一盘腿而坐的骸骨。   在重剑右手,却是一颗无叶的古树,一颗晕着七彩霞光的果子高高坠在枝头,摇摇欲坠。   招凝猛地一顿,身后冯晋慢了几步也终于爬了上来,他还来不及起身,却感脑后一道禁锢法决扣入,瞬间晕死过去。   而招凝已经飞向无叶古树。   “住手!”   却不想,冯越山的速度之快超出招凝所料。 第200章   冯越山一招攻来, 丝毫不留情,仿佛招凝身旁的后天悟道果不存在似的。   招凝不能躲,她要这后天悟道果。   反身持刹月剑, 云丝千幻斗篷摇曳光华, 她以极快的速度反攻而去。   云深七重剑法,第二重, 风卷云蔽。   一时间整个道场上变幻莫测, 无数天地灵气在灵宝刹月剑前汇聚成云烟,云烟成海又成峰, 强行去接这一招,但冯越山不知道招凝的攻势不过筑基大圆满, 很虚,所以他一瞬间选择变幻法决回防。   等到他感知到招凝的实力并不是意料中的强悍之时,长阶上其他八名金丹真人已经登了上来, 还没有反应过来道场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见招凝身边涌起了道道雷光,她的身影呈虚。   太虚无妄道法, 第二爻,混乱, 翻覆。   所有金丹真人一瞬陷入茫茫不知之中, 一瞬间不知敌友, 只知冯越山正起攻势, 那他便是敌, 于是所有的金金丹真人的攻击都指向了冯越山一人。   冯越山大惊。   “你们在做什么?!”   九人合力,冯越山只能放弃招凝转而先防下他们的攻势。   只是以招凝的能力施展, 影响九名金丹真人,这时间也不过能维持三息, 就在这三息间,招凝冷漠回身,刹月剑召回,向枯树飞去,一剑斩下了枯树上的后天悟道果,招凝同一时间飞身而起,将后天回悟道果装入特制的金盒中。   然而在后天悟道果落入金盒的一刹那,招凝却忽而感觉不对。   这当真是后天悟道果?   她没有在其中感知到任何天地顿悟之力,反而感觉到一丝诡谲的幽冥之力。   但没有时间犹豫了,她必须第一时间离开,否则等待她的只有死亡。   掐起法决,棕色遁光泛起,在不远的另一处山上,一道气机跟着响应。   这时,金丹真人们都已经清醒过来了,却都是有些发蒙。   “这是怎么回事?”   冯越山暴躁地大骂,“你们这些蠢货。”   转而要去抓招凝时,却见她遁光已起,“站住——”   冯越山似乎并没有太过焦急,他只是暴躁,这种暴躁并不像被抢夺了宝物。   可明明是最后须臾时间,忽然无数道锁链从金盒中钻出来扑向招凝,甚至强行打断了招凝的遁光。   招凝大骇,连抵抗都来不及就被束缚住了。   手上的金盒落地,哪里还有什么后天悟道果,只剩下一团诡影,而锁链就是从那里面钻出来的。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空气中传递的诡异的力量,而那诡影中的锁链并不仅仅控制住招凝,而是将所有金丹真人都捆束住,修为瞬间压制。   “咦,居然有反应了。”冯越山大笑,“找了五十年,终于找到主人要的人了。哈哈哈哈。”   招凝陡然抬眸,所有的情绪都乍然空了。   他……他在说什么?后天悟道果是假的?这一切是阴谋?   “冯城主,这是怎么回事?”   “冯城主,你这是要做什么?!”   “冯城主,你疯了!”   “疯?不不不,我做了五十年的局,每一次都失望而终。”冯越山快意大笑“今日居然碰上了主人满意的。”   “谁。”招凝盯着他。   可是冯越山根本不回答,只是得意而笑。   “看还有谁能抢先于我在主人面前立功。哈哈哈,去为我主人祭炼吧。”   下一刻,所有的空间开始崩裂,黑暗开始占据道场的光线,他们疾速向下坠落,这里竟然就是他们看到的幽冥废墟。   招凝忽而意识到,也许这一难并不因为她,而是所有满足某个条件的人。   随着他的声音,所有人都看到,地面上的废墟开始以一种古怪的方式开始堆砌,直至堆砌成地方十余丈的圆形平台,平台中巨大的阴阳太极之印,仿佛在彰显着什么。   招凝依旧盯着冯越山,“你为什么要拿后天悟道丹骗我们。”   冯越山盯着招凝,“小家伙,是你们倒霉,老夫每十年都会选择人到这里来,可是偏偏你们中有人被主人选中了。”   紧接着圆形平台外沿,忽然生长出来几只巨大的圆柱,他们被困在圆柱上,无论怎么挣扎都挣扎不得。   “冯越山,我们接你城主令而来,又没有想过抢你后天悟道果,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   这些真人本应该算是一个宗门或者一个家族的核心力量,却想不到会这般莫名其妙地栽在冯越山的手里。   “这可怪不得我。”冯越山哈哈大笑道,“让我来看看,到底是谁被主人选中。”   圆台上的神秘符文开始扭转,无数的光华飘出圆台,紧接着招凝感觉到一道吸力在不断的拖拽着她的灵魂,好似要将招凝抓紧去。   “原来是你。”   冯越山一步步靠近招凝,而招凝根本没有办法挣扎出。   招凝没有想到一切竟然是个骗局,什么用后天悟道丹去转换道心都是假的,难怪她在辉焰阁打听消息的时候没有听到任何相关的内容,原来都是被他蒙骗了,在几个真人莫名的脑补中,或者说一唱一和中反而让冯越山的理由听起来那么的正常。   该死。招凝心中暗骂自己,她太急了,急到之前已经快失去理智的判断了,一心只想得到后天悟道果。   “冯城主,既然你主人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不如放了我们吧。”能被金丹后期的冯越山称之为主人,所有人的知道这幕后的主人至少是元婴境界的,甚至元神境界才有可能,即使在这情况下,他们感觉到生气和愤怒,却没有办法直接硬怼,他们试图求饶来获得一线生机。   但是这样的做法多么可笑。   冯越山早就对这一切期待了,“五十年了,每隔十年我就会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将八名金丹真人带进来,若是不是主人想要的人便直接扔入焦热大地狱中焚烧,得他之物,若是,哈哈哈,主人,主人我做到了,冯越山可比那老家伙忠诚于你。”冯越山看着他们,又看了一眼已经醒来的儿子,“阿晋啊,你觉得呢?”   冯晋嘴角是同冯越山如出一辙的诡异的笑,他看着天恒真人,“真人,听说你前几日等到了一颗华根丹,可以熔炼灵根,这倒是我想要的呢。”   天恒真人脸色一变,没有想到这几个人竟然这般贪婪,直接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但众人也是听明了了,这是不会放过他们了。   就在这时,甚至有金丹真人说起,愿意以自己身上的灵物来换。   但是冯越山已经不再理他们。   招凝被冯越山从柱子上解了下来,直接将她摔倒圆台中心,登时鼓动出来的灵光线条不断地缠绕起她的身体,招凝感觉自己竟然有了某种对黑暗的联系,她好像身在一片黝黑的地底之中,身上压着万万钧巨力,所有的内息收敛着。   可是招凝知道他不是自己。   但是有一瞬间她好似感觉自己会融入进去。   招凝知道不能再这般下去。   周遭缭绕的华丽纹路线条将招凝完全的包裹,好似要将她裹成茧一般。   冯越山这才抬眼看着几位金丹真人。   “那便说说诸位有什么值得你们命的圣物吧。”   其中一位真人正要说什么,却不想,就在这时,茧中出现了一道巨大的光芒,起初是一个洞直接洞开了茧表面,再然后冲里面冲出来的却是一道剑光,紧接着整个茧有无数道洞口被强行破坏。   “父王,这这么回事?”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会发生这样的情况,他们好像感觉到天地灵气飞速再向此地聚集,以致于他们心中竟然产生了古怪的威胁。   冯越山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变化,他手指一动,施展法决,却没有想到有一物比他的动作还要快速,直接突破了茧飘在半空。   所有的剑光就是从这茧上飘出来了。   而这一刻他们也感受到不对劲,那是金丹!   他们能明显感觉到招凝的气息在削弱,金丹的力量在不断的膨胀增强。   “不好!快走!”冯越山终于意识到这是什么,“她要自爆!”   金丹自爆,哪怕是假丹自爆,都是有很强的杀伤力的,若是强悍的金丹可能会瞬间要了他们的命,即便他们是金丹后期也不能有完全的把握能不受到伤害。   冯越山下意识地拽着儿子向后疾速飞去。   而被困锁在石柱上的几名金丹真人也大喊着,“快,快放了我们,我们不想死啊。”   可是,他们的喊话根本没有任何的作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颗剑道金丹释放出万丈剑光,金丹本身却在不断的压缩压缩,压缩到只剩下一个微小的点,下一刻便直接炸开,巨大的威力席卷而上。   “啊!!!”   真人中不知是谁发出惊慌的叫喊声,感受到巨大的力量冲击到自己的身体,一瞬间喷出一口鲜血,他们以为这不过是刚开始,却不想就这样已经结束了。   他们终于意识到不对,“不对,这并不是剑道金丹。”   “假丹,是假丹。”   在一片烟尘中,却只能看见招凝施展法决遁飞远去的尾光。   冯越山回来完了,但是他在半路就意识到不对,更在感知之中察觉到哪并不是金丹自爆,仅仅是假丹自爆的话,除了本体灵力大量消耗,并不会出现太大的损伤。   “该死!”冯越山气愤的大吼道,“林影!我要将你抓回来!让主人亲自杀了你!”   或者他身形一晃就消失在原地。   “别走啊,快把我们解开。”金丹真人中有人没有来得及说,但是冯越山已经走远了,他们的目光落在冯晋身上。   却不想冯晋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   他抱臂看着众人,“那么我们先来谈一谈,华根丹之事。”   招凝借住五行搬运遁术从诡异之地出来,身上最后一点真元也耗尽了,下方是传送阵幽幽灵光,这里就是招凝之前设下气机的地方。   一瞬间,她看着头顶的明月,有些不知该如何,明明给予了那么大的希望,结果发现这仅仅只是别人的阴谋,所谓的后天悟道果根本就没有存在过,连所谓的青罡道场也可能是不存在的。   招凝缓缓闭上眼,这一切不应该是这样子的,她心中有一种名为绝望的情绪正在蔓延。   但她身体的表象会比她的情绪更快的呈现出异常,她甚至连幻化的模样都不能维持住了。   云丝千幻斗篷在两次辅助云深七重剑法之后,变得异常的黯淡。   她顿了顿,再次睁开眼,所有的情绪都被压抑到深处,挣扎的站起身来,要尽快离开这里。   这里就是所谓青罡道场的附近,冯越山发现不对劲,一定会追出来的。   招凝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她的动作好像要随时要躺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事实上,招凝努力让自己走到最近的一棵树前,想撑着树干勉强维持住自己虚弱的身体,她伸手,第一时间触碰空了,只这一动作,让她便无意识地向前倾着,当她下意识地第二次去触碰树干时,却突然被一只手抓住了手腕。   招凝一惊,猛地抬头,下意识抽手,却被死死抓着。   一张满是愤怒的脸,项鸿轩。   他盯着招凝,“沈招凝,你果然在这里,你想要私占神剑洞府。”   他满是嘲讽的神色好似已经明确了招凝做了这事。   招凝不会告诉他自己是从青罡道场出来的,她想要抽回手,却根本无用,但挣扎间忽而想到了什么。   冷冷看着项鸿轩,“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若是觉得我私占了,不如现在去神剑洞府里去看看。”   就看见项鸿轩讥讽的笑,他手上一动,招凝便被猛地甩出,平常并不会对招凝造成任何的影响,这一刻,招凝却被他直接推倒在地。   招凝虚弱的动了动眼睛,一瞬间眼皮重的好似要瞬间昏死过去。   倒是项鸿轩惊讶极了,嘴角的笑意更甚,“瞧瞧,私占神剑洞府,结果耗光了真元,哈哈哈,你现在我一只手都能捏死。”   招凝知道自己现在没有任何的反抗之力,但是她更加清楚,再这么下去一定会被冯越山发现的。   “你这么在意神剑洞府,怎么还有心思在这同我说这些废话。”   大抵是招凝的话语让项鸿轩觉得恼怒,他猛地将招凝提起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趁着我进去查看的时候,自己偷溜,你也不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情况,还敢这么对我说话。这里面是有机关吧。”   他一副我了然于胸的表情。   显然是觉得里面必定有什么风险让招凝变成这般虚弱。   “你若是害怕,我便跟你一起又如何?”   也许,上古洞府的禁制可以帮助她隐藏。   项鸿轩正有此意,他冷冷一笑,“既然如此,你可要给我好好开路。”   传送阵接引明月光华,微光闪动间,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传送阵上。   也不知是不是天意,下一刻,一道流光就落在传送阵外,出现了冯越山的身影。   他盯着那光华刚散的传送阵,“咦,这里什么时候出现的上古洞府。哼,就算如此,当真以为进去了就能出的来了吗?老夫倒要看看你能活到几时。”   项鸿轩拖着招凝刚进入到神剑洞府,四周便飞来数道剑刃,项鸿轩陡而一惊,下意识抛开招凝,拿出长剑抵抗。   招凝身上接下了几道剑刃,好在云丝千幻斗篷即使黯淡了,还能勉强支撑起一丝防御,让招凝在剑刃之雨的突袭中没有受到伤害,她扑在地上,意外的是离地一尺并没有剑刃袭来,这种匍匐的姿势,竟然意外的给了招凝休息的机会。   太虚六道灵源真解缓慢运转着,真元一点一滴地聚集着。   这里是一处剑阵,漫天都是剑刃,根本没有办法将所有的剑挡住。   项鸿轩似乎并不惧这无处不在剑刃,在剑阵中倒是显得游刃有余,但是这么多剑刃的攻势,让项鸿轩也没有办法抗住,到最后他竖起长剑,一道诡异的剑诀打出,一瞬间清空了十丈以内的剑刃,剑诀笼罩下一片空洞,有了难得的喘息时间。   他抓起招凝后领,狠声问,“你不是进来过吗?这剑阵的核心在哪里?”   招凝却说,“以项道友的实力,直接突破这剑阵便可以了,何须什么剑阵。”   却不想项鸿轩哼笑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你打的什么注意,你想让我在这剑阵中消耗了真元,你好趁机恢复反杀于我,是不是?”   招凝抬眸漠然看他,贺捷大概是忘记说了,这位“龙傲天”作为天眷之子,有着凡俗自诩为天之子的国主相同的毛病,那就是多疑。   “这里是神剑洞府,剑为府主,那你认为剑阵核心在哪?”   招凝不管他那所谓的猜疑,只是淡淡地为了项鸿轩一句。   项鸿轩很是聪明,只是这一句话瞬而明白了什么,他皱着眉抬眸看被自己剑诀阻挡的无数剑刃。   招凝说的没错,这里是神剑洞府,剑阵就是神剑洞府的入府禁制,可是有哪一个府主进入自己的洞府中回去抵抗剑阵呢?越是抵抗越是说明是洞府之外的人,是要偷袭洞府、觊觎洞府之辈。   项鸿轩很快就想通了这一点,可是他并没有直接动作,他盯着招凝,“若是出了问题,你就等着当挡箭牌。”   “你既让我说出阵法核心,又怕我加害于你,项道友,你这般怕是永远都出不去阵法,找不到你所谓的神剑传承。”   “哼。”项鸿轩冷冷地哼了一声。   将招凝扔下,而后顿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将自己的剑诀灵光散了,他就站在原地没有动,而被剑诀光幕阻挡在外的剑刃此刻已经聚集到相当密集的程度,若是仅以肉身抵挡甚至会直接扎成筛子。   眼看着剑刃越来越逼近,项鸿轩拳头紧紧握着,强压着自己想要掐起防护之术的念头。   直至第一根剑刃逼到项鸿轩的身体,项鸿轩忽然感觉到疼痛,他一低头果真见到鲜血从侧腰涌了出来,那剑刃刺穿了他的左腹。   他猛地一转头看向招凝,却见招凝已经坐起了身,神色丝毫未变的看着他。   “ 你……”   他要开口质问,却见招凝不紧不慢地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她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不想再耗费。   好在下一刻的情况帮助招凝回答了项鸿轩的质问,剩余的剑刃触碰到了项鸿轩,却没有对项鸿轩再次造成伤害,渐渐的,一种古怪的万箭齐发的情况下,项鸿轩站在中间,却是站住了,直至所有的剑刃都消失,整个空间陷入到一片空洞中,而不远处出现了一道光门。   招凝缓慢地站起来。   项鸿轩适才紧绷的心情稍稍好了一些,他吞了一颗丹药,鲜血不再流淌,伤口极快的愈合。   “这剑阵为什么会这样?”   他问招凝。   而招凝小步虚弱地向那道光门走去,看都没有看他,“如果仅仅站在那里就能进入,这阵法岂不是摆设,所以最开始的攻击一定是最真实的,那是试探来人的身份。”   招凝一句话说的很慢,等她说完的时候,她已经站在光门中了。   项鸿轩在后若有所思,看见招凝消失,这才追了上去。   招凝眼前出现的是……她一瞬间恍惚,这不是青罡道场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模一样的与山体融合的屋子,一柄巨大的、插在土里的歪斜神剑,一个已成白骨的修士尸体,以及屋边的那棵枯树。   所以……这里才是真正的青罡道场?   招凝心中充满了不确定,她呆呆的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没有接半颗果子的枯树,一时间那些压抑的情绪甚至有些压不住了。   项鸿轩冷眼扫了一眼,“你收刮的可真是干净啊。”   但招凝不回话,项鸿轩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她的目光罕见僵直地盯着那棵枯树,“这只是一只枯死的愧树,有什么好惊讶的,难道是它枯死万年而不腐,让你觉得意外了。不对啊,你不是进来过吗?”   招凝收回情绪,漠然的看向他。   项鸿轩再次扫了一眼那枯树,确定当真是一棵枯死的愧树外,便只看了一眼不再说什么。   自行向那柄神剑和尸骨走去。   他要尝试接受神剑传承,伸出一指,指尖刚点在尸骨上,那尸骨却突然化作了飞灰,他一惊,猛地缩回手指,那飞灰便飘散在整个空间中。   忽而间,有一道剑光突兀出现在尸骨背后的巨剑上,紧接着巨剑上竟然出现了一个盘坐的人影。   招凝微微一惊,项鸿轩竟然当真开启了神剑传承,那巨剑上的人影莫非是……   “吾名青罡。”   果真巨剑上的人影说话了,他看着项鸿轩,目光中甚至带着一分审视的味道。   “很好,是个不错的苗子。”   “当年我坐化于青罡道场,本想在临终之际找到传人,却不想数千修士之中竟无人能感悟吾之大道,可叹可悲啊。”   项鸿轩自知机缘难得,赶紧做出敬重之姿,拱手作礼,“不知前辈之道,为何道?”   巨剑上的影子看着他,嘴角却挂上了一丝古怪的笑,“后人,你想听吗?”   听前辈讲道,一语可抵百日修为,这又有何犹豫的。   项鸿轩郑重点头。   却听青罡影子却吟,“剑之三千,攻为首,疾为次,攻疾之下,生机不存……”   他竟然直接幽幽开始传道,项鸿轩一惊,盘坐在地,手掐子午,阖目倾听,嘴角无声默念。   这是疾剑之道,主速,但修真者都明白,剑,唯快不破,这是最强的剑道之一,其威力甚至能超出同阶修士的三倍。   上古道人传得剑道啊,多么难得的机遇,这是九州上古数千弟子都想要寻求的疾剑之道。   他的传道之语没有任何的掩盖,招凝亦可以盘坐在地,观想聆听,可是招凝并没有这么做。   她的道非剑道。   她更知道非彼之道伤己之身。   可是若是当真能在观想之中明道,却是当真能一瞬道心转化,但是可能更多的是道心崩毁,神魂俱碎。   此刻,仿佛在继石真人之后,再次叩问招凝之心,你转剑道吗?   不得不承认,但天大的机缘摆在面前的时候,是人都会颤动一刹。   可招凝……她站在原地,漠然地看着那巨剑上的影子。   那影子似乎也在看着她,但是他口中的传道之音并没有丝毫的停顿,那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越来越令人心神动荡,传道之音仿佛有了实质一下一下击打在招凝耳边。   他在迫使招凝去聆听传道之音,或者说,每一个站在巨剑面前的人都应该要听传道之音。   这是他临终的执念,在没有使己之道传承前,所有的人都该是传道的对象。   招凝甚至想封闭五识,可是这一刻,她忽而看向身后的剑阵,她感觉到剑阵中的对抗之力,金丹真人的力量磅礴虽然不足以击溃剑阵,但是力量却远远传递过来。   冯越山来了。   招凝目色转冷。   项鸿轩都能从剑阵中出来,冯越山根本困不住多久。   意识到这一点,招凝神色渐渐沉了下来,既然如此,那就……破釜沉舟。   入洞府之后的修整让招凝勉强积累了一成真元。   她抬眸,在剑阵之外,便能看到剑阵高空坠着一把无形的剑,那柄剑就是阵法的核心,她指尖闪过一道灵光,灵光裹着法决向阵法核心冲去,阵法核心微微颤动,整个阵法开始不稳定,但也就是这么不稳定,被冯越山抓住了机会,他从剑阵中出来了。   刚一站稳便看见几步开外的招凝,他疑惑之后渐渐意识到,“哼,原来是你这个丫头伪装成金……”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完,便察觉到耳边的洪洪之音格外的奇异。   诧异之中,他下意识地向声音源头看去,直至看到那巨剑上的影子,他呢喃,“青……青罡尊者。”   转而他变得兴奋极了,“尊者传道,根本之道。”   他甚至毫不犹豫地盘腿坐下,掐子午诀,同项鸿轩一般阖目观想默念,直接将招凝抛在了脑后。   没人能抗拒尊者传道。   这使得招凝在这传道之音中越发的痛苦,她在抵抗,抵抗传道的影响,抵抗本心对疾剑大道的屈服。   刹月剑忽然出现在手上,巨剑中的影子目光再次落在招凝身上,似对招凝的行为又所惊讶,只见招凝在痛苦中一步一步向沉心传道之音的冯越山走去。   敏锐的直觉告知了冯越山危险的临近,但却惊惧地发现当他沉入观想之后,他竟然没有办法脱离观想的状态,每一次挣扎,都让他神魂受创,像是有疾剑在他神魂上割。   “不不不……”冯越山灵魂在嘶吼,可是没有人能听见。   下一刻,被长剑贯穿神魂,甚至连一丝挣扎都没有,神魂彻底崩碎,他的意识瞬间散了,可是他本该消散于无形的神魂碎片却被强行困在肉身,以破碎的姿态,一声一声听着传道之音。   鲜血一滴一滴从剑身上滴落,招凝转眸看了一眼巨剑上的影子,影子已收回目光,阖目专注传道。   招凝抬手摸耳畔,鲜血从耳中渗出来。   她也不管,一道火纹符激发,落在冯越山的尸体上,瞬间点燃了。   燃尽之后,他的躯体以一种诡异的姿势维持着本来的动作。   招凝撑着刹月剑坐地,额间抵着剑端,她甚至无法调息,那样的状态下,会让霸道的传道之音彻底侵入识海中,到那时就会像冯越山一样,如何都无法逃离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意识几要模糊的招凝感觉到耳边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抬起沉重的眼皮,入目先是冯越山的身体化作飞灰,再转目,巨剑上的影子化作一点灵光进入项鸿轩的眉心。   项鸿轩成功了,他得到了青罡剑主的传承。   大地开始颤动,前方巨剑锵得一声抽出,最后化成普通长剑的大小,插在了项鸿轩的身前。   他不仅获得了青罡剑主的传承,还有青罡剑认主。   却不仅仅只有这些,招凝能感觉到项鸿轩的气势在一点一点攀升,直至攀升到最顶峰,天地灵气在高空形成漩涡,漩涡之中金光闪烁,如金龙游走。   他要结丹了。   招凝沉默地抬头看天空变化。   项鸿轩要结丹了,并且是上品金丹。   她缓缓垂下眼眸,脸上什么神色都不显,只是抽出刹月剑,转身一步步离开神剑洞府。   传送阵外,隐隐能看到山体深处奇异玄妙的变化,招凝没有回头,她撑着树干缓慢下山,直至到了山底,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跤。   跌坐在地,索性就靠在树干上。   灵力漩涡覆盖的范围很远,渐渐已经将招凝头顶上空覆盖了。   明明千方百计想要结丹的是她,最后却目视他人顺利结丹。   这好像是个笑话。   甚至她连自己结丹的契机都没有找到。   羡慕吗?嫉妒吗?内心仿佛有声音在叩问自己,但招凝后脑抵在树干上,天空中的霞光尽收眼底。   说不羡慕是假的,可是更多的却是茫然。   她以为后天悟道果是上品金丹结丹契机,却陡而发现后天悟道果是假的,还险些赔了命去献祭了什么古怪的家伙。   她以为神剑洞府可以作为契机的备选,却终究发现只是他人嫁衣。   她以为有尊者指点,只要她在东南方耐心寻找便一定会找到,可是答案似乎不是这样的。   ……   最后的最后,所有的情绪都被压进了心底,或许是她太急了,从筑基大圆满到如今也不过七年左右的时间,她还有一百一十年慢慢去寻,可是,秦师叔的留言让她又一瞬否定了想法,不,必须快点结丹,不能放弃,不能仅仅只是等待。   招凝站起身,不再看天边结丹霞光,不再迷茫契机为何,只一步一步地向前去。   她并没有直接回到炽煌城。   调息恢复之后,她去了贺捷之前提起的修炼小秘境。   这处小秘境在地底,是一处灵石矿脉,但这条矿脉已经无法凝聚灵气了,反而将灵气四溢出来,导致地底的灵气比外界浓郁至少十倍。   但当招凝找到贺捷的时候,贺捷正被封印在一块散落的大石头里。   他的意识清醒,除了不能动,不能说话之外,没有异常,看见招凝出现,贺捷的眼睛瞪得极大,激动得快炸开眼珠了。   一道灵光闪过,咔哒咔哒,石头碎裂,贺捷从中摔了出来。   “哎哟,哎哟,这项老大怎么这么对待我,我的腰啊,我的腿啊,我的脚啊,都没知觉了。”贺捷出来便是嚎啕。   但这些状况,不过是被封印久了酸麻罢了。   大抵招凝此刻的神色格外的淡,贺捷格外能察言观色,还瘫在地上就探头去偷摸打量招凝神色,却又什么都看不出来。   “嘿嘿,还是沈老大对我好,居然来解救我了,我还以为我至少要被封十年呢。”   十年后,怎么着贺捷也能凭借自身修为突破封印了。   “我看见项鸿轩了。”   招凝淡淡说道,“既然能碰见他,就说明你这边没有瞒过他。”   贺捷一咯噔,举起两指对天发誓,“沈老大,我用我人品发誓,我绝对没有背叛你。”   但转而声音就有些虚了,“但是他疑心太重了,我越是解释,他就越是不信,所以就……”   “嗯。”招凝发出一声无甚意义的音节,转身向出口去。   贺捷见状,赶忙爬起来,“老大,你去哪,哎,我脚还麻着,等等我啊!” 第201章   炽煌城, 客栈小院。   招凝正在房间中打坐。   之所以刚这般堂而皇之地回来,自是因为不可能有人知道是她杀了冯越山,先不说她的修为境界在那里摆着, 只说冯越山死在的其实是青罡剑主的传道之音中, 他的神魂被封禁在识海之中强行听道,根本无法察觉到底是谁逼近了他。   而唯一好生生的、可能察觉到冯越山已经死了的冯晋, 却只知林影, 不知招凝,更何况冯晋至今未归, 怕是还在伪道场中同八名金丹真人聊着代价和交易。   城主的消失对于炽煌城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影响,一名金丹后期的真人随时随地都会闭关, 一闭关就是几年数十年,甚至上百年都有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内, 没人会将城主的失踪与死亡联系在一起。   招凝微阖双眸, 她并没有修炼,一直思考着事情。   对秦恪渊当年的留言有了隐晦的认知, 她或许已经猜到这场大劫到底是来自谁了。   主人?幽冥?   招凝思绪按下,缓慢睁开眼, 看着前方大门, 大门上有个人影。   大门无风开启, 外面的人影没了依靠险些从外面摔进来。   原来是贺捷坐在门口, 倚在大门上。   贺捷憨厚笑了笑, 打了一声招呼,“嗨, 老大。”   招凝看着他,“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这不是看老大几天不出来, 所以在这里守着,好随时准备像老大尽孝……呸……尽忠。”   招凝依旧面无表情的地看着他,显然对这样的说法并没有完全的认可。   贺捷瞬间嘴角就垮了,“好吧好吧,老大,我说实话,我是来避难的。”   他坐在门外地上,倚着门槛半撑着身子,一手指着外面的厢房,控诉道,“老大,这芷月又失恋了,在房里一哭二闹三上吊,我快要被他逼疯了。”   “失恋?”这个词对招凝来说有些新颖了,但也能大致理解什么意思。   “对,就是,她新交的道侣,背着她和另外的女修混在一起,被她发现了,她嫌弃人家真元太混杂了,就把人甩了。结果,回来反而又懊恼上了,我说了一句‘双修有罪,单身万岁’,她竟然直接将我捆在房柱上,作势用鞭子抽我,还好我皮糙肉厚。”   招凝无言。   这时,他刚才指着的房间有了动静。   芷月瞬间拉开了大门,恶狠狠地盯着贺捷。   贺捷一怂,往门槛缩了缩脚。   芷月走过来,“不是你说打是亲骂是爱,我来试试你,看看你有没有感觉到亲和爱。”   她躬下身,手指挑在贺捷的下巴上,语气变得诡异的暧昧,“捷弟弟,你感觉到芷月姐姐的爱了吗?”   贺捷一激灵,转头直接额头磕在门框上,一副要以死谢罪的模样。   “哼。”芷月冷冷哼了一声,不再管他,坐在大门的另一边。   贺捷这一撞并没有什么事,毕竟已经筑基了,这点小磕小撞连皮肤红都没有红。   芷月也懒得跟他说什么废话了,她抬头看着外面天空,眼里遮掩不住的羡慕。   此刻的天空霞光笼罩,遥远之处更有虹桥高筑,天地灵气不断地向那个方向聚集。   “什么时候轮到我结成上品金丹啊。”   项鸿轩的上品金丹并不是那么快就能结成的,这个时间可能会持续数日或者数十日都有可能。   招凝看着外面天空霞光,眼神里已经没有什么波澜了。   “谁知道呢?”贺捷耸耸肩。   芷月侧目看贺捷,“你不是会算吗,你给我算算,我的结丹契机在哪,能不能结上品金丹?”   “你?”贺捷转眸看芷月,那眼神很是嫌弃,大抵在老大面前,他不自觉的放肆起来,“你不行,你不是‘龙傲天’,我算不到。”   芷月很是不爽,手里突然出现短刺,抬手作势就要向贺捷身上扎去。   贺捷也不躲,转头就找招凝评理,“老大,你看,我就说我在她身边准要受伤。”   招凝并没有掺和,她的目光似乎放空了。   芷月本就是吓吓他,哼了一声,坐了回去。   小院里忽而静了,三人的目光都落在天际。   “诶,贺捷。”芷月声音轻悄的,“我算不到便是算了,招凝呢,招凝可是你认得老大,你能帮招凝算一算?”   不知为何,芷月好似能看懂招凝的心思。   招凝目光落下,她知道贺捷算不出来,逼近贺捷曾经也说了,她只是出现在话本最后一页。   贺捷犹疑了许久。   招凝看他,只问,“炎州修真界这十年里可有什么奇遇大事?”   “有是有,只是……”他还是犹豫着,只是这些都在话本中标好了主角。   他把话咽了回去,想到一种可能。   “老大,我知道你的问题可能出现在哪里。”   招凝看着他,只听他说,“老大,你的资质一定是极好的。”   “你倒是有事说事,怎的又开始奉承这些没用的话了。”芷月讽了一句。   可是贺捷不理她,这件事必须要问。   招凝顿了顿便说,“我行古道,除了根骨,其他已经接近圆满。”   这样一说,贺捷和芷月目光都露出讶异之色,众所周知,古道要求的天资都是极为苛刻的,不像灵根大道,只在乎灵根的纯净强弱,这要是只差了根骨,那边说明心性、悟性、仙缘都是满的,这样的修士……   “……草,不愧是老子选的老大。”贺捷极其小声地嘀咕了一声。   芷月也听见了,她甚至在心里想了想,我现在认老大还来得及吗?   贺捷假咳了一声,又堆上笑脸,“是这样的老大,我曾经听过一个说法,上品结丹契机讲求的是圆满,不管是道心圆满,还是资质圆满,您可能就是根骨上缺了这么一些,所以不够圆满,便迟迟无法感应到上品金丹契机。”   招凝没有回答,说起来她并不相信,所谓的上品结丹契机会有圆满的说法,若是她要圆满,那项鸿轩呢,他也是古道修士,他资质都圆满了吗?   可是,她看着贺捷非常肯定的眼神却当真犹豫了一些。   她只是顺口问道,“那应该如何做?”   “当然是将您的根骨填满。”贺捷说的头头是道,好像不是他听说,而是实实在在看到过,“根骨这东西不仅受体质影响,还受灵根影响。我们在练气锻体的时候,体质已经被锻炼到极限了,那边只能调整灵根。若是能五行俱全,或许就能达到圆满。”   不得不说,招凝在他的解释中,当真有些信了。   她沉默思索着。   芷月在旁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贺捷,“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这可是求上品金丹的契机,可是连阳州叶家都没有弄清楚的东西,你居然这么就知道,”   “嘿嘿,我早就说过,我这人啥都不行,但卜算第一。”贺捷重新坐在门口上,一手指着天空霞光,“你瞧这上品金丹的结丹天地异象,看出来了没有,这就是项老大在结金丹。我早就知道他会在这里结成上品金丹了,而且整个炎州百年时间内只有他结成了上品金丹。”   贺捷一顿,偷摸打量了一眼招凝,最后一句就是贺捷一直犹豫的,也就是说招凝不可能百年内在炎州结成上品金丹。   也不知道招凝听没听进去,她神色丝毫微动,只有内心惊涛骇浪。   所以,浩初尊者的东南方到底指的是哪里……   贺捷没看出来招凝的变化,以为她神游着,便继续跟芷月插科打诨,“你看我之前将黄庭腾龙丹给他,还带他去修炼小秘境,这叫什么,这叫‘投资’。”   简直怪言怪语。芷月只嘲讽他,“你这般做不也没啥用,还不是将你封印在灵石矿中。”   贺捷一头得意瞬间就被她的话浇灭了,郁闷地揣着手坐在了地上。   招凝闭目又睁开眼,既然没有东南方的答案就没有吧,九州四海,‘希望一直都在’。   况且,她呢喃道,“你之前说过我出现在了话本的最后。”   贺捷一僵,他还以为当年招凝没有听到他的话,或者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所以一直用卜算来掩盖自己其实是通过话本剧情知道所谓大事件、大人物。   他小心翼翼地看向招凝,“老大,我知道您是活生生的,不是什么纸……纸片人。”   他想了半天都没有相出一个合适的词。   也不知道招凝有没有听懂,但招凝并没有在意。   ——如果天道是执笔人,那么九州所有人都话本里的无名小卒。每个人自出生命运都在天道命簿上写好了,而修行之路本就是逆天、逆命。   芷月终于明白了他们在说什么。   在贺捷以为招凝没有怒时,反而芷月炸了,她忽而站起身,揪起他的耳朵,“你说什么,你居然说我和招凝都是纸做的?!”   贺捷无语,重点是这个吗,重点难道不是你们生活在书里吗,你们怎么一点都不绝望。   “你也是活生生的,芷月,芷月姐姐,不可能有哪个纸片人能像你这样能揪我耳朵了。”   芷月哼哼两声,这声姐姐听得爽快,坐回到门边,又问,“既然这里是话本,那谁是主角。”   却不想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反而把贺捷问住了,他“啊”了两声。   在芷月即将暴躁的时候,赶忙说道,“我是真不知道,这话本是群像,群像文,你懂吧。”   显然是不懂的,芷月踹了他一脚,“行了,不就是不能泄露天机吗,老娘不为难你。”   她转身看招凝,“招凝,你要不要试试贺捷的方法,说起来,我当真知道有东西能增加或者增强灵根。”   招凝抬眸,芷月赶忙说道,“五华果,据说有一棵神树可聚五行之力,能聚成五颗不同属性的灵果。把他炼制成五行华根丹,就能强化对应灵根,或者增加对应灵根,不过这个一般不会有修士来用。”   华根丹,这不就是冯晋向天恒真人要的吗?   贺捷既然知道这样的方法,便是也知道情况。   “对,就是用五行华根丹。”他说道,“炎州莫景城附近有一南宫家族,据说他们的禁地中就有这样的至宝。”   被贺捷这么一提醒,芷月也想起来了,“南宫,我知道,那是我前前前……前道侣的家族,他们确实有这样的神树,一般用来家族内部使用,很少拿出来卖。”   贺捷没想到芷月竟然知道,他有一种功劳被抢了的感觉,眼神有些幽怨地看向芷月。   在芷月的瞪视中,贺捷又道,“我知道这南宫家族最近可能有大事发生,情势不好,我们可以趁此机会偷入那禁地中,将五华果取出来。”   两个人同时看向他,贺捷一脸莫名其妙,“你们都看我干嘛,我算的很准了。”   “偷偷偷,你就知道偷。”芷月骂了他一声。   下一刻招凝已经出现在房门外,芷月瞬间转了态度,“招凝你现在要去吗?”   “嗯。”   “我陪你去。好歹我有熟人在那里。”   “你不回阳州了?”   “去哪里都一样,无所谓回哪,再说红楼里那群姑娘早就比我会玩了。”   招凝便没在说什么,径直往外走,贺捷跟不上节奏,“哎哎”了好几声才小步跟上。   他们刚走到门外,便看见天际异变,一道巨大的雷罚砸下。   一时间整个街道的修真者都抬眼看那个方向。   “这是要成功了?”   街道上有修真者议论着。   “我们炎州终于要出现一个上品金丹真人了。上一次上品金丹真人还是三百年前。”   “天啦,这是什么样的天资和仙缘才能得到上品金丹契机。”   人群都涌在街道上,招凝三人也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金丹雷罚之后,整片天空蔚蓝如洗,阳光灿烂洒下,虹桥从看不见尽头的高空落下,而刺目阳光中,一座宫殿缓缓出现在天空中。   “天宫降临了!天宫认可了这位金丹真人!”   “这是天宫的庇佑啊!”   一瞬间这些修真者不知道跟随着谁,忽然跪在了地上了,向天宫叩拜。   招凝三人都是诧异,一眸看向这跪了满地的修真者,这些人中大多数都是普通散修,可能这辈子都摸不到金丹,更何况是上品金丹、天宫召见。   招凝盯着那虚幻的天宫,天宫顶隐在刺目的白光中,像当年秦师叔结丹时那样,耀眼刺目。   她淡淡地朝两人说道,“走吧。”   莫景城南郊。   低调的庄宅矗立在半山腰上。   招凝三人已经落在大门前,大门上的匾额龙飞凤舞的写着“南宫”两个大字,气势恢弘,显然是出自金丹真人的手笔。   “不,不是,老大,我们当真要进去买,而不是直接偷出来吗?”   招凝只是微微颔首。   芷月却朝贺捷翻白眼,“这是实实在在的修真家族,你当是哪里人死绝了的遗府,让你想进就进?就算是遗府,进了也让你脱一层皮。”   贺捷还是有点接受不了,这使得他的表情有些皲裂,心里想着,从来没有在哪本小说中听说大佬去修真家族买宝物的,不是不能买,而是直接偷不是不会耗费半点的成本吗?而且,不就是闯过禁地的禁制吗,又有什么大不了。   招凝已经提步走到了门口,她刚一走近,南宫家族的大门便已开启,门房从里匆匆走出来,向招凝礼身,“见过仙子,不知仙子有何事?”   招凝拱手回礼,“散修沈招凝,想要拜谒贵府族长,关于华根丹一事。”   门房并没有贺捷想象中的驱逐,只恍然了一瞬,而后有礼回到,“仙子稍等,我去禀报一声。”   门房又匆匆去了。   贺捷一面迷茫,“这剧情好像不对?”   芷月笑了他一声,“你的‘剧情’又什么时候准过。”她在暗指琉璃迷踪塔那件事。   贺捷蹭到招凝身边,小心压制声音说道,“老大,小心有阴谋,这家最近确实发生了事情,据说会集结好多家族的人,很是暴躁,不可能以礼相待的,说不定有什么阴谋。”   招凝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将他的建议听进去。   很快门房从里面出来,同时带出来一位管事,管事中年模样,一身蓝色儒袍颇为文雅,修为不过在练气圆满,见到招凝三人便挂上笑意,还没来得及出大门,便边走边朝招凝等人拱手见礼,“见过几位前辈,我们家老爷听闻诸位有购五华果的意愿,让我带三位里面正屋相商。”   招凝谢过管事,管事领着招凝等人直接进了正屋。   正屋里似乎刚才还在交谈,他们刚出来的时候有两人从正屋出来,神色很是不好,但是路过他们的时候还是匆匆拱手抬了抬,算作见礼了。   看着小厮将两人带到另一处院子,想来是要在南宫家族小住。   管事快步进去禀报,芷月侧头偏向招凝说道,“我认识其中一人,应该是雨霖谷的,他们谷主绝对是炎州第一俊,可惜没机会勾搭了,他有夫人了,筑基就合籍结契了,那夫人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是个剑修,外面唤她昭悦夫人。”   招凝微微一顿,忽而意识到这里出了什么事。   他们在外面说了两句慢了半步,南宫家主已经起身迎了出来,“三位道友幸会,快里面请。”   三人见礼,随着南宫家主的指引落座。   南宫家主名叫南宫乔,修为在筑基后期。   南宫乔端起茶水做请势,看向左边上首的招凝,“仙子,是想购我南宫家的五华果。”   “正是。”   招凝没有什么隐瞒的。   但南宫乔说,“这五华果百年生百年长百年结果,一次只结五颗五行灵果,一般是用来我们南宫家族弟子自行使用的。当然这也不是不能卖,只是这价格可能要昂贵很多。”   招凝并没有在意,只让南宫乔尽管提。   却不想南宫乔开口就是十万下品灵石。   “你是不是抢钱!”贺捷忍不了了,“十万下品灵石,直接去拍卖会拍下一枚华根丹都够了。”   招凝转眸看了他一眼,贺捷瞪了南宫乔,而后没好气地坐了回去。   南宫乔越显尴尬,但很快就恢复了,“这位仙子,也不是我们夸大,而是有两点迫不得已。一是仙子要的五华果·火是我们家族最需要的灵果,二是这禁地中有禁制,最近我们无法打开,只能强行穿过禁制去取,实在是危险。”   芷月古怪地看着他,“前面一个倒是好说,后面一个,你们自己家的禁地禁制都进不去?”   南宫乔动了动,“以往禁地是大家主天恒真人的闭关之地,自然只有他一个人进,他此行出去的匆匆,一时没有解开禁制,因此就……”   “那我们就等天恒真人回来。”贺捷对这十万下品灵石实在是看得心滴血,这么多他这辈子都没见到过。   “这……”却不想这一语让南宫乔的眉头更加皱了起来,忽然脸色就不好了,“若是仙子不同意,那么我们也没有办法,你们且回吧。”   招凝没有起身,只是淡淡说道,“南宫家主,不如让我说个价格,你再听听可不可行。”   南宫乔已站起身,看着好整无暇的招凝下意识噤声听着。   “一万下品灵石,外加你们大家主的消息。”   这一语却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招凝身上,这砍了十倍价格不说,这后面一句话是何意。   南宫乔皱着眉,“仙子怕是弄错了吧。我们大家主外出游历了,我们并不需要窥探大家主的行踪。”   但招凝依旧坐在位置上,“我不仅告诉你们大家主的消息,我还可以告诉你其他八位真人的下落。”   这一刻南宫乔眼眸瞪大,“你,该不会是你……”他颤巍巍地指着招凝。   招凝站起身,“我可没有这般能耐,我一筑基大圆满如何越阶困住八位真人。”   “我母亲在哪?”外面忽然传来声音,却是之前与他们擦肩而过的两个雨霖谷的修士去而复回,他狠狠盯着招凝,却也藏不住眼眸深处的焦虑和担忧。   他身边另一个人道,“仙子,只要你原原本本告诉我们,这十万下品灵石,我们雨霖谷给你出。”   南宫乔一见这架势,也知道自己误会了,连忙拦下,说道,“不用这般,只要仙子的消息属实,这五华果·火给仙子便是。”   “我刚才实在是急了。几位真人的魂灯已经接近熄灭,若是再不想办法……”雨霖谷还好,但南宫家族可只有天恒真人这一位金丹,一旦他出事,整个家族便会陷入衰退甚至没落,直到下一个金丹真人出现。   “听说他们去应了炽煌城的城主令,可是在上古道场中出了事情?听闻连城主和少城主都没有回来。”   雨霖谷的两人消息倒是灵通,招凝并没有隐瞒,“确实出了事情,他们入了冯越山和冯晋的圈套,现在已生死不明。”   “什么?!”在场众人俱是震惊不已。   却见招凝手上出现一道剑光,剑光中出现几道光影,展示出八人被捆束的景象。   招凝神色丝毫不变地说道,“这是我朋友九死一生传出的消息。”   光影中能看见被束缚在最底部的英气女子,招凝神色故作难过,“可是,最后她还是没有逃过。”   听招凝这么一说,三人震惊地向后退了半步,南宫乔更是直接跌坐在长榻上,“炽煌城!冯越山怎的这般坑害我等。”   雨霖谷中人忽而想起什么,“我亦记得,大抵十年前,炽煌城也发布过一次城主令,不过只招了二人,最后也是一个都没有活下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冯越山藏得深啊。”雨霖谷少谷主咬牙说道。   南宫乔站起来,“这冯越山是金丹后期的真人,我们恐怕都无法出力,恐怕……”   “我回去就请父亲出关,必要将娘救出来。”   “那正好,我去联系其他几位真人本家,请他们也出一份力。我们南宫家族愿出灵宝以助。”   却没有想到南宫家族倒是藏得深,前有五华果,后有灵宝。   不过这倒是彰显了南宫乔的诚意。   雨霖谷两人郑重点头,而后朝招凝拱手道谢,奉上一只灵石袋和一枚玉牌,“这位仙子请你节哀,若非你这位朋友冒死传递消息,恐怕我们家昭悦夫人也要步她后尘,我们需尽快回去做准备,这枚玉牌乃我雨霖谷信物,见此信物凡我雨霖谷之人见之必应,这灵石袋中有十万多灵石,便直接给仙子买下这五华果。”   他说着还瞥了一眼南宫乔,南宫乔刚才答应不再收灵石,这会又重复了一遍。   但还是将灵石袋交给了招凝,这才对众人一礼,大步匆匆离开。   招凝看了一眼南宫乔,南宫乔立刻就道,“仙子,这边请,这边请。”   芷月和贺捷在后看的瞠目结舌,这就……这就成了?   两人对视一眼,带着如出一辙的茫然。   但眼瞧着招凝和南宫乔走远,连忙赶上。   两人俱是一肚子话想要说,却是知道在这里不方便问。   南宫家的禁地在后山上,无形的禁制封锁着大片区域,隐隐能看见其中烟雾缭绕。   南宫乔问了一声,“仙子,你稍等片刻,我已经唤长老过来取。”   “如若南宫家主不介意的话,我亲自去取。”   南宫乔顿了顿,“只怕伤了仙子,还请仙子小心些,五华果在白雾中央的山洞之中。”   末了南宫乔还补充道,“洞中应该只有一颗五华果·火了,仙子直接取用便是,只是还请仙子莫要伤了五华果树。”   招凝自是应了,她一个瞬身便进入了禁制之中,一瞬间轻飘的白雾入浪涌翻滚,周遭本安静无声,此时却传来各种簌簌声响。   一道暗影唰得一下扑向了招凝,招凝侧身一避,却是一株满是尖刺的藤蔓,下一刻,数十道藤蔓高低交错刺向招凝。   招凝身形闪动,轻飘飘的,没有被藤蔓有半丝阻挡,下一刻整个禁制山林中的树木开始变幻方位。   所有的路都消失了,一切方向好似都迷失在视线内。   招凝并没有惧,手诀一动,封闭眼识,以神识感知,身形一晃,避开又一棵偷袭的藤蔓,却是直接扣住了藤蔓一端,只微微一用力,藤蔓断裂,在招凝法决之下,藤蔓成鞭,身形鬼魅为残影,瞬间消失在藤蔓包围的中心。   直到她冲到边缘,解开眼识,忽而双手掐法决,四字上古灵纹在周身旋转,随着法决打出,一瞬间禁制便碎了。   很快招凝便看见南宫乔口中的山洞,她速度很快便闪身进去。   山洞深处,一棵只有三四尺高的小树泛着七彩灵光,只伸出五条枝丫,唯有一处枝丫坠着一颗火红灵果。   五华果·火。   招凝正要去取,在触碰刹那,神色微微一动,反身一避,却见一道刀光闪过,那五华果·火竟被砍下,眼看着向某个方向飞去。   招凝身形一动,出现在五华果前方,前行扣下那飞舟的五华果·火,而后一道法决向某处崖壁上打出。   那片崖壁忽而晃动,消除了幻化,掉下来一个蒙面黑袍人。   她翻手将五华果·火送入寂灵之府中,另一手一掐法决,凌冽的风刃已经逼在了对方喉间。   只要再深一寸,便能直接将这蒙面黑袍人送回轮回。   却听这时,那蒙面黑袍人忽而喊道,“仙子姐姐,别杀我,我是小石头啊。”   招凝微微一顿,风刃转而上撇,掀开对方的蒙面,却见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筑基初期的修为。   少年看着招凝满是欣喜,但见招凝还是有些疑惑,连忙鼓起腮帮子做出胖乎乎的模样,模仿当年孩童时的圆润。   “石磊?”招凝终是分辨出来人。   她散了风刃,少年兴奋地爬起来,“对对对,仙子姐姐,你还是记得小石头的,原来是你,正是太好了。”   “你怎么在这里?”招凝问道,又想起当年的事情,“那年清霄宗之乱,你……”   “我跟着师父去小秘境了,那是我头一次出去,没想到回来后,清霄宗居然快没了,整个昆虚还在说首座是魔头。”他不过是在陈述当年遇见的事情。   招凝倒是欣慰小家伙当年并没有被魔化,或许年纪小,心思单纯不易受魔扰。   却听石磊道,“我也不想冒险来偷五华果·火的,只是小师妹她受了重伤,有医修说唯有火性五华果才能治好她。”他偷摸看了眼招凝,又瞥见招凝已经收回五华果·火了,便又改口道,“没关系,仙子姐姐需要便是仙子姐姐的,我们再想想办法。”   十多年未见,石磊似乎有了不小的变化。   毕竟是故人,招凝便问了一声,“她受了什么伤?”   “就是在琉璃迷踪塔上被一只妖兽之毒污了灵根,就……”   却没有想到他们也在炽煌城,也去了琉璃迷踪塔,但他们却没有遇见过,不过说起来也是,九州商会这么大的盛事,昆虚毗邻炎州不可能不来的,只是这盛事的人太多太杂,没有撞见也是正常。   “你先走吧。”招凝对他说,“等我处理了这边事,回炽煌城看一看。”   “好嘞!小石头就知道仙子姐姐最是良善了。”他告诉招凝他们在炽煌城的大致位置。   招凝默然看着他身形如风如影的消失在禁制中,丝毫没有受到禁制的限制,看来这些年他有不小的奇遇。   她出了禁地,南宫乔正在外面等着,看着招凝顺利出来,舒了一口气,笑着迎上去,“仙子身法高超,不知仙子可如意了?”   招凝将五华果·火取出来给他看了一眼。   南宫乔眼里闪过一丝不舍,但也没有多说什么,“仙子如意便好,仙子再在府上坐一坐?”   “不了。”招凝道,“既然五华果已得,便不多做打扰了。”   南宫乔道,“那老夫就不留仙子了。仙子所传来的消息,我等亦不会外传,这是修真界的规矩,我等心中清楚。千言万语还是多谢了。”   一瞧南宫乔这般诚恳的态度,招凝知道这冯晋无路可走了、这炽煌城要在几个家族联合下易主了。   “南宫家主客气了。”   招凝看了一眼贺捷,贺捷本是等的百无聊赖,这会子终于能走了,屁颠屁颠就跑来,却没有等来芷月。   贺捷朝招凝示意看远处,却见芷月正揪着一俊朗男子的耳朵,似亲昵又似压制地再说什么。   南宫家主也笑了,“听说我们家伯舒是芷月仙子的前……道侣,两个小辈吵架,便由他们去吧。”   芷月大抵也注意到这边再等着,从俊朗男子身上挪开,伸指点了点他,像是警告着什么。   这才随招凝一起离开南宫家族。   一只飞出数里距离,芷月才飞到招凝身边,“招凝你五华果取得了吗?”   “嗯。”招凝应了一声。   “你出来前,我瞧见一个黑影蹿出来,身形鬼魅极了,本想着你在里面,他既然能平安出来,怕是与你有关,便假装没看见,却不想我那该死的前前前道侣似乎也看见了,我便只能那般做了。”   她是在解释刚才和南宫伯舒的举动,只是是不是解释给招凝听就不知道了。 第202章   “招凝, 你跟南宫乔说的,是真是假?”   芷月见招凝不应刚才的解释,便转移话题问之前一直困惑的事, “你来炎州不是一直跟我们在一起吗?也没有见到你去拜会朋友……”   贺捷在旁边打岔, “你一直在外面寻花问柳,你哪里知道老大去做了什么。”   芷月本想怼他, 但在贺捷的话语中忽而抓到一个关键, 她古怪地看了一眼贺捷,而后又转向招凝, “招凝,那个朋友该不会就是你吧, 你难道这一阵出去,是偷摸跟在了十个金丹真人后面,这可是拿命去搏啊?”   她上下打量招凝, 担心不已, “你没什么事吧?”   招凝淡笑,“我这不是活着吗?”   她御剑向前飞去, 芷月踩着灵器短刺追上,“南宫家族和雨霖谷若是认出来恐怕又不小的麻烦。”   “不会的。”招凝平静道, “以天恒真人和昭悦夫人的地位来看, 这八位真人在他们家族中的分量极重。八大家族就算知道所谓朋友就是我, 他们也只会优先去救八位真人或者杀冯越山等人, 不会在意一个偷溜但传递真相的小辈的。”   “这倒是真的。说起来你进南宫家族禁地的时候, 南宫家长老全都来了,南宫家主的心可不是救真人那般简单, 怕是想在炽煌城搞一波大事。”   不出招凝所料,她应了一声, 御剑速度加快了几分,芷月紧随其后。   倒是贺捷在后晃晃悠悠,“老大,芷月,慢点,我这恐高的厉害,不能飞太快啊!”   芷月被他叫喊的烦了,慢了些许,像这半年赶路一般伸手提起贺捷后领,“你能再怂一点吗?御剑半年多,你一个修真者居然还怕高!说出去,整个九州修真界都要笑话。”   贺捷嘿嘿含糊了两声,指向前方,“快啊,芷月,老大都要飞的不见影了。”   芷月一转头,招凝已在几里之外,若不是高空无云,当真连小黑点都看不见了。   “你不觉得,招凝最近有些奇怪吗?”芷月边加速御剑便说道。   “有,有吗?”贺捷被灌了好几口凉风,这会子说话极度艰难。   “好像有点魂不守舍的。”   “难不成她羡慕项老大结……老大!”贺捷大惊,指着前方,却见远处招凝身形一晃,竟直直从剑上向下坠去。   “招凝!”   芷月疾速御剑向下,向招凝冲去,但招凝下坠的速度快极了,他们不过是慢了半拍,仍旧没有抓到招凝,眼看着就要落地,却见招凝身上斗篷显现,泛起灵光,飘然一裹,安稳落地后这才隐去。   “招凝!”芷月刚落稳,几步冲到招凝身边,却见招凝神色平静,双眸紧闭,她试图去探招凝内息,但根本没有发现异常,好似招凝不过是沉睡了。   “这是出了什么事,怎么会突然坠剑。”贺捷也担忧地跑到另一边。   “招凝?招凝?”芷月摇晃着喊了几声,却没有什么反应。   “你快算算到底是怎么回事?”芷月下意识地要贺捷去卜算,但瞧见贺捷一脸问难,又想起来这家伙只是个装模作样的神棍。   “哎!”芷月狠狠叹了一口气,将贺捷推倒一边,扶起招凝,就地打坐将真元注入招凝体内。   招凝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她只感觉五识是模糊的,六感是涣散的,四周好似黑暗,但又不是黑暗,身上好似压了万万钧重量,但又好似什么都没有,周遭似乎是静悄悄的,但她却好像还是听到了杂乱的尖叫声以及似妖兽的呼吸声,甚至是从自己嘴里发出来的。   招凝一惊,瞬间清明,猛然睁开眼。   “招凝,太好了,你醒过来了。”芷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招凝还没有在刚才的感观中超脱出来。   直到片刻后,芷月和贺捷两人一起半蹲在她面前,担忧又疑惑地看着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难道是你跟那几个真人进什么上古洞府,遭了暗算?”   招凝意识渐渐回笼,她摇摇头。   “我怎么了?”   “老大,你御剑飞行,忽然毫无征兆地从剑上坠下来,幸好你身上的斗篷把你包住了,不然至少要砸出半里深的深坑。”   招凝感知自身,竟感觉神魂不稳,竟呈现离体之兆。   但古怪的是,她并没有发现此征兆产生的根本原因,身体上任何的异常,识海中有寂灵之府镇守更没有出现什么反常。   “你察觉是什么问题了?”   “神魂离体,我却找不到原因。”招凝顿了顿,忽而盘腿打坐,手上法决飞转,流光游走在周身,“缚”、“稳”、“固”、“定”……各种禁锢神魂的上古云纹刻印在自己身上,将神魂飘虚之感稳住。   她站起身,芷月和贺捷两人左右欲扶,招凝道,“暂时没事了。”   芷月还在旁叹气,“我就说自从九州商会后经常看你坐在长榻上发呆或者神游,还以为你心情不好,看来是受了这个影响。”   招凝转眸看向芷月,似乎带着一丝疑惑,又看向贺捷,便见他也跟着点头,“对啊,老大,你没有察觉吗?就前几天,我们在小院里看项老大结丹,你也走神了,我们还以为你也是羡慕呢。不然,芷月怎么会突然要我算老大你的结丹契机。”   “就你聪明,就你嘴快。”芷月斥了他一声。   衣袖下的指尖有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她居然到此刻才意识到自己身上出现了异常,这一切似乎在说,她的神魂一直在不自觉中离体,有一种不可抵抗的力量正悄无声息地控制她。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到底是谁在窥视着她?   “……恐是劫难之后更是劫难……”   师叔的叮嘱正慢慢走向现实。   招凝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安与惊惧,她脸上没有丝毫情绪,只说,“先回炽煌城。”   三人回到了客栈中,芷月辅助招凝修复离体之伤,后几日招凝自行调息。   芷月难得没有出去,只在房门外守着。   见到招凝出来,她一喜,“可是无事了?”   招凝没有回答,只是多谢芷月这几日护法,便向外走去。   “哎,你要出去?”   “嗯,去见一个故人。”   芷月二话不说便要跟上,招凝想了想并没有阻止。   “原来你在这真有朋友啊,我还以为只有我两跟着你呢。”芷月跟在招凝身边笑道,转而脸色又垮了下去,“这贺捷我本瞧着他本性还不错,可我现在发现了,这家伙就是个小人!招凝,他竟然又去找项鸿轩了,说要请项鸿轩指点指点,顺便解释解释之前小秘境的事情。这人……这人……我简直要气炸了……”   招凝并没有意外,“随他去吧,他也不会乱说什么。”   “可是他这一年一口一个老大的叫着你,转头又去叫那项鸿轩老大。他这小人就是个老鼠,哪里有味往哪里钻。”   招凝淡淡一笑,没有接话。   贺捷本就是这样的人,他对话本里出现的每个‘群像’人物就想要去勾搭,从来就没有什么立场。   而芷月不一样,芷月的立场是站在招凝这边,自然觉得不爽快。   招凝小声道了句“谢谢”,倒让芷月眨巴眼有些莫名。   但芷月很快抛了那丝抱怨,问道,“你这故人住哪里啊,这怎么越走越偏?”   招凝却道,“你也见过的,就那天禁地的黑影。”   芷月一脸问号。   很快他们走到清霄宗在炽煌城的代理点,清霄宗作为老牌的大宗门,在九州各大修真界也有代理点,只是可能会因为修真界的实际情况,这代理点或高调或低调,炽煌城作为炎州最大的城池,但由于是城主制的修真坊市,各大宗门虽几乎在这都有分舵,但也不感太过高调。   清霄宗虽已没落,但也没有影响到炽煌城的代理点,代理点在一条深巷中,低调极了。   她们刚走到门口,代理点上的禁制便浮动了,招凝手中出现一枚青玉牌,光华打入禁制中,禁制一闪便消失了。   这是招凝十年之后再次使用清霄宗的内门弟子令,一时间却不知什么心绪交织。   大门自动打开,正屋里的一个老头匆匆迎了过来,“内门前辈莅临,小的怠慢,还请原谅则个。”   昆虚少有人知道招凝和秦恪渊的联系,更不知道秦恪渊的失踪从头到尾都有招凝的影子,在昆虚乃至清霄宗的眼里,招凝依旧是清霄宗内门弟子,顶多是一个宗门大难时逃跑的懦夫,但当年做这样事情的人不在少数。   她淡淡的,只问,“石磊在这?”   “在的在的。石师叔在里面照顾听岚仙子。小的带您过去。”   招凝见到石磊的时候,他正在屋里和听岚仙子说这话。   见着招凝来,立刻露出喜色,“仙子姐姐,你果真来了。”   这般看石磊,才发现石磊已经完全褪去了稚嫩的模样,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明朗俊秀。   床上的女修看起来状态很是不好,周身灵光中夹着异色,脸上玉色也泛着青黑,看起来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修为有些不稳,也在筑基初期。   “小师妹,这就是我跟你说小时候引我入宗门的仙子姐姐,是我们宗的内门师姐。”石磊有条不紊地介绍道,“仙子姐姐,这是听岚,挂在我们青霄峰。”   听岚挣扎着要起来行礼,招凝右手虚抬稳住了听岚。   听岚却还礼仪周全地颔首见礼,“听岚见过大师姐。”   “嗯。”   经过当年昆虚魔乱之后,清霄宗没落,许多弟子死的死,走的走,招凝以筑基大圆满的身份在清霄宗也能称的上一声大师姐,这是敬称。   招凝靠近床边,小姑娘躺在床上虽然虚弱却不显半分局促,彬彬有礼,落落大方。   “听石磊说,你的灵根受损,我入宗门前学过些医修门路,若是不介意,便给你瞧瞧。”   “大师姐请。”   听岚并没有犹豫,放松心神静待,招凝一指灵光虚点在她眉心,真元一入她的体内,就感觉到怪异,这个姑娘的积攒的真元之浑厚前所未见,她探到她灵根之上,灵根表面缭绕着她体表一般的异色,很是古怪,这应该就是在琉璃迷踪塔里遇到的怪物,侵入她灵根造成的污染。   对招凝来说很是好治,在石磊说起听岚的病症之时,她就知能治了。   当年逆天之水能将邪修邪气净化,这样的污浊也能轻而易举消除。   招凝正准备退出来,却忽而一动,她感觉到听岚灵根有些诡异,她的灵根资质说不上好,伪单水灵根,但是她其他四行灵根都有,只是与水单灵根相比可以忽略不计。   可是招凝却隐隐在灵根上感觉到类似寂灵之府中的灰雾和雷光,紧接着招凝灵光微微一试探,便感觉到一道极有压迫的封禁排斥招凝,强行将招凝的感知排出了体内。   招凝知道这样的做法并不是听岚做得,而是这封印的力量。   但是招凝在这封印中已经感知到了奇异之处。   她看了一眼听岚,听岚似乎感知到什么,微微垂下头。   石磊并没有看出他们之间这小小的互动,还以为情况不好,“仙子姐姐,这事难道只能……”只能是五华果来救吗?一时间石磊有些说不出口,他心里在斟酌着语言。   “不用,我能助她。”   石磊眼睛一亮,听岚也感觉到些微的诧异,却见招凝拿出一只小瓶,小瓶不过指长,石磊还以为什么丹药,可拿到手中轻轻一晃变察觉到了不对劲,里面没有丹药竟然是一小瓶无色无味的液体。   “仙子姐姐这是?”   招凝道,“稀释此水,每次三滴,每日浸浴一次,三日便好。”   “当……当真这么神奇?”石磊有些不可置信。   听岚抬眸,“四十、石师兄,给我看看。”   石磊递过去,听岚看了一眼,眸子却是微缩,显然知道这是什么,垂眸掩盖住眼中震撼。   她若无其事地将小瓶递回。   但她的每一个举动都落在招凝的眼里。   招凝吩咐石磊,“你去帮听岚准备一桶水,稀释三滴。”   “好。”石磊还有些发蒙,但是招凝的话他却是不反对的,大约是兴奋,路过桌椅时甚至不小心被绊了一下。   芷月笑了一下,“这小子……”   招凝转眸看了她一眼,微微示意,芷月虽不知为何,但也明白了,很自然的接了一句话,“看他这生硬样,我去帮他吧。”   说着也跟着出去了,出去时顺带着阖上房门,房门阖上刹那,房间的禁制也开启了。   房间中是剩下招凝和听岚。   听岚眼神稍稍有些惊讶,但转而又渐渐冷静了下来,沉默不语地靠在床头。   即使倚靠在床头,她的身姿也没有半分的懒散,好像骨子里带着大家子弟的底蕴。   招凝没说话,缓步走到床边椅子上坐下。   房间静了几个呼吸,却听招凝忽然开口。   “你是哪个大家族的子弟,为何要混迹在清霄宗?”招凝淡淡出声,没有什么质问的语气,好像仅仅是在聊天。   听岚不说话。   招凝也不急躁,又说,“你灵根上加持了太古雷纹为主的灵源封印,你原本的资质应该不仅仅如此。”   她从案桌上提起茶壶斟了一杯茶水,“我知道这种封印,无尽封灵术,会将一代天骄弟子的修炼天资完全封印,最后只成为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而这个禁制失传已久,原本是记载在上古家族东原萧家的秘法中。”   这是招凝从万宝别庄藏书楼里知道的记录,此间已经没有东原萧家了。   也不知是哪一点惹得听岚嘴唇颤动不已,面上更显苍白了。   知道自己什么都没有藏住,她咬着唇还是开口说道,“我不是故意入清霄宗的。我是被人封印住了资质,然后扔到这里来的。”   招凝看着她,她神色中暗藏的痛苦、愤怒甚至一丝狠意都没有逃过招凝的眼睛。   “我对清霄宗并无恶意,这一切只是巧合。”她坚定地竖起手指发誓,“我愿意用我的道心起誓。”   “嗯。”招凝算是认可了。   就听听岚说道,“等我恢复了,我一定会离开清霄宗的。我不会拖累清霄宗。”   意外的,这个词用的有些古怪,以她一人之敌拖累整个清霄宗,若不是说大,要么这家族当真是上古隐世大家族,要么敌人至少是元神之上的强者。   “如此便好。”招凝站起身,没有再说什么,似要出去。   “等等,大师姐。”听岚坐起身,她看着招凝,“大师姐既然能察觉到封印,是否能帮助听岚解开封印?”   若是此封印以上古云纹结成,招凝自是有法子,但是这封印加持的是太古雷纹之力,蕴含着天地雷行法则之力,变化莫测,晦涩难懂,招凝根本无从下手。   招凝摇摇头,“我只知有此禁制,并不知如何解,况且这禁制中的太古雷纹我亦是不懂。”   这句话刚说完,招凝忽而一顿,她侧过身正对着听岚,“既然你家族中能施展这失传的太古雷纹,那必是对太古雷纹有所记载,你可识得雷纹。”   “太古雷纹变化多端,一字之解更是无穷尽,并非我能窥探的。不过……”听岚话音一转,“我却知道如何能感悟太古雷纹。”   这是招凝难得听到的好消息,当年浩初尊者指点结丹契机时并没有对她的推衍做出解读,只给了她一句话,现在证明浩初尊者的指点恐有异变甚至本身就是骗局,那么,便让她自己来探究清楚这结丹契机到底是什么。   见招凝注视着她,听岚顿了顿才说道,“儿时,家族长辈曾经提过一句,若知太古雷纹,便该深入雷行之地,以真感悟天地雷行之真,虽无明悟全部太古雷纹,却能顿悟一字片语,也许久而久之就会知之更多。”   招凝略思,雷行之地,她下意识地看向天空,见天空云层低垂,黑云重重,怕是大雨将至。   听岚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先人常说,道法自然,黑云压城,雷影隐现,应是最原始的雷行之力。”   招凝瞬间明了。   “如此之事,我却从未知晓。谢过听岚师妹指点。”   “哪里,听岚不过是学话罢了。况且,是大师姐救了我,我应当回报的。”听岚笑了笑,小姑娘笑起来时令人如沐春风。   这时,芷月和石磊回来了。   石磊推开房门,“听岚,我们为你备好了药浴,你且快去,泡一泡几天就能好了。”   听岚略微带着些羞涩,怎么说石磊也是个男子,让他备水倒是无所谓,再让他说下去,总觉得有些变扭。   芷月将石磊推倒一边,“我就说你这男子怎的直来直去的,真是没用。”   她走到听岚身边,“小姑娘,姐姐抱你去吧。”   听岚看着她那笑眯眯地表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甚至有种自己要被羊入虎口的感觉,她下意识地缩缩脚。   芷月还在那一眨不眨地打量着她。   “芷月。”直到招凝轻唤了一声,芷月这才收回神,“啊呀,看我这是习惯了,欣赏欣赏小姑娘啦。”   芷月不在意,但是听岚听着只觉羞赧,不自觉地看向招凝,“大师姐……”   “我带你去吧。”招凝无奈说着。   她转头看了一眼两人,石磊和芷月站在一起,俱是不好意思。   招凝手按在听岚肩膀上,灵光一闪,两人便消失在原地。   不远处的浴室中,招凝将听岚放下,听岚滑入浴桶中,刚浸入水中,便感觉到有一股神奇的力量不断涤洗着自己体内杂质,从体表到血液到筋骨到灵根甚至到识海。   她甚至感觉筑基之前定型的经络都有重新洗淬之感。   “果然有这般神奇。”她呢喃一声,还是忍不住抬头看招凝,招凝还没走,对上她的目光,小姑娘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师姐,我能冒昧问一下,这天河之水从哪里来吗?”   天河之水?   招凝头一次听到逆天之水的名字是天河之水,这名字其实很耳熟,连九州凡俗都流传着“天河之水天上来”的话语。   但显然这不是她想要知道的答案。   招凝却很坦诚的摇了摇头,“莫说此物从哪里取得,就说此物名叫天河之水,我也是第一次知道。”   她看着听岚,“这是杀人所得。”   这六字说得有些狠,偏生听岚并没有太吃惊,只是没有得到答案有些失落,但她还很贴心地同招凝解释,“天河之水,是星汉银河之精华,传闻碧落娘娘的宝瓶中有三滴,一滴可净化世间秽浊,一滴可祛除万物杂芜,一滴可洞明心境虚妄。”   碧落娘娘,远古纪元,碧落洞天帝主圆通自在天尊。   招凝手中的逆天之水当然没有碧落娘娘这般强悍,她手中的逆天之水恐怕也是稀释了无数倍了。   三日后,招凝再一次探查了听岚的情况,看起来已经是大好。   听岚面上的虚弱也褪去,小姑娘倒是精气神瞬间就变了,盈盈一笑,恬静大方,很是可人,连芷月都不由得往听岚身边凑。   这几日同芷月混开了,听她讲一些乱七八糟的双修八卦,听岚现在也会跟着一笑。   两人说了几句,招凝抬眸看外面,却听外面有些吵嚷。   有女声不满地说着,“之前说好的,一起出去历练,一起去斩凡,你怎么转过头来就跑到这里来了。”   石磊的声音很是无奈,“你不也到这里来了。九州商会这么大的事,我想你也不会错过的,就没有特意给你传信了。”   那女声瞬间声音便甜了许多,“那你是来特意找我的吗?我带你去我宗小住,离得很近的。”   石磊似是犹豫了一会儿,“不了,听岚的身体刚好,我们打算直接回清霄宗好好修养一阵子,再出来。”   “那是你小师妹身体不好,又不是你不好。”女声不满地嘀咕道,“正好我好久没有看见她了,我去找她。”   她说着就往这边房间来,芷月挑眉,抵了抵听岚胳膊,“你这小师兄挺花心啊。”   听岚微微一愣,面色泛着一层薄红,“芷月姐姐说笑了,我们都是道友而已。”   她说着略带歉意地颔首,起身向门外走去,拉开房门正巧撞见说话的女修到门口。   “听岚,听说笨石头说,你受伤了,还好吗?”确实是道友之间说话关心的语气。   听岚摇摇头,“没事了,多亏了大师姐。”   她说着转身,正要将女修介绍给招凝,却见屋内已经没人了。   “咦,走了吗?”   女修向房子里探头,露出一张天仙似的脸,好看极了。   “走了就走了吧。像首座、大师兄、大师姐这样的人物,都是来去如风,抓不到影子的,我习惯了。”她反拉着听岚进去,“你也是的,蠢石头不知道给我发传音,你怎么也忘了呢,亏我们当初还要义结金兰。”   听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屋外,招凝与招凝已经走出了很远了。   芷月不解,“招凝,我们怎么就直接走了?你是认识那突然来的仙子?”   “嗯。一个故人。”   “看来这九州商会确实热闹,你这故人怎的一个接着一个。不过……”她好奇道,“既然是故人,为何要避而不见?”   招凝顿住脚,抬眸无奈地更她解释,“她是紫焰宗的小公主,嫣然仙子。”   炎州阳州毗邻,芷月自然是知道的,“就是那个三千年前昊阳上人情缘、如今已是元神的掩月尊者唯一的弟子,嫣然??”   招凝点头,仅仅是听她的声音,招凝便听出来,那就是当年化名为嫣月,搅乱贾锐极品灵符买卖计划的那个姑娘。   她同石磊说话时带着的些许小姑娘作态,和当年与天空那只大手撒娇时的姿态一模一样。   “听说掩月尊者这些年脾气越发的不好了,我们还是赶紧离开的为妙。”芷月说着又觉古怪,“不对啊,这嫣然仙子至少同你一般年纪了吧,和那石磊少说也差了十岁,怎的还……”   招凝只是淡淡看了一眼。   芷月却是自行领悟了,“也对,那种被去全宗门捧着长大的小祖宗心态年轻些,也不足为其。”   等招凝和芷月回到客栈小院的时候,正巧碰见贺捷坐在招凝门口,一瞧见招凝立马乐的就蹦起来了。   “老大,你可算回来了,我在这儿等了一天一夜了。”   “干嘛?”芷月现在看他有些不爽快,一步垮到招凝面前,挡住贺捷,“你怎么不去巴结你的上品金丹真人项老大,还来阴奉阳违我们招凝。”   贺捷一听也是生气了,“我何时阴奉阳违了,我做事坦坦荡荡,就想每个大腿都抱,怎么了?!”   “你你你,贺捷我看错你了。”   芷月气得再次拿出短刺,当场就像凑他一顿,被招凝喊住了,招凝淡淡问了一声,“你直说何事便可。”   贺捷瞬间一松,咧开憨笑,“是这样的,我和项老大解释了,他知道这是一场误会,所以想见你一面,让我牵个线。”   “贺捷!!!”芷月大怒,“你还说,这不是阴奉阳违,你这整个人就剩下一个脚后跟在我们院了,今日我非要把你脑袋掰开来看看,到底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芷月说着便冲上去,那气势骇得贺捷只觉但凡落入她手必是要脱层皮的,只得御风要逃,芷月直接追上,贺捷一招震开她,转而唤了灵器,御灵直接飞起来出去了,芷月也跟着跑了。   院子中瞬间安静了,招凝忽而感觉到什么,微微一顿,缓缓转身,却见项鸿轩抱着青罡剑站在院门口。   “沈招凝。”   他冷冷喊了一声。   招凝平静以对。   “项真人亲自莅临,不知为何事而来?”   项鸿轩缓步走上前,“贺捷的话,我一句都不信。你就是想要青罡道场的结丹契机所以引开我的。”   招凝微顿,“是,又如何?”   “青罡传道之时,我陷入顿悟之境,后背空防,你却没有趁机杀我。我项鸿轩也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既然如此,之前恩怨便一笔勾销,本座交你这个朋友。”他微抬颌看着招凝,神色依旧是冷的,只是比平常时候缓了不少,也没有之前商议上古洞府时那皮笑肉不笑的和善。   只是,招凝道,“项真人说笑了,那日就算我要动手,真人也不会死,死的只会是我。”   她不信项鸿轩这般多疑的人不再身边设防,更不信青罡剑主好不容易找到的传承人会任由她下杀手。   “不过……”招凝面上罕见的勾出一丝笑,只是笑不达眼底,“项真人乃上品金丹真人,招凝也不想平白在九州树敌,既然真人这般说,无论恩怨还是因果皆斩断,至于朋友,招凝不过一介筑基后生,不敢与项真人平齐。项真人,请——”   她做送客之势。   项鸿轩看着她,却是一哼,“你无须妄自菲薄,以你之资,你若成就不了上品金丹,也白瞎了本座认可,那当真是连贺捷都不如。”   他说着便直接转身离开。   招凝顿了顿,却是一声呢喃,“项鸿轩啊,你可不要把人看轻了。”这一句话说的是贺捷,至于是何意味,也许只有招凝知道。   其后的日子,招凝花了九九八十一天才将华根丹·火炼制完成,华根丹的丹方是高价从炽煌城购入的,好在这九州商会刚结束不久,还有不少好东西遗留在坊市中。   招凝也没有尝试自己完全炼制华根丹·火,她的时间不多了,这八十一天即使是炼丹,她有时也会神魂颤动,还是神魂上一圈一圈的上古云纹压制后才勉强稳住。   但招凝知道这样的压制抵抗不了多久了,压制感正在逐步减弱,在不久后的某一天,她的神魂就会被抽离,又或者她的身体就会被占据。   逆天之水,不,天河之水洗淬的极品华根丹·火一入口便完全融化。   她感觉到天地之精华在她眉心凝聚,又透过灵窍穴进入灵根之中,金木水土四行运转,天地精华强行插入其中,在其他四行“拉扯”交融之中渐渐形成一条火灵根。   随着五行相生相克,此消彼长,渐渐的灵根五行竟已强弱一致,若是灵根大道的修士于此,必会绝望,此灵根必是灵根大道最差之资质。   但,事实上,五行轮转,却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   这大概就是贺捷口中的圆满。   借此圆满之际,招凝于五行中窥天地之气机,只见万物相克相和,千般一律,归经同属,方圆百里之处,一丝金芒惊天而起,万法缭绕,自然相和。   上品结丹契机!   招凝比谁都清楚,却又比谁都冷静。   果不其然,一道阴阳两仪印突兀出现在金芒中部,阴阳两仪印幽幽转动,上品结丹契机也跟着阴阳颠倒,从此地消失。   “噗——”招凝猛地吐出一口鲜血,一手撑在长榻上,鬓角碎发垂下,微微抬头,眼神冷到极致。   她缓缓抹去嘴边鲜血,冷冷一声诡笑。   “原来在那里。”   对角起阴阳之势,两仪倒转,炎州变幽冥。 第203章   炎州修真界终年炎热, 少雨,但这几年不知为何,却频频下起暴雨。   不过在修真界, 大能动动手指便是呼风唤雨, 许多人都觉得是大能杰作,都是见怪不怪了。   炽煌城百里外的一处荒草山坡上, 此刻狂风阵阵, 黑云积压,高空雷奔云谲, 气势浩瀚,怕是一场惊天动地的暴雨将至。   可是却有一纤秀的身影站立在荒草山坡的中央。   此人便是招凝。   狂风吹卷着荒草, 四下寥无人烟,她孤身站在那里却显得格外的寂寥萧瑟。   长发舞动,衣袂纷飞, 招凝微微转头, 抬眼看天,神色不动, 只看那层层黑云压得人快要喘不过气来,看那奔雷好像下一刻就撕碎世间万物。   招凝却身化一道流光冲进了雷云之中。   她突兀的闯入, 黑云间冲破一条通道还来不及复原, 仿若天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三息之后, 黑云重卷, 雷行奔走,似乎招凝的闯入让雷云感觉到极致的愤怒, 漫天雷光扑向招凝,而招凝并没有躲, 任由雷光击打在自己身上,从肉|体到神魂好似在承受天道的鞭笞。   但这只是普通的雨雷,并不会产生天道之力。   她盘腿坐在刹月剑上,黑云将她身形完全包裹着,雷光一道道击打在她的身上,并在她身上残留出道道雷光,招凝的眉头都没有皱半分,她掐着法决,意识中不断描绘着当年在天宫中看到的衍算契机之象。   上品结丹契机被阴阳两仪印从炎州转移到了幽冥,但是到底在哪里,又如何获得,招凝没有答案,但是这么多的幽都倒影出现在炎州修真界,并打断了她结丹的契机。   她知道即使她去了幽冥也不可能顺顺利利找到上品结丹契机结成金丹,甚至这就是阴谋。   所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当初的衍算契机之象窥视天机。   天机注定,就算是浩初尊者都不能改变。   借自然雷法感悟太古雷纹,破解衍算天劫。   招凝以□□硬生生的扛着雷云的愤怒,感受着雷法解构又重构,很久,久到她身上的感觉都已经麻木了,招凝终于在混沌的意象中感觉到模糊的画面。   那是一道光,一道玄妙的金光,却看到那金光中呈现出金丹虚影,却在下一刻虚影乍然碎裂,完全破碎的刹那,金芒自碎中冲出,通达天地,万灵参天。   无数雷光以某种奇异的法则游转着,最后汇成一道太古雷纹,一个释义在招凝心头闪过。   “破!”   招凝神色是空洞的,她的思绪是空白的,一瞬间她好像知道了这代表着什么但又好像不想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外面的雷云还在聚集,而招凝体表的雷光已经成了雷茧。   一道蔓延数十公里的雷光重重的击打在招凝身上,而招凝却没有抵抗。   雷光之下,招凝身体被迫伸展,而后无力下坠,直至重重的砸在荒草坡上。   这样的重击终于让招凝找到了一丝意识。   她看着天上滚滚雷云,“‘破’?是……碎丹吗?”   可是招凝想不通,如果是碎丹重结,那几乎是不可能的,每一次碎丹的过程都是将自己神魂碎裂的过程,到了金丹境的时候,灵魂的三道魂火都聚焦在金丹之中,是凝聚神魂灵身的开始,是彻底脱离凡胎的第一步。   可是神魂在金丹之中,碎裂金丹,等于是杀死自己,自己既然死去了,又怎么可能重新修炼了,除非……   她从荒草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的远离此地,头顶上的游雷似乎还没有停止,一道道的劈打在地面上,好似在证实着什么。   招凝回到炽煌城客栈小院的时候已经是清晨了。   在荒草山坡上的茫然情绪已经完全藏进了心底。   招凝刚进小院,便看见芷月正在她房门前,芷月也听到了脚步声,有些奇怪,转而看到招凝又是笑了,“我当是谁呢,脚步声这般重。你昨晚去哪里了,莫不是又去冒险同金丹真人闯洞府了。”   芷月叹气,“八大家族的人最近在炽煌城活跃的很,我还见到了天恒真人和昭悦夫人,昨天晚上,不知道你有没有感知到,城主府发生了一场大战,但是很快被灵光禁制掩盖了,不知道什么情况。我想你最近还是少露面的为好。”   招凝没说话,只问她是不是在这等自己。   “我前几日收到了青月观的消息,楼里的姑娘们要我回去,似乎遇上了麻烦事情。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招凝却是摇摇头,“我要回昆虚。”   芷月现在知道招凝的身份了,对招凝回昆虚也没有什么奇怪。   她道,“本来若是没事,我还想和你去清霄宗玩玩,这可是昆虚四大宗门之一。”虽然现在不是了,但是底蕴却是在的。   招凝微微一顿,“我离开清霄宗多年,此刻回去也不知道清霄宗变成什么样子,恐是会怠慢了你。”   “无妨。我知道昆虚这些年有些乱,那等你再次出来历练可要来青月观寻姐姐呀。”   “嗯。”招凝难得说了声玩笑,“若是想上次那样,深夜来访,那我可能只能过门而不入了。”   芷月也笑了起来。   贺捷知道她们都要走后,在项鸿轩和招凝两边有些摇摆,看起来还有几分想跟着招凝的意愿。   可是招凝却说当初带着他就是想请他算一算结丹机缘,既然炎州已无机缘,那便就此作罢了。   她给了项鸿轩一瓶灵芝丸,这是当年在极寒宫所得,“这些灵芝丸便当作这一阵子的报酬了。”   “这……老大……”贺捷拿着丹瓶有些不知所措。   但是招凝却头也没有回的走了。   石磊和听岚跟在招凝后面,一路出了炽煌城,御剑向北方飞去。   刚没有飞多远,却听到身后远处传来清灵的女声,“蠢石头,你怎么又不告而别,等等我啊。”   石磊一惊,却连忙对招凝说道,“大师姐,快,我们再快些走,千万不能被她追上。”   听岚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不等等嫣然姐姐,好歹同她打一声招呼。”   石磊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却见招凝在前方停了下来。   “大师姐,怎么不走了?”   招凝转身看向不远处,那道流光本越来越近,可是在离他们还一里的时候被一道无形光幕挡住了。   就在这时,却见天空洒下灵幕,一瞬间将流光罩住消失不见,那洒下的灵幕渐渐聚成一道人影,是一身宫装、面带轻纱、气质绝然的女子。   她在看着他们。   招凝遥遥向她行了一礼。   石磊和听岚意识到那是什么人物,跟在招凝身上向她行礼。   但那人却没有动,目光冰冷的盯在石磊身上,石磊浑身僵硬,真元都要凝滞住了,几次险些从剑上坠落,额头上满是大汗。   招凝注意到了却没有管,听岚想帮助却不知道从何去帮。   很快,石磊强忍着威压嘴角都渗出鲜血了。   他忽然艰难了声,“尊……尊者……我再也不会去找嫣然了……”   大抵是因为这样的承诺,遥遥的听到一声冷哼声,那一里之外的人影便如同薄雾被风吹散了。   石磊从剑上摔下去,听岚赶忙拽住他,“四石师兄,你没事吧。”   “没……没事。”   石磊从小就招女孩子喜欢,当年带他进修真界,明明年岁尚小,却在女修间混得很好。   只是这次竟惹得掩月尊者的神识降临并且警告。   招凝不想管这类招惹闲事,她只看了一眼石磊,奈何听岚误会了,并帮着石磊说道,“大师姐,你误会了,四石师兄和嫣然仙子是不打不相识,之前还有些怨气,后来嫣然仙子觉得误会了,这才同我们亲近了些。”   听岚这么说,石磊也没有否认。   招凝只是无意义地应了一声,直接御剑高飞而去。   抵达昆虚已经是二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站在昆虚归元城外,招凝一时间觉得恍惚,面前的归元城似是记忆里的归元城,又似乎不是。   明明只是过了十年的时间,这归元城看起来好似格外的沧桑沉重,它看起来比十年前陈旧极了,门口再也没有巡查银甲卫的守护,大门歪歪扭扭地开着,没有任何的防护,随时随地可以出入。   听岚和石磊站在招凝身后。   石磊说道,“那大师姐,我们就直接回宗了。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他们本来是要回清霄宗的,但是因为招凝并不想回去,就跟着招凝一起来了归元城,但实际上是送招凝前来,招凝在这两个月中出现了三次神魂离体的情况,这让他们很是担心。   招凝没有回答,自然是不回去的,现在清霄宗成为了玉华宗的子宗门,毕玲燕掌控着清霄宗,当年极寒宗一遇,说不得毕玲燕会来找她,招凝现在没有心思同她交集。   “要不然我们去宗门将任务交了,再出宗来陪大师姐。”听岚更是担忧。   招凝摇摇头,“你们回去吧,筑基期还是重在修炼,我没有太大的事情,不用多挂心。”   见他们还是看着她,又补充道,“我在归元城中有认识的医修,我此番是去他那里看看。”   石磊问起医修是谁,招凝只说了玉景珏之名,便听到他们惊喜道,“这不是毕宗主的专任医修吗?他不仅医术高超,境界更是高深,听说马上就要结丹了。”   他们说起毕玲燕时,带着弟子的敬称和崇拜,这些人当年年岁尚小,等到对宗门观念形成的时候,清霄宗已经成为玉华宗的一份子了,自然对过去清霄宗没有过多的眷念。   招凝略微诧异,却不想当年消失的玉景珏,眼巴巴跟在毕玲燕后面,如今当真在毕玲燕身边占据了一席之地。   “如此也是好事。”   石磊和听岚对视一眼,同步向招凝拱手,“既然大师姐认识玉医师,我们也就放心了。那大师姐一定要保重。”   招凝微微颔首,目视着他们离开。   等他们走后,招凝的神色仿佛古井无波,她缓慢走进归元城,归元城中的人比当年少了不少,中央广场上零星的摆着几个摊位,附近的店铺也没什么人气,掌柜们无聊的跟着小二说着当年的盛况,偶尔遇见一位客人进来,便一窝蜂地聚拢上来。   招凝到古医堂门口时,却见古医堂意外的人头攒动,很多修士都挤在古医堂中,大多数不过是练气初期,他们有些不过是小伤只凭借着修真者的体魄便可自愈,有些人甚至根本没有伤但却还聚集在古医堂中。   “我们要见玉医师,崇拜玉医师已久,今天说什么也要见到!”   “我受了伤,只有玉医师能救,快快让我进去!”   “玉医师,我一心向往成为治病救人的医修,求求你给我个机会吧。”   嘈杂声中,招凝大致了解,这些人都想要见玉景珏,又或者是直接成为医修。   随着毕玲燕将玉景珏作为专属医修之后,医修在昆虚修真界的地位陡然提升,不少宗门模仿着玉华宗招募医修,这些人不仅是为了巴结玉景珏,也有一部分是想借此进入宗门。   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这些散修功利的想法永远都没有改变。   掌柜的不耐烦地驱赶着修真者们,奈何人太多了,他又不敢施展法术也不能直接关闭古医堂的大门,只能一群人堵在门口吵嚷着,这声音惊得没有鸟儿在附近停留。   古医堂的小药童从后院拉开帘幔朝里面探头探脑的,看了这么多人之后又吓得缩回了脑袋,小跑着到了一处房间,没开门,只在窗口向里说着,“玉医师,今天的人意外的多!”   “哪天不多。”房间里一个懒散躺在躺椅上的男子一身湛蓝祥云袍,他摇晃着躺椅,面上盖着一本药书,“哎,当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话说回来,我一个堂堂半步金丹、即将结丹的筑基期高人为何会被这些低阶修真者堵在堂里,再这么下去,我可当真要去清霄宗躲一躲了。”   “为何去清霄宗,而不去玉华宗。”就在这时一道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谁?!”玉景珏一惊,在躺椅上惊坐起,他已经是筑基大圆满,怎的没有感觉到有人悄无声息靠近。   但当他看到来人的时候,却是更加惊了,“招凝小仙子!你回来了?”   他一闪身就出现在招凝面前,目光上下打量着,“真不容易,我还以为你在外出事了。”   他将小药童驱走,又欣喜地招呼招凝,“快快快,进屋里来。”   故人相见,倒是没有那么多的生分。   招凝道,“当年从玉医师这里拿了一张丹方,自然是要回来赔礼道歉的。”   “哈哈哈。我就知道是你拿的。”他看向招凝,说话小声极了,“老秦他怎么样了。”   招凝默然了,大抵是这样瞬间的沉默让玉景珏意识到什么,“当年听说他出现在凡俗,还杀了三个元婴上人,怎么会……”   招凝却道,“师叔会回来的。”   玉景珏也不知道有没有意识到这几个字里的希望,他只感觉这话语中充满了自我安抚。   他叹声摇了摇头,“当年之事,谁也没有想到,但是我认识老秦将近十年的时间,他不可能平白无故屠杀昆虚,此时必有蹊跷,极有可能是当年的灵雾森林魔乱没有根除。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同燕儿说这事,偏生她满脑子都是云蔚的死,根本不听我半点分析。”   招凝默然半晌道,“玉医师有这份心,秦师叔也会欣慰的。”   她并没有多强求或者去质问什么,当年玉景珏为了毕玲燕跌修为、损寿元都要为毕玲燕炼制融灵丹,足以说明毕玲燕在他心中的地位,是任何人都无法撼动的。   只能说玉景珏还保持着对于当年昆虚之事的清醒,而没有跟着毕玲燕一起仇恨已经实属不易了。   “此事终究会有一个结果的。”招凝淡淡说道。   “嗯。纪岫他们当年出去追杀人魔,十年都没有回来,若是等他们回来也一定会跟清霄宗说此事的。到时候老秦的冤屈应该能洗清了。”说这句话的时候,玉景珏有些犹豫,毕竟他知道清霄宗一家认可并不代表整个昆虚就认可了。   人魔屠剿并非一日之功,只是十年时间似乎有些久了。   大抵是看出招凝有些疑惑,玉景珏道,“这你放心,我看到过他们的魂灯,都活的好好的,可能因为什么事耽误了。”   他微微一顿,“可惜没有看见老秦的,怕是当年就已经打碎了。”   招凝没有多说,她现在的情况其实没有太多办法参与到昆虚后事了。   她想了想才说道,“此次我来,并不是为了昆虚之事,而是为了我自己。”   “哦?”玉景珏笑道,“你这丫头有什么事情,看起来好好的,修为都直逼你玉小爷了。”   招凝摇摇头,“我感觉身上有一道印记,经常无意识神魂离体,出现在一处古怪之地。”   “神魂离体?!”玉景珏诧异至极,正常金丹以下的修士是无法神魂离体的,那样对于神魂来说迟早要灰飞烟灭。   “我看看。”玉景珏一道灵光打入招凝眉心,只是一探她情况,而后陷入椅子中深深沉思。   招凝这一阵子的经历已经让她对此无甚感觉了。   而玉景珏的目光时不时地就落在招凝身上似乎在反复确认着什么。   “阴阳两仪印记,你可听说过?”   “嗯。我窥视过。它将我的结丹契机从炎州转移到幽冥。”   “竟还有此事?”却不想玉景珏更是惊讶。   招凝也意外了,玉景珏说的并不只是这个吗?   “我所知的阴阳两仪大法,其实是一种魂转之术,简单来说,就是神魂替换,你成为他,他成为你。这是从太古阴阳两仪复刻法中延伸出来的一种邪术,是上古时代低阶修士为了寻长生而做的事情,它最神奇之处是,一旦转换成功,便能得到天道认可,彼此的□□、身份、命运、因果一概交换。”   招凝许是早就察觉到这一个可能,可是她仍然有疑问。   “我确实有几次好像神魂入了他处,成了他人。但是,却没有神魂侵入到我的身体中,成为我。”   招凝很确定,一旦有神魂强行侵占识海,寂灵之府必会有反应,而且无论是芷月贺捷还是石磊听岚都没有说过,她失神之后会变成另一个人,她只会陷入短暂空白和失神之中。   “这样的话只有两种可能。要么那人进入不了你的识海,要么就是那人不屑于你的一切。”   但显然答案更加倾向于后者。   招凝知道寂灵之府虽然镇守着识海,但那只是识海中最后一片安全之地,像太轲、像地魔都能侵入她识海。   “这倒是怪了,这阴阳两仪大法万年前才偶然出现在九州,又是从阴阳两仪复刻大法中衍化而来,怎么还有人能改变此大法的规则。”玉景珏顿了顿,“你莫不是招惹到什么大能了?”   能这么解释的,只有可能对方实力极强,已经能轻而易举改变阴阳两仪大法中的规则了。   既然连结丹契机都能转动,这般法则改变,她已经没什么好惊讶的了。   “我知道此事。我便是来请教,如何能摆脱这种控制,至少让我不会不受控制、无所知的就神魂离体。”   玉景珏思考着,站起身在房里来回走动,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又坐回位置上,坚定地告诉招凝,“有。”   招凝一瞬欣喜,却听玉景珏道,“晋升金丹。”   神色僵住,她好像在这一刻终于感觉到命运的力量。   “只要你晋升金丹,三魂归一,以金丹法则固魂,神魂便能不完全脱离自己控制。”玉景珏并没有注意到招凝的神色变化,他还绞尽脑汁想着关于这个方法的一切,“这种办法并不能完全清除阴阳之法,当你被种下阴阳之法之时,命运已有交集,必须亲自斩断,否则永远都有失魂威胁。”   他看着招凝,说得格外肯定。   招凝面上的表情渐渐平静了。   一切都是巨大的阴谋,她不结丹,她的神魂就会代替那个被压在黑暗中的家伙成为他,也许不会代替多长时间,毕竟他不屑于自己的肉|身,如果她结丹,那她就只能往幽冥修真界去,到了印记主人的地盘,至那时……   当日,冯越山的献祭,其实就是要将她直接送到那个地方去吧。   还是必须走上印记主人的安排吧。   招凝坐在椅子上无声无息,好似不起波澜,又好似惊涛骇浪拘于狭小空间中。   “招凝,招凝,你还好吧,”   她转眸看他,却是缓缓起身拱手,“招凝谢过玉医师点拨。”   玉景珏一见招凝行礼便急得跳起来,扶住招凝,“不可不可,招凝小仙子当初那般帮助于我,我今日不过是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事情,丝毫没有帮助到你,应该是我有愧。哎,若是万年前,神人辈出,灵药无尽,那时候还能想办法帮你,可是如今却只有这一个办法了。招凝,你还是想办法尽快结丹。”   ……若有一日上品金丹难成,也要尽快结丹……   招凝神色极其淡了。   “我知道了。玉医师,我便告辞。”   “你去哪里?”   可却得不到招凝的回应了,她的声音瞬间消失在古医堂中。   “哎。”玉景珏不由得叹道,明明以招凝之天资上品金丹都不是问题的,为何会出现这样的劫难。   招凝在昆虚中缓慢走着,她来到当年与秦恪渊一起躲藏的山洞,这处山洞外侧已经有些坍塌了,内里加持了几道禁制将洞府隐藏在山洞深处。   洞府中,招凝本欲去寻找秦师叔嘱咐里遗留下的东西,可是进入此地,思绪好像空了。   招凝坐在当年秦恪渊打坐的位置。   “师叔,这便是我的大劫吗?”   “可是,我不懂,我一生平庸似路人,为何会被大能选中?”   “师叔,招凝觉得好累啊。”   招凝呢喃着。   她整个人匿在阴影里,就这么盘坐着,佝偻着,头一次连脊背都挺不直了,垂着头,没有什么神色,也没有当年的情绪波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耳边好似有什么声音在说话。   “你在抱怨了,你在抱怨天道不公,抱怨命运多舛,抱怨自己为什么就不是那些顺风顺水的天骄之子。”   招凝没有说话,她依旧一动不动,好似什么都没有听见。   “你看啦,二十多年了,你从凡俗走到修真界,处处是劫,道道关卡,人生每一时刻都是难关,这样的修行又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算了,既能从这样的人生中解放,又能让窥视你神魂的家伙彻底绝望,多好的一举两得啊,说不定,你运气好,还可以转世重生。”   招凝闭上双眸。   “如今的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到底是从何开始,变得像今天这般无法逆转的。你不过是想要成就上品金丹罢了,为何要这么难?若是有人早点提醒你的话,你是不是就不会陷入这样的绝望境地。   你想起来了吗,他居然说你不要结上品金丹了,你只要结丹就好,你猜他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他是不是早察觉到了你现在的困境,可是他没有告诉你,呵呵。”   “滚!”   忽而之间,一声嘶吼从招凝喉间压抑地传出。   心魔。   无孔不入的心魔。   在招凝心境最脆弱的时候,心魔像是闻到味的苍蝇突然缠了上来。   她猛然睁开眼,眼神中全是冷冽。   “招凝活此一世,从不后悔,从不怀疑,从不绝望。”   一字一句,坚定至极。   她手上忽而出现雷魂木,雷魂木中雷光闪烁,忽而将她施展法决,雷行天下,太虚无妄。   只是这法决不是攻向他处,而是打入她自己的神魂上纠缠的心魔。   一瞬间她忽而僵直仰头,雷光从肉身打入神魂之中,极致的痛苦,像一道道雷鞭鞭笞在神魂上,招凝看着头顶岩壁,忽而发出“呵呵”笑声,像是在享受这种痛苦,或者是在这种痛苦中找到清醒。   “师叔既说此劫与我命运相连,便是问道炼心必经之路。”   “那便破后而立,大破大立。”   “左不过散功重修。我即能散功重修第一次,便能再散功重修第二次。”   “茫茫岁月又算甚!”   她身上灵光晕开,一道黑烟渐渐钻出,雷光紧随而去,要绞杀心魔。   就在这时,石床下泛出一缕清光,包裹住心魔魔雾,只听心魔冥冥中尖啸,缓缓被清光净化成空。   招凝顿住,眸中茫然,却又想起秦恪渊当初说过,他在这里藏着东西。   她蓦然转身找到那处清光溢出之地,缓慢探手,灵光从她指尖缓慢地洒下,里面的东西慢慢在灵光包裹中飘出来。   那是一只玉瓶,大约一尺高,不知是何材质,温润极了。   瓶口覆盖着龙纹禁制,但是不知为何,还有一道青烟从瓶口溢了出来。   招凝意识到这东西是何物。   “魂净瓶为幽冥至宝,可净化万物魂灵。”   当年秦恪渊从幽都地侍鬼手中抢走的,原来它还能净化心魔。   这一瞬间,招凝似联想到什么。   她指尖颤抖着,缓慢地去触碰那魂净瓶。   触碰的一刹那,一段记忆从瓶中传递到招凝脑海。   ……   秦恪渊狼狈地从空间裂缝中钻出来,那是灵雾森林的某一处空间裂缝,他丝毫没有等待,直接驾云而起,速度提到极致,须臾就到了云霄大殿。   清霄宗甚少见到的平琸宗主也在。   看见秦恪渊,立刻从宗主宝座上跳了起来,冲向秦恪渊,“可拿到了?”   秦恪渊翻手一展,魂净瓶出现在手中。   “太好了,太好了。”平琸宗主几乎要喜极而泣,他下意识地去接,可是指尖触碰到的一刹那,瞬间出现黑烟,平琸宗主的五官一瞬间扭曲,他反手一甩,竟要将魂净瓶摔了。   但秦恪渊动作更快,他一指点在平琸宗主额间,平琸宗主身体一颤,神色缓缓恢复正常。   “宗主,你的识海已经被魔占据了大半了。”   “没事没事。”平琸宗主有些恍惚,皱着眉甩了甩头,似乎这样能让他清醒,“先别管我,先去给那些弟子试一试,快,别耽搁了。”   平琸宗主瞬身到宝座前,打出一道古怪的禁制,宝座消失,出现了一道万钧石封大门。   他们直接进了其中,却是清霄宗地底一处空旷地带,可是这里却放置着数百名石封的清霄宗弟子,即使被石封着,还有滚滚魔气从他们身上飘溢出来,甚至有的石像正晃动着,里面已经魔化了的弟子试图冲出来。   而在周边岩壁上掏出了很多岩洞,里面也关押着一些清霄宗内门弟子,他们眉间漆黑,黑气一缕一缕腾起,而他们的手上满是鲜血,岩壁上跟着布满了疯狂的血画,甚至有些关押的弟子身体不知怎么残缺了,却还无知无觉的拖着滴着血的断臂说着他们是正常的,不想被关在这里。   “宗主,首座,为什么要关着我们啊!外面的石像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求求你们快放我们出去!”   宗主不忍多看,只催促着秦恪渊,“快,赶紧,用魂净瓶起万魂净化大阵,将天魔从他们识海中驱逐出去。”   秦恪渊动了,魂净瓶漂浮在中央高空,在他几乎耗了全部真元和半身精血的代价下,万魂净化阵成,魂净瓶中一缕缕纯净清光如细雨般洒下,一点一点沁润着魔化的弟子们。   可……却没有丝毫的作用。   魔化的弟子依旧如魔物,已被魔侵蚀识海的弟子行事可怖又血腥。   秦恪渊咬牙维持着大阵,却在这时,身旁的平琸宗主忽而一动,一柄长剑陡然刺向秦恪渊。   平琸宗主的神色再次扭曲,眸中也渐渐魔化。   秦恪渊瞬时一掌虚抵剑尖,他被一剑逼着不断后退,直至逼到岩壁,震得其上禁制颤动,他法决一转,魂净瓶出现在宗主头顶,清光氤氲。   平琸宗主似乎找回了一丝意识,他带着一丝迷茫,又转而变得绝望。   “没用——恪渊啊,为什么连魂净瓶都没有用——为什么啊——我能感觉到我识海中的魔气没有丝毫消散——难道,难道真的要劈开识海吗——”   “宗主,你意识尚存,还有机会的。”   “不不不,没了,没了,我会变成他们一样的魔物。”   “你看,我不自觉就险些要杀了你。哈,哈哈哈。”   突然间,他剑尖一转直接刺向自己心口,被秦恪渊强行握住了剑身,鲜血瞬间涌出,可是也顾不得什么。   “宗主,你做什么?!”   “没希望了,恪渊,这是天道的惩处,我先走一步了。”   说着不顾秦恪渊的阻挡,以金丹后期之修为强硬震开秦恪渊,一剑刺入心脏,刺碎神魂,魔气裹着神魂碎片飘出来,被魂净瓶清光净化。   而宗主带着诡异的安详神色倒在地上。 第204章   云霄峰顶, 这里是整个清霄宗最高耸的地方,从这里能俯瞰整个清霄宗。   彼时清霄宗表面还是平静的,但其实清霄宗的三千弟子没有受到魔种影响的, 都被宗门以各种理由和任务送离了宗门, 留下的只有那些已经魔化或者即将魔化的弟子。   秦恪渊沉默的站在峰顶,手上持着平琸宗主自戕的灵剑, 鲜血沿着剑身一滴一滴坠落。   鲜血中残留的仙灵之力让地面杂草很快蓬勃生长, 开出美丽的小花,但是血液中另一股魔气转而让这朵花儿变得狂躁, 异变中它生出利嘴尖齿,直接向秦恪渊脚踝咬去, 但是却被护体神光阻挡在外,又被溢散的神光须臾绞成粉碎。   有人从后方靠近,只听那人呢喃, “昆虚真的要完了。”   秦恪渊没有回头, “宗主说,这是天道的惩处。”   “哈。天道惩处。”那人却嘲笑地重复了一声, 又自言自语般说道。   “当年整个昆虚的大能知道昊阳是从那里来的后,便放任昊阳将整个昆虚搅得不得安宁, 放任他私自进入时墟中, 只希望他真的能闹出结果来, 却没有想到, 到最后他却陷入了自己的虚妄之中, 输的彻彻底底,甚至将自己的心转化成了魔种。如今魔种重现昆虚……”   “大抵因果循环, 逃不开的。只是,我至今不明, 到底是不是昆虚错了。”   秦恪渊漠然道,“是是非非,错错对对,又能以什么做评判依据,走上这条路便注定要迎上这场浩劫。”   “呵,也对。昆虚走上了皓天的老路,列祖列宗也不知会不会气得从棺材板里跳出来。”   “昆虚不会成为第二个西极魔荒的。”秦恪渊的答案很坚定,他转头,看向走到他身边的凌霄上人,“凌霄上人不去昊阳墓了?”   “去那还有什么作用,魔种流落出来,已经无力回天了。”   凌霄上人叹气,他看向秦恪渊,“恪渊,我也要走了。我在昆虚呆了三千年,我不想亲眼看到惨剧的发生。”   秦恪渊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止凌霄上人的选择。   凌霄上人一手按在秦恪渊肩膀上,又避眼不去与他对视,最后只能半垂着头摇了摇,身形变虚转而消失在清霄宗。   秦恪渊抬眼看夜幕。   那夜月明星稀,万里无云,可月光却晦涩难明,只觉放眼看去皆是空洞。   再垂眸,便见云霄峰中两名弟子行偷窃之事,被弟子发现之后转而行凶,秦恪渊未动,身边却刮起一阵诡风。   紧接着那两个行窃的弟子便被定在了原地,被偷得弟子抱着头好久,见没有意外这才将自己的东西抢回来,跌跌撞撞的往自己洞府去,跑出到空旷地带,似乎感知到什么,转头抬眸一看,就见秦恪渊站在山顶上,他心里一惊,朝上方拱了拱手,便又胆怯的离开了。   朝阳升起,剑插在地面上,他手上掐起法决,无数道灵光向四面八方飞去,直至感应到什么,灵光落下化作了一张鲜艳似血的请柬。   其后的一切,招凝都是知晓的。   金丹大典开启,昆虚万千人来贺,护山大阵突然开启,接下来就是无尽的屠杀,直至血山尸海无一幸免。   她看到秦恪渊生生刮下了叶紫莹的心脏,将心脏封印进了魂净瓶中,而后重重倒地。   秦恪渊浑身浴血的躺在血泊中,一双星目看着被鲜血染红的天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知,秦师叔那时可也在害怕,也在绝望?   招凝垂头看着手中的魂净瓶。   “原来当年的一切,还是回到了昊阳身上,一个长达三千年的因果。”   魂净瓶中一颗破损的心脏虚影还在跳动着,每跳动一次,就会有数道残魂魂影震出,紧接着被魂净瓶中的清气净化。。   十年了,魔种就要完全消失了,而那些未被完全魔噬的残魂也要被净化了。   看,当年觉得昆虚所有人都必死无疑了,可是还残留着希望,而希望现在就在招凝手上。   只要她将他们送入轮回池,重铸完整神魂,再入轮回,一切都是崭新的开始。   招凝久久无言,她忽而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   也难怪她进入这里时会突然产生心魔,就算是被封印着,魔种还是会影响周围的人,会放大人的情绪,放大人的负面想法,放大一切邪恶,好在招凝本心坚定而纯粹,她只是……只是有些难过罢了。   进入寂灵之府中,招凝将魂净瓶安放在正殿的置物架上。   大抵没有了外界的干扰,魂净瓶中的清气似乎更加浓郁了,魔种虚影肉眼可见的透明了。   招凝顿了顿,抬手一招,手上出现了一只魂幡,魂幡中是当年昊阳上人手上的五十万凡俗士兵,他们的残魂也或多或少被天魔所侵蚀。   将魂幡插在魂净瓶上,让魂净瓶飘溢出来的清气进入魂幡中,不断的涤洗着五十万凡俗士兵的残魂。   做完这一切,那丝难过和犹豫渐渐消失了。   她站在正殿中,抬眼看向中通廊,又一眼看到影壁上,灰雾游走中,却发现那些字样都不见了,只剩下她的名字深深刻在灰雾之中。   大抵真的走向了圆满,天资已经不再局限她的修行路。   就在这时,她看见影壁灰雾波动,好似有什么东西若隐若现,便看见阴阳两仪印强行流转,而后又被灰雾切断。   招凝知道那阴阳两仪印又发生了作用,如果这时她不在寂灵之府中,她的神魂必然已经去了他处。   可是招凝也知道,她不可能神魂永远藏在寂灵之府中。   走上正榻上,盘腿坐下,一手展开,紫阳蕴神丹出现在招凝手中。   招凝低头看着,久久无声,而后毫不犹豫的将紫阳蕴神丹吞服,转而手诀掐动,五心朝上,闭目运转太虚六道灵源秘传。   洞府外春去秋来,岁月溜走。   时间一晃便是五年后,却看天空霞光遍布,一道紫色华彩从天际铺到山峰之上。   路过的昆虚修真者都惊呆了,天上御剑飞行的修真者也停下了脚步。   “这是什么意象,难道是有什么灵物出世?”   “不是,绝对不是,这气势太过骇人,好像山林都要为之蛰伏。”   他的话刚刚说完,便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办法稳稳当当的御剑于高空之中,头顶霞光万丈,却释放着无尽的威压。   附近御剑飞行的修真者都坠落在地,就在这时,却见几朵云彩从附近的宗门中飞来。   直至飞到那异象高空附近,却是也不敢接近,只是停留在外围。   地下好不容易稳住身子的修真者终于明白了。   “这是结金丹,快,快走。”   修真者惊讶极了,但是除此之外更多的是羡慕嫉妒。   天空中的几个金丹真人彼此认识,笑着互相拱了拱手,   其中一位白须子青衣的金丹真人笑问。   “诸位真人,不知这正在结丹的道友是你们哪一宗的筑基长老,瞧着这般气势莫不是要结成上品金丹?”   “咦,景旭老头,难道不是你们玉华宗的吗,我们这等宗门自十几年前一直都没有缓过来,别说筑基大圆满的长老了,连筑基期都少,哪里还能培养出这般气势的。”   景旭真人一愣,“不是吗?却也不是我们玉华宗的,我们玉华宗唯一要结丹的便是我们宗主,只是几年前宗主外出受了些小伤,至今还在被玉医师照料着,都在宗门中,你们也不是不知道。”   “嘶,难道说是散修。这年头难道连散修都能这般厉害了吗?”   “肯定是当年昆虚之乱的时候,占了哪家破落的宗门便宜。”   “好了,当年之事莫要再提。我们不如等着这位道友结完金丹,看一看这位可否有意愿加入我等宗门。”   “在昆虚,加入宗门还有什么好选择的,当然是加入你玉华宗。”   景旭真人对周围真人明讽实则羡慕的话语格外受用,只是似模似样的说了句,“那可不一定。说起来,我倒是期待他能够结成上品金丹,这样天宫给昆虚的名额便能补上了。”   众真人不再交谈,便看着这天上气云滚滚,好似瞬间就要结成雷云,可却什么都没有。   直到数日之后,浓云之上忽而出现一丝金芒,那金芒的出现破开了黑云之中的阴霾,似要拨云见日,一举成功。   却不想,那金芒却在浓云穿梭中不见的,就好像是在浓云中迷失了。   众真人一眼对视,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却看到浓云之中忽而出现一道隐隐约约的阴阳两仪印记。   招凝忽然神魂动荡,紧接着以无法控制的状态被扯入到黑暗之中。   在黑暗中她的意识好像明朗了一些。   招凝听到有声音在耳边问,那是她自己的声音。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在害怕什么?”   “我在等你,我一直在等你。”   招凝无法动弹,她感觉身上的万万钧力量更加重了,感觉自己不是人而是一个奇怪的庞然大物。   她试图动作,却没有任何办法控制,好似她被困在一个黑暗的躯壳中。   “别结丹了,上品金丹又如何。”   “我可以给你九州最强的力量,可以给你无限的寿命,可以让你同天道抗争。”   “这不就是你一直期待的吗?”   招凝却是沉默的,她的神魂在没有办法逃离后,维持着盘腿打坐的姿势,似乎再跟万万里之外的本体遥相呼应。   那声音却是越来越愤怒了。“你便去结丹吧,你总有要到我这里来,你逃不掉的。被我选中,是你的荣幸,有利于本尊,是你的造化。”   招凝依旧不为所动,好像这样坚硬的态度让对方根本没有办法,招凝的神魂再次破碎虚空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中。   她霍然睁开眼,手上的法决一动,身上所有真元进入到丹田之中,丹田中真元成液,旋转凝集,直至最后形成一颗金色的金丹,那金色的金丹好比上品金丹,离上品金丹只差一线之举。   天地灵气宛若实质,在她身上聚集成无数灵光,最后纳入无尽金丹之中。   “咦,好像成了。”天空中有真人注意到天上意象有些惊喜,但转而又变得失望,“似乎是中品金丹,并不是上品金丹。”   “这上品金丹到底是多难结,瞧这气势,我还以为上品金丹稳了。”   “大抵是没有找到上品金丹契机吧。”   “不对啊,当时结丹的时候,我们明明看到金芒在天空中一闪而过,那明明就是上品金丹契机,这契机怎么可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这般随意,只要想就有的吗?”   “谁知道呢。不过这般气势的中品金丹,除了上品金丹的天骄,又有谁能够抵抗呢。”   “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此结丹。”   但是他们等到意象终了,可是还是没有见到对方从山洞中出来。   几个真人对视了一眼,俱是觉得奇怪。   于是景旭真人拱手高声,“恭贺道友结成金丹,不知道友可否出来一聚,我等昆虚多年未出金丹真人,道友此番结丹,却是我们昆虚的一大喜事。”   “正是。道友既然在昆虚结丹,若是没有宗门,倒是可以考虑我等宗门,到那时,我们亲自为道友开设金丹大典,引四方能人前来道贺。”   然而这般说话却终究听不见人影。   好像这人已经消失了。   却在这时,他们却听到身后远方传来声音,“我一生孑然,不喜贺不喜闹。贺语我便收下,若是有一日归来,必会再次拜访。”   众真人总觉这话里似乎还藏着话。   他们转而向后方看去,却见一仙姿背影负手驾云远远而去,消失不见。   众真人对视一眼,也无法再次追去,只得摇了摇头,便散了。   招凝站在灵雾森林上空,当初站在这里她不过练气初期,而今却已经是金丹初期了,只是现在的心境不同以往。   灵雾森林的雾气似乎被当年浓郁了很多,范围也扩散了好几里,越往中央地带,空间裂缝越是密集。   招凝站在一处空间裂缝前,罡风在附近哗哗吹拂着,但是却没有伤到招凝分毫,招凝身上的阴阳护体神光已经变成了清光。   清光轻轻浮动,那些罡风就自动离她周身数尺。   这里是当年秦恪渊出来的地方。   招凝还记得秦恪渊告诉自己,这里面是一处古怪的空间迷宫,但既然秦恪渊从幽冥修真界借此来到昆虚修真界,就说明,这个空间迷宫的出口便是在幽冥修真界,只要她通过这空间迷宫,便能以最快的速度前往幽冥。   此时已经是金丹初期,她不惧空间迷失,若是从此地飞到幽冥,却是十数年的时间。   招凝并不想在等,她不想自己的命运同一个不知道什么的东西绑定在一起。   只要她越来越等待,终有有一天那东西会继续安排人来到招凝身边,强行将招凝送入到幽冥修真界中,既然如此,不如招凝自己坦然踏入其中,即是不可逃避的危险,那么就直身面对。   招凝一抬脚就踏入到空间裂缝中,这处裂缝中很是混沌,不过是普通的地面,杂草丛生,没有任何的异常,招凝在裂缝空间的角落看见了一道新的裂缝,裂缝外并不是森林,而是一处园圃,园圃中种着一些灵药,这里应该是一个空间裂缝中药园。   里面的灵药已经不是招凝需要的了。   她再次找到一处空间裂缝,再次传送出去,却看到了当年真玄真人坐化之洞府。   洞府中迷漫着血气和魔气。   却见道场地面上,血气充满了煞意,十分不喜欢有人传入,它在道场地面上写下了一道血腥的死字。   招凝知道这样的状态是当年那只调皮的猴子残留的怨气。   或许当年它就发现了这个地方藏着魔种,千辛万苦想要将此地封印,最后找到了招凝,献祭了自己的生命,终于将这道空间裂缝封印住了,可是还被人打开了,东西被夺走了,它残留在此的残魂变得憎恨和绝望,形成了道道煞气,成了此处最致命的伤害。   然而那些煞气并不能靠近招凝分毫。   她走了几步,看到了当年那道被封印而后又被打开的裂缝,煞气正在从这空间裂缝中流淌出去。   好巧不巧这时空间裂缝外,竟然还有几个练气高阶的修真者。   他们面对这一群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散修,对他们很是不屑,把他们逼到空间裂缝附近,似乎要将他们逼入绝境。   其中一个修真者不堪受辱,自知无力抵抗这些人,直接反身扑向一道罡风,似要就此了结自己的生命。   背后是朋友们惊慌的尖叫,以及散修们笑眯眯的嘲讽。   可在那修真者靠近罡风的一刹那,他面对的罡风忽而不见了。   他重重的摔在地上,甚至都忘记了爬起来,只是抬头猛地看见空间之中,便瞧见空间中站着一个女子,仙姿佚貌,清冷绝然。   她就那么静静站在那,好似周边的一切波动都平息了,一切煞气和罡风都匍匐在地,似要向她臣服。   似乎注意到空间裂缝外面的情况,朝外看了一眼,而后目光从那扑在地上的修真者身上挪到那些妄图争夺的散修身上。   散修一惊,他们到底还是见得多,第一时间就感觉到这层威压来自什么境界。   “快!快走!”   说着几个散修很快就向后面冲去。   就在这时,却见那几个被逼到绝境的修真者没有放过机会,借由罡风之力从后反杀了这些散修。   那起初欲死的修真者撑着树干重重的喘气,旁边的几个朋友担忧的看他有没有事。   他没有第一时间去查看,或者去检查散修的储物袋,只是几步靠近空间裂缝,探头向里面看了又看,却见里面的人影居然不见了。   招凝在多次空间裂缝转移中,终于找到了一条新路,这个地方好似是一个远古时代的破落宫殿房间,十分的狭小,不过丈余,里面堆积满了灰尘,还能看见地面上散乱着一些那个时代的器皿。   她从另一处空间裂缝出去,这片区域还是宫殿的一部分,只是这一次却是一条长廊,长廊上有很石刻的画像。   这些画像中似乎在表达着某个故事。   最左手边的画像上,许多先民赤|裸着半身搬运着石头往中央聚集,而在中央却是一个高耸入云的石柱,先民们搬运的石头以一种人力难以想象的方式被送上了石柱的最顶端。   他们似乎在用这样的方式搭建一根顶天的石柱。   再往前,招凝又一次看到了金乌出现在远古石刻中,它栖息在扶桑树上,只是这一次,地面上又很多先民拿着劣质的弓箭捕猎它。   招凝一步一步走的很慢,招凝在想,这些石刻画像是否在诉说着远古的发生的情况,是否是在描述那场大破灭。   可是大破灭时代的修真者呢,他们去了哪里。   招凝走到最后,只看见一个人身蛇尾的半妖女子飞上天空,以五彩石补天。   这描述的是大破灭吗?是先辈们拯救大破灭之时的九州吗?   招凝无处得知答案,几万年的时间,关于大破灭的记载在现在只留下了只言片语,所有的一切都成了不可说的过去。   她踏上长廊尽头的空间裂缝,刚踏出的第一步就感觉到了不对劲,空间陷入了一片极致的黑中,察觉不到任何的光线,这同之前在迷宫中发现的情况并不一样,不过,招凝并没有因此而感觉到惶恐。   跟随着自己方向感平静的走着,直到——   “咻”的一声,一根长羽从招凝身后偷袭而来,招凝却没有躲,直到那根长羽飞到招凝背后,触碰的一刹那,招凝的身影却变成了残影,本体却已经出现在了黑暗中攻击对手的身边,她平静一探,掐住了对方的脖子,却是一只古怪的黑鸦。   招凝手中微微一动,黑鸦尖叫一声,瞬间化作了黑烟并融入进了黑暗中。   她没有惊讶,放下手,微微转头,目光冰冷地盯着这片黑暗,只是脚向前迈了半步,只见她身上的清光便晕开,空间中弥漫的黑暗好似瞬间活了过来,并且像是水一般的沸腾,紧接着,这处地方不过三丈的空间中,所有黑暗竟然都幻化成了黑鸦,在狭小空间中乱窜尖叫。   招凝在这样的尖利的声音中有些不耐,只是微微抬眸,却见目中光华一闪,凭空出现了两道雷光,雷光铺开成细小的雷,一瞬间所有的黑鸦都掉落在地上,化成了黑色的飞灰,在空间的最中央出现了一块小小的石头。   源晶。   它表面已经完全附着了一层厚厚的黑粉,若不是其上的粗粝透过黑粉展现出来,一眼还不能看出其本象。   开启源晶的定虚石招凝并没有多余的,只是将它放入了寂灵之府中。   招凝在这样的空间中穿行许久,有看到了很多的画面,有曾经看到的万物祭祀的画面,也看到了并没有看到的大能相争海天翻转之景,只是没有线索,没有解读,他们留在墙面上也只能像是一幅画一般挂着,没有任何的意义。   多年的行走,招凝好似一直在奔波,她忽而间想,若是有一日她能从幽冥走出去,一定会在一个地方好好停留。   招凝并没有在这些空间迷宫中绕行太久,她甚至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能感觉到属于幽冥特有的气息。   她想着空间迷宫怕是一处陨落的秘境,与九州形成了奇妙的联系,甚至缩短了时空的距离。   招凝从空间迷宫出来的时候,并不是在幽冥地上,就是在一片虚空之中,头一次,她感觉到血月在自己斜下方。   她又往另一个方向看去,高处的冥月府竟然已经被夷为平地了,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   不过招凝并没有多去探寻,她向着血月飞去,落在幽都大门前,便察觉到了异常。   九层封印不见了。   或者说被谁破坏了,整个幽都大门从中部好似受到重重一击,斜着被切断了。   是谁有这么大的力量?   幽都之中安静极了,甚至连当年徘徊在大门口暴躁的三阶地侍鬼也不见了。   是谁闯入了其中?   可是招凝的思考立即被打断了,她感觉到一道诡异的视线投注在自己身上,阴森的、得意的、感慨的。   耳边又传来那家伙的声音,“来,好孩子,到这儿来,我在这里等着你。”   招凝神色动都未动,背后却出现雷光,雷光转动最后汇聚成一字太古雷纹。   “破!”   一瞬间那道窥视感便消失了。   她并不惧那家伙现在会对她做什么,显然它无法移动,不然也不会想方设法让手下去抓捕,只要招凝在幽都,就在它的地盘,它甚至会打个盹等待招凝绝望的靠近。   招凝平静的向幽都中走去,幽都的第一层就像是当年冯越山心底黑暗幻化成的场景,到处都是断壁残垣。   幽都十八层的地图刻在招凝脑海中,招凝丝毫没有停顿的向下一层的传送之地去。   只是刚走出三里废墟,迎面从黑暗中走来一只地侍鬼,那地侍鬼三头六臂,却不是当初见到的那个三阶地侍鬼。   它六只手上只有两只手抓着法器,一柄不知材质的巨大锤子,一把尖利至极的钉锥。   地侍鬼注意到招凝的第一眼,那钉锥就抛向招凝上空,它庞大的身躯冲了过来,并没有攻向招凝,而是一锤砸在了钉锥上。   钉锥上瞬间爆开磅礴雷光,径直向招凝击来。   招凝没有躲,她的身前忽然生长起一棵参天大树,大树瞬间将雷光吸收了。   地侍鬼暴怒,忽而另外四只手一伸展,手上又同样抓起四把巨大锤子,轮番向钉锥顶端敲打,雷光阵阵,好似雷劫将至。   可是参天大树仿佛能擎天引雷,无论雷势多么磅礴,却依旧矗立。   直至地侍鬼眼睛通红,甩了手中的锤子,四只手去抱参天大树,似要强行将这棵大树连根拔起并掰碎了。   招凝忽而飞身而起,身形直直冲着地侍鬼的头顶第三只眼去。   直至逼到地侍鬼第三只眼察觉到威胁,它四只手中抓住的参天大树忽而消失不见,转而成了一道雷光落入招凝手中,变成一根普通的枝条,她枝条随意一动。   太虚无妄,第四爻,封禁,领域。   地侍鬼瞬间定格,雷魂木深深刺入第三只眼中,雷行之力从它的眼睛渗入他身体之中,直至三息之后,他从封禁中解脱却是真正解脱了,地侍鬼僵硬的倒在地上。   招凝缓慢飘下,落在地侍鬼身上,它庞大的身躯映衬下,招凝仿若不过拇指小人。   不似当年,敌一只二阶地侍鬼仿佛都废去大半真元,而如今招凝站在这里,恍若无事。   她的目光在地侍鬼身上一逡巡,微微抬手,只见地侍鬼的第三只眼中飘出来一颗晶透的珠子。   三阶地侍鬼才有可能凝结成的地煞珠,天地煞气精华之一,是灵器晋升灵宝的材料之一。   招凝收回地煞珠,却并没有离开,她神色淡淡的,只出声道,“阁下从幽都之门便尾随我至此,可是有些过了。”   若非招凝对抗地侍鬼并没有什么压力,否则刚才就等于半条命就在那悬着,一旦对方有敌意,便会趁机置招凝于死地。   但招凝这么大的破绽下,对方却没有了动作。   这却是让这人的行为有些耐人寻味了。   招凝的目光落在不远处一处丈余高的短墙上,许是被招凝抓住了行踪,刚才没有说话的家伙此刻缓缓在墙上显出身形。   一身玄色劲装,披着同色镶边的披风,修为已至金丹初期,只是,此人非人而是妖,且此妖非他妖,招凝认识,北寒岛妖王玄风。   玄风银色长发垂在肩头,加上此刻暗色的打扮,将他曾经温润的表象完全掩盖了,气质中带着北寒群岛特有的寒意。   但是玄风似乎并没有认出招凝。   他以人族修真者的见礼方式向招凝拱了拱手,“道友法力高超,玄风佩服。”   当年清风拂神诀拂去了玄风对孟从意的虚妄爱意,也拂去了从遇见孟从意以来的记忆。   此刻的玄风当真只是一个金丹境的妖王,别无其他的身份。   招凝神色未动,依礼还礼,“玄风妖王,有礼了。倒是不知,玄风妖王跟我至此,是有何指教。”   “无甚指教。”玄风身形一动,再次出现也是站在地侍鬼身上,离招凝三丈之距,视线平齐。   “我只想问,这位道友曾经可去过北寒群岛。”   招凝思绪微微一动,声音平淡回答,“年少云游,自是去过北寒群岛,只是群岛之上妖族对我人族不甚友好,匆匆路过罢了。”   “原是如此。”玄风的目光却已经紧紧落在招凝身上,显然是不信的,“本王当年在幽都受了重伤回北寒之后失去一段记忆,今日却见道友面善,总觉与失去的记忆有关。”   “若是当真有关,以玄风妖王的境界,看到我第一眼便能窥到封锁记忆。但玄风妖王此刻并没有恢复记忆。”招凝语调平淡,没有半分胡言乱语的心虚,“玄风妖王若想找寻记忆大可随意,只是今日我入幽都,有要事去做,便不在奉陪。”   招凝转脚一动,身形出现在十丈开外。   但玄风的声音紧随而至,“我看到你身上有阴阳两仪印记,你要命不久矣了。”   招凝顿住脚,缓缓转身,看向玄风。   他站在如山丘的地侍鬼身上,神色一如往常,“幽都之中封印着一只大妖,活了几万岁,行的是阴阳大道,在万年前便已经成为元神尊者,而你身上的印记是它的。”   玄风向前跨步,缩地成尺,站在招凝面前。   “我不知道你为何得罪了它,但是元神为天,天之下,万物皆是蝼蚁,你不避天深藏却深入幽都之中,想来是做好必死之心。”   招凝看着他,“玄风妖王惯来有对称之怪癖,常人之看表象,却不知这也是被阴阳大道所影响。果然玄风妖王修行阴阳大道,也对同道甚为熟悉。”   玄风妖王笑,“我玄鸟一族,自远古便是侍奉幽都土伯,得土伯阴阳大道传承,此传承之路上唯有我玄鸟一族可长生久视。”   难怪玄风府邸书房中挂着一副擎土伯三叉戟的神像,那人应是玄鸟一族先祖。   “既如此,玄风妖王叫住我,可是有什么嘱咐我。”   “有。”玄风妖王回答的快而肯定。   但招凝并没有激动,他的话语顿下,显然没有那么快的打算告诉自己。   果不其然,玄风妖王道,“我能感觉到我的记忆就在幽都之中,而你能带我找到。让我找到她,我告诉你解除印记的办法。”   两人神色皆平静,目光皆是冰冷,就这般对视须臾。   招凝缓慢勾起嘴角,“好。”   话落,招凝右手抬起,凭空画出一道上古云纹,这道云纹正是当初在幽冥叠加在孟从意身上,并封印她们之间联系的云箓。   招凝知道孟从意在这里,幽都之门上残留着灵宝气息,而那灵宝正是当年幽冥拍卖会最后的压轴藏品,无人知道它被谁得了去,可是招凝知道以孟从意的体质,只要她表现出来想要,这东西不管流经谁人的手,总会有“天神炉鼎”送到她面前。   而很明确的,孟从意当时的小动作没办法掩盖她的垂涎。   既然玄风这般上赶着想要成为孟从意的“天神炉鼎”,招凝没有理由阻止。   上古云纹陡而碎裂了,碎裂核心出现一道流光向着幽都深处飞去。   玄风丝毫没有等待,紧追而去,招凝跟着后面倒显得不紧不慢了。   流光穿过了第一层的传送直接进入了第四层,这里是孽镜大地狱,这里没有建筑,只有层层山脉,以及头顶破碎的天空,天空分割成无数块,形成了数不清的镜面。   但有人出现在孽镜大地狱时,镜面上便倒映出此人的前世今生,以及无尽孽事。   玄风一心追着流光而去,没有心思抬头看天空镜面。   而招凝只是眼神微微掠过,看到的都是玄风的前世今生。   他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世,每一世都看起来过的十分的凄惨,上到阳州修真界某个曾经辉煌大宗门的真传弟子,下到凡俗手脚皆断的乞儿,但更多的是这一世,这一世他从妖族出生,本是弃子,却硬生生挨到了羽翼丰满,杀尽北寒群岛前一任妖王统领及其手下,坐上妖王宝座,却频频前往幽都,频频受伤。   招凝试图在这些天空镜面中寻找到关于自己的影子,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很快,流光落向一处山洞,触碰到山洞口的禁制便消了。   玄风站在正对着山洞口的山坡上。   “为什么不进去?”   招凝走上山坡,淡淡问道。   玄风却说,“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去面对失去的记忆。”   招凝没有应声,她抬手,指尖虚空画圆,灵光晕开,却呈窥视镜面,镜面中是山洞中的景象。   山洞中除了孟从意,还有两个招凝相识的人,江尧和冥妖卫朔,而此时,孟从意正缩在江尧怀里,眼角带泪。   玄风身体微微颤抖,在触及孟从意的那一刹那,遗失的记忆重新呈现在脑海。   有一瞬间他手掌攥紧,紧了又紧。   他转头看招凝,那里面的意味是震惊与愤怒,但显然他并不能做什么。   当年招凝不过筑基中期无法抵抗玄风,如今却是不一样了。   她淡定回视,又道,“你还不做些什么吗?”   下一刻,玄风消失在面前,紧接着出现在窥视镜面中,而后江尧被甩出山洞,窥视镜面也粉碎了。   招凝并不意外,她走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江尧。   直至招凝近前三尺之内,江尧猛地缩身,转头抬眸,更是惊愕,“你……沈招凝?”   “是我。”招凝难得嘴角带着一丝浅笑,“遇见你倒是个不错的意外,我正好有事找你。”   江尧面对这金丹境的威压,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甚至没有力气起身。   只见招凝蹲在他身边道,“判官笔,借我一用。” 第205章   江尧再怎么不愿都没有办法拒绝, 但——   “判官笔,现在不再我手上,被一只双头妖兽夺了去, 我至今都没有办法感应到。”   招凝平静的看着他, 但那眼神好似有一个无形的力量,让江尧不得不再重复, “我说的是真的, 我,我不敢骗你。几年前我同极寒宫等人来幽都阻止黑水溢出之事, 却遇上幽都阴鬼暴|乱,好几个同行人都在这场暴|乱中死了, 我和卫朔侥幸才逃出来的,后来数月前我们再入,又生变故, 这天地尺和判官笔就已经遗失了。”   招凝却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插曲。   她站起身来, 威压收敛。   江尧撑着地面慢吞吞地站起来,还是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招凝, 他想不出,明明十年前还才筑基的人怎么一瞬间就成就了金丹, 什么时候金丹这么好结的了。   “详细说说。”招凝淡淡道。   江尧继续道, “当年那阴鬼之乱据说是每隔几年就会发生, 那次却是突然暴|乱, 我们不知为何, 只知刚到幽都的时候,看见当初那只千年龟妖愤怒的将整个冥月府推平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暴怒的龟妖,所以才让幽都第一层满是惶恐。我们迫不得已进了幽都第二层, 可是刚进第二层就被地侍鬼缠住了,极寒宫同我们一起来的弟子以命死战,这才将我们送出来。”   “我们在外面等了几年,终于等到幽都之中的声音小了,这才跟着高真人进来,却不想刚进来又遇上了幽都异变,转而都被传送进了这里大地狱中,被那只双头妖兽追了好久,才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   招凝看向江尧,“你确定是双头妖兽,类犬?”   “对对对,类犬,身形巨大,后背上有根根骨刺,很是怪异,我们在修真界中从来没有看见过。”江尧奇异的看向她,“你,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招凝没有回答,只是随手凭空绘制出一道上古云纹,云纹游动间,好似有一道无形的声响在整个幽都第三层震动。   像是在召唤。   云纹渐渐旋转,江尧好似感觉到了什么古怪的力量在拨动着。   可是又什么都看不见。   他逡巡四周,又看向招凝,可招凝仅仅是站在原地,在等待着什么。   不一会儿,他忽然听到奇异的吼叫声,那吼叫声让整片大地狱的山脉都跟着震颤。   江尧猛地一惊,他往那动静方向看去,却见一个巨大的黑色影子从远方冲了过来。   他眼睛猛缩,意识到那是什么,“对对对,就是这东西,这东西的尾巴犹如长鞭,能瞬间将人的神魂打出来。”   招凝转身,看着那东西渐渐逼近,大约三丈高,身长却超过十丈,是一个如同山丘的庞然大物,而他有两只巨大的犬妖脑袋,脑袋狰狞可怖,利齿排排罗列着,口水如瀑布般挂在嘴角。   双头地狱犬,当年在九幽之术生灵卷中看到的一只妖兽。   在上面有对双头地狱犬的详细介绍,包括对双头地狱犬的召唤,这样的召唤当然不是用寻常的真元来进行的,只能借助幽都中残留的死气、煞气、引气等等负面力量。   这双头地狱犬对于召唤显然是不情愿的,明显能看到它的嘴角还残留着鲜血,还有半个人的尸骨。   “那是清辉道友!”江尧忽然喊出了那具尸骨的身份,是通过那残留的衣着和气息判断出的。   他大抵知道自己的喊叫有些失态,他还是向招凝解释道,“清辉道友是同我们一同进入这里的,是高真人的记名弟子。”   “他出事了,该不会高真人也出事了吧。”   这就不得而知了,不过这家伙在被突然召唤中赶到了新的美味,直接跳跃着山头便奔向了他们,那巨大的利齿,人族在他面前不过只能塞牙缝而已。   招凝冷漠的等着它靠近,直至那双头地狱犬逼到近前,招凝忽而抬手,手上清光氤氲,瞬间升起巨大的屏障,将双头地狱犬的攻势隔绝在外面。   江尧又一瞬间震得好似要直接坐在地上,但到底还是忍住了。   “小心这地狱犬,它口中吐出来的火焰好像是焦热大地狱的地狱炽火。”   招凝神色一动,转而法决一动,光聚的屏障上忽而呈现出一字字上古云纹,紧接着屏障泛出诡异的光华,下一刻瞬间扭转成灵光漩涡,将双头地狱犬的两只脑袋缠绞,在招凝操纵之下,双头地狱犬被重重的砸在盆地中。   一时间烟尘四起,尘雾好似要将碎裂的天空都要掩盖。   “能感觉到吗?”招凝问。   江尧一愣,又陡而惊觉她再问什么,“不,没有,判官笔和天地尺都不在它身上。”   烟尘中,双头地狱犬两只头甩动着,很快站起身来,嘶吼着,两张大嘴同时吐出巨大的火焰。   地狱炽火以令人可怖的速度向四周蔓延。   招凝直飞到高空中,双头地狱犬也跟着飞到高空,很快,招凝靠近一道天空孽镜,却不想在即将触碰到天空孽镜的一刹那,她的身影消失在原地,而双头地狱犬的动作却是来不及停止下来,径直撞上孽镜,就那么一瞬间双头地狱犬庞大的身影竟然消失在了天空中。   招凝稳在半空,却见天空中无数道孽镜中凭空出现无数个双头地狱犬,这些双头地狱犬在孽镜中狂啸,却是一时间没办法冲出来。   孽镜完整的呈现出了双头地狱犬的愤怒。   但同时也渐渐将双头地狱犬拉到了前世今生的孽债中。   能看见镜子中呈现了双头地狱犬自凡俗出生,又魂归地狱之后,经过异变,成了如今的样子,但是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双头地狱犬的今生中,可以明显看到,它对孟从意一行人突然有了兴趣,并且不断的追逐他们而去,直到正好撞上了江尧一群人。这时候,江尧一群人只得被迫同它进行打斗,而双头地狱犬以其强悍,直接将判官笔还有天地尺吞了去。   “在那里!”江尧忽而高声提醒道。   却见,天空中有一孽镜,孽镜中正好呈现出当时之情况,而此刻天地尺和判官笔正好暴怒了。   招凝动作快之极,手上法决翻飞,一瞬间灵光就打入那道孽镜中。   孽镜上起波澜,好似要将招凝吸噬进去,可是招凝身上清光晕开,生生对抗着那强大的波动。   就在这般两方角逐之下,龙吟鞭忽而出现,八条巨龙龙影冲向那片孽镜,一瞬间孽镜碎了,天地尺和判官笔从碎裂的孽镜中掉了出来。   幽都中带着时空的力量,孽镜中呈现的画面会在幽都之力被干扰,甚至从过去拿到东西此刻不容易得到的东西,都是极有可能的,前提是东西还存在并且就在幽都。   天地尺和判官笔飞到了招凝手上。   因为孽镜碎片的破裂,整个孽镜大地狱重新轮转,映照着令人生畏的暗色光华,不属于孽镜中的东西被排斥出来,双头地狱犬在无数道光华中重聚,最后重重的砸在一处山丘上。   江尧惊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又看着招凝手上的天地尺和判官笔,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开口将两件属于自己的灵宝拿回来。   可下一刻,天地尺飞到了江尧手中。   江尧双手捧着天地尺有些不知所措。   招凝拿着判官笔,判官笔中还有些许轮回判处之力。   她看向江尧,“江道友,想来此番我借判官笔应该不用再多说什么了。”   刚才的情况已经让江尧不敢在多言,十年前,他以为自己和招凝平齐,十年后,他只觉自己连站在招凝身边都是瑟缩的。   他拱手道,“但凭沈真人安排。”   招凝收了判官笔,却对江尧说,“高真人应该还在幽都中,你可以拿着天地尺去寻他,黑水之事处理好之后,在幽都外留下印记,我会将判官笔归还于你。”   江尧不敢多问什么,事实上,若是判官笔能重新回到自己手上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了。   他深深躬身拱手,恭顺地应了一声“”。   “当年,在冥月府中,我曾经看到黑水河的由来,恐怕完全解决并非易事,你找到高真人后,还请转告,请高真人只需清理地面黑水河,填补上古封印便可,无须深入,若是必要深入,需禀报霜泷上人。”   江尧有些惊讶,当年众人都在冥月府中,招凝怎么会知道有关于黑水河的事情。   大抵是从前的几分交情,他试图去问,却不想刚开口,就突然听见一声尖叫。   招凝一转眸,就见冥妖卫朔尖叫着从山洞中被甩了出来。   多年的交情,使得江尧下意识地去接卫朔,却正正好被卫朔撞到,乱做一团。   “该死的妖族!”卫朔大吼着,但扭动着睁开眼,瞧见面前的招凝,却更是一呆,“沈……沈招凝?不对,你……金丹?”   招凝并没有多言,只是垂眸看了他一眼,卫朔顿时哑口无声。   好一会儿,招凝瞧着天空上的孽镜碎片重新复原,她一道灵光打入山洞中,下一刻,孟从意却冲了出来,满是惊慌。   一眼逡巡,本是寻找卫朔和江尧二人,但是却一眼看到招凝。   她同其他二人一样的惊愕,可是招凝并没有回应她,就在这时,山洞中疾速冲来一道影子,影子中伸出一只利爪,、扣在孟从意的后颈上。   “不……”   孟从意尖叫一声,“救命,招凝,救命……”   即使是十多年未见,孟从意还是第一时间下意识地向招凝发出求救,可是招凝并没有出手。   江尧和卫朔反而紧张的冲了过去,却被显形的玄风一巴掌扇了出去,紧接着两人便倒飞了数十丈远。   他一手扣在孟从意后颈,眼眸冷冷地盯着她,似乎在问,你再跑啊?   孟从意瑟缩的颤了颤,不敢在多说什么。   “我,我真的不认识你,求求你放开我。”   “小意,不用跟我装模作样,我没有失忆,当初被你们耍了这么一道,你以为我现在还会放过你?”   玄风一遇上孟从意,他的性格好似变了另一人。   他一手紧紧扣在孟从意后颈上,好似要提小鸡一般将她提走,但是招凝却是在这一刻出声了。   “玄风妖王。”   玄风顿住,目光缓慢地抬起,看向招凝,“你莫不是要再次阻止我?”   招凝却说,“我只是提醒玄风妖王,我们的交易。”   玄风似乎这时才想起来此时,他看向招凝,忽而笑道,“破解的方法很简单,你只要找到土伯的三叉戟,而后……”   他嘴唇微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声音却传进了招凝耳朵里,他说——   “我杀了我。”   招凝神色没有丝毫的波动,好似早已经猜到是此情况。   她看着玄风,“玄风妖王,当年我能以清风拂神诀破你心头虚妄一次,别让我再做同样的事情第二次。”   这话里带着隐隐的警告。   玄风妖王显然也是听出来了,他呵呵一笑。   “我知道,我现在在做什么。”   招凝目光落在孟从意身上,如果孟从意当真知道该如何利用她的体质,她完全能够在玄风的手中保全且自由,一切都是她的抉择之事。   她不知这样将玄风送到孟从意身边是否再次牵连起她和孟从意的因果,只是现在招凝已经没有时间再去处置了。   “招凝,沈招凝,你不要走!”   大抵瞧见招凝转身,孟从意更加惊慌了,可是玄风牢牢的扣住孟从意的腰身,让她根本就挣扎不得。   她眼巴巴地盯着招凝,嘴角下垂,满是委屈,声音已经带着哭腔了,“招凝,我怕。”   招凝偏头,却没有再停顿,迈步一出便消失在孽镜大地狱中。   幽都已经没有了当年轮回之地的热闹,只是还残留着阴森与诡谲。   招凝此番一路下行,她看到了幽都地下每一层总总可怕的景象,那是即使修真者看到都要为之震颤和退缩的。   幽都一共十八层,招凝并没有在其他层多逗留。   她能感知到藏在黑暗中无数窥视,那是幽都的生灵,又或者可能是九幽的生灵。   在数不尽岁月的沉寂中,有一人出现在幽都底层,给此地带来了一丝躁动,所有生灵似乎都想从招凝身上得到新鲜的血肉。   可是意外的是,招凝前往幽都最底层的路却是意外的顺遂,甚至再也没有一只阴鬼来捣乱,仿佛这里当真只有黑暗,没有威胁。   招凝对此并没有任何的迟疑,她脚步坚定的向最后一层去。   从第十七层下去却陡然间豁然开朗,这里并没有幽都的阴森黑暗,却光亮明瑞宛若仙境。   招凝稳稳落地,脚下却是洁白无瑕的云层,透过云层也看不见底部,更没有察觉到云层下的地面,好似她现在站在天空之上,而非落在幽都最底层,招凝下意识的抬头,却见她下来的通道边缘有一圈光晕,光晕渐渐内缩,即将要把整个入口封闭。   她垂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一步步的向前方走去,越往里面走越来越感觉到浓云上渐渐描摹出七彩的边缘,如同祥云,其中有玄妙诡谲的力量渐渐扩散开。   很快,招凝便看见了传说中的轮回池,传说中可以让神魂转世重生的地方。   她站在边缘只是静静看着,这轮回池表面如镜,盛放的并不是水,而是光华,各种光华浮荡在其中,让人感觉到一股难以抑制的温暖,仿若在母体之中。   每一道光华都是一道轮回的选择,无数的选择出现在此处,只是对于神魂来说归于轮回池,一切力量都已经没有办法再去选择,只能被迫的接受法则的安排。   招凝抬起右手,魂净瓶出现在手掌中,瓶中的魔种在招凝出关之时已经完全消融了,现在瓶中只剩下一道道纯白的残魂在瓶中清气的包裹中自在飘动。   魂净瓶缓慢飘到轮回池的上空,整个轮回池瞬间沸腾了,无数光华鼓动着,似乎要将魂净瓶吞噬。   可是魂净瓶上的封禁却是最后一道屏障,让那些光华没有办法捕捉到分毫。   招凝法决一动,判官笔出现在身前,而后飘到魂净瓶上空,在招凝的控制之下,魂净瓶上的禁制铺开,龙纹在边缘游走,而禁制中央出现了无数古字,成串流动着,那是魂净瓶中昆虚上万人,凡俗五十万残魂的生平。   判官笔微微一动,像是招凝持笔写着什么。   “招凝能力低弱,不能给诸位转世之后圆满的人生,只能尽招凝之力,为诸位勾去恶之道,望诸位来世积善德,结善果。”   最后一笔划下,魂净瓶上的龙纹禁制渐渐向两侧打开。   瓶口开,里面游荡的纯白残魂争先恐后的从魂净瓶中飘出来,而此时没有了禁制的压制,轮回池中的光华暴涨,每一道光华都锁住一只残魂。   数十万道光华在轮回池上绽放,缠绕着所有的残魂并将它们沉入轮回池中。   当最后一道光华沉入到轮回池中,轮回池又变成得了本来的模样,像是一团团缤纷的祥云鼓动在其中,时而翻卷出出巨大的生生之力,时而翻卷出令人身心震颤的死亡之威慑,但最后都会归于平静,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招凝淡漠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像是一切的思绪都放空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盏明灯出现在轮回池上,轮回池却没有再次出现波动。   先天圣德长明灯泛着淡淡的微光。   却听冥冥中一声鸣叫,一道影子从先天圣德长明灯中飞出来,渐渐的形成一只有形无实的鹏鸟,下方的轮回池微微波动。   噎鸣没有直接入轮回池,而是飞到招凝身边,它的尾羽带着华丽的流光,在招凝身边飞了两圈后,只有巴掌大小的噎鸣落在招凝肩上,蹭了蹭招凝耳畔。   招凝道,“这里就是轮回池了,去吧,后土娘娘交给你的使命还等待你去完成。”   但是噎鸣却没有动,它很是人性化的向后方看了一眼,又在招凝耳畔蹭了蹭。   招凝嘴角却露出一丝笑。   “谢谢你。不过,我可以自己面对。而且我也需要这一场劫难。”   没有人能阻止招凝成就上品金丹,哪怕是元神尊者也不可以。   噎鸣展翅,从招凝肩膀飞离,又是一声鸣叫,高飞数圈,突然俯身而下,却没有冲向轮回池,而是扑向招凝身后的浓云中。   它的身形明明只有巴掌大小,但是向下一探,却提出了巨大的阴影,紧接着在它力量的压制之下,那巨大的阴影收缩,最后成了它单爪上一只脏兮兮的老龟。   老龟在它爪上甚至都不敢挣扎,直到噎鸣抓着它在轮回池上来回飞动,那老龟整个龟都是紧绷的,他短小的龟爪都试图去抓住噎鸣,但并不可能抓住。   “不不不,噎鸣大人,小人什么都没有做,小人只是奉命来盯着。”   招凝听到九千岁的声音从老龟口中传了出来。   不过招凝并不惊讶,在这里的龟妖不可能是其他的妖兽。   噎鸣似是也只是恐吓它,将它向轮回池边一抛,那老龟落在云层上,转而一滚身幻化出人形。   是一个岣嵝的老人,光头,留着几乎拖地的长须,手上还拄着一把拐杖。   但他身形很是灵活,再一滚就跪在了地上,连连向前方扣头,“大人神恩,大人神恩。”   噎鸣和招凝都没有去看它,噎鸣再一次飞到招凝身前,轻轻叫了一声,像是最后的一声告别。   招凝笑着,“后会有期。”   “唳——”   一声鸣叫后,噎鸣翻身一转,转而冲入了轮回池中,轮回池的光华瞬间暴涨,无数道光华将噎鸣包裹住,将它完全拖入轮回池中,直至噎鸣最后一丝气息消失不见。   九千岁好似感知到了什么,不再磕头,伸着脑袋向前探看。   瞧见噎鸣确实轮回去了,目光又在招凝身上转了转,他哼了一声,撑着拐杖站了起来。   “你这人族丫头,居然和噎鸣大人有所联系。”   招凝没有看他,只是淡淡说道,“你说若是我现在跳下轮回池中,是不是你和你主人的计划就落空了。”   九千岁一惊,“你敢!你这一身修为,度过重重劫难才走到至今,你若是跳下轮回池可就什么都没了,下一世是否还能修行、是否还是个人,都是未知的,你当真舍得吗?”   招凝转头,眼神中满是漠然,“九千岁倒是会说笑,就算我今日不跳下去,等到了你主人那里,我还有活路吗?”   九千岁神色中慌了,他听着招凝的说法,好似当真死志已明了。   而招凝恰在此时向前走了两步,轮回池边缘的光华似乎感应到什么,微微浮动起,似乎再近一步,就能触碰到。   “该死,你这丫头,不准乱动。”   说着九千岁挥动拐杖,一道妖力打出,扑向招凝,招凝身上却出现一道清光,清光流转形成太古雷纹“破”,竟然直接将九千岁的妖力击溃了。   它一惊,突然觉得面前这个人族并不简单,不不不,该死的,当初在冥月府前,他就知道这个人族实力远超表象。   九千岁此刻毫不犹豫的甩了拐杖,直接飞向招凝,却不想抓到的却是一把残影,而正因为残影处在轮回池的边缘,他这般一前冲,在轮回池边缘摇摇欲坠,轮回池中的光华像是闻到腥味一般,直接从池中弹起,一道淡青色的光华瞬间搭在他脚踝上。   不!   九千岁大惊,身形不受控制的向下沉去,它下一刻放弃了人类形态,转而又变成了招凝当年所见的巨大乌龟,以本体法相镇守,它才堪堪躲过轮回的捕捉。   九千岁下意识地往前爬了几步,而此刻招凝就站在他身前。   它气得牙痒痒,第二次了,这个人类小女子第二次耍的它团团转。   招凝冷漠盯着它。   “告诉我,你的主人让你跟着我,甚至不阻挡我来轮回池到底是为了什么?”   九千岁呵呵一笑,它用龟声发出笑声时,古怪的可怕。   “你要知道又有什么用。哈哈,人类,你是不是后悔了,后悔将那些蝼蚁神魂投入轮回池中了,可是你后悔来不及了。你现在已经完全符合了主人的要求。”   招凝并不懂他们到底在用阴阳两仪印记在谋划什么。   但是看面前九千岁急迫冲来想要抓她的样子,招凝知道绝对不是因为什么半妖的感恩那么简单。   她忽而避开九千岁迟缓的捕捉,身形一动却是又出现在轮回池的边缘。   直接盘腿坐下,五心朝上,似是进入修行之中。   “呵。人类,你不是现在还想提升可怜的修为吧。哈哈哈,别痴心妄想了,跟本九千岁走吧。”   九千岁说话间举起手中的拐杖,拐杖上方举起一道灵光,紧接着招凝周身形成了很多大妖文,这些大妖文共同构成了天罗地网之势。   正当天罗地网内收之时,却收紧至招凝周身半尺却是没有办法再近一步了。   九千岁更是惊讶,就见招凝头顶上出现先天圣德长明灯,长明灯中藏着的生生之力像春日细雨般洒落在招凝身上,并与她周身清光相交融,形成一道看似薄弱却无可破的光幕,光幕上起一丝涟漪,无形的力量震开,一瞬间将天罗地网崩裂了。   招凝的神魂却从她肉身上站了起来,周身笼罩着淡淡清光,她转眸无甚表情的看着惊骇的九千岁。   “不用你抓我,我自己去。”   话音刚落,可能冥冥中有什么感应到招凝神魂,却见阴阳两仪印记一闪而过,紧跟着招凝的神魂消失不见。   九千岁知道这是招凝的神魂被主人拘了去。   可是他看着招凝陷入沉寂的肉身,顿了顿竟再次出手想要去取招凝肉身,再一次被先天圣德长明灯的光华震开。   九千岁终于明白,他是不可能取得招凝肉身了。   这让他心头越来越不安,这人类女子古怪极了,之前只是筑基大圆满的修为便从自己手中夺回了半妖的感恩,如今晋升金丹,还只是中品金丹,却让他九千年的修为都奈何不得,还有这后土娘娘的重宝以及噎鸣的亲昵。   “不对,这丫头绝对有问题。”他自言自语了一声,转而闪身离开。   招凝再次从一片黑暗中清醒过来,只是这一次她能感知到身体,盘绕的、庞大的蛟龙之身。   “你来了,你终于来了。”有声音从她神魂中传来,就像是心里在自言自语。   “我感觉到了,它变得更加强大了,哈哈哈哈。”那大笑声好似令整个空间都要坍塌,但是并没有,招凝只是微微动了动,便感觉到头顶的重压压得根本动不了,甚至喘不过气来。   招凝并没有在尝试,大抵是因为她的不抵抗,对方的身份、命运、因果开始刻在她身上。   “三万年了。三万年了,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我会成为整个九州唯一的一劫元神,我会成为整个九州最强大的存在,哈哈哈哈。”   忽而之间招凝感觉到巨大的天道威压正在形成,隔着数万丈重压,从天空传到在地下。   招凝神魂无法抑制的颤栗,她能感觉到,无须触碰,甚至只要再强烈须臾,就能将她的神魂碾为粉碎。   那是什么?   “别怕,小姑娘,我的身体会保护你的神魂的。”   意外的,那个声音竟然在安慰招凝,可是这声音里的期待和兴奋却让人诡异的不寒而栗。   招凝意识到,在这样的力量下,这个活了几万年大妖的身体也是没有办法抵抗的。   “当你肉身毁了,直面天道力量的,就是我的神魂。”   “哈哈哈,小姑娘,你真聪明。”   果不其然,那声音的主人再次大笑着,它根本不需要再对招凝隐瞒。   “小姑娘,看你修行还不足二十年吧,能修炼到金丹当真是九州第一例,可是就算如此,恐怕连元神之上还是知之甚少吧。”   它的声音在招凝耳边缭绕着。   招凝不知是在听它说话,还是在感知万里之上的天道威压。   那威压在渐渐成形,是雷云,是天劫!   “别说是你金丹境界,哪怕是去问元婴境界的家伙们,他们也不会知道元神之上的事情。”   “小家伙,元神才是修道的开始,元神之后还有天人,还有合道,还有道祖,那才是真正的与天同寿,造化天地。可是就仅仅是这元神境界却是异常难度,大破灭之后几万年了,几乎所有的元神尊者都死在了第一劫下,整个九州都没有一位一劫元神尊者,可悲,可悲。”   “你知道晋升一劫元神要经历什么吗?哈,要经历九重天雷劫。小家伙,好好感知一下,就是你现在即将面对的。”   招凝想过对方各种可能要抓她的理由,从来没有想过她是被抓来替他渡天劫的。   这一瞬,招凝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她不过是个金丹境界,甚至不过中品金丹,连上品金丹雷罚都没有资格引发,更何况上品金丹雷罚在这九重天劫面前宛若沧海一粒,根本无法抵抗。   这远远超出了招凝的认知,让招凝起先做好的一切准备都险些要崩塌了。   但招凝还是抓住了一点希望,没有无缘无故的阴阳两仪印记,它花费了这么多年时间,派出那么多的手下在九州搜寻符合条件的,绝不可能只是当做天劫之下的蝼蚁。   “因为半妖的感恩吗?”   招凝出声,她的声音已经不自觉的颤抖了,这已经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半妖的感恩?不不不,那东西不过是让你更加得半妖亲近和尊崇罢了。我要的是它藏着的最本质的东西。”   “什么。”   “哈哈哈,小家伙,你还不懂吗?功德,天地造化之功德,得功德加身,天道馈赠,天劫减弱,这才是我想要的,哈哈哈。”   一瞬间好像有什么在招凝神魂上重重一击。   那声音却还在围绕着招凝狂笑,“当初龟九拿到‘半妖的感恩’的时候,我还不屑,只觉小小的‘半妖感恩’之气运能有何助益,直到我发现这气运后是成千上万半妖共同的感激之心,这加持在你身上,便不是气运而是最纯粹的功德。唔,龟九,不愧是跟了我九千年的好孩子,哈哈哈。”   招凝颤抖着,她忽而间全都懂了。   “小家伙,为了好好看看你,我特意安排了人打开了冥月府,你以为九层龙纹禁制就能阻挡住本尊的窥视,只要本尊想,任何一人的眼睛都能成为本尊的眼。”   “哈,瞧瞧我看到了什么,不仅有来自半妖感恩的功德,还有万千鬼修的功德,这么一看,那些零星琐碎的人族功德也不算什么了。”   “不过,好孩子,你给了本尊巨大的惊喜。三万人族修士和五十万凡俗士兵的轮回,远古神族噎鸣的轮回,这般功德都加持在你身上,虽然你感觉不到,但是天道知道。”   招凝闭目,她清楚的知道,半妖感恩来自于豹武他们,鬼修是阳神境那些三千年未亡之魂,而轮回便是刚刚送入轮回池的残魂与噎鸣,招凝从来没有想过这些经历会转化为无形功德加于己身,更从来没有想过这些无形功德会转而变成大妖渡过元神第一劫九重天雷劫的工具。   这一刻,她甚至觉得作呕。   “好孩子,作何要闭上眼,看啊,你抬头看天上劫云,不过渺渺五万里,不过寥寥三千雷音。”   “好孩子,天雷就要劈下来了,别害怕,幽都结界重重,本尊靠此瞒过天道三万年,足够抗下前三道天雷了。”   “接下来第四道、第五道,本尊的身体足够承受住层层加压的天雷。”   “只是第六道之后,可就靠你了,好孩子,用你身上加持的功德,用你所有的力量,尽可能的抗下接下来的天雷。”   轰隆隆,就在大妖说话的时间,第一道天雷重重砸下,整个幽都都跟着震颤。   招凝感觉到身上的万万钧压力好像瞬间轻了,但在天雷砸下的刹那,她的神魂好似跟着幽都在颤栗。   “当真不错,就像这样,好孩子,冷静应对九重天雷劫,本尊甚至可以期待你渡过第六道、第七道,乃至第八道天雷劫了。哈哈哈哈!!!”   接下来,就像大妖说的那样,前三道天雷彻底劈开了幽都之上的太玄山,整个幽都都被暴露在雷云之下,幽都中无数生灵在触及到天道威压的那一刻瞬间被碾成了粉碎。   幽都一层又一层的破裂,直至到了第十七层,像是掀开了最后一道遮羞布般,庞大漆黑的蛟龙身躯出现在劫云下。   招凝抬眸,蛟龙跟着抬眸,本该残忍血腥的眸子却清亮极了。   她好似当真听从了大妖的安排,飞身而起,庞大的身躯溅起万重烟浪,蛟龙身长近千丈,迎着第四道劫雷而去,而后又被劫雷重重劈落进万丈幽都之中,体表所有的鳞片都翻裂,鲜血浴身。   所有的疼痛都回馈在招凝神魂之上,她在疼痛中昏死,又在昏死中被痛醒。   耳边传来的却是大妖对自己身体的心疼,甚至是自我安慰,“只要渡过九重天雷劫,重塑金身又有何不可。”   招凝虚弱地抬眼看劫云,第五道天雷劫已经酝酿完毕,不过是抬眸的须臾时间,天雷劈下,修行几万年的蛟龙之躯已经完全焦黑。   可就在第六道天雷劫酝酿之时。   明明已遍布死气的焦黑蛟龙之身却再次动了。   耳边是大妖不解的“咦”声。   而招凝却再次迎着第六道天雷劫而去。   劫雷轰轰劈下,蛟龙之身在雷光中,一寸一寸湮灭成黑灰,直至雷光从肉身转神魂。   却见肉身崩碎,一缕金芒通达天地,天地之间,神魂渺小至微,却有万丈金光缭绕汇聚。   一棵巨木虚影拔地而起,冲入劫云之中。   须臾间,劫云沸腾,万里雷云,三千雷音,扭转惊变。   “不对,该死,为什么九重天雷劫停了,这是什么?!”大妖声音暴怒至极,在整个幽冥天空回荡。   可是劫云变化未停,突见劫云之上白日举霞,金光浩浩万万里。   冥冥之中天道钟响。   所有金芒、所有雷光汇于渺小神魂之上,浓缩,丹变,凝实。   “先天造化功德金丹——”   “不!!!” 第206章   “主人, 小心!那丫头不对劲!她有后土娘娘还有噎鸣大人的庇护!”   龟妖九千岁终于寻到了机会向它的主人报信,然而它的主人此刻已经完全暴怒了。   眼看着自己九重天雷劫要毁了,眼看着自己辛苦准备了三万年的大阵全部都要白费, 蛟龙神魂再次嘶吼, 这声音是从冥冥中传来的,现实中没有任何的响动, 偏生所有人都听见了。   龟妖九千岁一惊, 他好似感觉到了什么危机,下一刻, 巨大的力量击打在它身上,瞬间就将他击飞出去数百丈, 太玄山附近的小山头都在这冲击中向前平移了数丈。   龟壳好似要碎了,他胆颤地看了一眼天空,不敢再参与其中, 更不敢再提醒自己的主人。   兜头就缩进了土里, 那庞大的身躯缩小成寻常龟妖的大小,一瞬间就遁逃出去千百里。   “该死的人族丫头, 你胆敢借助我的九重天雷劫,碎丹重铸, 得先天造化功德金丹。啊啊啊!!!我要撕碎了你!!!”   声音震耳欲聋, 可是此刻招凝没有任何感知, 她的神魂像是胎儿蜷缩在金丹之中, 感受无数金光法则涌入, 无数玄妙力量汇聚,这一刻, 她是平静的、是安宁的、是纯净的。   大妖暴怒,天空皲裂出无数黑线, 每一条黑线中都有诡异的阴阳法则在轮转,触之丝毫,从此神魂俱灭,再也没有来生。   这些黑线像是在分割天空,向招凝金丹压迫而去。   “把功德交出来,你的功德只能成为本尊渡劫的工具!”   阴阳法则越来越强悍,金光也显得黯淡了,而大妖蛟龙惩治之人此刻却陷入沉眠的状态,一切都好像要在它的暴怒中粉碎。   可就在这时,天际传来一道亮光,那光芒浩浩荡荡,极其威慑。   瞬间就将天空中的黑线全部都斩断了,光芒铺开,驱散了天空中所有的来自蛟龙的妖力法则。   “谁!居然赶来打扰本尊渡劫!”   “为何不敢!”突然有声音出现,却见一人破碎虚空从高空中跨越出来,他一身朴素的道袍,梳着高高发髻,一脸冷淡而威严,若是招凝现在清醒着,必是能知道面前出现的尊者便是浩初尊者。   大妖显然也知道了来人是谁。   “浩初!你居然敢深入到劫云之下,你就不怕你自己的一劫九重天雷劫被引发吗!”   没人能看清浩初的表情,“这就不劳蛟龙大人操心了。本尊成就元神的时间不过五千年,远远不到引发九重天雷劫的时候。”   他眼睛一眯,“而且,蛟龙,你面前的小家伙与我有缘,你若是敢破坏她成就先天造化功德金丹,别说是我,整个天宫都不会答应。”   “哈哈哈哈哈,不答应又怎么样。”   蛟龙的声音游荡在周遭,它早就看到天宫在高空中窥视了,从九重天雷劫引发到现在。   “他们敢进来吗?就凭你,哪怕本尊现在只有神魂,也能让你神魂俱灭,浩初,我给你们天宫面子,若是再敢耽搁我渡劫。等我渡劫之后,我要摧毁你们整个天宫!生吞了你们肉身!”   一劫元神,在天劫祭炼之下,他们掌握的道之规则,会让人无法抵抗,甚至心中一动便自成法则。   这当然就是天宫在外围静静看着的原因,也是现在浩初微微迟钝的原因。   但是,浩初此刻就算再怎么想退缩,当初他给招凝算出来的结丹机缘和其中的隐晦牵扯,也告诉他,如果他这一次走了,他可能会毕生后悔。   他冷下脸,试图同蛟龙商量。   “蛟龙,这可是先天造化功德金丹,天道钦定的生生之道,日后必定成就天道紫婴,更是准一劫尊者,你若是耽误了她,你可就耽误了整个九州。大破灭几万年了,你真的甘心吗?”   也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暗示了什么,蛟龙的声音忽而停止了,连他暴躁的呼吸声都消失了。   浩初冷眼看着,他知道蛟龙在附近,知道蛟龙在权衡利弊。   浩初觉得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更能让蛟龙共鸣,毕竟几万年了,这蛟龙还是看着当年大破灭发生的。   可是却没有想到,在浩初觉得一切都要被放下的时候,整个天空开始笼罩成一片黑色,无尽的黑色像是墨不断的吞噬着幽都上空的光线。   浩初眼眸一缩,“蛟龙,你疯了!”   “哈,我没有疯,疯的是你们!”蛟龙大喊道,“大破灭的力量没有人能抵抗,我们只能接受,这才是事实。与其去寻求那些不可能的希望,我为什么不为了自己做些什么。只要我能够成为九州最强者,这么大的九州任由我掌控,这还不够吗?!”   “所以,浩初,你这蠢货,你也成为我渡劫的工具吧!”   就在这时,黑暗裹着金光一同往招凝神魂之中涌去,它不管不顾了,他要彻底替代招凝,掌控招凝的功德,让凝滞的九重天雷劫重启。   而这重启的方法,却是——   只见黑暗中忽然破空而来一把三叉戟,向着浩初冲去,浩初目光一缩,“土伯至宝!”   他不敢也不愿再逗留,直接撕开空间,要离开。   可是这上了蛟龙的当,虚空一经破碎,里面出现巨大的血月,血月像是远古的禁制,瞬间将浩初定在了原地,一股磅礴而阴森的力量在他身体中汇聚。   这是蛟龙借助血月的力量将幽都封印的力量强加在他身上,这样的做法会让浩初的修为逐步攀升,直至触发九重天雷劫。   浩初也不是束手就擒之辈,他暴怒的吼了一声蛟龙之名,身后呈现浩瀚法相,那是一个巨人,手持着一柄长刀,向下方横劈去,要强行切断与血月的联系。   若是幽都的力量当真为他所用,这般也是一件好事,可是浩初证的是后天五行之道,同幽都的力量排斥,幽都的力量越多,只会让他的道更加崩溃。   但这是在幽都上空。   “哈哈哈,浩初,你看看,整个天宫的人都不敢进来,派你这个小小的五千年元神进来,你以为你能阻止的了什么?”蛟龙的声音冷极了,“幽都是本尊的领域,领域之中无人能摆脱本尊的安排。”   就在这时,幽都的力量冲破浩初尊者的抵制,强行将他的修为以一种诡谲的方式提升了数万年。   浩初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神魂扭曲、道心将毁,那隐隐的天劫之感也已经出现了,并且越来越近。   但是蛟龙似乎还是不满意,土伯三叉戟再次出现,向浩初尊者法相中心冲去,要促使九重天雷劫现在重聚。   天劫开启,所有的人都会被迫进入到天劫之中,不论这天劫是由谁引发的,天劫会以同样的待遇对待天劫下的每一个人。   所以蛟龙引发浩初的九重天雷劫,就相当于再次开启自己的。   周遭的黑暗和幽都的气息已经在金丹周遭浓缩至只有半丈范围。   蛟龙的声音也从那里面传来。   随着他的大笑声,浩初眼睁睁看着那土伯三叉戟逼近自己,他指尖微动,好似要做些什么。   可是下一刻,土伯三叉戟就停在了他面前,被控制住了。   蛟龙的大笑声戛然而止,显然他也发现了这一诡异的情况。   “是你!又是你这人族丫头。”   蜷缩在金丹中的招凝神魂渐渐动了,她直起身盘坐起,她的虚影渐渐放大,直至成为正常人类大小,而先天造化功德金丹就平静的浮在丹田处。   忽而间,她眼睫一动,猛而睁开眼,那土伯三叉戟却是动了,远离浩初并向自己而来。   “是阁下忘记了,我们此刻阴阳相牵,你能做什么,我就能做什么。”招凝的声音没有一丝的温度。   眼看着那土伯三叉戟里黑暗越来越近,蛟龙似乎知道什么,“你想要做什么?!住手!”   蛟龙不再管浩初,而是自己控制住土伯三叉戟,可是一边是招凝的控制,一边是蛟龙掌控,两个人共享同样的实力,根本没有办法分出胜负。   “当真是笑话,既然我今日出现在这里,不斩断阴阳两仪印记,我来此又有什么意义。”   说着控制这土伯三叉戟往黑暗中刺去,两方角逐,使得土伯三叉戟的速度特别慢,只见其上的光华闪烁,在不同颜色的碰撞中,发出奇异的雷光。   可就在土伯三叉戟快要远离的时候,招凝加大控制的力道,却在这时,蛟龙竟然放开了,它居然任由土伯三叉戟刺入黑暗中。   它声音中裹着痛苦的兴奋,诡异极了。   “哈哈哈哈,那你便斩吧,哈哈哈,这能让你承受更多的痛苦,让神魂更加虚弱,让我更加能快速的掌控功德。”   直至那三叉戟马上就要靠近到金丹了,那三叉戟的动作忽而一僵,紧接着竟然诡异的一片片碎裂。   “怎……怎么会这样。”   而此刻招凝的声音便显得冷静极了。   “你说为什么呢,蛟龙阁下。你以为你用阴阳两仪复刻法弄出来的赝品当真能在正品面前逞威了吗?”   就在这时,却见一盏明灯忽而在下方亮起,而后飘飘悠悠上来,直至在所有人都看见了那盏灯的时候,先天圣德长明灯就在这时化作三叉戟向他们冲来,并且,竟然绕开了招凝的功德金光,突兀的刺在某一处。   “不!!!”   却见这时候,原本黑金缠绕的力量,形成一道阴阳两仪印,并且真正的土伯长戟刺在了黑金二者的最中心。   “土伯三叉戟,真正的土伯三叉戟,你果然有后土娘娘的庇护!”   可是他的质疑已经来不及了,其上的光华瞬间绽放,猛而一震,紧接着阴阳两仪印记彻底破碎。   黑色和金色彻底分开,黑暗扭成巨大的漩涡,而漩涡中心站着一个高大狠厉的人影,这便是化形之后的蛟龙。   而金色落在另一边,渐渐凝聚成招凝的神魂身形,只是比之蛟龙,看起来那般的渺小,但其上的金光重重,却让那蛟龙连直视都不敢直视。   阴阳两仪印记已经彻底斩开。   之前玄风故作玄虚所说的“我杀了我”的方法,不过是在提醒阴阳两仪印记下已经没有敌我之分了,过度的寻找真我,辨识假我,才会陷入虚妄之中,因此只要以土伯三叉戟果断刺入,果断震碎法印,便能真正破解。   土伯三叉戟飞向招凝,落在招凝手中,成为先天圣德长明灯,再一动,肉身与神魂合一归位。   “你!!!”   蛟龙气急败坏,但又呵呵大笑,“怎的?以为这般切断阴阳两仪印记你就能逃过一劫了。我告诉你,小家伙,你还是太蠢了。刚才阴阳两仪印记在,我不好向你动杀手,现在,分开了,捏死你,便如捏死蚂蚁那般简单。”   很显然蛟龙之前谋划的也是这般。   他当然是不屑于招凝的肉身,或者说它更加不屑于人族的肉身。   他只要瞒过天道,利用招凝身上加持的功德将天劫威力减弱,如果有机会彻底度过天劫之后,他就可以逆转阴阳两仪印记,将二者之间的联系彻底切断,到那时他掐死招凝易如反掌,或者说,他当初甚至在想着,如果招凝听话,他也不介意留下招凝一蝼蚁之命。   然而蛟龙显然没有想过,事情竟然走到这样他不可掌控的地步。   现在天劫被功德异变掩盖,他又没有从浩初那里开启新的天劫,他的法力已经耗费了七七八八,下一次天劫时机又是数千年、数万年之后,他已经等不了了,他盯着招凝,既然没有办法让招凝为它所用,那么就将功德金丹夺于手中,慢慢研究它能不能借此渡天劫。   蛟龙的思绪转的飞快,不过是须臾的时间,他的攻势已经逼向了招凝。   而招凝却站在原地,丝毫没有动作。   静静的,仿佛还在等待着。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出现在前方,浩初尊者出现,法相掐大法,形成轮转之印,替招凝直面那攻势。   但浩初显然是不够的。   “哈哈哈,浩初,你还想阻挡本尊吗?那你就跟着去死吧。”   说着更加强悍的力量加持在那道攻势中,可浩初却仍旧像刚才的状态丝毫没有动作,仿佛他的攻击没有丝毫的变化。   “怎么可能!”   “不,不止是你,还有谁!”   就在他暴吼声中,却见招凝身前,同浩初一起围绕招凝成扇形,出现了六人,并同时张开法相对抗攻势。   这六人竟然也是元神尊者。   其中一外貌老矣的元神尊者冷冷看着,“浩初可能不行,你莫不是忘了,除了你们外,九州还有其他的元神尊者。”   冷霜泷也在其中,“我们早就等的不耐烦了,蛟龙,今日你但凡伤及招凝一下,我冷霜泷便送你入轮回池中。”   七名元神尊者护在招凝身前,这气势震得蛟龙身下的黑暗漩涡都凝滞了几分。   它终于知道大事不妙,身形一晃,就要逃跑。   可是七名元神尊者面前,它又能逃到哪里去。   七名元神尊者身形一动,瞬而分立在它周遭各个方位,同时施法,光华联结成网,这才是真正的天地囚牢。   囚牢中有浩瀚的杀意。   蛟龙自知自己不可能在这天地囚牢中找到机会,它试图讲和,“你们当真要杀我,呵,九州之中唯有我们八人为尊者,你们若是杀了我,时墟之期时,你们也不要在想我助尔等。鸿德,一万年了,你应该知道时墟之重。”   众尊者没有动,天地囚牢没有半分松散,所有人都维持着刚才的冷色。   “哎。”老矣的元神尊者,便是鸿德尊者,叹了一声,“蛟龙,刚才浩初劝你的时候,你说什么了,你根本不愿意与我们一心,就算到了时墟之期,我们又能如何指望的了你。”   蛟龙一怔,终于意识到自己将自己坑了,可是他心中恨啊,眼看着天地囚牢里的法则震动越来越强烈。   他的目光越过天地囚牢向招凝,眼神中藏着极致的恨和冰冷。   可是狡猾如蛟龙,他说出来的话却是可怜兮兮的,他盯着招凝。   “小家伙,你扪心自问,阴阳两仪印记之后,我可干预过你的事,除了阻止你成就上品金丹,可是这么做才让你有机会借我只雷劫成就先天造化功德金丹,这已经是以品阶而论的金丹了。   你并没有受到实质的伤害不是吗,这甚至是你的大机缘不是吗。   你确定要任由这些家伙杀了我?我可是为你带来了机缘,助你在幽都通行无阻,你当真这点关系都不顾吗?”   而招凝是沉默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这点沉默给了蛟龙希望。   它还想在说些什么。   可是浩初却呵道,“蛟龙,你居然还在蛊惑,就算没有你,她的结丹契机远不会这般痛苦,她便直接能在炎州成就金丹,她身有功德,即使不是先天造化功德金丹,那上品金丹亦是全九州独一无二的。”   “蛟龙,竟然将功劳揽在自己身上,也不怕被嗤笑,三万年,你怕是活在梦里吧!”   其他尊者也嘲笑,“呵,蛟龙继续去地底好好呆着吧!”   就在这时,招凝却忽而出声,“慢着。”   七名元神尊者一顿,冷霜泷看向招凝,代替众人问了一声“怎么了”。   招凝却缓缓驾云而近。   在蛟龙暗藏笑意中,她淡淡说道,“元神不死不灭,只能封印,是吗?”   众尊者似乎意识到招凝在说什么。   老者元神道,“除了天道,元神之上俱是杀不死的。”   招凝抬眸,“我并非要诸位尊者杀它。”   但是她勾起唇角,笑意却是寒冷的,“我只是想要将我受到的痛苦,还给它。”   众尊者连蛟龙也是一怔。   却见先天圣德长明灯提起,竟直接穿越众人的封锁落在蛟龙头顶,源源不断的生生之力笼罩在蛟龙身上,蛟龙感觉到自己刚才的损耗竟然开始恢复。   “好好好!”他惊疑又大喜地连说了几声。   “招凝?”冷霜泷不解,甚至想要阻止招凝。   可是却在招凝目光中停下了。   所有人都看着蛟龙的修为开始恢复,看他竟然直接冲开了七位元神尊者的束缚,看它竟然直接冲天而起,狂妄的大笑响彻天地。   就在这时,天空似乎有微微的波动。   鸿德尊者先想到了什么,陡然一顿,说了声,“快走!”   蛟龙也在这时意识到了,声音戛然而止,得意变成了惊恐,却见天空之上的劫云竟然重新开始聚集。   该死,他怎么没有想到这先天圣德长明灯竟然这般厉害,将它的损伤修复,法力恢复,同样的也能被天道感知到,它本来的修为就已经在九重天雷劫中,它是靠着幽都之力压抑了三万年,而今没有了幽都,它彻底暴露在天道之下,这九重天雷劫自然而然的触发了,而它此刻哪也逃不了,更没有任何的抵抗的手段了。   “不!!!!”   在它尖叫之中,六名元神尊者都瞬身消失不见,而冷霜泷一瞬到招凝身边,按在她肩膀上,急迫说了声“走”,紧接着便带着招凝一起离开。   天劫范围外,七名元神尊者加上招凝静静的看着九重天雷劫的酝酿。   第一道劫雷劈下,蛟龙重重的砸入地底中,再也没有起来。   紧接着是第二道劫雷,万里雷光形成雷柱砸下。   片刻后,天劫劫云居然就这般消散了。   “它死了。”   冷霜泷呢喃了一声。   她不过刚入元神数年时间,对九重天雷劫还不甚了解,这一幕在她眼中显得格外的恐怖。   一个修行三万多年的元神妖尊,在没有其他防护的情况下,甚至连九重天雷劫都第二道劫雷都没有扛过。   “哎,这大概就是它的命吧。”   鸿德尊者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其余尊者也是叹气,大抵有种自己也会走上这一条路的悲哀。   于是他们看着招凝更觉羡慕了,先天造化功德金丹,准一劫尊者,九重天雷劫如同虚设。   浩初尊者从中走了出来,朝招凝笑了笑,“小姑娘,看你低调,却没有想到竟有此般成就,是我看走眼了。”   他竟然对招凝微微作揖,“当初没有给你解答金丹契机,也是本尊的错,请你原谅则个。”   招凝看着他,心中并没有多少情绪,事实上浩初尊者当初有没有解读,其实她都已经在蛟龙大妖的筹谋中,从极寒宫走到今天已经是注定了。   招凝只是微微垂眼颔首,便是应了。   “江尧!江尧!”   就在这时,下方却传来叫喊声,是冥妖卫朔的声音。   他们离着地面有千丈之远,偏生还能传来卫朔的声音,显然是他已经急上头了,用上了法术在叫喊,卷着声音向四面八方传递而去。   招凝向下看去,整个幽都、整个太玄山都是一片狼藉,几乎没有什么生息。   卫朔他们能在天劫之中避开,也算是运气吧。   几个尊者也注意到下面的情况。   “还好,太玄山因为之前阴鬼暴|乱少有生灵聚集,不然这因果便是大了。”鸿德尊者说道。   浩初尊者也说,“说起来,这幽都自大破灭的时候便深埋在太玄山脉下,后来被蛟龙占地为王,如今也被蛟龙用来抵抗天劫,现在也是全毁了。”   但他们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长长的叹了一声。   这时,招凝却说,“也没有全毁了。”   她抬眼,几个尊者的目光都聚焦到招凝身上,大抵是先天造化功德金丹太过特殊,这些活了上千上万年的尊者在招凝面前没有端起半点架子,看待招凝就像是看待同为尊者的另一方。   “招凝仙子,有何见解?”   招凝抬手招了招,先天圣德长明灯飘了回来,就这般置于几人中间。   即使它落在天劫最中心,却没有受到天劫的半丝损坏。   几位尊者看向这先天圣德长明灯的目光却是越来越尊敬,看向它好像是在看远古纪元的后土娘娘。   招凝道,“我不知后土娘娘有没有预料到今日之事,但是后土娘娘将先天圣德长明灯交于我的时候,特意告诉我,此长明灯中保存着时空轮转之力。”   此话一处,众尊者俱是惊愕万分。   浩初尊者抬手指着先天圣德长明灯,“你的意思是……是它能将现在的太玄山与幽都完全复原。”   招凝并不知道他们的力量能不能做到这一步,但是她想当年后土娘娘确实有这个准备吧。   她崇敬向先天圣德长明灯行礼,“后土娘娘,圣德无量,招凝力薄,无法完全施展时空轮转之力,若想将太玄山与幽都复原成天劫之前的样子,还需七位元神尊者共同驱使,想来能挣得一丝可能。”   众尊者互相对视一眼,呼吸不由得都慢了下来。   说是复原太玄山与幽都,可这何尝不是一件功德呢。   功德二字之玄妙,不可刻意,不可沾因果,不可故生事端,一切玄之又玄,即使他们是尊者也不一定能收获功德之力。   可是现在……这一刻众尊者看向招凝的目光更不一样了。   即使知道招凝说的是实话,可是这二者并不冲突。   于是众尊者不约而同地向招凝拱手作礼。   天空中形成了怪异一幕,小小的金丹境招凝向长明灯行礼,而众尊者向招凝行礼,无人可知此刻众人心中都在想些什么。   而招凝直身,眸子没有波动,得尊者相护还尊者一礼。   八人同一时间将灵光打入到先天圣德长明灯中,招凝是长明灯的持有者,故而由她牵引时空轮转之力,其他七位尊者施法激发时空轮转之力,紧接着塌陷的幽都开始重建,崩毁的太玄山山石草木回归到原位。   时空轮转一共进行数个时辰,月落日出之时,太玄山和幽都还原成原来的模样。   幽都中的不死生灵从黑暗中钻出来,牵连进太玄山崩毁的亡者疑惑的从山石中爬起来。   太玄山范围内,好似一切都没有变过,唯有被天道处死的蛟龙再也不会复生。   众尊者看着这样的太玄山,也不由地欣慰而笑。   鸿德尊者看向招凝,“招凝仙子,这幽冥之事已了,此地不便,不如去天宫一续。”   是很诚挚的邀请。   但招凝顿了顿,只是问道,“诸位尊者,招凝知每有上品金丹结成,天宫都会来接引,不知是为何事?”   其他尊者都是沉默,只有鸿德尊者笑着说道,“自是勉励后辈好生修行,早日成就天道紫婴。唯有天道紫婴才能真正有望成就元神。而天道紫婴非上品金丹不可。”   “那成就元神之后呢?”招凝忽而问,“蛟龙说,九州没有一位渡过九重天雷劫的尊者,这是为何?是跟那时墟之期有关吗?”   众尊者怎么也没有想到招凝会点出这四字。   其他尊者眼观鼻鼻观心。   还是只有鸿德尊者同招凝道,“那金丹之后是元婴,元婴需经历化神才能成就元神,虽然只有两步,却是要上百上千年的时间去追寻,招凝仙子,许多事知道的太多只会妨碍你现在的修行。”   尊者又笑,笑容很是慈祥和蔼,“你就当作我们几个老不死的实力不济,憷于天劫吧。”   招凝看他,他神色不变,又看冷霜泷,冷霜泷也淡淡一笑,一如之前反应。   招凝明了,她退后半步,朝几位尊者微微拱手。   “多谢诸位尊者指点。只是招凝刚刚重铸金丹,想要闭关修行修心,便不去天宫叨扰了。”   鸿德尊者也是不勉强,拱手回招凝之礼,“我等理解。不过,招凝仙子,你若是想去天宫,只要心念一动,天宫的长阶便为你铺下。”   “我等在天宫之上恭候。”   话落,诸位尊者身形俱是消散在空中,遥遥那座天宫虚影也散了。   招凝驾云在高空中,远眺这万里山河,一时间思绪是空的,好似什么都没有变,又好似什么都变了。   她闭目许久,忽而,身形散了,再出现却是在太玄山脚。   冥妖卫朔正在同极寒宫的几人讨论着这几十日太玄山的剧变,事实上整个太玄山脉周围都有不少围观的冥妖或者修士。   黑水河之事因为有了极寒宫的帮助,幽冥修真界也不再仇视人族,当年对人族喊打喊杀的场景也不在了,现在人族和冥妖站在一起倒是和谐。   招凝甫一现身,高真人便发现了招凝的身影,紧接着卫朔也看见了。   他本是兴奋随意朝招凝打招呼,可话刚出口一字,转而一呆,换上揖礼,“见过沈真人。”   高真人也颔首,略带惊愕道,“却没想到十余年没见,招凝师侄已经是真人了,现在该叫一声师妹或者道友了。”   “真人说笑了。”招凝目光扫过此地所有人,又看向卫朔,“江尧没有和你们在一起吗?”   卫朔和高真人皆是一顿,卫朔有些难过,“江道友,他,他被黑水河卷进了封印裂口中,怕是凶多吉少了。”   高真人叹了一口气,“此事是我的过错,我虽用乾坤如意葫芦将地表黑水收尽,但封印裂口还需要江尧的天地尺辅助,却不想在封印将成的最后一刻,那黑水反扑竟把江尧卷了进去,而封印之势又不能停,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封印裂口中。”   招凝也沉默了。   衣袖遮挡下,判官笔好似也感知不到江尧的气息了。   也不知江尧是不幸身故,还是……还是去了传说中的九幽之地。   “江道友之气运非比寻常,或许这会是他的机缘。”招凝道。   高真人微微摇头,“但愿吧。”   招凝告辞了他们,并没有直接驾云离去,她走到后啼山下的小镇,小镇并没有因为天劫而大乱,一切井然有序,一如以前。   她到了一处小院前,周身光华一闪便出现在院中。   院中房间的窗户敞开着,孟从意正忧愁地单手撑着下巴走神着,突然出现的人影吓得孟从意一惊,但转而又是大喜,几步便拉开房门出来,似要像之前那样扑向招凝,却又生了几分局促和嫌隙。   “你……你怎么来了?”孟从意话刚说出口便又觉愤怒又觉委屈,“招凝,我们好不容易从妖王府逃出来,你为什么又要把我送到玄风手上。”   她睁大一双眸子看招凝,“招凝,我是不是该恨你!”   招凝无甚情绪,只问,“那你现在还想走吗?”   “我……”孟从意脱口一字,却又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搅动着手指,低下头来回走了两步,“其实这段时间玄风对我也不错,住在这里也不用受那些妖族古怪的目光,玄风还说过一阵就带我去人族修真界走走,然后再去凡俗看看。”   她猛地看向招凝,“招凝,你说我是不是被玄风摄魂了,不然我怎么想到的全是好处。可是我听说我这个体质其实要接触很多厉害的人,要跟他们……跟他们结交,不能拘泥于跬步,才能得证大道。我这样……是不是……太堕落了。”   招凝却问,“那你觉得现在修为停滞不前,心境摇摇欲碎吗?”   孟从意茫然的摇了摇头。   “或许,这种修炼方式适合你,也说不定呢。你的体质不一定就是要见一个爱一个,不一定就要将所有的强者纳入裙下,它只是一种体质,真正的选择权在于你自己。”   孟从意似懂非懂。   招凝最后道,“如果哪一天,你觉得在玄风身边会耽误你的修行,我想他会放你离开的。”   她抬眸,却看小院阴影中有一人影抱臂站着。   孟从意忽而笑了笑,而后像是冰释前嫌般拉着招凝衣袖,“我们明明一样大,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么多。”   招凝只是浅淡一笑。   过了一会儿,招凝说道,“我该走了。”   孟从意惊讶,想挽留招凝,“你去哪里。”   招凝无甚想法,“随便走走,或者寻一处安宁之地闭关。”   “那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会的。”   招凝转身离开,出了院子,却是一顿,看向院墙上玄风伪装成普通的鸟儿。   她听到耳边传来一声“谢谢”。   招凝没有应,驾云而去。   何必谢她,她只是不想埋下隐患,再出现一个“叶紫莹”罢了。 第207章   二十年后, 北冰海。   此处海域离承玄修真界东岸三千里,离汴州修真界西北岸五千里,海水虽依旧寒冷刺骨, 但没有极北海域常年冰封之景。   这天正午, 黑云暗沉,海上大风大浪, 海水翻涌间, 连修真者的灵船都没有办法平稳航行。   “快,快, 加强船尾的浮空阵法,船要下沉了!”   “我们两都要耗尽真元了, 这阵法一点效果都不起,师兄,可是你又买了劣质阵盘!”   “能有劣质阵盘就不错了!都再撑着点, 等上了岸, 咱就发大财了!再坚持坚持!”   “不行,坚持不住了!啊!”   一道大浪打来, 整个灵船被抛飞到百丈高处。   “快,离开船!御剑!”   有人在大浪中高声呼号了一声, 船上的修真者各个都配着剑, 却除了他没有人御剑。   眼看着高飞的灵船被大浪卷起失去了方向, 大浪冲击之下, 前方出现了一座小岛, 小岛上只有一孤山,山壁略显陡峭, 而大浪直接将他们连带着灵船向山壁撞去。   大海的力量让他们即使修为已至筑基都好似无法挣脱。   山壁离他们已经不足三丈之距了,他们仍旧没有御剑而起, 反而把剑抱在怀里,护得极其厉害且怪异。   “别撞脸!”   也不知道是谁在冲击前大喊了一声,众修真者只等着冲击到山壁上,却发现那本要退缩的大浪又扑上来,并且浪头诡异的卷起他们转而拖回了后方。   有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了看情况,舒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的剑。   “没事就好。”   “那啥,我感觉还是有事的,啊!!!”   下一刻,那浪头再次一卷,竟然将他们全部摔在了沙滩上。   一瞬间,灵船连带着五名修真者都搁浅在沙滩上,五名修真者吃了满嘴的泥沙。   一脸茫然的爬起来,第一反应不是吐了嘴里的沙子,而是格外紧张的摸了摸怀里的剑。   “媳妇没事就行。”   “对对对,还好媳妇没事,呸呸呸,这一嘴什么东西。”   之前喊着御剑的修真者从高空中飞了下来,虽在大浪中稍显狼狈,但是比扑在地上已经褴褛的几人看起来好多了。   他看着这几人的表现,只想翻一个白眼。   “你们瞧瞧你们现在的状态,至于吗,剑而已,当真当成媳妇了啊。”   却不想他话音刚落,就被沙滩上的几个修真者奚落了,“徐风,你这样是成为不了剑修的!上一次剑真人讲道你一定没有去,错过了高屋建瓴、发人深省、意味深远的论道。”   “确实,难怪你的修为还在筑基初期止步不前,不仅如此还只能悟出三道剑意。”   听到师兄弟们挖苦他,徐风也不生气,事实上,早就生气生过了,跟这些修剑道修魔怔了的师兄弟一起,他听了太多次这样的说法了,虽然他曾经也动摇过,但一想到冰冷的剑和温暖的仙子中挑媳妇,对不起,仙子真好看。   瞅着地上五人毫无形象的擦拭着剑身,瞟到金林那把长剑,他古怪地出声,“金师弟,你媳妇的头饰不见了。”   金林一愣,看向自己的剑,这才发现长剑上的剑穗不见了。   他当即脸色就垮了下来,“糟了遭了,阿银要生气了。不行,我要去海里找找。”说着就爬起身要往海里跳。   徐风看得是目瞪口呆,可是下一刻,他看见一道灵光从海水中冒出来,定睛一看,却是包裹在灵球中的剑穗。   “金师弟,可别跳了,在那呢。”   金林也是瞧见了,只是这灵球根本不是他施展的法术,他一惊,可是又不想真就把“媳妇的头饰”弄丢了,蹚水就想要把剑穗抢回来,却没想那灵球忽而一动,瞬间高飞,与他错身而过。   他大惊,“媳妇,你的头饰被抢了!”   惊喊间,手诀一动,手上的长剑霍然出鞘,追着灵球而去。   虽说这人说话丝毫不靠谱,可是那长剑飞起的攻势却颇有势如破竹之威慑,长驱直入,破空而出,风声锵声叠加,好不威风,然而,下一刻,灵光球落入一纤长手掌中时,长剑在空中猛地一滞,而后丝毫没有停顿的,直直向下坠落去。   “媳妇!”   金林大喊一声,身体向前一扑,终于将长剑抱在怀里,双膝跪在地上滑行了好久才堪堪稳住身子。   他惊愕到甚至忘记去“哄”他的宝贝“媳妇”,只胆颤地向上抬眼。   那女子仙姿佚貌,清冷纤秀,气质绝然,她只淡淡翻看了两眼剑穗,剑穗上方挂着一块令牌,她的目光从剑穗移到下方已经跪姿僵硬的金林。   金林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他嘴角呢喃地动了动,似是意识到对方到底是什么境界了,金丹真人。   可是只这浅淡一眼,他竟然什么话都不敢说出口了。   却听女子问道,“剑真人如何传道的?”   金林怎么也没有想到真人问的是这么莫名的一句话,他下意识地回应道,“剑真人说,剑修一生,唯剑不离身,修行修得是剑,施法用得是剑,寻道寻得也是剑,剑此般重要,必要当作媳妇一样爱护,要时时刻刻哄着,抱着,无时无刻都要用灵力温养着,这样才能做到人剑合一,吾与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前半段还算正常,后半段又是什么比喻。   “剑真人……这是喝了多少假酒才说的话……”   “额,不是假酒,听说是极寒宫正宗千梦一醉。当日,剑真人畅快,痛饮三大壶,不多,也就三斤而已。”金师弟非常实诚地说出了情况,他是当真不知道招凝的言外之语。   只让招凝更加无言了。   当年幽都一事后,招凝便独自离开了幽冥修真界。   一路走走,却是无趣,只落在这么一处小岛上,看见小岛上有一处荒废洞府,便索性就停留在此修炼,这一修炼便是二十年。对于修真者来说,二十年弹指一挥间,金丹境界的寿元更是能达到八百余岁,若有丹药、灵药、天材地宝、秘法等补充,活到千岁也是有可能的。   即便招凝一直以来,寿元减半,但是二十年的时间却是能让她巩固修为的同时更进一步,借助清弥茶,瓶颈皆清。   数日前,招凝的修为刚刚进入金丹中期,若非此岛上能聚集到的天地灵气已所剩无几,灵器恢复的速度远远不敌招凝所需,她或许要等到修炼到大圆满才出来,但这样的修炼圣地实在太少了。   招凝一出关便感知到海上的情况,好巧不巧听到关于石越泽不靠谱的行径,这般一问,本想验证石越泽果然是喝多了酒才能这般胡言乱语,却不想这些傻乎乎的剑修将他的话奉若圣旨。   思索间,金林眼睛正眼巴巴地盯着招凝手中,显然是想要要回“媳妇的头饰”。   他这行为过于直白且不敬了,徐风立刻走上前,朝招凝拱手道歉,“真人在上,我等实在不敬,不过这剑穗确实是金师弟所有,若是真人没有他用,可否还给我师弟?”   招凝当然没用,就算有用她也不会这般取。   不过是想看看这身份令牌上到底是不是写着万剑宗,这些看起来很不靠谱的剑修到底是不是出自整个九州都胆颤且羡慕的第一剑宗。   招凝并没有难为他们,她手一展,剑穗便从她手中飘向金林,金师弟立马直身,眼巴巴的将剑穗接住,而后以一种极其小心翼翼的姿态将剑穗重新串回剑柄上,那态度看的徐风直想翻白眼。   他忍了忍,朝招凝再一拱手,“不知真人在此地,扰了真人清修,是我等不慎,还请真人海涵。”   招凝自然不会怪罪他们,她抬眸看了一眼那灵船,灵船撞击到岩石上,表面却还是完好无损,只是阵法上出现了很多破口,不同灵光交织碰撞,泛出混乱的光华。   她能察觉到船舱中堆放着很多的货物,即便不用神识探查,都能察觉到货物中散发着久远的气息。   大抵是招凝的目光落在那处,徐风也跟着注意到了,非常妥帖的朝招凝解释,“我等师兄弟出宗历练,意外遇见海中一处沉船之地,见沉船中有不少古物,因此便想带回去发卖。”   他甚至期待的看了一眼招凝,“真人,若是您对古物感兴趣,我们可以全部卖给你哦。”   招凝无言,她要这些古物又有什么用,不过修真界中确实是有些修真者会喜欢收集这些古物,到底是为了珍藏还是为了在古物中察觉一丝半点过去的痕迹,也不得而知了。   招凝目光许久落在这上面,自是不是因为好奇古物,而是……   “这些古物上气息浑浊,很容易就被人察觉,为何不放进储物袋中。”   招凝刚一发问,就见到几个万剑宗的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眼观鼻鼻观心,不回答了。   徐风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真人体谅,我们拿不出来多余的储物袋了。”   招凝一怔,略像尴尬,她似乎忘记了,剑修是整个九州最穷的修士,他们所有的灵石和宝贝都用来装饰剑或者祭炼剑了。   目光慢吞吞的在他们剑鞘上看了一眼,五花八门的装饰看的是眼花缭乱。   招凝想,她大抵是永远理解不了剑修的脑回路,抬手一指,却见灵船凭空浮起,其上阵法很快便修复了,转而安稳的落在海上。   “此去向东南方向,便能看到汴州了。”   见真人这般好说话,甚至帮他们修复好了灵船,几个剑修更是欣喜若狂,那开心的程度只差没有在脸上写上,“真好,不用花灵石修了”。   “多谢真人,真人仙福。”   几个剑修同时拱手向招凝,招凝最后问了一句,“剑真人近年可在万剑宗?”   “在的。再过一段时间,便是汴州斗剑大会,宗主有意让剑真人主持,故而一直在宗门。”徐风很是机灵,知道招凝前后两次都说起剑真人,必是和剑真人有所联系,便道,“真人,可需我们提前告知剑真人?”   “不用了。”   几人不敢多言,便赶忙朝招凝拱手告辞。   招凝刚转身欲离开,便听身后传来哗哗水声,她略微一感知,又是错愕又是无奈,除了徐风是自己御剑上的灵船,这些剑修当真是一点都不舍得御使长剑,竟然齐齐蹚水向灵船。   剑修的世界,招凝不懂。   待灵船走后,招凝也没有跟着前往汴州。   她知道这些剑修的古物从何而来,离此岛不足百余里的地方,有一片方圆十里的海域,这处海域中凡是船只经过,有很大的概率翻船坠入海底,也不知道这地方于此多少年了,海底前前后后已经堆积了数百只船只。   招凝刚驾云到这片海域的半空,离着海面只有半丈的距离,便感觉到海底有一股强劲的吸力。   刚到这里来的时候,招凝便探查过,此地海沟之中有海底火山,且是活着的,一呼一吸之间便生出很多诡异。   招凝初入小岛洞府中,在洞府中发现一枚隐藏着的天材地宝,元磁石。   这元磁石是灵器晋升灵宝的材料之一,只是需要在火灵力极其浓郁之地温养才能发挥最大功效,招凝闭关前便见它藏入了此地海底火山之中。   到了金丹境界,招凝越发发现,九州上的珍宝确实稀少,大多数的宝物都是炼气期和筑基期所需,而金丹境界所需要的珍宝成倍增长,可九州却无甚消息。   太虚六道灵源秘传中,金丹境有一道法,很是强悍,但是也需要仙材级别的宝物辅助的,奈何招凝听都没有听过这仙材的消息。   招凝掐起避水诀,灵光在周身缭绕一圈,形成光球,便这般向海中探去。   海中最浅的地方离海面大抵有数里的距离,下探到中部时,上方的光线已经格外的黯淡了,但再向下深入时,光线却重新亮起,光线是来自海床的,准确的说是来自巨型深海珊瑚。   它们在深海中存活的岁月可能要从大破灭时期算起,虽然没有灵智,但生命力之顽强却是令人叹为观止。   珊瑚丛中有不少沉船,这些沉船在这些活了数万的深海珊瑚中对比极其渺小,特别是珊瑚丛枝节交错,看起来好似人手将灵船捏在手中。   再向下去,是一条黑暗的海沟,海沟不知深度,却是少有妖兽出没。   海中妖兽向来喜欢圈地为王,这里应该是某个妖兽的领域,招凝先时便有所察觉,但修为尚未完全巩固,故而没有深究,只是瞬移出了它的埋伏陷阱。   直到招凝深入到一处,海沟中冒着层层烟气,招凝忽而察觉到一丝异常,她神识扫过,却是空空荡荡。   一切好像只是招凝的错觉。   但招凝并没有迟疑,“既然你不出来,那便请你出来。”   龙吟声响起,却见八只远古巨龙龙影飞出,招凝身姿好似闲散站在海里,双指并拢起法决,八只远古巨龙龙影向四面八方飞去。   任凭那东西有多少变化手段,都没有办法逃出远古巨龙的攻势。   但在招凝还没有找到妖兽本体时,招凝忽而一顿,却察觉到有一声奇异的呼应声,像是另一声龙吟。   她抬眸向上方看了一眼,隔着重重海水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却转而一动,八只远古巨龙龙影顿然变化,却见其上清光闪烁,杀机四伏,直至八只远古巨龙之影撞到了一道无形的屏障上,而后将那屏障撕碎。   那东西并不是什么屏障,而是一个巨大的、通体透明的妖兽,妖兽海蚱,俗称白皮子。   却是意外的惊喜,这样的妖兽能在金丹神识下隐藏,倒是强化云丝千幻斗篷的好材料。   招凝手诀一转,八只远古巨龙龙影向妖兽海蚱的核心冲去,卷起深海中层层暗流,瞬间将这妖蚱绞杀在海洋中。   龙影带着妖蚱的妖丹落入招凝手中,她再伸出手,那妖兽海蚱的躯体便收回了储物袋中。   招凝继续下潜到深处,将放在海底火山中蕴养的元磁石拿出来,此时的元磁石已经被激活,其中所含的玄妙力量诡谲极了。   她一转身,反身离开海沟,飘向珊瑚丛,找到之前响应龙吟的地方,却是在一处沉落的灵船上。   这艘灵船看起来沉入海中也不过百年的时间,灵船中并没有太多的东西,或者说里面的东西早就被一波波的寻宝修真者拿走了。   灵船的一处夹缝中找到了一片鳞片,联想适才的龙吟应和声,莫不是龙鳞?   招凝不得其解,只能将东西收好,向海上飞去。   刚回到岛上,岛上却传来打斗声。   招凝本想直接离去,但是奈何他们打斗的方向是她之前打坐的洞府。   却见是几名剑修正在打斗,二对三。“你们这群卑鄙小人,说好了,我们合力到冰风岛上来查看情况,你们却出尔反尔,竟然直接偷袭于我,想独占真人洞府。”   “笑话。”其中一个络腮胡笑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尔反尔了,我们可是说好了,合力到冰风岛上查看情况,这不是已经查看了,既然查看完了,那我们的合作就此结束。”   “这可是金丹洞府,我们怎么可能让给你们。”   “你们这些卑鄙小人,若不是我们将最近岛上异象频发告知,你们能有机会知道这机缘?!”   招凝默然,大抵是没有想到自己借仙人洞府修炼,引发的天地异象,被这些筑基修士以为是什么洞府出世或者是宝物现世。   双方谁也不想让过谁,在这尔虞我诈的修真界中,时时刻刻都要保持警醒。显然那两名剑修确实是注意了,不然也不会在被三名法修偷袭之前还仍然有一战之力,而此刻不过是在用语言表达自己愤怒。   洞府中并没有什么东西了,只有一些琐碎的灵药,已经对金丹境界无甚作用,招凝并没有取,既然他们想得,便让他们拿到吧。   招凝正准备要走,却忽而一顿,她看见三剑修中有人手中拿出了一柄长剑剑,那剑招凝是似曾相识。   招凝的记忆飞快转动着,很快从记忆深处抓住模糊的印象。   衡锐剑。   这是郭从衡的剑,郭从衡是剑修,一生一把剑,他当年也受到天魔不小的影响,但是他并没有在魂净瓶的残魂中,招凝并不知道郭从衡的神魂到底是被魔完全侵蚀了,还是他扛过了魔化,还活的好好的。   可是若是这般猜测,那这个剑修手中的衡锐剑又有什么说法?   这个剑修的修为甚至还不比郭从衡强。   就在招凝思考的时间里,那两个剑修已经被对方打趴在地上。   络腮胡哈哈大笑,“就算你们大宗门记名弟子又怎么样,还不是在我们手里被拿下。”   三个人不屑的哼了一声,抬起手中的剑就要将两人斩下,却不想这时,面前的洞府禁制居然泛出华光。   在场的所有人都微微一愣,这时怎么回事,难道是仙人显灵了。   一时间,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似察觉到什么惊喜,连忙收了手中的灵器,扑向洞府禁制。   “仙人在上,我等几人诚心来此拜访仙人洞府,望仙人赐下机缘。”   对于他们来说,这仙人洞府的主人早就坐化,留在这里的肯定是一缕洞府主人的神识,会将自己的传承留在洞府中,等待后人的继承,这才是最宝贵的。   他们期待的等待着,仿佛一切当真如他们心愿,洞府禁制微微转动,出现一道圆形的洞口,里面传来沙哑而老迈的声音。   “来。”   一时间所有人都惊喜极了,不由分说地往洞口钻去,刚进了洞口,便看见洞府中整洁如新的模样,还看到园圃中种植着一些灵药,虽然灵药并不算珍稀,但是胜在有年份,只需这些便能让他们此行不亏了。   其中两人什么也没有管,直接将园圃中的几株灵药往怀里塞,而另一人却是不屑的瞪了他们两眼。   这络腮胡野心非常的大,不在乎灵药,一心只想要什么传承。   “仙人,仙人,我一心向道,一心只有剑,不为那些灵药外物贪求,恳求您赐我传承,我必弘扬大法,成就您生后威名。”   但那老迈而神秘的声音却是冷的,“你说的话甚好,可是说到却未做到,你且告诉于我,你当真一心只有剑,为何你心中一剑,手中一剑。”   此语指的是本命剑和衡锐剑。   络腮胡一僵,却没有想到仙人这般犀利,他连忙将衡锐剑拿出来,而后丢到一边,“仙人息怒,此剑不过是试手一用,并没有当作本命剑。此剑不过是偶然所得。”   “当真?”   那老迈的声音忽而一沉。   络腮胡吓得一抖,那宛若实质的威压,让他心头越发的诧异,艰难地抬头看了一眼,似乎在确认什么,但是什么都没有看到,反而迎来了更加重的威压。   洛萨胡当即吓得就伏在了地上,“真人,真人,对不住,不知您还在洞府中,是我们擅自闯入洞府。”   老迈的声音却没有理,只是缓缓说道,“回答我的话。”   络腮胡哪里还敢再含糊,立刻一五一十的说道。   这把剑确实不是他的,而是他黑吃黑所得。   据他所言,汴州东南岸口有一处坊市,名叫观海城,城外重山间有一处风雨谷,是观海城散修锻剑的地方。   不过哪里经常有一些修真者把持了某片区域作为自己的领地,若是有人进入,必是先收灵石,若是不交,便是一顿暴揍,而后夺去灵剑,对于绝大多数的剑修来说,后者简直是要他们的命。   但是正因为汴州修真界剑修居多,且大多数都是独来独往,对这种事从来不管。   因此,这风雨谷锻剑虽好,但是少有人入,可是却也有初入此地的修真者误入此地,而后被那些修真者盯上。   络腮胡占着自己的实力不错,还有两个伙伴,每次都堂而皇之的进入,本还相安无事,直到络腮胡看到这些家伙从一个女修手中夺走一把灵剑。   “女修?”听到络腮胡的描述,那声音轻轻“咦”了一声。   难道当真不是郭从衡,那是谁?郭颖儿?   络腮胡肯定,并且还描述了女修的容貌,不过比起女修容貌,他对那群剑修夺走的剑更加在意,表现出了大多数剑修对剑的痴狂,所以看到这一把好剑,于是同自己的同伴们一商量,便将对方倒打了一顿,夺走了对方的剑与储物袋。   于是,这把剑就落入了络腮胡他们的手中。   络腮胡说完小心翼翼地抬头,想要去找真人到底在哪里,可是他刚一抬头,储物袋中的灵剑居然飘了出来,络腮胡连忙去抓灵剑,却不想灵剑瞬间消失在洞府中。   他大惊失色,终于明白这里并不是什么传承之地,连忙转身要拉着两个兄弟戒备,却没有想到两兄弟已经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根本不敢起来。   “你,你到底是谁,给老子出来,你堂堂真人居然抢夺晚辈灵剑。”   那老迈的声音却是丝毫不在意,声音淡极了,“你不也是这般做的吗?”   话落,一道灵光在洞府中一闪而过,一瞬间三人感觉自己的修为好似被什么压制住了。   下一刻,却见外面的两个剑修竟然也跟着进来,也不知道是因为没有听到洞府中的动静,还是想进来分一杯羹,一看到两人似乎中了暗算,顿时也露出笑脸。   “你们三个卑鄙的家伙,也有现在。”   说着摩拳擦掌走向那人。   接下来的事情便不是招凝关注的了。   她驾云于高空中,手上拿着那把郭从衡的灵剑,灵剑已经黯淡,上面五重灵禁很多都已经被破坏,但它却是比寻常三重灵剑威力更加的力量,最关键的是,招凝发现这把灵剑上暗藏着灵韵,似乎有灵。   招凝微微一探,隐隐能感觉到些许残留的魔气和锋锐的正气,二者互为相抵,使得灵剑上的灵呈现出微妙的平衡状态,同时也将它的威力发挥到最大。   此刻忽而意识到什么,难怪郭从衡的神魂没有出现在魂净瓶中。   郭从衡不愧是剑修,即使入魔,生死也要与剑共存。   没错,郭从衡的残魂此刻已经融入到灵剑中,成为了剑灵。   只是大抵受到魔气的影响太深,剑灵尚且还在沉眠的状态。   招凝默然,心中有种敬意也有一种悲意。   抵达观海城的时候,夜色昏暗极了。   她刚站在观海城上空,便感觉到灵剑微微颤动,招凝一顿,视线向风雨谷的方向偏去,灵剑似是在提醒她向那去。   不过是眨眼时间,招凝站在风雨谷的云层上。   却见风雨谷中有一人影狼狈的逃窜,而在她后方十丈处,一只身长两丈的灵兽正嘶吼着和两个筑基剑修打斗在一起。   灵兽显然有些不敌,身上满是伤痕,可是却没有丝毫的退缩。   直至又被其中一人踹飞出去,撞到一棵大树,惊得前方逃窜的人几番想要回头却无法回头。   灵兽翻身跃起,丝毫不顾即将插入它皮肉的两只长剑,忽而收腹再放,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叫声传出。   那吼叫声带着一股奇怪的力量,让人如听摄魂之声,像是钟响一遍一遍敲击着心脏,同一时间,识海深处紧跟着传来无尽的尖啸,这是……这是心魔的声音。   这灵兽的吼叫居然能召唤心魔之音。   心魔之音瞬间令对方呆滞于原地,灵兽施展天赋神通,却见它额间血红的闪电痕迹亮起,几道诡异的红色闪电劈向对方。   下一刻,对方瞬间被抛飞出去。   灵兽借机奔逃,追上前方身影,可是抵抗过这两人却如杯水车薪,这些动静反而招来了风雨谷中更多修士的垂涎。   黑暗中数道法术扑向了他们。   招凝手中的长剑嗡嗡作响,招凝力道微微放松,那灵剑瞬间挣脱了,直接向下方冲去。   只听锵锵锵几声,灵剑竟然自动将那些法术挡了下来,即便这样生抗使得它周身灵光更显黯淡,但是它丝毫没有停滞,在紧接而来的法术中,一招一招接下。   但谷中一人一兽已经被围攻了,她看着那把剑,激动地紧紧咬着唇,好似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却在这时,一道狂浪术在她背后从来,灵剑倏然反应,一闪便出现在她面前,抵挡下那狂浪术。   但两者对冲,灵剑灵力耗尽,铛得一声落地。   “哥!”她尖叫一声。   扑向灵剑,手抓着灵剑,却是颤抖极了,四周俱是窥视,灵兽也虚弱的站了起来。   可是随着包围圈越来越缩小,她却始终没有御使灵剑反攻回去,甚至没有施展出任何剑诀。   招凝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郭颖儿以剑对战。   心头微微一叹,指尖一点灵光打下,灵光围绕他们一圈,转而猛然向周遭震开,一瞬间气浪将围观的修真者全部掀翻在地。   招凝云上一迈步,落步却是在包围圈中心,她清冷漠然,环视一圈,所有觊觎者俱是缴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叫着饶命。   “离开。”没有任何温度的两个字。   一瞬间人做鸟散。   林中陷入沉寂。   郭颖儿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人,她一手抱着灵剑,一手攥着灵兽的毛发,直到用力紧了,灵兽微微哼唧了一声,她一震,可是还是满眼都是眼前人,她不敢置信。   “招……招凝?”   “真的是你?我是不是看错了?”   招凝淡淡而笑,“颖儿,好久不见。”   郭颖儿一瞬间泪如雨下,再也忍不住,向招凝扑去,她双手紧紧抓着招凝胳膊,“招凝,是你,真的是你。我还……我还以为……你也出事了,太好了,太好了,你没事。”   招凝给她递上袖帕。   “这些年还好吗?”   招凝不知道该怎么问她,郭颖儿现在的境界仍然在炼气期,但是她却修炼的不是原来的大道而转修剑道了。   “昆虚大乱之后,我以为所有人都死在了清霄宗,苍翠山当时也去了不少,都没有回来。我却一直被关在山里地牢,直到我被放出来,我才知道出了这样的事。虽然还有不少人活着,可是他们都说这一切都是清霄宗造成的,都是秦首座造下的杀孽。”   郭颖儿抹着眼泪,像是怎么都抹不完。   “可是,哥走之前,明明跟我说,无论发生什么,绝对和秦首座无关。我当时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直到我找到了我哥的灵剑。”   她捧起失而复得的灵剑,脸颊蹭了蹭。   “哥的残魂寄托在灵剑上,他沉睡之前告诉我,说是他入魔了,整个昆虚都入魔了,不要怪首座,也不要怪清霄宗,让我离开昆虚,好好生活。”   郭从衡为了妹妹,已经将一切都做到极致了。   而郭颖儿为了郭从衡也……   “可是,我已经不知道怎么好好生活了。我只想唤醒我哥,他们说,只要用神魂温养本命灵剑,剑灵总有一日会醒来的。” 第208章   以神魂温养本命灵剑, 这只有剑修才能做到。   难怪郭颖儿会选择散功重修,转而走到剑道上来,为的就是重新唤醒郭从衡。   可要唤醒已经成为剑灵的郭从衡又有多艰难, 且不说要修炼到至少金丹、元婴境界, 仅仅是郭从衡神魂受到了天魔的侵蚀,现在还残留着魔气。   这些魔气没有经过魂净瓶净化, 一方面不断污染着灵剑, 一方面也在侵蚀着郭颖儿的道心,但好在郭颖儿坚定救兄长的心从来没有改变过, 因此这魔气并没有出现太大的纰漏。   可叹的是,郭从衡已经变成了剑灵, 招凝就不能在利用魂净瓶净化他的残魂,让他转世重生,郭从衡只能以这样的方式留在九州, 也说不清到底是好是坏。   郭颖儿抹了一把眼泪, 对招凝灿然一笑,“谢谢你, 招凝,帮我把衡锐剑带会来的。”   郭颖儿的寿元已经过半, 但是她现在处在练气大圆满, 再加上早年的驻颜丹, 因此现在还是清霄宗那会儿明媚灵动的模样。   招凝摇了摇头, “也是机缘巧合。更大程度上, 是你哥想要回到你身边。”   是衡锐剑将招凝带到了这里。   郭颖儿忽而疑问,“这灵剑不是被谷里那群匪修抢去了吗?怎的会到你这边?”   招凝道, “是他们被黑吃黑了,而最后渔翁得利的修士被我遇见了。”   郭颖儿在风雨谷中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仍旧不愿意离开,还在风雨谷中艰难寻找,大概也是为了找回衡锐剑。   招凝便说,“你之前来这是为何?”   风雨谷听那些修士说,一般只会筑基境进入,。   招凝看了一眼谷中,谷中的风时而凌冽,时而温和,但每当不同方向的风撞击到一起时,风灵力就会凝结成实质,产生很多细小的颗粒,像是雨一样落下,同样的,也会同雨一样触碰便消散了。   “我是来找风灵晶的。”郭颖儿说道,“结果被人骗了,忽悠进这风雨谷中,还遭了风雨谷匪修的抢夺。”   她说的极为愤愤,当时之情景现在想起来还很难受。   “这里的风眼中会每隔一段时间产生风灵晶,是修理衡锐剑的材料之一。”   风灵晶算是不错的炼器材料,特别是对灵剑这一类灵器经常使用。   招凝微微一感知,确实能感觉到周遭有数个风眼,不过这些风眼不是固定的,且里面产生的风灵晶也没有了,显然是已经被风雨谷中其他的修士拿走了。   “风灵晶已经没了。”招凝对郭颖儿说道。   郭颖儿面色微微垮了下来,“我听说这风灵晶至少十年才能结成,是我没有运气。”   瞧着她满是失落的模样,招凝却唤了她一声,“虽说这里没有了,也不代表谷中就没有了。”   郭颖儿眼眸一亮,“招凝,你的意思是……”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还能有什么意思,自然是从匪修中拿,他们可以抢郭颖儿的灵剑,为何她们就不能从他们那里拿到风灵晶呢。而且,这些匪修常年在这里占山为王,说不定他们能够拿到更多风灵晶,这样郭颖儿修复灵剑也少了这方面的忧虑。   郭颖儿兴奋极了,她能感知到招凝的修为已经远远超越她了,她猜测招凝大抵到了筑基中后期的样子,就那几个筑基前期且真元浑浊的匪修,绝对不能再讨到好果子吃。   “好!我们去找场子!”却见郭颖儿兴奋的挥了挥拳头。   正准备要走,郭颖儿忽而想起来灵兽还在身边,连忙将灵兽唤来,庞大的身体站在人的面前极其凶猛,可是它对待郭颖儿却是温和的。   郭颖儿对招凝说道,“招凝,这就是小黑虎,你还记得吗?”   招凝当然记得,当初这只小黑虎的能力实在是弱,经常御雷御偏,在清霄宗闹出不少的乱子。   但招凝还记得,这个小家伙当时好似有些入魔了。   以现在的视觉回看,确实是这般,不仅突然变得暴躁,甚至还会撕咬他人。   但现在,这只黑檀虎猫,不仅已经进入到二阶,身形大变,身上的妖力甚至出现了远古的气息。   这黑檀虎猫竟然借助天魔侵蚀觉醒了远古血脉,当真是令人感叹。   “记得。”招凝浅笑,伸出手,那黑檀虎猫便顺从的走到招凝手下,主动的蹭了蹭。   “看,小黑虎也记得你。”   “现在可不能叫小黑虎了。”招凝笑了一声,而后手中晕出灵光,慢慢覆盖在小黑虎的身上,使得他身上的伤口一会儿就消失了。   郭颖儿惊喜的看着,又见招凝给黑檀虎猫递了一粒丹药去。   很快,黑檀虎猫的妖力也跟着恢复,转而便身形缩小,变成了原来的模样,除了额顶的雷印变成红色的雷印。   郭颖儿将黑檀虎猫抱在怀里,跟在招凝身后往风雨谷深处去。   抢衡锐剑的匪修和刚才追逐郭颖儿的并不是一群人。   郭颖儿大致清楚那群家伙所在的位置,借着招凝帮忙掩盖气息,他们很快便在山谷中看见了一处洞府。   洞府外还有不少散落的修士遗物和风雨谷妖兽的皮毛,洞府的禁制隐隐泛着光华,里面是有人的。   招凝神识一扫,便能看见里面有三个修士正在疗伤,一边敷药一边骂骂咧咧着。   “该死的胡三,平时我们任由他们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现在居然敢抢起我们东西了。每次上药,老子都想把他们弄死。这都一个月了,这灵伤用了多少药,废了多少灵石了。”   “快了,这些血灵散,可是我们从医修那里抢来的!不出半个月就能恢复。等恢复了,我们再同南边的那几个商量一下,合作把那几个家伙弄死。”   这时郭颖儿已经走到了禁制外,她很是嚣张,左手一指轻轻一挑,地面上立刻就飞起小石头,再随着她屈指一弹。   小石头径直冲向了禁制,落入禁制中,瞬间激活了灵火和雷光,噼啪作响,不到半息的时间就将小石头碾成粉,风再一拂过,什么都没了。   郭颖儿也不在意,就昂着头盯着洞府。   “里面的家伙,把风灵晶交出来,否则我要你们好看!”这是在模仿他们抢劫时候的语气。   很快,洞府中三个人飞速而出,满是戒备。   他们想象不到,在风雨谷中还有谁敢主动挑衅他们。   可一瞧见一前一后站着的两个女修,特别是前面一个女修还是之前抢灵剑的那个炼气修士,登时就嘲讽大笑。   “哈哈哈,我当时谁呢,你这装模作样的剑修剑都用不了,居然找上门来,是找死吧!”   另一个人还冷着脸,“你来的正好,就是因为你那把破剑,害的我们遭了胡三那群人的暗算,老子今天非要好好撒撒火。”   说着他掐了一道手诀,四周的风瞬间就变化了,变成数串飓风,横扫着半空,毫不留情的向郭颖儿冲去。   郭颖儿也生气极了,“你们竟然说我的剑是破剑,我非要让你们好看!”   “黑檀,挠死他!”郭颖儿没有拿出剑去对抗,反而喊着黑檀虎猫,黑檀虎猫瞬间跳在地上,身形变得巨大,张嘴一声嘶吼,就将那些飓风定在原地,转而长尾巴一扫,这些飓风竟然在它的控制下攻向了那三人。   三人一瞧着郭颖儿还反抗,立刻不玩笑了,两人对抗起这实力诡异的灵兽。   一人竟然直接向郭颖儿扑了过去。   那人筑基初期,灵光很是浑浊,显然根基并不牢,筑基实力也并不强。   郭颖儿接下他冲来的一招,还是用的是以前的法术,但是因为重修到剑道,法术的威力大大降低了,虽说是抵抗住对方的一招,但同时也让自己的手臂受到了重击。   这让郭颖儿疾速向后退了两步。   而对方紧逼不放。   她想要回头去找招凝,却不知为何招凝这时并没有动静,好似消失在了身后。   郭颖儿一吃痛,那黑檀虎猫便感应到了,立刻回身帮她顶开逼近的修士,然而,随着它的转来,另外两人也跟着冲了过来。   二对三,再加上郭颖儿不过是练气大圆满,他们根基再怎么不稳,真元再怎么浑浊也是筑基实力。   郭颖儿自知不能再使用法术,只得拿出衡锐剑,见迎面一击冲来,郭颖儿只是用衡锐剑向前一挡,但这样的挡法并不能拦住所有的攻击,不过好在衡锐剑剑光铺开,自动在郭颖儿身前形成屏障,竟这般将攻击拦了下来,甚至还向前逼近了几分。   但她的招式也不过是普通的劈砍挑刺。   招凝微顿,忽而出声,“剑随身走,以身代剑,钩其下颔。”   郭颖儿听见招凝的声音一愣,下意识的去动,但是行动总是迟缓了半分,反而让对方避让开。   招凝再言,“剑以表心,心动剑动,挂以前弓。”   郭颖儿也跟着做了,可是依旧和之前一样。   招凝之前便注意到郭颖儿很少持剑反攻,这会一看,更觉得不对,基础锻体术的剑字诀,在清霄宗都修行过,郭颖儿绝对不会施展的这般局促。   招凝抬眸看了一眼,忽而神识一动,郭颖儿一瞬间感觉自己的动作不受控制了。   灵力疯狂的向衡锐剑中涌去,转而上挑,正好破开对方的一招法术,紧接着衡锐剑又划出几道剑光,剑光分化出剑芒,以利极、快极、狠极之势斩向前方敌手。   对方才感知到不对劲,就被剑芒击中身体,且震碎了周身的防护法衣,他猛地后扑,撞在竹子上,又被竹子弹了回来。   腾空的时间让他终于明白这突然起的力量来自于何处,他转而一盯,看见三丈开外淡然看着他们打斗的招凝。   他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淡淡的威压,他以为这威压不过是招凝的修为比他们高出些许,顶多一个小境界,却不知招凝修为内敛,如果不刻意释放威压,他们根本不能察觉到金丹境界的压迫。   这人却是一喊,“不要再管这女的和灵兽了,先把外面的这个干掉。”   作为匪修他们清楚的知道,对敌一定要先解决威胁最大的,否则越拖到后面,他们就会越失事。   三人默契,其他二人立刻飞身而起,灵器施展,三把同时向招凝冲了过来。   “招凝,小心!”郭颖儿大喊了一声,又唤黑檀虎猫,“小黑虎快去帮招凝。”   不过,不用她说,这黑檀虎猫已经扑身而至了。   招凝只微微抬眼,眼看着那三把灵器已经逼近身前三尺,清晰的看到灵器上灵禁纹路,都是三重灵器。   一般灵器,炼气期使用的都是一重灵器,只看地煞禁制的多少来确定强弱,二重灵器唯有那些有底蕴、有机缘、有家族的练气修真者才能拥有,到了筑基境,一般使用的灵器在二重到五重。   这些家伙不过筑基初期便有三把三重灵器,显然在这风雨谷中过得如鱼得水。   招凝眸中闪过一道冷光,那三把三重灵器转而就顿在了半空,任由他们如何掐诀施法,这三重灵器都不听他们的使唤。   一瞬间惊惧爬上了他们的心头,还来不及做些什么,只见招凝眸色一转,目光掠过他们三人,这停滞半空的灵器瞬间就倒飞向他们,并且毫不停顿地打在他们身上,三人霎时在自己灵器重创下向三个方向飞出去。   重重的砸了三个深坑。   郭颖儿惊讶极了,她抱着剑,一会儿看着深坑,一会儿看着招凝。   她小声地问道,“招凝,你现在什么修为,该不会……不会已经是金丹真人了吧。”   招凝没说话,大抵算是默认。   郭颖儿倒吸一口凉气,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对待招凝,再反应过来时,自己的身体已经摆出了拜见真人的姿态。   不过招凝并不会让她拜下去,清风拂过,郭颖儿直身站着。   黑檀虎猫走到郭颖儿身边,用脑袋蹭了蹭她,似乎也在提醒她什么。   郭颖儿略显尴尬,但紧接着又是惊喜,“招凝,你修行简直是神速,我要像你学习,我也要五十年结丹,这样我哥就能更快的苏醒过来了。”   招凝并没有多纠正什么,只是走近她,“当然是要结丹的,只是若是你迟迟畏惧剑,这筑基都是艰难。”   郭颖儿之前的动作并非她不去做,而是她在畏惧,像是对这把剑充满了恐惧,像是对剑道也充满了惊惧。   郭颖儿惊诧地看了一眼招凝,却又低下头去,“我知道,招凝,我,我很努力在压制了。”   “每当我使用这把剑的时候,我都仿佛看到了兄长在一片血色中杀人,我,我好害怕,它好像在告诉我,哥哥是杀人魔头。”   招凝沉默,心中却也有一些诧异,拿到这柄剑的时候她确实感觉到了魔气,但是魔气并不会造成这样的情况,而且这郭颖儿的道心与魔气邪念相抵,更不会产生心魔。   她走近,“每一次施展的时候,都会出现?”   “对,对。”   郭颖儿抬头看向招凝,“招凝,我难不成也跟着入魔了?”   当然不是,招凝很清楚郭颖儿并没有入魔,她道,“我需要你再施展一次。”   郭颖儿知道,招凝这般说是为了帮助她寻找到真相,因此并没有拒绝。   招凝伸手,手掌聚着一团灵光,相呼应的,郭颖儿的眉心中也闪烁着灵光。   但郭颖儿缓慢施展了一招基础剑诀时,招凝跟着她看到她描述的那一幕。   的确是那日清霄宗魔乱,血山尸海,秦恪渊杀真人、杀长老、杀师门、杀了很多人,但是衡锐剑也在外门区域杀了很多的人。   招凝意识到,这并不是什么郭颖儿的问题,这是郭从衡的心魔,画面中手持衡锐剑的是郭从衡。   他知道自己已经入魔了,知道自己在无法自控的魔化,但是他的意识还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并在这丝清醒中,以他个人的力量帮助秦恪渊清剿那些逃窜的入魔修真者。   直至最后在秦恪渊银河一剑下,郭从衡的识海也被破开,被魔侵蚀的残魂飞了出来,落在衡锐剑上。   秦恪渊能在当时的情况下还坚守着自己的道心,但郭从衡却陷入了自我质疑和绝望中,再加上他本就被魔侵蚀,整个残魂都陷入了浑浑噩噩之中。   若非他是剑修,又有人剑合一之境界,他的残魂早就被魔侵蚀了,而不是将魔转移到了剑上。   但当初那一幕幕,那一剑剑的杀戮已经深深刻在郭从衡的意识里。   当一切过去,却成了反复叩问他本心的魔念。   招凝撤回法力,郭颖儿也立刻收了剑,期待又心慌的走到招凝身边,“怎……怎么样了。”   招凝顿了顿,回答她,“那不是你的心魔,是你哥的。本来你便将他炼化成本命剑,再加上兄妹亲缘,便能心灵感应,体悟到他的痛苦。”   一听招凝这般说,郭颖儿更是紧张又难过了,嘴唇动了动,好似叫着“哥哥”。   转而又收了难过,更加坚定的问,“招凝,我应该怎么做?只要可以帮哥哥化解心魔,上刀山下火海,我什么都愿意去做。”   招凝却摇摇头,“不需要你做这些。你只要练剑就可以,明道心,悟剑意。他并没有后悔他的做法,他只是在绝望,他的剑落在了师门同胞的身上,你需要告诉他,真正的剑道,无畏生死,无畏亲疏,斩错,斩乱,斩邪,斩魔,斩一切虚妄。”   郭颖儿紧紧抓着手中的剑,她似懂非懂,可是此刻招凝的话对迷茫了数十年的郭颖儿来说,就是主心骨,是方向。   于是,她仍旧重重点头,“我……我会克服恐惧的,我一定会带着我哥去悟剑道。”   无论她说的话有多颤抖和犹豫,招凝都选择相信她,伸手拍拍她肩膀,给予她鼓励。   或许招凝能帮她、帮她哥哥,或许有很多人能解决这心魔,可是招凝知道,若不能亲身克服,这对于他们来说便无甚意义。   顿了片刻,郭颖儿露出笑脸,“没事,不就是剑修,只要我郭颖儿想,一定能成的。在这之前我一定要把衡锐剑修复好。”   她环视四周,往三个深坑里去,三个坑里有两个都还是昏迷不醒着,只有一个瑟缩的根本不敢出来,显然也发现了对面的敌手不是筑基也不是练气,而是金丹境界的真人,这让他们如何再敢放肆。   郭颖儿站在坑上再次问道,“风灵晶呢?!”   那人直接将储物袋抛给了郭颖儿,还十分坦诚的说道,“我们洞府里还藏着很多宝贝,您随便拿。求求您高抬贵手,绕我们一条狗命,我们当初不是故意要抢您灵剑的。”   郭颖儿却是哼了一声,“怎的,你们抢宝贝还有无意的?”   那人怎么也没有想到郭颖儿竟这般挑字眼,一瞬间哑口无言,只能够在坑底反复叩拜求饶。   郭颖儿又哼了一声,直接拿了另外两人储物袋,便翻看着边走向招凝,扫了一眼便是感叹,“全是灵石啊。”   这些人在风雨谷收保护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灵石全都积攒了下来,既然储物袋中都是灵石,那风灵晶便是在洞府中。   招凝没有进去,抬手一动,灵光一闪,不一会儿,洞府中飘出来一个样式古朴的箱子,长宽各一尺,高不过半尺。   郭颖儿接到手里,一打开,果真看见七八块风灵晶摆在上面。   而风灵晶下面还摆放着一卷玉简。   “这是什么?”郭颖儿好奇,从风灵晶下将玉卷抽了上来,一打开却见上面标注着“极刃风语剑法”。   招凝看了一眼,却是一本以风灵根为主的剑道功法。   “咦,这不是万剑宗的镇宗大法之一吗?”   郭颖儿却惊疑出声。   招凝一顿,接过玉卷,略微一展看阅览,剑意看起来颇为强劲,是修行到元神之境的大法,但是并没有提到元神天劫之事。   “我来汴州,就是为了入剑宗,学剑道的,做了很多功课,对汴州几大宗门小有名声的镇宗大法都记在脑子里。”郭颖儿凑近招凝,“招凝,这些人怎么会有万剑宗的镇宗大法?”   镇宗大法不可能轻易泄露出来。   两人一对视,便察觉到不对劲,郭颖儿飞身就至那坑前,正要质问,却忽然看那人卡着自己的脖子,竟然就这么死了。   “招凝!”郭颖儿惊喊一声。   招凝已经站在了其他坑洞前,那两人明明之前是昏死状态,这会儿,嘴角竟渗出一点一点的黑血。   能在招凝周遭悄无声息的做此事,招凝自认除了元婴之上没人能有这种能力,但元婴上人不会平白就这么来杀几人。   招凝看了一眼,“是契约。”   郭颖儿一怔,“契约。那种只要另一方一死,契约方也会死?”   “这是平等契约,还有主仆类契约。”招凝回答道,“只要一个意志便会死去。”   类似于血奴,她只要将血奴的血印碾碎,血奴会瞬间毫无征兆的死去。   郭颖儿抱着剑,察觉到深深恶意,“怎么会这样,他们不是匪修吗?怎么又是契约,又是镇宗大法的。”   “这大法恐怕有问题。”招凝推测到,仅仅是名称并不能表明它是不是极刃风语剑法,毕竟她们都没有见过这功法的内容。   “我们得想办法把这事告知于万剑宗。”郭颖儿第一反应便说。   但招凝却也提醒,“你若是想进宗门,可以拿此作为敲门砖。”   郭颖儿听后略略迟疑,转而又变得镇定,“不用。我要凭借自己的实力进入,我是要成为剑修的,剑者,从不拐弯抹角。”   “好。”   招凝收回玉卷。   两人从此地离开,一路向观海城去。   临到了观海城城门口,郭颖儿又是叹气,“招凝,你说我刚才的话是不是说大了?”   招凝疑惑看她。   郭颖儿耷拉着眉,“我寿元过半,又没有到筑基,不可能通过招仙令进宗门。唯一的办法就是斗剑大会上在炼气剑修榜上排上前十,好难啊,这可是和整个九州的练气剑修竞争。”   确实很难,汴州作为唯一的正宗剑道修真界,是所有剑修的向往之地。   斗剑大会每百年进行一次,起初是汴州十八宗门之间的弟子大比,后来许多散人剑修也聚到汴州,自发的斗剑,有的时候十八宗门的弟子也会参与其中,久而久之,这汴州十八宗门斗剑大会,就变成了汴州斗剑大会,甚至可能是九州剑修大会。   在斗剑大会上有一块十八宗门竖起的石碑,名叫剑才榜。   此榜一共有三,分为天地人,人榜为炼气期剑修排名,地榜为筑基期剑修排名,天榜为金丹期剑修排名。   凡是在天地人三榜登顶,都可称作为该境界下九州第一剑修,由于剑修实力本就是同境界修士中最强悍的,因此暗地里也有人会称第一剑修为九州第一修士。   这名号可是响当当,当年剑真人的元婴之下第一人的称号,很大程度上因此而来。   哪怕是再淡泊名利的剑修,在听到这样的名号,心中多少也会悸动一下。   郭颖儿想要争的是人榜前十剑,是剑修数量最多的一个榜。   “斗剑大会可是过几年就要开始了?”   “对,七年后,初冬之时。”郭颖儿抱着剑,一时更加迟疑了,她之前甚至不敢持剑对战。   “来的及的。”招凝说道,“先镇魔气,再行剑气。”   郭颖儿踟躇了片刻,重重的应了一声。   招凝跟着郭颖儿身后去了她在观海城的住所,是城里一处偏僻小院。   郭颖儿来到汴州,所携带的灵石也不是无穷尽的,故而之前经常在观海城中摆摊售卖些家族遗存之物。   但现在她一心准备练剑,便准备去外面找一处洞府。   小住几日后,她把想法大致跟招凝说道,“我准备黑市拍卖会结束后,就搬到剑影城附近洞府去。”   剑影城是万剑宗附近最繁华的坊市,属于万剑宗下辖登仙城。   招凝点头,“正好我有事去万剑宗,还有极刃风语剑法,也得早些知会他们一声。”   郭颖儿眨巴眼,“那招凝你且小心些,这可是镇宗大法,要是他们怕泄露,直接暗害于你就遭了。”   确实有这种可能,不过可能性极小,毕竟是九州第一剑道宗门,可能比昆虚四大宗门更加在乎名声与威望。   况且剑真人石越泽还在里面。   招凝没有再接此话,问郭颖儿,“听说这里黑市拍卖会想来不将拍品公开,只有当场去才能知道。你又如何知道石剑心在拍卖会上。”   这是郭颖儿后来告知招凝的,要修复衡锐剑,除了风灵晶,还有石剑心、风煞精华。   这几样东西,招凝是爱莫能助,但郭颖儿这几日修复灵剑之余,在城里四处打探,却没有想到打探出这样的消息。   郭颖儿刻意压低了声音,“我那日亲眼看到有人拿着石剑心进的灵商阁,不会错的。”   灵商阁便是黑市拍卖会的主办方,观海城的修真者心里都清楚。   招凝微微一顿,“我也许久没有参与过拍卖会了,我随你一起。”   “好啊,好啊。”   观海城非常的热闹,由于靠近承玄修真界,这里的法修和剑修五五分布,偶尔能看见法修和剑修起冲突,争论到底是法修全能还是剑修强悍,不过大多数时候很是和谐。   黑市拍卖会说来是黑市,但是就汴州大多数修士直来直往的性子,已经把前往黑市的地下通道来往频繁的就差在门口竖一块牌子了,“这里有黑市快来”。   而灵商阁大概只能解释,“虽然名叫黑市,但是是正经坊市,东西稀有,就是贵了点。”   招凝和郭颖儿进入黑市时,被这灯火通明的场景惊了些许时刻,其后也只能淡定的入乡随俗了。   剑修的嗓门格外的大,整个黑市中除了砍价的声音就是砍价,而且打一眼看去就能看到畅销商品,花里胡哨的各种材质剑鞘。   法修们在旁边翻着白眼,但是手脚一点不慢的抢着剑修们摊位上的东西。   剑修一身好战,除了在和自己宝贝剑腻歪的时间,大多时候不是在找人打架,就是在各大秘境、遗府中闯荡,各处都是生死考验,获得的东西却是丰盛且珍贵的。   直到招凝在一处摊位前,看到满脸胡渣、看起来睡不醒的剑修手中把玩着一块破损的鳞片,这位剑修一身衣袍华丽,腰间灵剑更是系着熟悉的剑穗,不过招凝没有细究,只目光落在那鳞片上。   鳞片巴掌大,看起来很像招凝在沉船上发现的疑似龙鳞的鳞片。   “这位道友,你手上鳞片可卖?”   招凝内敛气息,平淡的好似不过筑基初期,对方只挑起眼皮看了一眼,便又微阖打着瞌睡,含糊道。   “当然卖啊,不过,这可是龙鳞,不是普通的鳞片。想买啊,至少这个数。”   他说着竖起三根手指。   “三千。”郭颖儿站在一边很是惊讶,却不想剑修晃了晃手指,郭颖儿几要尖叫,“三万?!你怎么不去抢灵石呢?!”   她尖锐的声音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但是大多数一瞧见她剑修的身份,顿时不感兴趣了,且放眼看这黑市中,整个黑市就没有一个不尖叫的剑修。   穷,还是剑修穷啊。   招凝看了一眼,淡淡道,“三万可以,不过阁下得告诉我是从哪里得到的。”   那剑修摊主瞬时睁开眼,眼中的光只差没有变成灵石了。   他笑眯眯的,“这位仙子,好说好说,别说是从哪里得的,就是怎么得的,我都能告诉你。”   招凝无甚情绪,剑修美滋滋的收了灵石,说道,“此去离海八千里有一片区域,每到月晦之时,便会出现一座小岛,小岛上有巨龙尸体。”   招凝微微皱眉,郭颖儿也察觉到不对劲,“你休要骗人,若是有巨龙尸体,岂会等到消息流传在坊市,早就被人夺走了。”   “别着急啊。两位仙子,是我这不是话还没有说完。巨龙虽已成尸,但那尸体却生了灵,盘绕在那片区域,自作龙王。”剑修脸色很是古怪,“我十年前同道友一起去探查,那尸体居然白骨生肉长鳞,反常极了,这鳞片便是打斗中无意所得。”   招凝指腹按在鳞片表面,只感觉到一股冰凉,并无其他的异常。   剑修瞅了一眼招凝,“这位仙子,你若是想去,最好等到金丹境界,不然恐怕连海岛都上不去。”   郭颖儿听着他说话,很是不爽,“就一块破龙鳞和一个没什么价值的小岛线索,你居然卖三万灵石!”   剑修笑了笑,耸了耸肩,“有没有价值,又不是几句话能衡量的,那要看对谁说。”   招凝站起身,盯了对方一眼,却是拱了拱手,“阁下同剑真人是何关系?”   郭颖儿很是吃惊,她靠近招凝,想破脑袋也没有想出招凝为何问出这句话。   却不想对方还站起来回礼了。   “不才。剑真人门下大弟子,嵇宗,见过沈仙子。”   “师尊说,若是有一日见到沈仙子,必定要敲诈一番,以弥补他在炽煌城的名声损失。” 第209章   当年招凝以林影的身份混入金丹队伍中, 虽然没有人察觉到,但是后来炽煌城易主,有真人寻林影, 这林影的消息和事迹便传了出来。   有星云剑丸和云深七重剑的影子, 剑真人石越泽一下便猜出来招凝便是林影。   “师尊说,还请沈仙子放心, 他绝对不会揭穿你的, 但是这一点点封口费还是要的。”   嵇宗直起身,那坏笑的模样倒是颇有剑真人的风采, 不愧是石越泽的大弟子。   招凝问道,“那石真人也在观海城中?”   “师尊并不在城中, 宗主命师尊主持本次斗剑大会,且不让我们从旁辅助。师尊这会儿怕是忙得焦头烂额。”   这话语颇有幸灾乐祸的味道,但也听出来, 宗门对剑真人在极寒宫做杂役很是不满。   “这倒是可惜了, 不过见到道友也是一样的。我这里有一样东西,还烦请交给石真人。”   说着翻手拿出一个玉盒, 这个玉盒正是之前装着镇宗大法的,里面的风灵晶已经交给了郭颖儿。   嵇宗见这么一个玉盒, 还以为是招凝将灵石给他, 他含笑着将玉盒接过, 颇为期待的打开玉盒, 转而面色忽而大变, 紧接着砰得一声赶忙关上玉盒,奈何震惊之下手中力道失了轻重, 这般声响之中,玉盒瞬间就崩碎了。   反而将里面的功法暴露出来, 四周的人目光向这边扫来,在被其他人察觉的最后一刹那将功法收回了储物袋中,他咧出很憨厚的笑容,掩盖之前的动作。   周围人见没有什么状况也不再多礼。   嵇宗这才抹了一把冷汗,凑近招凝,极其紧张,“这这这,你们是从哪里得到的?”   郭颖儿一瞧他这般紧张,只觉当真是出了大事,“是在风雨谷匪修的洞府里。难不成你们宗门的镇宗大法真的丢了?”   嵇宗听得脑袋都要炸裂了。   他紧张的比了一指,要她噤声。   “这事太重大了,我必须马上告诉宗门。”   招凝应了一声,让他随意。   可招凝声音还未落,嵇宗的身影就消失在面前,徒留一阵呼啸的风。   郭颖儿愣住,“他们剑修都是这么……风风火火的吗?”   招凝尚未答话,却见那风风火火离去的嵇宗又风风风火火的回来了,出现在招凝面前,喘着气说道,“沈仙子多谢你将东西交给我,另外,我忘记告诉你,师尊现在在天悦城,师尊说,要是遇见你,就转达给你,让你去找他,他好同你切磋切磋。”   话音刚落,嵇宗卷了地上的地摊包袱皮再次消失了。   风将郭颖儿长发吹得乱飞,她感叹道,“我现在明白了,他们剑修确实是风风火火的。”   招凝接了一句,“你现在也是剑修。”   郭颖儿一僵,尴尬地笑了笑,转移话题,“招凝,这嵇前辈风风火火的离开了,你这岂不是不用再给他三万灵石。”   被她这么一提醒,招凝摩挲着手中的龙鳞,又想起还没有来得及交出去的储物袋。   “想敲诈的自己亏了。”   郭颖儿大笑,“我们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只要我们不说,他们肯定不好意思来要。”   招凝无奈,未必。   说话间,却见黑市中不少修士收拾东西向不远处去,郭颖儿道,“肯定是拍卖会开始了,我们快过去。”   跟随着人群来到一处楼阁中,楼阁式样十分的古朴,和千应阁拍卖会类似,常规的一楼厅堂和二楼包厢,只是一楼厅堂古怪的被抬高了一段。   招凝和郭颖儿落后了些许时间进去,刚走到门口,见到门口一人魁梧彪悍,抱臂横站在大门台阶上,闭目养神根本不看进来的人,瞧着身上装扮,却是拍卖会东家的护卫。   周围的人似乎根本不在意他到底有没有在门口挡路,或者说也不敢多提他为何要挡着。   此人修为已经筑基大圆满,换做小宗门可以直接当宗主、元老。   当招凝走近的时候,明显感觉到这人一惊,连忙睁开眼睛,只看了一眼招凝,便立刻垂下头去,侧身一站,做出迎宾姿态。   “这两个仙子是谁啊,是金丹境还是哪个大宗门弟子?”   “不知道,看起来根本不像金丹境界的,没有感受到半丝压迫。”   “那就是宗门弟子。大宗门真是好啊,连黑市拍卖会都要恭恭敬敬的,一般被门口这位相迎的,可都是直接到楼上包厢去的。”   “看真正的迎宾的来了。”   只见走来一名执事模样的筑基修士,他朝招凝一礼身,就她们往楼上迎。   招凝和郭颖儿自是没有什么身份,这般对待,显然是这拍卖会上的人,见多识广,一眼便大致猜到了招凝的修为。   郭颖儿倒是自在,跟在招凝身后并没有感觉到不对。   直到上了包厢,郭颖儿忽然凑近到招凝身边,“招凝……”   她的尾音拖得很长,有些扭捏。   招凝坐在靠窗边的圈椅上,桌子上已经准备好了茶水点心,她抬头看了一眼郭颖儿,却见郭颖儿不好意思说道,“我听说黑市拍卖会的价格多少会浮高,我手头上的灵石还不一定能买下石剑心,待会要是我不够,能不能借我些。”   这是打定主意,无论多少也要将石剑心买下来。   “你且安心,这里拍卖会是剑修主场。”   “啊?”郭颖儿一瞬没有理解。   招凝浅笑,只应了她刚才的话。   拍卖会大厅很快就坐满了,剑修占了八成,二楼的包厢也坐满了,甚至有几道金丹境界的气息。   此地拍卖会很是平常,不像幽冥拍卖会的古怪,如同千应阁,由一名执事和两个身高马大的剑修一同将拍品拿上了高台。   执事满是笑意,“诸位贵客,久等了。本次的拍卖会一共了二十样拍品,红级拍品有三,还有各种祭炼灵剑的材料,还请诸位稍安勿躁。”   执事仿佛在暗示什么。   前面几件拍卖品的拍卖都很正常,大家都在为自己看重的拍品竞价。   唯一与千应阁拍卖会不同的是,他们每一次喊价,都已经将灵石放在灵石袋中,拍价时,灵石袋直接向台上抛,悬在半空中,直至另一人抬价,另一个灵石袋被抛到半空,就会自动将前一个灵石袋弹回到原本出价人的手中。   “这是为何?不是多此一举吗?”郭颖儿嘀咕着。   招凝摇头,也是不解。   一直到拍品进入到第五件。   此件拍品是一月陵珠,一般是用来嵌在剑上,可以减少灵剑的灵气消耗。   凡是涉及到剑,剑修就争抢的厉害,极其不淡定。   “三千下品灵石。”大厅中一名白袍剑修喊道,他身上挂着一只纤长灵剑,剑柄上缀满了各种装饰,将剑所有能后期祭炼的效果几乎祭炼满了。   “区区三千下品灵石还想拿下月陵珠。”坐在大厅左前方的一名蓝衣剑修不屑地出声,紧接着他加价,“三千零一。”   他起初话说得那般趾高气扬,郭颖儿还以为他能把价格翻倍,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竟只加了一……一枚下品灵石。   惊得郭颖儿险些将口里的茶水喷出去。   招凝意识到,这场拍卖会的不对劲开始了。   白衣剑修瞬间就怒了,一拍身前的案桌就站了起来,“怎的,阁下是想跟我抢是不是。”   他忽而一抬手,灵光一点,将弹回来的灵石袋推回去,“三千零二!”   蓝衣剑修笑着,“就加两枚算什么。我加一倍,三千零四枚下品灵石。”   周围的法修都想翻白眼,一个觉得总数少,一个自认自己的钱多,那你们倒是把灵剑的价格加起来啊,一枚两枚的下品灵石加,这要争到猴年马月去。   厅堂里,有法修小声抱怨,“这拍卖会东家当真就这般让剑修乱来,好歹顶一个加价底数,至少一次加一百啊。”   常年呆在汴州并见怪不怪了的法修,“哦,这不是有加价底数吗?一枚灵石,剑修啊,没有底数,他们半个灵石也能加。”   起先的法修,“……”理解了,剑修不仅是穷鬼还是吝啬鬼。   在这两人来回一枚两枚终于加到了三千一百枚下品灵石后,加价仍旧没有停止,众人都还以为要在这样无聊而毫无刺激的来回中一直等到他们两彻底没灵石或者吝啬病犯了。   却不想就在这时,二楼厢房中忽而传来一声抬价,是左起第三间厢房。   “三千二百枚下品灵石。”开口就是重磅,虽然也只是加了一百下品灵石而已。   话落,灵袋出,将半空两个拉扯的灵石袋弹了回来。   两个角逐好一会儿的剑修拿着灵石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转而同时看向包厢。   包厢中却是挑衅说道,“两位若是想要,不如再加一枚,不过加一枚,我便加一百。”   只这说话的语气便知并不是什么金丹真人,必定是哪家宗门或者家族的。   “你是谁,敢来破坏我们的规矩。”   “对,他娘的,你竟然敢抢我们的月陵珠。”   两个人瞬间暴躁,但厅堂里其他人却是古怪的兴奋了。   就在这时,包厢窗户上闪过一道灵纹,里面的人的形象一瞬间暴露了出来,两剑修注意到了,并且也知晓了对方是谁。   厅堂中也有不少窃窃私语的声音。   “那不是飞刃宗的少宗主吗,听说是筑基剑修榜第十三位。”   “确实是十三,而且好久都没有出来了,许多人在找他。”   砰——忽而一声拍桌声,白衣剑修道,“好啊,原来是你,付晖,我找了你好久,你这个缩头乌龟,以为这样就能稳在十三了吗?”   说着竟然直接飞身而起,持剑向禁制攻去。   “今日我就要向你挑战,我才是第十三。”   在剑才榜上所有的排名都是可以动的,每次挑战,赢了便会互换排名。   此刻,月陵珠算什么,剑修要打架,天王老子都拦不住。   而周遭甚至纷纷起了鼓掌声,一个个眼睛中满是看戏的目光,台上执事一点也不紧张,先是扣押了半空的灵石袋,而后又和两个护法施展法术,却见厅堂地板上的机关动了,木地板撑着上方桌椅和宾客向两侧分开,中间露出一方擂……擂台。   付辉借下这一招,翻手回击一招,转而身形一闪落在突然出现的擂台上。   白衣剑修紧跟着落下,两人当场就打了起来。   郭颖儿看的目瞪口呆,转向招凝,招凝也无言。   原来抬高的厅堂架在擂台上的,所以突如其来的挑战……也是正常的。   不一会儿,郭颖儿问,“我来汴州也一两年了,虽然经常看见剑修打架,但是也没有这样刚说两句话,就突然开始挑战了。”   她想了想,脸色变得不太好,“招凝,他们该不会是受了天魔的侵蚀影响吧。”   大抵是经历了昆虚的事情后,郭颖儿见到类似的场景总是不由得去想,到底是因为真性情,而是被魔种放大的了负面情绪。   招凝默然了片刻,“我没有感受到魔气,也许仅仅只是……剑修的刚直”   郭颖儿也一愣,再看向厅堂两侧吃花生米喝茶水好不快活的围观剑修,一时间是明白了,都是小场面,正常的。   这会子再想,拍卖会这种当场就要把灵石拿出来的做法好像也合理了,就是怕他们打着打着打疯了,直接蹿出了楼阁,回头就找不到人了。   这两人打的是越来越兴奋,灵剑在楼阁空中飞速的乱动,剑光斩落了不少的装饰物,一般还没有落到围观者头上,就被台上的两个法修抬手解决了。   而台上执事手中拿着一巴掌大的玉算盘,正在噼里啪啦地打着。   只要破坏了丝毫,那玉算盘便向上拨上一珠。   啪嗒啪嗒打到一个数的时候,执事低着头呢喃了一声,“九十九块下品灵石了。”   两打斗的剑修耳朵一动,只见他们再对了一招,很快就分开了。   身形一闪,一个人回到自己的座位,一个人倒飞回包厢中,最后的余波在地面上划了一下,留下了一道剑痕。   执事啪嗒再一打,声音格外的清脆,而后扬起头笑了笑,“正好一百灵石。两位剑修,劳烦拍卖会后把账结一下。”   敢情拍卖会对此已经是异常熟悉了,甚至开放了额外赚钱的门路,明码标价,每一处损坏都计价了。   厅堂又恢复成原来的模样,隐藏了擂台。   付辉哼了一声,“我不用给,凡是中了拍品,自动免去五百打斗费。这月陵珠必是我的了。”   “你这话说得当真自大,我可还没有说话呢。”蓝衣剑修哼了一声。   付辉却笑,“可以,我刚才还没有打痛快呢,还有四百灵石打斗费可以挥霍。要不阁下也来打一场!”   蓝衣剑修一想他坐在汴州第十三剑修位置上,迟疑了许久,最后还是哼哼两声坐了回去。   白衣剑修刚才没有分出胜负,这会子也不想再加灵石,且满心都是调账,“付辉,拍卖会后别走,我们再打一场,第十三名必是我。”   接下来的拍品平平淡淡地走过了几个,到了第十一件拍品却是又起了争端。   却是有人故意哄抬价格,剑修看的不爽,当场把那哄抬价格的剑修拎了出来,并且直接比试了一番,最后的打斗费却是没有卡准数字,在执事笑眯眯说着“幸会,一共一百三十枚”的时候,两个剑修郁闷的坐了回去。   经过这么一番,郭颖儿也是看淡了。   她明白,这石剑心要拍到不是灵石的问题,而是能不能打架的问题。   等到第十三剑拍品石剑心出来,郭颖儿更是紧张,石剑心这种天材地宝最得剑修青睐。   果不其然,执事刚说了底价,大厅里的剑修们就已经抢开了,灵石袋在半空中乱飞着,一块一块的向上加价。   郭颖儿甚至没来得及参与进去。   等到价格飙升至四千零三十枚下品灵石时,郭颖儿一咬牙,忽而射出一道灵光进争夺的灵石袋中,直接喊道,“五千下品灵石!”   这价格可是直接提升了一千灵石。   一瞬间刚才乱飞的景象僵了片刻。   转而所有人的目光都对准了这处厢房,明明这厢房的禁制阻隔了视线,但这么多剑修的目光中带着的锋锐之感,让郭颖儿都有些喘不过气起来。   却听下面有此起彼伏的剑修喊着,“下来,一决胜负!”   郭颖儿看了一眼招凝,招凝微微朝她颔首。   她长吸了一口气飞身而起,踩着窗口飞到了下方擂台上。   “就是我想要拍的,怎的,过来抢!”   按照规矩,想要真的打一架,那必是同境界中的打斗,这是剑修的尊严,剑修从来不向弱者挑战。   那些开始有些闹腾的筑基修士懊恼的坐了回去,有的已经在座位上算着灵石了,一脸的郁闷,不怕对方灵石多,就怕对方修为不高。   但是这给了炼气期剑修机会,只是炼气期剑修少有那么多的灵石,故而郭颖儿这般一站,最后只有一个炼气期剑修站了上来。   虽仅仅只有这一个,郭颖儿也有些怂,面前这个剑修的身量极其之高,郭颖儿站在他前方一丈的位置,竟然需要高高仰头看着他,而他更是一副不好相与的凶神恶煞面相。   郭颖儿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抱着剑,心里不断的告诉自己,就当是在锻剑了,她是成为剑修的人,心里只有剑,没有害怕。   “重剑王力,请教了。”   对方朝郭颖儿拱了拱手,郭颖儿顿了顿,才缓慢的抬手应了。   两人刚过半招,招凝忽而感觉到奇异的波动,她的目光透过禁制转向对面左起第一间包厢,包厢的禁制严丝合缝,却在悄无声息地向郭颖儿传音。   招凝微微一顿,目光中闪过上古云纹“视”,却是在触碰到那处包厢是被弹了回来。   而郭颖儿的神色变得异常的轻松。   接下来,她和对方的比试也变得怪异,虚虚接了几招,一副不胜任的模样,很快就败下阵来。   围观剑修们毫不客气地给了嘘声,但是郭颖儿神色丝毫没有不快,高高兴兴地就回到了包厢。   郭颖儿兴奋的走到招凝身边,小声道,“招凝,你才我刚才听到了谁的声音。”   招凝顿了顿,瞧着郭颖儿这般情况,必是她也认识了,那便是昆虚中人,当年能躲过魔乱并且还被郭颖儿这般信任——   “云锦凡。”   招凝平静的说出人名。   反倒是郭颖儿震惊了,“招凝,这你居然猜出来了。”   她坐回自己的圈椅上,“对,就是锦凡,她居然在这里,这都三十多年了,没想到我们能在这里遇见。”   “刚才锦凡传音同我说,让我不要同那剑修打斗,她还有一颗石剑心,可以给我。”郭颖儿又是欣喜又是松了一口气,“没想到那日我遇见的人居然是锦凡伪装的。招凝,你说,难道是锦凡知道是我,所以才没对我设防。”   这倒是可能性很小,既然云锦凡幻化成别人的模样,必是想要伪装的,只能说云锦凡贯来没有太强的戒备心,而藏在她身体里的元神残魂又向来对低阶修士不看在眼里,就算被看见也不会对他们产生威胁。   招凝只是微微颔首,没有多说什么。   很快,拍品进入到最后三件,和千应阁一样,上压轴三件拍品前,会拿出九州残卷作为中间热场。   然而,这些剑修向来都把每一块灵石都算的清楚,很少买九州残卷,拍卖会东家也是知道,只是这场拍卖会上还有不少法修,故而按照本来的规矩做。   但经过前面那么多拍品的竞争,这会儿九州残卷反而没有人出手了,三张九州残卷落在招凝手上没有丝毫的竞争压力。   等到倒数第三件拍品掀开帷幕,众人都瞧见了,竟然是□□书。   执事介绍道,“此道书为金丹境道法,名叫天象三神鞭,借风雨雷神之力,可动摇方圆三百里之地,天地风雨雷幻化成鞭,所落之处,打神弑神不再话下。”   自从离开清霄宗后,招凝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新的鞭法道书了。   鞭法在九州向来少有修士修炼,故而道书也很少。   难得的□□书,却听执事又道,“此道书为残品,只有风神卷,底价一万,还请诸位出价。”   执事刚说完,整个大厅都陷入了一片安静中,这可是金丹境的道法,他们当然想要,但是他们也知道这拍卖会上必是有金丹真人在的,只有等到他们争过了才有他们争的意图。   招凝并没有等待,一道灵光打向半空,共一万灵石。   同一时间也有另一道光华冲向半空灵石袋,招凝知道这是有人跟她抢夺,且对方气势十分霸道,他根本不在乎招凝的出价,他灵光一打出,那裹着的气势似是要将招凝的灵石袋震碎了。   招凝微微皱眉,这家伙似乎将她当作筑基修士。   既然对方这般嚣张,招凝只是不会同他按照你来我往的规矩来,每次一震,便是要损耗了灵石袋里的灵石了。   招凝仍旧坐在圈椅中,手臂搭在扶手上,单手掐诀,灵光在指尖亮起,半空中的灵石袋瞬间就不再晃动,灵光缭绕定在原地,硬生生抗住对方冲来的气势。   明明只是两个灵石袋的对峙,偏生似有一阵阵强力的波动向四面八方冲去。   下方的看客们非但不惊惧,甚至在下面挤眉弄眼,有些还朝着台上执事做了几个口型,那意思是让他赶紧将擂台开启。   金丹真人的打斗,而且还是点到即止的那种,他们说不定能在围观中感悟到什么。   执事确实在犹豫,他左右看了两眼护法,却见两个护法的目光也直勾勾的盯着那两灵石袋。   他想了想,正准备掐起法决,就在这时,中央的储物袋上忽而飞出一块灵石,紧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那包厢冲去,遇见禁制都恍若无物,冲进其中,却听里面一阵轰轰乱响,紧接着就回归了平静。   一楼一众人看着包厢禁制的眼神颇有望眼欲穿的意味,十分想看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时,左起第一件包厢中发出一丝笑声,似乎很好昭示了那包厢中狼狈的状况。   但这会儿一众人也意识到什么,登时眼观鼻鼻观心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金丹真人的糗你莫要看,看了是要没命的。   但众人却是耳朵尖,听到一声摔门而去的声音。   一万灵石扣了一枚,静静置放在半空中,好似再说,这一枚灵石是扣你们无动于衷的。   执事和两名护法也只是筑基境界,感受到刚才的对抗,这会儿自是什么都不敢多话,老老实实地接了灵石袋,将天象三神鞭送进了包厢。   郭颖儿一脸崇拜的看着招凝。   倒数第二件藏品是一把五重灵剑,整个拍卖会场登时陷入了一片混乱中,几乎所有的修士都为了这一把灵剑疯狂了起来。   这开启的擂台上,不过数息的时间闪过了十来个剑修,他们竟然直接在擂台上开启的车轮战,这架势甚至比刚才挑战剑才榜还要疯狂。   不过确实让人好生欣赏了一次剑修比试,让人眼花缭乱,剑法绝技各有千秋。   而台上执事的嘴角笑得就没有正常过,手上的玉算盘打的噼啪作响。   直到剑修们终于打出了胜负,付辉在其中拔得了头筹,执事恭恭敬敬的将灵剑递上去,又朝众人一礼身,“诸位剑修,幸会,每人打斗费三百灵石。”   五重灵剑已经是红级拍品了,在这拍卖会上却不是压轴的拍品。   直到压轴拍品打开,却见是一本红级功法,名叫千凌绝神大法,是一本剑修元神大法。   整个拍卖会再一次陷入了热闹之中。   招凝本是不在意,但是却看到热闹随着几个金丹真人的出手而安静了下来,他们的竞价自是没有招凝那般压迫,各出各价,直到价格被飙升到三万灵石。   郭颖儿却在旁边说道,“这元神大法当真是难得,想我家苍翠山从前也是昆虚的大家族,却是连元神大法都没有。只有昆虚四大宗门以及几个零星的小宗门有。”   招凝刚入修真界,有人介绍修真界宗门时听过这样的话。   当时并没有在意,可是现在到了金丹境界,她却起了一丝疑惑,似乎所有的灵根大道的功法都是只到元婴境界,元神境界少之又少,而修真界已知的大法几乎都是古道的。   想起当初极寒宫所见弟子,都是古道修行,莫不是极寒宫传承万年,更是知元神之后的境界,故而从始至终不贪求灵根大法的快速,而为得古道之长远?   招凝总觉的这些事似乎蒙着一层诡谲的雾,像是藏着什么。   下方的争抢还在继续,算算时间,却是已经闹到深夜了。   招凝便站起身,对郭颖儿道,“现在回去吗?”   郭颖儿诧异,虽说下方乱糟糟的,但是,“不等锦凡了吗?”   “在外面也能等。此间太乱了。”   郭颖儿想了想也对,便跟着招凝一块下了楼。   却没有想到刚走到一楼,几名金丹真人争夺的势头更猛了,拍品甚至不知何时卷入了其中。   直至再一次三力对冲,一只玉盒径直向招凝飞来,招凝身上神光一闪,那光芒瞬间清剿了其中的攻势,碎了玉盒,却见其中一卷功法,隐隐还能看到上面神秘玄妙的道书文字。   而一片玉简侧缝中隐晦的藏着几字上古云纹,“此功法仅为时墟而做,慎习。”   时墟二字瞬间让招凝心神一震。   这时,前方有一无形大手扑向功法,招凝忽而一动,神光瞬间涌起。   清光中夹杂着几缕金芒,一瞬间金芒如刃,瞬间将那只大手震退,转而抬手抓住书卷。   可其他金丹真人怎么会这般轻易就见书卷给招凝,几道影子一下扑向招凝,攻势前所未有。   三个金丹这人法力从三个方向冲向招凝,站在原地似是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   但是这番角逐,余力却是让附近的筑基修士都受不了了,纷纷远离了楼阁中。   “阁下修行的那是古道,为何与我等抢灵根大道的元神大法。”   “这位仙子即是自己不需要元神大法,瞧仙子模样亦不像家族之主,抢我等功法实在说不过去了,还是让于我们。”   “阁下莫不是诚心要同我们几个家族作对?”   招凝不管他们到底是和家族,又为了此花费了多少的准备。   她抬眸,冷眼扫过,“拍卖会既有价高者得的规矩,便不存在抢与让的说法。既然此地拍卖会还加上了挑战的规矩,那我便也遵照规矩。”   说着身上的神光一动,几缕金芒瞬间幻化成金龙,嘶吼地扑向三个方向,一瞬间就将他们的力量震碎,冲向包厢中,强硬的将他们纷纷冲击在地。   有一人惊愕出声,“这……这是……上品金丹?”   招凝没有再关注他们,她抬眸看向上方执事,两个护法已经不知道溜去了哪里,唯有执事腿颤抖得弯成圆,在招凝一道眼神中吓得滚到了地上,又连忙跪起,扶正了帽子,“真人,您吩咐。”   招凝并没有心思为难他。   灵袋飞到执事手上,只说,“三万一千枚灵石,一千枚按规矩算打斗费。”   说着便带着郭颖儿离开。   郭颖儿跟在后面一直出了黑市还惊叹不已。   但还不待说什么,就听见旁边又兴奋的声音喊着郭颖儿名字。   却是一副普通的男修模样,可是声音却是女子的。   这人想来就是云锦凡,三十余年的时间,云锦凡此刻已经是筑基大圆满了。   郭颖儿兴奋的走到云锦凡身边,两人一抱,引来路人注意,如此亲近,云锦凡瞬间羞赧。   郭颖儿拉着她向暂住的小院去。   回到小院,云锦凡恢复成本来的模样,和当初一样,没有丝毫变化。   “真没想到,我不仅能在这里遇见招凝,还能遇见你锦凡。太好了,我们紫竹林三姐妹居然还能以这样的方式重逢。”郭颖儿很是感慨,“不过你们都很厉害,招凝已是金丹,你也筑基大圆满了,唯有我……”   “没关系。”云锦凡拍了拍郭颖儿的肩膀,“你现在也非常力量,散功重修太考验心性了,是我从来不敢想象的。”   “我也不敢想。但是我现在是剑修了,我要做剑才榜人榜前十!”   “那不行,你要跟我一样,励志成为剑才榜第一。”云锦凡说道,“只有第一才能……才是最值的。”   三十多年了,云锦凡还是像当年一样,说话中总是含糊着藏着什么。   招凝只问,“你也是来参加斗剑大会的?”   “当然。”云锦凡笑道,“你忘了,我当年奇遇,得了一把神剑,自是主修剑法的。”   当年试炼秘境中,练气高阶的云锦凡,一剑斩杀数千蝙蝠妖之景仍历历在目。   只是这把神剑是奇遇所得,还是云锦凡身上那元神残魂的。   一说便是天明,云锦凡和郭颖儿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招凝只是在旁打坐。   天明之时,招凝忽而听见耳边传来一声惊疑。   “先天造化功德金丹!”   “这破落大陆居然还能成就功德金丹,难不成法则变了?” 第210章   招凝蓦然睁开眼。   目光锁定在云锦凡身上, 云锦凡仍旧在和郭颖儿说说笑笑,他们都没有听见声音。   大抵是招凝的目光带着寒意,云锦凡感知到什么, 茫然的转过头来, 见招凝看她,立刻忽视那丝寒凉, 转而弯眸一笑, “招凝,看我们说的, 把你都忽略了。”   她正准备同招凝叙旧,忽而身子一顿, 目光一变,盯着招凝满是探究和审视。   那元神残魂竟然当场掌控了云锦凡的意识,招凝神色未变, 目光不动, 见“云锦凡”转头对郭颖儿说,“你早些休息。”   郭颖儿早就不知道睡觉为何物了, 正要反驳,但云锦凡态度颇为强势, 且不再多言, 直接向外走去, 直至到了门口, 忽而侧头瞥眼, 与招凝四目一对,很快便收回, 身形一动便飞身离开。   郭颖儿一头雾水,“锦凡这是怎么了, 说走就走。”   “石剑心可交给你了?”招凝站起身。   “进来时便给我了。”郭颖儿一想,“我还是先把灵剑修复好,你们修为都这么高了,我也不能落下。”   招凝淡淡应了一声,见她离开,不疾不徐地走到门边,跨过门槛,脚步尚未落下,整个人便消失了。   观海城外,两道流光划过,一前一后,一光华明紫,一光华清浅,忽见前方明紫流光突兀向后一冲,径直撞击向清浅流光,两方对抗,形成强悍气流向四面八方涌动,两色光华在清晨的天空中铺展霞光。   地下路过的低阶修士纷纷抬头,却没有感到惊讶,只是驻足观看。   在汴州,修真者打个架不要太正常。   “这是何方高人打架?这气势颇为惊天动地啊。”   “听说昨夜黑市拍卖会比往常还热闹几分,打了好几场,莫不是会上高人没过瘾,会后又开始切磋了?”   “这谁知道,高人的想法,你别猜。要猜就猜谁赢谁输。”明明是郊外,却不知道怎么就聚上了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剑修,听到这后一句俱是激动,转头果真看到,有人已经摆好了桌子,放好了筹码,笑眯眯地吆喝,“下注了,下注了。下完就发财。”   话音没落,桌子两边就已经放满了围观剑修的一颗灵石了,当然也有财大气粗的压了两枚。   对于贫穷的剑修来说,小赌发财,大赌……大赌去他的没灵石。   赌客们美滋滋,一边还分析着那位高人能获胜,很多人分析是那道明紫光华,“势气足,招招利”,也有人支持另一方,“你难道没有看见那道清浅流光根本没让它碰到分毫吗?这就是任凭你花里胡哨,你却奈何不得我分毫。”   “谁说这奈何不了了,快看,明紫那方要出大招了!”   却见剑光从明紫流光中出,平行于自身流光,转而剑光分化成十六剑芒,唰然向清浅流光袭去,只见这时清浅光华忽而一动,亦起剑光,可剑光之下,如云如雾,十六剑芒深入其中如入泥沼之中,势气与锋锐尽紧随衰减。   只见那如云如雾之光华,再一铺开,却势若高山,轰然压制,十六剑芒瞬而回防,两相对战,冥冥中一声巨响,虚空震动,余波一圈一圈向四面八方扩散。   起初下方围观的人还指指点点,紧接着余波须臾逼近,俱是眼眸一缩,掀桌就逃,可还没有迈出步子,余波已将他们直接冲击在地,幸而是余波,没有伤亡,只吃了一嘴碎屑。   “是谁说这是筑基高人对战的,这明明是金丹战斗!”   “金丹真人大战,草,老子不仅赔了两个灵石,险些小命都交代了。”   真人打架莫围观,赔钱又赔命。   奈何剑修从不懂危险二字如何写,起初做庄的剑修爬起身正准备重新开赌局,可抬头一看,却发现两道流光竟然不知何时不见了。   “赔灵石!”   下一个此起彼伏的叫嚷声淹没了庄家。   而两道流光落在山巅,清浅流光落下显出招凝身形,明紫流光落在山巅巨石上,正是云锦凡。   她负手背对着招凝,颇有架势地缓缓转身向招凝,“呵,不愧是先天造化功德金丹,居然能在本尊手下过上三招。”   刹月剑一转,招凝看着面毫不掩饰的“云锦凡”,“阁下也不用强撑气焰,你龟缩云锦凡识海中,云锦凡的实力便是你的实力。阁下消耗魂力强行让云锦凡此刻有金丹力量,是不怕云锦凡日后根基不稳,还是不怕自己魂力殆尽残魂灰飞烟灭?”   “云锦凡”眸色一冷,“数十年没见,你这丫头不仅没死,倒是牙尖嘴利了不少。”   “巧了,我也想说,数十年没见,当年堂堂元神尊者带着云锦凡狼狈逃离昆虚的一幕,至今还历历在目。就是不知同为元神境界的其他尊者知道,会不会笑掉大牙。”   “云锦凡”神色冷极,盯着招凝满是冷冽,转而又是一声哼声,“你不用激怒我。不过是一破落修真界,本尊想走边走。”   在他眼里,昆虚就像是个游戏场,毁了就毁了,保全自身便可。   招凝紧紧攥着刹月剑,她压抑着自己愤怒,只问,“你说的法则是什么,天道法则?”   为什么“云锦凡”会说法则的事情,她甚至没有听过天宫七元神说起这事,还是他们讳莫如深隐藏了。   “云锦凡”呵呵一笑,“想要知道?可以,本尊把事情告诉你,你告诉我如何成就先天造化功德金丹。”   招凝盯着他,对于他的交易并不相信,显然“云锦凡”也是知道的,他轻飘飘的从大石头上飞下来,落在招凝身边,两人平齐站着,面向方向一前一后,她就这么侧目看着招凝,“你猜这世间除了天道法则之外,还有什么。”   招凝霍然转向他,手中的刹月剑颤了颤,似是动了杀意,可是一股无形的风压在招凝手背上,像是一只手刻意压迫着她的动作。   他凑近招凝,面与面不过一尺之距,他眼里的讥讽和戏谑清晰的展现着,“你只有这一次机会。”   招凝按下波澜情绪,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好,我告诉你。”   她往前,两人头错开,像是在她耳边低语,“只要……”   “云锦凡”略微按捺不住地耳畔倾斜,却听招凝说道,“杀了你。”   霎时间,“云锦凡”脸色一变,猛而施展法术拦下招凝极度近身的攻击,轰然一声中,两人双双倒飞出去。   雷光霎时在招凝身上涌现,却见雷魂木枝叶一颤,太虚无妄道,第一爻,无妄,往吉。   “云锦凡”登时僵直在半空中,雷魂木雷光刹那击打在云锦凡身上,她浑身颤抖,雷光从身体冲进她识海中,却见她眉心绽放出紫色神光,下一刻,庞大的身影出现在云锦凡身后。   那是一个男人,身高七尺有余,身后有奇异的神光轮印,浑身被雷光击打着,他发出一声尖锐的痛呼,转而咬牙发狠,手上一动,云锦凡的身躯也跟着动,转而持剑跟着他的动作气势,引天地灵气,天空变色,一点星光突兀出现在白日天幕,她猛而砸下。   星坠!   一瞬间整座山峰都轰然震动,不出三息的时间,山石滚落,树木倾倒,整个山峰向下坠落三丈,招凝生生被击入地底。   “云锦凡”忽而跪倒在地,那男人身影瞬间被吸回,但身体还是由男人掌控着,他盯了一眼深不见底的无底洞,嚣张大笑,“哈哈哈哈,这就是禹余九重天流传下来的根本大法吗?!厉害!厉害!”   却不想就在他撑着长剑站起来的时候,忽而有一道光华从无底洞中冲天而起,伴随着浩浩龙吟之声。   整个山头瞬间炸开,山石沙粒树木碎屑一瞬定格在半空中。   太虚无妄第四爻,封禁,领域。   光华瞬间冲向气力耗尽的“云锦凡”,“云锦凡”瞬间撞击到无数山石上,一直倒飞到另一座山头,将山头瞬间削平。   却见招凝身卷上古龙灵,她眼眸通红,“禹余天河真解也是你能觊觎的!”   上古龙灵卷着狂风瞬间冲入“云锦凡”识海中,却见龙灵裹着一把乳白的长弓,箭矢陡然射出,识海中男人陡而掐起法相,却见那箭矢忽而转向,一箭射向云锦凡神魂,男人一惊,法相一转,要拦下那箭矢,可那箭矢多变突而变成一道奇异清风。   清风一拂,两魂同时一震,似是又什么从地魂魂识中被吹散了。   清风拂神诀,拂魂,夺识。   男人突兀察觉招凝在做什么,陡而气势暴涨,将招凝震出云锦凡识海。   而后“云锦凡”法决打出,招凝侧身避开,却还是没有躲过,直接撞击在树上,滚落在地。   而“云锦凡”却是也无力了,只能瘫倒在地。   两败俱伤。   “该死!”“云锦凡”半撑着身体,盯着招凝,“你居然敢夺走我和锦凡的魂识!”   招凝撑着身子坐起,嘴角含笑,笑得诡异,“元神尊者,我杀不了你,也杀不死云锦凡,但你们想要禹余天河真解,哈,做梦!”   她毁了他们关于禹余天河真解的一切记忆。   “你!”“云锦凡”猛地起身,手掌成爪,愤怒地要当场掐死招凝,却不想刚动作,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招凝靠在身后半折断的大树上,一脸冷意的盯着她。   “你神魂本就残缺,又耗费魂力现身,就算你是元神尊者又如何,怕是要马上就要陷入沉睡了。你猜等你沉睡之后,云锦凡会如何?”   “沈招凝!!!”   “云锦凡”支撑着云锦凡的身体站起来,摇摇晃晃,顷刻间就能重摔下去。   他指着招凝,“你给本尊等着,别以为你能嚣张多久,先天造化功德金丹,你且看看他们会不会来对付你。”   说着跌跌撞撞地逃走了。   招凝没有动,也没有多余的力量动作,目光一直落在“云锦凡”消失的方向,许久许久,久到她终于有了一丝力气,她伸手,上古龙纹玉佩握在手中,龙灵旋转着最后钻进了玉佩中消失不见。   “禹余九重天……”   九州没有任何记载这个称号,但招凝记得当初太易河洛剑阵上罕见的注解,注解便说过,二分剑阵残片入了九重天。   她忽而反手握玉佩,玉佩消失,直身盘坐行太虚六道灵源秘传,调息运功。   招凝回到观海城已经是几天后了,郭颖儿一直在祭炼灵剑,即使招凝回来,她也没有祭炼完成。   房间内,禁制叠加,招凝沉入寂灵之府中。   她一步入了书楼,盛放禹余天河真解的盒子一直置放在太虚六道灵源秘传旁侧,她取下来,从来没有打开过。   招凝顿了顿,还是将禹余天河真解放了回去。   她坐在书楼中央,沉默了好久,闭目,像是从中找回平静和心安。   等到招凝再次睁开眼,一切情绪都已经消退了。   她取下从黑市拍卖会中得到的功法,那本名叫千凌绝神大法的元神功法,招凝并不对它感兴趣,她感兴趣的只是这本元神功法上用上古云纹写上的小字,她将元神功法每一片玉简都拆了下来,每一道缝隙里都仔细检查,却发现最后只凑成了两句话。   “此功法仅为时墟而做,慎习。”   “时墟之期仅有五百年了,望早日成就天道紫婴。”   招凝在此找不到头绪,重新将千棱绝神大法玉简看了一遍,却发现这是一本寻常的灵根大道的功法,唯一不普通在于,只有金单灵根的剑修才能修炼,且能修炼到元神境界。   沉默许久,招凝心中对这时墟之期再一次起了怀疑,当年问冷霜泷的时候,冷霜泷便是讳莫如深。   他们到底在藏着什么?   却在这时招凝忽而感觉到书楼中有一股诡异的力量躁动极了。   她抬眸一看,却是之前从匪修那里取得的万剑宗镇宗大法。   却见那书简上裹着一圈红光。   这红光是……   招凝抬手将书简招下,刚落下,离招凝不过一丈的距离,却见上面突兀腾出一团魔影,直接向招凝攻击而来。   刹那间,招凝只感觉四周有无数的魔影在晃动,在干扰她的心绪。   招凝神魂八分不动,只是一冷眼,抬手|雷魂木,只挥木一击,只听一声尖啸,那魔影便消失了。   镇宗大法稳稳的落在招凝面前,上面的红光并没有消去,玉简一片一片的滚开,上面古字书写着道书,每一字每一语都是玄妙至极,似乎就是万剑宗真正的镇宗大法,但参天书楼很明确的在上面标识出几处红光。   不过是古字一笔一划的变动,似是携带着诡谲糜烂的气息,仿佛当时书写镇宗大法之时,此人遇到此字可以将魔念悄无声息地藏入了其中。   招凝不知道这镇宗大法到底是万剑宗本身就是这样,还是被偷盗出来就被誊抄成这般模样,似是故意要流传到汴州修真界。   招凝忽而一顿,她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当年她初入昆虚之时,丹灵谷得了七情六欲极魔大法会不会也是类似的情况,原本只是一本寻常的道书,后来被解读,流传出来,众人对宗门大法趋之若鹜,紧接着手不释卷的学习大法,最后等到发现这宗门大法出了问题之后,魔已经影响到了修真者,已经让最开始修炼的那群人产生了魔化。   招凝一顿,难道这就是昆虚魔乱的再现吗?   她从寂灵之府中离开,几步离开了小院,临行前在郭颖儿的禁制上留下了一道气息,只道明她离去了,后会有期。   招凝驾云速度很快,抵达天悦城不过几日时间。   天悦城就像是寻常的坊市,唯一不同之处在于城中最中心广场竖着一座似剑的长碑,可以看到上面游走着各种剑修名号,这就是剑才榜。   招凝并没有心思在此围观剑才榜,此地是万剑宗的辖地坊市,万剑宗的驻点在最东面。   “劳烦,就说沈招凝拜访剑真人。”招凝站在驻点外同门房说着。   门房一见招凝,便隐隐感觉到了压迫感,立刻引着招凝向里,“这位仙子,剑真人不在分舵中。”   招凝微微皱眉,她对万剑宗不熟悉,只知剑真人。   “剑真人在何方,我去找他。”   门房有些难办,说道,“剑真人正在设斗剑大会的阵法,恐怕一时间不能打搅。”   就在这时,却听身后传来声响,“沈仙子,你怎么在这里。”   嵇宗匆匆走了过来,看见招凝小声问了一句,“可是为了大法之事而来。”   招凝点头。   嵇宗眉头皱的更深了,引着招凝向一旁走去。   “我将大法交到宗门之中,宗中长老说,此大法被修改了,恐是其中有魔参与。”   招凝见他们已经知道此事,便不再多言,“既然你们知道了,那我也不多管闲事,只是想提醒,当年昆虚出乱之前,也出现了类似的事情。”   嵇宗点点头,“你放心好了,整个汴州联合十六大宗门都在搜寻这件事。”   “汴州同昆虚不一样,汴州的剑修嗜剑如命,若是说此大法会魔化他们的本命灵剑,无论是多么诱惑的大法对他们来说都视如无物。你且瞧瞧周围。”   招凝目光划过周遭,从来没有见过哪里的坊市像是这般贴满了告示。   她便不再多言只是微微颔首。   “只是不知石真人什么时候设置好阵法。”招凝问道,“我有事情请教他。”   嵇宗回答道,“这时间恐怕是要久一些,毕竟七年后,整个九州的剑修都会来此,阵法必须极其细致。仙子恐怕要一两年才能见到师尊。”   招凝顿了顿,“既然如此,我过一段时间再来。”   嵇宗朝招凝拱手,“那便多谢仙子特意来提醒了。我会留意师尊,同他提起你要来拜访之事。”   “多谢。”招凝应了一声便离开了此地。   招凝并没有回到观海城,她一路驾云远离,径直前往了之前嵇宗所说的海外七千里。   这地方已经靠近天堑海的海雾部分了,无论是海面还是海底都平静极了,连一只妖兽都没有看见。   等到月晦之时,果真,招凝看见海上凭空生起一处小岛,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小岛沙滩上散落着很多的鳞片。   招凝靠近,却似是永远都到不了海岛上,她和海岛的距离一直保持在百丈之距。   她目色一动,转而虚空一抓,忽而天地灵气向她掌心汇聚,灵光晕开,转而出现一字神秘玄奥的太古雷纹,“破!”   随着一声玄之又玄的音节,虚空之中似是有一道屏障忽然碎了。   招凝再次驾云向海岛靠近时,便再也没有了诡异的距离,她在海岛高空飞了一圈,除了那些散落的鳞片,便没有了其他的异常,整个海岛仅仅只有一座山头,山头上植被茂密,郁郁葱葱。   她思考片刻,身上神光包裹,缓缓落在沙滩上。   一切平稳,并没有其他的异常,招凝手掌一展,几片鳞片便落在招凝手中,指腹一摩挲,果真是那日嵇宗手里类似的鳞片。   确实是龙鳞,龙鳞极其坚硬,是极其厉害的防护炼器材料,将龙鳞磨成粉更是能解世间一切剧毒。   但这并不是招凝关注的重点,她在意的是,这些龙鳞散发着当年清陌江龙宫那滴血相同的远古气息。   很有可能是同一条远古龙族的,只是这些气息没有龙血那般强悍,不过是包裹在龙血表面。   招凝并没有动作,她知道嵇宗若是真的拿到了这些鳞片,不可能对这些鳞片置之不理,只取走一枚,只能说明这岛上潜伏着危机。   可是,招凝却并没有束手束脚,她忽而灵光一转,风浪卷起地面上的鳞片,就在这时,地面上的鳞片忽而竖了起来,那本是招凝的控制,但……   鳞片在风中突兀的有序排列,紧接着进形成了一道风龙,嘶吼着攻击向招凝。   招凝抬臂,神光在晕开,龙牙刺陡而出现在招凝手中,陡然刺入风龙核心,轰然一声震动,风龙破碎,前方竟然出现了一道光门,似是要引招凝进去。   招凝顿了片刻,还是果断的走了进去。   但古怪的是,里面是一条狭长的通道,四周杂乱,不断有砂石滑落,招凝也不知道这里到底是何处,招凝只感觉周遭的气息很是古怪,越是深入其中,越是能感觉到层层诡谲的气氛。   也不知道走到了何处,招凝忽而感觉到一丝震动,随着这震动,招凝的心脏也跟着跳动了一下,甚至是以某种相近的频率。   一瞬间,招凝脑海中仿佛闪过什么画面。   似是当年那画面的后续,只见八条远古巨龙嘶吼缠绕挣扎,无形中有什么东西将它们捆束在了一起,无论它们如何的挣扎都无法逃离。   紧接着画面上出现了一处巨大的阴影,那阴影就立在八只巨龙的上方。   招凝的视角古怪极了,在看到那阴影出现的一刹那,远古巨龙挣扎的更加厉害了,各色神光闪动,将漆黑的夜空都点亮了几分。   然而这些都没有半点的作用,直到最后,八只巨龙只能无力的匍匐在那巨大阴影之下。   招凝的视角回头看了一眼,那上方巨大的阴影渐渐呈现出本貌,竟然是天宫。   可是还不待招凝细细打量那天宫,却又感觉到一阵跳动,招凝只感觉到一股来自身体内部的压迫,让招凝感觉整个身体的力量都要炸开了,招凝意识到不对,这并不是寻常跳动,就像当年她利用石心共振杀死巨大的石蛇一样。   这东西正在用共振试图杀死每一个深入洞穴深处的人。   招凝意识到那东西是什么了。   她忽而掐起一道法决,身上神光暴涨,向那洞穴深处走去,每一步都好似踩在刀山火海之上,好似感觉到万钧的力量不断的在身上加码,直到招凝逼近深处那物,一颗巨大的心脏。   心脏已经石化了,但是心脏之中的血管还游走着血光,好似龙影在其中游走。   她找到她要的东西了。   晋升龙吟鞭最关键的材料,龙心。   招凝掐起法决,灵光晕开,万丈光芒绽放,像一道道锁链朝着石心包裹去。   但就在法力包裹住龙心的一刹那,心脏上的龙影又一阵振动,下一刻,整个地面都跟着振动,招凝却感天旋地转,通道周遭的泥沙都散落下来,通道竟然直接冲天而去,招凝没有丝毫放开龙心,直至石块泥沙全部洒下,终于看到了通道的全貌。   这并不是什么通道,而是一只巨龙龙骨。   光线穿过龙骨,招凝视线豁然开朗,她低头一看,海中的小岛不见了。   哪里有什么小岛,那不过是盘踞在岛上的龙骨罢了,这片区域也不是什么古怪的神异之地,这里是坠龙之地。   远古巨龙死后的残念被招凝唤醒了。   这是招凝经历的最漫长的一次战斗,从天空入海底,天上星河斗转,等招凝终于控制住了龙心,将龙骨上最后的残念彻底抹去后,时间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   招凝没有回到汴州,直接在这片区域的海洋中炼制龙吟鞭。   因为龙骨的镇守,这片区域没有任何妖兽敢靠近,即使是龙骨已经被招凝收服,此地也残留着龙的气息。   对于妖兽来说,这种远古气息的压制,会让他们根本不敢异动。   肉身沉在海底三千里,神魂进入到寂灵之府中。   将龙骨与龙心投放入九曲炼器炉中,当年从别庄中得到的灵宝炼制法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三年后,招凝终于将最后一道天煞灵禁刻入到龙吟鞭上,只听一声龙吟,九道天煞灵禁纹路瞬间亮起,紧接着缠绕合一,最后形成一重灵宝。   招凝忽而掐诀,背后雷光闪烁,却显出太古雷纹之印记,刻入在龙吟鞭中,从此龙吟鞭出,破万禁,碎万法。   海底深处,招凝手持龙吟鞭,施展天象三神鞭第一重雨神鞭,刹那间三千里海水陡然与海底分立,万万钧水又骤而砸下,此等力量在海上形成高大千丈的海啸,遮天蔽日。   连据此千里之外的修真者灵船都感知到了这磅礴气势,看那高空之上的海浪,一瞬间绝望填满了心底。   却在这时,一道清浅神光包裹着的人影出现在海浪之上,一鞭裹着万钧雷光,以破天之势斩下,翻起的海浪瞬间定格在空中,转而如大雨倾盆落回海中。   “真人!是真人!”   灵船上有修真者激动的喊叫着,甚至跪在栈上不断顶礼膜拜。   可再抬头,那人影却已经消失在海上。   天象三神鞭是残卷,其中只有雨神卷,其威力加上龙吟鞭,招凝刚才试过了,可见强悍。   只是后面的风神卷和雷神卷,招凝却发现连参天书楼都没有补全,这只能说明天象三神鞭就是残卷,本身便没有风神卷和雷神卷,创立此鞭法的人只是为了后面两卷起了名字。   招凝本就不是完全依靠寂灵之府的,既然书楼无法补全,她也可以自行研究后面两卷,也许得出来的道术会更加适合自己。   三年时间过去,招凝估摸着石真人已经设置好了斗剑大会的阵法。   她还没有来的及入天悦城,却感觉到传信之玉中传来狐辛的消息,这数十年来,狐辛也传递过不少的见闻,大多都是遇见的趣事,招凝一般简单看看,只是这次传来的却不是见闻,而是狐辛的最后一份信。   “仙子,我以后不能同你传递见闻了,我走不动了。”   招凝一顿,算算时间,狐辛的寿元并没有到,当年狐辛走遍九州的决心还犹在耳边。   却见玉中字迹翻篇,呈现新的字样,“三年前我遇上了一场劫难,我最后一条尾巴也被毁去了,只能附身在人类孩童身上苟延残喘,但我想我马上就要被发现了,我要入轮回去了,希望来生的我还能记得走遍九州的心愿。多谢仙子时不时的灵石资助,狐辛阳州华音城绝笔。”   招凝从来没有想过,再次收到狐辛的传信却是他的绝笔信。   她以传信之玉联系狐辛,听到了对面的声音,却是一阵稚嫩的咳嗽。   但紧接着声音就消失了,而传信之玉也化作了狐狸尾上的那撮毛在风中吹散。   招凝感觉到一丝悲伤,不知是为狐辛的,还是为几十年岁月变化。   却不想这时背后袭来一道剑光,招凝倏然回身,神光成盾拦下那一击,却见另一击紧接着逼近,到了近前化作剑网逼迫招凝持剑攻击。   招凝眸子一垂,翻手刹月剑,直接行云深七重剑,万丈剑光细小似针,针聚成云,铺天盖地冲向高空云层。   云层被强行冲散,云层之上一道人影重重砸了下来。   “哎哟哎哟,别打了。”却是剑真人石越泽的声音,他于落地前一翻身,稳稳站在地上,目光落在招凝身上,极度的震惊,“我刚才还以为看错了。你居然已经金丹中期了”   “石真人。”招凝抬手作道揖,石越泽几步就到了招凝身前,“你怎么跟老秦一样,数十年不见,一听音信便是飞速进阶。下一次再见到你,莫不是你要到元婴期了?”   招凝神色淡淡,只说,“石真人,正好我有事想请教你。”   石越泽摆摆手,“走,去宗门分舵,在这里如何好说话。”   招凝跟着他去了分舵,正殿里,弟子奉上茶水,殿中便只剩下了招凝和石越泽两人。   石越泽道,“镇宗大法的事,我已经清楚了,必是极恶宫余孽搞的鬼,想把昆虚的伎俩再次用在汴州,当真是妄想。”   石越泽的想法和招凝不谋而合,招凝当年便听过极恶宫的名号,至今却是一知半解。   “这极恶宫到底是行何道之宗门?”   石越泽冷声道,“崇魔之宗门。当年倾九州之力将其剿灭,却不想还留下了传承。”   两人说了几句,石越泽却道,“这事得从我们万剑宗内部查起,你不便参与。”   “招凝知道。我只是给石真人提个醒,莫要让昆虚的事情再次上演。”招凝淡淡道,“我两番前来,不过是想同石前辈问一地方。”   石越泽看她,“你且随意问,我知无不答。”   招凝郑重,“那石真人可知时墟在哪,是何作用?”   石越泽一愣,转而眉头深皱,似乎在思索什么。   但招凝却明白这是个好现象,他并没有表现出冷霜泷那般的讳莫如深,便说明是有答案的。   果不其然,石越泽道,“那地方,我只听说过,应该在我们头顶星空之中,其中没有时间和空间之分,据说一旦进入其中,就会迷失在岁月长河之中,但入口究竟在哪里,里面到底是什么,我也不清楚。”   招凝默然,石越泽又问,“缘何问起这个。”   招凝看他,“秦师叔去了时墟。如今已有三十五年之久,却没有任何消息。”   石越泽惊愕至极,“他怎么会去那里,难道是当年伤势过重,所以……”   招凝缓慢点头。   石越泽站起身,背手走了两步,问招凝,“这时墟到底能不能使他痊愈,尚且不知,只就‘迷失在岁月长河’这一说法,他岂不是直接老死在时墟之中,堂堂元婴上人,几千年的寿元,永远活在没有时间、没有空间,什么都没有的空洞之中,他当真能找到回来的路?”   “这就是我来找石真人的原因。”   招凝走到他身前,“石真人知道如何设下时空道标吗?”   “你要在九州接引秦恪渊的神魂”   “对。”   “可没有他的魂识,根本联系不到他。”石越泽又坐了回去。   “我有。”却不想招凝肯定出声。   石越泽有些诧异,一时间有很多调侃的话,但是在招凝郑重的眼神中憋了回去。   他道,“时空道标需要虚弥石,此物唯有天机宫占星台才有。”   “天机宫?”   ——数万年前,西极魔荒还未被天魔侵蚀,还叫皓天修真界,此界有一隐世宗门名叫天机宫,天机宫以卜算星宿、推演天机而立。   当年接触九州残卷时,秦恪渊的介绍犹在耳畔。   可是,“它不是在魔乱中已经覆灭了吗?莫不是要穿过西极魔荒进入遗迹中?”   “这倒不用。”石越泽却道,“可用封天令直接进入天机宫。”   “这封天令是当年天机宫于上古战场上寻得诡令,可入上古战场一处破碎秘境。当年天机宫算到西极魔荒大劫,便复刻了百枚,借此令来往天机宫与破碎秘境,将宗门上万年积累都送入其中,却不想还未搬完,全宫修士都疯魔了。”   石越泽又是一叹,“不过万年后,封天令流入九州,不过百枚,早就被宗门瓜分了,天机宫和破碎秘境中的东西也搬空了,只剩下一些特殊机缘才能获取的。”   招凝不为所动,只问,“这封天令,是何样式?”   石越泽道,“极为普通,其上一个‘封’字。”   招凝却是一怔,有一种冥冥定数之感。   她展开手,一块玉牌虚浮在掌心。 第211章   “封天令!”   石越泽惊讶地站起来, 甚至还不确定地走到招凝面前。   盯着那块令牌上下看了两眼,那古字的“封”明晃晃地刺入石越泽的眼睛中,他这才相信, 面前这块令牌当真就是已经被各大宗门瓜分了的、传闻九州再无其他的封天令。   “你, 招凝,你是从哪里得到的封天令。”   “当年, 我与秦师叔离开昆虚, 在凡俗游历之时,遇逍意上人, 从他手上换得。”   石越泽更是一惊,“逍意上人?那不是惊天剑宗的大长老吗?你们怎么会遇上他, 他难道在凡俗化神?”   招凝并未听过逍意上人身份,但他确实是在化神,便点了点头。   她翻手将玉牌收回, “当年师叔特意让我从逍意上人那获得的, 当时逍意上人手上不止一块。”   “这事我知道,这家伙和炎州紫焰宗不对付, 当年上古战场上更是有不少东西被逍意上人抢了去,至今两方上人见面便是惊天动地的打斗。”   石越泽这才缓缓坐了回去, 在这惊愕中终于找回了理智。   他看招凝, “他应该是想让你去破碎秘境中取天机宫至宝。那里现在留下来的东西都设有禁制和秘法, 且分散在秘境各个虚空灵岛上, 若想要取得, 必须跨越灵岛传送,这传送诡异, 只有上品金丹才能承受,且一次只能去一处。倒是天机宫, 听说没什么了,最多只有天机正殿和占星台还有些残留。”   “只是这般巧合,莫不是当年老秦也算到了他自己的这一难?”   招凝不知,她只知,这可能是秦师叔最后的后路。   她站起身,“既然封天令已经在我手中,那么想来我入破碎秘境和天机宫都不受阻,只是既然有令牌,是否说明此间还另有限制,我记得逍意上人当时将令牌给我的时候,说最好十年内达成上品金丹,否则就浪费了一次名额。”   “确实如此。”石越泽指着圈椅让她坐下,“稍安勿躁。”   “封天令每三十年开启一次,现在可不是开启的时候,你且算算,至少还有七八年的时间。”   石越泽倒是放宽心了,“不过也只是七八年的时间,时墟的时间再怎么漫长,七八年还只是眨眼一瞬间的事情,你不如再等等,再说再过几年斗剑大会就要开启了,你正好可以参加斗剑大会之后前去,时间刚刚好,届时,我取出万剑宗封天令同你一起。”   招凝些许犹豫,若是不用封天令,那便是要穿越西极魔荒去寻隐世之地,恐怕会更加耽误时间,思忖许久,心中微叹,若是秦师叔当真到了危急之时,怕是根本等不到她设下时空道标,确实等待封天令开启才是最好的结果。   不过,招凝对石越泽说道,“我无心斗剑大会,剑真人好意招凝心领了。”   “哎,招凝,这可是整个九州的盛事,就算你真的不想剑道,还能同剑修们讨论心境修炼。”石越泽笑着,“我敢保证,这几年的时间一定是你有生以来见到金丹真人最多的一次。”   这些年招凝虽是一路劫难重重,但大多的时间都是独自修行,金丹境界又不是筑基境界只重视积累,还是需要磨练和顿悟的。   “那我斗剑大会之时便来……”   却不想招凝话都没有说完,就被石越泽拦下,他那笑怪异极了,让招凝怀疑他在想什么了不得的“算计”。   果真就听到他说道,“既然来看斗剑大会,这大会不参加也是可惜,招凝啊,不如你代表我去参加。”   招凝看着他,没有说话。   石越泽语气中似乎带着了一丝古怪的讨好,“这斗剑大会不仅是比剑,斗剑魁首还能入汴州月霖秘境,可取帝流浆,此物可以增加几十近百的道行,若是错过了这个名额,我极剑一脉可是亏大发了。”   招凝看向他,“石真人不是有徒弟。”   “哎,你不懂,每个境界的名额能取得的帝流浆不一样。他筑基境只有几年道行,我金丹境能增几十年道行。”   他说话间看到招凝神色略带怪异的看着他,似乎在问“所以你是怎么丢了这个名额的”。   石越泽长叹一声,他仰在长榻上,就像当年仰在极寒宫云层之上借酒消愁一样,“这不是离宗数十年,受到了一点小小的惩罚。”   所以,招凝明白了,石越泽这会子的惩罚不仅仅是主持斗剑大会这么简单,说起来主持斗剑大会这种在整个九州都长脸的事,看起来本身就不是一个惩罚,倒更像是一种培养,而真正的惩罚却是在这,那个连石越泽都蠢蠢欲动、垂涎三尺的名额。   但是“山人自有妙计”,石越泽极剑一脉没有了其他的金丹真人,他便寻思着让招凝入他极剑一脉。   招凝似乎一点都不给石越泽的面子。   “石真人,这你可要捋清楚,我是清霄宗的内门弟子,又挂在极寒宫名下,若是再挂在万剑宗的名下,我想不是我在不在意,各个宗门中的弟子也会猜疑,我到底是什么身份,竟然让九州各大宗门这般照顾。”   石越泽似是早就想好了答案,“那都是‘沈招凝’的事情,关你‘林影’什么事?”   他笑眯眯的,招凝却神色不动,事实上,她心中大概猜到了些许了,这般一联想石越泽安排弟子遇见她的事倒是有根据了,许是剑真人在知道自己要主持斗剑大会的时候就在打算这件事了。   果不其然,他又嘿嘿靠近,说道,“招凝啊,当初你可是在炎州炽煌城出过风头的,打的还是我石越泽的名号,你看看,这个人情你可要给我个面子。而且……”   他一副肉痛的表情,“你那三万下品灵石就不用给了,我还额外分你一半帝流浆,如何?”   招凝先是无奈,不愧是剑修,三年前让嵇宗敲诈的三万下品灵石还记到了今天,不过这帝流浆确实是宝贝。   招凝沉吟片刻,便说,“既然如此,我也不再驳石真人的好意,我去剑才榜前登记?”   斗剑大会三年后开启,九州剑修都汇聚于此,想要争一争剑才榜榜首,得现在剑才榜上登记有名,这才可以参加斗剑大会。   却不想,石越泽直接道,“不用,我早就给你登记好了。”   招凝一顿,颇为无奈的看了他一眼,眼神好像再说,“石真人,好一个先斩后奏,万事俱备,就等着她点头了。”   石越泽大抵也察觉到这般做确实是有些不好。   他尴尬地掩饰着,“我这是未卜先知,绝对不是先斩后奏。”   招凝更加无奈了,“那既然如此,我现在便该幻化成林影模样。”   石越泽满意一笑,比了一个请势。   身上光华晕开,紧接着光华微微晃动,眨眼一瞬间,便幻化出当年那高冷又嚣张的林影模样。   林影冰冷地眸子看了一眼石越泽,石越泽下意识地一颤,转而反应过来嘿嘿一笑,“这气质模样完全就是两个人,当初刚听说时,我还以为是老秦男扮女装。”   招凝头顶好似飞过一群乌鸦,正想替师叔维护维护形象。   就在这时,却听到门口禁制被扣动,石越泽像是逃过一劫般赶忙将禁制打开,“进来。”   却见门外走来一身材精瘦的青年,修为在筑基后期,眉目颇为英俊,只是不苟言笑。   他进来抬眼看了一眼,便板正地行礼,“袁舜见过两位真人。”   “袁师侄,你不是在宗门中准备斗剑大会事宜,怎的这么早就过来了。”石越泽很好说话,笑着跟招凝介绍道,“这是我们万剑宗剑汨上人的关门弟子,天生剑骨的奇才。”   招凝微微颔首。   又更袁舜说道,“我身边的真人是我们极剑一脉自幼走失的师妹,名唤林影,是我们极剑一脉名誉长老。”   袁舜那不苟言笑的神色被石越泽这一番说得几乎要裂了,只差巨大的疑问从皲裂的表情中蹦出来。   什么叫“自幼走失”,什么是“师妹”,剑真人他师尊不是在百年前就坐化了吗?   却一生只收了一个极其不靠谱、想起就头疼的关门弟子。   他按捺下古怪的情绪,很小心翼翼地提醒一句,“剑真人,您是万剑宗极剑一脉公认的关门弟子。”   石越泽笑意一收敛,眉头一竖,还以为他能说出什么样的斥责之语,就听他道,“关门就关门,关上门就不能打开吗?这林影林师妹就是我替师尊打开的门,新收的弟子。”   招凝接触过几次石越泽,已经被他这种性子看的很淡定了。   甚至帮石越泽解释了一下,“林某崇敬极剑上人已久,又与石真人一见如故,得石真人代师收徒。”   袁舜表情裂了片刻,而后慢慢拼合成原来不苟言笑的模样,再次朝招凝行道揖,“见过林师叔。”   招凝微微颔首。   袁舜又朝石越泽说道,“剑真人,宗主请您、建绪真人、玉成真人回宗门,七日后,宗门大殿,有大事商议。”   他微微一顿,“林师叔作为极剑一脉名誉长老,也该回宗门走一遭。”   “行,我知道了。我即刻就回。”   袁舜朝上礼了礼,便无声地退了出去。   石越泽笑道,“招凝啊,你放心,不过是名誉长老,宗门不会多说什么的,正好还有几年的时间,你且同我过去万剑宗走一趟,我也向你介绍介绍。宗门里有一处剑风洞,你可以去其中磨炼剑意,还可以将剑意镌刻进云丝千幻斗篷之中。”   招凝点了点头,而后淡淡提醒他,“石师兄,该叫林影。”   石越泽一愣,而后咧嘴大笑,“对对对。”   “走,我带你去宗门看看!”   石越泽身形一动,化作流光飞出分舵正殿,招凝紧随其后。   万剑宗建立在重山之中,这些山脉处处皆是险峻,到处都能看到陡峭的崖壁和嶙峋的怪石,而万剑宗的建筑看起来也甚是嚣张,俱是飞檐灵砖砌成的建筑。   每一处建筑都庞大宏伟至极,建筑色泽冷冽,却不是极寒宫那种万年冰霜,也没有炽煌城那种庞大压迫之感,他本身就散发着无尽的锋锐之感。   只是让招凝觉得怪异的是,这些建筑总是缺角少边,有的甚至墙体被抠出来几块灵砖。   “你看,我们万剑宗可是比什么极寒宫气派多了,那极寒宫除了一个冷没有半分特点。”石越泽自从极寒宫离去之后,似乎从之前的崇拜狂热之徒变成句句嘲讽。   但他刚得意的看向招凝,瞧着招凝的目光不在建筑整体,而在那些小细节上,他尴尬地咳了一声,干脆不再介绍了,直接带着招凝往极峰一脉的主峰去。   “这宗门虽然还是小有身家,但是穷的可是我们普通苦命剑修,这是借两块灵石砖应急,也是正常的。对不对?”   招凝转眸看他,很是认真的敷衍他,“石师兄说得对,还是情有可原的。”   石越泽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又觉哪里不对,站在天空云层上拦住了招凝,“不对,你叫我师兄,叫老秦师叔,那我叫老秦什么,秦师叔?这是什么鬼辈分。”   招凝嘴角微微一勾,一礼身,“我会转告师叔的,替师叔承了这一礼。”   石越泽登时感觉大亏,有一种恨不得时空倒转,回到分舵正殿中,挤开跟袁舜介绍林影是代师收徒的师妹,大声的说,这是师尊徒孙,是他师侄女。   然而悔不当初,也悔不到当初了。   “要不,我去把袁舜那小子拦下来,重新给他捋一边咱们的辈分?”   石越泽似是有些心动,当真向前看了一眼,袁舜不像他们这般一路到万剑宗优哉游哉,袁舜此时已经差不多进内门了,刚才还看见了袁舜御剑灵光在前方划过。   “咦,人呢。”石越泽飞到之前袁舜御剑灵光的位置,却没有见到袁舜。   “在下面。”招凝提醒道。   却见云下是一处大殿宽阔的长阶,袁舜本要绕过大殿去后方楼阁,却在跨山长廊上被两人拦了下来,瞧着服饰同袁舜不同,但修为也相差无几,想来是内门弟子。   “袁舜,你到底怎么讨好的上人,竟然让上人收你为关门弟子。当初你在宗门小比上丝毫不显眼,甚至被李师姐踹下擂台,你就是天资再好,你这修为也不过那样。”   另一人也讽道,“怕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哄得上人看重。听说你还是凡俗的皇子,莫不是用凡俗那点伎俩迷惑了上人。”   这般勾心斗角在仙门之中看起来如此格格不入,但这几人又是剑修又是灵根大道的弟子,所行之事皆随性,性子中带着猜疑和计较,这点攀比和嫉妒就直接暴露出来了。   招凝转眸看了一眼石越泽,见石越泽也是皱眉。   “这群灵根大道的弟子放肆也不是这么一回两回了,也不知道宗主在想什么,明明宗门中有古道剑修大法,却很少推荐弟子们修行,越是灵根好、仙缘上品,越是让他们修行灵根大道,你瞧瞧,这些弟子也被这些灵根大法潜移默化的,丝毫不注重心性,他们都是什么破脾气。”   招凝也不止一次的生出这种疑惑,不过招凝也知道,“心性如何更看重本心,同为灵根大道,有些不受影响心思坚定,有些却浮躁迷失。”   招凝说话时,袁舜却是冷静,“两位师弟说完了吗?说完我要回去同宗主复命了。”   “同宗主复命?呵,小小凡俗庶子,当真是攀上高枝了,以为自己要成为万剑宗首座了!”   “我看你还不如回洞府中老实呆着,多讨好讨好上人,请上人给你多灌些修为!免得你真的在斗剑大会上出糗!”   袁舜像是被刺痛了某个致命痛点,神色瞬间变了,眼眸中冒火,伸手一展,灵剑就出现在手中。   “你们这群混账。今日我袁舜就好好向你两人讨教。”说着抬手一划,灵剑上剑穗陡然向上抛起,身份令牌从其中散开,紧接着化作一柄光聚的剑插在桥上。   这是……   “生死决斗?!”那两个挑衅的弟子登时一惊,怎么也没有想到袁舜上来便是要生死决战,一瞬间就有些退缩了。   万剑宗不像其他的宗门命令禁制弟子之间的私斗,万剑宗的弟子若是想打斗,直接抛出身份令牌形成剑影,以剑影为中心,地方十丈之类解释擂台,剑影维持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之后,剑影消散,打斗便要停止。   但是还有一种挑战却是没有时间限制的,那便是生死决斗,剑影实化成光,笼罩十丈之地,不死不休。   “该死!这群兔崽子!”石越泽一看这事闹大了,自知不能在旁观下去,身化流光奔向三人,同时伴随着一声气急败坏的爆喝。   “都给老子住手!”   石越泽霎时现身在比试场上,直接一人给了一脚,将三人都踹飞了出去,而后袍袖一挥,将光剑震碎了。   他指着几人鼻子骂,从行为骂到心性,从个人骂到他们的师承山峰。   招凝在天空中淡漠看着,当年清霄宗还没有被魔种影响的时候,本身也普遍存在各山峰间势力割据,弟子之间勾心斗角。   有时招凝会想,这些弟子心性当真能求得长生久视吗?   后来,招凝隐约明白,他们或许是想求长生久视的,只是太遥远了,遥远到区区寰宇一蝼蚁不敢想或者想也没有心思坚持下去。   再说整个九州都没有真正长生久视的大能,就比如招凝很早之前甚至连元神之上的境界是何都不知道。   在所有人眼中,元神就顶天了,灵根大道能以最快时间、劫难最少的方式修行到金丹元婴,便能早早成为九州万万人之上的大能,便能睥睨九州,这不比古道苦修更来得爽快容易吗?何必去寻那古道,何必去求几万年、几十万年前甚至可能不存在的传说境界?   大多数人都是避开未知趋向明摆着的利。   可是现在招凝抛开许多主观上无意的偏见,她心中更是疑惑,当那些灵根大道的修真者修行到金丹、元婴境界时,回头再看看修行的路,抬头往前看又无路可走,会不会觉得可悲,会不会后悔。   这时候,他们为什么不去告诉后辈,古道才是修行之路上的正统大道。   或许有前辈不愿说,或许有后辈不屑听,但万千修士中总会出现几人动心明澈,知晓利害,而不是让灵根大道越来越风靡在九州,使古道几乎已经没落,使修炼心性成为自讨苦吃的嘲笑之语。   所有的答案都似被掩盖着一层遮羞布。   “林师妹啊,你在想什么?”这时,石越泽已经回来了,他疑惑地叫了两声,才得到招凝淡淡地眼神回应,以及一句莫名地问话,“石真人走的是古道还是灵根大道?”   “当然是古道。”石越泽叹气,“我灵根五行,妥妥的灵根大道废材,当年哪有机缘去修炼灵根大道。不过,现在想想古道也是不错,千难万难终究还是成就了上品金丹。”   “那若是石真人当初灵根单行,天下无双之天灵根,你还会去修炼古道吗?”   石越泽却沉默了,神色有一瞬的迷茫,转而又变回他表面的懒散模样,“这有什么好选择的,初入宗门,传功师叔将一本功法摆在你面前,告诉你,你适合这样的功法,修行他便可以成为神仙,林影,你会不会迫不及待的接受?”   一瞬间,招凝脑海中似是闪过明悟。   她知道自己刚才的思绪陷入了死局中,不是怎么选,而是以当年之思想之理智之见识,根本没得选,摆在面前的是什么就接受什么罢了。   就像她自己,若是当年回春诀不是一古道功法,而是灵根大道的功法,她依旧会毫不犹疑的去修行。   等到了金丹或者元婴境界切身感受到古道与灵根大道的察觉之时,想要散功重修,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招凝朝石越泽郑重做道揖,倒是让石越泽愣了愣,“这是作何,我不过是随口一句感触罢了。”   “真人一句感触却胜招凝数十年闭门苦思。”招凝淡笑,“想来修行之路还是应论道。”   石越泽大笑,但他并没有意会到招凝到底在指什么,只一心是斗剑大会的事,“林影啊,现在知道石师兄让你来斗剑大会是多么明智的事情了吧。”   招凝点头,含笑说道,“再次谢过石师兄了。”   石越泽本得意着,被招凝这一声称呼闹得神色又有些苦,他悄声跟招凝商量,“这样,招凝,我们这师兄师妹只维持到斗剑大会结束,斗剑大会结束后,你还是那个小招凝,还是得按理称呼我一声石师叔。”   招凝得石越泽一句点拨,自然也不会坏石越泽的小心思,便轻点头。   石越泽这才满意带着招凝往极剑峰去。   刚才袁舜生死决斗的事情被石越泽“各大五十大板”处理了,几人此刻早就离开了。   招凝没有放在心上,到了极剑峰,只见几座高低不一的从峰簇拥间,一陡峭山峰如一把利剑直插入云霄。   峰顶有一处朴实小院,正是石越泽居住之地,此时嵇宗已经在院中等着了,嵇宗身边还站着两男两女。   见着石越泽同时叩拜,“师尊,您回来了。”   石越泽摆摆手,五人的目光落在招凝身上,嵇宗笑了笑,他显然知道这是招凝伪装,“沈仙子,好久不见。”   石越泽瞪了他一眼,“叫什么沈仙子,没大没小的,叫林师叔。”   改口叫林姓便算了,这师叔如何得来,一瞧五对茫然的眼神,石越泽再次把同袁舜介绍的话语拎了出来。   嵇宗大惊,盯着招凝,“你你你,你是金丹真人。”   得了石越泽一记白眼,嵇宗赶忙拱手致歉。   招凝倒是不在意,只淡淡颔首。   一行人进了正屋中,正屋中虽没有到家徒四壁的程度,但这竹桌竹椅破显寒酸,特别是石越泽大刺刺地坐上正座,能听到正座脆裂的吱呀声,大家都不在意了。   石越泽问,“功法那事有结果了吗?”   当年镇宗大法含魔印之事已经过去了三年,这大法本就是他们极剑一峰的主修大法,事情便落在他们头上。   三年时间,石越泽这五位徒弟把整个万剑宗翻了个底朝天,甚至将登仙城和辖地几座城池都寻了个变,都没有抓到罪魁祸首。   唯一庆幸的是,这镇宗大法并没有被人修炼,刚刚从万剑宗被临摹出去,就落在了那几个匪修手中,而后被招凝和郭颖儿撞上了。   “没找到?!我们万剑宗虽然大,但是能接触到镇宗大法的,也没有几个人吧。”石越泽很是不满。   嵇宗回答,“禀师尊,我们确实将这些人都挑出来,最有可能盗镇宗大法的那几人……都死了。”   “什么?!”石越泽一掌拍碎了案桌,也顾不上心疼了,“荒唐!什么人刚这般残杀我万剑宗弟子!”   五人低垂着头,不敢说话。   “不对不对。”石越泽反应很快,他退回正座,“这般行为,不是在抹去真相,说不定是混淆视听,恐怕那群余孽已经潜入到宗门了,不行,这件事我非要亲自去同宗主说道。”   刚走出几步,石越泽想起招凝,见招凝还平静地坐在原位,道了声歉,让嵇宗带着招凝去内务殿走个过场,然后给招凝开启剑风洞,嵇宗应了,招凝也没有多说什么,石越泽匆匆而去。   “沈……啊不,林真人,不好意思,当初眼拙。”嵇宗又向招凝一礼,招凝摇摇头,并不在意,便听嵇宗介绍几位师妹师弟,末了还说,“还有一位小小师弟,现在还在冬青真人肚子里,林师叔可以认一认?”   敢情石越泽还预定了一位没出生的徒弟,招凝无奈,石越泽还有收弟子之闲趣,难怪当初在极寒宫三句话不离忽悠。   “不了,去内务殿登记一下,送我去剑风洞吧。”   嵇宗听招凝吩咐,去了一探内务殿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石越泽口中的剑风动在极剑峰峰下,整个剑风洞被极剑峰镇压着,禁制刚消,咧咧罡风便铺面而来,伴随着满含杀机的剑气。   “真人且小心,这剑风洞中,剑风无常,时冽时柔,切莫低估。”   招凝应了一声。   剑风洞中并未完全黑暗,半空中游走着数不清的各色剑光,每一道剑光都在山壁上留下了深刻的印痕。   周身神光涌动,剑风靠近半尺便被碾为细风,杀机尽融。   剑风洞好似无底的,向里走了不知道多久,都没有感觉到风的源头,只感觉到越来越阴冷之感。   直至到了一处,风冽至极,招凝察觉这是祭炼云丝千幻斗篷的好位置,她便将之前得到的妖皮借着狂风熔炼到云丝千幻斗篷中。   手诀翻飞,手快只余残影,妖皮中的妖灵之力尽数褪去。   不知过了多久,在剑风的反复淬炼之下,云丝千幻斗篷和薄如蝉翼的妖皮开始融合。   云丝千幻斗篷光华闪动,数道灵纹禁制在其上交织,五行天材地宝化作的灵光形成了一道道无形灵禁刻入其中。   半年后,云丝千幻斗篷光华天煞禁制叠加,一道又一道,形成七道灵纹,离一重巅峰的灵宝还差一步。   但招凝知足,将云丝千幻斗篷劈在身上,若隐若现,即使神光不出,剑风也无法伤及她分毫。   招凝试探了些许,忽而觉得奇怪,嵇宗说过,此剑风洞剑风无常,却为何这里剑风浓郁至极,招凝略作感知,贴近洞中岩壁,剑光映照在岩壁上,无数道交织在一起,看起来杂乱无章。   可是招凝却是迟疑,当年暴风秘境下上古破灭宗门记载的刀法似是这种情况。   招凝忽而盘腿坐下,面向岩壁,痕迹虽是无章法,可是每一道痕迹都代表着一剑,每一剑都代表着剑意之悟,交织在一起,形成的剑之印记宛若三千剑道,各有章法,各不屈服。   她闭目,以神识观想,时间如白驹过隙。   某一刻,招凝感觉意识中有一人影出现,手持着一把极其普通的长剑,身动剑起,氤氲跟随着长剑,身形越来越快,剑招越来越快,直至出现重影。   那重影脱离本影,再起新的剑招,灵韵缭绕。   重影再分,直至招凝仿若置身虚空之中,四面八方皆是舞剑之影。   剑影重重,剑道浩浩,三千式,三千招,三千大法,尽显其中。   虚空中的招凝忽而睁开眼,眼眸中是一道剑光,剑光闪过,化作实质,只听一声“斩”,剑光扩万丈,三千剑影皆碎。   三千剑又如何,唯有纯粹一剑,斩万法而已,此为剑意。   她倏然起身,手掌一展一握的瞬间,剑风凝聚于她掌心,汇成一把无形的长剑,长剑舞起,风动身动,形动影动,万物皆动,三千剑融于风中,一剑一法,一招一碎,风中无道,道化成剑,斩斩斩。   云深七重剑,第三重,风云变。   细风向剑风深处冲去,却在这时,剑势陡而一滞,招凝散剑势,而将剑风融入洞中风。   洞中深处隐隐有怪异之声,招凝微微垂眸,顺着那声音而去,却见是一处剑风风眼,风眼之中无风无剑,本应空洞,此刻其内却悬浮着一物,却是一枚玉简,玉简上已经崩裂了无数细纹,魔气从细纹缝隙中一点点渗出。   招凝惊诧,瞬而掐诀。   “千邪万秽,逐水而清;明彻表裹,无物不伏。”   魔气渐渐消散,玉简彻底崩碎,却见几道血红的古字飘荡而出,正是那失窃的镇宗大法中标识出来的魔印。   古字并没有完全成型,显露字样,很快便在法决中消散。   是有人将这魔印扔入剑风洞中。   这事便变得诡谲,以玉简藏魔印便是说明罪魁祸首并非崇魔余孽,他无法行魔之大法,但这似乎也某种程度上指向极剑峰,罪魁祸首似在极剑峰。   不,不对。招凝想,没有任何的说法证明剑风洞的入口便只在极剑峰下。   招凝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而后继续向剑风洞深处去,也不知走了多远,忽而感知到空间波动。   她掩去身形,却见一黑袍人出现了。   最诡异的是,招凝无法感知到此人的修为。   这时却有声音从剑风洞深处传来,“都回来了?”   “对。”   “那也该行动了。”   不过是没头没尾的一段对话,招凝分辨不出他们到底说的是什么,只是那最开始的“回来”二字总让招凝联想到万剑宗招人回宗商议要事。   就在这时,那黑袍人却问,“石越泽似乎带回来一个金丹,我瞧着也像是上品金丹。该怎么做,要不要把她一起抓走……”   “上品金丹,呵,何时上品金丹这么多了,不过自是多多益善。”   “是,我知道了。”   “速度快,你最近太耽误时间了。不要让我们等的不耐烦,你知道后果的。”   “是。”   空间再起波动,就在这时,却见剑风洞中的剑影忽而全部停滞住,雷光乍现,那空间波动瞬间散了。   “什么人!”   “谁!”   两重叠音,黑袍人掐起法决,这时却见黑暗中刹那起了重重雷光,一瞬间,所有的动作紧跟着停滞住,却听一声龙吟声,突兀冲向黑袍人,紧接着将他完全裹住,他甚至都无法动弹。   他甚至还没有看清到底是谁在黑暗中袭击,却听见了剑风洞深处的打斗声。   在太虚无妄第四爻封禁的一瞬间,招凝逼近到那深处的人,此人也包裹着一身黑袍,招凝的突然出现,让他大骇,却没有想第一时间反攻,而是试图逃离此地,可是招凝的行动快极了,她转而封住了他所有的去路。   这人此刻才猛地暴起,同招凝打斗在一起。   金丹后期的修为,瞧着暗紫色的神光光华,并不是什么崇魔的路数。   招凝心中越加疑惑,可是她没有半点时间去思考此事,在这两人后续的交谈声中,他们显然是要打上品金丹真人的主意,甚至有意无意要将招凝牵扯出来。   这让招凝一瞬间想到“云锦凡”的临走前的暴吼,会有人来对付她,是他们?似乎不是。很多细节对不上,可是招凝不可能让两个带有敌意的家伙这般离去。   狭小的剑风洞中,狂风四起,金丹境界的打斗让整个剑风洞中的天地灵气都狂乱至极,剑风洞似乎在一丈一丈的被扩宽。   那人施展的道术虽是正统,却是鬼魅极了,身形令招凝根本无法捕捉住,每当招凝逼近之时,他的身形便化作无数道残影,每一个残影都掐起法决,巨大的紫色火鸦在他身后凝聚。   紫色火鸦扑身向招凝,火焰如星点散落,每一处燃烧都将空间收缩,一寸寸逼近招凝,而剑风洞也一寸寸缩小。   招凝眼眸冷极,转而以刹月剑抵抗紫色火鸦,剑身划空,强行裹挟着紫色火鸦以她的规则行事。   剑风洞中忽而震颤,风起,剑风成云,云中裹万千剑,以剑破万法之势攻向那人。   那人显然被这剑意惊到了,所有残影回归,猛而施展大法,火鸦长鸣一声冲至他身前变成巨大紫凤。   可,即使这样,依旧没有抵抗住剑的攻势,一瞬间,他倒飞至远,甚至越过被捆束的黑袍人。   而招凝紧随而至,一剑抵在那人头上,剑光一动,他兜帽便碎,却是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   招凝话还没问出口,却见那人眼眸一翻,身上紫色神光陡而爆开,冲开招凝半丈之举。   就在之时,他的衣服迅速干瘪下去,熊熊火焰中包裹着一道虚影,须臾烧开一条虚空裂缝,飞入其中,消失不见。   竟然让那人火遁逃了。   只是,招凝对此都不感惊愕,唯一让招凝震动的是——   那紫色火焰曾几何时,招凝于昆虚见到过,于大岳、南靖见到过。   紫焰宗! 第212章   招凝不知道紫焰宗为什么会出现在万剑宗, 但紫焰宗行为向来古怪,招凝之前一直便想不通他们到底为了什么。   她眸色垂下,偏头看见被龙吟鞭捆束的黑袍人, 她走到黑袍人身边, 黑袍人并没有瑟缩,似乎是对自己的情况已经明了, 坦然接受了。   招凝一顿, 只觉这人的心性似乎并没有她想象的那般差,掀开黑袍人兜帽, 露出一张招凝见过的脸。   竟然是袁舜。   “是你?”招凝惊讶极了,之前接触过袁舜, 招凝并不认为他是一个会与其他宗门背刺自己宗门的小人,而且他当时在面对挑衅弟子之时的表现还算是冷静。   袁舜一瞬间心有惧意,面上却又冷静, 喊了一声, “林真人。”   招凝盯着他,“你为何会与紫焰宗在一起, 他们要你对万剑宗不利?”   袁舜却一瞬间嗤笑,“真人高看我了, 我又有什么能力不利万剑宗, 我不过是帮一点小忙罢了。”   招凝没有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便又问, “之前万剑宗被镌刻魔印的镇宗大法是你弄的。”   “你莫要冤枉人。”却不想袁舜一瞬间反驳, “明明是那老不死搞出来的试验品。”   招凝瞧着他激动的模样,眉目中俱是不解, 这般反抗似乎再说,万剑宗并不是表面那般和谐, 还暗藏古怪。   “他们万剑宗不知道自己内部已经分化成什么鬼模样了,只有紫焰宗才能救得了他们。哈哈哈哈。”他忽而狂笑,倒是一点没有被紫焰宗威胁的心情。   万剑宗和紫焰宗的事情纠缠成一团乱麻,招凝不过是一个外人,她不想过度深入这件事情。   “你同我说此番,又有何用。”招凝冷冷看着他,而后指尖灵光一动,龙吟鞭就将袁舜捆了起来,“你的话可以给万剑宗去说。”   说着她飞身而起,龙吟鞭捆着袁舜也向上飞去,四面八方的剑风避开他们,凭空给他们生成一条安全的通路。   袁舜却说着,“见到宗主我也什么都不会说的,林真人既然和剑真人关系不错,不如将我交到剑真人手中。”   招凝微微一顿,并没有回应袁舜。   袁舜却又说道,“万剑宗已经烂到根子里了,我劝林真人不要插手。”   招凝当然不会插手,只是正巧撞见,还想打她金丹主意。   等招凝带着袁舜出了剑风洞,却忽感不对,天空中有两道巨大的威压。   连招凝也不由的脚步后退了许多,袁舜甚至直接吐出一口鲜血来,招凝一道灵光包裹在他身上,他才堪堪缓过来。   而这样的情况并不是特例,从此处向外围探查,明显的能看到许多弟子都不敌威压,要不坐在地上打坐扛着,要么有的直接晕死在地上。   她甚至看到石越泽的几名弟子状态也是不好的,结成阵法才能勉强抵抗住威压。   招凝抬头看了一眼,竟然看见天空中御空站着两个人影,他们身上的神光浩浩,丝毫没有把下方弟子放在眼里,这是元婴上人。   一人身上泛着紫色的火焰,一人周身缭绕着剑光。   竟然是紫焰宗和万剑宗的元婴上人对峙。   “怎……怎么提前了。紫明上人被发现了?”却在这时袁舜惊疑道。   招凝感觉到古怪。   转而竟然看见那紫焰宗的元婴上人手中竟然抓着两个人,俱是金丹修为,可是此刻却只能被元婴上人抓在手里动弹不得。   “该死的老匹夫,将我们万剑宗的人放了。”万剑宗的元婴上人气愤至极,紫焰宗这般做无疑是在打他们万剑宗的脸。   可是紫焰宗紫明上人大笑道,“放,为何放?上品金丹的天骄,广剑老东西,你们万剑宗不在乎,我们紫焰宗可是奉作宝贝。今日,我就向你们万剑宗借两名上品金丹离去。”   “老匹夫,你大胆。”万剑广剑上人气急,再也不管不顾就要招出本命灵宝要同紫明上人一战。   可是这时外围有声音焦急的喊道,“太上长老,莫要在宗门中打,下面的弟子无法承受你们的怒火的。”   广剑上人当然知道这么做会损害自己的宗门,可是紫明上人站在这里明显的就没有想法到万剑宗外面,他在那张狂大笑,当真是将他们万剑宗的名声全部都毁了。   “紫焰上人,我等没有丝毫的得罪你,为何要掳掠我们。”紫明上人手里抓着的两人,其中之一终于抓住了说话机会,质问紫明上人,但紫明上人却是很客气,“玉成真人,我没有掳掠你们,我是要带你逃离火海。毕竟你们万剑宗只会残害你们上品金丹。”   “你放屁。”紫明上人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另一人打断了,“我们万剑宗九州第一剑宗,传承近万年,岂容你诬蔑的。”   紫明上人被真人这般怼到,却也只是淡淡一笑,根本不在意的样子,他的目光落在前方广剑上人身上,“那就要问问你们广剑上人了,那么多消失的弟子去了哪里,突然培养弟子到底要作何。”   谁都没有想到他发出这样的质问。   大多数本已经被这句质问逼到震惊了,可是没有想到紫明上人另一句话更是惊天动地。   “好好想想,你们广剑上人的来历,是不是和极恶宫有渊源。”   此话让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广剑上人身上,招凝也诧异抬头,本来听到紫焰宗手中抓着的两个人是万剑宗的上品金丹,招凝还以为是剑风洞中的事情直接开始了,可是紫明上人的这一句话又把问题甩了回去,仿佛紫焰宗才是站在正义一方的,真正的邪恶与魔其实就是深藏在万剑宗内部。   就在这时,袁舜一看事情一挑明,紫明上人更处上风,便哈哈大笑,“听到了吧,林真人,我就是受害者,他虽然收我为弟子,却只是向用我来尝试魔印,我受够了,是我叫来的紫焰宗,紫焰宗才是真正能帮助我的人。”   招凝一瞬间陷入迷茫之中。   或者说整个万剑宗都陷入了迷茫中。   “你该死!”就在这时广剑上人突然大怒,什么也不管不顾,身起大法向紫明上人冲去,紫明上人丝毫不慌,将两名金丹真人向后方一抛,却见那虚空忽而裂开了两道口子,两名金丹真人就被扔了进去,根本没有半分的抵抗。   广剑上人也没有阻止,只一心想要杀了紫明上人,两人的打斗天昏地暗,地动山摇。   万剑宗不得已甚至开启了镇宗大阵以抵抗。   袁舜却在这时问道,“真人现在还觉得我做错了吗?瞧瞧这广剑上人根本都没有顾忌万剑宗的弟子,他只想满足他的私心。”   确实,若是广剑上人当真将万剑宗放在心上,他这般不管不顾的打斗便已经将万剑宗陷入困境之中。   招凝略微沉默,将袁舜身上的龙吟鞭收了回来。   袁舜站起身,伸展自己的身子,像是没有多大事情一样,朝招凝拱了拱手,“谢过真人。”   招凝什么话都没有说。   就在这时听到嵇宗喊了一声,“师尊!”   招凝一抬眸,却见石越泽出现在天空中,速度极快,身化成一柄利剑,猛而插入了两者的战局中。   他已经是金丹大圆满,半步元婴了,在元婴上人的打斗中勉强能支撑住,但并不能让他在其中支撑多久,却见他身上猛而暴起犀利的光华,万丈剑光向四面八方冲去,竟然让元婴上人都为止避让。   下一刻只见那剑光直冲云霄,云霄云层缓慢分开,却见天宫慢慢出现。   他虽然没有办法阻止两边的打斗,但是他能让天宫来主持公道,偏生在天宫尚未完全出现的时候,两方上人居然同时一顿,而后什么话都没有说,直接向两面逃跑而去。   他们竟然都不愿同天宫打交道。   无论自认为正义的紫明上人,还是暗藏玄机的广剑上人。   “召唤天宫是为何事?”   天宫中有厚重的声音传来,招凝大抵能辨认出这是七名元神尊者之一。   天上的剑光渐渐凝聚,剑真人已经没有办法在维持住自己的身形,向下方倒去,他的弟子们纷纷御剑将剑真人接住。   还是万剑宗的宗主出现在云层上,遥遥向高高在上的天宫行礼。   “打扰尊者大能,紫焰宗诬蔑我广剑上人是极恶余孽,祸害弟子,还抢走了我们两位上品金丹长老。”   “请天宫为我等做主。”大抵是知道天宫向来不干预九州的事情,只重视上品金丹,于是又加重语气,“上品金丹长老被那紫明上人送入虚空之中,生死不明,汴州上品金丹不到一手之数,这般残害上品金丹长老,实在是该死,请尊者定要为我万剑宗做主。”   偏生天宫中的声音并没有回答他,那天宫的影子竟渐渐隐去。   “尊者,尊者!”万剑宗焦急呼唤,他也不想要什么真相,他只想让天宫保全万剑宗的名声。   天宫完全隐去的最后一刹,那尊者的声音幽幽传来。   “何谓正,何谓邪,紫焰宗不妥,万剑宗亦不妥,你们自己的事情自己不管,何来天宫辨是非。不过——上品金丹确实不该留在你万剑宗。”   “尊者!你这话何意!”   “那就得问问你们祖师爷了。”   这样的答案就像是把万剑宗的行为定性了。   袁舜哈哈大笑,他看着招凝,“林真人可看到了,连尊者也这么说,这万剑宗就是烂透了。”   招凝心中满是不解,她知道天宫之前的意思是说立场两边,没有正邪,可是天宫后话好像将自身的立场偏向了紫焰宗,这到底是为什么。   “林真人!”招凝思考之时,嵇宗冲到了招凝身边打断了她的思绪,“林真人,请你救救我们家真人。”   石越泽刚才强行打断两位上人的斗法,自身也承受了极大的伤害,此刻落在地上,虽被弟子们接住,但是也已经昏死了过去。   招凝点点头,快送到极剑峰上去,她跟着几个弟子离开,而袁舜也跟在了后面,招凝并没有阻止。   石越泽醒来已经是几日之后,他忽然坐起身,神色间还俱是迷茫。   弟子们涌了上来,“师尊,你没事吧。”   石越泽这才想起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摆摆手,“我能有什么事,事情解决了?”   “是,天宫出现了。”   石越泽这才大笑,“看来老子上品金丹还有几分面子请动天宫。”   但是转而他的笑便顿了下来,他看着几个弟子的表情都有些不对,便又问,“怎么回事?”   嵇宗回答道,“天宫虽然没判罪,但是却说我们万剑宗却是自成一道,不为天宫管。”   石越泽一震,恍惚间想起自己结丹之时登上天宫,天宫尊者只问他一句——可有心自立门户。   当时把石越泽惊呆了,但是即便他在对宗内某些事情不满,也不会做到背弃宗门之事,因此断然拒绝了,便听到天宫中的尊者微微一声叹气,而后只说,天宫可庇护他,只是若有一日天宫召集,他必须听命行事。   石越泽自知得天宫保护,便要做出一些事情,只觉天宫还有让他办事的事才有些奇怪。   但也不慌不乱的应了下来。   直至他回来,又被宗门的长老叫了去,告诉他莫要与天宫相与,万剑宗的尊者向来与天宫不相往来。   石越泽自知这些事情叫天宫来并不是好事,可是想要从两名元婴上人手中解决,除非将地底沉睡的尊者唤醒,根本没有其他的办法。   宗门中的元婴上人俱是云游,唯有广剑上人还驻守着宗门。   石越泽叹气,现在却是知道,他此般做法确实并没有得到一个完美的解决。   “罢了,事已至此,顺其自然吧。我万剑宗传承近万年,还能被天宫几句话毁了?”   石越泽站起身,又见不对,袁舜却在这里,招凝也在旁边站着,而弟子们却目光奇怪的看着袁舜。   “你为何在这里?难不成是你师尊跑了,来投奔我来了。”石越泽还有心情调侃一句。   可是等到他坐上正座时,却险些被袁舜接下来的话摔下来。   “我是来提醒石真人的,广剑上人就是魔印镇宗大法的罪魁祸首。”   所有人都是惊愕万分,只有招凝之前知道,现下倒是微微没什么感觉了,她坐在左边首座上,淡淡地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你不要信口雌黄。”嵇宗指着他说道,“广剑上人虽然离开了,并不代表广剑上人就一定是错的,而且广剑上人与我们极剑一脉向来老死不相往来,怎么会突然陷害到我们极剑峰。”   石越泽神色罕见的冰冷,他盯着袁舜,好似袁舜说了一句假话就要将袁舜撕碎。   袁舜却是淡定,他说道,“他不是针对极剑峰的,他是针对你的,剑真人。”   招凝手中的茶杯顿了一下,她看向袁舜,袁舜一脸自然。   平平静静地向石越泽说道,“广剑上人的寿元将近,他想长生,他想换一具身体,他从极恶宗遗址中得到了还魂大法,想要借你的身体重生。”   “荒谬!”嵇宗一拍桌子站起来,替自己师尊愤愤不平,“师尊是万剑宗三位上品金丹之一,是天之骄子,他胆敢这般坑害师尊。”   “为什么不能?”袁舜却是反问,“正因为剑真人是上品金丹,代表着金丹境最高的实力和最无穷的潜力,自然是把主意打在了上品金丹身上。而且对于宗门来说,死一个元婴上人和死一个金丹真人,其中的利害,明眼人都能分辨出来。”   万剑宗其实是站在广剑上人这一边的,或者说只要尊者不出世,广剑上人就代表着万剑宗的利益。   这是招凝第一次感觉到上品金丹在不同宗门中的待遇不同。   在清霄宗,恨不得把还未成就但极有可能成就上品金丹的贾锐奉作天骄,奉为宗门未来的希望,什么事都让贾锐随意,任何的惩处落在贾锐身上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恨不得就让贾锐享受一切清霄宗的特权,这并不是以实力来认可,他们认可的仅仅是上品金丹四字。   而对于万剑宗来说,上品金丹虽然在宗门中有颇高的地位,但是并没有那么奉承的做法,面对元婴上人的困境,舍弃上品金丹也不过是利益至上的事情,他们考虑的不是上品金丹,而是实力。   这些微的差别,仿佛在暗示着不同的势力立场。   嵇宗听到袁舜的话,一时间竟然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反驳,他甚至有些迷茫地看向自家师尊。   石越泽也在这样的论断中渐渐收敛了情绪,他一抬手,拦下了嵇宗,只问袁舜,“你有什么证据。”   袁舜却答,“我就是证据。”   说着拉开衣领,就见他赤|裸的上半身上全是各种魔印,但此刻燃烧着各种紫色的火焰。   那是紫焰宗的秘法,直至这一刻,招凝心中却是明了,紫焰宗在这事之中可能当真不是什么混账角色。   袁舜笑道,“我与剑真人同为天生剑骨,他以我之身做试验,却不屑于我凡俗出生,根基有损。直到我遇见了紫焰宗的前辈,告诉他们广剑上人的阴谋,他们愤愤广剑上人置上品金丹于不顾,答应帮我解脱此事,还替我压制的魔印。”   这样多的伤痕当真说明了一切。   嵇宗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他代他师尊问道,“那你为何不早告诉我们?”   “你们会信吗?”袁舜一句反问,却是问愣住极剑峰的一群人。   瞧瞧他们刚才反抗的态度,似乎就说明了一切。   不过袁舜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纠缠,他又解释了一句,“当时,我已经快被魔气侵蚀了,已经没有办法再靠近宗门,只能先自保,没有办法进来找你们。”   大家知道他说的事情不假,也对他的遭遇陷入沉思。   到了最后,石越泽叹了一声,“当真是苦了你了。你不如转到我们极剑峰下来,我们极剑峰会庇护你的。”   嵇宗也点头,“现在广剑上人已经离开,他再想做什么,也不敢明面上做,极剑峰的危险也应该暂时告一段落了。”   却不想袁舜摇了摇头,“这样的万剑宗我可待不下去,我要离开万剑宗,离开汴州。”   “你要去紫焰宗?”   袁舜很是坚定,“我知道紫焰宗有些事情做得并不妥,但是至少在我看来,我是接受的。”   他朝众人一拱手,“告辞。”   极剑峰众人也不知道该如何拦他,便站起身将他送到了门外,眼看着袁舜直接御剑而走。   直至袁舜没有影子了,嵇宗看向石越泽,“师尊这事……”   “我会去找宗门讨一个说法。”他看向万剑宗大殿的方向,“若是不能说服于我,哼,天宫说的也不无道理。”   嵇宗带着诸弟子向袁舜拱手,“徒弟们唯师尊是从,师尊之心,便是我们的意志。”   石越泽笑了笑,点了点头。   “你们都回去休息吧。不用再在我这里。”   众人离开后,石越泽又看了一眼万剑宗大殿,回身进屋。   他看向招凝,苦涩一笑,“倒是让你看了一场闹剧。”   招凝摇摇头,“发生这样的事情,谁都没有办法。”   石越泽坐回主位,一时间肩背有些垮。   “你说我自从进阶上品金丹后,怎么就格外的不顺,先是在极寒宫受苦,然后是在万剑宗险些被坑害。我莫不是和上品金丹不合?”   招凝并没有回应他,倒是他话语里的意味似是有些奇怪,想起他之前莫名提到天宫。   她便问了一句,“天宫告诉你要做什么?”   石越泽靠在椅背上,抱着手臂,古怪一笑,“自立门户。”   招凝也是微微一惊,没有想到天宫居然这样建议石越泽。   他抱着手臂,“招凝,你说,我该不该去做。”   招凝放下茶杯,却没有给他肯定的答案,只是说,“那要看石真人能在宗门讨到什么解释。”   他仰着头,看向顶梁,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不过,我觉得这质问不用太着急。”   招凝没有接他的话,只听他继续,“这遮羞布一撕开,可就回不去了,要么我直接净身出户,要么宗主位置换人做。我可不能莽撞,在这之前,我得多收点好处。”   三年后,汴州天悦城人上人海,来自九州各修真界的剑修或者以剑法为主的修真者都聚集在了这里。   有剑修的地方,就少不了挑战,剑才榜一日的时间变了无数次,只将下方观看的人看的眼花缭乱。   再过一日斗剑大会就要开启了,而天悦城中已经开启了大大小小各种赌局,所有天悦城的人都在赌最后到底是谁能获得三个榜单的魁首,剑才榜上的每一个名字都被分析过。   招凝披着云丝千幻斗篷,兜帽遮住了脸,也掩去了所有的气息。   她站在剑才榜下,看着上方的榜单,无数剑修的名字在上面轮过。   招凝看到了不少熟悉的名字,郭颖儿和云锦凡俱在其中,而在金丹境的剑才榜上,她的名字从挂上开始便一直落在最后,而有一人名字却格外的显眼,且和招凝对比明显,自登上剑才榜之后便一路向上,短短一年的时间,已经登上了剑才榜前十。   “这个项鸿轩是什么人?”   石越泽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招凝身边,人多眼杂,他也幻化成了普通的模样,背着一把剑,好似只是远来的剑修。   这个异军突起的剑修便是项鸿轩。   项鸿轩一年前突兀出现在剑才榜上,起初没有人注意到,直至所有人发现这个标注着金丹前期的项鸿轩竟然一路越阶挑战,直接踩着一众金丹后期的剑修,出现在满是金丹大圆满的剑修之间。   被挤出前十的金丹大圆满的剑修真人是一个脾气颇为暴躁的真人,早早就放出话来,要与他决战。   可是这项鸿轩却在半年前突兀的消失了,至今没有出现,坊间甚至有传闻说,他可能被哪个真人暗中做了手脚赶出了汴州,便有人可惜道,这项鸿轩若是这半年内继续挑战,说不定能够直接登上榜首。   当然这样的话也只敢私下推测,若是当真听到剑才榜榜首明忠真人耳朵里,那怕是要起一场腥风血雨,明忠真人的剑下可是没有活人的。   “一个身具大气运,得天道眷顾的人。”招凝平平淡淡说着。   石越泽却是不信,“大气运这种东西玄之又玄,哪里能说的准,你莫不是被哪个卜算神棍忽悠了。”   招凝却看向他,“他是青罡剑主的传人。”   石越泽一震,“就是炎州炽煌城他们争夺的道统?听说青罡剑主坐化之前已经是元神尊者,无法更进一步了。”   招凝点头。   石越泽些许犹豫了,“这般说,那他的仙缘却是深厚不少。只是,仅凭此来说大气运还是有些草率了。”   招凝当然知道,曾经招凝也没有太多认可所谓气运之事,只是经历过上品金丹契机之后,她在想,这世间的天道是否当真有自己意识,当真会像人一样眷顾在特定的人身上。   她浅淡一笑,“百闻不如一见。最近北海岸似有不寻常的波动,不如我们去看看。”   石越泽看向招凝,见她似乎没有联系的提起这件事,忽而就来了兴趣,“可以,剑才榜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两人瞬间从剑碑前消失,惹得周围围观剑才榜的低阶修士一惊。   “刚才那两人是谁,莫不是金丹真人?”   “听到他们好似提起了项真人,似乎很是肯定,还说了什么大气运和仙缘。”   登时四周人的目光一亮,“连真人也这么肯定,那我们还犹豫什么?”   说着一窝蜂的去向了赌庄,将身上的灵石尽数压在了项鸿轩身上。   金丹真人的打斗少有人能关注到,他们的斗剑大会甚至不会公开在众人面前,只有持有特殊门票和具有特殊身份的人才可以看到,再加上金丹境界的真人都是神出鬼没之人,寻常修真者哪里能对他们有所理解,故而赌庄赌局压了这么多年,金丹境界的赌局却迟迟没有人大压。   但今日有两名真人不掩倾羡的评价,顿时将本就有风头的项鸿轩的筹码直接堆到了极致。   招凝和石越泽来到北海岸,他们站在一处海边悬崖上,神识扫过,附近隐藏着不少的修真者。   石越泽微微挑眉,“看来你知道这里会发生什么?”   招凝淡淡应道,“半年前,偶尔路过北海岸,见一群海中妖兽被迫上岸,残害了不少附近修真小家族,不过也抓到一只会口吐人言的二阶妖兽,说海中有异常,可能有破碎洞府要出世。”   “我曾去看过一眼,这洞府自成空间,但是极其不稳定,这出世将不是寻常出世。”   石越泽听懂她话里的意思,“要崩毁了?”   招凝应了一声。   石越泽却笑,“想来你提前进去了一趟,已经拿到了不少好东西。”   招凝没有回应,大抵是默认了。   只是招凝向来不是那种‘人走拿空’之辈,洞府中还残留着一些东西。   “可叹啊。”石越泽不掩笑意,目光在周遭蹲守的修真者的方位看过去,“他们这些人在这里蹲了不少的时间,怕是根本不知道里面好东西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   石越泽笑声忽而一顿,而后声音压低了很多,“我似乎看到了项鸿轩。”   “嗯。”招凝显然是知道他在这里的,“石真人不妨看看,接下来洞府破碎之后,会是怎么样的场景。”   石越泽心中些许疑惑,这洞府崩毁,里面的东西会不受控制的被抛飞出来,所有东西在海上乱窜,接下来当然是这些人的抢夺,金丹境界的奔着厉害的去,筑基境界的夺一些鸡肋灵物,练气境的只能等着他们瓜分完看看能不能捡漏。   这有什么好看的?难不成,这洞府崩毁之时,这些身具大气运的人还能平白多的几件宝贝吗?   没过多长时间,便感海上的灵气愈加的暴动,整个区域只剩下海浪的翻腾,但紧接着海浪忽而重重沉下,像是要将海床漏出来,可是这样的压制也将大海的力量崩到了极致,转而忽然爆炸,浩瀚的力量掀起惊天的海浪,层层奔涌的气流将海岸三里之内生生削平了半尺。   只见一道光柱忽而冲天而起,灵光挥散,接天连日,无数光华夺目异常,有一洞府虚影隐在其中。   有此时幸运路过的修真者惊喜大喊,“这……这是洞府现世!”   他话音刚落,却见海岸上许多看起正常的地方竟然钻出了数个身影,径直向那洞府虚影冲了出去。   然而还没有抵达虚影近前,却见那洞府虚影忽而扩大了数丈远。   “不好!”   “离开!”   靠近的修真者中有人察觉到了不对,一众人倏然向后退去,却还是慢了一步。   洞府虚影像是膨胀到某个临界点,直接爆炸了。   无穷的气浪裹着海水向北海岸冲去,很快就淹没半里之地,那些想要抢先进入的修真者着急忙慌的在身上掐起护盾,有的直接荡开神光,但大多数都被崩飞出去很远,明明是最抢先动作的,此时却被冲出了数里之外,先机尽散。   石越泽仿若是在看戏,笑着道,“这项鸿轩倒是能忍得住,这般竟然都没有出现。”   “不止他没有出现,还有不少人藏着。”   就在这时,那狂浪落下,十数件灵物裹着光华在海面上飞窜,有灵器、有丹药、有符箓、有秘宝。   “嚯,东西还不少,招凝,不是我说,你这就有点败家了。”   灵物现世,若是有灵智便会自行择主,若是没有灵智就会停留在原地等待着有缘人来取。   显然这些东西中有两件灵器和一件秘宝是灵智的,在爆炸区域四面乱飞着,好像是无头苍蝇。   这和石越泽想象的大不一样,这有了灵智怎么像是在原地纠结,他甚至都对其中一件微微有感应。   但石越泽是看戏心态,取之一弹,那感应便断了。   可其他人却是真正想要得到的,特别是其中一件秘宝,成八卦镜状,似乎是一种破禁利器。   于是,隐藏的修真者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冲了出来,飞身向灵物所在的区域。   几道流光扑去,下一刻,便有几道法术冲来,真正的打斗抢夺开始了。   但这样的打斗似乎也惊到了灵物,却见这些三件灵物上的光华忽而扩散了些许,而后将附近的其他无灵智的灵物包裹着,带着他们向三个方向飞了去。   打斗的人一察觉这灵物诡变,还以为又有人暗中作梗,只见震开了纠缠的对手,向自己所需要的灵物冲去,而灵物却极为有灵性的翻转躲避,铁了心向三个方向飞去。   这是一点都不打算让其他修真者得宝。   石越泽看的目瞪口呆,“这些灵物怎么还能强行带着其他东西跑路呢?怎么跟人献宝似的。”   “就是献宝。”招凝看向他,得到石越泽满眼的疑问,她再提醒,“大气运。”   不过,招凝也心中有疑,她只知其中两人确实可能有着天道眷顾,可是另一人,郭颖儿,她,也是吗?   却见那灵物奔向的三个方向分辨闪过三道人影,紧接着两道人影夺得其中之二的灵物,会合在一处,转而以遁术极快离去。   而另一人却坦然站了出来,就孤身立在沙滩上,漠然看向那遁光离去的方向,一抬手,那最后一道灵光落在他手中。   石越泽嗤笑,“这项鸿轩当真能装模作样。”   站在沙滩上的就是项鸿轩,他就那般平静杵在原地,淡淡看着几个争夺的流光靠近,而后反手持着一剑,轻飘飘一劈,便是将几道流光击退了。   身上的威压缓慢释放出来,争夺的人皆是一惊,有的干脆直接反身向遁走的两个人影追去,有的却还是犹豫了两分。   直至最后对峙半盏茶的时间,这样的局势才在天色黯淡中掩去,海岸上争抢的人都离开了。   唯有招凝和石越泽还站在原地。   石越泽呢喃,“这便是大气运吗?灵物上赶着奉上来。”   招凝没有应,反身驾云而上,石越泽追了上来,他却是嬉笑着,“这些东西也算不俗,我便是好奇了,我们招凝仙子在洞府中得了什么。”   招凝没有回答他,一瞬千里,就将石越泽甩开了。   石越泽没有在意,他抬眼看了看那光华尽退的海面,若不是刚才懒得暴露,没有施法,当真想要看看,这三件灵物再四分到底是什么纠结情况。   这般一想,石越泽哈哈大笑,背手离去。   斗剑大会在天悦城浮空场上,需得从传送阵上去,这般做减少了不少鱼龙混杂之辈。   浮空场上,炼气期的斗剑和筑基期的斗剑交错进行,而金丹期本就人少,再加上大多都是九州顶顶有名之人,斗剑之事放在了最后。   斗剑大会第一天,由筑基期开场。   剑才榜上随机亮起了两个名字,对应剑修就会出现在斗剑场上。   场边围绕了一圈高台,无数剑修有序落座,而汴州十六宗人在东边高台上。   有人见到剑真人主持斗剑,便是摇头,“剑真人当年剑才榜上所向披靡,我还想在斗剑大会上见一见剑真人的剑之极,却没有想到剑真人居然被万剑宗安排主持斗剑,无法参加,当真是可惜。”   “剑真人虽不能参加,倒是他师妹代他参加,听说叫林影。”   “此真人名号当真没有听过,是何人?”   有人抬抬下哈,为他一指,却是指向高台一边角,一女子闭目养神,气质冰冷疏离,明明超然明觉,偏生不留心注意,便会忽视去,再一细瞧,甚至连修为如何都难以分辨。   “倒是奇了。”有人小声说道。   “所以我压了一注。”   “嗯?”   “林影对项鸿轩,两个新晋剑才榜之人,说不得一骑绝尘,力压一众金丹大圆满,最后魁首之争。”   “你这想法未免太过儿戏。不过……哪里压,我也试试。”最不可能才是赔率最高的。   就在这时,却听剑真人忽而唱名。   “斗剑开幕之比,正式开始,诸位剑修遵天意,敬神剑。   第一场,剑才榜循天道取二人。惊天仙宗甄祺然,散修云锦凡。二位请!”   招凝缓缓睁开眼,看云锦凡讶异而踟躇走上台。   数十年过去,比试台上今非昔比,而那元神残魂已陷入沉睡。   云锦凡,你是给人眼前一亮,还是镜中之花皆是虚。 第213章   “甄祺然?这不是惊天仙宗大长老的单传弟子吗?”   观战台上有人小声说起此事, “他怎么还没有上台?”   众人等了小半盏茶的时间都没有见到甄祺然出现,连原本惶恐的云锦凡都瞪大了眼睛,眸子里藏得都是“不会吧, 运气这么好?”   石越泽左右看了两眼, 神识扫过一众围观者,并没有看到甄祺然, 上前一步正准备要宣布云锦凡不战而胜。   就在这时, 却见一道流光从高空中坠了下来。   “甄祺然……”石越泽刚才要宣读的声音卡在嘴边,就见甄祺然横平竖直地趴在擂台上, 摔得是板板正正。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为何以这样的方式出场,但不得不承认, 甄祺然已经上场了。   石越泽轻咳了一声,“既然都上场了,就赶紧开始吧。”   甄祺然从擂台上爬起来, 神情还有些恍惚, 但是骨子里的教养让他下意识地已经拱手向周遭的修真者们道歉。   招凝抬眸看了一眼高高的云层,隐隐还能看到一人影踏在云层高处若隐若现。   御空而行, 元婴上人。   眸光落下,便见甄祺然甩了甩头, 强行让自己专注面前的比试, 他朝云锦凡拱手致歉, “对不住, 这位仙子, 是甄某耽搁了时间。”   云锦凡些许尴尬,摇了摇头, 示意没事,也拱手表明自己的身份。   只听一声钟响, 剑碑前点燃了香,一炷香结束,斗剑点到为止。   云锦凡咬咬牙,循着那人平时教她的方法,要尽可能的抢占先机,才能得到优势。   于是抬手起剑,纤薄的剑身上灵光泛起,让人一瞬间都将目光聚焦到那把剑上,高台上立刻便有人窃窃私语,猜测这到底是一把什么样的神剑,可是仅凭光华无法分辨出这剑到底是灵宝还是灵剑。   她持剑攻向,只见剑身起璀璨光华,气势拔高,好像有星光在这气韵中若隐若现。   招凝垂眸看着,这起见的手法似乎是禹余天河真解的,不过禹余天河真解的大法早就被招凝从他们记忆中消除了,只是一些肌肉记忆还保持着,就像云锦凡这样,下意识地施展出星云无垠之剑术,然而却混乱至极。   甄祺然本就心神不定,这会儿被这剑术一惊,倒是抽出几分郑重来对抗。   却不想抬剑起大招对抗,极其容易就抗下来这一招,这让甄祺然不解极了。   云锦凡自己也是一愣,转而脸色变得更加差了,遂放弃了身体记忆中的剑术,施展起那人交给她的剑术,却见剑身之上紫色的光华大展,却见身后一点亮光,逐渐放大,剑光融入其中,好似每一点光亮都成了剑。   甄祺然心中估算着这个散修的实力,同时也施展出大法以对,却见他手中不过是一柄普通的精钢剑,剑身上流光溢彩,他长呵了一声“虹彩千里”,便见一道剑光宛若虹彩一般铺天盖地的向对方冲去。   两边大招相对,一时间就颇有几分惊天动地之气势。   “这两人的功法倒是绝妙。”   高台上有真人评价道,“那甄祺然用的是惊天仙宗的最出名的落虹七重大法,倒是不足为奇,倒是那云锦凡,不过是一阶散修,她前后两种剑招似是有很大差别,但是俱是不一般。”   “并没有听说过。应该不是我们汴州修真界的剑修。汴州修真界筑基大圆满的剑修每一个我都清楚,但是这个仙子,剑招并不扎实,但是胜在功法和灵剑俱是不凡。”   “我似是见过。”这时高台上有一金丹境界的剑修说道,“在凡俗,当时我还以为是化神的前辈,在凡俗行事颇为高调,后来跟紫焰宗的一群人去了炎州,说不定是炎州的人。”   两人过了数招之后,仍旧分不出身份,眼看着一炷香就要烧到尾端。   高台上的剑修非常熟稔的问,“诸位道友觉得此开幕战,谁赢面更大一些。”   “这当然是惊天仙宗甄祺然,惊天仙宗敢担‘仙’这个词,若是随随便便被散修赢去,怕是要丢脸了。”   “我倒不是这么看,虽说甄祺然的剑法很是扎实,但是看他今日心事重重的模样,这一场怕是难以下结论了。”   到了末位的时候,云锦凡的实力渐渐不敌,被甄祺然一剑震飞出去,云锦凡一路倒滑,脚跟已经悬空,险些就要掉了下去。   云锦凡以剑撑地,有些焦躁,这才第一场若是直接输了,那她还如何去拿到帝流浆。   她有些犹豫,手上动了动,似乎想要做什么而不敢做,直到最后,却瞧见甄祺然施展虹飞之剑术,剑光即将扑身而至,云锦凡的小动作却是放弃了,还是咬牙一抬剑,灵剑刹那间爆发出光华,同一时间抵达住逼近的一招。   但对于云锦凡来说,这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她的腿脚在微微发抖,已经是承受的临界点。   就在这时天空中忽而斜坠去一道光华,甄祺然竟在这时间陡而一顿。   云锦凡眼眸一亮,很会抓住机会,趁此时刻立刻施展剑法,一招上挑,紫气缭绕在剑身上,叱了一声“紫气东来”,那剑光汇聚成一只独脚的鸟儿直接向甄祺然冲了过去。   等甄祺然反应过来是,立马反持剑想要避开,但是在这近距离的偷袭之下,实在没有办法抵抗,竟然就这般直直地飞了出去。   伴随着他倒地,擂台场上一震动,一炷香的最后一截香灰正好掉落在地。   石越泽没什么情绪的上前说道,“本轮比试,云锦凡胜。”   紧接着袍袖一挥,就将两人同时送下了擂台。   有些人窃窃私语着。   “我早就知道了,这甄祺然从上台开始就不对劲,当真可惜了这场开幕比斗,看着有种窝囊感,不爽,不够爽。”   “这又有什么用。只要是胜了便是成功的。”   招凝看了一眼云锦凡的方向,她走到郭颖儿身边,两个姑娘此刻又激动又兴奋,显然自己也想不到会这般就获胜了。   这么多年了,云锦凡到底还是练出来一些东西的,即便她再怎么懒惰不羁,但时间总能弥补一些不足,更何况还有元神残魂时不时的指导,不管她的剑法如何,是精通还是大成,只要云锦凡没有在斗剑中暗中施展手段,也算是一场该认可的比试。   斗剑大会足足有上百场比斗,时间紧迫,石越泽更不可能把时间耽搁在云锦凡的身上,于是很快就开启了下一轮,这一轮仍旧是筑基境界的斗剑。   招凝却是没有看,她注意到甄祺然离去的方向,是奔走的,急迫地像是要追赶什么。   她心中略顿了,抬眼看了眼高空,那隐约的人影已经不见了,于是,便追了出去。   招凝并没有追出去多远。   却见甄祺然御剑到了一处高山上,高山上站着一花白头发的老者,那老者的气息缥缈好像随时就要消散。   “师尊!”甄祺然刚见到对方,便直接噗通一声跪在了对方脚下。   那老者转过头来,目光落在甄祺然身上,招凝看见他的模样,并没有惊讶,和孩童的逍意上人有几分相似。   “师尊你……”   甄祺然话都没有说完,就被逍意上人不满地打断了,“徒儿啊,你怎么输了。”   甄祺然一梗,低着头不敢多言了,只能一个劲的自责,“对不起师尊,徒儿给你丢脸了。”   “罢了,是我影响的你。”   逍意上人叹了一口气,但甄祺然抢着话,“这和您没有关系,师尊,是徒儿心境不稳。”   “祺然啊,你要知道,修行之路有很长,你会遇见很多的事情,你不能因为遇到一点小事便心态难平,剑法受影响。你是剑修,剑修意在坚定,心境该如磐石。”   “师尊,徒儿知道,可是师尊的事怎么是小事。更何况,师尊,你,你……”甄祺然连连说几声,似是要哽咽了,都没有把话说完整。   “不就是命不久矣吗?”逍意上人说的很平淡,好似说的并不是生死之事,“这有什么,天下生灵谁又不会死呢?”   招凝没有想到,再遇上逍意上人竟然是这样的悲剧,不过,当年逍意上人在凡俗化神,如今回到汴州,修为和容貌都恢复本来情况,但是却没有精进,这似乎本来就说明了一些事情。   逍意上人的话让甄祺然更加悲恸。   “不不不,师尊,您不该仙逝的,您明明可以化神成功,成就元神尊位,要不是因为我……您赶回来救我,也不会出现这样的事。”   “你不用内疚。”逍意上人说道,“我与紫焰宗的恩怨已经牵扯了近千年,昊阳还在的时候,便已经对上了。在凡俗他们也想方设法坑害我,却不想我逃过了一劫。倒是这群混账居然把主意打到你和你的家族身上了,他们不过是想要借此报复我!呵,他们成功了。”   “不不不,师尊,不关你的事,要不是我没有察觉到紫焰宗的奸计,也不会害得我爹娘听信他们的胡言乱语,深入巽雷谷,惊醒巽雷氓兽,我也不会……也不会孤身深陷险地,无法自救,只能等师尊破戒而出,破碎虚空来此地救我。”   甄祺然越说越内疚,越说越恨,“我早晚要将紫焰宗毁了,让他们跪在师尊面前自戕。”   “胡闹!”逍意上人忽而斥了一声,“紫焰宗传承几千年,宗内有元神尊者坐镇,还有三位元婴上人,更有十余名金丹真人,且大多都是上品金丹,如此宗门岂是你一人之力能对抗的!”   甄祺然一梗,旋即悲恸而忿忿地低下了头。   但是心中的憋屈还是让他出声欲驳斥,“可是师尊不也能以一人之力与紫焰宗作对吗?!”   “闭嘴!你是想现在就气死你师尊吗?!”逍意上人脸色很不好看,“我当年和紫焰宗对上的时候,那紫焰宗几要没落,呵,三千年,自从勾搭上昊阳之后,不知道得了什么好处,居然发展成这般地步,怕是连极寒宫都快镇不住了。”   甄祺然听逍意上人这般评价,狠狠地闭上眼,心中郁气却无法消散,竟抬手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   恨自己无用,恨自己不能为师尊分忧,恨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师尊为救自己,强行突破化神封锁,又被巽雷氓兽伤及根本。   “行了。”逍意上人上又放缓了语气,“为师知道你心中不忿,为师最后再教你一句,忍字‘刀’在上,到了足够有实力的那一天,你再拿起‘刀’,知道吗?”   “知道吗?!”甄祺然没有回答,让逍意上人更加加重了语气。   甄祺然只得重重应下。   “为师死后,紫焰宗可能还会来对付你。师尊告诉你,若是想要暂时得到安宁,你只有一个办法。”逍意上人对上甄祺然茫然的眼神,而后对他说道,“成就上品金丹。”   却没有想到逍意上人的办法听起来似乎有些词不达意,但招凝还是不由得联想到几年前万剑宗的那一幕,紫焰宗对待抢夺的两名上品金丹的态度,似乎……上品金丹在紫焰宗有着超然的地位,甚至于说紫焰宗对上品金丹有着不同寻常的容忍。   仅仅是因为上品金丹代表着最无穷的潜力吗?   甄祺然听着六字却是更加迷茫,但逍意上人似乎也不想再多解释。   他抬起头来,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大石头上,抬头拍了拍甄祺然的脑袋,“走吧,师尊要见个故人。”   招凝可以在甄祺然面前完全藏匿住气息,但是在逍意上人周围却是无所遁形的,自她跟着甄祺然来到这里,逍意上人其实就已经知晓了。   “可是,师尊,我想守在你身边。”甄祺然并不动作。   逍意上人倒是气笑了,一脚不轻不重地踢在他身上,“一边去,你师尊还能活一会儿呢,不会马上就死的。”   招凝缓慢从大石头后转出来,甄祺然自知不能再违抗师尊的命令,只得垂着脑袋后退,路过招凝时,目光顿了顿,而后拱手行礼。   招凝微微颔首,只等他身影不在视线内,这才缓缓走近。   逍意上人含笑地上下打量招凝,啧啧称奇,“想当年,你这小丫头不过刚刚筑基,如今居然已经金丹中期了,啧,这金丹有些奇异,老夫居然辨不出来是不是上品金丹。不过这真元八成是上品金丹了。啧啧啧,还不到四十年的时间,当真是神奇。话说,秦恪渊那家伙呢,怎么没有看到他?”   招凝没有回答,只上前朝逍意上人行道揖。   当年同逍意上人也算是同盟,虽说受了些下马威,但在几十年后看来,也算不上什么了。   逍意上人大抵意识到什么,便只捋着胡子点点头。   “逍意上人,多年未见,本是想来道一声好,却不想……”   “这是说明,我们还是有缘的,能让老夫临死前见见故人。”逍意上人哈哈大笑,可笑了一会儿这神色也就沉了下去,向前走了几步摇摇头,“藏来藏去,算来算去,还是没有躲过紫焰宗的报复。”   “逍意上人和紫焰宗的恩怨,竟这般,不死不休。”   “何止不死不休。他们他娘的还毁了我转世重修的机会。”   明明是让人悲痛欲绝的结局,逍意上人说出却只是发泄一样,好像真的看透了。   “昊阳,你应该知道。当年昆虚第一天骄。我初入修真界时什么都不懂,还在他身后跟了几年。可是却谁知,到最后分道扬镳,更是势如水火。紫焰宗和昊阳关系极其微妙,即使有掩月仙子的孽缘也没有改变,他们拥护着昊阳,后来却不知因为什么背弃了昊阳。”   “但,招凝啊。”逍意上人唤她,“这天骄还是少惹微妙,担不起的。”   招凝没有说话。   她问,“这紫焰宗为何这般厉害,先不说元神尊者镇守,元婴上人护宗,只这一宗十几上品金丹便抵上一处修真界的数量了。”   “有的是正儿八经修炼出来,有的是从其他地方抓来却心甘情愿投奔他们,还有的……呵……”逍意上人耸了耸肩,“鬼知道是怎么成就上品金丹的。”   “你这丫头上品金丹奇异的很,可小心些。”   招凝点头,倒是也没什么多大的想法了。   逍意上人抬头看向天空,此时天空万里无云,蔚蓝无尽,他忽而开口说道,像是释怀了般,“也罢。老头子吃糖葫芦也是吃厌了,就这样吧。”   招凝跟着抬头,也不知道再看什么,呢喃着,“逍意上人,化神到底是什么?”   逍意上人轻笑了一声,“有人说必须要完成未尽的凡缘,有人说心有执念还在轮回便不会超脱轮回化神成元神,有人说的更简单,说,只要去一趟凡俗便可以了。”   “即使那些化神成功突破元神的尊者们,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哪一步让他们走出化神。老头子搜寻了千年的线索都没有找到答案,可叹啊,化神迫在眉睫,不得不就选了个最折中的办法前往了凡间。”   逍意上人说起化神经历也是自嘲。   “哪有吃着糖葫芦就能化神的上人,呵。   三千年前,我出生在凡俗,正值兵荒马乱之际,加之饥荒,后来,我的家人不是饿死便是被树皮堵死了后路,我运气好,趁着流民闹事冲城的时候,溜进了城里,那时我才知道,底下的百姓食不果腹,上面的王公贵戚却还是大鱼大肉,你知道我在城里吃到的第一口东西是什么吗?”   招凝猜到了。   “一颗被咬了半口、里面还藏着半截的虫尸的糖葫芦,哈哈,我到现在还记得那马车上王公少爷被虫子恶心的想吐的模样。但那半颗糖葫芦却是当真把我从快晕死的边缘拉了回来,也让我支撑到遇见我的恩人。”   “后来我就一直在想,那颗糖葫芦便是我整个人生的转折点,如果没有它,我或许会就那般毫无波澜的死在那一天。”逍意上人像是站不住了,他弯腰撑着地面,抻开腿,就坐在崖边,像是孩子一般,“所以化神时机来临之时,我想了无数种可能,最后的心念还是挂在这个糖葫芦上。”   招凝跟着蹲在他身边。   “小丫头,我是不是很傻?”   招凝摇了摇头,“换做是我,大概也是这般选择。”   逍意上人呵呵笑着,“看不出来,小丫头说话很是挺讨喜的。”   好半响,“既然我都要死了,小丫头帮我一个忙?”   “您说。”   “照拂照拂我那不争气的徒儿。这是唯一觉醒我恩人血脉的后代,我想要让他好好活着,直到有一天他能够救出恩人。”   招凝微微讶异,“您恩人……”   “他还活着,活的好好的,可惜再也见不到了。”   逍意上人叹息着,如果之前逍意上人的情绪不过是浮于表面的波澜,只有说这句话的时候却是真正悲伤的。   “甄道人知道吗?”   “等到了时候,他的血脉会告诉他的。”   逍意上人站起身,迎着日落光辉,很随意的伸展懒腰,“就这样吧。是时候该告别了。”   他没有等招凝说话,径直披着一身夕阳,向下走去,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俗老人。   走到半路,甄祺然忽而闯了出来,拦在逍意上人身前,已是泪如雨下,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逍意上人也没有回答,他没有丝毫留恋的单手推开了甄祺然,继续走着自己通向黄昏的路。   甄祺然却也不放弃,就膝行跟在逍意上人的后面。   逍意上人也不知道要去向何方,要到哪里停下,从黄昏走到黎明,从天黑走到天亮,而他身后的甄祺然双膝已经血肉模糊,白骨暴露,他却没有发出一声呼喊。   招凝不知这一幕该如何去形容,她看到了逍意上人的决绝和心死,看到了甄祺然的绝望和哀求。   她不懂,或许也没有人懂,世间唯有他们自己懂得自己的悲。   却在这时,逍意上人一步迈在晨昏线上,一半光明一半黑暗,他忽而抬头看那朝阳,身上的气势开始节节攀升,天空中原本万里澄净却突然起了雷云。   一道道雷罚在厚重压抑的云层中酝酿。   连甄祺然都诧异的挣扎起身,他眼眸中满是愕然,转而又变成大喜,“师尊,师尊,是化神雷罚,您成功了,您要晋升元神了,您……”   但他的喜意在逍意上人淡淡转眸看他之时而顿下了。   更深的绝望涌上甄祺然心头。   “没用的。”逍意上人对他说道,“我的身体已经无法支撑我渡过化神雷罚了。”   “师尊!!!”甄祺然扑上前,但紧接着被瞬身而来的招凝拉住了后领。   招凝看逍意上人,“逍意上人,望仙死城的渡劫台,您忘记了吗?还有机会的。”   逍意上人却只是含笑地摇了摇头。   他展开手掌,低头看着,掌心聚集的神光黯淡而无力,已经连破碎虚空、穿越空间都做不到了。   “大概就是天意吧。”   他呢喃一声。   而后却像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了,抬头看着雷云大笑着,“无所谓,无所谓了。”   “朝闻道,夕死足矣。”   “哈哈哈哈哈。”   仿佛是迎合着他的大笑,头顶轰隆雷声,第一道雷罚已经成型。   不能再停留在此了,否则他们都会被搅入雷罚之中。   招凝提溜着甄祺然飞速远离雷罚区域,而甄祺然却还在她手中不断挣扎、不断呼喊着,但这般也没有撼动分毫。   直至招凝将他带离,站在三里之外高耸的山巅上,这才将甄祺然扔了下来。   甄祺然悲恸万分的瘫软在地上,泪水混着草屑让他毫无形象,可即使这般,他几近绝望的愧疚要把他淹没了。   轰隆——   第一道雷罚轰然劈下,连带着整座山都消失了,烟尘四起间,新的雷罚在酝酿。   “招……林师妹。”石越泽的声音出现在后方,转眸见石越泽匆匆而来,除此之外,整个斗剑大会上的金丹真人几乎都来了,其余筑基境、练气境的修真者或许也来了,只是无法这般靠近雷罚区域。   “这是谁要晋升元神?”   招凝没说话,只是目光落在甄祺然身上。   众真人顿了数息时间才辨认出这是惊天仙宗的甄祺然,登时明白这渡化神雷罚的是谁了。   “逍意上人!”   “惊天大长老!”   一瞬间有人大喜也有人暗地里咬碎了牙,但甄祺然的表现似乎又在暗示着什么,忽而之间气氛陡然沉了下来,连适才嫉妒的都默然了。   下一刻,第二道雷罚劈下,却听一声凄厉怒吼,一道影子直冲雷罚而去,直至半空交汇,只留一点刺目的亮光。   紧接着亮光轰然爆开,连众真人也不由得遮目避光,但等他们再去注视之时,天空中的雷罚停了。   半空中爆开的血点像雨一样洒在地面上,地方三里之内,植被骤然疯长,繁花反季绽放。   这并不是什么天地异象,不过是元婴上人体内的灵气在死后反哺大地罢了。   “师!!!尊!!!”   甄祺然仰天长吼,泪已流干,取而代之的是血泪。   众真人叹惋,无论是曾经崇敬的,还是不屑的,此刻不约而同齐齐拱手向前方。   “恭送——逍意上人——天地长存——”   逍意上人的死惊起了波澜,但终究无法影响了什么,所有人的修行还是继续,斗剑大会也不会为此停下。   没过多久,前来观劫的金丹真人尽数归浮空台,石越泽也回去主持。   招凝没有第一时间离开,她走到甄祺然身边,一手负后,一手虚按在他的头顶,清浅的光华在甄祺然身上晕开,他体表的伤口,体内的损伤都渐渐修复。   招凝撤回手,甄祺然还无力地跪着。   她也没有再看他,只是淡淡说着,“你师尊临终托我照拂你。”   “不劳真人。”甄祺然嘶哑而坚定的说着,“我甄祺然此生无能,拖累了师尊,不想再拖累真人了。我修行的路,我自行完成;我要报的仇,也只能我一人完成。”   招凝沉默了好一会儿。   “我知。”   “我可能也无力帮你。不过既然答应了逍意上人,便该护持你。”   招凝翻手,掌心出现一片枯叶,枯叶上却写着古怪的字符,枯叶轻飘飘落在甄祺然手中。   甄祺然捧着,迷茫不解,却见枯叶突然碎了,那古怪的字符印在了他的掌心。   “此为七杀极意中一字,此字之下,十丈生灵皆寂灭,予你保命。”   甄祺然指尖颤抖,膝盖动了动,转向招凝方向,深深叩首。   等甄祺然再抬起头来时,招凝已经消失在原地。   天悦城斗剑大会还在继续。   招凝回到观战台上时,正巧看到郭颖儿同一女修对战。   二者修为相仿,剑法同宗,起初郭颖儿持剑施法时还略有迟疑,但被对方挑起战意,你来我往,甚至比筑基境斗剑更具观赏性,直至最后,郭颖儿以半招胜过对方女修,双方都没什么敌意,对战结束,一拱手倒是颇为惺惺相惜。   其后的斗剑大会精彩纷呈,各方剑道登场,各路剑法呈现,倒是看的人眼花缭乱。   剑碑之上,剑才榜后两榜的排名一日百变,直至筑基境和练气境排名最后一日。   练气境剑才榜上,郭颖儿登上了前三。筑基境剑才榜上,云锦凡堪堪爬到第十,而开幕战她侥幸胜了的甄祺然此刻却遥遥领先,高占魁首。   云锦凡胜了,却也没胜。   练气境和筑基境的剑才榜并非一场定胜负,有的能一路长虹场场大胜,有的却可在一蹶不振中奋起直追,此番变化,大概也是斗剑大会的魅力所在。   不过到了金丹境,满打满算,参与剑修不过十来位,再加上不同品阶金丹的差距,便是一场定胜负。   大抵为了比试的噱头,上品金丹的比试便排在了首位。   这金丹境界开幕之战,便落在了招凝和项鸿轩身上。   招凝落在台上,项鸿轩抱着剑,闭目养神。   浮空台上的观众寥寥无几,除了金丹真人和十六宗宗门代表,还有不少财大气粗的低阶修真者。   郭颖儿和云锦凡并不在观战席上,她们此刻皆是囊中羞涩无意金丹境比试,而甄祺然自筑基境比试结束后,便一刻不想浪费时间,修炼去了。   这场比试真人和宗门是兴致缺缺,但其他观众却是恨不得趴在观战台边缘呐喊助威。   无他,这场比试,赔率最高。   石越泽轻咳一声,压下观战台上的躁动,上前一步,目光落下,正巧招凝抬眼,四目一对,石越泽挤了挤眼,似乎再暗示着什么。   招凝好似没有看见,很自然的挪开了。   随着石越泽的报幕,项鸿轩缓缓睁开眼,目光划过招凝身上。   他一顿,忽而说了句,“你很眼熟。像是一个……故人。”   他似乎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   招凝没有回答他的话,直接起势,用的是一把普通的二重灵剑,但速度却是极快,须臾逼近项鸿轩,但项鸿轩已反手持剑挡下招凝的攻势。   “很快的速度,但,不及我。”   项鸿轩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疑问中,只用剑身震退招凝,紧接着剑光起,虚空起波澜,青色剑芒分化成莲,步步逼近招凝。   而他身形也跟着剑莲靠近,“这个故人,我一直在找她,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招凝剑光起影,身形成雾,云裹长锋,瞬而消失在他面前。   项鸿轩脚步一顿,眼眸满是冷意地盯着云烟成雾的擂台,他能感觉到每一处都似有剑光藏匿,每一处都似有对方的影子晃过。   但他就站在原地数十息。   他不急,台上观看的修真者却是躁动。   “快打啊,莫要在找了,这不显然雾是假象,人在云外啊!”   “对对对,快将她踢下擂台!”   项鸿轩却是双眸一眯,转而眸光似剑地射向观战台上某一处,却见刚才叫喊的声,呼吸陡而一窒,竟直接昏死过去,此刻再也没有人敢多舌,倒是高台宗门代表中不少微微一挑眉。   下一刻,倏然一剑从云雾中乍然出现,直逼项鸿轩心口,他竖剑抵抗,再猛而掐了一道古怪繁琐的剑诀,青罡剑撕破云雾,逼向隐藏在云雾中的招凝。   “我再问一遍,你是不是她?”   陡而间,整个浮空台都在颤动,在他疾速逼近中,飓风忽而裹住项鸿轩将他扣在原地。   招凝抬眸,“项道友,多番盘问,却是明知故问。”   “我有一事找她。”却见项鸿轩顿在原地。   而此刻风卷云涌,雾气重重,遮蔽了观战台中所有视线,似是把声音也屏蔽了。   “我得了一物。”   忽而展开手,却是一玉瓶,玉瓶清透,隐隐能看到紫色毫光的丹药滚动,还有些许丹香。   招凝识得,紫阳蕴神丹。   项鸿轩说道,“当年你不愿交我这个朋友,不过是觉得我抢了你上品金丹契机。我项鸿轩却是看重你,花费数年找到一枚紫阳蕴神丹,准备弥补于你。不过,你既然已经结成上品金丹,那此物便算了。”   他放下手,“我项鸿轩诚意至此,沈招凝,你觉如何?”   招凝神色丝毫不起波澜,好半响,嘴角勾起一丝笑,笑意不达眼底。   却见她手中二重灵剑一转,拙劣的光华散去,灵剑变灵宝,高空之中,风变,云变,法则变。   项鸿轩眼眸猛地一缩,却只见一道浩浩剑光径直斩下,他欲抵抗,却发现斩下的剑光不过虚影,背后另有一道极之剑风,瞬间将他掀翻在地,再撑起半身,剑尖已定在他眉心。   台上风散云雾消,观众还在一脸茫然,却见胜负已分。   石越泽满意眯眼笑着,抬步正要宣布结果。   却见招凝抬手,手中抓着一只丹瓶。   项鸿轩一怔,左手动了动,刚才抓在手里的丹瓶不知什么时候落入招凝手中。   而此刻丹瓶瓶塞已经挑开,紫阳蕴神丹的丹香飘溢出来,惊得一众观众大骇。   可招凝却在此时将丹药缓慢倾倒下来,无价之灵丹就这么在地面上像废物一样滚动着。   她的声音淡淡的。   “项道友之心,颇为让人感动。”   “二十年不忘,千里送丹药。”   “可是,却不知为何在丹药中设下契约,当真是想交个朋友,还是想绑个附庸——”   却见她一指灵光点去,紫阳蕴神丹生生在众人眼前碎裂,一道玄之又玄的灵契一闪而过。 第214章   围观所有人都是错愕万分, 可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观战台上竟然都沉默了。   倒是项鸿轩好似并没有受此影响,他眼中虽然有惊讶,但是却很是自然。   “你居然能看出来, 倒是稀奇。”   招凝上知太古雷纹、上古云纹, 下知古字道纹,亦懂石刻蚀文等奇异文字, 更有一手血奴印秘法, 这种以灵纹为基的灵契如何看不出来。   可项鸿轩堂而皇之道,“难道我做得不对?那口头上的朋友、道友又有什么分量, 说背叛便背叛。倒是这样的契约,天道见证, 岂不是更加牢靠!”   项鸿轩也不在意那被毁去的紫阳蕴神丹,袍袖一挥,丹药碎屑便消散在空气中, 徒留阵阵丹香留存。   他又道, “你既然能看出这是灵契,便也能看出, 这灵契并不是什么主仆或者奴役之类的契约,我不过暗中保全罢了。”   仅仅“暗中”这二字就足够毁了一切诚意和交流余地。   招凝漠然地看了他一眼, 神色上没有起半分的波动, 只是抬眸看向石越泽。   石越泽在这变故中反应过来, 看懂了招凝的意思, 只冷冷地宣告了一声, “点到为止!此战,林影胜!”   招凝没有留下半点话语, 无视项鸿轩,径直向场地边缘走去。   项鸿轩皱着眉, 很是不解。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所做……”   却在这时,刹月剑出,以极其之快的速度逼向项鸿轩。   项鸿轩险些没有反应过来,只来得及在面前聚起一团神光,在刹月剑的冲击之下不断的后退,可刹月剑的剑锋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至已经逼到他眉间,离着他的眉心不过几毫的距离。   极其威慑的力量逼近他的神魂,整个神魂好似被禁锢住,无法抵抗的杀意强势逼近,直至最后,项鸿轩甚至感觉神魂好似消失了,空留一身行尸走肉。   绝望和窒息,让他好像站在生死之边缘。   直至到了浮空台的尽头,那刹月剑却是一顿,他终于抓到反攻时间,掐起剑诀,青罡剑竖在刹月剑前,将刹月剑的攻势完全抵挡住。   “你想杀我?!”   项鸿轩愤愤怒吼。   突如其来的蓬勃杀意让整个浮空台鸦雀无声,那些筑基境和练气境的围观修士恨不得现在就远离此地,金丹境界的修真者没想到事情进展到这样的地步,正想要劝和,却被石越泽拦了下来。   招凝只平静侧头,项鸿轩的角度只能看见她半张脸,明明没有什么情绪,却总觉有一股冰冷感。   就在这时,只见她嘴唇微微一动,似乎说了一个诡异的音节,下一刻,刹月剑上闪过一道古怪的蚀文,却见那蚀文压下,刹月剑的剑锋锋锐至极,就这般刺在青罡剑上,而后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咔”的声响。   青罡剑表面竟然开始皲裂,裂痕向整个青罡剑蔓延。   项鸿轩惊愕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这可是青罡剑主留下的灵宝,是曾经叱咤风云的通天灵宝,即使现在因为某些不知名的原因而掉段成为上不上下不下的灵宝,那也是四重巅峰的灵宝。   可是,可是居然在刹月剑下裂了。   观战台上众人也是不可置信。   “怎么回事,我明明看着那把青色长剑至少是四重灵宝,怎么会在一柄二重灵宝下损毁呢?”   “那刹月剑难道不是二重灵宝,而是伪装的通天灵宝?”   “就算是通天灵宝,也不会这么简单就将四重灵宝击溃的啊。”   一时间,众人看向招凝的目光竟然带了几分惧意。   这一众围观的修真者,上至金丹大圆满的真人,下至练气巅峰的低阶修真者,可是能站在此地的,谁不是见多识广,背景雄厚,或者实力超群的,可是这一刻的惧意却是天然的。   “这个林影到底是谁?!”所有人的心中都发出这样的疑问。   有些跟石越泽相熟的金丹真人,还是按捺不住,到石越泽身边,小声的问了一声。   “剑真人,你老实告诉我们,这当真是你师妹,不是哪位元婴上人伪装的。”   石越泽这会儿自己都在发愣,被他这话一激,当场就想反驳,“你放屁……”   却并不想有另外的声音将他的话音掩盖了。   只听“哒”“哒”“哒”的脆响,那柄青罡剑就这般碎裂成无数小碎片,彻底分崩离析,最后散落一地。   那仿若大珠小珠碰撞的声音,像是阵阵钟锤敲击在所有人的心头。   招凝只一抬手,刹月剑清光流动,悄无声息地回到招凝手中。   而招凝反手一动,刹月剑负后,只留下一道背影,消失在浮空台上。   全程没有留下一句话,没有给他一个眼神。   直至招凝走后,在场的人包括项鸿轩都似乎忘记了发出声音。   台上的所有人一会儿看着招凝消失的位置,一会儿看着低头紧盯地面碎片的项鸿轩,一会儿眼神交流,就是不敢打破这该死的平静。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声嗤笑声。   众人紧张的看了过去,却见是石越泽古怪的笑着,一副憋不住情绪的模样。   而项鸿轩也缓缓抬头,目光森冷的盯着石越泽。   石越泽哼了一声,“这位真人可别看着我,技不如人,自受其辱。”   说着他不再看项鸿轩,径直宣告道,“好了,诸位真人,可别耽搁了。第二场,按天道提示,请丰明宗冕丘真人与飞鸿剑派汪集真人。”   项鸿轩站在原地,抬头看着,却见上面的围观修真者窃窃私语,交头接耳,好似在对他指指点点。   他脚步缓慢转动,这些人的神态动作那么高高在上,连那些低阶修真者也没有丝毫的收敛。   项鸿轩不懂,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遭受这样的对待,他更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这般侮辱他。   他拳头紧握,这些人的眼神和动作深深刻在他意识中,成为了一团无处不在的阴影。   他心底有什么东西在酝酿,却在这时,忽而有人打断了他。   却见一个面容和善的真人站在他身边笑了笑,“这位真人,事已至此,就这样吧。这可是第二场斗剑了,若是我们的剑伤到你,那我们也没有办法了。”   项鸿轩紧握的拳头忽而甩了下来,心中堵着的一口气一瞬间因为被这位真人的打断而稍稍泄了些。   他袍袖一挥,将碎裂的青罡剑卷回,转而咬牙发狠地消失在浮空台上。   汪集真人摇摇头,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笑了声,“年轻的上品金丹啊。”   他呢喃间,便感觉有人落在台上,他转而便被拉回了注意,笑着朝对面拱手,“哈哈,冕丘真人,多年未见,当年一朝比试至今还觉打的不痛快,没想到今日又有机会同台斗剑,请!”   “请。”   两位真人转而专注自己的斗剑,而浮空台上的众人不一会儿也就略过了这一插曲,期待地看着新一轮的对剑。   许是大多数人都专注着,筑基境观战的浮空台上的动静便被忽视了。   却见一蓝衣人背着手悄无声息地退后,直至到了最后方,身形一晃,便消失在了浮空台上,没有人注意到这人的来与去。   招凝寻了一处山头打坐调息。   说起来震碎项鸿轩的青罡剑还是有些许强行了,将七杀·极的“毁”字加持在刹月剑上,万物在此极字面前都没有品阶可分。   接下来的日子,林影与项鸿轩那场对战也成了金丹真人之间的谈资,甚至低阶的修真者私下也会说道几分,而项鸿轩的消失也没有起波澜,就算他在天赋异禀,在他人眼里也不过只是个真人罢了。   金丹斗剑的比试一共持续了数十日,并不是金丹真人人多,实在是有的时候金丹真人对战觉得在兴头上之时,那战意铺天盖地,实在不好阻止,于是这点到为止的规矩非常自然成了虚设。   而最后一场金丹斗剑的魁首之争,出现在招凝和一名惊天仙宗金丹长老身上。   许是因为招凝之前浮空台上的战意,或者是招凝一瞬碎四重灵宝的强势,让这位金丹长老稍有顾虑,两人之间的斗剑竟然少有的遵循了点到为止的规则。   在最后一段香灰落下时,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金丹真人之间的战斗甚至还来不及完全开始,根本分不出胜负。   但是金丹长老却是笑了笑。   “时才,林道友的剑入我神光三寸,我以金刚之身法术才得以避开。但不得不说,在此上,我的确落了林道友半筹。既然点到为止,这胜局便是林道友的。”   而后又郑重向招凝作揖,说道,“恭喜林道友。”   台上的观战修真者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但仔细一想,却也没有什么异议,再说他们的异议也不能影响什么。   招凝顿了顿,反手持剑,礼身做道揖,“承让了。”   “好!”却听石越泽拍手大呵了一声,宣告道,“此次斗剑大会,我极剑峰获胜。”   “咳。”身后又一声咳嗽,似乎在提醒他此话不妥。   石越泽咽了咽兴奋的话头,转而故作淡定重新说了一遍,“汴州斗剑大会,承天意,比剑意,此番金丹斗剑,林影魁首,天道剑碑见证。”   随着他的话音,众人的目光一同落在那剑碑上。   却见林影二字晕着一层金光高高悬于榜首。   “此番魁首,将在三日后同练气境魁首、筑基境魁首共同于此地赴月霖秘境,得天赐机缘。”   招凝目光很是平静,周遭响起此起彼伏的恭贺声,而招凝依礼向四方拱手道谢,便缓慢褪去。   几日后,天悦城赌坊,石越泽幻化成普通的模样从中出来,再一瞬身就消失在大街上。   他找到在城外山上打坐修行的招凝,硬是忍着的笑意,终于还是忍不住暴露出来。   “哈哈哈哈哈,赚大发了!!!”   “谁敢再说老子穷鬼!哈哈哈!!!”   他也没有说到底从赌坊中捞到了多少灵石,径直袍袖一挥,那灵石成山成堆的将山洞都挤满了。   “满打满算,一百万下品灵石。嘿嘿,去掉点零头。怎么样,林师妹,我这招欲擒故纵做得如何?”   “可以,只此一家。”招凝附和他。   这些灵石都是赌坊中压在招凝身上赚来的灵石,当初在天悦城剑碑前,石越泽故意隐晦的将项鸿轩的身份表明,甚至将大气运三字都以一种小偷小摸地方式传了出去。   “大气运”这三个字带着奇异的力量,一瞬间让所有听过的或者被传话传到的修真者,都不约而同地看重了项鸿轩,于是成堆成堆的灵石压在了项鸿轩身上,招凝这庄的赔率直线飙涨。   大气运者啊,这样的人不成为榜首,那不是打天道的脸吗?   “嘿嘿,那便逆天而行。”   招凝无奈,起身,“石真人,你这话说的可既假又大且空。”   石越泽无所谓的笑了笑,便对招凝说道,“来,你出力,我出智,五五分配。”   招凝对此并不太在乎,当年为一颗灵石都犯难已经是过去了。   两人把灵石分完,招凝便跟着石越泽身后前往了天悦城浮空台。   三个境界的斗剑大会都有魁首,而魁首的奖励就是传说中的帝流浆。   招凝和石越泽抵达浮空台上,却见十六宗宗门宗主都在此处,还有一位元婴上人在浮空台高台上打坐。   他们到的时候,十六宗宗主已经在拉拢练气境的魁首,希望他能加入宗门。   练气境的修真者头一次被这么多金丹真人环绕,且都表现出来爱才之心,着实让他恍恍惚惚,甚至连话都不会说了,但好在表面维持住了态度,认真听各大宗门的拉拢话语。   而另一筑基境魁首甄祺然便看淡的多,他周围不过几名金丹真人说说笑笑,夹着不少恭维的话语,都知道他是惊天仙宗的奇才。   等宗主们注意到招凝来的时候,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向招凝拱手。   “林真人,幸会,幸会,这几日对战当真是令我等叹为观止。”   “林真人,虽说是在万剑宗挂名,不过却也只是名誉长老,不若去我宗门,我惊天剑宗必必将真人奉为议事堂长老。况且,听闻林真人似乎与我们甄师侄相熟,同在一宗,岂不是一件美事。”   “去去去,柳真人,你这可是不厚道,谁都去你仙宗了,我们宗门也不差于你。”   “咳。诸位真人说话时可别忘了老夫还在这里呢。”   说话的是万剑宗宗主,已是年迈,但仍然精神抖擞,他朝招凝拱拱手,“林师妹当初来我们万剑宗,正巧本宗忙碌,还来不及见,实在是怠慢了。不过好在剑真人代我宗好生照料。林师妹放心,等结束之后,我必请林师妹入议事殿,成为我万剑宗掌权长老。”   招凝面无表情,石越泽翻了一个白眼。   “好了,邵宗主,这事我们回头再说,现在是我石越泽有事想要找你,你答完,我这林师妹才能决定到底应不应你的话。”   邵宗主一愣,心里隐隐有些怪异,但是面上的笑容还保持着,“剑真人怎么说话藏着,我等同门师兄弟,直说便行。”   “这可不行,可不能让其他的宗主看我们万剑宗出丑,我石越泽还是很向着万剑宗的。”   可他这话一出来,到底是向着还是在反讽,众人只觉得微妙,这视线也就不约而同地挪了过去,若非顾忌宗主形象,这耳朵怕是要竖得三尺高。   奈何石越泽直接揽着邵宗主肩膀,将其强行带离了浮空台。   众宗主一脸茫然,可多多少少被挑起了好奇心,这会子注意力时不时往两人离去的方向瞥。   不过,很快,高台上的元婴上人睁开眼,淡淡的威压拂过,在场的金丹宗主都不敢再多说。   整整齐齐站好,元婴上人的目光落在招凝三人身上,尤其在招凝身上反复数次,似是在好生打量招凝的金丹品阶。   好半响才出声,“好。你们都不错。”   平平淡淡地声音却带着无穷的威慑力,众人齐齐躬身拱手以表尊崇。   “既然剑才榜三榜榜首已出,按照规矩便要为你们开启月霖秘境,月霖秘境中帝流浆万年形成,可增加道行和寿元,想来你们都听说过了。”   元婴上人忽而抬手,指尖一点灵光轻轻一点,便见三道流光落入招凝三人手中,却是三只大小不一的玉葫芦。   招凝手中的玉葫芦大约两个拳头大小,甄祺然次之,练气境更小。   “只要你们能取到,这玉葫芦中能装下多少,便是多少。”   “多谢上人解答。”   元婴上人轻轻应了一声,他抬手便施展法决,速度快到让人看不清,只能注意到他法决最后,轻轻向上一挥。   却见天空上曜日隐去,一道圆形裂口出现在半空中,裂口边缘泛着一圈湛蓝的雷光。   “你们只有月圆时间,莫要耽搁了。”   说着抬手再一挥,招凝三人便消失在原地。   再出现却是在一处仅有的浮空圆台上,圆台上刻画着古朴神秘的纹路,而其余的地方都是虚空,一眼看不到底。   而抬头却是一轮硕大的圆月,好似占据了半边天空,而在靠近圆月的地方,有数串金色橄榄悬挂的流光,那便是帝流浆。   练气境魁首等不及了,直接御风飞起,向最近的帝流浆飞去,将它吸入到玉葫芦中。   甄祺然在逍意上人仙逝之后露出少有的情绪,也是带着些许激动的,他朝招凝拱手示意,招凝颔首点头,让他随意,甄祺然这才跟在练气境修真者后面采摘属于自己一份的帝流浆。   而招凝细细打量此处秘境。   说是秘境又好似不像,除了那轮硕大的圆月,天空其实是皲裂的,并不像孽镜大地狱那般毫无规律的参差排列,这里的天空就像是一面镜子从中间敲碎,还能拼合成完整的天空,但从那些皲裂缝隙中渗出来的幽光,却让人无法忽视这样的空间。   招凝没有再多想,脚步一动,驾云飞向圆月。   跃过练气境修真者和甄祺然身边,使得他们的目光不由得就聚焦在招凝身上。   那圆月银辉好似在她身上镀上了一层银边,比她周身的神光更加神异。   风吹拂着,衣袂纷飞,长发舞动,好似奔月而去,又好似要与圆月融为一体。   直至招凝的身形在圆月光芒中隐去,离了他们百十里,视线中连微小的点都察觉不到,两人这才抽回神,将手中险些倾倒的帝流浆重新收入。   招凝好似怎么都靠近不了圆月,明明圆月近在咫尺,明明圆月笼罩的范围仿佛要将整个天空囊括,明明它全身绽放着光辉,却清冷而柔和,招凝伸出手,月辉好像有了实质,像是流水般流过掌心,又像是纱幔拂过脸颊,安宁极了。   她掐起法决,玉葫芦从手中飞出,缓慢游走在周遭,一点一点盛装着。   直至装满,圆月的光辉正巧黯淡下来,招凝偏头,却见明明皎洁神圣的圆月,此刻缓慢转动,半边呈现坑坑洼洼极其丑陋的模样,没有月辉,甚至没有光亮,那半面好似在不断吞噬着圆月。   这时,巴掌大的传音灵鹤飞来,甄祺然的声音传来,“林真人,月圆终了,该回圆台了,上人带我们出去。”   招凝指尖一触,传音灵鹤散做灵光,同时也告知灵鹤主人,她已收悉。   她最后再看了一眼诡异的圆月,驾云向来时的方向而去。   然而还没飞出半里,身形陡然顿住,突如其来的压迫力让招凝险些跪在云上。   她蓦然转头,却见那皲裂的天空中,有一片天空碎片被掀开,里面混沌一片,渐渐又凝聚成一只眼眸。   那眼眸中没有丝毫情绪,高高在上,俯视一切,好似神灵的眼睛。   但那目光锁定了招凝,紧接着那只神灵的眼眸中便出现了波澜,有惊疑、有不解、有愤怒,还有杀意。   招凝目光一缩,云丝千幻斗篷一裹,瞬间瞬身数里,但那目光无处不在于此空间中,根本无处可躲。   她一偏看,却见又一块天空碎片坠落,一只无形的手掌从那处空洞中探了出来,径直向招凝。   “真人,小心啊!”   此时招凝已经离圆台很近了,甄祺然和练气魁首也看见了这一幕,惊惧之中只来得及出声提醒。   那磅礴的压迫感好似要将瞬间压爆,她胜雪的肌肤上已经渗出点点血珠。   招凝咬牙,雷光汇聚,于招凝身前扭曲融合成太古雷纹,“破!”   压迫和禁锢减轻些许,借着雷光,雷魂木一闪而过,太虚无妄道,无妄,往吉。   她冲出了百丈,但那无形大手不过停顿了须臾,已经紧随而至,颇有必将招凝拿下之势头,而招凝手臂一展,抬手一握,刹月剑出,云深七重剑法,第三重,云斩。   却见一剑起势,无形大手诡异成云,又在刹月剑下,一斩成虚。   但两方对撞之力,却反冲招凝身上,直接将招凝撞飞出去,正巧落在圆台上。   “真人,林真人,你没事吧。”甄祺然惊惧地冲来欲扶招凝。   招凝没有因为撞击而停顿分毫,一掌灵光打入圆台之中,圆台以掌心为中心沿着灵纹亮起,直至三息时间完全明亮,光华成柱,甚至将再次伸来的无形大手挡在外面。   光柱落幕,招凝三人消失在月霖秘境中。   皲裂天空中的眼睛搜寻了一圈,确实没有找到人,这才散做混沌雾气,消失了。   砰——砰——   招凝三人落在浮空台上。   众宗门的宗主却都不在浮空台上,高台只有元婴上人一人。   听见他们落地的声音,元婴上人轻“咦”了一声,“我尚未带你们出来,你们竟然自行找到了出来的方法,很是不错。”   他似乎还想要知道是谁有此手段,但练气魁首已经在刚才的变故中忘记了礼节,直接插嘴喊道,“上人,那月霖秘境中有异,有一只可怖的眼睛,还伸入一只大手,要将林真人抓了去,幸好林真人法力高强,这才带我们一起出来了。”   元婴上人一顿,甄祺然也附和了几句,便忽而消失在了高台上。   但数息之后便又重新回来,他皱着眉看着他们三人,“我并没有感知到月霖秘境的异常,也没有什么窥视。”   炼气魁首还想再争辩,但元婴上人只抬手掩了他的声音,目光只落在招凝身上,“你当时可感知到什么?”   “未曾。此事突然发生,我等皆按规矩行事,并未触动异常。”招凝冷静回答,“此人法力甚强,远超我之感知,我只觉,应是秘境阻隔,才使得他的法力隔空,并未第一时间得逞。”   元婴上人思忖片刻,忽而神色皆僵,呢喃了一句,“难道那传言是真的?”   却留三人一头雾水,甄祺然小心问道,“不知上人说的传言是?”   元婴上人神色却是一肃穆,“只是传言,不可妄加评判,这也不是你们该知道的。你们取了帝流浆便可,这月霖秘境怕是从此就要封闭了。”   三人交换视线,却也无法在问,元婴上人一挥袖,便将他们送离了浮空台。   甄祺然本想再同招凝问问,但紧接着被天悦城涌上来的各路修真者围作一团,别说是同招凝说话了,连看到招凝也是问题。   身为斗剑大会筑基境的榜首,那必是日后能在汴州修真界,乃至九州,闯出名堂的,当然是各大家族心仪人物,虽说不能招募成家族长老,但是求个姻亲关系还是可以的。   甄祺然是如此,练气境榜首也是如此,而招凝……招凝在落地一刹就已经瞬身离开了。   数日后,招凝正准备离开汴州,却见到了风尘仆仆的石越泽,以及他整个极剑峰的人。   除了他的几个徒儿,还有峰上妖灵、随侍、侍女等等,一干人等共二十余人。   “你这是……”连招凝都不由得怔愣。   石越泽抱臂昂首,嵇宗很体贴地解释他师尊的行为。   “师尊以及我们整个极剑峰一致决定,将万剑宗逐出峰。”   招凝:“……”   “咳。”石越泽假咳一声,“当然,本真人决定不与他们相与,更不屑与他们共处一地。”   招凝无奈,便问,“那石真人这是准备往哪里安定?”毕竟这一大家子不可能一起云游九州的。   石越泽早就想好了,只是说之前古怪地瞥了一眼招凝,“昆虚。”   招凝表情动都没动。   石越泽眨了眨眼,“而且去昆虚建一个宗门。”   招凝无甚意义的“嗯”了一声。   然后抬指一点,空地上便呈现出一艘灵舟。   “风神灵舟!”几个弟子欢呼了一声。   唯有他们师尊小心翼翼蹭到招凝身边,“我说,招凝小仙子啊,你难道就没有觉得,我这是去抢地盘的?而且抢的是你们宗的地盘。”   招凝转眸示意嵇宗,让他带着极剑峰的一群人上灵舟,这才目光落回石越泽身上。   “我并没有否认你是去地盘的。而且现在昆虚正值混乱至极,各大宗门、家族纷争不断,各方势力你起我衰,确实是个发家致富、趁虚而入的好时机。”招凝难得说了很多,末了朝他点点头,“好好干,等师叔回来,重振清霄宗,我们会来吞并你的。”   说完,招凝便瞬身上了灵舟。   独留石越泽站在地上一副被雷劈的模样,好不容易反应过来,指着灵舟上的招凝。   “你这姑娘,从哪学的一手‘猪养肥了再宰’?”   众弟子反而笑了,趴在高高的船边提醒着自己师尊,“师尊,可别说了,都把自家说成猪了。”   石越泽面色一僵,手指朝着众弟子指指点点,一副要教训模样。   还是嵇宗颇有大弟子风范的转移话题,“师尊,林师叔说快要行舟了,师尊再不上来,就只能自个飞去昆虚了。”   石越泽泄气,脚步一迈登上了风神灵舟。   灵舟速度极快,但是昆虚和汴州之前隔着千韧山脉,不可逾越,只能从凡俗边缘绕去。   此番还在汴州修真界境内倒是无所顾忌,等到了凡俗地界,还是晚上空中行舟的好。   船舱里,还是不可避免的说起万剑宗的事情。   嵇宗在旁为二人斟茶。   招凝以杯盖沿缓慢拂开表层茶叶,“……所以,万剑宗一直坚持说这就是宗门规则,凡宗门中人必须听从。”   “呵,邵老头说了那么多,中心意思就是如此。”石越泽嫌茶水太涩,将自己的灵茶递给了嵇宗,自个倚着凭几,斜躺着,翘着脚,喝着特意装了满满的灵酒。   “说什么,元婴上人是宗门立足之根本,是宗门强固之关键,夺了老子的肉身,老子还可以转世重修,但元婴上人一旦命绝,此九州就再无此人了。还说,老子的上品金丹本就是积宗门资源培养出来的,此时宗门根本有难,老子便应该贡献。”   他气得大拍桌子,招凝指尖一点灵光,桌面上覆盖了一层清光,任凭石越泽怎么拍打,桌子连带着桌上茶水都没有丝毫的晃动。   嵇宗也在旁边同仇敌忾,“邵宗主还说,此事本来是暗中先试验,毕竟是极恶宫的秘法,不宜广而告之,等到时机成熟便会私下与师尊商量。我看他们怕是时机成熟了,直接趁师尊不备,从此师尊就变人了。”   “哼!老子受他窝囊气!”石越泽大喝道,“直接砸了他万剑大殿,揍得他邵宗主满宗门求长老相助,谁敢帮他,老子一起揍。”   他豪饮了两口,说了声“痛快”,这才继续道,“不过后来太上三长老回来了。老子直说要离开宗门,他们也不好再拦,但是让我答应不要将此事公开,以免坏了万剑宗名声,呵,那日紫焰宗抢夺两个上品金丹长老的事情闹得那般大,他们还有什么名声。”   “不过,我从那日袁舜走后就想走,但是一直在忍,这几年,花光了整个极剑峰所有的贡献份额,几乎掏空了小半万剑宗,再加上这次在斗剑大会上得的,够了,建个宗门绰绰有余。”   他瞥了一眼招凝,“诶,林师妹啊,这事你可帮我出出力,我一人恐怕拿不下来。”   招凝平静饮了一杯茶,“剑真人金丹大圆满,名声遍布九州,剑法超群,怎的建不成一宗?”   “对啊对啊。”嵇宗在旁边附和,“师尊,建一小宗门还不容易,寻常小宗门、小家族连筑基大圆满都能统领一切了,您可是金丹大圆满,修为甚至比九州大部分大宗门宗主还高。”   “你闭嘴,别帮倒忙。”石越泽挥开嵇宗,翻身坐了起来,正对着招凝,“这小宗门,我剑真人石越泽不屑,要建便建一个日后昆虚翘楚的大宗门。”   他凑近两分,小声道,“听说当年昆虚未大乱之时,丹灵谷便没落,元婴上人早已坐化,大乱之后,金丹真人更是散的散死的死,但毕竟是曾经的四大宗门,其底蕴还留在那里,这可是个不可多得的绝佳机会。” 第215章   嵇宗显然也知道石越泽的打算, 于是两个人都期待的看向招凝。   招凝放下茶杯。   “石真人打的好主意,的确是一个最快速度声名鹊起的机会。不过……”   招凝看向石越泽,“丹灵谷的没落满打满算也不过五十年, 如何能保证这段时间丹灵谷中没有新晋金丹真人, 或者藏着一些金丹真人,又或者丹灵谷早就被其他的宗门觊觎了。”   “不可能。”石越泽一副早在预料的模样, “昆虚大乱之后, 我去丹灵谷看了一眼,那里外围聚着很多死气, 丹灵谷的弟子自封其中,外围被邪修占据, 等于说,这五十年的时间,丹灵谷的人都被封闭着, 而外面想要进丹灵谷又被邪修干扰着, 这丹灵谷当初是什么模样,现在就是什么模样。”   石越泽笑了笑, “我剑真人从来不做没有准备的事。”   但刚说完,自己就意识到什么, 声音一顿, “当然极寒宫是一个意外, 不提也罢。”   招凝只是不会提他的伤心往事, 思忖片刻, “封天令只有两年时间了,我此番只算路过昆虚, 并不能在昆虚停留太久。”   若是要去天机宫,最好在封天令开启前, 抵达西极魔荒附近,招凝便是这样的想法,但是从汴州去,横穿凡俗太耗费时间,从承玄绕幽冥再到西极魔荒,与昆虚绕阳州去西极魔荒,距离相差无几,她便选得是后一条路。   石越泽道,“没事,你只要在最开始给我们镇场子便可。这种事本就越快越好,越拖下去便是内耗,于我不利。倒是那封天令,我这么从万剑宗出来,这封天令是没有办法带出来了,看来,也只能你自己去了。”   招凝本就习惯独行,闻言也是无所谓,只点了点头。   石越泽又道,“二年后,封天令开启,届时所有持封天令的宗门、家族会将封天令交于上品金丹真人手中,百人前往,几乎都是往上古战场天机宫破碎秘境去的,上古战场在九州中央,你去极西之处,虽说不同路,但保不准有真人会起意往极西。   只是你需要注意的是,莫要被紫焰宗发现你手中的那封天令是他的。”   招凝点头,“我心中也思考过,不过一百枚封天令,九州大大小小的家族、宗门更替,许多封天令转换人手,真要说封天令从哪来也无法溯源。但是石真人的话倒也对,当初紫焰宗那般抢夺上品金丹,着实怪异,在我没有足够的实力前,我并不想与他对上。”   “这便对了。”石越泽很是认可,突然压低声音说道,“我出来的时候听到,宗门中有人说起被抢走的两个上品金丹真人,据说一位已经死了,还有一位已经公开表示归入紫焰宗麾下,并且是心甘情愿的。”   招凝这么多年同紫焰宗的接触,在昆虚的时候,她以为紫焰宗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千年大宗门,与昊阳上人有旧,潜入昆虚之中可能是为了昊阳上人的昊阳令,可是后来招凝发现紫焰宗其实对昊阳令并不感兴趣,明显的,他们没有对贾锐产生任何的敌意,甚至在那次空间裂缝之后就彻底消失在了昆虚。   等到招凝在凡俗遇见紫焰宗的时候,紫焰宗的人想方设法要复活昊阳上人,从紫焰宗人口中得知,他们复活的目的并非为了昊阳这一个人,而是一个上升到九州未来的虚无缥缈目的。   而如今又在上品金丹表现出前所未有的重视,或者说他们一直以来就是重视的。   种种奇怪的行为似乎都在暗示着,紫焰宗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但显然以他们现在的线索根本没有办法知道,这让招凝忽而想起辉焰阁,若是这样的地方说不定可以打探到消息。   招凝沉思的时间,石越泽和嵇宗倒是自在了,招凝并没有否定他们的提议,便是默认会帮他们一把,那这宗门的事情便很好解决。   石越泽仰躺着,大口大口灌着酒,朝着窗外看着,风神灵舟御使在云层之上,好似在云海中航行,这般看到一片碧蓝的天空,倒是更加令人心旷神怡。   正巧这时,石越泽的二弟子,慕姹,走了进来。   “我们马上就要离开汴州修真界地界了。”   “看的出来,这天空的云都浑浊了些。”石越泽懒洋洋的说着。   “师尊,你可不要乱说,这都还没到呢,哪里能看出什么差别。”康姹嗔怪道。   她坐在嵇宗对面,却是看向招凝,她早就对招凝心怀好奇了,再加上招凝在斗剑大会上的举动,只让康姹心中更是钦佩。   “林真人。”康姹笑了笑,给招凝添茶,“林真人在斗剑大会上可是为我们极剑峰争了一把面子,那剑之极意,我们修炼几十年都没有摸透。”   “你要是能摸透,你还能是老子弟子吗?”石越泽懒散的调侃。   康姹瞪了一眼自家师父,在他们极剑峰师承中,师父徒弟之间无甚距离,亦师亦友。   康姹又对招凝说道,“林真人,听说你们在月霖秘境中遇到了祸事?”   招凝抬眸,当时知道月霖秘境上的事情不过四人。   康姹很有眼色的解释道,“甄祺然是我发小,临走前,我同他告别,跟我提起这事。”   招凝点点头,倒是石越泽惊讶,“那月霖秘境在九州最高处,再往外几乎要超脱九州区域了,没有元婴上人相助不可能到那里,那里面又没有生灵,怎么可能会遇上什么事情?”   康姹看了一眼招凝,见招凝没有阻止,便直接说起自己听闻的事。   “眼睛?”石越泽皱着眉,“什么人能窥视到月霖秘境,而且这般手段至少是元神尊者之上了。”   招凝顿了顿,“甄祺然问起过,可上人只是呢喃了一句,‘传言难道是真的’,石真人可知道这传言?”   石越泽想了想,这月霖秘境他虽然没有去过,但是以他之前在万剑宗的地位,许多隐秘之事他都知道,他思来想去,忽而抓到了一点线索。   他迟疑说道,“之前斗剑大会开启前,我曾听闻宗主和大长老说起过月霖秘境,说是月霖秘境太靠近时墟了,这么多年越来越崩碎,恐怕这一遭之后,要取帝流浆就要涉险了。”   康姹知道的多,她把元婴上人说着月霖秘境此次就是最后一次开启的事一说,石越泽登时笑了,夸耀自己机智。   他们交谈的话语,招凝都没有听清楚,她的思绪顿在“时墟”二字上。   “你说‘时墟’?”招凝呢喃。   石越泽一顿,“对,时墟。听他们的意思,可能是时墟影响的月霖秘境。”   康姹推测,“难不成是时墟中的人?”   “不可能。”石越泽却直接否认,“这时墟中没有时间空间,若是连接上月霖秘境,不是与其法则相悖?那就乱了套了。”   可这样都找不到答案,众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时墟二字,在招凝心中咀嚼着。   时墟,时墟,到底是什么地方。   为什么元神尊者都对时墟讳莫如深,秦师叔说时墟有治愈他的办法,清霄宗却说当年昊阳就是私自进了时墟才心化魔种。   许多的迷惑摆在招凝面前,招凝忽而想,或许秦师叔回来,说不定就有答案了。   康姹一看左右都不说话,大抵觉得自己拎出了一个不好的话题,有些尴尬,想了想,从储物袋中翻出一叠叶子牌,是要玩凡俗叶子戏。   “既然离凡俗还有一段时间,几位不如偷个闲?”   石越泽眉目一提,颇为心动,但他还勉强维持着自己身为师尊的姿态,“你这丫头,怎的不好好修炼,还玩物丧志。”   “哎呀,师尊,这不是劳逸结合。您也一起,徒弟给您喂几张牌?”   石越泽挥挥手,“要你给我喂牌。”他一把抢过叶子牌,“当年你师尊在凡俗玩这个的时候,你们还在上辈子呢。”   他朝招凝挥了挥,“招凝,一起?”   招凝无奈摇摇头,“石真人玩这个时候,我恐怕也在上辈子,这叶子戏我是不会的,你们玩吧。”   说着站起身,往外走去。   康姹想要拦下,却被石越泽叫住了。   “别管你们林真人,她跟她师叔一样,除了修炼,什么都不会。”   招凝在船尾打坐,偶尔会有极剑峰的随侍过来为招凝添茶,招凝谢过后,他们便自行做自己的事情了。   船舱里,石越泽的声音越来越激动,即使被两个徒弟轮番喂牌,还是照样输了好几局,好不容易赢了,那嗓音得意的好似自己即将晋升天道紫婴。   极剑峰的一群人都见怪不怪了,招凝闭目养神,没有放在心上。   和汴州修真界毗邻的凡俗国度是大岳国,不过只有数十里左右的边境线,再往下是千韧山脉的大部分区域,然后便是灵雾森林,虽说不过两片区域,但仅仅千韧山脉的交接线便有三千多里路。   风神灵舟好巧不巧是在清晨的时候进入的大岳国边境,凡俗中还是有些人知道这边界外便是修真界,故而边陲地带还是有不少聚居的城镇。   风神灵舟只好落在凡俗森林中。   嵇宗准备的非常好,手一挥,地面上便出现了七八辆马车组成的车队,但是没有马。   嵇宗非常淡定的进了林子里,不知道从哪里拽来几只猛兽,灵光在猛兽身上一晃,猛兽便变成了马儿,拉着马车缓缓向前。   招凝和石越泽去昆虚本不用这般麻烦,倒是还是要照顾这些极剑峰的人,他们跟着石越泽出来,石越泽总不能置他们于不顾。   马车开驶过,招凝并没有下去,她隐身驾云在高空之上,看向东面那绵延起伏的山脉。   石越泽好奇她在做什么,出现在身边,见状笑了笑,“这千韧山脉,据传是之前大破灭是留下来的遗迹,听说是那时候天人大战,将地面翻覆,你看到的这群山原本不在地表,而是在地下。你看这些岩石只有地下几千里才会有。”   招凝点点头,她是知道的,千韧山脉虽然没法施展法术也不能跨越,但是外围的一些区域还是可以走上去的,经常有修真者像个凡人一样往千韧山脉去,从山脉中寻一些奇异的矿石。   “天人大战,这般打斗,整个九州都要震动。”   “不然怎么叫大破灭呢?”石越泽淡定的说着。   “不过,九州只有天道,仅仅是天人大战,不至于让整个九州的道统断绝,以致这几万年来,修真者缺少前人道统,自成的道统越来越远离大道,修行更加不易,最后还是只能追寻上古、太古纪元的东西,这些遗留下来的反而更加接近大道。”   招凝自知这就是现在修真者沉迷于去上古洞府、上古功法的原因,前人传承了几百万年甚至更长久的道统,怎么可能用千年、万年的时间就能颠覆或者打破呢。   天色越来越亮,天空中的云层也渐渐随着大风原来,再停留下去,倒是显得这独一无二的云朵更加突兀了。   招凝和石越泽便回到了马车里。   他们一路沿着边境线走,并没有踏入大岳国的地带,只是在两方的空白地带中。   走了很久,却见不远处有一茶汤,石越泽三徒弟丁永元立刻激动起来。   “师尊,这茶铺就是我跟您说的,当年为我仙人指路的地方。”   走这条小路,便是丁永元特意提起此事,想借机过来回望凡俗,若是能以此斩凡就更好了。   石越泽一挑眉,还是觉得稀奇。   招凝抬眸看那茶铺,茶铺很是简单,一处支起的草棚,草棚上挂着的“茶”帆布已经完全褪色,随风飘动着,已经很有些年头了。后方是用黄泥煳出来的小土灶,土灶里还在烧着什么,无甚浓烟,只闻见旧茶茶香阵阵。   因着招凝在这里,丁永元还解释了一番,“当年我从大岳国出来,手里只拿着一本仙人传说的话本,只觉东边一定有神仙,便一直向东走,走了数年,身子都亏空了,却还是没有遇见神仙,但幸运遇上这处茶铺,铺中老人给我手里一杯茶水,问我到哪里去。当时我便不耐烦的回了他一句,寻仙去。”   丁永元想起那时候的事情,还是对自己不敬地态度耿耿于怀,“却不想刚起身,那老伯就对我说,莫要往东去,东边是死路,往上走,才有希望。”   对于凡俗来说,灵雾森林确实是一片死地,而往上走便是走招凝他们来时的这条路,只要坚持总有一天能到达汴州修真界。   石越泽摸着下巴,“听上去有些门道,只是这老头看起来就是个凡俗人,没有修为。难道是异人或者是化神的元婴上人?”   他来了兴趣,“你们在这等着,我去会会。”   “哎,师尊,你可莫要作弄他,他真的只是一个凡人。”丁永元有些不放心,追了出去。   那老人已是耄耋,拄着拐杖都有些不稳,可是还是勤快地打扫着少有人光顾的茶铺。   大抵是耳背,即使石越泽和丁永元丝毫没有掩脚步声,两人到了老人身边,他才听到。   他浑黄的眼睛努力睁开。   丁永元率先拱手作揖,“老人家,不知道你可记得我,三十年前,你为我指点方向,使我机缘遇到师尊,踏入仙途,当真是‘仙人指路’。此番特来向你道谢。”   说完便要躬身见礼,老人赶忙扶起他,粗哑的嗓音带着惶恐。   “仙人莫要叩拜,可折煞老头子了。老头子不过随手一指,当不上什么仙人指路。”   “确实。”这时忽而有一声音插入。   丁永元微微皱着眉,有些不满石越泽为何这般直白。   但石越泽确实故意的,眯着眼上下打量老人,直把老人看的有些畏惧,但大抵是这么多年见过太多的人,也看的淡。   于是,不卑不亢地躬身,“小老儿普普通通,年轻时也去过修真界,只是没有灵根,成不了仙人,又无法苟活在修真界,逃离之后反而看开了,便停在这里,守着一间茶铺和茅草屋,过了后半生便可。”   石越泽愕然,转而神色渐渐变了,似乎带着诡异的满意和一丝欣赏。   “师姐,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师尊眼神有点怪。”   车厢里的小师弟捧着自家茶水,凑在康姹身边问道,康姹只想翻白眼,看透了石越泽的想法,摊上这么个师尊没办法。   “你刚入师门,可能不知道。”康姹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委婉一些,“师尊有个癖好,怪癖的那种。”   “啊?”小师弟一头雾水。   就听石越泽嘿嘿笑道,“我看你骨骼惊奇,身负仙缘,不如入我门下,做我……”   石越泽顿了顿,手指掐了掐,这才状似无事的收回手,“做我七徒弟如何?”   “噗……”小师弟立刻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招凝动都未动,面前晃过一道灵幕就将喷溅的茶水挡在外面。   小师弟惊慌极了,“对不住,林真人,我不是故意的,实在忍不住。”   “无妨。”招凝也是无奈,“你们师尊的思路,我们永远猜不到。”   别说他们,连老人也惊呆了,他甚至下意识左右看了看,最后还是不可置信地将目光落在石越泽身上。   看着面前青年,风姿神俊,常驻修真界外围,老人也知道神仙长生不老,面前这位仙人指不定有几百岁,可是……可是还是忍不住,面前这场景就像是年轻的后辈在跟爷爷开一个天大的玩笑。   老人一时半伙是接受不了,拱手躬身,“仙人莫要惊吓我,老头子今年八十有三,即将入土的人,即使有仙缘,也没有资格去享受了,更何况当年,我当真没有灵根,没办法修行的。”   石越泽却道,“才八十有三算什么,我都近二百岁了。我是看你心思坚定,于此地坚持七十年,连寻常修真者也比不过你的心性。再说,修什么灵根大道,古道才是正统修行之道,古道又不需要什么灵根,古道只要根骨便可。以你七十年的坚持和心境磨炼,只要一入道,便可顿悟,修行一日千里。”   老人睁大眼睛,一时间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   石越泽笑眯眯的很有耐心的等待着。   许久,老人颤抖着抬手,“您,您说的是真的。”   “我堂堂半步元婴,每一句话都是天道见证,我为何要骗你。”   老人就在这时噗通跪地,七十年只以为自己将成一捧黄土,却不想半脚入了土,却得到这般大机缘。   他重重磕头,“师尊在上,受老头周庆一拜。”   “看到了吧。”车厢里,康姹很是淡定的说道,“我们师尊不仅嗜酒还嗜好收徒。六师妹还没出生呢,七师弟已经入谱了。”   招凝低眸,虽说是面无表情,只是手上这书却是好久都没有翻新页,全全就是被石越泽的操作震撼了。   石越泽领着周庆上马车,后面跟着一脸懵的丁永元,这事情到底为何会发展成这般模样,明明是他道谢去,为什么道谢的人反而成了他的师弟?   老头子上了马车,颇为有礼的向诸位拱手。   招凝这才缓慢的翻过一页,却不想石越泽盯上了招凝,“林真人,林师妹,这新得了师侄,你怎么也要……”说着两只手指搓了搓,示意招凝不管怎的都要表示表示。   招凝抬眸,却见石越泽暗示道,“你在极寒宫可是弄到了不少好丹药。”   招凝无奈,“他不能吃。”   转而翻手递上一颗灵桃,“便以它做见面礼吧。”   其他弟子都不认得,只感觉到这灵桃饱满圆润,清香扑鼻,让人不由口舌生津。   石越泽眼前一亮,“我就知道你有不少好东西。”   他递给老头,老头不明所以又不知所措的捧着。   “此为灵寿桃,可增寿十年至五十年,你也不用再担心你寿元不够了。”   老头一震,再次扑通跪下。   但一缕清风将老头扶起,她淡淡道,“此为寻常随礼,无须大谢。”再说,招凝的年纪还没有他大,这般磕头,总有种要折寿的错觉。   一直行驶到夜里,马车换风神灵舟,这般奔波不过半月时间,他们就抵达了昆虚的地界。   越过灵雾森林时,招凝特意看了一眼,灵雾森林的范围好似比之前更加扩散了,森林中的裂缝似乎也更加密集了些。   她心中思忖,这空间裂缝最终是通往幽冥修真界的,不知道灵雾森林这种变化,是否与幽冥修真界有关。   二十多年后再回归元城,似乎也没有什么触动了。   石越泽向来高调,也不是什么按捺的性子,将极剑峰的一群人安顿在归元城中,带着筑基修为共五人,加上招凝一起往丹灵谷去。   招凝从没有来过丹灵谷,只知这丹灵谷在重重山脉的峡谷之中,峡谷极长,绵延数十公里,且天地灵气沉积,是一处天然的修炼圣地,再加上山高谷深,自成五行神煞,又在先辈阵法下,将五行神煞上浮于头顶,成就天然屏障。   但招凝等人还没有靠近峡谷,十里之外便感受到了浓厚的污秽之气。   再近些,却见峡谷外十里范围内尽数笼罩在薄薄的黑雾之中,黑雾中死气、邪气、煞气交织,若是修为欠缺,甫一入内,便感头昏脑涨,呆久了,甚至有发疯发癫之兆。   “看来昆虚当真是无人了。这么多邪修聚集在这里,昆虚竟无一大宗门来处理。”石越泽皱着眉。   九州各界都藏着邪修,当年归元城归骨岗中便有邪修聚集,这些邪修不行大道,以残害杀虐为乐,最喜用尸体上残留的血气和死气修炼,更会用各种惨无人道的屠戮之法提升修为,是九州人人得而诛之的存在,但只要人族尚存,邪修就是处之不尽的,毕竟人性藏恶,无法避免。   石越泽也懒得动手,抬颌指挥徒弟和随侍,“在万剑宗带着,剑都生锈了吧,交给你们练练手,速战速决。”   “是!”几人不约而同应着,转而便四散进入邪修领地。   招凝和石越泽高空驾云,慢悠悠地往丹灵谷。   “丹灵谷此地还是过于幽暗了,若是顺利,我便向周遭扩展,再起我极剑之峰。”   “附近似有几个修真家族,曾经应该是附属在丹灵谷的。”   “正好,重建门派,人手缺缺。”   石越泽还在畅想着未来宗门规划,这时却听见一声尖啸声,垂眸一看。   却见下方,嵇宗对上一个形貌丑恶的邪修。   那邪修皮肤皆溃烂,手指裸露白骨,白骨指骨似被打磨了,形成骨笛模样。   他抵在嘴边一吹,那尖啸声再起,应和着尖啸声,黑雾中涌出无数只鬼影,这些鬼影亦没有人影,扭曲的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从肉|体中撕扯出来。鬼影越聚越多,将嵇宗围绕的里三层外三层,而那邪修就在此时融入进鬼影中,又借着鬼影层层阻隔彻底消失在黑雾中。   “真是没用。”石越泽摇摇头。   招凝指尖一点光芒,光芒如剑,须臾遁入黑雾,只听半里之外某处传来一声凄惨的叫声。   邪修神魂消散,四溢的魂光,招凝本是随意扫过,却察觉他记忆的一处异常。   两个一身古怪兜头红袍的修真者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这个视线是从地底一道孔眼中的窥视,那修真者好似还察觉了,暗骂了一声“死耗子”,随手打出一掌,这邪修险些因此丧命。   若是只是衣着奇异便是算了,但这两个修真者出现的时间和位置更加不对,正巧在灵雾魔乱解决时出现在封灵窟外。   瞧着架势似是要匿身进入其中。   “石真人。”招凝唤了一声,石越泽从评判弟子道法中抽神,便见招凝弹出一道灵光,灵光幻化出那两兜头红袍的修真者,“可知这二人身份?”   石越泽毕竟活了近两百岁,阅历比招凝深,一瞧见那衣袍便有猜测,“似是朱州修真界的人。”   朱州修真界在西南角,且地域是九州修真界中最小的一块土地,那里无甚有名的修真大宗门或者家族,而且行事低调,且有与九州大多修真界格格不入的诡异信仰,好穿红袍,故而无论哪个修真界都与他们来往不密切。   “可是有异?”   招凝摇摇头,散去灵光,“此事未知,只知那邪修记忆中,他们曾出现在昆虚,丹灵谷七情六欲极恶大法事件之后,昆虚魔乱之前。”   “那应该无甚影响。”石越泽分析道,“他们虽然少与其他修真界交流,但既然修行,少不了行走九州。”   招凝无甚意义地应了一声,只是心里还思忖着联系。   这时,一道剑光绽放,却见下方嵇宗手持长剑一斩而下,剑芒延展百丈,不仅剿灭了那些鬼影,还劈开了一条光路。   石越泽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像话。”   这般清剿一直维持了数日,招凝审视此处情况,越往深处越是觉得眼熟,陡然只见忽而想起之前在归骨岗邪修记忆里看到的一处遍地尸骨的画面,似乎呈现的就是此处。   那是正值昆虚天魔暗中入侵之时,也就是说,但是丹灵谷恐怕就已有一场浩劫了。   招凝一顿,“石真人,恐怕我们要直接进入丹灵谷中了。”   石越泽一愣,“怎么了?”   “此地似是因昆虚魔乱造成的,如此重的死气和血气,这丹灵谷该如何?”   “糟了!我的宗门!”   石越泽不再多言,脚下遁光起,瞬间向丹灵谷方向去。   嵇宗刚剿灭一片邪修,按照往常石越泽早就大夸特夸,此时没有听见石越泽的声音,嵇宗多少有些不习惯。   他抬眼一看,只看见石越泽匆匆忙忙的流光,又看招凝,招凝却说,“回来吧,跟着你们师尊直接前去丹灵谷。”   嵇宗微讶,但听命行事,不一会儿五道流光向石越泽追去。   招凝站在高空,俯视这一片黑雾弥漫的区域。   忽而施展法术,却见一圈奇诡法印在招凝头上三尺汇聚,随着手诀飞速变化,真元不断汇入法印中,法印逐渐扩展,又像高空升去,直至法印光华好似覆盖了整片区域,却见她一抬手,一掬天河之水融入法印中,再在法决最后一压,法印如云生雨,轰隆声中下起倾盆大雨。   随着每一滴雨水的落地,便有一株绿油草种发芽生长,又随着绿色铺开满地,飘荡的黑气似是被草地吸收渐渐淡化了。   一场大雨,焕然一新。   法印散去,招凝一步迈出,缩地成尺,半盏茶的时间便到了丹灵谷峡谷外。   石越泽正在强行破开丹灵谷上层五行神煞,那煞气在五行轮转中生成可怖的巨影,可是在石越泽的修为面前还是成不了气候,石越泽一剑斩下,巨影消散,便见丹灵谷镇谷大阵开启,浑黄的灵光摇曳着,但是还是没有阻止众人的视线。   康姹不可思议,“师尊,这丹灵谷中是怎么回事,为何大阵开启,还能感觉这么浓郁的血气,这谷中怎的这般阴暗。”   “那不是阴暗,师妹,那是鲜血经年沉积下来的颜色。”嵇宗想到了一种可能,“师尊,莫不是这丹灵谷同当年的清霄宗一样,也是血海尸山?”   石越泽没有说话,他有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感知到招凝来了。   他神色凝重道,“你可知这阵法如何破?”   招凝目光一眼掠过下方,不再起波澜,“可破,不过破了之后,恐怕更有威胁。”   “我本来就是占宗门的,今日既然遇到这样情况,无论如何也不能离开了。”石越泽看向几个徒弟,“阵破之后,立刻结阵,助为师一臂之力。”   “是,师尊。”   石越泽看向招凝,重重点头。   招凝不再停顿,身形飞快无影,只见一根枝条闪过,紧接着雷光层层铺开。   太虚无妄道,封禁,领域。   于领域之中,雷光汇聚,以招凝未引,刻画太古雷纹,轰隆雷响,阵阵电闪。   只听一声“破!”   就见纳入领域的那片阵法区域瞬间凝固,又在“破”中由核心一点皲裂向四周,冥冥中一声脆响,阵法破开一个窟窿,领域结束,阵法窟窿似要再次在灵光晃动中愈合,同一时间数不尽的魔影从里面钻出来。   “快!”石越泽大喝一声,“结五剑斩魔阵,清剿魔影!”   五人于空中分立五点,同步施展剑阵,灵光联结他们,无数剑光追着魔影而去。   招凝的动作亦是丝毫没有停顿,雷魂木换刹月剑,只一声“云斩”,却见剑斩千里,一道清光横跨整个阵法,万物好似都凝滞了片刻,紧接着,浑黄的阵法灵幕再也无法维持,化作灵光向天空飘散。   丹灵谷之景完全暴露出来,到处都是沉积的黑血,所有灵物的失去了光泽,取而代之的却是污秽之息。   石越泽一步跨到丹灵谷大殿正上方,双手持剑,凭空一劈,只听一声剧烈的“铛——”,丹灵谷大殿分崩离析。   但下一刻,废墟之下,一只巨大宛若高山的魔物站了起来。 第216章   石越泽大骇, 怎么也没有想到丹灵谷中还藏着这样强大的魔物。   它嘶吼着,根本没有给石越泽喘息的机会,一拳砸下, 石越泽只来得及用灵剑抵挡, 却没有想到灵剑之华都没有抵抗下魔物拳风,直接将石越泽冲击远飞了数十丈。   “师尊!”嵇宗大喊道, 其他几人生惧, 这剑阵也有些晃动。   “好好杀魔影去,不要管我们。”石越泽空翻数圈, 才在高空中稳住身形。   招凝倏然出现在魔物的后方,刹月剑出, 云深七重剑法只出一重,云雾成网,旋即定格住嘶吼的魔物。   魔物大怒, 反身要攻向招凝。   而招凝却在高空中站住不动, 神色不起变化,眼看着那魔物的拳风逼近自己, 身前三尺处,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 屏障上偶尔闪过金色的纹路, 无数串上古云纹在屏障上游走。   拳风在招凝周遭分势而出, 独留招凝所处方寸之地, 金光清光交错缭绕, 丝毫不受影响。   仅仅这对峙数息的时间,石越泽已经起攻势而来, “该死的魔物,你的对手是老子!”   说着, 一道惊天剑光好似划开昼夜之分,撕裂天空,携浩浩气势而来。   招凝眸中倒映着那剑光,她周身灵光一动,龙吟鞭在周身形成鞭影,瞬间将对峙拳风卸去,拳风破碎,在惊天剑意劈下的下一刻,消失在魔物的面前,而因为招凝的消失,魔物失去目标停止了一瞬,这惊天剑意立刻准确的捕捉到魔物的薄弱之处。   使这魔物还来不及抵抗,那惊天剑光势如破竹的劈在魔物身上。   巨大魔物瞬间嘶吼,那剑光却像是一道缝隙般,斩开巨大魔物两边,剑光混着血光爆发出刺目强光。   石越泽得意哼了一声,身形一退,出现在招凝身旁。   “招凝丫头,配合默契啊。”   招凝没有看他,目光一直锁定在那魔物身上,魔物分开的两边身体像是融化般向下坍塌。   她淡淡的说了一声,“石真人再来一次,我便强行与你互换位置,让真人也试一试惊天剑意的压迫感。”   石越泽一时不知该如何表情,这话好似在夸他,又好似在警告他。   “怎会有下一次,惊天剑下,天崩地裂,我这金丹大圆满的实力也不是虚的。它若是能在站起来,我便……”   石越泽刚准备说什么大话,话语陡而一顿,两人眼眸同时一缩,却见那巨大的怪物当真站了起来,且一分为二。   同时吐出强烈魔息,若无神光护体,触之分毫,神魂必伤。   “你们几个走开!”石越泽大喝一声。   嵇宗等人知道,若是再留在战场中心,别说为两位真人清缴干扰的魔影了,只会成为真人施展大法的阻碍。   几人瞬而分开,遇见向不同方向而去,那两个魔物却是同步抬手,魔气之中扔出数条锁链,锁链裹挟着阴暗、污秽、恶意的魔息扑向五人。   招凝速度极快,法诀施展,清浅光华瞬忽出现在五人身前,将五人包裹在内。   石越泽大怒,持剑再起势,却见他剑招繁复,无数神秘玄妙的剑诀在光华中散过,方圆数里的光线都向他剑身汇聚。   “极阳剑!”   剑光宛若曜日,周遭肆意游走的魔影,触碰到光芒,瞬间被绞成粉碎,两只魔物也大骇,下意识向后退,但是来不及了,剑光几乎笼罩了整个峡谷,只听一声巨大的声响,整个峡谷中阵阵回响,伴随着魔物消融的刺耳尖啸。   数息之后,光华褪去,魔物成了残渣,丹灵谷绝大部分建筑也纷纷垮塌,声响传播百里千里。   石越泽连施大招,一时有些脱力,向后倒去,他的徒弟和随侍俱是紧张万分,疾速飞到他身边,在他背后托起。   “师尊,你没事吧。”   “峰主,你还好吧!”   石越泽好歹号称剑真人,又是金丹大圆满,怎得会被两招彻底虚弱,稍微缓了缓便直起了身。   推开了嵇宗的搀扶,神色满是得意,但转过头又笑骂随侍,“叫什么峰主,现在要叫宗主了。”   五人瞬间反应过来,笑看了一眼,很是默契地同步向石越泽拱手道,“石宗主仙福无量,长生久视。”   石越泽开怀大笑,笑了一半,忽而意识到招凝不在,“林真人呢?”   康姹说道,“林真人刚才进谷了。”   石越泽一激灵,几步跨几里,只留声音在谷外回荡,“招……林师妹……莫要动我的开宗资产,老石我给你补偿。”   五人都在石越泽背后偷笑,石越泽即使听见也来不及注意了。   他刚进谷中,就见招凝站在一处断墙上似乎在打量什么。   听到风声,招凝转头,平静的说,“石宗主承诺的补偿,我记下了。”   石越泽一愣,又下意识地向四周废墟看了一眼,这满目的断壁残垣,哪里还有什么建宗立派的启动资产,怕是重建这些大殿楼阁都要花去不少灵石,一瞬间,石越泽只觉自己亏大发了,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他郁闷的走近招凝,“你在看什么?”   招凝指断臂下的魔物残渣,魔气残存,黑肉蠕动,恶心极了。   “这有什么好看的。”石越泽很是嫌弃,“正好这丹灵谷建筑也毁了大半,待会一把灵火将这些残渣全部烧了。”   招凝没有回答,指尖灵光一点,却见残渣魔气扭曲扰人心神,一只魔灵钻了出来,对上它血瞳,似是看到血红幻象。   幻象中先是视线主人看着自己五指伸长漆黑,皮肤溃烂,血水喷涌。   紧接着他的动作开始回退,一直到无数魔化的修真者冲入大殿中,丹灵谷众长老甚至一时间忘记施法抵抗,只剩下本能奔逃,即使有人拿出灵器清缴,但魔化的弟子像是潮水涌入,视线主人下意识去寻宗主,却发现宗主不知何时坐在宝座上已经是完全魔化的样子。   画面再后退,他站在丹灵谷大殿靠前一侧,丹灵谷中长老和宗主齐聚一堂似乎在商议着什么,而宗主一直低着头,指尖一点血光被他忽视了。   这应该是这魔灵识海未被完全侵蚀时的记忆,他的记忆再向前回溯。   回溯中,丹灵谷一片死气沉沉,一方面是因为宗门没落,另一方面是一些弟子心境浮躁犯下诸多错事,刑罚殿领罚台上每日惨叫声不绝,血色铺了一层又一层。   再往前是视线主人与宗门一干人一起接待了寒霜宗的人。   继续回溯,视线主人与宗主秘密拜访了寒霜宗,苏茂彦亦在其中。   画面还在回溯,有丹灵谷在没落时混乱之景,有七情六欲极恶大法被发现时宗门惩处。   直至,招凝又在这人的记忆里看到了那两个红色兜帽黑袍的人,他们向宗主奉上了一锦盒。   “这两个家伙到底是什么人?居然和丹灵谷宗主有接触。”石越泽也是惊讶。   招凝眸中冷意,并未回话。   却在这时,听到丹灵谷大殿下还有其他的声响,极剑峰五人也抵达了附近,感知到这情况,俱是诧异。   “师尊,莫不是这魔物还没有死?”   这魔物要是在石越泽两次大招之下都没有死去,当真是打了石越泽剑真人的脸,石越泽紧皱着眉,“你们在谷中搜寻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异常,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在作怪。”   石越泽瞬身而去,招凝跟了过去,大殿下方是一处深坑,但并非凭空起的深坑,显然里面有挖掘建造的痕迹,不过寻常的宗门下方都有地下大殿,倒是并不意外。   二人向下至少十里,却见是一处广阔的空间,此地留有无数的血水和尸块,还那巨大魔物残留物,之前那巨大魔物便是藏身在这里。   “这魔物吞噬了丹灵谷中魔化的修真者,才膨胀的那般庞大。”石越泽说道,他皱着眉头,“这魔物起先至少是金丹修为,否则这么多魔气涌入,他自身还没有膨胀,反而异化成这般模样,险些让我都无法招架。”   招凝说道,“丹灵谷中的金丹修士并不多,几乎都出现在了那缕魔灵的记忆里,唯一没有被魔化破坏的,只有一人……”   她看向石越泽,“丹灵谷宗主。”   石越泽神色凝重,“昆虚的魔种居然强大到这般程度,居然连金丹真人都无法招架,之前听说我还以为是夸张。”   但石越泽知道现在评判当年之事已经太晚了,他略叹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只循着这地下宫殿的通道到了尽头。   没有一点危险的感知,甚至连魔气都只是在外围缭绕。   石越泽施展法决将外围的魔气尽数清剿了,看着面前青铜大门,上前一步,灵光汇聚在掌心,轻轻一推。   “嗯?”青铜大门没有半点动静,甚至产生了阵法排斥之力。   石越泽冷哼了一声,反手持剑便是一斩,阵法毫无抵抗之力,这青铜大门本身更是无法抵抗,直接在交叉的剑痕中碎裂,分成四块重重地砸到地上。   烟尘四起之瞬,却是有无数灵箭矢裹着五行之力冲了出来。   招凝只微微抬眸,那些灵箭矢生生顿在半空中。   紧接着在石越泽单手一掌中全部震碎,气浪向前涌去,只听烟尘另一方出现声声痛呼。   两人没有惊讶,在青铜大门震开的一刹那,便感知到后方有人,且数量不少,足有二十余人,只是修为最多不过筑基前期。   石越泽一挥袖,烟尘散开,却见青铜大门后却是一处开阔的新天地,光亮异常,各种灵木灵植,百花绽放,林中若隐若现一处两三亩大的湖泊,在湖泊对面林木中更是隐了不少房屋。   这当真是一处世外桃源。   “你们是谁!”倒地的修真者中,有中年男子站起来。   他形容粗犷,身上的丹灵谷法衣已经破损不堪,他的修为是一众修真者中最高的。   这些修真者有男有女,但大多数看起来都有些憔悴,身上或多或少的伤,从这伤的痕迹上来看,明显不是刚才气浪震上的。   看来这世外桃源也非真正的世外桃源。   石越泽非常欢喜,丹灵谷留存了一些弟子当真是意外之喜,至少他重建宗门不愁没人了。   他气势端的是板板正正,神色转变的是肃穆异常,话语更是神神叨叨。   “吾乃汴州修真界石越泽,率弟子云游,正巧路过此地。”   金丹境的威压拂过,这些修真者讶异极了,转而神色竟然变得激动。   为首的男子噗通跪下,其后众修真者亦是爬起身就向石越泽叩拜。   石越泽也被这架势吓了一跳,却听为首男子说道,“真人,真人,求您救我们吧,求您带我们出去吧。再不离开这里我们都会疯魔的。”   招凝神识扫过这处‘世外桃源’,除了面前的这些修真者,林中屋舍里还住着一些人,有老人,有夫人,有小孩,但无一例外,他们都非常的弱小。   封闭数十年的时间,他们已经在此地繁衍生息了,只是从他们的表现和此地残留的痕迹来看,不久之前发生过一次暴|乱。   石越泽一时没有说话,装作高深,会让他更受这些人尊崇。   显然这些人急迫的心让他们的理智都是崩塌的,没有回应之下,立刻有人急忙将此地的底都交代了。   “我们都是丹灵谷的弟子,这里是丹灵谷地底灵植园。我们这里大多数人,都是灵植园负责看管灵物的弟子,数十年前,忽然有几人闯进来,说谷中大乱,谷中所有人都变成的了魔物,还强行开启了灵植园的封禁,关闭了灵植园的大门,那封禁一旦开启便无法再关闭,致使我们数十年都没有办法出去。”   也就是说在丹灵谷魔乱爆发前,或者说在天魔侵蚀丹灵谷之前,这些就已经在这里,难怪他们没有受到影响。   因为有人说出缘由,立刻有人指着最前方的男子,“就是他,他和几人冲进来的。”   “闭嘴。我说得都是真的,你们这些愚蠢的家伙,过了几十年没有人把你们解救出去,还没有察觉这就是真相吗?”为首的男子向后大喝,登时后方的几人都不敢说话了。   那男子又重重向石越泽磕头道,“剑真人,我知道您就是号称元婴之下第一人的剑真人,您能来救我们真的是太好了。我所言虚实,真人从外面来肯定也知晓了答案。当真不是我要将灵植园完全封闭,实在是逼到这种程度,只有自封才能保命。求求真人救救我们吧,我们只想回到以前的日子,哪怕是苦修也行。”   “在这里就不能苦修吗?”招凝淡淡出声。   此地清净,有灵木灵植,还有精心培育的灵药,此地聚集的天地灵气更是浓郁,几十年的时间若是苦修早就能摸到金丹门槛了,说不定就打破了封禁。   那男子见阴影中还有一人,抬眸一看,一感知同样的境界威压,立马头低得更加厉害了。   “前辈,人心惶惶,如何苦修?再加上这里愚昧的外门侍药杂役乱的很,根本不听安排,管又管不了,杀又杀不得,只能勉强以境界镇压,可是我们几个的修为当时不过在练气高阶左右,哪里能控制住这么多炼气期的杂役。这些人天天闹,年年闹,闹了一三十年,再我突破筑基后,终于冷静了些许,可他们却也无心修炼,竟然像凡俗一样聚集了几个小圈子,各自为政,甚至欺辱修为低的女弟子。”   “庞柳,你莫要信口雌黄,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他后方的人终于忍不住反驳,“我们这么做,不也是因为出去没有指望,便想生儿育女,让子辈继承我们的心愿,你当我们炼气期的杂役能像你这般修行速度这般快,寿元两百吗?”   眼看着他们又要吵起来,石越泽捏了捏眉间褶皱,压着声音斥着,“够了。”   他很是恼火,“我看你们这群人若是当时真的在外面,早就变成魔物了,心性不坚,心思杂乱,也只能做个杂役。”   丹灵谷弟子们很是忿忿,但是两个金丹真人的威压下,他们什么话都不敢说,只能伏身在地。   庞柳一心只想出去,“真人说的对,真人既然来了,求求您帮我们一把吧。我们愿意为您当牛做马。”   石越泽懒得再废话,直接说道,“我也不瞒你们,丹灵谷已经彻底覆灭了,外面的丹灵谷已经没有活人了,从此以后丹灵谷便改名叫极剑宗。”   庞柳等人瞬间意会到石越泽的意思,这么多年过去,甚至对丹灵谷的感情都消磨殆尽了,即使听到“覆灭”、“没有活人”,他们好似都没有半点波动,只不约而同地朝石越泽叩首,“石宗主,仙福无量。”   石越泽哈哈笑了一声,摆摆手,“收拾收拾东西,直接出去就是。”   说着转身,同招凝一起离开。   还没有出深坑,便听到嵇宗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似乎在同谁争吵。   “丹灵谷日后便是我极剑峰的驻地,与诸位无关,诸位既然来了,我们也就依言昭告,现在知晓了,还请回吧。”   嵇宗说话颇为不客气,但对方更是不客气。   “不过是几个筑基境界的剑修,也敢独吞了丹灵谷,你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不把你们放在眼里又如何?”却在这时,石越泽的声音从下方传来,比他人更先出来的,是他手中的长剑,转而就竖在了来人前方,剑上的威压和杀意瞬间震得来人向后退了小步。   石越泽抱臂驾云于空中。   只见丹灵谷废墟上空,三名金丹真人带着十数名筑基修士正同极剑峰五人对峙。   见石越泽出来,嵇宗五人立刻回到石越泽后方。   嵇宗禀报道,“师尊,这些人是附近的三大家族,他们似乎早就觊觎丹灵谷,但是一直碍于丹灵谷阵法和五行神煞不敢深入,您和林真人一入地下,他们就闯进来了。”   金丹大圆满的威压毫不隐藏的在天空中铺开,三名金丹真人并没有因此转变态度。   其中一人甚至嚣张道,“我知道阁下就是汴州剑真人,听闻剑真人剑法高超,九州无人能敌,我等也深表佩服,只是不知剑真人一人对上我们五人,可有胜算呢?”   石越泽哼声一笑,“我为何要一人对上你们五人。当老子真的愚蠢,孤身来抢宗门吗?”   他大抵早就在等这一刻。   “林师妹,莫要在旁观,速速出来,让这些老家伙看看我们斗剑魁首的厉害。”   招凝无奈,一瞬觉得不该答应相助石越泽此事。   她抬脚一迈,瞬身至高空,缓缓落下,稳身于云层之上,眼眸淡淡地看着对面。   “不敢担得多厉害。只是对战五位真人,实力还是有的。”   斗剑大会的消息还没有来得及传到昆虚来,不过堂堂剑真人也没有必要在这事上说谎,再加上招凝略带挑衅而嚣张的话语,一瞬让对方当真迟疑了。   但看着他们仍旧杵在原地,石越泽很是不爽,一声冷哼。   铺天盖地的威压瞬间涌去,招凝很是配合的,释放威压。   两道气势汹汹的威压下,五位金丹都有些喘不过气,他们后方十几名筑基弟子更是承受不住,纷纷从灵器上掉落。   “上……上品金丹!”   为首金丹真人终于察觉到这金丹的可怕,上品金丹所蕴实力完全能压制中品金丹,更何况他们五中有四都只是下品金丹。   往常整个昆虚只有大宗门才有机会遇见一位上品金丹天骄。   如今竟……竟有两位!   五名金丹真人瞬间不敢再放肆了,这不仅是打不过更是服气了。   他们不约而同地作道揖,“两位真人息怒,是我等唐突。既然两位真人看上丹灵谷废墟,便是两位真人,我等不敢争夺。”   甚至有一人补充道,“我程氏家族更愿向两位真人投诚,成为附庸。”   其他四人转头瞪了他一眼,纷纷连忙也表示可附庸。   笑话,这可是两名上品金丹,上品金丹代表着什么,天宫的庇护以及不可估量的潜力,为了家族的未来只是要早早结交,说不定能成为新型宗门的元老家族!   石越泽古怪一笑,忽而抬手,却见五人面前的长剑颤动,只听一声嗡鸣,忽而反身冲天又去,裹着千万道惊天剑意,陡而下落,于轰然声中刺入一处空地,剑光荡开强悍波澜,将附近几座山登时削平,抛飞的山体碎石,在长剑剑诀中碎成无数块,转而都坠落堆积在一处。   几个呼吸的时间,一座陡峭笔直的山峰拔地而起。   废墟中一块巨型白玉石被长剑挑起,而后落在山峰之巅,石越泽几步近前,手起剑落,那巨型白玉石瞬而变成了剑碑。   石越泽提剑在上刻下“极剑宗”三字,字迹潦草却极具剑意,石越泽很是满意,收了剑,哈哈大笑,笑声回荡在整个丹灵谷中。   嵇宗五人更是激动极了,于空中便跪在剑上,磕头叩首,高呼“极剑宗无上剑意,永世长存”。   五名金丹真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也是齐齐拱手向剑碑,“恭祝石真人立宗,极剑宗九州永立!”   招凝单手负后,亭亭而立,瞧着石越泽立于宗门之巅的模样,竟些微走神,不知在想什么。   等石越泽得意而回,五名金丹真人小心翼翼地问道,“石真人,我等刚才的提议?”   石越泽却是一笑,“可以,不过……”他话音一转,看向下方,断壁残垣,废墟遍野。   与其让那些杂役慢吞吞来办,不如让这些家族出力。   其中一人立刻反应过来,“石真人放心,我们立刻安排家族众人来重建此地。”   石越泽很是欣慰的点点头,五名金丹真人大喜,转身便回去安排。   嵇宗激动地喊了一声石越泽,但石越泽只摆手拦了他的话。   “招凝啊,我刚才好像没有听到你的祝贺。”石越泽走到招凝面前,调侃着,“刚才的口气和气势当真把我也唬住了,还以为我们招凝小仙子变了性子。”   招凝回神,神色淡淡的,丝毫不尴尬,“新任元婴之下第一人的林影林真人不该是这样吗?她行事与我何干?”   石越泽一愣,转而哈哈大笑,但紧接着在招凝话语中便是笑不出来了。   “石真人,不如来算算补偿?”   石越泽神色耷拉。   招凝不紧不慢,“丹灵谷地底灵植园归我。”   石越泽重叹了一声,不甘心的摆摆手同意了。   “丹灵谷的藏书阁也归我。”   丹灵谷藏书阁在谷中偏僻一隅,其上阵法禁制加持,并没有受到剑招摧毁。   “这不行。”石越泽讨价还价,“藏书阁中有宗门大法、道术、秘法之类的,这可是立宗之本,是招新弟子的本钱。”   招凝看着他不说话。   石越泽又叹气,“好吧,你可以复刻新本,但是不能把原本带走。”   “当然。”招凝很快答道。   让石越泽有种自己被坑了的错觉,这时,地底灵植园的那些杂役终于从下方爬了出来,对于石越泽也起不了什么波澜。   可只见招凝左掌下压,掌心灵光晕开,却见一道光华从地底冲天而起,紧接着光华一裹飞入招凝手中,变成一根碧绿且晶莹的短木。   但石越泽眼眸一缩,“太乙木精!”   适才被坑了的错觉果然不是错觉。   太乙木精,是先天木之精华的浓缩,极其纯净,更是蕴含生生之力,属通天灵物。   石越泽痛心,“你这丫头肯定早就察觉了,就等着现在来坑我。”   招凝反手收了太乙木精,堂堂正正取得才无人置喙。   “那灵植园既是在地底还能如仙灵秘境般,必是说明至少有天材地宝之上的灵物维持着灵植园空间。”招凝浅笑,“小小推测而已。”   石越泽没有说话,心中计算着招凝从他这满打满算分割去了多少灵石,对于要开宗立派的剑修穷鬼来说,实在是每每一算都是刀割,若是找个机会反坑回来或者从谁那处忽悠回来……   “嘿嘿。”石越泽莫名笑了两声。   “咳!”嵇宗很是了解自家师尊,咳了一声,转而代替师尊说道,“林真人,此地还需修葺,百废待兴,不适合久待,不如你与师尊一起先回归元城?”   “不用了。”招凝回绝,“我去藏书阁。”   石越泽不甘心抬眼,正巧对上招凝眸子,“对了,石真人,还有一事想让你们留意。”   “你说。”   “魔灵记忆中的那方锦盒若是能找到,烦请告知于我。”   嵇宗虽不知是何,但替师尊应了,“林真人放心,此乃小事,无须一月便能翻遍废墟,只是若是它已经损毁?”   招凝也知,损毁的可能性才是最大的,寻找不过是佐证心中猜测。   那锦盒中会是七情六欲极恶大法吗?   若是找不到,除非找到那红袍两人,便只能被魔化的丹灵谷中人带入黄泉了。   “有则好,无也无妨。”   招凝微微颔首,身化流光向藏书阁去。   某种程度上,招凝并不希望答案是肯定的,若是肯定,那便意味着昆虚两遭之魔乱除因果之外,还有人为推动。   丹灵谷藏书阁中大多的藏书是有关于炼丹的,招凝倒是在其中看到不少丹方,不过大多都是练气境和筑基境使用的丹药,到了金丹境,丹方寥寥。   至于元婴境界,招凝只看到一种丹方,名叫封神丹,是封禁体内一切修为、神识、神光的灵丹,服用之后如同凡人。   看起来似乎是一种毒丹,毕竟到了元婴境界,一旦封禁,便比蝼蚁还不如,往日仇家伸手便能捏死,如同置之死地。   大致阅过一层藏书,招凝上了二层,二层中更多是道法和功法,功法基本都是偏向木火属性的灵根大道功法,道法也不偏移两种属性。   丹灵谷重炼丹,这两种属性会更易于炼丹,增加对灵火的控制力。   招凝试图再从这些功法中寻找到如黑市拍卖会功法上的标记,却是毫无线索。   到了顶层,丹灵谷的镇宗大法,一本古道,一本灵根大道,大致一看俱是到元神境界,灵根大道功法至元神便戛然而止,倒是古道提到元神境界有三劫,一劫为九重天雷劫,二劫为天雷地火劫,三劫为九火焚心劫。   九重天雷劫便是幽冥之主蛟龙所应之劫,仅仅第一劫便如此恐怖,那后面两劫怕是更难度了。   招凝阖上古道大法,只叹仙路迢迢,一步一步走。   藏书阁的时间飞走的极快,等招凝大致阅览了一些重要藏书,便已经过了月余。   石越泽还好奇招凝为何迟迟不出,进来一观,就见她孤身席地而坐,捧着藏书,周遭亦是码放了不少书册。   他很是不理解,甚至走近蹲在招凝身前,问,“这些又有何好看?功法早已融会贯通,道法精修适合自己的,其余都是杂书。你们就不觉无趣?”   招凝茫然抬头。   “即使是杂书,书中一句一语都可能浓缩先人一生,一生波澜于此,众生沧海桑田亦于此,哪里无趣?”   石越泽哑然,话是这么说,可是……“算了,你看你的吧,我喝酒去了。”   “等等。”招凝叫住他,起身挥袖将书册都回归原地,“极剑宗这月余想来也稳定了,我不能再多逗留。”   原来是要辞行的。石越泽叹气,看着招凝,“你这丫头性子好,我还想让你为我极剑宗弟子讲道。”   “招凝满打满算修行不过五十载,所谓道,自己都没有明晰,不可误人子弟。”招凝婉拒,又解释道,“虽离封天令开启还有两年,但我还要去阳州修真界一趟,不可耽搁了。”   “罢了,我不拦你,也拦不了你。”石越泽又起怪笑,“你要去阳州,可是小心些,那里修真者就好双修,小心遭了道,阴沟里翻了船。”   招凝无奈,只谢过石越泽提醒。   从藏书阁出去,只月余时间,谷中却是焕然一新,数百修真者忙碌着,各种法术灵光闪动,光华下,一幢幢建筑拔地而起,没有丹灵谷建筑的沉闷,更显现出极剑之意中的锋锐和嚣张。   嵇宗刚指挥杂役将极剑宗主殿挪个山头,看见招凝,立刻飞身而来。   “林真人,你出来了。”他有些愧疚,“真人吩咐要找的锦盒,我们将谷中翻遍了,确实没有找到。”   招凝意料之中地“嗯”了一声。   但却听他又递上一似木非木赤红之物,“但却在废墟中找到此物,师尊说,此为朱州之物,似是林真人所需。”   石越泽正好出来,“这是朱州仅有之物,名叫赤血骨,是一种可以替代特殊血脉修真者体内灵骨之物,乃天材地宝,极其稀少,经丹灵谷魔乱之后,它也受污染已无灵性,但是此物出现在这里,很是古怪。你若是想查那朱州两人,用此物上残留气息追索,应该能找到一些线索。”   招凝谢过两人。   石越泽又提醒,“不过,朱州虽是弹丸之地,但向来古怪,整个修真界都不与之多交往,我劝你慎行。”   招凝道,“石真人忧心了。招凝并非莽撞之人,再说这两年行程满满,我也没有闲时前去。去往天机宫设下时空道标,才是顶顶重要之事。”   石越泽还是神色忧虑。   “时空道标是否能指引他的路尚且不知,即使回来,恐怕也不能无事。”   招凝坚定。   “只要师叔生机尚存,便是希望。” 第217章   阳州修真界华英城。   正值热闹之时, 坊市中人来人往,修真者法衣服饰比之其他修真界更显清凉,女修齐胸长裙披帛, 男修罗衣半敞, 彼此之间和睦热络,一眼看对, 上来便是三字“双修否”, 若是对方不愿,便自在离开, 若是对方愿,那便皆大欢喜, 坊市两侧客栈任选,端的是一股民风开放彪悍之气。   石越泽还调笑招凝在阳州修真界可别阴沟里翻船,那他是根本没有想到, 招凝就没有打算现身人群。   华英城东南角, 几个十岁左右的少年气急败坏地向巷中追逐着,被追逐的是另一少年, 也是十岁左右的模样。   “姜博!你站住!”   “你居然敢拿蛇吓唬我们,今天非要揍你一顿, 站住!”   被追逐少年姜博便跑便做鬼脸, “略略略!”   哪成想刚反身加速, 就见巷子口站着一少年, 那少年体型肥硕, 双脚岔开,双手抱臂, 堵死了出路,哼笑着看他。   姜博脸上的笑意瞬间就垮了。   两边少年嚣张靠近。   “再跑啊!再放蛇进我们屋!”   “哼哼, 你也来试试!”   为首少年向后方示意,立刻走出一灰袍少年,手中掐着一只翠青蛇。   “别别别。”少年抬手两边虚推着,脚步往后退,直到靠在一侧墙壁上退无可退,抱手求饶,“我就是闹着玩,我真的没想到你们有人怕蛇。”毕竟阳州修真界常年湿热,蛇虫鼠蚁很是常见,再往阳州南边去,还有不少御蛇驱虫的修真家族或宗门。   “玩?对,我们现在也是跟你玩!”为首者一摆手,那灰袍少年提着翠青蛇就往姜博那去,“去,把蛇塞进他衣服里,看他再说好不好玩!”   “别呀。”姜博惊惧,抓抓蛇那是小意思,往衣服里塞贴着皮肤就是另一种体验了,他擦着墙壁往出口退,还没有退两步,起先堵出口的肥硕少年便已站在他身边,紧着眉头极有压迫感的“嗯”了一声。   姜博两边一看,这包围圈已经缩小到半丈以内了。   他忽然爆发,双脚蹬地,再一跃,竟然双手双脚扣在墙面上,手脚幻化出兽爪虚影。   挑衅地向下一瞥,“小爷不跟你们玩了。”   再一蹬,整个人翻身就上了两丈高墙。   “姜博!你他娘的回来!”   姜博一跃上了屋顶,瞬息就失了踪影。   “姜博!”   围堵的少年们更加生气了,啐骂道。   “这家伙绝对是妖族,他连引气入体都没成功,怎么可能施展这样的法术。”   少年们将这样的能力当作法术,但也有人质疑,“他爹娘说他这是血脉觉醒。”   “觉醒个鬼,就是捡来的!”   不过少年们的忿忿之语,姜博是听不见了,他在屋顶上奔走几步,还是维持着兽类四脚着地行走状态。   他转头往回看,确定那几个少年没有追上来,得意哼笑,一手抬起,挠了挠耳边,如兽类挠痒一般姿态,转而意识到自己动作不对,甩了甩手,刚往前动,脑袋就撞上什么。   “哎哟!”   姜博抱着头跌坐在屋顶,半眯着眼瞧见前方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他心里一惊,视线缓缓向上,先是浅青裙摆,再是宛若云丝的斗篷,斗篷兜帽下,仙子仙姿佚貌,正淡漠垂眸看他。   “仙……仙子仙福,嘿,冒犯仙子了,实在不好意思。”说完便垂下头,继续四脚并用地绕过招凝爬动,忽然之间又想不起来自己是人形。   “狐辛。”   招凝淡淡出声。   从昆虚出来,便径直来了阳州华英城,驾云几日,一直隐匿身形,本是想来悼念故人,却不想在华英城上空掐指一算,这狐辛没有死,只是此刻状态奇异,似是魂灵寄生又似双魂相融。   姜博一顿,紧接着又若无其事的向前爬,但爬着有些不顺畅,总是绊手绊脚。   “同手同脚了。”   姜博一愣,赶忙调整姿势,再一动,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是兽是人。   再直起身,脑袋还是耷拉的,却是不敢走了。   “沈……沈仙子。好久不见。”姜博说道,“当时确实是情况危急,到现在,我既是狐辛也是姜博。”   姜博说起当时情况。   几年前,姜博来到阳州修真界,被阳州彪悍的民风吓得几乎寸步难行,他那黝黑肤色在阳州更是独一无二,藏得再深都被揪出来,险些被几个女修就地正法,好不容易挣脱,却误闯了邪修的领地,被邪修秘法所伤,污秽之气一点一点侵蚀他的肉|身,他本想疾速离开阳州,却又遇见秘卷现世,不慎被卷入其中,丢了好几条命,到最后肉|身也完全溃烂了。   狐辛倒在路边,正巧姜博家马车从旁路过,狐辛自知只能灵魂离体才能活下来,只能选择当时只有四五岁的姜博附身。   姜博一个人被扔在杂货马车中,爹娘和家族随行者都在照顾生病的小儿子。   狐辛不过练气修为,神魂之力还不能强大到夺舍肉|身,只能这般勉强藏匿。   附身姜博的这段时间,狐辛才知道姜博并非无意被扔在杂货马车中,这小孩就是可怜,一出生便被真人预测是天煞孤星,且没有仙缘,甚至连当炉鼎都不可以,瞬间被家族遗忘到角落,小小年纪吃的是剩菜剩饭,住的地方漏雨漏风,又被附近的小孩欺负。   狐辛后来实在没忍住,半夜操纵小孩身体,狠狠揍了欺负小孩的一群恶童,又给小孩带了两个包子。   有第一次相助就有后来数次相助,不仅姜博自己发现了异常,周围人也察觉到了不对。   很快家族中便有人来除鬼降妖。   那天晚上,狐辛只觉大难临头,命不久矣,最后给招凝去了一封传信。   传信刚切断,姜氏家族的人就一脚踹开了破旧房门,手持着一柄斩妖鞭。   狐辛认命,却不想姜博却在这时站了起来,小孩声音铿锵有力,“我没有被妖附身,我觉醒了神狐血脉!”   说起来,阳州修真界据传远古是青丘之地,阳州后人多少带着远古青丘狐族血脉。   这一语却是将家族众人惊住,却见小孩忽而展开双臂,心神完全开放。   狐辛也是愣住了,他知道小孩这般行为是在接纳自己,识海共存,灵魂相融。   他不知道小孩到底懂不懂这样做意味着什么,但狐辛知道除此之外别无选择,于是他神魂散开,融入小孩魂火之中,下一刻,狐辛力量爆发,小孩周身立刻呈现九尾红狐虚影,吓得家族修真者几步后退,最后放下灵器,跪在小孩身前。   灵魂相融,从此记忆共享,肉身共享,识海共享,你就是我,我就是你,直至在岁月磨合下,彻底成为一个人。   显然现在的姜博,是狐辛和小姜博共融的状态,他有着狐辛的记忆和实力,也有着小姜博的记忆和身世,现在的姜博正在处于新的性格成型阶段,譬如刚才在几个少年围堵中表现出来的性格,显然不会是狐辛和小姜博的本性。   “这大概是你的机缘。”招凝对此不可置否,一切都已成必然,没有什么好评价的。   但是姜博却笑着说道,“沈仙子,当年在北寒群岛的梦想我还记得,这九州这么大,我不过走了几十年,还有很多地方没有去,等到我这具身体成年或者修炼出妖力之后,我就会重新踏上旅途。”   招凝倒是略有讶异姜博的坚定,他对整个九州似乎有别样的热爱。   但转而姜博就凑近了两分,手指搓了搓,“就是,沈仙子,你之前的资助我都耗完了,不如……那个……再给点?”   即使成为了新姜博,狐辛本性中这点还是没有变过。   招凝抬手一指,一只灵石袋便出现在姜博手中。   “嘿。果然还是仙子爽快。”他高兴极了,一连赞美道,“仙子良善,仙子仙福,仙子长生久视。”   招凝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姜博立刻掩下话,只弯着嘴角傻笑。   “这不是你的盘缠。”招凝忽而说道,姜博眼眸一睁,晴空霹雳啊。   “别啊,仙子,这灵石袋都到我手上了,怎么不算盘缠呢。”姜博思绪一转,意识到什么,“沈仙子,是不是有事要我去做,你放心,我保证全力以赴。”   招凝忽而莫名提了一句,“你喜欢玩蛇?会舞蛇吗?”   姜博疑惑,“会啊。这里是阳州修真界,除了刚才那刘二力怕蛇,谁没抓过几条蛇啊,掐住七寸,随手一舞不就是了?”   招凝默然,而后才说道,“既然你这几年都在阳州,那便帮我找个舞蛇人。这是报酬。”   姜博眨巴眼。   “一手青蛇,一手黄蛇。”   他再眨巴眼,等了一会见招凝还不说话。   “没了?”   “嗯。没了。”   “这……这让我怎么找?这阳州往南走走,随处一看,十个有七八个满足仙子条件。”姜博苦着脸,“仙子,你该不会是觉得我这灵石拿的太容易,所以变着法子折腾我吧。”   “嗯。”招凝淡淡应了一声。   “嗯?!”姜博险些挑起。   好在招凝又道,“此人我有大用。若是你能找到,可以到昆虚清……极剑宫,找林影,说明来意,即使她不在,也会有人给你更多的盘缠环游九州的。”   这般一说,姜博眼眸一亮,笑道,“只要有灵石,一切好说,哪怕把整个阳州翻一遍,我也给你找到。我向仙子保证,不用几年,顶多十年,我就能带着人找你。”   招凝自认这家伙是在吹牛,这两灵魂融合之后,这姜博便带着张狂。   “此事不急。”招凝还是提醒道,“你不需这般拼……”   招凝说话忽而一顿,目光向下一瞥,只见檐下街道上,一男修喝得迷醉,拽着一女修,说要与她双修。   周围修真者都不敢上,这男修修为在筑基前期,只身上威压一放,登时清空了一圈。   好巧不巧,这女修招凝觉得面善,似是在哪见过。   只招凝看了这一眼,男修身子便顿在原地,女修挣脱钳制,但是脾气火爆,操起路边的杂物兜头就向男修脑袋上砸去。   “沈仙子,在看谁?”姜博也跟着看,垫脚大致扫了一眼,“哦,那男修必定是喝了醉仙楼的长梦酒,这酒可是连金丹真人都能醉迷糊的好酒,你知道,这阳州修真界,修真者一迷糊其他啥也不想,就想双修那回事。”   “那女修,你认识吗?”招凝随口一问。   “认识。”却不想姜博很是肯定回答,“那不是青月宫的小竹仙子嘛!是青月宫宫主的徒弟,好多人都巴结呢!”   “小竹?”招凝顿住,下面脾气火爆,已经将对方揍到清醒、并且对方意识到自己调戏了谁,登时躺地上装尸体任凭宰割,这女修是当年青月观怯生生的小竹?   芷月倒是会养孩子。   下方等揍得差不多了,小竹才收手,哼了一声,趾高气昂的走了。   “沈仙子好像认识?不叫住她?”   “不了。”招凝说道,“这青月宫前身是不是阳州边缘的青月观,宫主名叫芷月?”   “沈仙子知道的清楚。”姜博很有眼力见的多介绍了两句,“这青月宫是十年前建宫的,就在青月观的旧址上。   听说当年青月观里惹了事,死了不少女修,当时的观主芷月又不在观中,赶回来后,发现这情况,当下气急就去找合意派算账,却被扣押在合意派中,却不想十年前,这芷月宫主忽然结成中品金丹,杀了合意派不少人,直接离开了合意派,成立了青月宫。”   招凝怎么也没有想到,当年芷月急匆匆离开是发生了这等祸事。   她眉头微蹙,“我明白了,日落了,你先回去吧。”   姜博眨巴眼,“沈仙子,不再看看?最近坊间有不少集会,坊市中有不少灵物。”   “不了。”招凝道,“莫要忘记舞蛇人之事,后会有期。”   说着抬脚一迈,消失在屋顶上。   姜博踮脚看着,确定招凝并非落入坊市中,这一瞬间就消失,“难道是已经结成金丹了?”   “可怕。”姜博一激灵,反身下意识地手脚落地离开,走了几步,又直起身嫌弃的甩了甩。   自从融合之后,狐辛一些狐妖本能也暴露了。   招凝直接离开的华英城,当年芷月离开前让招凝闲事去拜访,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若非在华英城遇到小竹,招凝怕也是直接离开阳州了。   想到芷月的经历,招凝自觉还是需要去探望一番。   当年的青月观已经不存在了,现在变成了富丽堂皇的宫殿,宫墙扩开,占地数十亩,宫门紧锁,但两侧一丈高的石兽显然加持了兽灵,听见有声音响动,立刻睁开了眼,略过招凝,看向后方。   招凝隐匿身形,这石兽根本无法捕捉到招凝身影。   却见后方驶来一辆马车,马车上坐着三人,一女修驱赶着马车,两名炼气男修坐在车里,身上系着斗篷,斗篷遮脸,掩去容貌。   “到了。”女修将马车驱到门前,跳下马车,抬手显出一只花令,石兽辨认出是身份令牌,转而就闭上眼。   “下来吧,别耽误时间。”女修朝里面喊了一声。   两个男修缓慢下了马车,抬眼看这高大的宫门,露出兜帽下俊美面容,各有特色。   他们略微感叹一声,只听女修催道,“别看了,耽误时间。”说着就带着两人进了青月宫。   招凝一时间有些疑问,紧接着,又来了一辆马车,和前一辆马车相同的配置,女修带着两名男修直接进去了。   她顿了顿,想起芷月在炽煌城四处寻双修道侣的性子,似是猜到了一些。   显出身形,石兽一睁眼,正要嘶吼,敏锐的感知瞬间让它们把吼声吞了下去,转而瑟缩的垂下头,当自己不存在。   一道灵光打入青月宫中,招凝站在门外静等。   这时,第三辆马车来了,马车中坐了三名男修,依旧是女修在前面赶马,不过和之前不同的是,男修中间又一少年,约莫二八,没有用兜帽罩脸,满眼都是好奇地向周围看着,这般还不满足,拉着身边男修一直说话,问的都是“我能直接见到芷月宫主吗?”“芷月宫主在宫中吧?”“青月宫好大啊!”“……”   “行了。”赶马女修听了一路,有些不耐烦了,跳下马车,“我说郁小公子,你到了青月宫可就别说话了,宫主不爱听闲话。”   “我不怕,我见过芷月宫主,宫主很漂亮,很温柔的。是她把我从邪修手里救出来的。宫主一定记得我。”   赶马女修只想翻白眼。   却在这时,只听大门轰然向两边打开,芷月宫主一身宫装、满是喜意的飞来。   “看吧。我就说宫主一定记得我,都来接我了。”郁小公子开心极了,几步奔上欲迎,旁边两个男修看的羡慕,赶马女修错愕。   “芷月姐!”   哪想郁小公子刚喊出声,芷月便从他身边飞过,径直奔向不远处的女修。   咦,为何还有其他人。在场几人心中都划过同样的想法。   芷月扑倒招凝身前,“招凝!真的是你,我听到传音,我还以为是假的呢!几十年了,当初答应好好的,来此拜访,怎得就不来呢!”   “是我失约了。”   “没事没事,你肯定是一修行就忘了,你都金丹中期了,我还以为我结金丹很快了。”芷月笑得灿烂,拉着招凝手,“走,我们到里面聊。”   说着,正要施展法术缩地成尺。   郁小公子大声,“芷月姐!”   芷月一愣神,转头一看,便见郁小公子略带失望的看着她,“芷月姐,我是当年飞鹰谷的小孩啊,我长大了。”   赶马女修一惊,暗骂郁小公子鲁莽,几步上前解释道,“宫主,这是鹏云山郁家小公子郁天瑞,我们选秀时,郁小公子不管我们与郁家阻拦非要上马车。”   “郁家?就是天阳仙宗的附属家族郁家?”   “正是。”   “芷月姐,你不记得我了吗?”郁天瑞瘪着嘴,看起来委屈极了。   芷月就见不得这般,“哎呀,记得记得,那个肉嘟嘟的小娃娃呀,你们先进去,我这还有贵客。”   说着直接一挥袍袖,四个人,连人带马车挥进了青月宫中。   芷月回身笑道,“招凝,我们换个地方说,这些年经历颇多,修行之上也有些许感悟,可盼着和人说说。”   可招凝却古怪地看着她,思绪还顿在刚才赶马女修的惊天之语。   “选秀?”   芷月不知哪里古怪,迷茫解释道,“对啊,选秀,凡俗小国国主不也经常选秀女入宫。我们阳州修真界也选秀,只是选的是秀侣。这可是阳州几千年的传统了,大宗门宗主、大家族家主都有这个习惯,反正都是在属地里选,选优秀的道侣双修,不仅彼此能增进修为,还能增强宗门或家族的整体实力。”   “哎,我知道阳州和其他修真界的风俗有些不同,不过也没有多大差别,就我知道的,你们昆虚玉华宗大长老饶济就有妻妾数个,落霞宗尹呤仙子也有数个情缘,只是他们藏着掖着,我们光明正大而已。”   早在昆虚的时候,招凝便有所耳闻,只是当时一心只是修行,这种八卦无心多听。   招凝无奈而笑,“确实是我过讶了。”   “难得来一趟,不说这些闲话,快随我入宫。”   青月宫修葺的很是富丽堂皇,端的是高调奢靡之风。   即使有宫门口的插曲,做足了心理准备,招凝坐在大殿上还是有些无奈,本以为私下说说话,芷月直接将招凝带上了大殿高台。   高台下数十形容俊美的男修,或抬头期许的看芷月,或低头羞赧等待。   芷月评判台下男修体貌,挑肥拣瘦,令人好生恍惚。   芷月最后选了三名道侣,郁小公子也在其中,基本都是灵根和悟性不错的,最开始说是评价体貌,其实也只是一眼而观,就像芷月说的,容貌都不合心意,这双修必是不和谐的。   等到结束,招凝问起芷月当年青月观祸事。   芷月倒是没什么伤怀了,“那合意派说我观中有他们遗失之物,其实也不过就是借口想侵占我们青月观,将观中姑娘带回去沦为他们炉鼎。呵,姑娘们宁愿死也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这合意派是和来历?”招凝问了句。   “不清楚,不过我前些年在合意派时,经常看见他们派中每十年都会收集大批灵物上贡,好像是去天阳仙宗的。”   天阳仙宗?叶枫?   不过叶枫被困在阳神境,三千年内不可能出来。   现在天阳仙宗虽说高高在上,其实群龙无首,并不敢高调行事。   “天阳仙宗我有所耳闻,此宗行事正邪难别……”如其幕后之主叶枫,“……若是与天阳仙宗有牵扯,怕是不得安宁。”   “你且放心好了。”芷月倒是无所谓,“这么多年时间,合意派没有再来找我,即使我开宗立派这么大的动静,也不见他们吱一声,怕是当初要找东西就是寻隙滋事。这几千年来,阳州修炼资源越来越匮乏,宗门家族之前彼此明争暗斗实属正常。”   招凝淡淡地“嗯”了一声。   过了几日,招凝便想告辞,芷月却说,“你一人孤身游历,好生无趣,不如从我秀侣中选一人陪你。”   说这话时,芷月几名秀侣还在旁边,闻言,除了郁天佑一心在芷月身上,其他几人盯着招凝,那是满目的憧憬。   招凝一瞬间如临大敌,只同芷月简单说了两句,便匆匆而走。   芷月掩嘴笑着,看着失望的秀侣们,“你们是得不到她的,脸皮薄,还好苦修。想不通啊,想不通,红尘道侣,哪里不好了。”   两年后,西极魔荒外围。   西极魔荒虽说常年受魔气侵蚀,里面生灵全部被魔化,但是也有不少特殊材料和万年前遗址,吸引了一些修真者不惜冒险往西极魔荒中探索。   于是,西极魔荒外围有数处坊市,供修真者们交换材料、买卖物品。   此地名叫西源镇,是最近西极魔荒的一处坊市。   坊市中人并不多,大多修为在筑基及以上,但正因为此,这买卖更是频繁,许多修真者刚从西极魔荒出来,就把收集到无用于自己的东西,在小镇中换成灵石或者所需之物。   坊市热闹,一筑基男修灰头土脸的进了坊市,入了一处店铺就问,“收九州残卷吗?”   “这位道友是刚从西极魔荒出来?”掌柜的修为也在筑基,笑着从柜台后走出来,“这九州残卷,我们不收,但是我们这里收一些魔化材料。”   筑基男修有些暴躁,“废话,我若是有那些东西,我至于先问九州残卷吗?这遭去的真是晦气,什么都没捞着,死了几个人,只拎出来一箱子九州残卷,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一甩手,“不收算了,我去别处问问。”   掌柜瞧他这般狼狈模样,“道友,我看你可怜,我一千灵石收了全部,你看如何?”   筑基男修登时怒目而视,“我这里足有百张九州残卷,你十块灵石收一张,打发叫花子呢。”   “我这可是为道友好,镇上都不收九州残卷了,已经好多年没见过未知地点了,这残卷收了转手卖不出价钱,说的都是实话,道友等会又会来我这。”   筑基男修竟然有些迟疑了,不过外面却好心路人修士,插话说了声,“道友不如去镇外西边,五里地有一处红树小院,里面的仙子按原价收九州残卷。”   筑基男修眼睛一亮,“当真?”   外面修士耸了耸肩,大意爱信不信。   跑一遭又不费神,筑基男修当场就飞快离开。   外面修士和掌柜的对视一眼,无甚表示,很快错开,直接各行各事。   筑基男修沿着指引终于看到一处红树小院,小院用篱笆围着,一幢三进带厨房的简单木屋,木屋外栽种着一棵红树,红树高约一丈有余,树叶呈橘黄色,清风拂过,叶片飒飒飘落,落在院中打理月琅花圃的青衣仙子肩上。   月琅花长势很好,足有小腿上,上面坠着成串的蓝色小花。   一时间,筑基男修都忘了自己为何而来,明明是仙姿佚貌的仙子,偏生他更折服于这般静谧、安宁之感。   青衣仙子起身,从肩头取下叶片,低头看着叶片。   呢喃一声,“似乎不够红。”   “听说朱州有一种桑明树,无花无果,叶片最是赤红,大抵是仙子所想。”筑基男修忽而出声。   招凝转眸看他,自是知道有人来了。   筑基男修大抵察觉到不妥,连忙拱手作道揖,“陈某唐突,打搅了仙子。”   招凝微微颔首回礼,“道友客气,陈道友可是来卖九州残卷的?”   隐居两年,招凝又记起当年收遍九州残卷的念头,虽说无甚可能,但打开未知残卷总有一番趣味。   “正是。”陈夷将储物袋中的箱子挪出来,其上侵染了一圈魔气,连陈夷都不敢靠近太多,“这是我从魔荒一处深谷中取的,还请仙子过目。”   箱子打开,取出其中一张九州残卷,屈指一弹,魔气便祛除了。   只见里面绘制着一处小岛,招凝只看了一眼,便重新卷起,又抬手一点,灵石袋便突兀出现在陈夷手中。   “一共五千灵石,陈道友点一点。”   陈夷一愣,却没有想到这般容易,神识一扫不多不少,顿时喜笑颜开,向招凝谢过,转身要走,却听身后招凝出声。   “陈道友身上有奇异的小东西,最好早些袪了。”   陈夷脚步登时顿住,神识在身上扫过,并没有察觉到什么。   他疑惑转眼看招凝,却见招凝再一点,他立刻感觉眉心有什么东西在跳动。   陈夷瞬间紧张,扑身到院外溪流边,借着倒影查看,却见水面倒映着眉心红印,像是一块内陷的伤疤。   他将真元聚集在眉心,试图驱散它,却惊惧的发现,这东西根本不是红印,而是活着的虫子,它的腿脚是无形的,延伸至眉心识海,似与识海相连。   若是识海破了,神魂无归处,即使他筑基之修为,也是魂飞魄散。   他大惊失色,手脚并用跌撞跑到小院门口,扑通就跪下,“仙子,仙子,求您救救我,这东西必定是在西极魔荒染上的,我不想死。”   “此物名叫噬识虫,只存在太古纪元。”招凝并未动作。   “对对对,我们在西极魔荒中找到了一处大墓,那墓不知沉寂多少年,想来一定是太古留存。”   陈夷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几年前,我和几个道友找到一本古籍,古籍中记载数万年前皓天修真界的传闻,传闻皓天溟风峡谷中有一处神墓,神墓中不仅有通天灵物还有天人遗骸,我们便想去试一试,却没想到当真进入了溟风峡谷,可是神墓没有找到,却找到了满地的九州残卷。”   “仙子,我所言非虚。仙子若是想去寻这神墓,我将所有线索交于你。只求仙子帮我除了这噬识虫。”   陈夷是真的怕了,说着便将古籍双手奉上。   招凝接过古籍,并未翻阅,翻手隐去,指尖探出一道灵光,刺入那噬识虫中,陈夷感觉识海中一声诡异尖叫,识海剧烈翻腾,过了半盏茶时间才缓过来。   等他再次查看,自觉再无噬识虫,终于松了一口气。   抬眼想道谢,却见仙子又回到园圃中,掐着水灵诀,缓慢地浇洒着月琅花。   月琅花花茎摇曳,花串中散落点点灵光。   “萍水相逢,得仙子相助,陈某感激不尽,不知仙子名讳?”   招凝并未回答。   陈夷在门外有些踟躇,最后还是讷讷离开。   等到招凝浇洒了最后一株月琅花,她起身站在红树下,掌心虚按在红树中,红叶飘落间,奇异的波动铺开,最后将整个小院匿形。   招凝展手,封天令出现在手中,令上流光溢彩,一道光门出现在身前。   封天令之期已到。   招凝等待多时,进入其中毫不犹豫。   视线晃动,又明转暗,整个天空都被笼罩在魔气之中,耳边缭绕着各种蛊惑心神的声音,魔影好似无处不在。   清浅神光在周身晕开,驱散一瞬聚集的魔物。   却见此处是一道两丈宽长阶的中间平台,长阶两侧各种石雕古兽蹲守,抬眼上看,长阶尽头是一幢白玉宫殿,只是此刻白玉黯淡无光,殿门封闭,即使这般,还是有浓烟状的魔气从缝隙中四溢。   这应该就是天机宫正殿。   天机宫早就被持封天令的上品金丹搜刮过,宫中只有些残存的魔灵,连高阶魔物都少有。   但奇怪的是,招凝并没有在天机宫中找到占星台,甚至没有见到类似的建筑。   抬头看天,魔气笼罩了绝大部分光线,甚至分不清昼夜。   占星,占星,莫不是在黑夜才会出现?   就在此时,招凝忽而听见天机宫有说话声,竟当真有人也入了天机宫。   她瞬而掩去身形,藏匿阴暗处。   却见长阶上走上三人,两男一女,那女修却是——   毕玲燕。 第218章   “玲燕, 你确定我们不去上古战场秘境吗?”一身白色道袍的男修年轻而有风姿,只是一脸不解,眉头紧皱着, “这里什么都没有, 你也看见了,连魔物都被之前来的人都清光了。”   “我们现在出去, 往上古战场秘境, 还来得及。”另一个男修一身玄色道袍,气质偏冷, “听说秘境中上一次有通天灵宝现世。”   “对,那通天灵宝至今未取得, 此次很多人都奔着它去的。”   两人越想越是可惜,偏生毕玲燕无比坚定,根本不理他们。   抬头看着那隐在阴暗中的黯淡大殿, 眼眸中却满是渴望。   云丝千幻斗篷完全掩盖了招凝的气息, 她站在阴影中,没有被他们三人察觉。   这三人的修为都已经是金丹期了, 毕玲燕似乎刚入金丹,修为还有些不稳, 但另外两人已经是金丹中期。   瞧着他们衣裳上的标识, 招凝大致能猜到其他二人来自哪一个宗门。   一个是落霞宗的陈飞义, 另一个是焚天宗的霍林。   能来到此地, 说明三人都是上品金丹。   一直以来上品金丹都难以结成, 不知为何昆虚经过魔乱之后居然冒出来这么多的上品金丹,这是因为魔乱之后更加坚定本心, 还是因为……毕玲燕?   毕玲燕带着两人一步一步的踏上长阶,站在长阶尽头, 面对黑气四溢的大殿。   陈飞义皱眉,“这天机宫正殿中恐怕还有魔的存在,我们要小心些。”   “来之前,我查阅过天机宫的资料,说天机宫当年以占卜之术闻名天下,其实依靠的是一件通天灵宝,那通天灵宝名叫窥天镜,可以窥视天机。”霍林冷静说道,即使是不解,但是站在这里他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准备的。   陈飞义说道,“我也有打听,这窥天镜当年在天机宫大乱的时候碎成了好几片,被不少宗门拿去碎片,带回宗门之后,变成了试炼问心的问心境。”   他看向毕玲燕,“玲燕,昆虚清霄宗原来就有这一物,现在清霄宗归属在玉华宗,你应该知道。”   毕玲燕嘴角勾起一丝笑容,“自然是的,而且我还知道窥天镜本体还在这正殿之中,无法剥离。”   陈飞义和霍林对视一眼,窥天镜窥的是天机,可是修真者到了金丹之时就能勉强感知到未来的祸患,而到了元婴之后,更是能提前感知到危机,若是以窥天镜去窥得真相,很可能遭受天谴,无法评判此物好坏。   但毕玲燕既然能这般憧憬站在这里,她要的东西并不仅仅是窥天镜,既然窥天镜碎片能产生问心境,那窥天镜本体呢,本体之中是不是还会藏着一个秘境。   这样的想法让招凝心中一动,那占星台呢?占星台是不是也在窥天镜中?   听石越泽说过,占星台其实一直没有人去过,都只能从万年的记载中知道是天机宫一处神秘的地方,里面有虚弥石,是时空道标必须之物,无可替代。   毕玲燕几人已经商量好进入大殿的对策。   陈飞义站到前方,灵宝飞起,光华流转,形状类尺,在灵尺飞起的一瞬间,里面有玄妙的符纹不断的打入到大殿的禁制之中,禁制随之晃动,每一次晃动,都会有一团魔气冲出来。   这些魔气会直接包裹住陈飞义,陈飞义身上的神光勉强能阻隔魔气的影响,只要一鼓作气将禁制破开就能直接进去。   陈飞义大喝一声,却见那灵尺,光华爆开,却见几道规整的光华横平竖直,就像是在丈量整个禁制,直至这般终于发现了禁制中一处薄弱点。   他勾唇一笑,“就在那里。”   说着灵尺一转,其上的光华成剑,直接向那处破弱点刺了进去。   却不想本应该直接打破禁制,就在这时却听冥冥中一声尖啸,整个禁制波动,紧接着,一个包裹着整个大殿的魔影从其中冒了出来,直接扑向陈飞义。   陈飞义一惊,抬手用手中灵尺抵挡,霍林忽而出现在他身边,手中是一方印章灵宝,灵宝上好似刻着秘纹,轻飘飘下压,秘纹骤而亮起,巨山压顶般将那魔影镇压。   随着印章上的光华游动,无数玄妙法则在游走,那魔影渐渐变得虚幻,直至彻底消失了。   他顺势拉着陈飞义向后,陈飞义沿着额头看起来有些不太适应。   毕玲燕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陈飞义摇了摇头,掐出数道法印压在自己身上,好半响,一道魔气从他头顶飘出来,这才彻底摆脱这魔气干扰。   霍林皱着眉,“这魔物有些厉害,幸好飞义兄心思纯正,否则正要遭了这魔物的暗算。”   “先不说这些。”陈飞义心中也是后怕,只道,“这禁制的薄弱点已经暴露出来,赶紧强行攻破,否则禁制流转,薄弱点变换位置,要重新在寻了。我这破禁尺只能施展三次。”   两人知晓情况,毕玲燕向霍林点头,霍林二话都没有说,直接走到禁制前,抬手破禁。   就在这时,天色忽然大变,整个天空的魔气沸腾。   三个人的动作陡然一停,还以为是自己造成了什么情况,俱是都抬头看天。   招凝也讶异抬头。   却见原本覆盖整个西极魔荒的魔气旋转起,起先是一圈一丈圆口,圆口边缘又起漩涡,使得它不断内陷,直冲九霄之上,却见一点星光出现在了漩涡的尽头。   不,那并不是星光,而是一星宿,数个星点组成星宿。   这星宿是……   却听陈飞义呢喃了一声,“星日马。”   “什么意思?”毕玲燕也不知情况,她皱着眉看陈飞义。   陈飞义说道,“我曾经看过记载,天机宫每至七月夜月晦占天象,占得的是九州之象。星日马是朱雀七宿之眼,为凶星,象征灾祸。”   三人默了片刻。   “即使它不占此象,我也能预感到九州各大修真界将有大乱发生。”霍林并不惊讶。   毕玲燕道,“如今昆虚的资源稀缺,各大秘境中的东西都已经不胜之前,还有一些秘境的传送令牌被清霄宗那群叛徒带走了。昆虚迟早要垮下,附近炎州修真界,阳州修真界,可是虎视眈眈,想要把昆虚做他们的道场呢。”   作为各大宗门中的佼佼者,对于各大修真界的局势和秘辛也是清楚的。   “玲燕,现在玉华宗可是我们昆虚之首,若是昆虚的情况再不好转,怕是九州只会剩下八州了。”   毕玲燕也是知道,“我能如何,难不成我真的要派人将清霄宗那群叛徒救出来。笑话,就让他们死在那诡异的秘境中吧。”   招凝心中微微一顿,他们说的清霄宗叛徒难道是纪岫他们。   陈飞义哼笑了一声,“听说他们中有人冒死将消息传递出来,想要寻求清霄宗的帮助,简直是笑话,当年他们逃离昆虚,那为首的纪岫又与那秦魔头关系匪浅,这群人还当真以为现在的清霄宗还是当年的清霄宗吗?”   “好了。”大抵是提到了秦恪渊,毕玲燕眼中的狠意又流露了出来,“这清霄宗的秘境令牌,我不屑于要,你们陪我来此,玲燕也不瞒你们,这里面有解决我们此刻危机的东西,得到了他,我们想要什么就要什么,秘境中的那点资源又算什么。”   两人一怔,而后又转为喜色。   “我向来知道玲燕聪慧过人,知晓万物万事,是我刚才过于焦躁了。”   “行了,趁现在,赶紧进去。”   招凝抬眸看向天空中的那处漩涡,那星宿渐渐要隐去了,星宿的光华投射在大殿上,透过大殿好似进入了某个虚幻的空间。   果然,占星台就在窥天镜中。   招凝低头,一迈脚步,身形就消失在了原地,她贴近天机宫的大门。   天机宫的禁制已经破开,但是整个内部都蒙上了一层魔气,掩盖了里面所有的景象,毕玲燕等人就在里面,在外面还能听见里面的打斗声。   “该死,这些魔物从哪里出现的。不是说天机宫大殿也被搬空过吗?除了那根本没有办法拿走的窥天镜。”陈飞义愤愤,“难道这些前辈进来,只知道哪东西,连魔物都不清剿?”   显然这些魔物的实力不弱,即使是三个金丹真人对战,都觉得勉强。   “这些魔物出现的诡异,稳住心境,千万不要被他们蛊惑。”霍林提醒道,片刻之后,杀死两个三阶魔物,“我怎么感觉这些魔物源源不断。”   陈飞义也察觉了,问毕玲燕,“玲燕,你可知道是什么情况?!”   毕玲燕总是能知道许多东西,像是对一切了若指掌,这让他们下意识询问毕玲燕。   毕玲燕斩去身边样貌丑陋的魔物,冷声说道,“还能是从哪里来的,都是从窥天镜中出来的,不要恋战,窥天镜隐藏在大殿中,通天灵宝是会变化位置的,快寻在哪里。”   毕玲燕果真很清楚,二人听她的话,立刻迅速击杀了附近的魔物,尽可能在大殿中寻找窥天镜的藏匿之地。   招凝便趁此混乱溜了进去,大殿中异常的庞大,远超从外观的大小,仿佛直接扩大了几倍。   但是魔气缭绕中,不断有魔物在魔气中生成,扑向毕玲燕等人。   招凝气息收敛到极致,甚至连那些魔物都没有察觉到她的位置,而毕玲燕三人躁动的心绪也成了魔物最精准的定位,几乎都往他们那边冲了去。   趁她们斩魔的时间,招凝一眼逡巡这处大殿,确实没有他们所说的窥天镜的存在,至少肉眼并没有看到,这般只能循着魔气的源头去找,但是魔气几乎是均匀的笼罩在整个空间中,好似无处不在。   等等,无处不在。   招凝眸色一顿,既然说是无处不在,是不是说明,所谓的窥天镜本身就是这座大殿。   却见毕玲燕施展法决,灵光绘制成古怪的法印,重重大殿四角投射去。   “定!”   就在这时,头顶上的空间竟然开始波动,好似有什么无形的东西碎了,一片无形面掀开,竟露出一块镜面。   镜面之下无所遁形。   招凝眼眸一缩,云丝千幻斗篷晃动,整个身影变幻成林影的模样。   下一刻,整个大殿顶部都成了镜面,四周的无形面还在剥落,但仅仅只需要头顶镜面就够了。   大殿在镜中拉长,镜中大殿魔气恍若不存在,一切都完完整整倒映在窥天镜中。   包括变幻模样的招凝。   “谁!”这时陈飞义和霍林也发现了有一个人竟然在正殿中。   “林影”一步站了出来,气势如剑,神色也变得冰冷至极。   “怎的,此殿只能你们进来,不允许我也到此吗?”话语是林影特有的挑衅和狂傲。   两人眯着眼打量招凝,在察觉到招凝略强于他们的气势之后,些许迟疑,倒是没有第一时间对抗。   陈飞义皮笑肉不笑,“阁下这话说得,我等这不是突然见一人藏在殿中,觉察不妙,这才起了杀心。既然是同以封天令进来的道友,那便好说。我等是昆虚三大宗门长老。”   他向招凝介绍了三人姓名,又问,“阁下是?”   “林影”冰冷的看着他,“林影。”   陈飞义和霍林眼眸一缩。   毕玲燕目光一动,竟然没有惊讶,眼底甚至闪过一丝果然。   霍林大骇,“难道你就是斗剑大会金丹魁首,极剑宫大长老?!”   招凝却不知道自己担了极剑宫这一名号,但她面上丝毫不变,“难不成还有他人能伪装?”   “哈哈。林长老说笑了。”陈飞义说道,“却是不知林道友竟然这般年轻有为,当年极剑宗立宗,我们都去极剑宗拜访,却没有见到林长老的身影,实在是可惜。”   毕玲燕站了出来,她朝招凝拱了拱手,面上带着很少见的笑意。“林长老,说起来,极剑宗立宗,我玉华宗可是头一号去的,只看见石真人,没有遇见林真人,却不想在此遇上了,当真是缘分。适才冲突实在是意外。”   她似乎并不想与招凝为敌,甚至隐隐有拉拢之势。   既然没有敌意,招凝便提醒了一句。   “即是意外,本座也懒得追究。大殿于此,各行其道,不过,几位现在恐怕有些麻烦。”   招凝微微提眸,“可小心头顶。”   三人瞬间一怔,恍惚间感觉有什么东西逼近,立刻分开。   三人散开,却见下方落下一巨大的阴影,那东西好似不在虚空之中,像是无形,又像是有物,只能感觉到大片大片的空间扭曲,但若是抬头看着镜面就能看见扭曲空间其实是一只巨大的□□,□□身上竟是缤纷的七色,灿烂又诡异。   三人格外的有默契,直接施展大法,阵法铺开,将扭曲的魔物禁锢原地,但两方对峙,却没有办法轻易散开。   “该死,这是什么东西!”   “还能是从哪里出来,只是为什么我们一丝都没有察觉。”   说着陈飞义的目光转而盯着招凝。   “质问我,不如问问你们此刻心境。”   在进入此地之后,长期受到魔影的影响,心境略微晃动,似乎就被这些东西抓住了把柄。   这时招凝忽而一瞬身,却见她刚才落脚的地方也传来一阵空间波动,似虚似幻的东西在那处扭曲转动,镜面中倒映着被锯齿包裹的可怖而硕大魔眼。   更多的奇怪生物从窥天镜中钻了出来。   “这是天魔!”毕玲燕忽然喊道,“千万不要被他晃神,否则会被这东西侵蚀掉心神,被他侵入识海的。”   毕玲燕身上已经蒙上了一层神光,有些艰难的束缚住面前正在抵抗的东西。   “该死,他们怎么能进入到九州!”   “还能怎么进,天魔侵蚀识海,识海魔化,肉|身跟着魔化,变得可不就是天魔吗?!”   天魔,这就是将整个昆虚搅得不得安宁的本源所在,即使整个九州都知道这东西很是可怕,但无论是记载和书画都没有能够保存出它真正的模样,他似乎在九州就是没有形象的,可以是一团气,可以是一只眼睛,也可以是一种可怕的东西。   就在这时,那只扑向招凝的天魔又一次逼近招凝,根本没有看到它前扑的动作,只能看见这东西突然出现在身边,紧接着心神都能跟着晃动,周围的东西好像跟着扭曲,心中有说不清的恶意在其中轮转。   招凝一定,转而手中拿出刹月剑,却见剑上的光华极其明亮而皎洁,径直斩去。   但刹月剑在斩下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触碰到这东西,这东西好似只是一个无形的影子存在这里,可刹月剑连影子都能斩断。   天魔的诡异让招凝第一次直观感受到。   既然如此,招凝放弃了刹月剑,转而掐起了法决,指尖闪过一道流光,几个上古云纹开始转动,在天魔再一次逼近的时候,上古云纹猛然刻在天魔的周遭,瞬间禁锢住了天魔的行动,天魔扭动着,身形好似凝实了。   刹月剑再出,直接将那天魔劈成了粉碎。   仅仅是粉碎,那些飘散的黑点扭曲着空间,看起来,似乎并没有死去。   “林长老,不如我们合作,日后我们得到窥天镜中的东西,必有极剑宗的一份。”   毕玲燕忽然喊道,她现在以灵宝印章压制着窥天镜,根本没有办法抽身。   招凝只问,“窥天镜里有什么?”   毕玲燕迟疑了片刻,忽而说道,“九州轮,可以获得很多的修炼资源。”   她说的很是含糊,招凝盯着她,但是毕玲燕好似不想再多说了。   招凝心中一顿,忽而抬剑,却见剑光铺开如云,云中千丝万缕,每一道都是锋锐之杀意,只见那剑光冲向那天魔,一瞬间天魔便崩碎了。   天魔形散,但毕玲燕并没有松了一口气,只见陈飞义一顿,不知这么了忽而抱着头尖叫起来。   “快,快用震心明神诀,这些魔灵同样会侵蚀心神的。”   霍林一听,连忙施展大法,赶在霍林眉间一道黑光侵入之时,将那些黑气全部驱散了。   而陈飞义脱力地坐在了地上。   毕玲燕说道,“天魔是杀不死的,他们的本体根本就不再九州,即使是散碎的魔光也会造成人心神动荡的。”   陈飞义一阵后怕,“我刚才险些以为自己就是魔物,险些一剑将自己杀了。”   “多谢。”陈飞义朝霍林拱了拱手,霍林摇摇头。   招凝看着毕玲燕,“毕宗主似乎对天魔很是清楚。”   毕玲燕微顿,眼神中一闪而过奇异的惧意,转而含糊说道,“玲燕毕竟是宗主,还是需要多知道些东西的。”   问题是这些东西不是想知道就知道的,整个九州都不一定知道天魔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不然就不会先后有西极魔荒和昆虚之乱了。   招凝深深看了她一眼,只是颔首,没有在多问。   她看着头顶的镜面,镜面已经碎了,很多片都已经消失,应该是被各大宗门拿去设问心境了,不过此刻镜面已经明亮如新。   陈飞义和霍林也着看。   霍林问道,“这窥天镜看起来并无厉害之处,当真能窥视到天机。”   毕玲燕站在正下方,“刚才在外面不就看到星宿之相,不就是窥天镜的一部分。”   她朝招凝拱一拱手,“林长老,想来刚才所遇之事,我们已经达成共识,待会进入窥天镜中恐怕会有幻境,还请林长老相帮。”   “什么幻境。”   毕玲燕想了想,“可能是普通问心之境,也可能是心魔幻境。不过观这些天魔残存在窥天镜镜中,怕是后者。”   她知道的很清楚。招凝肯定。   但招凝只是表面应了。   毕玲燕朝陈飞义和霍林示意,两人二话没说,直接向镜中飞去,却见离镜面三寸,只见镜中起了波澜,两人瞬间消失在镜中。   但镜中的倒映却还是存在他二人的景象,他们看不到招凝和毕玲燕,刚入其中,似乎就有些戒备,像是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毕玲燕自知幻境中必有情况,只朝招凝一抬手,“林长老,请。”   招凝什么话也没有说,提着刹月剑,身形一闪就消失在了原地,身形却已经出现在镜中。   毕玲燕抬头看着镜中,神色看起来并没有那般好,仍然很是凝重,且目光长长落在招凝身上,似乎在思考什么。   但她并没有耽搁多久,几个呼吸之后,便也消失在大殿。   窥天镜中的世界,与镜外的天机宫好似没有半点的差别。   但是招凝刚进入其中,就闻到浓郁血腥之气,同时伴随着杀意。   只是古怪的是,并没有找到源头,直到毕玲燕进入,大殿大门忽而封闭,殿中空间晃动,下一刻,大殿中却是坐满了人。   他们对招凝等人似乎一点都没有在意,但无疑例外他们的神色都是格外凝重的。   抬头一看,却见有一老迈的人影站在高台上,面前展开的一张巨大画卷,他一只手已经落在了画卷上,正在一点一点撕扯着画卷,这样的动作让人根本看不见那画卷中所绘的是何物。   不过瞧着那画卷的背面表现,招凝意识到,这就是九州残卷完整画卷。   “这一切居然是真的,数万年了,我们居然一直被蒙骗着。”   突然之间听到有声音不可置信的嚎啕着。   循着声音嚎啕着,却见左边最首座的紫袍长老此刻已经无甚形象,半跪在地上,像是受了什么极大的打击,不断捶打着地面。   周围人在听到他的话之后,却意外的死寂,但转眸看去,所有人面上都表现出了绝望和荒唐。   到底是什么消息,他们又是被什么谎言蒙骗着。   “这件事必须要问清楚,不能这么下去了,否则……”   “否则还能怎样,在追寻下去,要出事的,会有大乱的。”   突然之间就有两个长老吵了起来,但他们似乎彼此之间都能说服自己,只吵了两句便纷纷哑口无言,似是这些东西再也无法继续下去,每一次开口就像是在对自己的信念的凌迟。   “天要亡我们,天要亡我们啊,哈哈哈哈……”   最初的紫袍长老疯魔似的大笑,可是没有一个人阻止他。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到底再说什么?”陈飞义小声问道,他不清楚此刻他们所处的情况,到底只是在幻境中,幻境中的人到底能不能发现他们。   “他是天机宫的占星大长老。”毕玲燕的声音忽而从背后出现,见毕玲燕来,两人都是一喜,刚想要问情况。   就在这时,天机宫正殿的大门,却突然被打开了。   一个筑基弟子直接冲了进来,“不好了,于长老,钱师兄他,他入魔了!”   “什么!墨儿!”其中一个长老站起身来,“快给他服用定神丹,不能让魔念占了上风,否则墨儿就再也回不来了。”   但紧接着,又一个筑基弟子冲了进来,说的又是同样的话,“入魔了,刘师姐入魔了。”   一长老起身,更是紧张,甚至没有什么交代就直接飞了出去。   接下来,又进来了七八个弟子,说的都是同样的禀报,大殿中的长老出去了一批又一批。   霍林忽而冷声道,“你们看那里。”   他指向外面某一处,天道碑高高耸立着,然而上面却布满了鲜血。   就在这时,却见一个完全魔化没有人样的入魔弟子被拖到了天道碑前,被直接刺穿了识海,鲜血迸溅,天道碑上再染上一层鲜血。   原来血腥与杀意就是从天道碑上传来的。   毕玲燕小声道,“这可能是窥天镜记录的天机宫覆灭之前的场景。”   “天机宫是被天魔魔种摧毁的,这时候怕是已经被魔种影响了,我们先去找九州轮,不要惊动这幻境。”   天机宫正殿中不断有弟子进来禀报,又不断有长老出去,他们的动作变得很是平常了。   然而刚走到门口,正巧撞见一个弟子冲进来,因为撞上霍林踉跄了些许,但根本不在意了,刚跪下就要说情况,却见话刚出口,“宗主,首座……首座也……啊……”   就在说话的时间,这弟子竟然当场魔化了,他眼神只剩下血色,皮肤开始溃烂,眉心黑云罩顶。   他嘶吼着,要向最近的一人扑去,却见一道剑光毫不犹疑的直接刺穿了他的识海。   紧接着轰然倒下。   离得最近的毕玲燕三人陡然一惊,不是他们三人动手,便将目光转移到招凝身上。   剑诀刚散,单手负后,招凝没有看他们一眼,而是抬眸看高台上还在撕扯九州画卷的天机宫宫主。   “你不该犹豫的。”   招凝忽而出声。   三人察觉招凝在同幻境中的天机宫宫主说话,陈飞义不能理解,霍林却是疑惑。   只是毕玲燕却在此时露出恍然表情,而后朝两人甩了一眼神,示意他们别干扰。   招凝似是不知道他们的小动作,自入天机宫之后,招凝仿佛置身于当年清霄宗秦恪渊的金丹大典上。   她全心都沉在此,“你知道你再犹豫下去会发生什么?整个天机宫都会被魔占据,他们都会成为魔种的胎床,诞生出真正的天魔。”   幻象中的天机宫宫主好像真的听不到招凝的话语,已经继续着撕扯的动作。   招凝的话语还在继续,“你以为仅仅就是如此吗?你以为天机宫的护宫阵法真的能将一切困在其中吗?不会的,我告诉你,最后,天机宫的魔乱会蔓延到皓天各处,皓天修真界所有的生灵都会受此影响,整个皓天都成为魔物肆虐之地,乃至附近的幽冥修真界,西部凡俗,朱州修真界都会受到影响。”   那宫主的动作忽而不动了。   三人互换眼神,俱是惊讶,这宫主似乎真的能听到她的话。   招凝冷冷道,“你已经救不回天机宫了,在你犹豫用定神丹试图让他们用本性克制天魔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人之本性永远都是带恶的,被天魔影响只是早晚的事情。现在的天机宫已经完全被魔占据,无论现在他们魔化与否,他们的识海都已经是天魔的温床。”   宫主抬起头,眼神似与招凝相对。   招凝只说了一字,“杀!”   四十年前。   清霄宗金丹大典,秦恪渊抬起右手,一柄无锋的长剑出现,他握住长剑。   冷冽的目光环视所有人。   “修真界万物有道,生灵皆有生死,可天魔侵蚀之下,凭生虚妄,生不知死。”   “就问诸位,此刻可知自己是生是死!”   一剑之下,唯有“杀”字可解。   然而此刻。   宫主只是看着招凝,就那么静静看着,撕碎了最后一片九州画卷,大殿上起了一阵风,九州残卷随着风飘飞,而后又被飞卷出了大殿,但此刻招凝和宫主都没有动。   毕玲燕自知不能做干扰,却抬手一抓,极快的抓出一张九州残卷隐去了。   宫主缓慢的摇头,嘴角是苦涩的笑。   这天机宫上至血亲师承,下至同宗道友,每一个都是情谊相连,怎么可能杀了。   宫主直接跪在地上,他抱着头,“一定还有办法的,一定还有的!”   招凝眸子没有丝毫的波动,缓慢退后,直至退到门前,忽然提剑转身。   “林长老?”陈飞义疑惑的喊了一声,却被霍林拉住,却见霍林示意他看毕玲燕。   而毕玲燕只抱手盯着招凝的背影,只给了他们二字,“等着。”   接下来,是一场纯粹的杀戮,就像当年秦恪渊杀死金丹大典上所有人一样,招凝杀死了窥天机过去重现中所有的影子。   招凝每一剑都是冰冷无情的,每一剑都像是真真正正斩在肉|体之上,每一剑都有鲜血喷溅出来,落在招凝云丝千幻斗篷上,一点一点晕开,直至最后衣裳鲜红可滴血,红色倒映着招凝无甚情绪的模样。   她的剑越来越快,身形仿佛出现重影,好似不是她一人在杀戮。   直至天机宫幻境一片沉寂,招凝浑身浴血的站在大殿门口,毕玲燕三人还是被惊得退后三尺,明明知道这里只是幻境,幻境中的人都是幻象,可是平白的,毕玲燕还是从那铺天盖的杀伐和决绝中震撼得想跪在地下。   刹月剑滴着血,招凝的神色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她就这么走到高台上,染血的剑指着宫主,“你后悔吗?”   宫主瘫软地扬起头,最后变成成串的笑意,“原来只有这样……原来只能这样……”   “哈哈哈哈哈哈。”   这笑意中完全是绝望和崩溃。   他抬手去触摸刹月剑上的血,没人知道他到底能不能感知到血的冰冷和粘稠,只能看见他目光中无尽的哀叹。   直至最后,他抬头看招凝,“谢谢你,孩子,你找到了我苟且数万年的答案。是我错了,是我太想让他们活,反而害了一切。”   招凝没有因为他的话对他产生任何的怜悯。   他的身形开始消散,幻境似乎也在崩碎。   他告诉招凝,“孩子,九州轮可以帮你找到九州的秘密,这个秘密只能交由你们了。”   说着他身化光点,幻境也化作光点,但整个空间并没有陷入虚空之中,他们似是站在地面上,一道长阶径直向上千百丈,一处若隐若现的平台藏在星空之下。   占星台。   招凝心中一动,占星台的出现将她从刚才情绪封锁中拽了出来。   而其他人的注意力却不在这里,却见那些光点之中渐渐呈现出一块圆盘,正是九州轮。   毕玲燕眼眸一亮,一瞬间就扑身上去,抓住九州轮,可是九州轮却似顿在半空。   她目光猛地落在招凝身上。   招凝缓慢转眸看她,九州轮确实是招凝禁锢的,“毕宗主,应该是我问你,你这般是在如何?”   “玲燕。”   “玲燕。”   陈飞义和霍林站在了毕玲燕身后,是要为毕玲燕撑腰。   三个上品金丹的压迫并不轻松。   不过毕玲燕却似放弃了,她竟直接松了手,落在地上,笑了笑,“是我唐突了,林长老,此就是九州轮,可以进入一处洪荒之地,那里有无尽的修炼资源,你也知道,昆虚自魔乱之后,资源匮乏,我这般急迫也是为了昆虚。”   “而且,林长老,我们进来前不是说好了合作,我们共享九州轮。”   陈飞义和霍林附和。   “林影”目光冰冷,“毕宗主,没有你们,我依然能拿到九州轮。”   毕玲燕压着愤怒,还有很浅的惧意。   但目光落在九州轮上,视线一动,陈飞义和霍林竟然直接向招凝攻来。   两个上品金丹,招凝不可能轻松接下他们的攻势,只能强行抵抗。   而毕玲燕便乘机冲向九州轮。   招凝目色一沉,用刹月剑抗下一招,转而刹月剑飞起,竟然直接冲向那九州轮。   “不!”毕玲燕惊喊。   可已经来不及了,九州轮直接碎成了两半。   毕玲燕赶忙抢过一半九州轮,另一半被刹月剑剑风一裹,飞向招凝。   招凝见她这般,忽而扣住刹月剑,云斩!   陈飞义和霍林目光一缩,正要接下。   毕玲燕却突然喊了一声,“快走!”   说着她背后出现一圈诡异的黑洞。   云斩落下,轰轰然,烟尘四起,再散去,毕玲燕三人都消失在此处。   刹月剑召回,招凝抬手,半块九州轮落在掌中,断口处闪动着法则雷光。   再环视周遭,当真没有毕玲燕三人的波动。   她真的走了,当真不愿与“林影”对战似的,好似知道“林影”的真正的杀招。   招凝没有深追,九州轮所谓的能开启洪荒之地,对于招凝来说过于虚无缥缈了,她甚至更在意天机宫宫主所说的——   九州的秘密。   招凝抬眸,看这探入星空的长阶,她收起刹月剑和半块九州轮,一步一步踏上。   站在占星台上,好似站在星空里,群星环绕在周身,星辰仿若触手可及。   招凝终于明白虚弥石到底是什么,不是石头,也不是什么物件,单纯的只是天空中的一颗星辰。   每一刻星辰都在指引九州的方向。   她缓慢抬手,上古龙纹玉佩出现在掌心。   只见玉佩游过一圈光华,龙灵从玉佩上抬头,在她掌心停留了片刻,而后轻吟一声,径直飞向星空。   一颗黯淡的星辰被点亮。   “师叔,你会回来的,对吧。” 第219章   从窥天镜中出来, 天机宫外层破碎的阵法也彻底消失了。   西极魔荒中的诡异声音层层叠叠的铺面而来。   招凝并没有直接离开西极魔荒,她负手驾云向天机宫外去,这才发现天机宫是隐藏在半空中的, 从云上可以看到整个西极魔荒, 无数诡异生长的植被,无数魔化的生灵, 更多的是随处可见的尸骨。   整个西极魔荒都被笼罩在魔气之中, 没有了天机宫的阵法阻隔,招凝也需要用神光护体才能免受这些魔气的干扰, 而其他的筑基以下的修真者,若是想进入到西极魔荒中, 就要使用定神丹,这会让他们短时间内不会受到魔气的干扰。   西极魔荒中的魔种已经被清剿,但是残留在西极魔荒中的魔气远远不是修真者想要消散就能消散的。   但好在没有了魔种, 修真者的识海屏障不再那般容易被天魔攻破, 魔气之中,影响的是心境和心智, 若是两者崩毁,虽依旧有生命之忧, 但祸不及他人。   魔, 天地初开之时就存在, 只要有生灵存在, 就必定有魔的存在, 无法消灭,无法清除。   于是自远古以来, 大能们都将强大的魔隔绝在九州之外,驱赶在域外虚空之中, 这才保证九州的安宁。   只是现在,不知是不是招凝的错觉,这天魔浸入九州好似越来越容易,修真者入魔的几率变得也越来越大了。   招凝向前飞了许久,却见前方一棵巨大的魔化藤蔓,主干足有十丈高,宽度大约有十人环抱。   魔化下,它已不是温和的存在。   感知到招凝气息,甚至连招凝体表残存的杀意都不惧,一根分枝向招凝而来,但它聪明的没有径直攻向招凝,而是一化为十,包裹在招凝周遭,古怪的禁锢之法将招凝滞留在其中。   包围圈中出现无数只血眼,在打量招凝,打量过后更是垂涎。   下一刻,一道毒液向招凝喷射,但遇到神光便消失了。   那藤蔓恼羞成怒,包围圈越来越缩小,忽而之间,这藤蔓盘绕的缝隙间,都射出光华,所有的缝隙中的光华溢出来,就像是一把把剑从其中射出,紧接着藤蔓的分枝瞬间变成了无数段,宛若黑血的毒液从藤蔓断裂口洒落,滴落在地,方圆数丈之内尽成焦土。   招凝拿着刹月剑,没有一丝的怜悯。   更多的藤蔓分枝向招凝扑来,招凝不愿与它纠缠,却见剑光忽而铺开,像是彩云又像是霞光,直接汇聚成一剑向那藤蔓斩去,却听一声哀鸣之声。   很快,整个藤蔓像是被压制到极致,整个藤蔓轰然爆裂。   魔气四溢,黑色毒液流淌。   但藤蔓主干中竟然还包裹着两个人影,略微挣扎的动作,似乎告知着他们还活着。   指尖灵光一动,两个人影从中抛出。   其中一人抖了抖身上的汁液,露出原本的模样,他身上的灵光黯淡极了,被藤蔓吞噬后,所有的力量都用于将抵抗毒液腐蚀,即使这样,他的皮肤看起来也溃烂了不少。   “老九,你没事吧!”男人重情重义,顾着同行道友,不顾自身情况,径直向另一个被抛出来的人奔了过去。   招凝没有在意他们,在不断消融的藤蔓主干中,直至藤蔓核心,魔气滚滚,却又出现了一物。   她伸手,那东西便飞了起来,上面裹附的毒液尽数滴落,直至干干净净落在招凝手中。   万年木心。   招凝辨认出这东西。   万年木心,万年沉寂,很多人将它用来作为木属性灵器灵宝的材料,而招凝却知它其实可做药用。   封神丹的主药。   就在这时,忽而听到旁边有声音惊喜道,“仙子,仙子是你?!”   招凝微微转眸,却见被扶起来的另一人,他的模样暴露出来,竟是当初在西源镇上有一面之缘的陈夷。   陈夷很是激动,像是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仙子,你是来找溟风峡谷的吗?溟风峡谷就在附近。”陈夷说道,又哀求着,“仙子求求您救救我们,我们的定神丹被这藤蔓毁了,我们现在完全走不出这里了。”   招凝看着他,忽而意识到天机宫窥天镜中当真是没有时间。   掐指一算,不过窥天镜须臾时间,外界竟然已经过去了半年之久。   她问,“溟风峡谷在哪个位置?”   陈夷听招凝这般问话,大概意识到招凝是应了他的请求,心中一喜,连忙指道,“就在西南方,里边界并不远。”   招凝大致看了看那个方向,似乎连魔物都少见。   片刻后,她衣袖轻轻一挥,陈夷和他的同伴被一阵风卷起,直接送出了西极魔荒。   招凝站在高高的峡谷上方并没有下去,里面弥漫着魔气、死气还有血腥之气,混杂至极。   她淡淡的看着,好像是在等什么。   在光线黯淡,天穹夜色降临之时。   招凝忽然说道,“阁下费尽心思,将我引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   回应的好似只有峡谷中的回声。   过了片刻,招凝眼眸一动,不想再等,风拂过,转而变得凌冽,将两个身影从后方阴影中拖了出来。   “哎哟。”两人在地面上翻滚着。   修为并不强悍,身上的法衣也显得普通,这有些出乎招凝的意料。   若是陈夷在这里,便一定能猜出来,这两人就是镇上的掌柜和帮他指明招凝红树小院所在的路人修真者。   招凝在陈夷带着一大箱九州残卷和噬识虫而来时,便察觉到不对劲,似是有人找准了她的期望,引她到所谓的溟风峡谷中。   而此刻招凝站在这里,并不是因为上当,仅仅是因为她察觉到了龙吟鞭的颤动,在融入一根远古巨龙的骨骼之后,这里好似有另一个龙骨。   “你……你怎么知道的!”掌柜的吓了一跳。   但是路人修士却一点不在意,还冷冷笑着,“你都已经站在这里了,还要知道这么多做什么,哈哈哈,你马上就要成为龙神的纪祭品了。”   招凝转眸看着他,就只是这一道目光,路人修士一瞬间感觉有什么东西扼住了他的脖子,让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一瞬间窒息感让他仿佛已经到了鬼门关。   他卡着自己的脖颈,想要掰动扼住的力量,却根本什么也触碰不到。   掌柜的见同伴被控制住,眼眸一缩,赶紧帮助自己的同伴,掐起法决,法决印在同伴的脖颈上,然而毫无作用。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招凝冷淡的声音,“我虽然不知道会是怎样,但是我知道你们会变成什么样。”   还能是怎么样,这窒息感已经告诉他们,你马上就会死,而招凝根本就不会放过他们。   掌柜的自从进入筑基之后,就没有感受过这般威力的压迫感,他整个人紧张极了,渐渐意识到招凝的修为可能远超出他们的想象。   噗通一声,掌柜的直接跪在了地上,而后说道,“仙子,仙子,我们也是被胁迫的,我们并没有想要害你,都是这峡谷中的龙神要我们做的这些事。”   他顿了顿,抬头看招凝表情,却见招凝根本没有半点变化,掌柜的立刻明白自己的这些话并没有让招凝信服。   他自知是自己的这番话太过含糊了,转而说道,“龙神大人说要找有龙息的人前往峡谷中。”   这才是重点。   招凝放缓了扼住的力道,那路人修士猛地剧烈的咳嗽,到了筑基境界,这是他头一次感受到这么接近死亡,这么轻易面对死亡。   “你们怎么知道我身上有龙的气息?”招凝问道。   路人修士说道,“他给了我们一物,说若是感知到就能有反应。”   说着翻手从储物袋中拿出了一只鳞片,这鳞片和招凝当初在北冰海小岛上找到的龙鳞很是类似。   “您刚入小镇的时候,我们就感应到了,但是不知您的底细,也不知您的修为,不敢轻易尝试,本来想等您进入到西极魔荒时,借魔物将您引到这里来,却没有想到,您一直收敛气息在红树小院中,迟迟不出来。那龙神大人又时常暴躁,我们只能想另外的办法。”   于是,他们以九州残卷利用无知的陈夷将招凝引在这里。   却没有发现招凝其实早就察觉到他们。   而此刻站在这里,低头看下方幽深好似看不见底的溟风峡谷,到底是是将谁献祭呢?   “我们知道的就是这么多。”   掌柜的打死也没有想到会有金丹真人隐藏在小镇中,好巧不巧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真人,我们全部都告诉您了,您赶快跑吧。那龙神的本体足有百丈,即使形态诡异,但至少也有金丹的修为。”   路人修士试图用这样的设身处地赢得招凝的好感。   但是招凝低眸看着下面,似乎并没有听到他们的话,又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   两人微微对视一眼,察觉到了机会,缓慢起身,而后小心翼翼地将自己遁走秘宝拿出来,偷摸要离开。   但是当他们手中的秘宝捏碎的一刹那,便见两道清光径直向他们背后飞去,直至最后就只剩下两人的一道气音。   一道灵光打入他们的识海之中,却见两人的记忆逐渐呈现。   当初掌柜的和路人修士还只是探荒修士的时候,他们误入了这个溟风峡谷中,溟风峡谷往年都是正常,经常有魔物聚集,这一阵子不知道为何,许多魔物竟然离开了峡谷中,好似真的有灵性,察觉到了危险。   彼时的两个人初入筑基,满腔热血,对这情况更是觉得兴奋,这可能代表着天大的机缘。   于是废了半生的积蓄,将自己的力量扩充到最大,两人一起进了峡谷中,但在峡谷中什么都没有看见,只看见了古怪入口,洞口中还有召唤之声,本着富贵险中求,他们还是壮着胆子进去了,却看见一只魔化的已无实体的巨龙虚弱匍匐在地面上。   它身上充斥着浓郁的血腥之气,似乎是吞噬了数不尽的生灵,才终于残存在一丝意识。   魔化巨龙告诉他们,等待一个能龙鳞感应的人来,否则他会将他们彻底吞噬。   招凝知道这是一个陷阱。   但此刻的招凝已经不是金丹之前,面对阴谋而心中生惧的招凝了,这一刻她比谁都懂得要把主动权抓在手中。   她衣袖轻挥,那两人的尸体彻底消散在世间,招凝身上缭绕起神光,而后踏雾而行,一步一步进入到峡谷之中。   所谓溟风峡谷中有神墓,都是假的,不过是这两人绞尽脑汁想出来的计谋。   编写出一本古籍,借用巨龙的气息,让这本古籍上散发着来自远古的气息,而九州残卷也是他们多年在小镇上收到的残卷,故意散落在秘境之中,本想是让招凝进入,却不想被陈夷拿去,绕了一番,最终招凝还是站在了这里。   风从身边吹过,招凝明显感觉到风里带着万物生灵的惧意,这只巨龙早已经不是远古的神龙,他的灵魂已经被魔化了,他现在的意识只是因为是远古神族,而残留着一丝清明。   招凝一步一步的向前走,耳边风吹拂着岩壁,发出诡异的哀嚎和哭声,招凝好似不知道惧意。   径直走向了峡谷中一处幽暗的山洞中。   这个山洞没有任何的封闭,但是洞口弥漫的血腥之气,仿佛能让人瞬间从此地晕厥,这血气至少沉寂了上万的生灵。   地面上拖拽的血迹看起来也没有那么明显了,各种血迹交织在一起,让心中不寒而栗。   这里的山洞已经失去了原本颜色。   招凝脚步站定。   她并没有再深入其中,她已经感知到那东西的呼吸,很重,很虚弱,但同时每当一口气的呼出,整个山洞都在颤抖,碎石滚落其中。   “我来了。”招凝说的平平淡淡,好似只是在同这巨龙说说家常一般。   就在这时,一只巨大的血眸出现在了深处,仅仅是一只眼睛,其他部位好似都化作了气体,让人根本没有办法感知其他部位的存在。   “来吧,把龙骨还给我,或者成为我的一部分。”   山洞中传来古怪的声音,并不是人类或者妖族的语言,夹着龙吟声,好似来自远古的呢喃声。   “你到底是谁。”招凝没有动作,她顿了顿又问,“或者说,你们到底是谁。”   可是山洞中没有回答,但是能感觉到山洞的颤动从深处一点一点蔓延出来,好似要逐步靠近招凝。   “来啊,来啊,来让我重新回到巅峰。”   它似乎只有了这一个意识,所有的对话在他面前好似都是不存在的。   招凝却依旧在问,“你们和天宫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你们曾经会被束缚在天宫上,如今却换做了上古神鸟金乌。”   好似天宫这一词刺激到了它,整个山洞中轰隆隆的声音,山中传来此起彼伏的崩裂声。   “天宫,天宫,去死!”   说着,这只远古巨龙竟然直接崩碎了山洞,所有的山石好似顿在了半空中,紧接着它只有两只血色眼睛的黑色身体向招凝猛地冲来。   而招凝淡然向后飞动,直至这远古巨龙倏然加速,在贴近招凝的那一刻,招凝的身形消失在了原地。这一举动彻底让巨龙暴怒了,他一声嘶吼,整个山洞都已经四分五裂,巨龙从山石飞动中扑向天空中某一处,那里就是招凝隐藏的地方。   他巨大的尾巴陡而扫向招凝,招凝身形一闪,避开刚才的位置,但是这巨龙的速度格外的快,招凝刚转移位置,似乎就又被他锁定住。   手中出现刹月剑,刹月剑上银光一闪,却见光华如云,云斩,无数的剑光向龙尾冲去。   就这么对抗的一瞬间,那龙尾好似褪去一层魔气,暴露出藏在魔气之中的龙骨。   剑光与龙骨相撞,这剑竟然没有丝毫伤到这龙尾,甚至没有在龙尾骨上留下半点痕迹。   招凝眸子一缩,只在这一瞬间,身形在其遁光,转换到另外的位置,而刚才那巨龙的巨大的龙头也已经出现在招凝刚才的位置。   招凝知道,仅仅是用刹月剑来抵抗这魔龙是没有作用的。   就在这时刹月剑忽而一闪,手中出现的却是龙吟鞭。   “你是不是想要它。”招凝在高空冷冷说着,那魔龙的眼眸自从龙吟鞭出来便一直仅仅的定在龙吟鞭上。   忽而之间,招凝持龙吟鞭,鞭上灵光晕开,好似有一种强大的力量在其上聚集,却见随着招凝身形成影,巨龙不断在空中攻击着招凝的影子。   就在这一刻,整个高空忽而起了一阵巨大的风,风狂卷着,天上的魔气,沉寂的云,地上的草木土壤,一瞬间都在风的掌控之下,这风之意的范围越来越大,越来越强悍,直至好似扩散到方圆数里。   甚至于数里之外探索的修真者也察觉到了这样的异象。   “那是什么,西南面发生了什么,这等气势,莫不是大能对战。”   “刚才就听见西南面有重重怒吼和巨响,怕是魔荒之中出了大事。”   “快走,快走!”又一人跑了过来,“那边有很多魔物似是要逃避这气势,都往这边四散而来了。”   一时间,修真者也不敢去围观这情况,纷纷御风走去。   就在这时,剧烈的风却了无它物的风眼之中,慢慢浮现招凝的身影。   却见她的目光锁定在不断撕裂风的巨龙,龙吟鞭陡而闪过巨大的法印,风眼似乎成了神兽的眼睛,那不是远古巨龙。   它的眸子只淡淡地向那巨龙看了一眼,紧接着数里的风都成为了龙眼的身体,就这般以不可阻挡之势攻向巨龙。   天象三神鞭,第一象,风神卷。   “嗷!!”   巨龙巨大的吼声,蔓延在整个西极魔荒,它似乎在这一招式下身形都有些无法聚集,身上的魔气和血气都有些崩散,他的白骨在气体中若隐若现。   就在这时,刹月剑再次出现,却见刹月剑上聚拢着风最后的力量,风成云,云成龙,龙起势。   很快,巨大的剑光冲天起,甚至冲开了天空中弥漫的魔气,魔气之外一点圆月光辉落在刹月剑上,成了整个西极魔荒唯一的亮点。   之前察觉到西极魔荒震动,向外奔走的修真者一时间甚至忘记了向外逃跑,怔怔的盯着那剑光。   所有人都将自己知晓的剑修都翻了遍,试图找出这位在西极魔荒惊天动地的人物到底是谁。   可是一时间竟然没有办法找出来。   已经借助千里遁法出现在西极魔荒边缘的毕玲燕等人,抬眼看向那道剑光。   陈飞义惊愕万分,“这是什么剑法竟然这般强悍,甚至将天象法则沦为己用,像是在驱使天为他助力。”   “整个九州能做到这般的剑修没有几个,元婴境界的瑚叶上人,还有惊天剑宗的惊天上人……”   他下意识的先思考元婴上人,但很快他发现这些上人大多已经销声匿迹很久了,“还有极剑宗的剑真人似是也能做到。”   “你忘记了一个人。”毕玲燕忽而提醒道,眼里都是恐惧和庆幸。   两人的目光不解的落在她身上,毕玲燕看过去,“我们刚逃出来,忘了吗?”   陈飞义眼眸一动,“你是说,那个林影?”   “对,这林影很厉害,远比你们想象的厉害,所以我并不想与她为敌。”   霍林心头紧了紧,看向那剑光,剑光已经斩落,隐隐还能听见从西极魔荒传来的吼声。   “难怪你叫我们不要恋战,直接走。”陈飞义说道,“那她会不会因此记恨到我们,毕竟那九州轮……”   毕玲燕心中也有些许紧张,但是她一咬牙也狠了下来,“若是不是我说天机宫中有九州轮,谁会知道此地有着东西,既然说好了共享,说话不算数的可是她。”   陈飞义和霍林对视一眼,看向毕玲燕,总觉得她似乎有点奇怪,好似不像是从前在玉华宗的毕玲燕了。   毕玲燕却说,“从前师尊还在的时候,我可以什么都不管,只要修炼就好,但师尊死了,我才知道……”   毕玲燕一咬牙,眼中的狠意更加浓郁了,但同时悲恸也让她说不出继续的话来。   但陈飞义和霍林都懂,失去了庇护,整个人都会被现实推着成长起来,从玉华宗的小公主到昆虚第一宗门的宗主,毕玲燕走得太艰难了,这便是他们守护在毕玲燕身边的原因。   毕玲燕转身,“走,不用管她。我们三大宗屹立于昆虚,还怕她一个初来乍到的金丹真人?!而且,她想要使用九州轮,不还是要来找我,哼。”   三人走了,但大抵也有人听到了“林影”的名号,莫名的“林影”此名忽而响彻了整个西极魔荒。   而招凝这边,在云深七重剑第四剑的补刀下,巨龙已经砸在了地面上。   但这巨龙不愧是存在了数万年的老东西,仍旧残存着气息,并且这股气息已经爆发到极致。   “我要吃了你,我非要吃了你。”   龙吟鞭融入在天地之风中,缭绕在招凝周身,刹月剑接引着月辉,皎洁冰冷。   招凝冷淡地看着它,“既然你不告诉我答案,那便让我自己去寻答案。”   下一刻,刹月剑指天,天空魔气起漩涡,圆月在漩涡中心呈现。   却见月华成串落下,天地精华于刹月剑周遭好似形成了一诡异的符纹。   那极致而纯粹的杀意让巨龙直至此时此刻终于感受到了惊惧,竟然当真放弃了所有,直接向崩毁的山洞中钻去,似是要进入他的老巢之中。   可七杀之极下,了无生机,“毁”字毁天灭地,镌刻在刹月剑剑光之下。   只轻轻向下一斩,整个山脉都从中间被劈开,最后重重劈在巨龙周遭的魔气上,甚至剑光将魔气都搅碎了。   血气震得向周遭一荡,一时间,整个天地好似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但过了三个呼吸,只见巨龙完全成了骸骨,那被附身的魔灵崩散了,骸骨重重砸在地上。   伴随着这一声震动,两侧被劈开的山脉好似终于也感应到什么,却见山脉也跟着向两侧垮塌。   一切终于回归了平静。   招凝飘下地面,直接盘坐于地面上,风在她周身形成,成了最强悍的护法,她一点一点的调息,没有人更没有什么魔物敢来打搅。   数个昼夜轮转而过,招凝才从调息中恢复过来。   她站起身,收剑杀意散,收鞭风散,外围的魔气又慢慢涌动着,看似乎有些不敢靠近。   招凝走到巨龙骸骨身边,巨龙残存的意识保存在骸骨中,她指尖不过轻轻一点,却见巨龙意识中是一团混乱的景象。   它在九州天空之上翻天覆地,无数生灵涂炭,它大吼着,让所有的生灵成了它修炼的力量之源。   直至有一天八只远古巨龙相遇,一起冲入九霄之上,层层浓云被拨开,天宫高高立于其上,岿然耸立,好似九州之巅。   但紧接着那天宫忽而碎了。   八只远古巨龙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前所未有的机会,冲入云霄,冲入夜空,冲入银河之上,它们看到了天宫崩裂的本体。   天宫在下坠,八只远古巨龙扑向它,似要冲入其中,紧接着便是在清陌江看到的那一幕,一只可怖的眼眸出现在银河之中。   八只远古巨龙被锁链封锁住,但似乎也因此,天宫下坠之势好似缓解了。   岁月无常,八只远古巨龙的意识好似都在此时变得恍惚,其余的一切好似藏进了不可说的冥冥之中。   招凝收回手,转而将巨龙骸骨收好,转而抬眼看了一眼天空,高空的魔气已经重新凝聚。   八只远古巨龙托起了天宫,数万年后,远古巨龙的骸骨陨落在九州各个角落,所以,此刻,头顶上的天宫真的是原来的天宫吗?   招凝垂眸,长睫轻颤,很快又从情绪中抽离,抬眸一瞬,神识扫过附近,略微感知到什么,身形一瞬,转而出现在地底一处空间中。   此地之中堆积了无数灵石,灵物,灵器,还有散落的储物灵器。   富可敌传承千百年的宗门了。   巨龙的收藏。   招凝从西极魔荒出来,发现小镇上到处流传着林影的传说。   这让招凝一瞬茫然,直到在小镇茶楼看见了陈夷,陈夷是整个人群的中心,连茶楼的说书人都聚在他身边听他八卦。   “你们是不知道,那林仙子当真是厉害,只轻轻一点,我眉心的噬识虫就被清剿了,你们做得到吗?嗯?做得到?”他笑眯眯的左右问着,被他问及的修真者俱是摇摇头退了半步。   紧接着他笑得更加灿烂了,“直到我又在西极魔荒遇见了林仙子,林仙子踏云而来,仙姿佚貌,仿若天女下凡尘,我便斗胆喊仙子,求仙子救救我,将我送出西极魔荒,否则我马上就要变成魔荒中没有意识的魔物了!”   “这年头哪个修真者不是冷漠至极。”他眼睛横扫一片,被扫过的修真者都是摸着鼻子退后半步,陈夷哼哼两声,“但林影,林真人跟你们不一样,林真人是天女,是圣人,是有普爱之心的,她二话不说就将我送出来了。你们看,我现在在这里,丝毫没有损伤,活蹦乱跳。”   外面隐匿身形的招凝无奈极了,这话明显有七八分夸大的意味。   不过,夸大便算了,陈夷是如何知道她的化名的。   却听陈夷滔滔不绝,“我们走后,仙子居然没有离开,竟当真去那诡异的神墓之地,瞧瞧那惊天动地的一剑,当真是斩在了我心上。”   陈夷捧着心口,眼神飘忽着,好似魂飞到了当时。   “我还以为从此仙子在我心中只是一道幻象了,却不想听到了有人竟知道仙子名讳,名叫林影,仙在林中影,人在世中藏,多么有意境的名字啊。”   “林影?”围观修真者中,有人发出质疑,“陈老九,这林影好像是汴州斗剑大会的魁首,好像还和剑真人去了昆虚建宗立派,这极剑宗还没有立宗多久,这位大长老就云游到西极魔荒了,你怕不是听错了?”   “我怎么可能会听错。”陈夷嗤了一声,“你们可知这辨认出惊天动地一剑的人是谁。哼,是昆虚第一宗门玉华宗的毕宗主,她身边还有寒霜宗和焚天宗的上品金丹真人,他们可都是认的。就这,你还觉得能认错?”   围观修真者登时不说话了,陈夷得意一仰头,继续说着自己偶遇仙子的神仙故事。   却没有想到这是从毕玲燕口中传出来的消息。   云丝千幻斗篷轻轻摇晃着,招凝消失在小镇上,她驾云而走。   数日之后,凡俗荒漠之地。   裹着云丝斗篷的女子一步一步在荒漠中行走着,长发落在身前,她抬手这样看向曜日,此地的光芒尤甚,好似曜日就高挂在此地之上。   但天空中蒙的一层黄雾,抵挡了一切视线,哪怕是金丹境界的神识都无法窥探。   招凝最初以为这高空之上就是纪岫等人被困的诡异秘境,可是当她驾云高飞,触碰到那神识之时,耳边却传来声音,是天宫鸿德尊者的声音。   白发苍苍的鸿德尊者满含笑意的走到招凝面前,“招凝真人,好久不见。”   招凝行道揖,心中诧异万分,“见过鸿德尊者,不知鸿德尊者此刻现身是为何事?”   鸿德尊者笑道,“正巧路过此处,瞧见招凝真人,便来打一声招呼,无甚要事。”   他目光落在招凝身上,一如以前的欣慰和期许,“对了,听说招凝仙子最近在斗剑大会上表现非凡,还与剑真人一起在昆虚建立了极剑宗。招凝真人当真是前途无量啊。”   “鸿德尊者说笑了,九州强者无数,或藏于山中,或隐于市集,招凝这点名声不过是虚大罢了。”   鸿德尊者却笑着摇摇头,“小仙子心性令人动容。老夫也不过来此叙旧,招凝真人有事,老夫告辞了。”   说着鸿德尊者身形渐渐隐去。   “等等,鸿德尊者,你可知此地秘境在何处?”   招凝试图从他口中得到答案,但鸿德尊者的声音却是缥缈,只说,“在来时处。”   微微愣神中,再抬眸,鸿德尊者早已离去,而高空中隐约的限制似乎没了,好像刚才感知到的阻隔不过是招凝的错觉。   招凝在黄沙顶上眺望此处荒漠,荒漠在九州凡俗的最西面,方圆近千里,茫茫黄沙之中没有半点绿色,偶尔能看见一些沙蝎之类的小生灵从稀少的黄草垛中钻出来。   “叮咚。”   却听一声驼铃。   招凝转眸,一凡俗人牵着骆驼从远处走来。   凡俗人穿着有些破烂的衣裳,脸上晕着两朵红晕,骆驼背上驮着两个大麻袋是从荒漠之外的国度换来的粮食,他看起来心情很好,边走边哼着歌谣。   再向前走几步,凡俗人注意到招凝,高喊了声,“嘿,姑娘,你可是在荒漠中迷了路?快下来,跟着我出去吧。”   招凝顿了顿,从高高的山丘中走了下来,朝凡俗人行叉手礼,凡俗人回礼,笑道,“小姑娘,瞧你什么都没带,难道是西边的神仙?”   他指的是西极魔荒外围镇上的修真者。   招凝浅笑摇头,“本是寻亲而来,却不想找不到线索了。”   “哦,即是寻亲,那你便跟我去黄林城,那里是荒漠中唯一的绿洲,基本上都在那里住。”   “那就劳烦老伯了。”   “小事。”凡俗人摆摆手,“我经常往来荒漠,遇到不少像你这般迷失的,搭把手而已。”   招凝颔首,“不知老伯如何称呼,小女招凝。”   “刘肆,随便喊喊就行。”   “刘伯。”招凝道,“您来往荒漠,可听过荒漠中的一些轶事?您刚才还说我是西边的神仙,莫不是在这里能遇上神仙?”   “哦~小姑娘,我知道了,你也是寻仙的吧。”刘肆笑着,拉着骆驼向前,“当然,这里可是最接近神仙的地方,三四十年前的时候,有一个无头将军再次作乱,还是神仙带领这天兵天将来此清剿的呢?”   “那清剿成功了吗?”   “当然,那可是神仙。神仙下凡,怎会让那些魑魅魍魉逃跑了。”刘肆笑道,“哦,对了,当时那些神仙还去我们黄林镇住过一段时间。小姑娘既然寻仙,老伯我便带你去看看仙人当时住的地方。”   “多谢刘伯。”   老伯摆摆手,“小事一桩。”   黄林城与外界凡俗的城池有很大的区别,这里的建筑几乎都是黄沙混着砖块搭建而成的。   城中黄沙飞卷,但是这并没有影响城里百姓的心情,远离了凡俗国,也隔着修真界,这里似乎没有什么烦恼,百姓们用换来的粮食吃个饱饭,饮着城中唯一一弯绿洲泉水,便是满足,其余的时间载歌载舞,好不快活。   刘肆刚领着招凝进城,便有不少百姓同他打招呼,也有些人笑问着招凝需不需要帮忙,招凝笑着婉拒了。   直至走到绿洲泉水前一栋穹顶似的黄泥建筑,刘肆说道,“这里便是仙人暂居的地方。”他带着招凝进去,吆喝了一声,“老李,出来,有人来拜谒仙人居所了。”   显然这不是第一次了。   却见一半百的老伯小跑出来,笑着迎上招凝,“姑娘,也是来寻仙的?不过仙人离开数十年了,虽然当年的摆设陈放都一应保留着,可是仙人留下的那股子仙气怕是感知不到了。”   他倒是一点都不隐藏。   招凝笑着叉手一礼,“无事的,李伯带我去看看就好。”   “好嘞。”   刘肆和李掌柜带着招凝去客栈最大的一处房间,房间中还残存着聚灵阵,聚灵阵中的灵石已经完全消耗了,也难怪李掌柜说仙气没了。   招凝问道,“这期间还有别人来过吗?”   “当然,这可是仙人,我们全城的人都来参观了一遍,然后四十年里外来的,来来往往大约也有三四波人了。”   招凝自知这样问话并不能问出什么线索,便向李掌柜问道可否在此住宿,这间房间自是不可以住的,但是其他的房间随意,招凝谢过二人,顺势便留了下来。   夜里,招凝再次出现在这房间里。   清霄宗身份令牌一晃,灵光投入聚灵阵中,却没有丝毫的反应。   招凝微微一顿,将身份令牌换成上古龙纹玉佩。   光华一闪,果不其然,纪岫的影子出现在聚灵阵中。   却不想,纪岫叫喊声传来出来。   “招凝小仙子!小招凝啊!你终于来了!!!快,快来救我们!!!这人魔能劈开虚空,连接未知秘境,我们出不来了!!!”   招凝:……   画风好像不太对。 第220章   “咳。”   光影里的纪岫假咳一声, 掩饰了刚才的失态。   “招凝,当你看见这段留言的时候,说明我们仍然被困在那秘境, 又或者有可能已经死了。”   纪岫脸色变得郑重。   “几年前, 我们找寻那人魔到此,耗费很大力量才将它困住, 却不想它劈开一处空间, 逃入其中,几位师弟不得已跟着人魔进入那地, 很久都没有出来。”   “我们怀疑,他们都被困在了那秘境中, 无法出来了。我和几名弟子在这荒漠中找遍了所有的地方,都没有找到秘境的破解之法,这个秘境入口只能进不能出。破解之法怕是在内部。他们是清霄宗仅存的希望, 是火种, 我不可能让他们在秘境中自生自灭,我必须进去找他们。”   “这个秘境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进去的师弟都是清霄宗筑基境的佼佼者, 却还被困那秘境中, 怕是极度危险。”   “我知道招凝小仙子最是良善的, 必不会不管我们。我留了两名弟子在外面守着。由他们来接应你。”   纪岫郑重的说了几句, 而后忽而向前郑重作揖躬身。   “招凝, 交给你了。”   说着纪岫的光影渐渐散去,转而化作一道魂光。   招凝招手, 将桌子上的油灯拿来,去了里面的灯芯, 魂光落入到油灯之中,魂火的光华已经十分黯淡了,但至少说明纪岫现在的情况还活着。   收了油灯,招凝思忖着,纪岫留下的两名弟子都不在此地。   以毕玲燕的说法,有一人前几年去了清霄宗报信,那另一个人呢?   招凝微微一顿,从房间中走了出去,她抬头看向天空,天空的月亮很遥远,黄雾一层层的笼罩在上空。   她走到刘肆房间外。   指尖一点灵光晕在门窗上,透过门窗笼罩在刘肆身上,一瞬间刘肆的翻来覆去的噩梦渐渐变得平静了。   这是刘肆的梦里,可是刘肆现在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他在梦里的黄林城街道上走着,满心欢喜的和别人打着招呼,从东家聊到西家,就在这时,他忽而感觉周遭的人都定了下来,白日里遇见的姑娘出现在他对面。   刘肆似乎也觉正常,笑道,“姑娘也来喝茶?”   招凝淡淡道,“刘伯,我是来问你个问题的。”   刘肆说道,“姑娘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知无不答。”   招凝没有任何的掩盖,在刘肆的梦境里,他说的所有话都是真实的,不知道的话语他不会回答。   “刘伯在这里应该生活了很久了,不知道可有仙人还留在黄林城中。”   刘肆摇摇头,“姑娘,我白日就告诉过你了,仙人早就离开了,悄无声息的。不过很久之前,城里有两个陌生外人,我们不清楚他们到底是不是,不过也相继离开了。他们之前住在城东最角落的破旧院子里,姑娘可以去看看。”   招凝点头。   “叨扰刘伯了。”   “无妨。姑娘,那两个陌生外人是好人,至少我就知道其中一人,替我们杀过很多荒漠怪尸呢。可别伤他了。”   招凝一顿,道了声谢。   刘肆笑着,还想说什么,忽而见招凝指尖划过一道灵光,整个梦境都变了,变得如刘肆心中所想的那般安宁祥和。   他惊讶的看着招凝,却见招凝指尖的灵光未散,凭空在空中写了一字。   “福。”   这一字缓慢的印刻进刘肆的心头,好似当真有什么东西在刘肆心中种下了,像是冥冥中有什么东西被改变。   招凝离开了刘肆的梦境,睁开眼,撤手,笼罩在房间的淡淡灵光消散了。   睡梦中的刘肆翻身,对招凝的来去会随着梦境的醒来而渐渐消散。   招凝来到黄林城最东南角,这里杂草丛生,蛛网弥补,里面的家具摆设不是损毁便是散落一地。   她弯身捡起一只竹简,竹简已经有大半损毁,上面还有隐隐的字迹,应该是竹书卷的其中一支。   灵光打入到其中,却见上面的光华晕开,紧接着一道灵光从其中飞出,而后向着某个方向飞去。   招凝平静的跟在后方,只见这灵光一只离开了黄林城,在荒漠之中转了又转,落入了一处黄沙里的荒芜村落,这个村落只有十来户的人家,没有人气之后,村落的房屋都尽数倒塌,只剩下断壁残垣。   在村落的正中央堆砌着成堆的东西,黄沙覆盖在上面,已经看不清其中到底是什么了。   但是灵光却没有丝毫偏移的进入其中。   灵光的渗入好似在黄沙中震出一道裂缝,却见黄沙滚落,紧接着一只断骨从黄沙中冒出来。   不详的预感被验证了。   招凝指尖轻轻一动,立刻起了一阵风,风将那些黄沙尽数吹去,转而出现了成堆的尸骨,一部分的尸骨已经被烧毁了,留下的都是断臂残肢。   这些残肢都泛着斑驳的黑色,招凝知道这些残肢并不是正常人类的尸体。   残肢一层层的飞起,残肢堆砌的山中终于出现了招凝要找的人。   毫无意外,他已经变成尸骨了。   所有人的尸骨都是黯淡或者斑驳的,唯有他的尸骨却是如玉的。   四十年的时间,连他的肉身也腐烂了。   这不过是一个炼气期的弟子。   招凝伸开手,掌心晕着灵光,那尸骨紧接着晕着光华,一团光影从尸骨中回溯。   金丹境界的圆光回溯大法,似乎能将他们铭刻在骨子里的记忆全部展示出来。   这个炼气期弟子,招凝甚至还有些印象,曾经一直跟在纪岫身边,纪岫一副嘻嘻哈哈不靠谱的模样,他却端的是一副严肃的面孔,跟纪岫呈现出两种表现。   这个弟子名叫葛维。   葛维印象深刻的记忆大概就是进入清霄宗后,机缘巧合做了纪岫的随侍,并且在纪岫的帮助下,一步一步走到练气大圆满。   直到清霄宗那一夜,秦首座让纪岫召集一些弟子开启传送阵远离昆虚。   后来灵舟上似乎又发生了一场大事,但是被纪岫含糊的掩盖了,直到发现了人魔,几乎所有人都拼尽全力想要将人魔剿灭,可是人魔像是杀不死的,不断的强大,不断的扩散魔气。   直到最后几名筑基期的师叔,不惜燃烧自己生命,结成大法要将人魔封印住。   然而人魔却在封印的最后一刻,挣脱了封印,抬起长刀虚空一斩,竟然劈开了一处空间,隐隐还能感知到里面浩瀚法则,是一处秘境,人魔直接逃入了秘境之中。   几个筑基期的师叔在燃烧生命之后已经白发苍苍,到此时怎么也不会放过人魔,便直接冲入了秘境之中。   却不想他们在外界一等就是几年的时间,眼看着其中两个筑基师叔的魂灯几乎要灭了,纪岫再也等不下去了,于是就将他和一个师弟留在了外面,带着剩余的弟子进入其中营救。   可是葛维不仅没有等回来筑基师叔,反而发现荒漠之中居然出现了魔化凡人的身影。   凡人没有开辟识海,魔无法侵蚀,但是魔念会将他们心中的恶爆发出来,直至最后他们就会变成行尸走肉,只有原始食人的本能。   葛维知道这是之前的人魔残留的气息造成的,他们不能坐视不理。   于是两人分别分开,葛维决定独自将荒漠中的魔化凡人全部清剿,而另一名弟子则留在黄林城中等待。   却不想,就像人魔一样,这些魔化凡人已经变成行尸走肉,费尽心力却是杀不死的,直至最后,葛维也被那些聚拢的魔念干扰,最后他只得与这些魔化凡人同归于尽。   光影留下了他自嘲的笑。   招凝默然,葛维用生命换来了荒漠的安宁,好在葛维还能转世重生,并不会因此彻底消散在世间。   她展开手,掌心聚起虚幻的莲,莲心飘散而出点点灵光,愿后土娘娘赐他来生安乐。   招凝知道,大概是葛维久久没有回归,另一名驻守的弟子渐渐察觉了问题,直至找到了葛维的尸骨,最后火烧魔化凡人的尸骨祭奠葛维,为葛维制作起一座尸骨坟墓。   驻守弟子回到了他的位置,数十年过去,也许被这空洞的等待磨光希望,也许被长年的孤寂摧毁了心境,直至几十年后,他听到玉华宗掌管清霄宗,知道昆虚好似再次回归平静了,他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回到了昆虚求援。   可是此刻招凝站在这里,她清楚的明白,这位弟子怕是也仙逝了。   “我会把纪岫他们都救出来的。”招凝面对尸骨轻声说着。   她抬手,尸骨中夹着的身份令牌便落入招凝手中。   招凝缓步向后退去,却见大风忽而起,漫天黄沙一寸一寸的覆盖在面前的尸骨和村落上,直至招凝退出了村落的区域,风卷着更加多的黄沙将整片村落和尸骨覆盖。   一点灵光落下,整片荒漠平整而失去痕迹。   “有朝一日,清霄宗会接你们回去的。”   她转身,手中的身份令牌闪烁着别样的光华,但奇怪的是,光华的方向好似指引着来时的路。   招凝再一次回到了黄林城。   此时正值夜深。   整个黄林城都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招凝跟随着其上的指引,一路停在黄林城中央的绿洲泉水边缘,却见光华比任何一处都光耀极了。   原来,秘境的入口竟然就在这里。   她抛出身份令牌,点点星光从夜幕中洒落,直至落在身份令牌上,光华好似与虚空连接在一起,渐渐的,下方的泉水开始沸腾翻滚。   随着身份令牌上光芒的牵扯,泉水像是喷泉般冲上半空,紧接着浪潮般围绕了身份令牌一圈,身份令牌渐渐隐去,便看到这圈中央出现了一道虚空的伤疤,伤疤上是串串雷光,它外表面有一圈光罩,随着身份令牌的嵌入,那光罩渐渐打开,招凝身形一动,进入进入其中。   招凝身影消失在此间,身份令牌紧接着消失,那光罩重新愈合,泉水哗啦落回池塘中,好似一切都没有变化。   空间扭转,一瞬间天昏地暗,意识在旋转中尚未收拢,一股腥味便铺面而来。   招凝猛地睁开眼,却见一巨大的鱼妖向空中出来,它成排的利齿中满是肉屑和鲜血,招凝眸子一缩,下意识出掌,灵光聚集,那鱼妖正中一招,嘶吼一声向下坠落。   但紧接着,招凝却感觉两侧还有力量向她冲来,速度极快,招凝一瞬间反应,手中已出现刹月剑,刹月剑的光华一震,将两人向旁边震开。   那两人突兀的叫了一声,招凝一时间并没有听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   而鱼妖在接下招凝一掌后,似乎并没有受重伤,整只妖兽好似在血气之中更加狂暴,它盯上了刚才重击它的招凝,却见它凶口张开,紧接着铺天盖地的水剑便向招凝冲来。   招凝又听到了一声叫喊。   但来不及分辨,只来得及将刹月剑起,剑招一触即发,与那鱼妖脑袋正中。   除了那远古巨龙的尸骨,招凝从来没有见到这般坚硬的骨头,刹月剑的剑招不过在那鱼妖颅顶上留下了一道剑影。   紧接着鱼妖的身体一转,强烈的风涌动而来,裹挟着刺骨锋锐的杀伐之意。   招凝长剑划过,身形向后飞速后退。   就在这时,却见旁边的另外两人趁此时机一前一后的冲向那鱼妖,只见他们同时掐出法决,灵宝在他们头顶旋转,转而间,灵宝聚着强烈的力量,是冰霜之力和金水之力,灵宝瞬间冲到鱼妖身前,两者对撞,很快,鱼妖惨叫一声,直接向下方坠落去。   轰然一声,砸在水中,溅起千层巨浪。   招凝这才有机会观察所处之地,四周是一片汪洋大海,即使在高空中也看不到陆地,甚至连小岛都无法看见。   而面前两个男修修为已经在金丹初期,并没有第一时间去追那鱼妖,而是聚到一起,盯着招凝,神色中带着打量、审视和不善。   但许是招凝的修为高出他们一阶段。   他们并没有妄自动作。   其中一蓝袍修士,向招凝拱手致意,招凝听到他在说什么,却怪异的什么听不懂。   他说话的语言不是任何九州的语言。   这出乎招凝预料,即使是阳神境那般神秘的地方,有千万人族的存在,他们的话语也是九州的语言,为什么这里的话语却几乎没有与九州存在共同之处?   另一人也拱手说了句什么。   招凝顿了顿,只颔首示意。   蓝袍修士一笑,又说了一串很长的话。   “真人是哪片海域而来,不曾见过。”   招凝听不懂,而且她能从这蓝袍修士的笑意中感觉到一丝古怪的打量,他们的修为更是奇怪,一眼便能看出是古道,但是气息很是强悍,远超出普通的金丹真人。   招凝心头警惕,只朝对方微微一拱手,像是高冷示意一般,没有说半句话,直接转身驾云欲离开。   却不想下一刻,身后就有一道光华径直向招凝冲了过来。   招凝侧身一闪,但那灵宝紧随而至,刹月剑一挑,与灵宝对撞,强悍气浪瞬间向四周拂开,海平面似乎都下压了三丈。   蓝袍修士又在说话。   “哪里来的真人,又听不懂我们的语言,看来是外面来的了!”   “哈哈哈,那最好!大哥,好机会!”   说话间两人便齐齐向招凝攻来,刚才两灵宝合力向那鱼妖妖兽的攻击,招凝到现在还在震撼于威力,自知不能硬抗,云丝千幻斗篷瞬而浮动,招凝猛而瞬身三四丈之外,强行拉开身距,面对紧随而来的灵宝,刹月剑舞剑花,剑光分化成无数剑芒,海上风云转动。   却听一声雷响,刹月剑引雷斩向灵宝。   云深七重剑,第三重,风云变。   登时,两道光华起对冲之势,那灵宝在此势中越来越亮,而另一边形似长刀的灵宝也在对方的操控下,以破天之势向招凝劈来,这是明晃晃的杀招,是要将招凝当场命丧于此。   招凝眉头一皱,忽而抽剑,刹月剑一晃,却呈一树枝,雷魂木轻轻一晃,雷光攀爬,太虚无妄,第一爻,无妄,往吉。   二人的攻势瞬间停止一瞬,招凝趁此时机,不再恋战,身形一晃,身化遁光,远离此地。   很快,二人在禁锢中解放,攻势失去了对手,瞬间斩落在海面,却见海上掀起惊涛海浪,原本沉入海水中的鱼妖尸体竟然也被冲了出来,尸体上正撕咬着数不清的海中妖兽。   “该死,让这家伙跑了。”   “哼,这家伙当真是从外面来的?实力似乎远超过其他人……”   一人灵宝一晃,在鱼妖尸体上闪现,尸体上的鳞片、血肉等等都分开,他像是看不上眼一样都扔入了储物袋中,只留下一个巴掌大泛着蓝色光华的内丹。   三阶妖兽的内丹,媲美金丹境的修真者。   而在这人手中却是随意把玩。   “可惜了。现在陵水飞鱼的内丹都觉得没那么好了。”   “现在她逃走了,你还能在找到?说不定被其他人察觉了,算了,是我们没有运气。陵水飞鱼的内丹也可以交差了。”   两人走后,海面过了许久才平静下来,一团气泡从海面上缓慢涌出,气泡飘到半空,无声碎了,显露出招凝身形。   招凝不知此地危险几何,更不知海面茫茫何处有陆地,更不知这两个力量强悍且诡异的家伙到底会不会追她而去。   于是金蝉脱壳,看似远离,实则藏身在大海之下。   这些人并没有发现,便是可惜,招凝并不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只能通过他们些微的表情,勉强能猜出大抵是不利于自己的话。   招凝驾云在空中,不再久留,向着两人离去相反的方向飞去,足足飞了半日,才勉强看到一处岛屿,隐隐约约还能看见岛屿中的人影,然而等招凝稍稍靠近,便感应到岛屿上方有一层无形的屏障,这屏障将这个岛屿包裹着。   许是他人的洞府之地,招凝便不再多探,往其他地方去,很快,招凝又遇见了一片群岛,但无一例外,这些群岛都设下了屏障,群岛周围有大船航行,但渡船到码头上,好似有光华闪过,似是在确认他们的身份,这才放他们进入。   这些岛屿之间有森严的进出规矩。   招凝藏在云中,远眺群岛内部,她隐隐能感知到更加强悍的力量藏匿着。   这群岛上恐怕有半步元婴,甚至元婴上人的存在。   招凝只能继续驾云绕路,此秘境诡异极了,一望无际的大海,和零星的岛屿,以及修真者远甚九州的修为。   这样的秘境恐是无法简单立足,更何况语言不同,他们对外来者甚至抱有敌意。   就这般在空中驾云数日,招凝绕过了五处群岛,几乎和最初群岛是一样的戒备和防御。   海中偶尔能看到大船航行,船上至少有一名金丹初期的真人随船,这让招凝重新开始思考这秘境的力量,以招凝短短几日见到的金丹真人数量,似乎远远超过了九州金丹真人的占比,但同时招凝也发现,这里金丹真人虽多,但是总体的人数远远没有九州密集。   第七日后,招凝只觉再在天空驾云下去,金丹中的真元都将消耗尽。   她试图去寻找一处可降落的岛屿,大海上出现一处孤零零的岛屿,方圆不过几里,岛上只有一座山峰,山峰无植被,看上去就是被岩石堆砌而成,似是一座荒岛。   岛上并没有无形屏障,甚至连人类的痕迹都看不见。   招凝自天空降下,没有阻挡,平稳落在海边岩石上。   可刚向岛上迈出一步,身后猛而用来一股湿腥之气,刹月剑疾速而出,竖在身后,剑光爆开,抵挡住突如其来的攻击。   招凝转身后飞,却见是一巨大软黏的不知形貌的妖兽。   它两只黑色眼睛犹如铜铃,从体表竖起,身上粘稠的滴着液体,它似乎很恼怒招凝的闯入,却听一声暴躁的吼叫,一团液体便向招凝喷来,招凝瞬身避开,却见那液体包裹住岩石,转而岩石就融化了,看不到一点痕迹。   招凝心中一惊,这妖兽的强悍程度,让招凝更加警惕。   她疾速向上飞去,明白此岛屿怕是它的领地。   本想远离,却见岛山山峰顶上忽而裂开了,一团火光从其中喷涌而出,这妖兽竟然直接激发了火山喷发。   巨大的气浪,即使招凝已至金丹境界却仍旧要晕开神光抵挡,但转而招凝便卸下些许力量,她借着气浪之力量远离此处。   但这气浪的蔓延范围远远超出招凝想象,招凝顺着气浪远飞了将近十几里,前方又出现一处小岛,小岛上有采掘的痕迹,大半山峰都被掏空了。   就在此时,招凝却见小岛侧面有一小小渔船,渔船上一小姑娘手上拽着渔网边缘,正奋力将满载的网兜向上拽。   但火山喷发的气浪已经越来越强,整个海面都在翻涌,渔船上下左右摇摆,小姑娘重重跌坐在船上,却仍旧不肯放下手中的收获。   招凝旋即转身,刹月剑银辉绽放,剑气引风,风卷势,强行将气浪调转方向,再一记云斩之下,气浪碎,最后的余波冲击向招凝,将招凝重重抛飞向岛中山体。   小姑娘见流光划过,又见山崖塌方,尖叫了一声,手中紧攥的渔网都不顾了,直接从渔船上跳下,赤着脚冲入了山石堆中。   扒了几块山石终于见到人影。   招凝有些晕乎,眼睛一时间睁不开,能感知到小姑娘的靠近,小姑娘还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   上方的一块山石被扒开,天光直射下来,招凝眼睛紧了紧,一挥手,堆积在身上的山石尽数都挪开了。   “哇!”   这一声感叹招凝听懂了。   招凝睁开眼,便见山崖上一块山石摇摇欲坠,她反手抓小姑娘手腕,飞身一闪,下一刻,山石重重砸下,烟尘四起,而招凝抓着她稳稳落在沙滩上。   小姑娘骨龄不到二八,招凝放开她,却见她满是星星眼的看着,手舞足蹈地说着话。   招凝听不懂,这时,却听急促的脚步声从山侧本来,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但精神抖擞,脚底生风,急急慌慌边叫喊着边冲了过来。   “小玉,小玉,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爷爷,没有,是仙师救了我,仙师可厉害了!”   老人走到近前,上下检查了孙女一眼,确定没出什么事,这才朝招凝拱了拱手,“多谢仙师,仙师大恩。”   即使听不懂他的话,招凝也知道他是在向自己感谢。   招凝只微微颔首,正欲离去,却见老人的目光却一直没从自己身上离开。   她偏头看他,老人一震,自我缓了缓,又拱手试探了一声,“仙师?”   这话是九州的语言。   但他话音很是奇怪,是刻意模仿的,应是跟随着说九州的人记下来的。   “你懂九州话?”招凝问了一声。   老人瞬而一愣,显然是没有听懂的,但转而就又笑了,在地上逡巡,找到一树枝,在沙滩上写了几个古字。   “老朽之前听过。”   古字,并非是九州通用文字,是上古纪元使用的文字,只是大破灭后,很多古字都被遗忘了,只有在上古遗府中才能看见古字的踪影,但古字不全,九州先辈便在古字的基础上创造了现行的九州通用文字。   数万年后,古字也只有大宗门或者传承万年的隐世大家族有完整的记载,或者是一些古道修真者也是懂得一二的,毕竟古道功法真本都是用古字记载的。   招凝自是懂得,老人缓慢写着,“年轻的时候,在海上遇了难,是几位从九州来的高人救下的老朽性命。”竟然这般巧合?   招凝屈指一弹,灵光闪过纪岫的模样。   老人赶忙点头。   又写道,“仙师,似是初来坠仙域,这里的仙师都凶残暴躁,要小心!”   他看了一眼招凝,用很不熟稔的腔调说道,“仙师,留下?”   招凝知道老人是帮助她,这爷孙俩看起来纯真良善,又有纪岫相助的前缘,确实可以在此地落脚,借此熟悉熟悉这里的语言,知晓这坠仙域到底是什么地方。   “叨扰了。”   招凝颔首,老人听懂了,连连摆手。   小姑娘很是聪慧,能从他们二人无声的交谈中知晓招凝会留下来。   她开心的拍着手,“太好了,小玉从来没有离仙师这么近!仙师,我可以跟你学那飞天遁地的法术吗?”   招凝只能看懂她期许憧憬的目光。   老人拍了她一下,“小玉,不能冒犯仙师!”   小玉躲了躲,缩到招凝身后,“才不冒犯呢,仙师又没有听懂。”探着小脑袋朝老人吐舌头,转而向招凝展颜一笑。   老人笑骂,“你这个小机灵鬼。”   大抵他也感受到招凝相对温和的脾性,便不再多说什么,朝招凝引路向住所走去。   爷孙俩住在半山腰天然山洞中,山洞内部被挖掘出几处空间。   小姑娘喜欢跟在招凝身边,一直叽里咕噜的说着话,后来老人便拿了纸笔让她与招凝交流。   几页纸过后。   招凝大致知晓这爷孙俩的情况,爷爷名叫杜保,小姑娘名叫杜玉,本是住在百里外的丘宁岛,这岛屿是他们家族族岛,但是近百年家族中都没有出现厉害的修真者,家族的岛屿逐渐被外岛剥夺,后来甚至连他们丘宁岛都被占了,两个凡俗人趁乱逃离了族岛,一路漂泊来到了这座昌易岛上。   昌易岛本来盛产玄铁矿石,采掘了数百年已经采尽了,这几十年便荒废了下来。   他们爷孙俩便苟活在这座小岛上,勉强过了一年多了。   “不过,还是有一些坏心思的家伙来,非说岛即使荒废了,也不是我们想住就能住的,必须要我们交灵石!”   “这些人才刚刚成为仙师,一点都不厉害,就知道欺负我们凡人。”   小姑娘心思纯真,什么都不藏着。   小玉吐槽了几页纸,就在这时,杜保匆匆进来。   “仙师。”他喊了一声,招凝抬眸看他,就见他手上比划半天,憋出几字,“能……帮忙?”   招凝大致意会,站起身,跟着他走出山洞,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海上既然开始起了海雾,海雾滚滚且浓稠,一丈一丈逼近海岛。   小玉激动而惊惧着,“起蜃雾了!快躲进山洞里,把所有的缝隙堵起来!”   “没事的,小玉,有仙师在!”杜保安慰了杜玉一句,又朝招凝说道,“雾,危险。”   而后比划了一个圈,示意将他们包裹起来。   他的意思大抵是像海中那些群岛一样,在海岛外围形成一圈阵法屏障。   招凝顿了顿,手上法决翻飞,繁复的禁制法印以招凝为中心,向四周铺开,直至将整个海岛囊括在内。   “哇。”小玉仰头看着隐隐闪烁的清光阵法惊叹着,这可比她之前在丘宁岛上的阵法好似更加强悍。   逼近的蜃雾甚至连一丝一缕都没有渗入进来,直接绕开了海岛。   “这些雾是什么?”招凝隐隐感知到,海雾触碰到阵法时出现了雷光,那是有力量触及到禁制,说明海雾中有无形的生灵存在。   “可怕的东西。”杜保思索着语言,“会老。”   这话说的有些奇怪,但小玉机灵,很快从山洞中拿出了纸笔,唰唰飞快的写了一页纸递给招凝。   “这是蜃雾,非常可怕的。里面有东西会让人产生幻象,然后把我们的寿元吞噬了,只要几个呼吸的时间,就会立刻老去,紧接着就一命呜呼了。凡人根本不敢触碰,只有仙师可以用神光符或者护体的法术勉强能抵抗,但也有可能随时失效!”   就在这时,招凝神识中却感知到一艘船只即将往岛上靠岸。   这突起的大雾显然也把他们惊住了,身上混乱的贴着七八张神光符,光华笼罩着,却遇见的黯淡。   其中一人大腹便便,试图将门窗完全封锁,但那海雾却从缝隙缓慢的渗透。   眼看着身上的几道神光符在涌入的海雾中完全烧毁,他惊恐的尖叫,退后之时撞到缩在角落的妇人,竟然强行从她身上扯下神光符贴在自己身上。   明明神光符一旦激发,这般撕扯只会让神光符直接烧毁。   可他已经不管不顾,没有理智了。   招凝眸中闪过一丝冷意。   忽而消失在山洞洞口。   “仙师?仙师?”杜玉很是不解。   但招凝已经出现在船上,她突兀的出现让船中人一惊,进而又狂喜,直接跪在招凝身边,扒着招凝衣摆,试图让招凝庇佑。   然而……   招凝一指灵光虚点在他眉心,登时他身体一僵。   搜魂。   未知的地域,这是最快的了解方法。   但,搜魂之术刚起,招凝忽而抬眸。   船舱门窗骤而被狂风打开,地面上横七竖八躺着老死的尸体。   而远方浓雾之中,竟然缓缓呈现出光怪陆离的景象。   那是悬在空中巍峨山门,山门之后是重重高山,山间亭台楼阁,仙草玉树,仙气涌动,仙子提篮翩翩,众仙家或驾云或御空向云霄之中恢弘大殿而去。   却见大殿之上刻着四字。   灵崖大殿。   ——灵崖宗? 第221章   眼前是蜃景。   招凝确定。   金丹真人随处可见, 元婴上人十中有一,这蜃景中的宗门到底是何体量?   即使招凝能看出此宗正在进行某个盛大典礼,但如此数目的金丹真人和元婴上人, 要将整个九州能人集结在一起才能有此盛况吧。   灵崖大殿……灵崖宗……   难道是此秘境中的大宗门吗?   又或者, 若是这灵崖宗当真在此地,以一宗之力就能抵过整个九州, 这里还能称作秘境吗?   她垂眸, 看掌下灵光笼罩的船主,他身体僵直, 神色惊惧至极。   “杀他!杀他!”   招凝听见旁边尖利的叫喊,那纯粹的杀意即使招凝不懂也明白其意。   “杀……啊!”   杀意瞬而转变成惊惧, 只见弥漫的蜃雾已经不知何时触碰到她,她的皮肤开始肉眼可见的松弛,这是寿元在衰减。   招凝一挥手, 清浅神光晕在她周身。   异变停止, 妇人惊慌缩回角落里。   不再有丝毫停顿,搜魂之术打入船主灵魂中。   船主名叫贾宇, 练气中期,是附近飞沙岛贾氏家族的旁支, 表性圆滑, 游走讨好在家族各大势力中, 实际上生性残虐, 打杀手下, 强抢女子,这些龌龊事情, 贯穿他有限的三十年。   像翻书一样极快翻篇,招凝提取出贾宇对这坠仙域的常识。   坠仙域之名, 由来于妖兽传承记忆,坠仙域自诞生之时,便常常见天降流星,有仙人随流星坠落,落入海洋之中消失无踪。   坠仙域是海洋地带,只有零星的岛屿住着修真者和凡人,而海洋中遍布妖兽,妖力更是强大,在经年对抗之下,坠仙域逐渐分为外海域和内海域。   内海域是人族苟且生存的地方,报团取暖,同时这里还有很多强大修真者,他们的存在才使得内海域有了安宁,免遭妖兽以及蜃雾的侵害。   而外海域中生活着很多妖兽,三阶妖兽都十分常见,即使是金丹、元婴境界的修真者都不敢深入外海域中。   只是海洋地带,修真者修炼需要的东西十分匮乏,大部分的灵器材料、丹药都需要从妖兽身上获取,所以修真者大量捕杀妖兽。   妖兽又觉得修真者灵力多,吃下去可以增加修为,于是两方几乎是水火不相容。   每隔一段时间就能听到某处海岛受妖兽潮袭击。但除了人妖两族之间的对抗,人族内部依旧不和谐。   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和割据,即使在内海域中也有很多片区域,大致分为东西南北四海。   而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其实是内海域东海边缘,故而时常有妖兽袭击。   不过招凝之前在各个群岛上看到的阵法光罩,并非是用来防止妖兽偷袭的,大部分的时间是为了阻挡这些突入起来的蜃雾。   这些蜃雾极其诡异,从海面上诞生,没有规律,有时候可能一两天的时间就会起一次蜃雾,有可能十天半个月都不会起一次蜃雾。   就像小玉说的,这些蜃雾有极其古怪的特性,里面藏着不为人知的生灵,当它触碰到人的时候,就会飞速的吞噬人类的寿元,最后便会直接老去,金丹境界以上都有神光护体,对蜃雾还可以勉强抵抗,但是对于金丹境界以下的修真者来说,如果没有神光符,他们和凡人没有什么区别,只能在蜃雾中慢慢老去。   撤回手,贾宇渐渐软了下去,还没有死去,但是人已经痴傻。   招凝出现在船外,神光氤氲,抬眼看雾中蜃景,已渐渐虚化。   她在贾宇的记忆里,没有看到任何大型宗门的存在,坠仙域几乎都以家族为核心,再以家族合盟。   排除宗门,像这种宫殿建筑在坠仙域也甚少见。   蜃景所呈现之地,必定是真实的,那这灵崖宗到底在哪?和坠仙域又是什么联系?   “仙师,小心啊。”   这时,却听小玉在岛上惊慌的叫喊,   杜保也用九州的语言急忙补道,“小心!”   随着蜃雾弥漫的,还有海中借机攻岛的妖兽。   说来又是一处古怪,蜃雾吞噬人族寿元,却不会影响妖兽。   近岛浅海中,几只身宽半丈的巨蟹已经逼近大船,其中一只蟹钳重击在船底,底仓咕咚咕咚渗水。   船中传来惊恐尖叫,招凝掐起法诀,大船摇摇晃晃从海上飞起,送上了沙滩。   巨蟹们见猎物失踪,硕大的黑眼珠直勾勾地盯着招凝。   下一刻,妖力汇聚海水,裹着锋锐之力,成千上百的水箭从海底冲出,逼向招凝。   招凝眉目一动,刹月剑一晃而过,直直扎入水中,登时激起数丈惊浪,伴随着尖锐的碰撞声。   这蟹妖的壳却是意外的坚硬,普普通通的一击,并没有伤到妖兽。   招凝一顿,转而刹月剑调转方向,银光晃过,如月轻勾,直接刺入了那蟹妖腹下,瞬间蟹妖便翻身了。   但这仅仅是刚刚开始,更多的庞大的蟹妖向浅滩涌来,远远看到海雾中出现了阴影。   一只体宽十丈的青蟹如浮岛般,缓缓而来,其背上有一人影,手持三叉戟,身穿黑甲,细细一看,他面目丑陋,突眼平腮,嘴分两瓣,不是人族,而是三阶蟹妖化形。   大抵是没有想到这里还有金丹修真者的存在。   那人影三叉戟向下一动,他盯着招凝,张开嘴声音怪异极了,“此地已经被我们东海蟹族接管,人类修士赶紧离开!”   招凝单手负后,冷淡一问,“因何接管。”   第一次说坠仙域的话语,短短几字,却当真含着古韵。   “笑话,我蟹族想接管,便接管,还需要找甚理由?!”他提三叉戟,挑衅指招凝,“哪来的人族修士,不知好歹,让开!”   “哦?”招凝淡淡应了一声,忽而抬手,指尖却夹着几张极品爆炎符。   极品爆炎符,其中灵火即使在海洋之中都能燃烧片刻。   她根本不理蟹妖挑衅,轻慢向海上一抛,灵火瞬间爆开,虽只能燃烧片刻,但那些妖力不足、灵智不足的巨蟹触之便被引燃,妖力瞬间消耗殆尽,体表的青色瞬忽变成橘红色,当场熟了。   蟹妖瞬间就怒了,三叉戟一挥,却见整个空间都起了几分扭曲,招凝顺势一避,那扭曲之力径直冲向小岛的阵法灵光。   阵法波动,沙滩上的爷孙俩惊吓的抱在一起。   但阵法也仅仅波动了片刻,而招凝却在这一瞬消失在海上。   “该死,哪里去了!”   蟹妖瞪大眼睛,警惕逡巡四周。   下一刻,招凝突兀出现在他后方,手持着刹月剑,蜃雾成云,云卷风,风云变!   携千丈风浪云气斩向蟹妖,蟹妖大惊,手中出现一方泛着幽光的青盾。   轰——   两方对撞的气浪向四面八方奔涌。   蟹妖脚下青蟹更是无法承受,直接被气浪压在海底,而浅海中的蟹群纷纷掀翻。   之前烤熟的红蟹已是死物,在气浪中接穿过阵法冲入了沙滩。   几只撞上搁浅的大船,船中的妇人惊惧万分,以为蟹族攻入岛上,手脚并用爬出了大船。   “小小人族,你以为你能突破我的青盾吗?!做梦去吧!”蟹妖咬牙骂着,忽而调动妖力,力量汇聚青盾之上,幽光爆发,冲开刹月剑。   可招凝神色未变,顺势退了三丈,转而刹月剑灵光转换,风云消散,蜃雾做云,强行成云剑,云斩!   嘭——咔——咔——   青盾,碎了。   “我的壳!”   蟹妖惊惧至极,自知不敌,不敢再废话,青光一卷就要逃跑。   然而云斩之势尚未消散,最后一势直接劈在他遁光上。   “啊!!!”   蟹妖人形散,蟹妖巨大的本体被分割两半,它体内的妖丹飞出。   招凝抓着妖丹,恍惚想起初入坠仙域遇到的两个人族修士,他们的对话在心头散过,此时招凝才懂得含义。   “何方宵小,抢我何家妖丹!”   “此妖丹是我们何家看中,赶紧滚开!”   “……”   “咦,外来修真者,还是金丹真人,既然无甚背景,不如把金丹留下!”   “该死,这金丹不对劲,没有那么弱!”   “……算了,这陵鱼的妖丹也能交差了。”   那两人竟然想取她的金丹。   莫不是这里还有以修士金丹代替妖兽妖丹结丹吗?   招凝眸色一凝,收了蟹妖尸体和妖丹,这里远比她想象的危险。   回到沙滩上,小玉此时已经没有惊吓,竟然拖着一只红蟹,试图拖回自己山洞中。   但是这红蟹重大数百斤,她根本没有力气。   杜保小跑的靠近招凝,用两字简单表达自己的忧心,“没事?”   招凝摇摇头,目光落向不远处的船只,船只方向竟然起了冲突,那妇人手持着一把匕首直接刺入了痴呆的船主胸口。   鲜血大股大股的用了出来,船主瞪大着双眼渐渐失去了神采。   杜保一惊,小玉紧张的躲在了船后。   妇人也抱着匕首坐在沙滩上,感觉到注意,抬头看了过来。   在船上的时候,这妇人的模样便有些狼狈,头发披散着遮住了大半张脸,从船中钻出来后,更是一直躲着,要不是这痴呆的贾宇又循着本能咿咿呀呀的贴近,不分场合的动手动脚,她大抵也不会在惊惧之中这般动手。   啪嗒一声,妇人手中的匕首掉落在地。   她蹭着地面向后挪动,呢喃着,“我是被逼的,被逼的。”   “菱华?”杜保忽而出声,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抖和惊喜,“老四家的菱华?”   妇人抬眸错愕看着,在一眼又一眼的辨认中,终于确认,“二伯?!”   “对对对!”杜保激动地点头。   杜菱华瞬间扔了手中的匕首,爬起身,踉跄地跑过来,扑在杜保怀里,紧接着滑跪下来。   “二伯,是菱华的错,把那杀千刀的带到这里,险些要害了你。”   “没事了,有仙师在,仙师保护了我们。”   杜保拉着杜菱华朝招凝致意,“仙师,这是杜家的姑娘,后来被姓贾的强行抢走了。”   杜菱华在船上就受到了招凝的庇护,这会儿直接跪在地上行大礼感谢。   清风拂过,无形的力量将杜菱华托了起来。   “机缘巧合,不必跪。”招凝淡淡说了声。   从贾宇的记忆里,杜菱华很早的时候被贾宇强夺为侍妾,在贾宇手中受了很多屈辱,直至后来,贾氏家族甚至直接侵入了杜家族岛,杜菱华甚至想要以死追随族人,却没有想到被贾宇发现,生生禁锢住了行动。   这次被贾宇带来,杜菱华心中的恨意已经达到了极致。   许是感谢招凝,杜菱华告诉招凝,“仙师,这海岛上有藏宝图,这贾宇就是要来找藏宝图,才把我拖来给他指航向的。”   她不过是练气低阶的修士,自知拿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感谢,只觉藏宝图必是不凡。   贾宇记忆中满是龌龊,很多细节都被招凝忽视了,这贾宇来此的目的也被带过,却不想是为了藏宝图。   杜保听到杜菱华的说法,也是惊讶这小小荒废的海岛中居然还有藏宝图的存在,便试图跟招凝复述,但是他少的可怜的九州词汇让他话还没说出口就卡在了嘴边,使唤着小玉去那纸笔。   招凝却在此时拦住了她,说了声“不必。”   杜家爷孙这才知道,招凝似乎已经懂得了坠仙域的语言。   杜保惊讶的看向招凝,而招凝只是淡淡回视他一眼,瞬间杜保便缩回了脑袋,不再多言。   他拱拱手,“仙师,这岛中有藏宝图,我们不清楚,不过岛的最下面似乎有一处奇怪的地方,说不定就在那里。”   他们是凡人,即使知道有神异,也没有办法去查看。   神识横扫整个岛屿,很快便找到了杜保所说的神异之处,埋藏在地底之中,是一具尸体,瞧着尸骨已经完全褪去的玉色,至少死了千百年的时间。   只是奇异的事,修真者的尸体都已经腐化,他身上的法衣虽已破损,但其上繁复的灵禁仍旧泛着灵光,应该是有大能亲手制作的法衣,隐约还有特别标志,是一只金钟模样。   许是坠仙域哪个家族的人,在此仙逝了。   招凝记下这种炼制法衣的灵禁细节,见到他尸骨中果真藏着一张黄色薄纸。   她神识一动,黄色薄纸便出现在招凝手中。   但手中一触摸,招凝便感觉到这薄纸的材质有些不对,并非寻常的纸张,非布非皮更非纸。   等招凝略微扫过这薄纸上的痕迹,便发现这藏宝图并不完整,只是一块残片。   藏宝图上记录的是一处海墓,图上应该详细描绘了海墓的地址,并且标注出了海墓中有哪些重要的灵物。   这张残片标注着一物,名叫婴变丹。   金丹晋升元婴,最直接的方法就是使用婴变丹,至少人道元婴是稳的。   这小小的一块残片都标注着婴变丹这种世间含有的灵丹,那这其中还有一些招凝听都未听闻的东西,又是何种神奇之物。   这张藏宝图的价值不浅。   招凝以藏宝图为线索重新翻找了贾宇那庞杂龌龊而无意义的记忆。   终于抓住了一丝细节。   贾宇跟在贾家本家长老的身边,听到长老同人交谈提起藏宝图的事。   “前一阵东陵岛那打得不可开交,据说是为了一张藏宝图残片。据说此藏宝图能开启坠仙琉璃上人的海墓,你可有听说?”   “当然,琉璃上人的名号谁人不知。万年前琉璃上人随流星坠来,被明陌余家救下,从此在琉璃上人的带领下一飞冲天,成为当时西海域第一家族。但是后来琉璃上人离开余家,一心要探查离开秘境的方法,却重伤坐化,还是余家给他事后修葺的海墓。这事至少有七八千年了。”   “余家中的人感念琉璃上人大恩,更是送入不少灵物陪葬。后来西海大妖偷袭,妖兽成潮,这余家抵挡不住,来不及撤退,又有许多余家人带着余家家底进入海墓中躲藏,却是千年未出,这余家算是彻底覆灭了。”   “不过当年的带有余家家族标记的海墓图流传在西海域,谁都知道海墓中不止这些标记的陪葬品,几大家族抢红了眼。结果却在抢夺中分了五块,被几人趁乱盗走,据说不少人重伤活不了多久。   后来找到两分,在东海上官家,还有在南海程家。这两家都是内海域的大家族。却没有想到这几年,好不容易又一片残片现世却被那小子夺了去,当真是……”   “那本来对藏宝图残片搓手可得的林家,却阴沟里翻船,就这么错失了。怕是要全东海通缉那小子了。”   彼时的贾宇点头哈腰的在长老身边听着,混迹多年,也能听到一些秘辛了。   两位长老口中的“小子”他也是知道的,名叫晏彬,是近年来东海异军突起的人物,听说当年以筑基大圆满的修为越阶斩杀了金丹真人,实力之强悍令人叹为观止。   不过这样的人物对贾宇来说可望不可及,他心中全是另一种思绪。   当年扫荡杜家的时候,曾有一采矿的杜家后人为求活路,说矿井中有坐化的仙人,仙人尸骨里好似有藏宝图,但是仙人周遭有仙术,他根本靠近不了,而那坐化仙人法衣上的标志正是西海域王家,当年夺走一块残片,重伤远遁的修真者。   贾宇当时心中一动,便向着能否悄无声息的将藏宝图残片拿到手,先确认是不是真的,而后交到家族手中,到那时他这个旁支可不就直接转成本家之人。   然而他却没有想到,出师未捷,还没有上岸就遇上了招凝。   “仙师?”杜保小声地唤了一声。   招凝散了贾宇的记忆,抬眸看杜保,杜保说道,“仙师,雾散了。”   他又拱了拱手,“多谢仙师庇护我们。”   招凝转眸看向海面,那突如其来却铺天盖的海雾彻底消失了,海面平静的像一面镜子。   但海滩上散落的蟹族尸体还在彰显着刚才的战局。   她顿了顿,对杜保等人说道,“此地已经暴露在蟹族眼中,并不安全了,你们可有去处?我便送你们一程。”   杜保眼睛一亮,杜菱华更是强压着激动。   小玉看了眼杜菱华,直白道,“有的有的,仙师,有个表叔在一千里外的宁明岛!”   见招凝并没有因此不满,杜保连忙说道,“宁明岛包容,对其他岛和其他海域来的人都不拒也不盘查。仙师若是无处可去,也可以在那里定居。”   招凝没有多说,只抬手,灵光落在那搁浅的大船上,却见在灵光包裹中,大船上被损毁的部位竟然慢慢的复原,直至变成崭新的模样,又重新落回水中,招凝转眸看他们,“走吧。”   小玉看得更加兴奋了,“我要是能像仙师这般仙术就好了。”   招凝衣袖轻挥,三人便出现在了船上。   “杜伯若是识路,这大船便交由你掌舵了。”   杜保立刻应了一声,“仙师放心,还在杜家的时候,我就是掌舵的好手,必定航行的稳当,不会干扰仙师。”   招凝应了一声,便见大船全权交由他们了。   很快,大船便驶离岛屿,驶出小半个时辰后,岛屿已经完全隐在了地平线中,四周皆是大海,一望无际。   大船行驶的不快,大约过了七八天的时间,又起了一次蜃雾,招凝提前在大船上布置了阵法,蜃雾一起,阵法灵光包裹着,大船没有半点损伤,连妖兽不敢靠近。   只是大船往宁明岛去,走的是东海边缘,东海内海很多都被家族划分,陌生船只行驶在其中会有修真者盘查。   离开昌易岛范围,杜保向招凝请势该走内海航道,还是内海边缘线,招凝选择了后者。   即使是在边缘线上,经常有修真者出没,也不会有太过强大的妖兽攻击。   但在边缘线走了三天,招凝便感觉不对。   她眺望外海域的方向,海中有大批大批的妖兽往某个地点去。   招凝驾云而起,在高空俯瞰,视野扩大数倍.   却见数里之外,有一座地方不足百丈的岛屿,海中的妖兽都自发的往那岛屿去。   能离水的妖兽直接上了岸,不能离水的徘徊在近岛浅海。   岛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们。   招凝抬手虚空一抓,抓到一团溢散气体,是药香。   就在这时,那岛上高空云中显出一道身影。   一席淡蓝法衣,头发及肩,只抓起一束,用长带束着,腰带、长靴都是灵器,是刚进阶金丹的古道男修。   男修并不紧张,遥遥朝招凝拱拱手,算作招呼。   见状,招凝不好再多窥视,只微微回礼,便重新回到船上。   “咦,迷幽草的气味。”   大抵是见招凝消失,小玉跑到船头寻找她,刚一落下,她便闻到了招凝手中那团气体的气味。   “仙师,这气味会引来妖兽的。”小玉眨巴眼,“仙师要杀妖兽吗?”   招凝当然没有这想法,抬手一挥,迷幽草的气味便散去了。   但下一刻,外海域的方向忽而传来剧烈的爆炸声,伴随着成千上百妖兽嘶吼,海浪掀起向大船涌来,并伴随着浓郁的血腥味。   小玉吓了一跳,连在船舱中的杜菱华也惊惧地跑到招凝身边。   “仙师,出了什么事了。”   招凝看着那方向,刚才的男修直接将岛屿倾覆了,被吸引去的妖兽瞬间全灭。   “有人在捕杀妖兽。尽快离开这里。”招凝提醒道。   “好好好!”两人一听便知是仙师层面的事情,不敢多问,连忙跑去找杜保,让他赶紧加快船速离开这里。   走了大约半个多时辰,这血腥味才彻底闻不见,小玉和杜菱华凑在一起嘀咕着哪位仙师这般恐怖,这怕是直接杀了成千上百的妖兽。   招凝在船头打坐,忽而睁开眼,抬眸看空中,却见高空上一人驾云飞过,路过大船上空时还稍微停了些许,正是起先捕杀妖兽的男修,但男修只是看了她一眼,径直离开了。   确定他走远,招凝重新闭目。   此人修为很怪,非常飘忽,时而给招凝极强的压迫感,时而普通的像是下品金丹。   宁明岛,处在东海域边缘,紧贴外海域,属婺岛林家管辖,有林家修真者驻守,不过少有林家人在此居住,这里更像是一座大型的城市,城市中心是修真坊市,城市外围是聚居区,而凡人除了能交得起灵石的可以在外围居住,大部分都在城市外的村落居住。   这座岛上资源非常丰富,土壤肥沃适合种植寻常灵药,城池背靠的山脉中有大量精金矿、秘银矿还有玄晶矿,凡人可以受雇于这些田地和矿区,只是他们没有灵力,大多时候做一些杂活。   但总的来说,宁明岛算是对凡人和修真者颇为友好的大型岛屿了。   从码头上岸,招凝压制修为,表现在筑基中期左右。   但即使这样,还是立刻有人迎了上来。   “仙师,可是来竞争林家客卿招募的?小的熟悉地点,可以直接引您过去。”   所谓客卿招募,贾宇混迹在贾家也是知道不少,是指群岛上大家族向整个海域招募驻岛客卿,若是十年内对家族有贡献,便会纳为家族管事,安排家族子女联姻,最后渐渐融入大家族中,成为家族长老。   因此客卿招募的首要条件是修为至少在筑基期。   “林家是整个东海最公正的大家族了。”听到对方说起林家,杜菱华也话多起来,“当年表哥无处可去,便硬着头皮参加了客卿招募,幸运进了第三轮竞争,林家没有嫌弃表哥的身世,只凭借着他的实力直接确定了。”   “这位夫人莫不是在林家有相识之人。”引路小伙立刻笑道,奉承道,“那可不是,此次客卿招募,内海域四海来了上百仙师都想一试,不过名额只有三人,也着实艰难。”   “但小的一看仙师便是不凡,必能杀出重围,抓住名额。”引路小伙格外机灵,话音一转便讨好招凝。   但招凝无意所谓客卿,直接拒绝的引路小伙的提议。   引路小伙脸色有些失落,让开路转而向后一看,眼睛一亮,原来是一新上岸的筑基修士,瞬间转移了目标。   “仙师,不去林家看看吗?”避开码头攒动的人群,走在通向宁明城的大道上,人群着实稀疏不少。   杜保却小声在招凝身边问道。   招凝看他,他紧张看了看周遭,努力用九州话表达,“都有家族。都有岛。”   他的意思是整个坠仙域中的仙师几乎都是有家族的,即使没有家族都会独占一座岛屿,算是自成家族了。   “多谢提醒。”招凝道,“不过我只有打算。”   杜保立刻点头不再多言。   一路上,招凝看到两边有不少灵田,每个灵田中都有五六凡人在打理,同时有一练气期的修真者监工,灵田中种得是灵稻,是最好种植的灵物,只需要将灵石磨碎成粉洒在灵稻根部,再经常性的清理杂草便可。   有些灵田里会种植一些寻常灵药,但凡人占比便更小了,大多是让他们挑挑水,绝大数的活还是交由低阶修真者来做。   再往里去,有一些池塘,里面养殖着灵鱼,都是为了修真者果腹或者尝鲜用。   一路看来,此地的环境倒也算和谐。   很快,宁明岛高大的城门耸立在眼前,为了彰显气势,城楼上架着几只海妖的骸骨,骸骨色泽煞白,至少在这里风干千年了。   城门口,不少御剑、御风而来的修真者都落地,步行进入城中,和九州大型坊市类似,城中设有禁空阵法,只可低空飞跃,不可高飞。   门口有八名筑基期的修真者盘查,听杜保说道,这些人都是林家旁支子弟。   虽不限何人进入,但多少要登记由来。   “哪里?”   很快便到了招凝四人,盘查的修真者手中抓着一玉简,只抬眸扫了一眼。   杜保赶忙说道,“昌易岛。”   修真者嘀咕一声,“昌易岛不是废弃的矿岛吗?那上面还有人呢。”   “家族出事,不得已。”杜保不得已憋出几字。   修真者哼笑了一声,又瞥了一眼招凝,“叫什么?”   “林影。”招凝淡淡说道。   “哟,本家姓,这是想沾亲带故来竞选客卿?”几个修真者的目光很不客气地横扫了一遍,“怕是难咯。”   转而随意在玉简上刻上名字和岛屿,这才放他们进去。   进去后,杜保抹着头上汗水,解释道,“仙师,哪个岛屿都是这样,您别和他们一般见识。”   招凝淡淡应了一声,“这里就是外城了,你们寻故人去吧,我要往内城看看。”   “好好。此番多谢仙师相送。”杜保连忙拱手道谢,其他二人也跟着躬身。   招凝没多说,几步便消失在外层。   内城中,同九州修真坊市大同小异,只是贩卖的东西更多的是妖兽材料。   招凝径直进了一家颇大的炼器店铺,铺中的灵器琳琅满目,一到八重都有。   掌柜的正在琢磨展示柜上的阵法。   “收妖兽材料吗?”招凝问道。   “收的。”掌柜的态度敷衍,还在研究损坏的阵法该如何重新启用。   这展示柜中是一灵兽环,从些许外溢的气息看,里面应是困锁着一只海中妖兽。   “阵法灵禁中渗入了火煞之气,不祛除干净是不能用的。”招凝提醒道。   掌柜一顿,仔细一探查,拍着脑袋恍然,“我说怎的总是有排斥,无论如何都封闭补上。”   他转头见招凝,拱手欠身,“实在不好意思,怠慢了仙子。仙子一眼便看出阵法缺损在何处,实在是个中好手。”   招凝不接掌柜赞美,只看向那灵兽环,“这灵兽环中困锁的是何妖兽?”   “银电驰鱼,二阶海中坐骑,店中御兽师加持了引水诀和疾驰术,速度极快,瞬乎半里。”掌柜期待笑道,“仙子可需要?”   毕竟是坠仙域大面积海洋,除却海岛上的资源,海中的灵物也不能错失,但招凝确实第一次见这种海底坐骑。   只多看了两眼,招凝便道,“不用。我这里有些妖兽材料,掌柜帮我换些灵石。”   掌柜些许失望,从招凝手中接过灵袋,神识一扫,陡而一僵,这里面都是三阶妖兽的尸体。   瞬而看见招凝的目光就不一样了,立刻明白自己就算没有错估对方修为也错估了对方的背景。   他立刻唤小二倒茶,“仙子,您,您这边坐,这些材料实在难得,小的不敢直接估价,得请铺中前辈来鉴定。”   “嗯。”招凝应了一声,她坐在椅上,掌柜双手捧着材料匆匆进了内室。   拂开茶水上层的叶片,招凝只是想借此了解坠仙域材料行价,正常三阶妖兽的材料在九州至少卖到近万下品灵石的,不知此地价格到底是跌还是涨,以此地妖兽数量来估计,怕是要跌不……   招凝一顿,霍然朝门外看去,却见对面售卖丹药的店铺中走出一人。   他披着一身玄色斗篷,低垂着头,兜帽半掩着面,整个人死气沉沉,脚步更是极快。   但招凝却察觉到略微熟悉的气息。   是韩旭。   “……宗门是不是要覆灭了,所以借口围剿人魔之事将我们全部送出去,是为了保存宗门最后力量。”   那年灵舟上,韩旭抱头挣扎着,问自己也问所有人,当年仅此一语,轰然炸开招凝迷惘困顿之心。 第222章   韩旭走的极快。   招凝瞬身出来之时就不见他的踪影。   等招凝循着残存的气息, 见到黑袍人影时,已经在宁明城外。   她突兀出现在韩旭身前,韩旭僵在原地, 招凝缓缓转身, 已察觉到面前的韩旭有些不对劲。   但韩旭气息却是不容错认,他已经是金丹初期了, 是此地常见的下品金丹却没有坠仙域金丹真人那般气息强大。   “韩旭?”招凝唤了一声。   就在这时, 韩旭忽而出拳,一圈黑色法印以拳头为中心扩开, 招凝速而后退,拳头紧逼。   退后三四十丈, 几乎要撞在山体上,堪堪拉开三尺身距,神光晕开在身前凝聚成盾。   招凝反手凝法诀, 却见他手擎八重灵刀毫不留情种种斩下, 神光灵盾瞬而破碎,刹月剑在灵刀下斩刹那斜挡在刀前, 一时间,真元对冲, 气浪喷涌。   一瞬间, 韩旭的兜帽被掀开, 露出一张黑纹遍布的脸, 以及全白的眼眸。   活……活尸?   招凝大惊, 那现在是谁在操控韩旭的肉|身。   灵刀猛地一转,挣开与刹月剑的角逐之势, 转而刀上聚灵,气势若开山。   招凝只得先行对抗他的攻势, 刹月剑起剑花,剑光裹着云声风声,这一刻顺而让地方半里之地天色转变,剑光藏在云里,一寸一寸吞噬灵刀气势,又一点一点卸去灵刀杀意。   直至灵刀攻势好似融在云中,那操控者终于察觉不对,灵刀刀意骤而爆开,反身一划,其身形趁机钻出,但招凝速度比他快上很多。   眨眼之间,招凝的手已经扣在他的肩膀上,强行让他调转方向,但那操控者根本没有停下,转身就是一拳,两人法印相冲,他借势还要再跑,招凝不再给他机会,直接掐起法决,登时一道道灵光如同锁链一般缭绕在他周身,瞬间就将“韩旭”禁锢在原地。   “韩旭”身子一僵,转头便看,招凝手中明明无物却感觉到一股极其可怕的力量在瞄准他。   他倏然一缩,“韩旭”眉心便出现一道魂识,那魂识一脱离,韩旭的身体便软了下来,而招凝手中的光华已经逼近,紧接着光华一裹,就将那道魂识都捆在灵光中。   魂识不断地在灵光中挣扎,却根本没有办法逃离束缚。   灵光球落在招凝掌心,招凝目光中一瞬间划过冷意,杀意涌动着,似要直接将这魂识掐灭。   魂识好似也感知到这极其强悍的力量,立刻不敢乱动了,在灵光球中缩成烛火一般大小,火光微微颤抖着,似乎在瑟瑟发抖,又似在求饶。   招凝没有功夫去管他,她一手灵光稳住韩旭坠落的身体,他僵直的站在原地,脑袋低垂着,翻白的眼眸紧紧闭起,这时候的气机完全闭起,却又感觉不到是尸体。   若是尸体,韩旭的气息就会完全消失,不可能还残留在肉身中,这说明他的肉身和神魂还有联系,可能因为他体表着古怪的纹路而切断了,或者说,这些纹路是一种秘法,将韩旭炼制成一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招凝手中清光晕开,韩旭整个人都笼罩在清光下,他眉心渐渐亮起光华,相对应的,他头顶缓缓汇聚成一道莲花虚影。   每次这莲花虚影的颤动,韩旭的身体都跟着一颤,眉心的光华也变得明亮。   这是招魂术。   招凝在尝试将韩旭遗失的神魂招回来。   但是这样的术法好似没有成功,在莲花颤动的时候,他身上的黑纹也跟着亮起,就像是一道密集的黑网将韩旭包裹着,让他的神魂根本没有办法回归。   招凝眉头微蹙,转而施展法决,古老神秘的符纹晕开,一道道上古云纹在符纹周遭旋转,紧接着连接成串,在术法的联系下,游动在韩旭周身,招凝手掌灵光重重一推,法印印在韩旭身体上,他的身体猛地一直,眉心的灵光倏然更亮。   紧接着,一股画面出现在招凝眼中。   那是一处昏暗的地下密室,四周都是岩壁,岩壁上掏出很多拳头大的小洞,密密麻麻的遍布在整个岩壁中,而那些小洞里都摆放着一个泥人,泥人以一种被束缚的姿态立这。   随着视线的古怪拉近,便能看到密室中央有一处诡异的阵法,阵法四角插着护阵旗。   看清那护阵旗上的家族标识后,招凝神色一顿,这一天来见到的最多家族标识便是此,林氏家族的族徽。   视线再拉近,便能看到招魂术作用的神魂所在,却是正对着岩壁入口的一处小洞,小洞中是与周遭形制一致的泥人,随着招魂术的施展,那泥人也跟着颤动,紧接着颤动的幅度越来越来大。   若是泥人摔碎……招凝一震,倏然收手。   泥人代表着韩旭的神魂,泥人碎了,神魂也就碎了。   招凝神色凝重,这林氏家族果然不是传闻中那般正派的家族,这韩旭的神魂没有办法通过招魂的形式召唤回来。   一撤手,韩旭头顶的莲花虚影便散了,他眉心的亮光也跟着散了。   招凝垂眸看着掌心禁锢的魂识,这魂识的主人想必就是林氏家族的人,但这魂识似是只是对方神魂的一部分,如果直接掐灭不仅杀不死对方,反而会打草惊蛇,可能会陷韩旭的神魂于不利之地。   沉思片刻,招凝屈指一弹,魂识被招凝送入了韩旭的身体里。   韩旭僵硬的身体陡而变得正常,那满白的眸子再次睁开,一瞬间脸部抽搐,抬手就要再向招凝攻去。   但是招凝根本没有给他机会,禁锢法印一层一层加持在韩旭身体上。   “你是谁!”   这是“韩旭”第一次说话,完全就是韩旭本人的声音,只是稍稍有些沙哑。   “我也想问你是谁。”招凝冷冷盯着他,“不过,你很快什么都不会知道了!”   说着周遭忽而起了一阵清风,清风无视法决拂在韩旭身上,渗入韩旭识海中,扫过那道魂识,明明是那般清冽安抚之感,偏生“韩旭”感觉到一股失控,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记忆中消失。   “啊……”   他抱着脑袋,不自觉的蜷缩起,好似要蜷缩成在母体时的胎儿模样。   一炷香的时间后,“韩旭”伸展开,站在原地,一脸茫然的看着周围,好似很不解至极为什么孤身一人站在这里。   过了片刻后,“韩旭”不再多想,甩了甩脑袋,裹紧黑色斗篷,转而向远处飞去。   招凝从暗处走出来,看着他离去的方向,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清风拂神诀,拂去这段神魂波动,忘记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宁明城的东南方有一处富丽堂皇的庄子,庄子大门两侧站立着同宁明城坊市相同打扮的守卫,招凝站在高枝阴影处,眼看着“韩旭”走了进去,而两旁的守卫躬身行礼。   她眺望半隐半现的庄子,隐隐能感觉到庄子周遭设下的层层阵法,这些阵法甚至可以媲美万宝别庄看到的那些上古阵法,除此之外,庄子中隐约有三道强悍的气息,至少是金丹中期的威压。   招凝知道庄子中怕是不止这三个金丹真人,向“韩旭”这般根本没有办法远距离感知到。   在高枝上站了些久,招凝瞬身离开庄子外围,重新向宁明城走去,看来这林氏家族怎么说也要进去看看。   到宁明城坊市入口时,正值黄昏十分,坊市入口已经少有修真者出入,只是这时入口处却有些许躁动,几个人在争执什么,好巧不巧正是杜家三人还有一个筑基后期的男修。   那男修身形清瘦,容颜如画,却是丰神俊朗。   “表叔,你怎么这样。”小玉愤怒的指责着男修,“你不认我们,不想帮我们就罢了,为什么你连菱华姑姑都当作没有看见!”   杜保也在旁边说道,“小楼,不,顾高人,我们杜家已经被贾家占了,杜家已经没了,我们无处可去,好不容易来投靠你。许是我们鲁莽了,让你不适了,可是我们也别无选择。还有菱华,菱华和你从小一起长大,当年她失踪的时候,你还哭过,现在菱华受了这么多苦,终于自由了,你不能说不认就不认啊。”   招凝并没有靠近,她只看着杜家的闹剧,明显的顾楼似乎在压抑什么,他衣袖半掩的手握了握,目光有些闪躲。   许是这时城门口没什么人,守卫也不干涉,像是看戏一般旁观着,还时不时的说道两句。   “这顾管事,不是马上就要入赘我们林家,同林三小姐合籍大婚了,怎么现在又冒出来一个青梅竹马?”   “哪是青梅竹马,我看就是破落的穷亲戚找上门坑人呢。你见过哪个家族本家的人连修为都没有吗?”   “说来也是。倒是那姑娘长得好看,若是顾管事不管,我到不建议‘帮一帮’。”   “哈哈,兄弟,你怎么同我想到一块去了。”   顾楼似乎也听到了那两守卫不怀好意的对话,他神色极冷的朝那边看了一眼。   两守卫一顿,笑意掩了下去,但心里却是不服气。   甚至其中一人还嘀咕着,“这不是不认识吗?这么还为那几人撑起腰来了。”   顾楼掌心灵光忽显,法决几乎已经成型,这时却听杜菱华柔声说道,“表哥,我知道你是认识菱华的,你是不是嫌弃菱华这么多年委身于贾宇那恶心的家伙。”   顾楼动作一僵,想要反驳却不敢看她。   “菱华,不要这么说。”杜保想要安慰她,但被她拦下了。   杜菱华对顾楼缓慢的说着,“没关系的,菱华此次来,不是为了成为表哥累赘的,实在是杜家没了,我们没地方去了,只求你帮个忙,借我们些灵石,让我们能在此地落脚。……我只能求你了。”   “菱华姑姑,既然没办法,我就不修行了,我才不要当什么冷漠的神仙。”小玉忿忿的说着。   这时,一只灵石袋突兀甩到杜保的怀里。   杜保一怔,捧着灵石袋,看着顾楼,不知所措。   顾楼目光在他们三人身上划过,什么话都没有说,终究还是动用真元,灵光一震,瞬间就将三人震开。   没了牵扯,顾楼脚步匆匆向坊市中去,只临到坊市门口的时候,微微慢了下来,眸光如冷箭般,狠狠地盯着守卫,神色中满是警告。   守卫虽然也是筑基境界,但不过筑基初期,又只是普通的修行者,实力根本不及家族培养的顾楼。   在这道目光下,终究缩了缩脑袋,闭嘴装哑巴。   顾楼这才大步离开。   杜保将杜菱华扶起来,“菱华,你不用这般,实在不行,我们还能去城外住,没必要非要在外城的。”   “不,二伯。小玉她也还小,她有仙缘,还要修行,也需要灵石。”杜菱华神色悲伤的说着,眼里似乎都没有光彩了,“在坠仙域不能成为修真者,实力不够强,永远只能被欺辱。”   她伸手摸了摸小玉脑袋,小玉有些迷茫,“没关系,菱华姑姑,你不是练气一层吗?你可以教我啊,我可以做苦修士,不用灵石,就靠天地灵气。”   “傻孩子,天地灵气是跟灵脉有关的,城外的灵气稀薄,根本没办法修行。”   杜菱华闭眼,再睁开,眼中的情绪好似是破碎的,她忽而自行向前走着,不理身后二人。   “菱华姑姑?”连小玉都感觉到奇怪。   杜保一惊,察觉到杜菱华似是起了死志,将灵石袋直接塞进了小玉手中,几步追上杜菱华,“菱华。”   甫一拉住,就见她嘴角竟渗出一丝鲜血。   “菱华!”   “嘿,真没用。”守卫戏谑的背景声也没法影响他们了。   就在这时,却见一道灵光打入杜菱华眉心,杜菱华身子一顿,瞬而晕厥,直接仰到在杜保怀里。   “菱华?!”   “菱华姑姑!”   “她没事。”杜保和小玉惊愕之时忽而听到熟悉的声音,小玉一抬头,就见之前好心送他们来的仙师,惊喜极了,“仙师,是你!”   招凝缓步走来,在他们身侧顿下,“她睡一觉就什么都忘了。”   “仙……仙师……”杜保颤抖地喊着,最后浓缩成两字,“谢谢仙师。”   “不用。我知道她受过的苦。”   招凝淡淡道,是从贾宇视角的。   她抬手,指尖举起灵光,轻轻一点,灵石袋似乎鼓起了几分。   “拿着灵石,好好去安家吧。”   “谢谢,谢谢!”杜保激动。   “谢谢仙师。”小玉瘪着嘴似要哭了,“仙师中果然还是有良善的。”   这话说得有些古怪,虽然招凝帮过他们一两次,但不至于用这么空泛的比较。   招凝没在多言,径直向前走。   见招凝离开,杜保也抱起杜菱华,带着小玉赶紧往外城去了。   不是家族的修真者,守卫没有丝毫客气,抱臂依靠着墙边,“啧,坠仙域可不兴良善那一套,这是从哪个犄角嘎达来的不谙世事的仙子。”   招凝的修为在他们眼里不过是筑基境,气息甚至比他们还弱,另一守卫也靠在一边,嬉笑道,“这不是早上那个自称林姓,想要讨好我们林家的修真者吗?怎的,什么时候出去的,是不是被客卿招募赶了出来。”   招凝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直至走到坊市门口,定在两人中间,左右看了一眼,威压忽然飙升,容貌气质也从原来的清冷肉眼可见的变得高傲冷厉。   “你你你……”   靠在门边的两个守卫一踉跄,惊慌地指着,“金……金丹……”   “真人……”   招凝什么话都没有说,只见她指尖一动,两个守卫立刻掩着脖子,发出“嗬嗬嗬”的嘶哑声,很快彻底失去了声音,下一刻,两团灵光包裹的舌识从他们嘴里飘出来。   人有五识,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   舌识,主司味觉和表达语言。失去了舌识,无法在饮食中尝出各种味道,也无法正确地表达语言。   “既然不会说话,就学会闭嘴。”   却见两团灵光向外围一抛,一个落入草丛里藏匿的野兔身上,一个进入溪流桃花鱼身上。   只听野兔惊慌地“啊啊啊啊”逃窜,逃了两丈惊觉发出了人类的声音,更加尖叫“救命啊救命啊”蹦得三四尺高,蹿进了林中。   而桃花鱼“啊”了一声,转而兴奋的喊道,“啊……咕噜……啊啊啊……咕噜咕噜……我会说……咕噜……人话了……咕噜咕噜……”紧接着便沉入了溪流底部,贴着石头缝隙溜走了,只留下一串“咕噜咕噜”。   而两个守卫张着嘴却是连气音都没有,惊恐至极地滑落在地。   其中一人似是还不服气,抬手指着招凝,颤抖着,转而手中拿出一只令牌,令牌上林氏家族的族徽亮起。   周遭的低阶修真者再也不敢围观了。   招凝不为所动的站在原地,抬眼看向坊市中,已感知到一道气息向此地疾驰而来。   眸色落下,尽在掌握。   很快,气息主人落在招凝身前,横眉吊睛,光头短须,气势十足,修为在筑基大圆满。   “怎么回事?!”   他冷声问道,但没听两人回话,只指着招凝。   光头皱眉看向招凝,却是一惊,那气势瞬间矮了半截,老实拱手见礼,甚至挤出不甚好看的笑容,“这位真人,不知出了何事?”   “也没有什么事。”“林影”下巴一抬,“我来此本是想看看贵家族客卿招募一事,本想低调入城了解一二,却不想被这两人臭嘴怀里心情,便拿了他们的舌识。阁下,莫不是来替他们讨回公道的?”   光头恍然一笑,话还没说,先是两守卫各踹了一脚,“公道只在真人手中,真人随意发落。”   他一拱手,“真人是来响应客卿招募的,哪便是我林家的贵客,真人这边请,我带您先去宁园。宁园中有家族金丹长老专门负责真人响应。”   光头侧身,让招凝先行,招凝抬步边走,那光头还是一脸笑容,临走又踹了两脚守卫,这会儿他们再也不敢指手画脚了。   几步缩地成尺,光头得御风小跑才跟的上。   “还没请教真人名讳。”   “林影。”   光头一愣,“真人此姓与我们林家着实有缘,看来注定要成为我们林家长老了。嘿嘿。”   宁园是坊市中央最大的一处建筑,从外表面看却有一股闲适风韵,入了园中,便见游廊花窗,假山湖泊,亭台楼阁,倒不像修真者住的地方,反倒像是凡俗富贵人享乐之处。   光头引着招凝到了一处房屋前,四扇大门对半开,呈现出里面开阔的空间,一金丹真人正盘腿在高榻上打坐,感知到人来,只睁眼上下打量了招凝一眼,而后微微颔首。   “韦诏长老,这是林影林真人,是来响应客卿招募的。”光头躬身禀报。   韦诏应了一声,朝左手圈椅抬了抬下巴,示意招凝坐下。   招凝坐下后,光头地上茶水匆匆离去。   韦诏又打量了一眼招凝,似笑非笑,“林真人一手好隐匿手段,初入宁明城时,本座竟是丝毫没有察觉。”   韦诏看起来是整个宁明城的驻守者,神识遍布宁明城,若是宁明城发生什么事情,他若是想知道自会第一时间察觉,而坊市门口的冲突他早已知晓。   招凝从容地端起茶水,低头淡笑,“不过是粗浅隐匿手段,入不得韦长老的眼。”   韦诏直身,“林真人,这手段确实稀奇,确实是我们林家所需要的。既然林真人有想法入我们林家做客卿,我林家只是欢迎。不过金丹响应,虽说不用筑基境那般竞争名额,却是还需要做一事来让林家考教两分。”   招凝轻抿茶水,赞了声好茶。   这才抬眸看他,“韦长老,尽管说说看。”   “哈,看来林真人确实有意入我林家。”韦诏笑眯眯的。   招凝放下茶水,靠在圈椅上,“不然白得了‘林’此姓,不是吗?”   “哈哈哈,好!”韦诏一拍扶手,从打坐换成正坐坐姿,“这事也不难,更不需要真人独立完成。此次招募客卿,金丹真人包含阁下共有三名真人响应,而三位只要为我林家抓捕到一人即可。”   “谁?”   “宴彬。”   这两字情理之中,意料之外,贾宇记忆中贾家长老曾经提起过这人,看来林家被夺走海墓残片后,到现在都没有撒气。   见招凝似是很平静,韦诏闪过一丝难堪,看来宴彬夺宝一时,整个东海真人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林真人可别轻视。”韦诏试图挽回林家掩面,“这宴彬功法极其诡异,那金丹更是古怪,威力更甚寻常金丹真人,再加上他有不少法宝,还有五花八门的秘宝护身,甚至时不时冒出来怪异灵宠,稍不留神就被他溜走了。”   “林影”讽笑了一声,“三名金丹真人去抓,还怕他一人凭空消失吗?韦长老只用告诉我们,此人在哪即可。”   韦诏见“林影”这般态度,皱了皱眉,闪过一丝嘲讽,好似在说,等你们遇到这家伙,你们也等着阴沟里翻船吧。   “此人数十日前在东海边缘大闹独礁岛,杀死了不少妖兽,得了上百妖丹,此刻应该是藏在哪里用这些妖丹炼制丹药。”   招凝心中一顿,忽而意识到韦诏说的是谁,那日他们从东海边缘线航行而过时,碰到的诡异修真者。   原来他就是宴彬。   韦诏继续道,“我们林家已经在寻此人的藏身之地,已经可以缩小至三处,再过几日应该就能确定了。”   “那既然如此,想来我还来早了。”招凝站起身,似是懒得呆在这里,要离开回头再来。   韦诏却拦下,“林真人不是想要入驻我林家做客卿,不如趁此时间多多了解我林家。回头当真抓到了宴彬那小子,林真人成我林家客卿,可是要去林家主岛面见林回上人的,到时说不定上人还考教几分,再传道一二。”   说是考教,其实是探查这些新入驻客卿的底子。   不过进入林家主岛正合招凝打算,这捆束韩旭神魂的地方十有八九在主岛上,即使不在,主岛上更容易知道这些隐秘。   “那便多谢韦长老提醒了。”   “不妨事。林真人这般隐匿手段,说不定当真能入我林家。就当韦某提前交个好。”只听韦诏的名字便知他也是从客卿走到林家长老席位,像这种外人即使有姻亲关系,在一个家族中也无法轻易立足,拉拢和交好便是形成自己家族势力的主要手段。   他又道,“宁园在坊市内,灵气不浓,全为方便客卿招募。宁园西道场,此时应该有筑基境的客卿招募首轮比试,林真人可以去看看,等他们结束,顾楼会带你们一起去林庄休憩,或者,林真人不乐意等,直接去林庄便是。”   “林影”抬手敷衍示意告辞,“韦长老既然已经说了,有元婴上人考教,我还急着走作何?便谢过了,走了。”   说着不等韦诏回应,转身离开。   韦诏盯着招凝背影,眉头微微皱起,不知道再想什么,转而又摇摇头,重新闭目打坐。   招凝在宁园中缓步走着,听韦诏的意思,这顾楼似乎是筑基境客卿招募的负责人,这顾楼的地位在林家远超杜家三人所说。   宁园中山山水水,很是清幽,只有几处房间中引了地底灵气构建聚灵阵,其余地方就是寻常屋舍,此地连炼器室、炼丹室都没有,看来林家人也少入其中。   招凝往西边去,还没走几步,耳朵微微一动,隐隐听到远处屋舍里的争吵。   其中有熟悉的声音,是顾楼的。   “……敏丹,我和她当真没有什么,我都差不多忘记她了。”   “忘了?”女声讥讽道,“你在坊市门口的闹剧可是第一时间就传到我耳朵里了。你若是忘了,你为何不敢看她。你若是忘了,你为何还要给他们灵石。你若是忘了,何必要装作忘了。”   “敏丹,我……”顾楼哑口无言,却又试图掩盖什么,但话没说几字就被打断。   “不用解释。”女声带着强势和傲慢,“顾楼,你别忘了,你当初是怎么进我林家当客卿的,更别忘了你当初落魄成什么样子,是我林敏丹看重的你,不,看重的你这张脸,所以才让你今日有这般地位。”   顾楼失声似的。   女声又道,“我也不怪你,昔日青梅竹马,儿时玩乐假做合契的小情人,换做我,我也心颤了颤,不过人家可是被贾家欺辱了十来年,她那点修为怎么得来的,你恐怕不知道。我告诉你,是为了采补的时候不至于那么快就死了,故意给她填出来的修为。”   “林敏丹,你!”顾楼大声,后话却怎么说不出。   “我只是告诉你,你的老情人到底是什么情况,又不是我害的她。顾楼,你可得态度好点。否则,哪天我也不耐烦你了,你就也只能像二嫂那样任我摆布。”   此话一出,便是不欢而散,屋舍中顾楼重重推门离开。   远远的,招凝看清屋舍里坐在正座上,闲适哼笑的林敏丹。   林敏丹模样打扮的雍容,听她话语里的傲慢,应该是林氏本家重点培养的子弟,她修为在筑基大圆满,只此境界的威压已经抵得上九州金丹初期的普通修真者了。   招凝瞬身直接向宁园西武场去,还没有进西武场,便看到庞大的阵法灵光笼罩着武场,灵光光幕内,两名筑基中期的修真者法术五花八门,法术灵光东一片西一片。   阵法光幕外,有数人抬头观看着,不时还点评几句。   大部分都是筑基修真者,还有两人金丹境界,其中一人搂着女子坐在亭中,旁边侍女灵果灵食伺候着,另一人倚靠在招凝一丈开外的立柱上,懒散地看着比试。   顾楼进入亭中,朝那人拱手致歉,“林晖长老,适才敏丹找我,不知您竟然也过来了。”   林辉挥了挥手,“你二嫂在洞府呆长了,这不是生气不说话了,我带她出来看看。”   说着,拿起灵果递给怀中女子,“雪儿,好了,不生气了,这灵果可是从北海灵蜂岛上运来的,最是香甜,尝尝看。”   但是,那女子一直窝在他颈下,一动不动。   “雪儿?怎的不理我啊,是为夫的错,一直没照顾到你的情绪,吃一个好不好?”   难得见金丹真人这般细声细语地哄着女子,这女子甚至还无甚修为,只是凡人,不远处本观战的参加客卿招募的修真者这会儿也小声交头接耳,八卦几句。   招凝本只掠过一眼,但却注意到顾楼眼里藏着的神色,那是恐惧、愤恨,还有悔恨的。   他的神色越来越明显,直到林辉似是感应到了,皱着眉抬头看了一眼顾楼。   “你莫不是要为你二婶打抱不平。”   “不……不敢。”林辉低下了头。   但林辉再低头看怀里女子时,那神色越来越冷,似乎下一刻就要暴起杀人似的。   “雪儿?!”他摇晃了一下。   没回应,林辉再摇了一下。   就在此刻,女子的脑袋偏转,闭着眼,脸颊上攀爬着和韩旭一模一样的黑纹。   招凝心中一顿,这女子莫不是和韩旭一样,被抽了神魂,变成被魂识操控的类似傀儡一样的物件?   林辉骤而捏拳,登时灵果破碎,汁液从他指缝间四溅出来,金丹境界的威压瞬间席卷,观战的筑基修真者登时被压迫跪在地上,阵法中比试的两名修真者直接被掀飞,重重撞击在阵法光幕上,落地便是吐出一口鲜血。   整个阵法光幕开始晃动,似乎要在金丹气势下碎裂了。   下一刻,女子的眼眸霍然睁开,一双满白的眸子,她向林辉,又看向顾楼。   顾楼紧攥着手,头恨不得低到地底去。   女子撑着林辉胸膛直身,嗓音软糯的说道,“辉哥,你生什么气呢,我不过是睡一觉,你怎么又发火了。”   她温柔的扯出袖帕一点一点的擦拭着林辉被汁液染红的手掌。   “看你,都把别人吓到了。这些人可都是来响应客卿招募的客人,你又在借势压人了,小心上人有说教。”   林辉的表情瞬间变得和善,看着女子满是爱意,“还不是你闹得吗?乖,以后不要睡这么久。”   说着,一把搂着女子,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转而瞬身消失不见。   顾楼这才抬起头来,眸光似是在找什么,不知是在找林辉,还是在找那女子。   招凝神色不变,心里却是惊疑,这林氏家族似乎都不正常,那女子明明同韩旭一样变成魂识操控的活尸,身为金丹真人的林辉不可能不知道,更有甚者,操纵者就是林辉。   所以他是自己自导自演表现了这一幕吗?   招凝蹙眉,却在这时,听不远处的金丹男修出声。   “这林辉长老与爱妻可谓伉俪情深啊。”见招凝看他,他一挑眉,问道,“仙子,觉得呢?”   这男修一身墨蓝长袍,一根玉簪束起全部头发,本是干练之貌,却掩不住他骨子里的懒散,修为在金丹中期,普普通通,无甚压迫感。   明明是陌生真人,偏生在他打量招凝时,那眼神让招凝升起一丝熟悉,一时却又无法对应上。   招凝回视,“我觉得又如何,该是林辉长老如何觉得。”   “哈哈哈。”男修笑着,转而作揖礼,“严荣,不知仙子名讳。”   “林影。”   话音刚落,严荣忽而靠近,招凝退步,他却盯着招凝。   “那我告诉仙子一个秘密。”   不等招凝回应,他小声,声音只有二人听见。   “仙子可听过——身外化身。” 第223章   身外化身?   当年看到一提双魂时, 曾经书中带过一句话,讲的是一魂双体,就是所谓的身外化身, 神魂不灭, 一人成二,即分身, 但这样的神通唯有元神之境才能成就, 概应只有元神才能分化神念控制双身。   除非……有秘法。   但这林家的诡异当真是身外化身的秘法?   韩旭和那女子满白眸子晃过眼前,怕不是邪法。   而面前的严荣行为突兀, 隐隐让招凝不适,她不想相与, 转身要走,却听严荣又说。   “仙子,可别急着走, 我话还没有说完呢。”   “林家祖传身外化身秘法, 却无能修炼,把秘法转化成邪道人傀分身之术, 你猜林辉长老怀里的女子是不是人傀。”   招凝缓慢转头看向他,他背着手笑容很是懒散。   “仙子, 可曾听说过这林家是整个坠仙域最公正的家族, 可听说过林家的这客卿招募的本质, 你猜为什么这么多人进入林家之后, 都会成为林家的长老, 几乎没有人从林家离开。”   招凝知道他在暗示什么。   许多林家长老,说是已经成为林家的长老, 但可能也成为像林辉怀里的女子一样成为某个人的人傀了,或者有些在与林家接触中, 渐渐对林家这种人傀分身大法了解并认可,成为林家施展这人傀分身大法的一份子。   而那些对林家人傀分身大法看不上眼的,甚至想要公诸于众的修真者,可能还没来得及向外说什么,就成了失去神魂的人傀客卿。   韩旭,林辉怀里的女子,还有……林敏丹对顾楼的威胁。   招凝心中闪过多个念头,面上的神色却是冷静的。   “阁下告诉我这个作何?这可是林家的区域,你这般说,就不怕听见吗?”   可严荣不羁一笑,“仙子不就是想要知道为什么那人会成为‘活尸’……”   招凝眼眸一缩,他当时居然在郊外。   压抑着自己翻腾的情绪,金丹境界的神识覆盖数里,招凝确定没有外人在附近,哪怕是元婴上人,也能略略感知。   招凝心中惊愕,手掌微微握起,这一刻招凝有一种想要将面前的人直接绞杀的冲动。   但招凝知道,这个人并非观感上的那么普通,她甚至不一定能在对战中获胜,更何况现在是在林家宁园中,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影响招凝的计划。   她必须要谨慎,她不能被这一句话激怒。   招凝抬眸看他,眼神中没有任何的情绪,只问,“你想要我做什么?”   哪有平白无故的秘密,这严荣必是想要达成某种目的,且是跟林家有关的目的。   严荣勾唇一笑,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难得见到这么聪慧的人,不着急,很快仙子就知道的。”   他深深的看了招凝一眼,那目光中好似在审视什么。   又来了,这样奇怪但熟悉的目光,招凝自认绝对在什么地方碰见过,甚至很短的时间之内,可能就在坠仙域中,等等,就在坠仙域中,招凝来此也不过几日的时间,真正遇见的修真者寥寥无几。   招凝指尖微微一动,忽而转过身看严荣离去的背影,他优哉游哉的走着,根本不像个金丹真人,就像是游戏人间的浪子。   他此刻手中掐了一根狗尾巴草,摇摇晃晃,注意到招凝未曾掩饰的视线,还抬手晃了晃狗尾巴草,像是在打招呼。   严荣……严荣……宴彬……   林家用来考教响应客卿招募的人居然就在客卿招募响应人之中。   这当真是笑话了。   招凝正身,神色未流露出异常,只是淡淡地看着台上两名被震到吐血的修真者,顾楼正在向他们赔礼道歉。   宴彬……宴彬……   她心底呢喃着这个名字,脑海中一遍遍的重复数个时辰前在郊外与“韩旭”打斗时忽略的细节。   直至片刻后,招凝微微一动,意识到到底是哪里产生的疏漏。   她目光落下,要下雨了,地底的蚂蚁一群一群地钻出来……   “道友不如到旁边休息,明日再进行比试,你放心,这一场不作数。”顾楼安抚着受伤的修真者,“这是我们林家的错,林辉长老实在是爱妻心切。”   “哼。”修真者爬起来哼了一声,“都金丹境界的真人了,还这般神神叨叨,当真不怕被外人嗤笑。”   “好了,王兄,若是被真人听到了,就不好了。”之前与他对战的修真者提醒道。   两人这才径直下了武场,不过是一个小插曲,也不算什么委屈和屈辱,强者为尊的坠仙域中,金丹真人控制不了发个火又算是什么呢。   顾楼看着他们两人离开,藏在拳头下面的手紧了紧,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好像从林辉带着女子离开之后,神情便一直不对,像是在拼命压抑着什么。   好不容易缓和,他走到几位修真者面前,又看到招凝站在一旁。   略微有些惊讶,好似注意到招凝是谁,但也很快的低下头去,拱了拱手。   “真人,实在对不住,让您久等了。正要日落了,我带您和诸位高人去林家别庄休息,那里处在灵脉上,灵气更加浓郁。”   “嗯。”招凝淡淡应了一声。   修真者的速度极快,到别庄不过半盏茶的时间。   顾楼在前面领路,别庄中倒是没有像宁园那般奢靡,很是普通,就是招凝之前尾随着“韩旭”来的地方。   果真没过多久,他们一行人便碰到了“韩旭”。   而他身边跟着一个人,那是一个非常年轻的修真者,看起来还不满双十,看起来浪荡不羁,一把折扇别在腰间,这会子,正在捶腰捶背的往前走,“韩旭”低着头跟在他后面。   顾楼见到他们过来,连忙侧身避让,躬身唤了一声,“小少爷。”   而其他修真者大致一看两人的修为境界,便是向他身后的“韩旭”拱手,“真人。”   小少年顿了顿,眸子往这几人身上扫过,说道,“他们是谁啊。”   那副不可一世的表情,连金丹中期的招凝都没有被他放在眼里。   “回小少爷,这是响应我们林家客卿招募的修真者。”   小少年这才看了一眼,那目光直直落在招凝身上,“这位仙子真好看,也是来参加我们客卿招募的?”   他的目光很直白的打量着,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   而“林影”的性格可从来不是隐忍的,她指尖一动,便见一道灵光刺向那小少年。   小少年还没有反应过来,顾楼却是第一时间拦在了小少年面前,胸口正中那道灵光,紧接着一股鲜血从他嘴角留了出来。   慢了半拍,“韩旭”才上前。   他声音沙哑着,“阁下是什么意思,竟然敢偷袭我……我林家小少爷!”   “林影”抬眸盯了他一眼,“提醒小少爷罢了,有的眼睛,不要也罢。”   说着向旁边走去,根本不管他们。   “你!”这话是重音,从小少年和“韩旭”口中同时传出来。   “小少爷。”顾楼提醒了一句。   只剩下小少年不满的愤怒,“哪里来的真人,金丹中期嚣张什么,在我们林家金丹境界就只配当个护法。”   顾楼低着头,眼眸中闪过嘲讽,低声道,“小少爷,说过了。”   小少年这才哼了一声,拍拍顾楼的肩膀,“顾楼,你做得不错,不亏是丹丹姐看中的人,以后你就是我林家的一份子了。让父亲也给你配个金丹‘护法’。”   顾楼低下头,不知是受伤还是怎么,身体微微发抖。   入夜,海风裹着腥咸的气味吹拂着宁明岛。   即使大多数都是修真者,却也保留着昼出夜伏的习惯。   在郊外一处无人的地带,远离城区,也远离城外凡人村落。   却见一个人影在林中舞剑,那剑光明明极具威慑之感,但是却好似被刻意压制着。   那剑光甚至连周遭的树干都没有伤害分毫,但那人却一直在舞剑,没有丝毫的剑法剑招可言,只是不断的攻击着树木,发泄着心中的怒火。   直至最后,那剑好似都像是成为累赘,发泄的人直接放弃了手中的剑,闷着头不断的锤击着面前的树木。   那拳头越来越猛烈,越来越快,甚至都看不见拳头的影子,但是他却一点都没有停下,直至最后,即使没有使用真元,面前的树木也在被他的蛮力击倒。   轰然一声中,他身形一顿,好似意识到什么,在原地极快的喘气。   最后心中的情绪像是怎么也都压不下去一样,忽而大吼一声。   “啊——呀——”   紧接着发疯似得向周遭挥拳,气力冲击足有两人合抱才勉强的树干上,拳头晕着血迹在树干上,树干轰然倒塌,紧接着是第二棵,第三棵,越来越多树木倒地发出轰然声。   他的拳头不自觉的加持了法术和灵力,一圈挥出,数十棵树轰隆隆倒下,这声音已经远远不止刚才的声响,怕是连凡人的耳朵都能听见了。   但是他像是完全陷入了情绪中,根本没有丝毫的停顿。   忽而间,山林中传来一丝轻慢的声音。   “你若是再发泄下去,明天天亮,路过的凡人都知道,林家未来的新婿不满林家。”   声音很轻,轻到好似只在那人的耳边划过。   那人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慌乱终于在复杂的情绪中占了上风,他紧紧攥着渗血的拳头,缓慢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却见一棵大树后面,一道身影转了出来。   正是招凝。   顾楼一顿,情绪渐渐下压,他看了一眼招凝,抬手作揖,“林真人。”   招凝无甚意义的应了一声。   顾楼忍不住,“林真人,来找我做什么?”   他低下头,“我知道林真人似乎帮了杜伯他们不少的忙,是个良善的真人,但是,林真人我并不想你插手我的事情。”   “我并没有插手你的事情。”   招凝淡淡说道,而后忽而抬手,指尖一挑,一点清光飞出,晕在半空,又缓缓在地表蔓延,将两人完全笼罩在无形的结界中,哪怕是只蚂蚁都别想轻易进入结界。   “我只是来同你做个交易。”   顾楼低着头,用这般动作掩盖自己面上的惊愕,没有发出一声回应。   而招凝好似在自顾自的继续说着。   “我可以帮你救出那女子的神魂。作为交换,你要告诉我他们林家的底细,或者说他们人傀神魂所藏之地。”   顾楼倏然抬头。   他知道招凝说的那女子就是林辉怀里的女子,可是招凝是怎么发现的,又是怎么知道他这一切都知道了。   招凝知道他的疑问,但是却没有丝毫为他解答的意思。   只问,“那女子是你的至亲?”   顾楼忽而明白,是自己太过情绪了,这么多年,情绪似乎已经压抑到极致,快要藏不住了。   顾楼闭着眼,而后慢慢说,“那是我娘。”   再睁开眼,情绪爆发,“可是她却被林辉那混账东西看中,他欺辱我娘,我娘不肯,他便强行,后来我娘不堪受辱,当场自戕,他却强行拘了我娘的神魂,还把我娘的肉身转化为他的人傀。”   顾楼一想到当年林辉呢喃着说道“雪儿,从此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再无区分”,至今还觉得作呕。   “他们林家都是一群修着大道正统,行着邪魔歪道之事的混账,等我把我娘救出来,就……就……”   这一刻顾楼却是说不下去了,他爆发的情绪好似也弱了下去,他双掌捂住脸,而后慢慢蹲了下来。   “我好不容易修行到筑基,有机会进入林家,即使受林敏丹的屈辱算什么,只要能把娘救出来,可是,可是明明我已经筑基大圆满了,明明我已经走到林家内部了,可是为什么连那个林睿小混账也能高高在上的对我,为什么我在他们面前还弱小的比蝼蚁还不如,为什么,为什么。”   明明已经活了几十年了,顾楼此刻却哭得像个孩子。   他比谁都清楚凭他自己根本救不回娘亲,凭他自己根本进去不了林家禁地。   可是面前的真人呢,这个似乎对菱华有恩,对杜家有恩的真人,是不是真的能帮他,是不是真的能带他娘出来。   他微微抬头,在指缝中看招凝,试图用这样的动作掩饰眼神里的怯弱、恐惧和怀疑。   “即使你把真相告诉我,你也没有任何的损失,不是吗?”招凝淡淡道,没有被他的情绪干扰。   顾楼略略动了动,却不想“林影”直白道。   “你还会是那个心怀不共戴天之仇,却还在林家委曲求全的懦夫,不是吗?”   这句话像是一支极度锋锐的箭矢狠狠地刺在了顾楼的心头。   他没有愤怒,没有暴躁,更没有疯狂。   只是膝盖徐徐向前,而后重重磕在地面上。   他没有看招凝,像是在自言自语。   “是,是我没用,我就是个懦夫。”   “三十年前,林辉来,我只能懦弱的缩在米缸里,看着娘亲被屈辱。是菱华唤醒的我,告诉我一定要强大起来。后来菱华家遭难,菱华走了娘亲的老路,被贾宇夺走,而我只能在林家讨好林敏丹。再后来,娘亲被练成人傀,闭眼前最后冲我摇了摇头,我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自此神魂困锁、肉|身成傀。我还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我这是在隐忍,我这是在等待时机,哈哈哈,忍?哈哈哈,懦夫的借口,懦夫的愚蠢。”   他仰着头看着漆黑的夜幕,“我曾经有无数的机会和林辉同归于尽,有无数的可能干预那些阵法,我都没有做,只为了得到他们信任,可是我最后得到了什么,林敏丹还是想要将我练成人傀,娘亲还是只能屈辱的锁在林辉的怀里。该死的林家!”   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而看向招凝,“真人,想知道,好,我告诉你。”   “林家不是什么大道正统修真者,他们就是邪道……”   顾楼一字一句地揭露着林家的真相。   林家的先祖就是很早之前坠仙域随流星一起下来的修真者,不过林家先祖的实力并不强,不过在金丹境界,但是他有一具分身已经是元婴大圆满了。   大多数随着流星坠落的修真者都会成为海中妖兽的盘中餐,这些修真者坠落时的状态几乎是一致的,没有记忆,修为被束缚。   但林家先祖因为身外化身逃过了一劫,于是在坠仙域的海岛上隐藏了下来,渐渐建立起林家,而林家的血脉嫡系后人都会修炼着身外化身大法,奈何不知为何,总是无法成功。   经年之后,身外化身大法被扭曲修改成了人傀分身大法,但这样的大法会在坠仙域中引起大道排斥,于是用这种诡异客卿方式维持着表面的和谐。   “他们的人傀分身大法必须通过林家禁地中的血煞阵法才能完成,且没有办法完全掌控人傀。一旦人傀的神魂死去,人傀的肉身就紧跟着衰弱,只能通过血煞阵法慢慢将神魂融入人傀主人神魂之中,所以人傀的神魂一直封禁在阵法附近。”   他说的血煞阵法就是通过招魂之术看到的那处。   顾楼说道,“林家的禁地在林家主岛,只要一登上主岛就能看见,非常明显,这禁地本是林家先祖的坐化之地,有三位元婴上人在禁地中闭关。真人如果没有非常之手段,想要悄无声息进入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看着招凝,“不过真人既然敢这么说,说不定就是有办法,我只求真人找到我娘亲的神魂之后,让她安安稳稳的轮回转世。”   招凝一顿,看向顾楼,“轮回?”   “肉身已经被炼制成人傀,神魂已经无法回归了,失去了秘法封禁,除了轮回,便只能永久的消散在天地间。”   那韩旭……招凝闭目,再睁开,这么多年,她经历了太多次这样的事情了,说不上麻木,只觉庆幸,庆幸还有一线生机。   “可以,不过,你要帮我做一件事情。”   顾楼抬眸,只见招凝嘴唇微微一动,一道传音钻入顾楼耳中。   他一震,但紧接着应了。   顾楼直起身,向招凝行大礼,重重地磕下响头。   招凝默然,指尖一动,封禁在此的禁制结界散了。   她道,“回去吧。无论你怎么选择,留下也好离开也罢,你都需要一个合理而不会被牵连的方式。”   顾楼知道,菱华还在,杜家爷孙还在,还有他的母亲。   他站起身,低垂着头,头也不回的从招凝身边离开。   招凝静静的站在原地,目光划过一片狼藉,右手展开,一团清光汇聚,其中几缕金色的光华在其间游走着,随着招凝轻轻一抛,清光晕开在断裂的树木和崩碎的石块上,树木缓缓直起,石块慢慢聚合,直至金光一绕,下一刻一切好似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但做完这一切,招凝仍旧没有离开。   她看着自己的手,手上的灵光溢出,像是水滴般一滴一滴地落在脚边的杂草上,那杂草好似苏醒了,瞬而生长,一只花茎从杂草从中探出来,直至长到膝盖高度,茎上的花苞绽放,呈现出绚丽的浅紫花朵。   灵光一滴一滴滴在花瓣上,花朵摇摇晃晃。   “阁下等了这么久,也不觉得无趣吗?”忽而招凝平平淡淡地出声,而眸子仍旧落在那摇曳的花朵上。   “这哪里无趣了,毕竟合作还是需要诚意,不是吗?”有声音从背后回应招凝。   招凝右掌一握,手中的灵光散去,她缓慢转头,严荣在不远处斜倚着树干。   严荣不羁地笑着,“能这么快察觉到我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林仙子,你是第一人。”   招凝神色丝毫未变,“能将世间普通的蛇虫鼠蚁都能变成你的眼睛,阁下的秘法,也是我见过的第一人。”   她似不想与严荣多说,“说吧,阁下想要怎么样的合作。”   严荣抱臂直身,缓步踱了过来,“想必林仙子在顾楼那里,已经知晓了一切了,你想要得到的林睿护法神魂在禁地中。而我想要的东西也在禁地之中。目的一致,当然要合作。”   他站在招凝身前,比招凝高出半个头,他懒散着身子,正好与招凝视线平齐。   招凝漠然看着他,似乎对他的话根本不感兴趣。   严荣哼声一笑,忽而之间他的身形出现重影,转而一道虚幻的人影出现在他的背后,但那人影身上泛着青色的光华,低垂着头,但已经掩盖不了他额间的第三只眼。   人影一晃就消失。   但招凝已经感知到,人影与严荣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并不像林家人傀分身之术那般割裂。   “我的诚意已经是极限了,林仙子。”他盯着招凝,嘴角似笑非笑,“我要完整的身外化身大法。”   “可以。”   夜幕之下,轻慢二字瞬间定下合作。   严荣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他缓慢出声,“这合作的具体细节……”   “不着急。”却是招凝接了他的话,招凝提步走到他身侧顿了顿,“林家还安排了我们任务,去抓宴彬,抓到了才能进林家主岛。”   她抬眸看了一眼严荣,“你说呢,严道友。”   可以说重的姓氏似乎在暗示什么。   严荣微微一滞,而招凝已经径直离去了。   好一会儿,严荣的神色才逐渐平淡下来,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懒洋洋地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   宁明城坊市某处店铺掌柜打着哈切从内院进了店,迷瞪着眼正准备去拉开店铺大门做生意。   却不想陡而看到一人影坐在店中圈椅上,正闲适地撑着脑袋看着他店里的商品。   掌柜一滞,好不容易看清人,登时恍然,“原来是仙子您啊,您可是来取妖兽材料卖得灵石?当日您匆匆离开,我们还以为您不要了。”   招凝提眸看了他一眼。   掌柜尴尬一笑,“仙子稍等,我去把灵石取来。”   过了一会儿,掌柜将一袋灵石奉上,招凝神识一扫,里面有上万枚灵石,果真比九州的市价低了五成。   见招凝微微皱眉,掌柜赶忙说道,“仙子,这灵石我可一分都没有少您的,都是我们自家鉴定大师定的价,绝对公正。”   招凝拿着灵石,又问,“你这里什么都收,什么都卖?”   “那是当然。”掌柜点头。   “那便拿修行功法或者炼丹专精典籍于我。”   掌柜惊讶,“这么多灵石,寻常功法和典籍怕是……”   “便是要最好的。”招凝站起身,“若是无上大法,更好。”   掌柜一亮,急道,“有有有,肯定有。仙子您稍等,很快,很快就来。”临着走到内院门口又同招凝说了声,“仙子,您这会可别走了。”   招凝坐回了椅子上,这掌柜好似有种转手烫手山芋的感觉。   很快掌柜回来,碰上一玉盒,玉盒中装着一卷玉简,其上题字太岁星月幽诀。   “就是这,好东西,仙子拿下吗?”   瞧着他急迫的样子,招凝不与他多说,只接过玉盒。   给了灵石,下一刻,指尖闪过一道灵光。   掌柜一震,忽而恍惚说道,“这功法是从琉璃海墓中流落出来的,那日林家与宴彬抢夺残片,我们鉴定大师浑水摸鱼得到了它,但是修炼不了,只能拿出来卖,”   “琉璃海墓一直能进去?”   “不是。那琉璃海墓被余家设下了千锋万斩阵法,只有百年极阴之日,阵法薄弱,才有机会进入。”   招凝微微一顿,清风拂过,掌柜一顿,转而再清醒,招凝已消失在眼前。   他挠挠后脑勺,“这仙子,怎的走的这么快。”   宁明城郊外,招凝隐身于一处高枝上查看手中的大法。   确实是无上大法,每一个境界的提升其威力都提升极大,再加上功法中几种极其诡异的秘法,几乎能在同境界中做到杀人于无形,作为一本古道功法,他能有这般可怕的力量超过招凝所料,再向后翻,金丹,元婴,元神,天人。   功法到了高境界已经只是指引,不存在什么修炼之法,一切都是靠悟道。   招凝阖上功法,不得不承认,坠仙域的功法的确比九州强悍很多,即使是大宗门号称镇宗之宝的无上大法,在坠仙域这里也顶多是中等,而灵根大法在坠仙域中虽然有,但全部都弃之角落,仿若废物。   深思之下,招凝忽而一顿,抬眸,却见海岛外围又起了海雾。   浓稠如粥的雾气团团向海岛涌动着,原本隐藏在海岛外围的光幕渐渐呈现出光华,两者相触,些许力量对冲泛起劈啪作响声。   招凝再一次看到蜃雾中的蜃景。   那是一处看似普通的海岛,海岛上楼阁林立,仙气涌动,海上有很多奇异的香树仙草。   却不知是坠仙域哪一处的景象,但招凝抱着欣赏的心情一点一点去看时,忽而察觉到不对,这海岛的某一角的布局好似在哪里见过。   倏然之间,招凝手中出现一片九州残片,当年第一次开启的三片九州残片之一,其中一处位置之地与此刻蜃景一模一样。   那九州残片上标注的“蓬莱”二字触目至极。   她再一次看蜃景,又再低头看残卷。   确定九州残卷上绘制的确实是那蜃景一角。   一时间,招凝的心绪不知如何。   九州残卷是上古九州地图,蜃景体现的是一定存在的某处实景,所以蓬莱在九州吗?可是为什么从未有人发现?   招凝收了九州残卷,总觉的有什么线索被掐了一截。   她又想起天机宫宫主的遗言,九州的秘密,到底九州藏着什么秘密,能让整个天机宫都陷入自我怀疑和疯癫之中。   “林仙子再看什么?”   就在这时,严荣的声音忽然从树下响起。   招凝落在地面上,“只瞧着蜃景有些熟悉。”   “哦?”却不想严荣怪异而探究地看向招凝,“林仙子出过坠仙域?”   招凝一顿,缓慢看向严荣。   严荣呵呵一笑,“蜃景中的所有景象并非是坠仙域的,严某这般猜测不是很正常?”   招凝不动声色,“那严道友怕是忘了,坠仙都是从外面来的,他们洞府或者墓中也记录过这些。”   严荣笑容隐去,“林仙子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招凝说道,“只是想提醒道友,琉璃上人的海墓阵法快到最薄弱的时候了,残片又要现世引起争夺了。”   说完,招凝径直离开。   严荣是什么表情招凝并不知道,但招凝心中却是波澜万丈,这蜃景到底是哪里,九州、坠仙域还有蜃景之地到底是什么联系。   林氏庄园,招凝缓步进去。   韦诏和一金丹后期的陌生真人正在说话,招凝走进去,两人一齐看过来,那陌生真人面貌年轻,但是眼里俱是沧桑,给人一种耄耋老矣的感觉,但再一观又觉他深不可测。   韦诏笑了笑,介绍道,“林仙子,这位是董达,是第三位响应金丹客卿招募的。”   招凝微微颔首,董达跟着点头,算是打招呼。   这时,严荣从外面进来,也不近前,只靠在门框上,“既然喊我们来,想必林家已经找到那宴彬的藏身之地了。”   “只是自然。”韦诏微微抬头,“只要在东海,就没有我林家找不到的人。”   他眸子一凝,“宴彬那小子此刻就在外海域火烈岛上,藏在锯齿妖鲨领地,这小子真不怕被妖兽围攻。”   三人没说话,严荣低头把玩不知从哪拿的夜明珠。   “诸位,事不宜迟,还请三位即可启程。”   “哎,慢着,这么就走,抓到了就都成,可是要抓到了,被其他人放了,我岂不是亏了。”严荣笑着说道,眸子还暗示地划过招凝二人。   韦诏微微一顿,“严真人放心,相信其他二位真人绝不会做这等事情,况且,韦某也会在云中看着,必要时也会出手抓住这狡猾卑鄙的小子。”   严荣哼笑了一声,似是认可了,转身一步迈上高空,驾云离去。   招凝和董达也站了起来,直接追着严荣而去。   火烈岛是一座火山岛,主峰的火山池还喷涌着滚滚岩浆,其温度似乎能瞬间将凡躯烧成灰。   高空中,严荣说道,“想来就是在火山里了。没有哪一处炼丹比此地更合适的。”   招凝应了一声,“严道友懂得。”   董达附和,“正是。”   严荣勾唇一笑,三人转而直冲火山口,而高空云层中隐去身形的韦诏看着这一幕却是嘲讽,“这小子能被你们这么容易找到,我们林家岂不是笑话,我倒要看看你们被整的多惨。”   但他却不知道,三人进入火山岩壁一处山洞中。   严荣走入山洞,董达跟后两步,招凝站在门口。   似是察觉到有人停下,董达也停下,严荣转身,却是诡笑。   整个山洞被火光映得通红。   董达却说,“我可没心思再演下去了。”   招凝抬眸,却见董达抱臂看着严荣,“既然你都已经商量好了,何必要多次一句,宴彬。”   “哈哈哈。”严荣瞬而变成宴彬的模样。   他这是将所有抓他的人都策反了。   “董道友,何必这么着急。”   “我是不急,我只是不理解,宴道友把韦诏叫来,莫不是想要还想策反一个?”   “他们林家的死忠如何策反。”宴彬只道,“不把韦诏叫来,谁来当宴彬呢?”   下一刻,三人同时看向高空中试图窥探的韦诏。 第224章   轰然一声, 整个小岛都爆炸了,碎石飞溅、烟尘四起中,一道人影从其中蹿了出来。   韦诏瞧着那身影, 心中一惊, 那率先冲出来的人影就是宴彬,紧接着就看见两人跟在其后追了出来, 这才松了一口气。   却见招凝手持着刹月剑忽而向宴彬斩去, 那剑光绵延数里,瞬间天空好似都失去了颜色。   宴彬却不是等闲之辈, 似是不在意这剑光,他反手掐诀, 身上流动起一串串的上古云纹,紧接着身上就呈现出一层玉色毫光将他包裹在其中,这玉色好似是一层衣服, 严丝合缝。   而招凝的剑光落下, 正正好好攻击在这毫光之上,玉衣一震, 紧接着宴彬再掐一法决,一股巨大的力量反冲而出。   剑光瞬间就被震开了, 宴彬反身就向远方飞去。   韦诏看的一惊, 见宴彬逃走, 更是身体一紧, 手掌握了握, 甚至有种当场就要追上去的冲动,生怕这宴彬跑了, 但下一刻,另一道光华出现在宴彬逃跑的前方, 却见是董达,那董达手上持着一方大锤,冷冷的盯了面前的宴彬,毫不迟疑的一击大锤就向宴彬捶打去。   宴彬眼眸一缩,直接身形下遁,却不想那大锤好似能寻到他位置,直接就追上了他,下一刻将宴彬的后路堵死。   那大锤再一击,他身上原本的玉衣颤了颤,只差最后轻轻一击就会碎裂。   但宴彬并没有就此就束手就擒,翻手掐了一道灵光,法决瞬间铺开,却见他身后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虚影。   来了。藏在云中观战的韦诏,只觉这宴彬即将要出大招,那神出鬼没、不可捉摸的怪异虚影。   这林家不知道多少人被那诡异的虚影摆了一道,连韦诏自己也险些成了那虚影法术的刀下魂。   却见这时,又一道光华陡而在废墟之中冲出,一身破损的衣袍,模样有些狼狈,他怒极冲天,大吼一声,手上持着一把弯弓灵宝,向上射出一道青光箭矢,直接硬生生接下了那宴彬的大招。   砰——光华炸开,如同烟花。   韦诏看得一愣,这人影似乎就是另外一个还没有出现的客卿,似乎叫严荣。   这个严荣看起来普普通通却不想竟然比前面两个还有能耐。   韦诏一见这样状态下的宴彬似乎当真落入下风了,心中一喜,却还端着样子,很满意地点了点头,怕是心里都想好要该怎么将这场惊天动地的大战禀报给族中的长老听。   宴彬整个人向下坠去。   却见招凝等三人,一瞬间聚集到了一起,三柄灵宝同一时间向前劈下。,那宴彬说什么也要被斩于围攻之下。   韦诏一惊,不可以,要留下活口,否则这琉璃海墓的残片该如何去寻?   他赶紧冲出来,“慢着,快,要抓活的,否则这考教是无用的。”   却不想他的身影刚解除隐匿,却见下方同时攻向的宴彬身影,不知怎么诡异的变成了石头人,是一个栩栩如生的雕塑。   韦诏愣了,转而就见刚才正蓄力要攻击的宴彬的三人,蓦然转头,同时三道攻击向他而来。   这一瞬间,三大金丹真人合力发出的攻击,气压好似要将附近的空间都要撕碎,而韦诏也不过就是金丹境界,如何能抵抗,更何况他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而视野中明晃晃的看到,那三人中间的严荣竟然当场变成的宴彬。   这一刻,韦诏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不好!”   他掌心呈现一块秘宝,林家特殊秘法起势,却不想三人的的招式已经逼近,他,来不及了。   只见三道光华同时冲向天空中的韦诏,下一刻光华在天空中爆开,只听到一声“啊”的长音。   倏忽间,一道冒着黑烟的流光径直向海里坠去。   董达盯着流光下坠的方向,又吸了一声,“我说,咱们三个的合力,这家伙该不会当真就这么没了吧。”   招凝说道,“若是就这么没了,也枉费了宴彬让我们陪他演这一出戏了。”   她又道,“而且,他这林家的秘宝还没有开启。”   在他们做这些之前,宴彬提醒他们。   “韦诏手里有林家的秘宝,这是为了防止宁明岛被其他家族围攻,让他弃岛逃命而用的,如果我们贸然直接冲出去,这韦诏必定会使用秘宝防御,以保全自己性命,到那时我们的计划可就满盘皆输了。”   于是在宴彬的说法之下,他们便故意演了这一场对战,只是法术是真的法术,说好的,抗不抗下来,这可就是自己的事了,毕竟如果连他们两人的攻势都没有办法接下,那到林家主岛中去,又该用何种能力去应对。   “不过,宴彬,你这家伙可当真会给自己加戏。”   “当然,抓我宴彬,怎的不让我表现一下。”宴彬耸耸肩,“这可就没有道理了。”   两人说话也没有多长时间,也不过就是流光从高空坠下的时长。   招凝看了一眼流光,“你们若是再说下去,怕是当真要前功尽弃了。”   两人的话语戛然而止,再一看,却发现下方海中有一只巨大的妖兽,正竖着立于海下,他巨大的凶口张开,其大小几乎占据了海面三丈之地,红色的舌苔露出,而流光正直直向他喉咙去,好似无底洞的深渊。   “这妖兽居然也敢来凑热闹。”   董达一惊,手中灵光晕开,一只无形的大手从他手掌慢慢扩散延伸,直至在妖兽闭合的一刹那,将那流光捞出。   砰的一声,妖兽的大嘴闭合,却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猎物,瞬间暴怒,直接从海中冲了出来,似要将高空中的三人一并吞下,作为补偿。   却不想,宴彬哼了一声,法决一转,手上出现灵宝青弓,对准那妖兽,箭矢冲去,下一刻妖兽鱼脑袋瞬间被斩落,箭矢在血肉中一挑,一颗内丹从妖兽脑袋中飞了出来,径直飞向宴彬,而妖兽的尸体也落入海中,引来更多的妖兽啃噬。   董达一手提着韦诏,在三人的合力之下,韦诏的五识完全被封锁了,此刻正处在昏迷状态。   董达看着宴彬光明正大的收了那内丹,哼了一声,“宴道友,可当真是行不走空啊。”   “哈哈。”宴彬无所谓的大笑一声,好似听到了什么夸奖似的,“那当然,来都来了。”   招凝并不想参与他们的口舌之争,她看了一眼远方的地平线,有阴影蔓延数里正徐徐向这边而来。   “换一个地方在说。”   宴彬和董达也注意到了,董达二话不说向内海域的方向驾云飞去,而宴彬看了一眼那阴影,嘴中却是呢喃着,“可惜了,这么多妖丹。”   内海域边缘线的一座孤岛上。   韦诏被扔在山洞中,他此刻身上加持了三道禁锢,即使想醒来也没有办法醒来。   董达看着宴彬,“是你说有办法,让元婴上人都察觉不到伪装的,宴彬,你可不要说大话。”   “我何曾说过大话。”宴彬上前一步,哼了一声,“我说的话从来是最保守的。”   却见宴彬站在封禁的韦诏面前,双手绘制法决,法印繁复诡异,古朴而玄之又玄。   招凝再一次见到虚影重叠在宴彬身上。   那虚影也跟着宴彬的动作,一起掐起了大法,下一刻,却见虚影头顶的第三只眼睛骤然睁开,眼中一道金光打入到韦诏眉心。   韦诏身体瞬间一直,眼睛蓦然睁开,神色却是呆滞的,眼神中没有任何的聚焦。   下一刻,随着虚影颤动的嘴唇,似乎是一段契约,让韦诏无法自控的跟着默言着。   这样的法术让人心生恐惧,甚至有种超出九州秘法巅峰的感觉。   这时,却听董达在旁边呢喃一声,“我说他怎么有把握呢,西海南宫家的天尸神骸居然被他得到了。”   很快,宴彬收势,韦诏缓缓闭上眼,再次睁开,直接站起了身,整个人的身形就在此刻开始变化,逐渐变成宴彬的模样,且没有丝毫的瑕疵。   而宴彬本人还故意转过身,看向招凝和董达,似乎在问,可分辨出?   董达忍不住直接拍了拍手,这种秘法伪装,谁能够认出来呢,就算是元婴上人前来都没有办法吧。   “宴兄之秘法当真令人叹为观止。”   宴彬哼笑了一声,指尖一动,响指声下,韦诏一激灵,四周看了看,好似恢复正常,又好似还是像原来的样子。   “你们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是宴彬的语气。   而真正的宴彬直接在他面前变成了严荣,严荣慵懒抱臂,转头看其他二人,“走吧,二位。”   没有什么多说的了,山直接离开了山洞,驾云而走。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宁明城别庄外。   招凝向后看了一眼,“宴道友,戏可是要做全套的。”   “自然。”宴彬很快笑眯眯的应了一声,紧接着宴彬指尖的灵光射出,直接缠绕在“宴彬”身上,“宴彬”象征性的动了动,而灵光像是锁链,锁链的另一头牵连到宴彬的手上,他拉动锁链,向前半步,笑着道,“走吧。”   三人进入了别庄中,正好见到林睿正在发脾气。   他看起来状况似乎不太好,一直在砸东西,旁边的低阶修真者要么不敢拦住他,要么就在看戏,而顾楼低着头在旁边无视。   大抵是听到声音,顾楼向这边看了一眼,目光在那“宴彬”身上一顿,便大步走了过来,拱手见礼,“三位真人,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将这宴彬抓住了,韦诏长老定是对此很满意。”   宴彬倒是不怎么在乎自己这事,反而对前方发癫的林睿有些兴趣。   “那家伙怎么回事。”   顾楼顿了顿,斟酌着语言说道,“小少爷的护法受伤了,还反伤了林小少爷,小少爷很生气,但只能借此发泄怒火。”   这话满满都是掩饰,招凝清楚,这是魂识被强行拔出,再被送入之后,林睿没有办法彻底控制“韩旭”,反而被反噬了,导致他精神时常。   宴彬挑眉,看着站在阴影下的“韩旭”,似乎在想,之前招凝将林小少爷的神魂从韩旭身体抽出来后,确实造成了一定的影响,不过这林睿怎么没有记起招凝呢?   他似是想不通,往招凝方向看了一眼。   招凝却只是提声说道,“林小少爷。”   林小少爷根本没有注意到,依旧在不停的砸着东西,却见一道灵光在他头顶晃了一圈,林小少爷的动作登时就停了下来,他有些迷茫的转过头。   这才见到四人,特别是看到中间“宴彬”,脸上是同韦诏如同一辙的得意。   “这人抓到了,林小少爷该如何做?”   韦诏现在是“宴彬”,无人通知林家带他们进主岛,必须利用林睿。   林小少爷猛地冲了上来,两巴掌毫不留情的扇在了宴彬脸上,一瞬间就通红一片,而旁边的两人眼观鼻鼻观心,好似当作没有发现。   “几位放心,这宴彬是我们林家的仇人,我即可传信,将家族人叫来。日后,三位真人就是我们林家的客卿了。”说着目光又落在了招凝身上,似乎很有想法,甚至有种要把招凝纳入到他的人傀之中。   招凝无视了。   却见林小少爷一道法术直接打入到空中,轻飘飘散了,但是一阵奇异的波动传出。   他顿了顿,“韦诏长老要留此驻守宁明岛,只能由家族其他人带诸位进去。”   过了几个时辰,便见有人出现在了别庄中。   是一个金丹大圆满的修士,一身黄衣,他并没有那么多繁琐的规矩,仅仅只是看了一眼“宴彬”,再用术法探查了这“宴彬”的情况,确认了面前的“宴彬”就是真的宴彬。   目光在三人身上划过,转而说道,“确实是宴彬,既然诸位完成了任务,那么就和我一起去主家面见林回上人吧。”   说着自行将“宴彬”捆束住,脑袋一抬,脚下的灵光起,向高空中飞去。   三人对视一眼,径直跟在了这人的身后。   林家的主岛离得并不是很远,但是主岛外围加持了很强悍的阵法,将整个主岛包裹着,从外界根本没有办法找寻到此地的方位。   向内海域内部飞了近百里的距离,前方的黄衣修士停了下来,只见他手中的光华一动,一道法印旋转而出,法印呈现出了林家的族徽,,却见上方光华一闪,紧接着半空一处颤了颤,天空撕裂了一道口子,浓郁的灵力像是雾一般涌出来。   黄衣修士转头说了一声,“跟紧我。若是有什么闪失,我也救不回你们。”   说着黄衣修士带头进入了天空裂缝中。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紧跟着进入。   穿过一片晃动扭曲的阵法区域,他们跟着黄衣修士进入一处空间中,一刹那间,他们的视线尚未恢复,就感觉到一道极其强悍的神识向他们扫来。   这是元婴上人的神识,而招凝金丹轻轻一晃,金光内敛。   而董达和宴彬身体微微僵了片刻,不着痕迹的软了下来。   片刻后,威压消失了,可以通过了。   董达只想抹去额头的汗水,而他的目光在“宴彬”后背扫了一眼,被真正的宴彬提醒了,这才不动声色的收回。   招凝落在后方,身上的云丝千幻斗篷无形的飘动,好似在散去什么力量。   林家主岛的情况完全呈现在眼前,却见重峦叠嶂,仙气缥缈,而在仙云浮动间,他们看到主岛的后方有一座高耸入九霄的山峰,山峰上无树,好似是一座完整的石头山,但却泛着淡淡的玉色光华,有七彩氤氲在其上缭绕汇聚。   招凝眼眸微微一动,意识到这可能就是林家的禁地,果真是显眼,不过只要有足够的元婴上人镇守,再怎么显眼,对于外人来说不可擅闯之死地。   其他两人显然也注意到了。   而黄衣修士还提醒了一句,“此山名叫仙宁峰,只可远观不可近。”   “我现在就带你们去找元婴上人,若是林回上人确认你们情况,入我林家,便能得到仙宁峰赐福。”   说着向远处飞去。   招凝三人交换过眼神,而宴彬嘴角动了动,却是一个“五”字的口型。   董达眉头微微一皱,但是什么都没有说。   三人紧追着修士。   宴彬的意思是,这里的元婴上人至少有五人。   招凝也感受到了,在他们进入到林家,能似有若无的压迫感。   很快,在修士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了一处洞府前。   黄衣修士躬身禀报,“上人,人抓到了,客卿也带回来了。”   刹那间,“宴彬”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了过去,洞府禁制破开,元婴上人的手掌直接扣在那“宴彬”的头上。   一道光华笼罩在“宴彬”全身,元婴上人蓦然睁开眼,“残片呢?”   “什……什么残片,我不知道。”“宴彬”含糊的说着。   黄衣修士哼了一声,“宴彬,你今日犯到了我们手中,你以为你藏着掖着就能蒙混过关了?赶紧交代,否则你就别想活着出去。”   “宴彬”却说,“你们那么想要得到,那就来搜魂啊,来啊。”   像是在故意激怒他们。   招凝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宴彬,他低垂着头,好似对这一切都没有放在心上,但招凝知道是他在控制“宴彬”说出这些话。   黄衣修士急了,抬手似乎当真就要施展搜魂之术。   而元婴上人却在此时将“宴彬”松开,在被元婴上人控制之后,此刻的“宴彬”好似失去了所有的抵抗之力,无力的趴在地上。   “行了。”元婴上人打断黄衣修士的动作,修士赶忙撤手低头,看向上人。   “这客卿刚来,还是不要做这些事。我们林家可是东海最公正的修真家族。”他慢悠悠说道,“好了,拖回去,这小子有魂缚秘法,搜魂只会让他的识海完全崩溃的。”   黄衣修士一惊,连忙拱手致歉,“是我糊涂,我立马将他待下去审问。”   说着一把提起“宴彬”的后领,将“宴彬”带走,直接瞬身离开。   元婴上人的目光就落在了招凝三人身上。   他看着,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很好,都很不错,都是百年内结成金丹的好苗子。”   他的目光一寸一寸的从董达身上滑到招凝身上,顿了片刻后,又滑到了宴彬身上,停了许久。   “原来我们坠仙域这百年来出了这么多上品金丹了,看来老夫闭关的那段时间出了不少的能人啊。”   招凝抬眸看着这元婴上人,这元婴上人看起来异常的年轻,好似不过双十的模样,甚至于他的眼睛里都没有沧桑感。   这让招凝不由得在想,眼前的这个元婴上人的身体真的是他本尊身体,而不是人傀的吗?   招凝垂眸,情绪按下不表。   元婴上人又问及他们的修行之路。   每个人都回答的不一样,而招凝回答的很干脆,不过是在丘宁岛闭关修行,却没有想到一出关,整个岛险些消失在了坠仙域中。   他忽而伸手,一道灵光冲出,一分为三,紧接着试图在他们的身体中探究出什么。   先天圣德长明灯悬浮在金丹之上,很快,金丹中的功德金光完全收敛。   下一刻,元婴上人的力量扫过一圈,紧接着就消失了。   招凝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这大概就算是过关了。   “你们在主岛中暂住一段时间,等着筑基境界的客卿来,会有人安排你们一起入家族仪式。”   说着一挥衣袖,他们被送了出去。   三人对视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径直离开了。   下一刻,房间里的元婴上人忽然睁开眼,嘴中呢喃着,“奇怪,明明感觉到了,为什么不在他们三人中。”   林家主岛,他们的居住区域不过是主岛的边缘地带。   一直到深夜,四周好似有起了雾气,即使深处在林家主岛之中,这些修真者好似也不敢在空旷地带停留,藏入到了住所。   黑夜微微起了些许的波动。   很快仙宁峰前,三人站在阴影中。   却见其中一人看了他们一眼,眼神中略微示意。   下一刻,两人分开,站在其他的地方。   招凝藏在一处高枝中,同董达一起防止其他人靠近这里。   她的余光还是落到这宴彬身上。   潜入之前,宴彬说道,“我那秘法不过只能撑住七日的时间,七日之后,这韦诏若是清醒过来,我们的情况可就不好说了。”   事实上,一旦韦诏清醒过来,他们面对的就是必杀之术。   这就是他们今夜必须直接进入禁地的原因。   宴彬已经悄无声息的施展大法,却见他手中的法印旋转,古怪的灵光流转,他伸出手,却见他掌心出现了三道光华,光华渐渐收缩,在他掌心变成豆大的透明灵虫。   这灵虫好似夏夜里的萤火虫,可偏生没有泛出半点光华,且好像融入进了黑夜之中,察觉不到任何的存在感,若不是他们刚才眼睁睁的看着那透明灵虫在他掌心成型,否则当真察觉不到。   董达顿了顿,他此刻越来越觉的这宴彬有些可怕。   而招凝却是认出了这东西,变异的噬识虫。   这远古灵虫,可以侵蚀识海,悄无声息的,但是此刻变异之后,有短暂的封禁识海的功效。   招凝知道金丹境界和元婴境界到底还是相差大了,以宴彬的实力去操控着变异的噬识虫,虽然趁着元婴上人毫无觉察的时候将他们的识海完全封闭,但是一旦识海封闭,元婴上人就会察觉,在他破开识海之时,他们必须离开。   而这样的时间不过只有两到三个时辰。   宴彬笑道,“我可就只能做到这一步了,接下来逃跑可就各凭本事了。”   变异的噬识虫微微扇动翅膀,一瞬间就消失在了宴彬掌心。   宴彬微微闭目,侧耳,好似在听着噬识虫的反馈。   过了好一会儿,宴彬呢喃着,这声音只传递到了他们三人的耳朵里。   “一个元婴上人在仙宁峰顶,还有一个元婴上人在海边垂钓,另外一个埋在地底似乎在沉睡。”   他既然能这么精准的说出元婴上人的范围,必是说明噬识虫已经得手了。   招凝和董达重新聚集到他的身边。   三人二话不说,直接身形一闪就进入到了仙宁峰中。   刚入仙宁峰的范围却是一片祥和,满目都是奇花异树,光华流转,阵阵花香扑鼻而来,是一片花海,数不尽的彩蝶在花中飞舞。   他们在花海尽头看见墓穴大门,正要动作。   却见无数彩蝶都扑闪着翅膀高飞起来,而后向他们冲来。   “应该是魂灵。”宴彬说道,“是阵法!”   董达点头,直接施展法术,却见法术灵光一击,只听到冥冥中有一声极其凄厉的惨叫。   下一刻,整个花海的彩蝶都混乱了,而此处也变得诡异,所有的奇花灵树都不见,仙灵之色也消失,取而代之是扭曲至极的昏暗空间,整个空间好似跌入了一处混沌的地带,各种色泽交织着,远处的山不是山,外围的建筑房屋都没有本来的样子,他们扭曲变形成了空间中一种危险的色彩。   三人神情一变,聚合到一起。   “这是什么阵法?”宴彬低声骂了一句。   董达一滞,“你不知道?你刚才不是说阵法?”   “我知道这向仙宁峰外有阵法,但是是天降傀儡大阵,我可是从好几个林家族人记忆里扒出来的欣喜,不可能作假的。”   宴彬环视周遭,法术一动,将扑向身前扭曲成鬼像的古怪影子绞杀了,这才又继续说道,“林家这段时间必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否则不可能将护山阵法改了,这护山阵法的人傀全都不见了。 ”   “那该如何是好,如果我们这般停留下去,那几个元婴上人怕是要醒来了。”   招凝却是说道,“去探一探扭曲色彩之后是否有魂影,而且是用上古云纹封锁着。”   两人登时一激灵,“你知道此阵。”   招凝也不确定,“我在书中似是看到过。”   招凝只是简单说道,在万宝别庄的阵法专精集锦中曾经记录过一种阵法,名叫无相虚无阵,阵中什么都没有,却好似什么都有。   下一刻,三人分了三处,在各种奇怪的色彩之中斩去古怪的变化,果然见到在色彩的背后有巨大的影子,无数上古云纹在流动,好似他们在一本经书之中,而这本经书就是魂影,是整个阵法的核心。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无相虚无阵。”招凝终于确定了,她说道,“这阵法会将所有人置身于虚无之中,所有的一切都是虚无的,我们只有跳出虚无才能破阵。”   但两人听着云里雾里。   宴彬皱着眉,“若是元婴境界,破碎虚空,便可直接离开虚无,我们的境界可达不到。”   招凝却说,“我们的境界虽然达不到,但是我们却身处在虚无之中,若是我们有办法融入虚无,或者顿悟虚无,自然就能离开。”   “这不可能。”董达却是一挥手,“若是虚无能够这般容易领悟,我们现在就不是金丹境界了,一遭顿悟成就天人都是可能。就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了吗?”   招凝看着他们,却说了声,“有。”   她说道,“一滴精血,引雷劫,雷劫之下,虚无皆碎。”   宴彬和董达对视了一眼,宴彬抱臂看着招凝,“这雷劫出来,若是进行元婴上人。”   “既然是在阵中,雷劫便隐在阵中。”招凝看着他们,“两位这般拖延时间,莫不是不信我。”   两人顿了顿,宴彬哼让一笑,“我既然让林仙子一起,自然是依仗仙子的本事,哪里说的上是不信任。”   说着手诀一掐,一滴精血出现在掌心。   董达见宴彬这般干脆,自己也不遑多让,直接现出一滴精血。   不过董达补充道,“林仙子,精血暂失,我们也会出现虚弱,你可是我们唯一的依仗。”   招凝忽而一动,转而皆精血之力划出一道灵光,雷魂木出现在手中。   她持雷魂木看着董达一眼,“放心,既然我三人是合作关系,只要没惊动元婴上人,我们都站在一条船上。”   下一刻,雷魂木动,却见整个阵法之中色彩出现古怪的异变,而招凝持雷魂木,身形好似消失在阵法中,但紧接着整个空间出现格外强烈的压迫感,一道道雷光开始在阵法中呈现。   很快,雷光交错,这空间好似也在撕裂。   但奇异的是,阵法中似乎还有其他的力量在其中凝聚,好似在将世间的一切东西都禁锢住。   太虚无妄,第三爻,雷动,伏灵。   这一刻好似万物在雷动之中都顿了下来,撕裂的颜色渐渐有一道奇异的无形的影子从其中钻出来。   “在那里!”   董达提醒道。   而宴彬却已经行动,他手中出现一把长弓,长弓拉开,却见法力形成一道锋锐箭矢,阵法中崩碎的颜色渐渐向他箭矢中汇聚,紧接着猛然射出,任由那无形的光影游动,却在一瞬间被箭矢捕捉到。   下一刻,董达的身形也出现在了那无形光影上空,在光影中剑不断的挣扎中,那手中的重锤已经直直的砸在了光影上,一瞬间光影破碎,而整个阵法也跟着破碎。   那些破碎的光华下一刻重新变成的万千蝴蝶游走在仙宁峰脚下的花海之中。   浮动在半空中的雷光收敛汇聚,最后形成招凝的身影。   三人立于三个方位之上。   互相看了一眼,转而看向花海尽头真正的墓穴入口。   同一时间,招凝三人一同向那墓道中冲了进去。   而招凝背后的手掌,轻轻一划,两道精血却突兀出现,转而消失了。   墓穴之中,是一条极其长的甬道,甬道两侧刻画着这位林家先祖的当年在坠仙域的闯荡的大事件。   这位林家先祖是一名女修,但实力却是极其厉害,带领林家占据了几乎整个东海,却不知为何在一次蜃景中骤然崩逝,没有一点预兆。   整个林家当时陷入了一片慌乱中,认为必是有其他群岛的家族的偷袭暗算,东海陷入一片割据中,征战纷争好似永远不停止,直到南北海域的家族试图趁机抢占资源,这东海内战才渐渐停止。   而林家也知道了一个消息,以往很多的坠仙也是在蜃景出现是崩逝的。   这让所有人对蜃雾产生了更大的恐惧。   甬道中并没有诉说过多的林家本家之事。   直至走到尽头他们进入了一处墓室。   而墓室中安静的置放着一座冰棺,冰棺中躺着一具女尸,黑纹弥补,好似只在沉睡。   “这就是林家先祖。”宴彬说。   “元婴尸骸,这尸骸上也有不少的黑纹,难道这林家想要将他们先祖的尸骸也炼制成人傀?”   “是想炼制成身外化身。”宴彬说道,“不要在这里停留。”   说着向侧面的一处通道走去,董达跟去。   招凝自知要走,但总觉的有些奇怪,好似什么被忽略了。   转头看了一眼,却感觉一丝恍惚。   只见尸体的眉心黑纹掩盖之下,竟然有一道金色的古字。   仔细辨认,却是——   “逐”。 第225章   逐?   驱逐?   招凝茫然, 但她却莫名能知道,哪怕林家先祖神魂尚存,这金光古字也会深深刻入林家先祖的神魂中, 永远无法掩盖。   就像是……像是……天道烙印。   招凝猛然一顿, 不知为何想起了此界名为“坠仙域”。   “坠仙”本质就带着负面和嘲讽之意,虽然这两字可能是从坠仙域原住民妖兽角度出发的, 可是再和“逐”字联系在一起, 好像在冥冥中早已诉说了真相。   一时间,招凝恍惚意识到什么, 又不知从何说起。   就在这时,忽而身后有声音小声问。   “林仙子, 还在这里站着做什么。”   是董达不知何时回来了。   招凝回头,董达和宴彬都站在不远处,顺着她目光再一次看那林家先祖尸体, 明明视线在那“逐”字上划过, 却没有起丝毫波澜,好像那金光古字理所当然的存在。   即使从贾宇记忆里知晓了坠仙域的常识, 但他也不过是个小小的练气修真者,更何况他的记忆大多都是那些龌龊事情, 关于这世界更深层的东西一概不知。   招凝明白, 不能暴露自己是九州而来。   便只问, “你们难道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林家先祖的尸体会放在这么靠近墓穴入口的位置?先祖遗骸该保护妥善的, 至少要放在最里层才是?”   董达却说, “先祖又如何,先祖不过是金丹实力。”   这话言外之意似是在说, 强者为尊,实力不足, 哪怕是长辈也只能伏低认小。   很多时候,招凝觉得此地人性带着扭曲。   宴彬插话,“行了,林家五个元婴,虽被我暂时控住三人,可别忘了外面还有两个。我们不能再在这里耽误时间。”   招凝漠然,转身快步走去。   却不想三人刚走到尽头,忽而之间一道禁制升起阻挡前路,而身后杀意紧随而来。   三人瞬间回头,却看见那林家先祖的尸体不知道何时居然站了起来。   忽而之间一道暗色灵宝向他们冲来,三人陡然向不同的方向避让。   不过是避让的一瞬间,那先祖尸体已经冲到了他们的面前。   她的眸子是睁开的,和那些人傀一样,是满白之色。   先祖人傀的动作僵硬却迅速,首先冲向宴彬,宴彬疾速向后退去,先祖人傀御灵宝紧紧跟着,两人被落在后方,董达和招凝对视一眼,同一时间施展法术,两道光华直接笼罩在先祖人傀身上,先祖人傀瞬间顿下。   宴彬趁机擎住灵弓灵宝,倏忽射出了灵箭。   先祖人傀尖啸,整个墓穴都跟着一颤。   董达急道,“宴彬,不能这么做,若是这东西死了,整个林家都要惊动的,另外两个元婴上人要是知道,我们东西都没有拿到就直接去见鬼了。”   “这人傀似是被操纵着。”招凝道。   “难不成还有其他人?”董达一惊。   宴彬皱眉,抬手掐法决,身后虚影乍现,第三只眼打开,金光晕开,却见先祖人傀此时正如提线木偶,在她头顶三尺之处,空间扭曲,法则聚拢,隐隐是一方玉简,玉简横置,巴掌大的魂灵坐在玉简上,正操控着先祖人傀。   那是……   “道书之灵!”   董达和宴彬同一时间惊吼,喜意更甚。   招凝知晓,但只在上古遗传的书册中见过一笔带过的零星之语,而非像他们这般好似熟知此物。   “身外化身大法!”   宴彬惊喜。   “两位,这可是说好的。”宴彬抬颔,其意不言而喻,是要两人相助他取得。   他现在控制着大法,一旦撤力,道书之灵怕是就趁机逃走了。   董达翻了一记白眼,但好像也认了。   “把这东西控制一瞬。我有办法让他没有方法出来。”董达朝招凝喊了一声。   招凝应声,龙吟鞭现,八只巨龙嘶吼而出,瞬间裹附先祖人傀,先祖人傀一挣不得,瞬间向招凝方向看去,即使满白的眸子也能感觉到其中的杀意。   “就是现在!”   下一刻,却见董达突然出现在先祖人傀的上空,手持那把巨大的灵宝重锤却是突兀的敲击着道书之灵周遭虚空,一瞬间整个虚空开始扭曲,道书之灵好似受到了重创,先祖人傀的动作也变得混乱,它身上黑纹光芒闪烁。   随着重锤不断的破坏冥冥中好似有无数跟绳子直接绷断了。   道书之灵无声尖啸,一瞬间御使玉简破碎虚空逃跑。   宴彬霍然飞身,法术起,灵光现,控制住玉,道书之灵在半空不断挣扎,却似挣不开。   而先祖人傀一顿,满白的眸子随之闭合,身体僵直定在原地。   一瞬间整个墓穴中没有其他的声响了。   重锤落在地上,董达也跟着落下,他单膝着地,手中抓着重锤,重重的哼了一声。   在抬头,缓慢的站起,看着那没有动作的尸体,呵呵笑了一声。   董达看着宴彬控制住那道书之灵,哼了一声。   “便宜你了。”   宴彬赞道,“早就听说过,董达是西海域最厉害的后天破坏大道的修士,却没有想到已经到了这般程度,连虚空都能破碎,堪比元婴。”   可话音一落,那道书之灵忽而诡异一变,虚空中起无数凌冽罡风,那罡风直接向虚影第三只眼去。   宴彬一惊,倏然回防,可那第三只眼还是受到重创。   下一刻,破碎的虚空忽而呈现一处地下密室,血煞阵、泥人像,正是人傀分身大法祭炼之地,道书之灵倏忽钻了进去。   “血煞之极!”   却是董达惊喜。   直接飞身跟着去钻,却不想虚空瞬而闭合,他只撞上了岩壁。   “他娘的!”董达大骂。   “该死的!”宴彬也忍不住。   董达目的是血煞阵,据他所说,血煞阵核心血煞极意是他修炼大法所需,而宴彬要的是身外化身大法,而一瞬间,两人好似得而复失,如何不骂。   唯有招凝淡淡然,好似旁观了一场闹剧。   两人冷静了片刻,目光落在招凝身上。   招凝指了指那已经消失的禁制,“现在我们的目标一致了。”都是那人傀分身大法祭炼之地。   她不再多言,越过他们二人,径直往墓穴深处去,董达和宴彬皱着眉对视一眼,似心中有不爽,但也只能跟着。   墓穴中也刻画着很多的浮雕,这些浮雕好似将林家家主的记忆完全镌刻在这里,就像是在告诉后人不要忘记什么。   但是即使是后人,在看到这些混乱的浮雕画面,仍然在其中找不到思绪。   比如说,他们飞速掠过的一处浮雕,浮雕上林家家主面对这蜃雾,却没有躲闪,有一种与之一战的决绝。   另一幅浮雕上,记录着林家家主手持□□,惊喜、得意、激动等等复杂情绪交织着。   招凝觉得那□□有些眼熟,但是浮雕上的画面不可能将完整的情况表现出来。   三人在禁地之中不敢太放肆一路上遇见不少的机关,但都巧妙的化解了,有的时候靠匿息逃过了一劫,直到他们最后终于闯进了人傀分身大法祭炼之地。   这遍布的泥人,董达和宴彬也惊了。   “这些都是人傀的神魂?”董达说道,“这么多的人傀,那他们林家还有几个活人吗?”   “嫡系血脉怎的不是活人?”宴彬反问。   招凝掐指一算,“我们只有一炷香的时间了。”   三人不再多言,直接进入了洞穴深处,血煞大法光华上下游动。   而道书之灵正好在血煞大法的中央,它好似知道阵中是最安全的地方。   血煞阵法本身就是祭炼之用,若无人傀分身大法相助,只能成为阵法中的一道血光。   宴彬看了一眼董达。   董达哼了一声,他上前,手中已经掐起法决,身后晕着奇怪的光轮,又两道明显的血刃交错呈现,好似滴血的刃。   血刃血光流转,血煞阵法似渐渐呼应跟着旋转,微妙的法则之力在血煞阵法中浮现,这就是血煞极意。   董达眼睛一亮,法决再转,两道血刃像是交叠的双刃被抽出,悬浮在阵法之上,而血煞极意法则一点一点镌刻入血刃中。   细细感应那两道血刃,上面好似镌刻着无数种破坏之力。   “后天破坏大道,以血刃入道,凡是被镌刻进血刃中,就会成为血刃的法则,法则之下触之即被破坏。”宴彬忽然在招凝身边说道。   但是招凝并没有说话,反而有一丝不动声色的戒备。   宴彬又说,“那护法的神魂可就在此处,林仙子不直接取了吗?”   招凝却反问,“血煞极意已经淡了,那宴道友为什么还不取身外化身大法呢?”   两人一眼对视,下一刻同时向两侧避让,却见本在镌刻血煞极意的两道血刃却陡然扑向他们适才所处之地。   “董道友,你现在反水,好像早了吧。”宴彬却是不咸不淡。   “也不算早,已经到了最后一刻了。”招凝也是淡漠回答。   一瞬间董达有一种好像被另外两人算计的感觉,但这又如何,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哈哈哈,血煞极意已镌刻,只要拿你们祭炼血刃,就算他元婴老儿来,也休想阻拦我。。”   两道血刃向招凝和宴彬冲去,招凝立于原地,刹月剑忽然出现在身前,同那血刃碰撞上,一瞬间,整个空间中好似有一种力量在浮动,像是要把一切都破坏掉。   宴彬反手就是一招,紧接着他身上的虚影一晃,另一道血刃竟然被凭空抓住。   董达却大笑一声,“你们以为就这么就能阻挡住,我的血刃破坏法则了,不可能的。”   下一刻却见那血刃爆发出血光,瞬间整个宴彬都被笼罩在血光之中,而招凝却已经出现在董达的身后。   突兀的,本是扑向招凝的血刃,竟然径直冲入了董达的身体之中。   董达长嘶一声,法决瞬间中断,他不可置信的转头,看向身后,瞧见招凝冷漠的神色,手中却虚托着一滴精血,是进入墓穴时交于招凝突破阵法的精血,此刻却成了控制血刃的关键。   瞬间绝望,他轰然倒地。   而笼罩着宴彬的血光也随之消失了。   宴彬身上沾染了不少血色,但是神色还是慵懒的。   “先天破坏大道,破坏一切,连自己也能被破坏,可惜了董道友,你也只能死在自己的法则大道之下。”   招凝并没有说话。   那夜遇见宴彬,招凝本警告他一声便走,却不想他追上,暗中提醒了一声,第三人是董达,唯有拿到他的精血才能控制住此人。   宴彬看向招凝,“林道友,你这要精血的办法可当真是随便,若是被董达发现,可别想直接进入此地了。”   招凝却说,“那宴道友认为什么样的方式最自然?”   这董达本就包藏祸心,对两人心中早有杀意,一滴精血而已就像是馈赠,更何况宴彬先起意,他若是不动作才显得怪异。   招凝说道,“宴道友,你这策反的力量日后还是要加强些。”   宴彬却笑,“那林道友此刻不是还站在我这边的?”   招凝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宴彬,转而手中灵光一动,韩旭神魂泥人和顾楼娘亲泥人被招凝收起。   而宴彬法术再次裹在道书之灵周遭,道书之灵生生被他掐散了,他抓着那枚玉简,却好似不在意,只是随手把玩。   招凝自始至终警惕都未卸下。   只淡淡说道,“宴道友,我的目的已经达到,合作结束。”   “急什么。”却听宴彬散漫说道,抬眼古怪地看向招凝,“林道友,你觉得从我们进入此地,还有机会安然无事从此地出去吗?”   话落,招凝前路被禁制阻挡。   她缓慢转身,眸子是冷的,“宴道友走不出,不代表我走不出去。”   “哦,那我要是走不出去,林仙子也别想出去。”   却不想宴彬竟然直接操控董达的尸体,利用他的尸体重新聚起血刃,那血刃径直向血煞大阵斩去。   这是要彻底破坏血煞大阵,血煞大阵破坏,所有的泥人也会跟着破坏,这可与提取血煞极意天然之别,这样做,明明还有半盏茶的时间可跑路,但却会直接惊动元婴上人,或者说惊动整个林家。   “你疯了。”招凝斥道。   却没有想到宴彬根本就不在乎,他反而笑道,“林道友,你觉得最好的离开方式是什么,悄无声息的走,不不不,我告诉你,最好的方式就是制造起一场更大的混乱,这样才有机会离开。而且将所有人傀的神魂解放,林仙子难道不想吗?”   宴彬瞬乎以血刃斩向血煞大阵,却不想血煞大阵上方涌现神光。   招凝瞬身出现,双掌合定血刃,神色森冷看着宴彬。   两方对峙,唰然分开,两人各站血煞大阵两边。   招凝确实想过,但她更知道这样也是自不量力,五名元婴和十数金丹,如何能走。   所谓的混乱,但仍然会有怒火的焦点,他向要招凝成为这焦点。   时间和宴彬的双重压迫下,招凝感觉冥冥之中寒意罩顶。   除此之外,她更不懂,为什么自己能成为焦点,那么多的元婴上人和金丹真人,难道自己的现身就能吸引去所有的注意力吗?这才是真正的笑话吧。   宴彬的目光再一次古怪的审视招凝。   “林仙子是个神秘的人。”宴彬忽然说道。   招凝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宴道友也是个神秘的人,不过,宴道友,但你最好收了你那心思。”   下一刻,却见招凝手中出现了一滴精血。   就是宴彬的。   “宴道友,再争论下去,恐怕对你什么好事。”却见一道血印缓缓扭转成型。   宴彬慵懒的神色渐渐褪去,“血奴契约。”   “你在威胁我。”   “我在警告你。”   但下一刻,宴彬哈哈大笑,“林仙子,你以为我真的那么蠢的,把精血直接交给你,你且瞧瞧这到底是什么精血。”   却见那精血渐渐变成了妖兽的血。   是锯齿妖鲨的精血。   招凝眼睁睁看着它变化,眼神却没有丝毫的变化。   还是看着宴彬,很是冷静的说道,“那宴道友以为我用这么愚蠢的招式,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却见血印之后,有一股古怪的牵扯之力出现在了宴彬身上,黑纹一道一道的在他身上浮现。   宴彬眼眸一缩,猛地看向招凝,“该死,你什么时候在我身上下了人傀分身大法。”   虽然只是肤浅的控制,没有机会将他炼化,但一炷香的操控时间却是足够的。   招凝当然不会什么人傀分身大法,这一切都是让顾楼去操作的。   这大概是顾楼有生以来第一次的勇气,这般冒险的靠近宴彬,不过招凝有万木匿息大法加持在顾楼身上,除非宴彬没有片刻的闭眼时间,否则顾楼一定不会发现的。   招凝看着他,“宴道友无须知道。你只要知道,宴道友你此刻稍稍的轻举妄动,你就会被人傀大法禁锢在此,你猜是你先挣脱人傀大法,还是元婴上人的攻击先到。”   “你!”宴彬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看着招凝眼神中却似乎并没有起怒气,而是一寸寸的审视和打量,转而居然放松了,哈哈大笑,“不亏是先天功德造化金丹,能得到这种机缘,果然不是什么凡俗之辈,这计谋是我宴彬输了。”   招凝忽而皱眉,她总觉的有些奇怪,宴彬为什么突然提起先天功德造化金丹,而且同境界之下,为什么他能察觉到上品金丹的非同寻常。   袖中的手微微握起。   她忽而道,“宴道友说得没错,一场大混乱确实是溜走的绝佳机会。”   刹那间,刹月剑上太古雷纹“破”加持缭绕,径直斩向血煞大阵。   血煞大阵瞬间爆发出光华,却见无数魂光交织着血光冲出,又向四周小洞中的石像冲去,一瞬间所有的石像都在颤抖,紧接着无数的泥人身上的封禁开始解除。   但同一时刻,又有一圆盘从血煞大阵镇压之地飞出。   招凝一惊,那圆盘竟和九州轮一模一样,第二块九州轮?   宴彬却是大喝,“禹余赦神令!”   他甚至不管身上的人傀分身大法的限制,直接飞身向那圆盘。   招凝茫然,但怎么也不会让他拿去,法决一掐,宴彬动作受制,他却还在强行去追那九州轮。   而另一边,林家主岛,两个元婴上人聚集在一起,他们身后是四具元婴人傀。   两人面对面在商量着。   “明明从那里传来的消息是,那人已经在了坠仙域中了,最近我能感觉到之前东海某处有那波动,但是不巧的是,但我去的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了。”   “我们这次客卿招募,本来就是想要引那人来,顺便将那宴彬杀了,却没有想到宴彬死活不说,而那人似乎不再其中,你瞧瞧这三人,只是上品金丹而已,不是……”   另一元婴的话还没有说完,却见身后的人傀的情况异变,下一刻,就见人傀已经完全倒下,他们身上的黑纹都化成黑烟升腾,已经彻底成为尸体。   两个元婴猛地站起身,“不好!禁地有异!”   说着两人同时消失在房间。   只是他们刚御空而行,站在禁地外,就见整个禁地都被笼罩在一片血光中。   “什么人,胆敢擅闯我林家禁地!”   一道光华劈下。   正巧飞出的第二块九州轮陡而分成两半,元婴也是一惊,“禹余赦神令!”   趁此时机,招凝霍然全力运转人傀分身大法,宴彬气息陡然暴露。   元婴上人瞬间察觉到是谁。   “该死的,宴彬又是你。”   宴彬将数个元婴锁定自己,霍然之间,身上的虚影升高千丈,竟挣脱了人傀分身大法,虚空伸手一握,青弓剑变成磅礴之弑神弓。   通天灵宝,那气势连元婴都退了半步。   而招凝却早已化作一道遁光远去。   东海域边缘一座小岛,顾楼正在岛中一处暗洞中焦急的等待着,终于见到洞中乍现灵光,灵光散去出现了招凝身影。   她微微一踉跄。   顾楼惊喜,“林仙子,你终于到了。”   招凝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看了顾楼一眼,顾楼瞬间意识到什么,连忙将存放韩旭尸体的储物袋交给招凝。   招凝一道灵光打入顾楼手中,却见是一道光球,里面是顾楼娘亲的神魂。   “林家马上就要大乱,你如果能离开,尽快离开。”   顾楼却说,“他们想不到我身上的,我在林家反而是最安全的。”   “但是宴彬呢?”   顾楼一惊,“我知道了。”   招凝指尖一动,顾楼感觉神魂中好似融入了一股温暖而远古的力量。   “这是?”   “生生之力。保你一命。”   顾楼大喜,噗通跪地。   但招凝却拦下他,“不用,我让你冒险给我做事,我给你补偿,两不相欠。”   顾楼抬头似还想说什么。   招凝却似是撑不住了,坐在地上,偏头冷看了他一眼,“赶紧走。”   顾楼无法,只得三步两回头离开。   许久,招凝缓了缓,伸手,手中出现已变成两瓣的禹余赦神令,还有身外化身大法。   她的目光落在禹余赦神令上,这么近的距离,招凝确定这就是九州轮。   但此刻耗空的真元,让招凝毫无安全感,她将禹余赦神令和身外化身大法都扔进寂灵之府中,云丝千幻斗篷一裹,整个人都消失在原地。   远离内海域,进入了外海域的一处小岛中,离着内海域边界线有上千里,将所有的气息内敛着,只在临时开辟的洞府中设下灵光屏障。   在打坐调息了数日之后,招凝在林家禁地中消耗的灵力才完全恢复。   招凝略作思考,又换了一处小岛。   而后将韩旭的神魂放出来,莲花虚影泛出光华,笼罩在神魂上方,短时间他的神魂不会被轮回法则吸走。   韩旭微微一动,神魂意识归拢,茫然地看着四周,直至看见招凝。   他惊愕至极,终于意识到。   “沈……沈招凝?”   “是我,韩师兄。”   韩旭嘴唇颤了颤,不敢置信。   但下一刻却是惊惧,“沈师妹,你怎么到了这坠仙域来了,快走,这里实在太危险了。”   招凝坚定道,“我进来就是带你们离开的。”   韩旭一瞬间失神,悲恸的情绪笼罩全身,但触及自己魂身,意识到自己不可能出去了,这一刻反而坦然了。   “当年我们从荒漠进入到这里时,便遇见了上官家的追杀,阻断了我们追逐人魔的路,我们同他们交流,说这人魔可能会造成大难,却不想他们对于人魔根本都不在乎,说什么人性本恶,再恶一点又如何。”   “后来一起进来的师兄弟都被他们所杀,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却没有想到又遇上了蜃雾,最后第一批进入坠仙域的时候就剩下我和几个师兄弟五人了,而那上官家却对我们紧追不舍。”   这里的恶意远远九州更甚。   “好在,纪岫带着人赶了进来,救下了我们,我们人多,在加上纪岫从宗门中带了灵宝,从他们眼皮子低下藏了起来。我们占据了一处荒岛,在那里建立起聚集地,前段时间察觉到人魔的动向,纪岫已经带着人将那人魔控制住了。我本在外游历,本想去援,却没有想到在林家栽了一个跟头,就这么被控制住了。”   “这该死的林家,这邪恶的分身之术,我们在九州根本想都没有想过。”他看向招凝,对招凝说道,“这坠仙域的术法极度阴邪,还有很多邪门歪道,我怀疑这里并不是真正的修真界。”   韩旭道,“纪岫他们在西海楚越岛,那里是禁锢人魔的地方。在与他们会合之前,千万不要独自和坠仙域家族对上。”   招凝默了片刻,已经对上了,但好在他们只知林影,不知招凝。   韩旭看着招凝叹了一声,“几十年过去,招凝啊,你也结丹了,清霄宗也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了。”   “只是我怕是已经看不见了。”   他再次叹气,“我该走了。”   招凝应了一声,没有什么悲恸伤感,许多是已经成了注定,只能默默看着。   就见韩旭的神魂化作无尽的光点,莲花虚影好像接引着轮回力量,一点一点的将光点收集,冥冥中好似有一声遥远的青铜大门轰轰打开,莲花包裹着韩旭的神魂进入到轮回之中。   直至一切静默,招凝站在原地等待了许久。   好一会儿她才从小岛上离开,准备向着西海岸去,却没有想到刚飞出三四里,却感觉到前方有一片禁锢。   招凝眼眸一缩,瞬而回身,几个遁光飞去,却没有想到身后又出现了一片禁锢。   有人在埋伏她。   招凝立在空中,云丝千幻斗篷浮动着,神光缭绕在周身,紧接着一道无形的囚牢困锁招凝。   却见出现了周遭从虚空中踏出五个人影,御空而行,五个元婴上人。   招凝心中一惊莫不都是林家的元婴上人,可是瞧清楚这些人身上的法袍族徽,立刻不解,这些人不止是林家的,还有其他家族的。   他们的目光都落在招凝身上。   只听一紫袍的元婴上人盯着招凝,哼声道,“这就是他们要找的人,看起来没什么特殊之处。”   “诶,仅仅是这先天功德造化金丹就已经很是厉害了。我们整个坠仙域也没有得到这样的造化。”   招凝眸子忽而一凝,脑海中疯狂的思索着他们口中的“那人”到底是谁。   却见林家的林回上人抱臂说道,“几位也来做什么,这小家伙私闯了我林家禁地,才被发现了,理应是由我带走。”   却见对面哼声道,“若当真是你们发现的,这小家伙也不会在外面逃窜这么多天吧。”   “你。”林回上人很是气恼,“那又如何,若没有我们林家的探查,你们当真能找到。”   “若是没有我们上官家的围堵,你们也能发现?”   他们竟然就这般争吵着谁能拿招凝邀功。   在这些元婴上人眼中,招凝是多么的渺小。   她试图挣脱身上的束缚,可是这是元婴上人设下的大法,她如何能够挣脱。   招凝说道,“我却不知,我初入这坠仙域,到底得罪了何人,却引起诸位前辈亲自来围剿。”   几个元婴上人的目光落到招凝身上,他们笑道,“小家伙,哪有什么理由,告诉你,在你成就这金丹之时,你就注定要遇上这一劫。”   招凝眼眸一缩,忽而想到什么,当初“云锦凡”似乎提到他们一定会来找你的,月霖秘境中突然出现的神灵眼睛,以及宴彬也提及金丹……   她忽而意识到,莫不是这些指的都是一方势力。   可为什么?   “行了,这么争吵有什么用呢,不如我们把她带到神音会,到那时他们自会分辨出到底是谁的问题。”   招凝眼眸一缩,见他们达成了共识,只见一道光华向自己飞来,而招凝似乎根本就没有办法抵抗,直接被捆束着飘向林回上人,眼看着招凝就要落入林回上人的手中,却见招凝忽而身形一动,却见一道雷光闪过。   太虚无妄道法,第四爻,领域,封禁。   下一刻招凝从挣脱出来。   “该死,居然被他跑出来了。”不过是一瞬间的禁锢,招凝的力量甚至只能禁锢住一瞬,而这一瞬不过是招凝挣脱束缚的时间。   恼羞成怒的林回上人,直接一道灵光冲向招凝,那灵光中伴随着极其磅礴的气势。   而周围的元婴上人却是要阻止他。   “不要把人弄死了。”   却不想两方一对冲,好似有什么东西砰然崩开。   而招凝的身影瞬间消失。   “抓住他!”   几个元婴上人大吼道。   法决施展,却见天罗地网向招凝冲去,一瞬间招凝的身形再次一动。   太虚无妄道法,第五爻,禁法,破虚。   却见天划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而招凝径直钻了进去呀。   而元婴上人怎么可能就让招凝这般离开,他们的力量直接冲了进去,却不想抓到了招凝。   “呵,可当真是滑溜。”   其中一人抓住招凝却不想刚从虚空中把招凝拿出来,手一展开,本来挣扎着的招凝却变得僵硬,紧接着变成无数羽毛飘飞。   几个元婴上人瞬间怒了。   “该死,是替身秘宝。”   “被她跑了。”   所有的元婴上人看向刚才抓到招凝的林回上人,林回上人也是震惊不易。   但察觉到周围质疑的目光,一时间窘迫之外更是恼怒。   “你们这眼神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以为是我将她放走的?”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金丹中期,却在你手中逃走了,你说不是你的原因又是谁的。”   林回上人却气笑了,“为了一个小小的金丹,你觉得我犯得着同那边人作对吗?”   不知道“那边人”究竟带着怎样的力量,其他的元婴上人听到这样的话一瞬间都沉默了,林回上人哼了一声,“你们有时间在这质疑,不如赶紧去找找这小家伙到底藏到哪里去了。”   “你们也看见了,这小家伙滑溜至极,说不定下一刻就找不到了。”   元婴上人们也不傻,自知再这么纠缠下去,大好的机会就这么没了,直接哼了几声,分头去寻找。   过了数个时辰,一只锯齿妖鲨从此地游过,它忽而张口吞噬了海中一无形的东西,紧接着尾巴一摆消失在原地。   而它的口中,那无形的东西渐渐呈现出模样,正是遁逃的招凝,她身上包裹着一圈神光,神光藏于锯齿妖鲨腹中另一处空间。   招凝以秘宝转移了他们视线,又以万木匿息大法完全内敛了气息,消失在这些元婴上人的感知之中,但是万木匿息大法更适合在木灵力浓郁的地方,而此地几乎都是海水,天地间木灵力并不充裕,万木匿息大法并不能维持多长时间。   而之前被宴彬伪装的妖兽精血,本就刻下的血奴印,在元婴上人消失的刹那,就被招凝以血奴印传来。   锯齿妖鲨包裹着招凝,带着她沉入海底深处,抵抗着五感皆失的副作用。   半个月后,招凝彻底清醒过来,此处空洞的空间一如最初。   招凝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心中晃过半个月以前的经历,心中更多的是惊疑。   也许先天功德造化金丹在他们眼中有什么特殊的意味。但是对于招凝来说,这一切无法改变,那么就只有强行杀出一条血路。   她的模样转变为本身的模样。   先天圣德长明灯浮在金丹上,渐渐的功德之色被掩盖,连金丹都伪装成寻常的样子。   招凝从锯齿妖鲨腹中空间出来,大致辨认出这里是锯齿妖鲨的巢穴,四周一片黑暗,海水流动着,是冰冷刺骨的冷意。   大抵是发现招凝出现,锯齿妖鲨却表现出了无比顺服的态度,它小心翼翼地靠近,见招凝的目光落在它身上,它贴近招凝,大脑袋在招凝身上蹭了蹭,似乎在撒娇。   不过才一阶,甚至还没有太强悍的灵智,只是体型略微庞大,大抵是因为这般弱小才没有被宴彬剖开肚子抢了妖丹。   招凝说道,“我该走了,你在你的领地中好好生活吧。”   锯齿妖鲨看着招凝,眼中似有不解。   招凝又道,“谢谢你。”   锯齿妖鲨的眸子很是纯真。   招凝向海面飞去,锯齿妖鲨摇动着鱼尾跟了过来。   招凝顿住,向下看了一眼,锯齿妖鲨才停住了动作,在招凝不容置疑的命令中,带着些许委屈回了自己的洞穴。   离开海中,此地已经是外海域了,隐隐能感觉到附近几个大妖的气息,但许是之前元婴上人在此地发火,这些大妖都内敛着,并没有探出脑袋。   招凝便顺利的离开。   西海楚越岛。   数人盘坐在阵法中,所有人身上的神光连接起,交汇着,形成一道无形的大网交织在半空。   而在网中,却是一个无头古怪的战士。   他此刻好似陷入了沉睡,手中的长刀倚在地上,战马半边身子已经没有了皮肉,而无头战士的脊背也弯曲着。   一道道黑气涌现,在碰见无形大网之后便被一道清光消融了。   大抵这样的压阵很是无趣,而人魔已经渐渐消融,周围的修真者也有些放松。   “当真是笑话,我们被这坠仙域的人一路追杀,最后还要帮他们清剿人魔。”其中一个筑基弟子说道,“我倒是真想直接就让人魔放肆在这里行动,好生让他们体验到到底什么是魔的厉害。”   “闭嘴。”却听阵法最核心的一人突然开口。   他身形俊朗,一头长发飘溢,月白色的长袍外包裹着一层铠甲,铠甲已经碎了多处。   他缓缓抬头,“人魔是我们的任务,这么多年我们就是为了清剿人魔,若是让人魔逃了,我们如何向首座师兄交代。”   “可是,纪师叔……”   没错,这男子就是纪岫,但是他又好像不是纪岫,他神色中好似褪去了当年的不正经和散漫,一脸肃穆,当真像是统领之人。   “纪师叔,这么多年了,首座都没有来,或许首座已经……”   “闭嘴。”   “纪师叔,就算你不让我说,我也要说,你一直追寻人魔,一直要斩杀人魔,当真就是为了完成这个任务吗?你是在逃避吧。逃避在宗门大难时只能带着我们离开宗门,只能眼睁睁看着清霄宗不再是清霄宗。”   纪岫一瞬间不说话了。   “够了。”有一人斥道,“炼化人魔,已经到了最后时刻,人魔马上完全消融,不可再大意。”   几名弟子刚收神,却不想那人的话却是一语成谶。   人魔狂暴了。   “该死!”   想那人魔直接拿起长刀向他们方向砍来,一瞬间整个阵法好似乱了。   几个弟子被震飞出去,而纪岫和几人还立在原地,但阵法却黯淡了。   “不能让这人魔离开阵法,否则一切就前功尽弃了。”   说着几个受伤的弟子不管不顾的冲入阵法节点,阵法的光芒再次明亮。   而人魔像是最后的嘶吼,那长刀忽然指天,紧接着一道光华与它连接。   “纪师叔,是烈光托天魔刀!”   这些追杀人魔至今的弟子都明白,这是人魔最强悍的一招。   “快走,快走!”   弟子们惊慌。   但纪岫却仍旧没有动,“就算是死,今天这人魔也必须死!”   他甚至想要同这人魔同归于尽。   他身上的光华瞬而爆开,以一人之力将整个阵法撑起。   而烈光托天魔掌也逐渐成型。   “啊——”   “纪师叔!”   嘶吼之中,却忽然见天空中雷光涌动,瞬间连绵的齑雷如天劫降临,摄入人魔体内,那大法瞬间被打断了。   四周的弟子一惊。   而纪岫吼道,“趁现在。”   弟子连忙施法,阵法清光涌动,万丈光华绽放。   人魔嘶吼着、挣扎着,魔气沸腾着、爆裂着,终于,人魔在众目睽睽之下化成了灰烬。   尘埃落定。   所有弟子纷纷松了一口气软到在地上。   纪岫踉跄着,但却不敢倒下,他佝偻着抬着头,狠狠吼了一声,“谁!”   却见一人裹着雷光向他们飞来,一席云丝千幻斗篷飞动,雷光褪去,露出一张清灵之貌,手持着一段雷光涌动的雷魂木。   所有人一瞬间辨认出来了。   是惊喜,是激动,是兴奋,更是希望。   “沈师叔!!!”   “招凝师姐!!!”   “招凝——招凝小仙子!!!” 第226章   “招凝!”   清霄宗弟子都围了上来, 都是灵舟上见到过的人,大家都彼此熟悉。   纪岫本来慢了半拍,但是很快挤了进来, 展开双臂向招凝扑去。   招凝瞧着那动作, 一瞬间愣了片刻,下意识的往旁边一避。   就见纪岫径直扑到招凝身后一人身上。   大抵是招凝避得极快, 纪岫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只埋在那人肩窝,呜呜的说道, “招凝小仙子啊,纪师叔就知道你一定不会不管我们的, 你肯定会来的。”   周围人眼观鼻鼻观心当作什么都没有看见,甚至都撇过脸去。   而被纪岫扑上的弟子,此刻后仰着, 翻着白眼, 双手垂落,很是无语。   招凝顿了顿, 决定还是要提醒纪岫,她指尖碰了碰纪岫。   纪岫却抖了抖身子, 挣开触碰, 一点没有适才在阵法中那副统领的模样, 倒是无赖极了。   招凝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难道就不觉得体型不太对?   “纪岫。”   不得已, 招凝还是喊了一声,并且转到后方, 正对着纪岫,纪岫一瞧见招凝, 眨巴眼,一时间还有点懵然。   “咦,招凝,你怎么站在那里,你不是应该……”   纪岫一顿,撑开身体,看看被自己拥入怀里的人,怀里的洪杰很是嫌弃,白眼大抵要翻到天上去。   但纪岫更是嫌弃,一把推开洪杰,展开手又要去抱招凝。   招凝无奈,“纪岫,你是大师兄。”注意威严!   纪岫僵住,转头扫过所有清霄宗弟子。   出来炼化人魔的弟子都是筑基以上的,最差也是筑基后期,再加上三名金丹,纪岫,洪杰,艾柏。   他们都是眼观鼻鼻观心,当作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   纪岫稍稍有些尴尬,但是一转念却又摆手,“不用管他们,我什么性子,他们都知道。”这是破罐子破摔了。   不过这样一插曲,纪岫也没有再激动的举动了。   只是看着招凝有些恍惚,眼神一上一下的打量着,还兼或者摇摇头。   招凝无奈,“怎么了?”   “招凝小仙子现在已经是金丹真人了,修为比我都还高了。”他叹道,“以前还一口一个纪师叔甜甜的叫着,现在直接叫人家纪岫了。”   不愧是你,纪岫。   不过,重逢好像没那么伤感了。   招凝索性顺着他的话反怼着,“纪岫,你若是再这么下去,你怕是要叫我沈师姐了。”   纪岫金丹前期,招凝金丹中期,按理说,是要改口叫一声师姐的,但是大家同处在金丹境界,又都是同宗师承,也不需要计较什么。   周围人憋着笑,洪杰走出来圆场,“好了,纪岫,好不容易重逢,你少折腾了。”   纪岫咳了一声,掀过这篇。   洪杰看招凝,“招凝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招凝说道,“我听说你们在荒漠遇到了难事,去荒漠找你们,结果看见纪岫的留言,才发现你们进了秘境中,出不来了。”   纪岫看着招凝,“不对啊,我不是给你留了两个人。”   招凝默了片刻,“仙逝了。”   一群人一时间都沉默了。   招凝又道,“是韩旭告诉我你们在这里的。只是韩师兄,我没有办法救他,只能让他的神魂安顺的入轮回。”   纪岫说道,“韩旭的事,我们差不多也猜到了。这坠仙域古怪的很,我们都没有完全摸清楚情况,韩旭本来接触林家,就是为了尝试去了解坠仙域的古怪的,却没有想到那林家有问题。”   “不是有问题,他们应是邪道。”招凝说道,“他们将韩师兄的肉身炼制成人傀,还把韩师兄的神魂禁锢成泥人。”   “什么?!”旁边围观的弟子们俱是震惊,“怎么会这样!”   也有弟子愤愤不满,“我要去给韩师叔报仇。”   “站住。”洪杰斥了一声。   纪岫也说,“这林家是东海第一大家族,几个元婴镇守,我们都不敢靠近,你们怎么去,去送人头吗?”   一时间众人不说话了。   而招凝安抚道,“没事的,纪岫,最近林家翻不了大浪,他们马上就要衰败了。”   失去了血煞大阵,没有了人傀分身,他们林家的实力至少会减弱大半,只有元婴上人最后的威慑了。   纪岫挑眉,看着招凝,心中很是疑惑,“该不会是你。”   招凝淡淡然没有说话。   艾柏说道,“好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人魔已清,赶紧回岛吧。”   驻地岛屿名叫清霄岛,就取之清霄宗的名字。   纪岫还小声跟招凝吐槽道,“我是觉得这清霄宗早就乱了,还不如叫云霄岛。”在纪岫看来,大概就是只有云霄峰这一脉还善存了,毕竟留存在来的火种大抵都是云霄峰的。云霄峰是主峰一脉,大多都是天之骄子、天资傲人之辈,自然在抵抗天魔侵扰时,心性更加的坚定。   不过既然有一个其他峰的弟子,这云霄的名字就不能单独拎出来。   纪岫可不想等秦恪渊回来,斥责他,怎的分裂宗门,虽然这可能只是他的臆想,秦恪渊大概率不会多说什么。   想起秦恪渊,纪岫顿了顿,“师兄没有跟你一起,难不成他……”   招凝沉默,但见纪岫坚持看着自己,这才说道,“秦师叔会回来的,很快的,也许我们回到九州就能看见了。”   说完便转移话题,“纪岫,你们在这里炼化人魔多久了。”   纪岫说道,“足足用了九九八十一天,再继续下去,还不知道我们的驻地是什么情况。”   他上前一步,一把抓起招凝手腕。   “走,招凝,我们带你回清霄岛去。”纪岫笑着说道,“即使没有清霄宗了,这坠仙域中我们也能占据一岛之地。”   说着拉着招凝驾云而起,招凝看向此处,岛屿其实非常的小,因为刚才的人魔反击,所有的阵法都被破坏了。   他们一行人飞了数十里路,适应着御剑飞行的弟子,四名金丹就在后方随口聊着这些年遇到的事情。   当年离开清霄宗,境界最高的便是纪岫,也不过筑基后期,如今借助着从宗门带出的紫阳蕴神丹,连带着纪岫已经有五人结成中品金丹了,这般才在坠仙域自保下来。   又说起招凝这些年经历,招凝只是含糊带过,提到进入坠仙域后遇到杜保。   纪岫想了想,“哦,当时在坠仙域好不容易知道这地方话怎么说,便想出去拉个凡人说说话适应适应,哪想着刚出去就碰见一个邪修拿小孩炼刀,随手便救了。”   艾柏吐槽道,“救了之后,然后拉着小孩说了整整一天一夜的话。”   招凝默然,难怪杜保能说几句九州话。   纪岫刚想反驳什么,却听到前方弟子惊惧大喊。   “怎么回事!”   “岛中发生了什么!”   “师弟师妹!”   下一刻,所有的弟子疾速向不远处的岛屿飞去。   却见斜下方有一处方圆十里左右的岛屿,岛屿四处溅着血迹,生活杂物混乱的砸了一地。   招凝也是一惊,三人互换眼神,一个瞬身,瞬间出现在了岛屿中央。   此处是临时开辟出来的广场,地面铺着青玉,但此刻青玉上的血迹很是刺目。   但好在并没有大片,只是零星溅散,而弟子的尸体也没有看见。   “这是怎么了。”招凝惊疑。   人魔已经被引导去了楚越岛,不可能内部再发生暴|乱。   而洪杰等人赶到,在杂物中泛出一枚族徽,咬着牙说道,“是弘化岛潘氏家族,肯定是他们偷袭了我们的驻地。”   这里的家族并不会维持表面和睦,他们甚至觉得这样的抢夺方式才是能让家族更快发展起来。   “快找找。”纪岫声音颤抖着,“找找还有没有活人!”   不用纪岫说,所有人的神识都一遍遍的扫过岛上,没有察觉到一点活人的痕迹。   “没有。”   “每一处角落都看了。”   这话语是多么的无助,但好在他们还没有陷入到绝望中。   纪岫急道,“去问心境看看。”   说着纪岫瞬身就消失了,其他人紧紧跟上。   清霄宗问心境,作为窥天镜的一道残片,它是可以随身带走的,塞满了清霄宗的大半家底的同时,还可以屏蔽外部的搜索,是纪岫他们之前躲过上官家追杀的关键。   问心境被藏在岛屿地底深处。   纪岫连忙拿出宗主令,将问心境打开,问心境中的光华映照在他们身上,转瞬间他们就换了地方。   刚进去就听见惊喜的叫喊,“纪师叔,洪师叔,艾师叔!”   视线平稳,是一处沉厚的云层,云层上悬浮大殿广场,云层下是问心幻境。   而此刻广场上零零散散有十来人打坐,有男有女,修为在炼气期,不过还有三个小孩,最小的还在蹒跚学步,应该是这几年出生的孩子。   宗门之中也不是清心寡欲,在逃难之时产生情缘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孩子诞生……也许是为了未来,也许是意外。   喊话的是最大的小女孩,还不到十岁。   听见孩子的声音,那些打坐修炼的弟子们纷纷睁开眼,瞧着大部队回来,惊喜万分的聚了过来。   为首的是一名女修,刚筑基初期。   “太好了,纪师叔,你终于回来了!岛上出事了。”   “我知道,是我们出去的太久了。”他咬牙,“是不是弘化潘家!”   女修说道,“就是弘化潘家,他们一个月前忽然趁着蜃雾刚散,驱使海兽来扰,趁机掠夺我们。甚至派出了三个金丹真人。于师叔知道我们没有办法抵抗,就叫我们先进入问心境中等着。”   “好,做得很好。”纪岫颤抖着。   招凝冷声问道,“这弘化潘家是把于师叔他们都带走了?”   女修一怔,这声音陌生又熟悉,下意识应了声“对”,转而看向说话人,有些疑惑,再一定神,又是大喜。   “沈……沈师姐,不,沈师叔,你来了,真的是你。”她几步走到招凝身边,“太好了,我们是有希望出去了吗。”   招凝并不能保证,但还是很坚定的说道,“我们一定可以出去的。”   纪岫满是愤怒,“不要担心,我们迟早会出去的。不过,弘化潘家欺人太甚。”   招凝问道,“这弘化潘家和我们是什么情况。”   洪杰说道,“这就是附近的一处中等家族。当初我们躲过上官家的追捕,利用问心境藏匿了许久,后来占据了这座岛屿,本想缓缓发展,再探究这坠仙域的情况。却不想这弘化潘家三天两头的来骚扰我们,一会说这岛屿是他们家族的领地,一会说我们来历不明要把我们杀了祭天。”   艾柏补充道,“我后来去打听了,这弘化潘家是一个御兽的家族,惯常饲养那些嗜杀的海中妖兽。他们自己从来不开采灵矿,也不种灵田,几乎靠着御兽抢夺,来维持家族的发展。不过,他们只有三名金丹真人,是典型的欺软怕硬的家族。”   “本来有我们加上韩旭还有于振在,他们不敢对我们怎么着,只能小打小闹。但是我们一心围剿人魔,他们倒是寻到机会,趁机来骚扰我们。”   纪岫咬牙,“这该死的弘化潘家,他们把我们宗的人带走,想要做什么。不就三个金丹真人,我们现在就去找他们算账!”   说着转身就要出问心境。   “哎,纪师叔。”女修见纪岫这般冲动,想要拦住,担心会中什么圈套。   其他人早就跟在纪岫后面去了。   招凝却拦住她,“没事的,你带着孩子们继续在这里修炼,我们很快就回来。”   女修见招凝也这般说,只好点点头,几个小孩子还不懂是什么情况,只觉得气氛有些奇怪,眨巴着大眼睛抱着女修的大腿。   “姐姐,出了什么事了。”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仰着头看着,“我们又要搬家了吗?”   女修拍拍她的小脑袋,“没事,没事的。沈师叔也来了,说明我们很快就要回家了。”   “太好了。”小孩子听不懂,只是一门心思的相信大人的话。   而女修还是忧虑的看向出口。   招凝离开问心境,瞧见大部队就飞走,她叫住纪岫,“这么多人去,太明显了。”   纪岫皱眉,“人多好速战速决。”   但招凝只是看了他一眼,纪岫这才对筑基的弟子们说道,“行,刚刚都在阵法中消耗的太多了,你们先调整吧。”   最后只有招凝、纪岫还有洪杰向弘化岛潘家而去。   不久,他们飞到弘化岛潘家高空,俯瞰这座被灵光笼罩的岛屿。   岛屿很是贫瘠,但是其上的灵气却十分浓郁,显然是利用大型聚灵阵制作出的生存空间。   灵光虽然覆盖着整个岛屿,但是明显的还能隐隐约约看到,他们聚集的广场上,清霄宗的众人被捆束着,压在地上跪着。   而在他们前方还有一处祭坛,祭坛上有一名金丹真人穿着古怪的衣服,神神叨叨地跳着祭祀舞。   纪岫也不管他们到底在干什么了,只看着清霄宗众人屈辱的跪着,就气不打一出来,二话不说,直接冲了出去。   “你们这群该死的家伙,真当做我们清霄岛没有人吗?”   他驾云立在弘化岛潘家的上空,手上灵光一闪,一道灵光就径直冲向那光幕。   登时光幕动荡不已。   光幕中的众人瞬间察觉了情况。   清霄宗众人听到了声音,艰难的转头看向天空,“师叔!纪师叔!”他们激动的叫着。   而弘化岛潘家的人穿着黑色道袍,肃穆的站在原地,只是抬头轻飘飘的看了一眼,却是很无视。   而那祭坛上的金丹祭司仍旧无动于衷的跳着舞。   纪岫被这一幕激的暴怒,“岂有此理。”   说着手中的折扇抛开,其中伸出一柄长剑,便见其上金光涌动,下一刻一道巨大的光华携着万钧力量冲向光罩。   不过尚未触及光罩,却见光罩阵法上方三尺位置,出现了一把伞一样的灵宝。   很快那万钧力量被化解了大半,却见一人影出现在伞下,御使灵宝,只向旁边一动,这灵宝上剩余的力量就被抛飞至不远处的海上,溅起数丈高的浪花。   伞身一转,露出那人影妖媚的面相,是一个金丹中期的女修。   “哎呀,纪真人,别生气吗?生气伤和气。”   “老子他娘的跟你们弘化岛潘家有和气可言?”说着,折扇飞灰纪岫手中,长剑上寒光阵阵。   在他即将再施展大法之时。   又两名金丹真人出现在了女修前方,俱是一副冷面凶煞的模样,仅仅那气势好似都要让纪岫直接投降。   “真当我们怕了你!”   说着招凝和洪杰出现在他身后。   两方都是三名金丹真人。   这空中对峙,气势相冲,好似要将此片区域的天空都撕裂了。   “把我们清霄岛的人放了!”   纪岫狠狠说道。   说话时,已经攥紧了扇剑。   而对方却说,“进了我们弘化岛潘家,就是我们弘化岛潘家的东西,想要拿回去,你们不如指望他们能投个好胎。”   这嚣张的语气,纪岫瞬间怒了。   “你们该死!”   说着再也忍不住,冲上去就和刚才的说话人打斗在一起。   这又不是斗剑大会的比试,双方一旦开战,绝无旁观一说,招凝和洪杰也冲了出去,一人面对一敌。   招凝对面的就是持伞女修。   下一刻,整个天空中都被打斗的灵光晕得半空铺满了层层霞光。   清浅的光华和那紫色的流光一碰撞。   那紫色流光似是无法承受,猛而向下坠去,直至触碰到自己阵法的外表面光罩。   忽而反身而起,灵伞抛开到空中,一瞬间一道邪魅而古怪的光华向招凝扑去。   招凝反身一动,却见那光华紧追不舍,触碰到丝毫,便感觉到耳边无数的声音交错着,一时间好似世间所有的东西都在晃动。   下一刻,那紫色的身影强行逼近,灵伞一手,其顶端就出现了一道刀锋,直接向招凝冲来。   招凝看似被那道光华影响,陷入光怪陆离之中。   可是当那女修一逼近,招凝的动作立刻一顿,神色前所未有的清醒,一抬眸,只是冷冷的看着对方。   而她身上的神光立即聚焦成风刃向她劈去。   女修一怔,只记得用灵伞收回去反震那些风刃,却没有想到那风刃逼近她就变成了一圈狂风直接连人带着灵宝卷起,向远处抛飞去。   恰巧远处纪岫遭了那金丹真人的诡计,正好落在下风,那金丹真人的灵宝之势已经逼近。   却不想女修被抛来,一瞬间就同金丹真人撞击在一起。   纪岫见状,抓住时机,翻手持灵宝,灵宝浮空,法决掐起,巨大的光华爆开,无边的威慑力在扇剑上聚集,很快扇剑一动,剑光分化成成千上万道的剑光向他们扑去。   两人同时眼眸一缩,只得第一时间用自己的灵宝去阻挡,但即使是这样好似也有些吃力,足足后退了三四丈。   而就在这时,洪杰也呵道,“就这样怎么够!”   说着他手中的灵刀猛然聚集长光,整个海面似乎都跟着沸腾了,无数的海水被卷起,而后像是一只长龙般游卷在他的长刀上,随着他重重劈下,长龙嘶吼着冲向对面三人。   一时间三人没想到他们竟然这般能打。   均施展出最强力的防御之术抵挡,却还是差了一筹,只得向自己主岛的阵法中扑去。   在被长龙和剑光冲击的前一刻,他们惊险的钻进了阵法中。   而底下本无动于衷进行着祭祀典礼的金丹真人也抬头看了一眼,却见他手中的铃铛一响,那本追在三人身后的大招被阵法阻隔。   一瞬间在铃铛的响动声中,长龙与剑光好似失去了控制,竟然径直想着纪岫他们冲来。   纪岫和洪杰眼眸一缩,同时向两边一闪,而后方招凝却早已等待已久,刹月剑已聚起光华,光华如云如雾,卷风卷雨,剑光铺开,瞬间与返回的大招对上。   轰然一声闷响,势气全部碎了,余波蔓延着整个天空,几道灵力光华交织着,古怪而刺目。   三人重新聚合,势气冷冽的盯着下方。   纪岫道,“弘化岛潘家,我看就是缩头乌龟。是让我们直接把你们的乌龟壳直接掀开,你们才知道到底招惹了谁!”   “阁下。”却听一道沙哑的声线打断了纪岫后续的动作,是那祭坛上的祭祀。   金丹祭司说道,“我潘家做事,想来只讲实力,不讲道理。阁下怕不是我们坠仙域的吧,莫不是那什么九州的,哈哈九州。”   也不知道他在嘲讽什么。   三人对视一眼,却是觉得有些古怪。   却见祭祀手掌张开,很快那些被压在广场上的弟子们一瞬间就被他隔空抓了起来。   “你这家伙,放开!”   金丹祭司却是呵呵一笑,“放开?我们为何要听你的话,你们这些来自罪孽之地的家伙,最适合用来祭祀用来洗清我们先祖的罪孽了。”   说着将凌空抓起来的人向那祭坛上的熊熊火焰抛去。   “啊!”弟子尖叫到。   他被束缚住,一身的法力没有办法施展,眼看着要被抛向火焰了。   整个人被灼烧,但是身为修真者,早就锻体断骨,这样的灼烧第一时间没有办法将他的皮肉烧穿,但是也只是一时间,随着烈火的不断加强,只会是慢性死亡,甚至会让他更加深刻的感受到痛苦。   “聂金!”纪岫和洪杰同时大喊一声。   招凝手持着剑,左右看了一眼,两人瞬间明白意思,一瞬间冲出。   而招凝的速度比他们快了半成,也就这半成的时间,刹月剑变化成雷魂木,借助雷魂木,天地变色,藏匿在云层中的雷光瞬间接引在雷魂木上,不过眨眼的时间,一道太古雷纹就呈现出来。   “破!”   不过是一字之威,就将整个阵法破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三人一瞬间就冲了进去,这样的惊变显然让这些弘化岛潘家的人都惊呆了。   甚至都忘记了动作。   而他们的速度快极了,招凝手中的灵光一动,伴随着洪杰的水系大法,大法压制着那不知是什么的火焰,而招凝趁机从祭坛中将痛苦的弟子捞出来。   瞧着弟子全身通红,法衣破碎,整个人痛苦哀鸣的模样,纪岫大怒。   “你该死!”   说着直接冲向了那祭祀台上的金丹真人,两人瞬间打在了一起。   而潘氏家族其他三名金丹真人也冲了上来,被洪杰拦住,以一敌三。   虽说这坠仙域中的大法比九州的大法更加厉害些许,但是清霄宗这批弟子怎么都是整个昆虚都数一数二的天资极高的弟子,学习的都是清霄宗的镇宗大法,也不会比这寻常家族的大法差劲。   而招凝第一时间落在那痛苦的弟子面前。   灵光一晕,弟子身上的灼烧感瞬间就褪去了,他终于能够喘一口凉气。   “不!”就在这时其他还被束缚的弟子们,骤然喊了一声。   却见弘化岛潘家的其他子弟,居然趁机要擎住束缚的弟子,似要让他们成为手中的人质。   招凝眸中闪过冷色,法决施展,数道清光爆开,直接将那些趁机索命的潘氏族人震开,也同一时间将所有清霄宗被束缚的弟子都释放。   弟子们挣开束缚,第一时间就加入到战局之中。   许是被压制许久,许多弟子都爆发了,直接冲向潘氏族人,势气一瞬间被碾压。   招凝加入洪杰的对局,本势均力敌,招凝的加入,局势斗转,数招之后,三名金丹真人重重的砸在地上。   见此情况,洪杰手中出现一只小塔。   此为清霄宗刑罚塔,专门用来束缚犯错的弟子,或者是害清霄宗的犯人。   刑罚塔霍然升空,渐渐扩大,在三名金丹真人惊恐的尖叫声中,被吸入了塔中。   “放开他们!”   祭祀在同纪岫对战之中还惊喊了一声。   但纪岫一招劈去,还伴随着他的讽刺之声,“我半个时辰前叫你放过我们清霄岛的弟子,你怎么不放,现在,晚了!”   说着一击铺天盖的扇剑大招冲去,飓风起,将那祭祀直接撞向刑罚塔的笼罩区域。   但好歹是潘氏家族数一数二的力量,一瞬间鬼魅的身法施展,下一刻就出现在了岛屿的边缘,他竟然向就此逃离。   “拦住他!”纪岫惊喊。   招凝瞬身而至,雷魂木雷光起,雷行天下,太虚无妄,金丹真人一瞬间定格。   洪杰控制刑罚塔逼近。   就在此刻,金丹真人抬眼便是刑罚塔黑洞洞的入口,他不知这灵宝究竟是何物,但这般束缚的压迫感,让他只以为是什么炼化妖物的镇妖塔,他一瞬间眼神决绝,下一刻整个身体都膨胀起。   “不好!他要自爆!”   但招凝在旁,怎的由他自爆,太虚无妄道法之下,万物皆不可妄动,即使他想自爆也要憋回去。   禁止的一瞬间,纪岫已经近了,见此情况,竟然一脚聚起灵光踹去,就像是踢蹴鞠一样,将膨胀的金丹真人抛飞数里,直至高空,轰然炸开,灵光爆开,蔓延数里。   那巨大的声响,潘氏家族的其他人瞬间呆了,也不敢再妄动。   过了片刻,其中一人手一软,手中的武器哐当掉落在地,紧跟着也噗通跪地。   这好像是一个预兆,一人跪下,所有人都跟着,整个潘氏家族都俯首称臣了。   清霄宗的弟子倒不是什么枉杀之辈,见此情况,俱是收了法术,冷冷看了他们一眼,向纪岫等人聚集。   纪岫一点人数,在清霄岛上算至少有二十人被抓去,结果竟然只有十二人了。   “其他人呢!”   他愤愤的大喊。   清霄宗弟子俱是难过的低下头,为首一人沉声说道,“对不起纪师叔,我等无能。”   另一人补充,“有五名弟子在岛上就被杀了,尸体被一起带到这里,还有三名弟子试图摆脱他们的控制,也被潘家杀了。尸体都被扔进了祭坛中。”   纪岫气愤不已,他看着那些瑟瑟发抖,不敢说话的潘家族人。   手中紧紧攥着扇剑,恨不得将他们全部屠了。   但纪岫到底忍住了,他知道潘家是无恶不作之辈,但是并不代表整个潘家都是恶人,就像这些族人之中还有几个被强行堵着嘴的小孩子。   纪岫吸了一口气,对洪杰说道,“把他们都送进刑罚塔去,让他们先好好享受幽禁之苦。”   “好。”   洪杰应了一声,刑罚塔光华轮转,整个弘化岛潘家的人都消失在了岛上。   清霄宗弟子稍稍缓了一口气。   为首弟子说道,“纪师叔,我们岛上的东西也被他们全部收刮走了。”   纪岫摆摆手,“那就全都拿回来,呵,包括他们的东西。”   弟子们这才稍稍振奋,起身应了一声“是”,便分散去收缴岛上的灵物资源。   洪杰走到纪岫身边,“是当初预估错了。以为让于振带着两个二阶巅峰的银甲傀儡,就能暂时唬住他们,却没有想到他们察觉到了。”   纪岫拍拍他的肩膀,“是我做得决定,不怪你。这么多年一起出来的弟子死的死走的走,到了今天还能有这么多人已经不错了。”   他低下头,嘴上说着“无事”,心里却是懊恼,但是这么多年纪岫已经练就了强大的心境,转而就不再为了这已成既定事实的事情伤感。   他再抬头又是那副无赖散漫的样子,“不说了,这潘家的家底丰厚,我们去收刮收刮看看。”   说着他提声喊道,“招凝,走,师叔带你去找乐子。咦,人去哪里了”   祭坛上的招凝无奈地转过头,看向远处的纪岫,微微提声喊了句,“你们先到这里来。”   纪岫和洪杰对视一眼,觉得奇怪,转而一步跨出,瞬间就至。   纪岫道,“怎么回事?”   招凝指着祭坛内部,祭坛火焰熊熊,内部却是堆叠的尸骨,一看就是清霄宗死去的弟子。   纪岫瞬间一怒,朝洪杰喊道,“把刑罚塔里的巽风阵打开,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知道死于他们之手是一回事,亲眼看到他们的尸骨,又是一回事。   洪杰应了一声。   等纪岫稍稍平复,招凝又道,“用灵目术一观。”   却不想招凝似不是让他们来看同门尸骨的,两人犹疑,灵目开启。   却见那摇曳的火光中呈现出古怪的光影。   光影之中,金丹祭司跳动中,呢喃着奇怪的祷告。   “先人啊先人,你是伟大而威明的,你的罪孽都是九州强加于你的,你不应该承受九州的怒火,你是真正的强者,让那些弱者代替你惩戒九州的惩处吧。”   “九州啊九州,放过我们,我们给予你怒火的器皿,饶恕我们弘化岛潘家,给我们一条通往九州的路。”   随着他的祷告,火焰深处一簇簇森白的火苗晃动着,下一刻脱离了火焰,直接钻进了尸骨之中。   “是业火!”   洪杰愤愤说道,“这群家伙是什么意思,让我们的弟子替他们承受业火吗?”   当强行背离因果之后,天道治下业火,其后永生都受业火炙烤。   “该死!”纪岫的手捏的噼啪作响,他语气带着庆幸,“还好我们来的及时,这祭祀仪式没有完成,否则我非要杀了他们九族!”   这般说着还不泄愤,又对洪杰喊道,“把刑罚塔的齑雷阵也打开!”   洪杰重重点头。   招凝按下心头的情绪,试图用理智来分析见到的这一幕。   “这祭祀是向天道祷告,将他们一族的罪孽转移到祭品身上,从而开启……”招凝前面是肯定的,后面却有些犹豫,“九州的路?”   洪杰再次收回刑罚塔,疑惑道,“九州?他们想要去九州,他们是从九州来的?”   纪岫皱眉,“记得我们之前查到这坠仙域的情况,他们的先祖都是坠仙,坠仙,坠仙,说不定就是,罪仙。”   洪杰道,“九州的罪仙?我们之前打听的上官家先祖、余家先祖,这些都是元婴期的风云人物,若是九州的人,即使过了几万年,也会在九州留下名号,可是我们却丝毫都没有听说过。”   清霄宗也是传承近万年的大宗门,招凝入宗时间短可能了解的少,但是他们两个从小在清霄宗长大,清霄宗的杂书早就翻遍了,都没记载过这些人的传闻。   招凝说道,“我不久前看到过一坠仙尸骸,她眉心有一‘逐’字,再加上‘坠仙’传闻,我原本以为他们应当是从九州之外的寰宇世界而来,如今莫不是说,他们来自九州?”   纪岫一顿,“我们在这里数十年,虽没有亲眼看到过坠仙尸骸,但也听说过这一怪异之处。”   几人站在原地顿了片刻。   招凝呢喃道,“既然他们在为先祖洗脱罪孽,会不会他们先祖尸骸还保存在此地?”   三人对视一眼。   洪杰,“很有可能。”   纪岫,“找!”   三人最后是在地底一处密室中找到了潘家先祖的尸骸,那尸骸盘坐在石床上,只剩下枯骨了。   但枯骨头骨眉心中仍然镌刻着“逐”字。   第二次看见这个“逐”字,招凝心中还是惊疑不定,但好像当真也证实了招凝最初的想法,这就是天道的烙印。   纪岫和洪杰第一眼看到那“逐”字,冲击感让他们也一瞬间头皮发麻。   招凝忽而上前,一步一步地靠近那尸骸,站在尸骸面前定格了许久,她伸出一指,虚点在“逐”字上。   倏然之间,一道金光晕开。   那磅礴的天道威压震得招凝猛然后退几步。   “招凝。”   “沈师妹。”   洪杰和纪岫第一时间冲到招凝身边,招凝摇摇头示意没事。   转而三人同一时间抬眸看那金光中铺开的景象。   画面只是垂首跪地的潘家先祖,但却有无比威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潘林,苍羽仙宗长老,屠杀玄云派三千人、五蕴宗八百人,盗取紫光殿玄炎啸风圣卷,应肉身消融、神魂泯灭,念持禹余赦神令,故驱逐九州……”   三人皆震撼。   纪岫呢喃,“原来是真的,真的是驱逐出九……”   却不想最后一字尚未说出,陡而呆滞住,   只见光影中,一道金帛卷轴扔在跪地的罪人前方,卷轴滚动中自行展开,上面一字一笔的古字清楚写着他的罪行。   “……驱逐九洲。”   ……九……洲……   而非,九……州…… 第227章   寂静。   压抑至极的寂静。   直至不知哪个弟子意外闯了进来。   “三位师叔?”   凝滞的思绪被强行拽了回来。   纪岫揉了揉太阳穴, 洪杰捏着紧皱的眉,招凝沉默着,一时间谁都知道该说什么。   金光已经消失了, 进来的弟子只看到枯骨, 不明白气氛为何这般诡谲。   小心翼翼地出声,“三……三位师叔, 发生什么事了?”   纪岫转头, “你怎么进来的。”   弟子“啊”了一声,“师叔, 不是你让我们搬空这吗?”   纪岫当然知道,他只是利用这些废话来转移一下思绪, 但被弟子一反问,又无言了。   招凝转身,对弟子说道, “你继续搬。”   又转眸瞥了一眼纪岫和洪杰, 径直出去了。   两人会意,跟着离开, 走到门口时,纪岫向弟子临时补了句, “不要触碰尸骸。”   “好好好。”弟子连忙点头。   问心境云中大殿, 内部几乎照搬清霄大殿。   三人站在中央。   纪岫走了几步, 再也忍不住, “这九洲到底是什么意思?”   招凝道, “记得那些蜃景吗?展现的就是九洲之景吧。”   “所以,坠仙域他们那个九洲的秘境?是罪仙的流放之地?”纪岫烦躁道。   洪杰冷静下来, “现在也只有这么一种解释。”   “那我们的九州呢?为什么我们也和坠仙域连接着,我们也是流放之地?”纪岫忽而升起一丝暴躁。   但洪杰拦住他道, “谁说我们和坠仙域也有联系?纪岫你忘了,这里的入口,是人魔逃窜中特意劈开了,九州原来根本就找不到这个地方。”   招凝本一直沉默思索着,这会不会就是天机宫宫主所说的“九州的秘密”,可是她心里迟疑着,这样的秘密不至于让天机宫的人集体疯魔吧。   听到洪杰的说法,她思绪一顿,抬头看向两人,“为何说‘特意’二字?”   坠仙域不是九州凡俗荒漠隐藏的秘境?   纪岫抓了抓头发,平静些许,向招凝解释。   “起初,我们找到这人魔时并不是在荒漠上,它游荡在荒漠外围的村落里,祸乱凡俗百姓。被我们撞见,起先还和我们大打了几场,但我们这么多人,它根本无法占据上风,便施展大招震开我们,强行用魔光之刀破开了一处空间裂缝逃跑,隐隐能看到海岛,但那空间裂缝极为不稳定,一瞬就消失了,它没钻进去,但也趁机逃走了。”   “后来,我们在荒漠中搜寻,它祸害了几个迷失的凡人,反过来偷袭我们,偷袭不成,再一次破开虚空,空间裂缝另一边还是那处海岛,依旧没有成功。”   “等最后那次,它溜进了黄林镇,被我们彻底封锁,逃走时破开的依旧是同样的地方,连续三次,空间裂缝已经稳定了,一时不差,就被它钻了进去。”   于是就有了后来韩旭等人先入,纪岫等人再入,却再也回不来。   招凝明白他的意思。   当三次打开的都是同一处,这“特意”二字就足够明显了。   “莫不是这人魔就是坠仙域的人,更甚者说,他就是坠仙域中的坠仙。”洪杰迟疑。   “似乎是这样。”纪岫皱着眉,压下去的暴躁又被挑了起来,“九州,九洲,还有坠仙,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洪杰道,“不过这九州,到底是如何写的。我们现在唯一能明确的事,这应该是一个比我们九州更加强大的寰宇世界。”   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他坚定,“不管九洲和坠仙域到底是怎么联系,人魔与坠仙域又是什么关系,我们现在是要回到属于我们自己的九州。”   “是。”招凝应了一声,她顿了顿,“人魔劈开的岛屿你们查过吗?又回去的路吗?”   “南海的莫双岛。”洪杰摇头,“但刚进来时,我们进来的地方不是莫双岛,纪岫也不是,招凝你进来的是东海,更是不一致。我们曾经想过这莫双岛,十来年前去看过,没有发现异常。”   招凝皱眉,“会不会遗漏了什么?”   纪岫说道,“那我现在再去查一遍!”   招凝却阻止道,“你忘记了这一阵子发生的事情了。”   纪岫的脚步瞬间顿了下来。   是啊,清霄宗的弟子刚死了数人,这里又是横行无常的地界,今天他们都走了,那明天会不会又有其他的岛屿中的家伙来骚扰?   招凝说道,“我去看看。”   纪岫却道,“不行,这里的人族都是罪仙后代,骨子里带着恶,你一个人太危险了。这样,你留在这里,让洪杰和艾柏去。”   “我不能留在这里,而且,我本来就没有打算留下。”   纪岫和洪杰一怔,招凝直接说道,“我进入坠仙域的这段时间,闯了不小的事,虽然他们只知是林影所为,但是我的模样是在坠仙域露过面的,还有一棘手的家伙注意过,我不确定他们会不会过来,从而连累到你们。”   纪岫说道,“那你更不能走了,这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和师兄交代。”   争执的最后,还是洪杰和招凝两人去的。   两人离开清霄岛,岛上的众弟子还在不解,为何师叔们这么快就离开了,但两人什么话都没留径直驾云离去。   莫双岛离此地不过几日的时间便可抵达。   招凝和洪杰到的时候,莫双岛附近很是安静,而岛上透着一股奇异的荒凉和空洞。   大抵是受了人魔的影响,这里的植被都枯化。   人魔和天魔影响的区别就在这里能看出来了,人魔挑起的是事端,天魔影响的是人心。   当初人魔反复劈开的位置洪杰还记在心上,其实当初一心追着人魔而去并没有注意到此地的情况,如今去查看,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一如往常,但是却总觉的有一些怪异,到达这里总感觉有一瞬间的悸动,好像有什么在发生变化。   此时此地,洪杰和招凝感觉到更加强烈的古怪。   两人背身而对,警惕的看向外围,明明附近什么都没有,但是耳边好像有强烈的嘶吼声。   “怎么回事?”   洪杰说道,“之前这座岛屿没有丝毫的异常。”   但现在,这附近的空间都在强烈的波动。   洪杰说道,“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招凝点头,这里情况不清楚,还停留在这里搜索很是不明智。   两人正要驾云离开,却不想刚有动作,就却见前方晃动出虚影,那是一只浑身是血的妖兽,凄厉的嘶吼着,向他们冲来。   洪杰甚至没有第一时间的阻挡,但偏生,那东西靠近三尺之内时,那凌冽的风,扑鼻的血腥气,和强烈的窒息感,瞬间让他们感觉到了不对劲。   这不是虚幻的而是真实的。   招凝比他先反应过来,抬手便是掐诀,一道灵光伴随着术法冲了过去,那妖兽瞬间就倒在地上。   还来不及喘一口气,却见越来越多的妖兽浑身是血的聚集着,紧接着这片岛屿上无形波动越来越大,越来越剧烈,周遭的画面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光幕慢慢揭开似的。   却见那些妖兽的彼此残杀着,攻击的对象并不是他们,而是他们自己。   洪杰和招凝一瞬间都有些恍惚了,两人对视一眼,都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那无形光幕还在继续的扩散,这满地的嘶吼让招凝和洪杰心中都生出了惊惧,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了嚣张狂躁的大笑声。   “哈哈哈哈哈,快杀啊,快杀啊,对对对,就是这样,让鲜血铺满这里,让血腥染红整片天空,哈哈哈哈。”   招凝和洪杰一瞬间警惕,转头看向那声音的方向,却见一人站在莫双岛山峰的最高处,那是一个不成人形的家伙,浑身沾染着血迹,白骨都大半裸|露着,最可怕的是,这人的威压让招凝和洪杰都喘不过气来。   元婴上人!   “咦?”就在这时,那家伙竟然轻咦了一声,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   他看着下方的两人,“哪里来的蝼蚁!”   他手中一动,却见那些厮杀的妖兽血红的目光转而看向他们,竟是要将他们作为下一轮的厮杀对象。   招凝见此情况,龙吟鞭出,直接将周身聚集的妖兽鞭打了出去。   奇怪的,那人居然认出了,“龙吟鞭!你是……你是……”   甚至——   “不不不,饶了我,饶了我!”说着那元婴上人居然跪在了山峰中。   招凝和洪杰都惊疑不定,两人对视一眼,洪杰小声问道,“怎么回事,你之前遇到的人?”   即使洪杰这般问着,心里也是不肯定,就算再怎么对上,怎么会有元婴上人像一个金丹真人磕头呢,这般情况好像是见到了无法抗拒的存在。   洪杰看不懂,招凝更是看不懂,这位元婴上人,招凝甚至见都没有见过。   正当招凝思考是不是龙吟鞭的问题时,忽然感觉到一股奇异的联系。   她霍然转头,一抬眸,却见无形帷幕掀开高空,高空中渐渐显露出一个身影,一席浅青渐染的长裙,身披云丝般纯洁轻柔的斗篷,身姿纤秀,眉目清韧,可,这般模样,不正是……正是自己。   洪杰也感知到了,这一抬头,看见天空中出现另一个招凝,一瞬间险些不会说话了。   抬头看,又向身边看去,两个人,除了换了一身衣服,其他几乎一模一样,甚至修为都是一样的,没有半点差别。   天空中的招凝缓缓低下头,目光与下方的招凝触碰,一瞬间,招凝自己只感觉到了强烈的冰冷,是那种没有感情、没有意识的冰冷。   即使遇见一模一样的人,天空中的人儿也没有一丝的波动。   背景音中还是元婴上人不住得哀求,就见天空中的招凝目光缓慢地挪到那元婴上人身上,元婴上人当场一僵,好似被那目光禁锢住了。   只见天空中的招凝缓慢抬起手,仅仅这一个动作,整个坠仙域的压迫力都降临到了此处。   她手指在空中轻轻一点,那元婴上人一瞬间就被一股力量捏碎了,而这股力量还在继续,一寸一寸的下移,所过之处尽数碾碎。   当整个山峰都被抹平了,力量开始横向扩散,厮杀的妖兽也跟着化成粉碎,甚至一声尖嚎都来不及。   那股力量逼近,招凝和洪杰都感觉到了窒息和威压。   洪杰不可思议,只来得及大喊一声,“招凝,快停下啊。”   也不知道到底是喊给谁的。   至少此刻的招凝全然已经不知如何辨别所处的情况了。   就在那力量逼近他们三丈之距的时候,忽而之间整个岛屿空间又开始波动,无形中的同心圆以某一处开始扩散,那力量明明在扩散,却在同心圆的扩散中轻描淡写地覆盖了。   而招凝再抬头,天空中的自己还保持着刚才那般宛若神灵冰冷的姿势。   洪杰压抑声音喊道,“不对,那不是潘家先祖吗?!”   明明是惊天动地地发现,可招凝现在仿佛全然都听不见了,她注视着半空中的自己,能感觉到那无形的同心圆边缘好似要扩散到她脚下。   招凝一瞬间咬牙,上古龙纹玉佩出现在手中,径直抛向了天空中的自己。   她也不知道这么做到底有没有用,但招凝知道这个自己是不对劲的,一定哪里不对。   却见上古龙纹玉佩击中在天空中招凝身上,她的眸光随着触碰垂了下来。   但是招凝已经感知不到,那天空中的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样的回应。   她眼睁睁看着那波动扩散到天空中,而后像是被覆盖了一层,一寸寸消失在原地。   招凝还没有来得及在这样的变化中反应过来,洪杰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瞬乎间带她飞身而起。   下一刻,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变成了海洋。   天色随着同心圆的扩散也渐渐黯淡了下来,招凝深吸一口气,在刚才的遭遇中清醒过来,抬头一看,却见四周的环境又变化了。   与其说是岛屿,更不如说是遍布的礁石。   却见高空中灵光闪烁,一抬眼,却见两人正在打斗,根本丝毫都不让。   而一眼看去,这两人的修为都在元婴境界,只是对战之中的余波就让他们没有办法承受,不断的躲闪。   而高空中的两个人根本就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   直至打斗了数招之后,两人互相受到对方的重击,不得已拉开战局,各立在一方。   神光包裹中,他们终于看到,这其中一人当真就是潘家先祖,那个出现在金光光影中的罪人。   而另一人……   却听潘家先祖喊道,“琉璃,我们再打下去,只会两败俱伤,不如合作,裂缝马上就要开启,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出去。”   “笑话,你潘林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人,和你合作,到最后,莫名其妙死的一定是我自己。”琉璃上人冷着脸吼道,“把唤神螺交出来!”   潘家先祖却是嘲讽道,“你要唤神螺又有何作用?同神交流吗?难不成你还想到那破落地方去,哈哈哈,不可能的。”   但他却意识到什么,“难道你找到了和它交易的方法?”   琉璃上人却说道,“交易,你觉得它真的能交易吗?这不过是它的借口,与其和它谈交易,不如直接杀死它。”   潘家先祖一惊,转而是更加深的讥讽,“就你!不可能的!”   琉璃上人眉目一竖,“好,潘林,既然咱们话不投机,那这唤神螺,我只能自己抢了。”   说着,两人再一次打斗起来,这一次,谁都没有留后手,大招一触即发。   气浪裹着无边的力量向四周涌去。   一瞬间,躲在一边的招凝和洪杰都来不及躲闪,瞬间被掀飞了出去。   就在这时,打斗的两个人终于注意到竟然有人在暗中窥视,但察觉到是两个金丹小辈,甚至没有给她们留下额外的注意,随手一道大法就甩了过来,元婴上人的一击,他们不过是金丹境界如何能躲?   招凝一瞬间猛然后退。   一把拽着洪杰,手中出现的却是一盏宫灯,先天圣德长明灯中的微光轻轻摇曳,好像有什么玄奥的力量荡开了。   一瞬间,刚才那古怪的同心圆似的波动以先天圣德长明灯为中心,向周遭晕开,毫不意外的覆盖了冲来的一击,范围囊括的越来越大,直至最后,他们落脚的地方再一次变成了莫双岛,而天色也变成他们初来时的模样。   招凝收回了先天圣德长明灯。   环视周遭,最后洪杰的目光落在了招凝身上。   “招凝,这是什么情况?”   招凝迟疑道,“我们似乎穿越了时空。”   “什么?” 洪杰一瞬间无法理解招凝所说的话。   招凝说道,“我曾经遇到过司掌时空的远古神灵残魂,激发了他赐下的力量,才回到了这里。”   先天圣德长明灯中,有后土娘娘赐下的一丝时空扭转之力。   两人再次环视周遭,说是回到了这里,其实应该说是回到了正常的时间长河。   “你的意思是,我们刚才来到这岛上,不知道触发了什么,先是闯进了未来的时空,然后又回到了过去?”   至少后者洪杰和招凝都是肯定的,毕竟,他们前不久刚刚看到了潘林的骸骨,不可能再复生了,而琉璃上人,这四海争抢琉璃海墓藏宝图的事持续了近万年,他也不会死而复活了。   但前者,未来的时空,那个半空中宛若神灵高高在上、冰冷无情的招凝真的是自己吗?   到底发生了什么?   显然,洪杰也想到了这个招凝,他看着招凝,神色有些复杂,“招凝,你……”   招凝沉默,她也不知道到底应该说什么。   过了片刻,反倒是洪杰安慰道,“没事,未来还远,我们既然知道了未来这个情况,就努力避免。”   他笑着说道,“你也笑一笑,不然真的要变成那副没有感情的模样了。”   招凝尝试勾了勾嘴角,但好像牵不出笑意。   洪杰却是自责,“是我的错,我闷葫芦一个,也不知道怎么调动你的情绪,走,我们回去找纪岫,这家伙最是让人啼笑皆非。”   招凝应了一声。   两人很快就回到了清霄岛上。   刚落在岛上,就发现一些古怪之处,岛上的气氛很奇怪,弟子们虽然都在加紧修炼,或者巡防巡岛,但是根本没有看到纪岫的影子。   起初还以为是纪岫和其他人在问心境商量事情,却不想他们刚刚落在地上,就见弟子们涌了上来。   “沈师叔,洪师叔,你们这些年到哪里去了?”   招凝和洪杰一惊,洪杰问道,“什么意思,我们不是才出去几日吗?”   “哪有,两位师叔已经离开了近十年了,我们都以为你们出了什么事情,纪师叔都去找你们几年了。”   “什么?!”洪杰惊喊道,“十年?怎么会?”   他和招凝对视一眼,但这一刻几乎已经确定了招凝的猜测,莫双岛上的时间却是发生了扭曲。   好在十年对于金丹真人来说并不算什么,怕只怕出去找他们的纪岫千万不要出什么事,这些年发生了太多意外了。   就在这时,艾柏也激动地瞬身而来,稍稍说了几句。   “能联系到纪岫吗?”招凝问道。   艾柏道,“不要着急,我们有千里传音符,如果他在附近应该很快就能回来。”   说着手掌一翻,两指夹着一张上古云纹灵符,掐诀念咒,灵符瞬间泛出光华,手诀一变,灵符瞬间就化作一道灵光出去。   众人看着那灵光消失在天际。   “有戏!”洪杰惊喜道,“在千里之内,太好了,还好没事。”   千里传音符,如果传音的气息主人就在千里之内,则会直接化作一道灵光飞向对方,如果不在千里之内,千里传音符感应不到气息主人,就会化作飞灰。   众人松了一口气,艾柏问道,“刚才听你们说似乎出了什么意外。”   “对。”洪杰应道,“似乎是时间错乱了,我不过是在……”   他话还没有说完,三人同时看向海上,却见海天交接处,一道流光飞速向他们冲来,而在他的身后却是黑沉沉的阴影,正紧随着流光。   “是妖兽!”艾柏高喊了一声。   他身边的弟子一惊,但也很是镇定,神识覆盖整个清霄岛,传音送入每一人的耳中。   “筑基以下的,立刻进问心境中。筑基以上的,准备战斗!”   话音刚落,所有弟子有条不紊的行动起来,不见一丝惊慌。   筑基弟子们全都手持灵器向他们身后聚集。   三人驾云而起,立于清霄岛阵法之外。   本是想观察那妖兽潮的情况,却是先注意到那道流光。   流光中竟是狼狈的纪岫!   纪岫也注意到他们,惊喜的喊道,“招凝,洪杰,真的是你们,太好了!你们没死!”   现在也不是注意他这胡说八道的语气,艾柏此时已经差不多探明了他身后的情况,至少有三只金丹大妖,还有数十只二阶妖兽。   “纪岫,你这是从哪里惹来的妖兽!”   流光在他话音刚刚落下时,已经冲到了他的身前,纪岫喘着气说道,“快,先把这些妖兽处理了再说。”   说着反身就重新冲回了妖兽潮中。   三人也不可能就这般站在云上看着,便拿出灵宝向妖兽潮而去,这些海妖的脾气非常的暴躁,见他们冲了出来,直接跃出了海面同他们打了起来。   两方打得不可开交,海浪一阵一阵的袭来,冲起千丈高,又重重落下,若非附近只有清霄岛这一处岛屿,其他岛屿都会在这大浪中被冲垮。   招凝在其中遇见了一只曾经遇见的妖兽。   青蟹妖。   这家伙竟然还记得招凝,与招凝对上第一句话就是,“果然是你,把残片都交出来!”   招凝却是冷意,“那你的壳,长好了吗?”   刹月剑已经出鞘。   剑上的光华闪动着,下一刻,云斩,那青蟹妖仿佛记起很久之前自己的壳被劈碎的模样,眼眸一缩,下意识的就要躲。   可是云斩之下,云雾覆盖之处,皆是剑光,每一处剑光都是致命之招,它如何能躲得掉。   只听一声凄厉的尖叫声。   那青蟹妖新生的壳再一次碎了。   余力将青蟹妖整个重压入海水之中。   而纪岫他们三人的情况也不差,纪岫对战的是一只虎鲨海兽,庞大的身躯,凶口一张,摆尾一跃,就将纪岫吞入了腹中,而下一刻,虎鲨海兽身上出现很多剑口,剑光从洞中绽放,紧接着,虎鲨海兽的身体便碎了,纪岫从中钻了出来,他的衣角被腐蚀了,懊恼的纪岫反身就向另一只海兽砍去。   等到几个金丹大妖都被制服了,四人便不再对战,退居战后,让筑基境的弟子们同二阶海兽们打斗,让他们在战斗中磨炼。   洪杰问道,“我们叫你回来,你怎么带着海兽潮回来了?”   纪岫倏然想起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将他们上下打量了几眼。   “你们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枉我在外面找了一圈又一圈。”   “所以……这妖兽潮莫不是一圈一圈带回来的?”大家都没事,招凝难得调侃。   “哎呀,招凝啊,你怎的这般说你的好师叔。”纪岫凑到招凝身边,似模似样地苦着脸,“你们迟迟没有回来,我当真以为你们出了什么事情。去了莫双岛看看情况,根本没有发现你们的痕迹,后来,我想着是不是去其他的地方,就四处找,想起你之前提起在丘宁岛附近进入坠仙域的,便去那边也看看。”   “谁想到,刚到了丘宁岛就见几只蟹妖将丘宁岛占据了,似乎是在挖掘什么宝贝。一不小心偷听了一耳朵,才发现他们在找琉璃海墓藏宝图的残片。”   招凝回忆道,“当初我离开丘宁岛正是因为这些青蟹的入侵,不过那琉璃海墓藏宝图残片现在在我手中……”   话还没说完,就见纪岫手掌一展,手中是一张泛旧古朴的藏宝图残片。   所有人目光下意识转到纪岫手上。   又一片海墓残片?   纪岫嘿嘿笑了一声,“它们从一处沉船中,得知两处琉璃海墓藏宝图残片下落,一处被他们取得,还有一处是那丘宁岛上的。我手中就是他们早已取得的。”   不用纪岫解释细节,大家已经猜到了,这浩浩荡荡、乌乌泱泱追来的海兽,显然是纪岫潜入他们领地中偷来的,并且还被察觉了。   “别乱想。”纪岫好似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一样,抱怨道,“明明是我藏得正天衣无缝,你们的千里传信符忽然送来,将我的位置暴露了。”   这话谁都不信,清霄岛在西,青蟹领地在东,一东一西相去数万里,千里传信符不可能抓到他的。   显然是纪岫没办法脱身,也没办法一举歼灭妖兽群,只能边遛妖兽群,边往清霄岛赶,准备让岛中驻守的几名金丹真人帮忙。   三人无语,但很体贴的没有揭穿他。   但,纪岫很会转移话题,抢到问话主动权便继续揪着他们的情况追问。   “所以,你们到底怎么回事,怎得一去就去了十年,一点消息都没有。”   洪杰和招凝对视一眼。   洪杰摇头,“对你们来说,我们去了十年,但对我们来说,不过来回十来日,再加上,在岛上数个时辰。”   纪岫和艾柏察觉不对。   “那莫双岛当真有问题?”   “我们到现在也不清楚,是莫双岛本身的问题,还是岛上某处时空发生了异常。”招凝顿了顿,“我们在时空波动中去了将来,又被时空波动带到了数万年前坠仙生还的那个纪元,看到琉璃上人和潘家先祖潘林的打斗。”   “什么?!”纪岫和艾柏俱是惊讶,“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就算空间可能扭曲,从来没有听说过时间会错乱。”   纪岫忽而一顿,他看向招凝,“时墟?”   招凝抿嘴,摇了摇头。   几人一瞬间沉默了。   好一会儿,招凝说道,“也许就是人魔残留的力量引起的。我之前去过一趟昆虚,了解到一些东西。”   三人些许紧张的看向招凝。   “宗主曾深夜和秦师叔交流,说昆虚的这场灾难是放任昊阳上人在时墟造成的因果。宗主说,昊阳上人从时墟回来就忘记了本心,将自己的心脏转化成了魔种。这人魔出自昊阳地宫中,如果他不是五十万大军怨念的产物,会不会他是昊阳从时墟带回来的呢?”   三人怔愣。   招凝似是呢喃,“有没有可能,这个坠仙域和他们口中的九洲隔着时墟,所以才没有办法回去的。”   好半响没有人说话,只有下方弟子们与妖兽打斗的激烈声。   就在这时,海面战场上,一名弟子遭到两只海兽夹击,后背受了重创,一时间只来得及用法力震开其中一只,而另一只的攻击已经直奔他心口而去。   “噗——”一道剑光越过那名弟子,径直刺入那海兽身体中,墨色的血液喷涌,污染了大片海水。   招凝收回手,“这只是我的推测,而且就算推测是对的,那是坠仙域和他们九洲之间的阻碍,不一定是我们和我们九州之间的难题。而且,我们在过去似乎找到了回去的答案。”   洪杰起初有些迷糊,但仔细一想,“破落大陆?”   “对。”招凝解释道,“过去时空里,琉璃上人和潘林争斗时说起,唤神螺可以招来神灵,与神灵交流,神灵可能会让他们去破落大陆。把九州称为破落大陆这个称呼,我曾经听说,当时我不明白,如今想来,可能九州在坠仙或者说在那个九洲修真者眼里,就是破落大陆。”   第一次听说破落大陆是云锦凡体内的元神残魂所说,那次打斗中,即使被招凝那般挫败,他还保持着高高在上的口吻。   这种充满讽意的称呼听在众人耳朵里很是不舒服。   “这唤神螺,我们在坠仙域几十年都没有听到消息。”纪岫分析道,“不过既然你们看到过去潘家先祖和琉璃上人在争夺此物,那很大的可能,不是在潘家,就是在琉璃海墓中,而现在潘家已经被我们收拢了,那只有去琉璃海墓一试了。”   招凝点头。   纪岫哼了一声,“小问题,既然两张海墓残片都在我们这,这就说明机缘极大。有戏!”   他吩咐艾柏,“妖兽潮过去,派弟子出去探探琉璃海墓的风声,明年就是极阴之年,上官家和那几个有残片的家族,不可能无动于衷的。”   艾柏应了一声。   就在这时,却见海面上又开始起层层的浓雾。   招凝提醒道,“起蜃雾了。”   纪岫眉头一皱,而后大喊道,“众弟子听令,撤退,回岛!”   “是!”弟子们齐声喝道,同一时间御使灵器向岛屿阵法飞去。   招凝四人却是上前一步,一瞬分散在四个方位,将妖兽群包围,同一时间,施展法术,灵光层层爆开,妖兽群瞬间被清剿在海洋中。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皆是勾起一丝笑。   纪岫朝清霄岛一抬下巴,示意“回去了”。   众人身化流光向清霄岛飞去,进入阵法光幕的前一刻,招凝倏忽顿住。   她转眸看向已经升腾至海面数十丈高的浓雾。   这一次没有蜃雾中看到光怪陆离的蜃景。   反而,听到一声似曾相识的冥冥呢喃。   “好累啊……” 第228章   清霄岛洞府。   招凝到底是没有离开, 毕竟只有一年的时间就要到极阴之年了,索性缩在洞府中没有外出。   这一日,招凝停止修炼, 静坐了片刻, 意识微动,身前浮起三块碎裂的半圆□□。   其上都刻画着神秘古老的纹路, 若是沉心感悟, 那纹路好似在眼前轮转变化,时而似兽、时而似景, 时而似纯粹的文字,仿若万物百态尽在其中。   其中半块是从天机宫取得, 被毕玲燕称作为九州轮。   其他可以拼合成完整□□,被林家林回上人斩裂,被坠仙域中的人称作为禹余赦神令, 或者说在九洲名叫禹余赦神令。   招凝仔细对比九州轮和禹余赦神令, 完全是一样的形制。   这九州轮和禹余赦神令本身就是一件东西。   在坠仙域称作禹余赦神令,而在九州称作为九州轮。   那宛若天道惩处的裁决金帛出现, 已经说明禹余赦神令的某种功能,即赦免身死道消之刑。   可毕玲燕又说九州轮可以开启一处洪荒之地。   当年毕玲燕为九州轮特意前往天机宫, 给身边二位的解释是, 得到更多的修行资源, 挽救昆虚资源匮乏之难, 这目的到底是真是假, 招凝此刻无从判断,但招凝入洞府修炼之前问过纪岫, 是不是离开清霄宗时,将当时所属清霄宗的秘境传送令牌也带走了。   纪岫却是横眉, “师兄可不会做到这般决绝,若是都带走了,那还有没有跟我们离开却以任务暂时出宗的弟子们该怎么办?秘境传送令牌都在云霄峰中,我们只拿走了问心境。”   这毕玲燕的解释便另有他意了。   “开启一处洪荒之地……”   招凝呢喃着,到底是毕玲燕随口胡说,还是它本身就有两种功效。   将真元注入到九州轮之中,九州轮上光芒轮转,隐隐的好似有什么东西正在被激发。   很快,招凝一怔,九州轮上泛起光华,光华晕照一片区域,区域中空间扭曲,虚空像是被什么东西蹂蹑地纤薄,好似下一刻就会打开一条通道。   但紧接着光华猛然爆开,连招凝都不得不下意识抬臂遮面。   再抬眼,九州轮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光华内敛着,适才的异变被什么力量给斩碎了。   难不成毕玲燕说的事情是真的,这九州轮当真能打开一处洪荒之地的通道?   顿了片刻。   招凝试图将被斩成两半的禹余赦神令拼合,但他们被斩开之后,好像就彻底分成了两半,两边相互排斥着,根本没有办法相融在一起。   一定有什么办法重新变成一起的。   不然毕玲燕当初抢到其中的半块,就不会那般干脆的离开。   招凝心中晃过很多的想法。   事实上,对于招凝来说,能不能开启洪荒之地都不重要。   从始至终,她的思考都聚焦在所谓的“九州的秘密”。   那日从海上归来,听见蜃雾中的声音,招凝问纪岫他们有没有听见,他们沉心倾听了片刻,确认没有任何的声音。   随后也是正常的雾气雾散,没有其余的诡变。   但那一刻,招凝忆起心底的似曾相识究竟从何而来。   当年九州北寒海域万里海底下,被用枷锁捆束的庞大虚影,一遍一遍地呢喃着“好累啊……”   一样的话语,一样的语气,一样让神魂不自觉地颤抖。   让她渐渐产生另外的认知,坠仙域就在九州!   只是,在纪岫等人问到“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时,招凝还是选择了沉默。   她没有办法用这三个字就向他人宣告这样的结论。   这个结论不仅推翻了之前“坠仙域与九州没有联系,是因为人魔才强行连接上”的猜测,还在某种程度上暗示着——九州也是流放之地。   此刻坐在洞府中,九州轮和禹余赦神令的同等,使得答案越来越倾向于后者,至少它证明坠仙域和九州一定是联系着的。   各种思绪在招凝心头团成乱麻。   窥天镜里,天机宫长老的疯魔和不可置信一遍一遍的在脑海中晃过,是不是……还有一些她不知道的。   好一会儿,招凝忽而挥袖,三块□□都消失在原地。   眉头许久都蹙着,涌动的情绪迟迟无法平复。   半个时辰后,招凝轻轻叹了一声,正身盘坐,静心沉神,进入寂灵之府中。   唯有寂灵之府的安宁才能给予平静。   招凝站在那颗苍白枯木下,手上一招,太乙木出现在手中。   当初在丹灵谷所得,而招凝还没有来得及利用这太乙木精。   一眼看去,碧绿而晶莹,好似只是一节普通灵木,但是它浓缩着世间最纯净的先天木之精华,其上生生之力虽不敌先天圣德长明灯,但也是世间极致,才担得起通天灵物之名。   幽绿的毫光晕绕着,她展开手,太乙木精在掌心悬停,一圈灵光将它包裹,但突兀的,灵光中开始汇聚破坏性的力量,一圈圈雷光在灵光周遭转动,直至最后,太古雷纹破字成型,嵌入其中。   下一刻,太乙木精竟然被破字绞成了粉碎,纯净的先天木质精华和生生之力流淌而出,浓郁至极,凝成实质,滴落在掌心,又沿着掌心流淌,顺着指缝似要溜走。   却见招凝向前微微一送,幽绿而玄妙的灵液滴落在苍白古树上。   滴落的一瞬间,苍白古树泛出数寸大小的绿意,但当灵液完全融入,绿意消散。   看了片刻,招凝进入参天书楼。   书楼对身外化身大法没有任何的修订,还是保留着原封不动的模样。   灵光打入到玉简中,只见里面记载的文字仿若活了过来,从玉简中有序飘出来,排列成句悬浮在空中。   意外的是,招凝在这身外化神大法中看到了注解,这不是寂灵之府前府主的注解,而是林家先祖的,她的字迹带着几分随意和肆虐。   却见她在一处批注上嚣张写到。   “元神才可身外化身,当真笑话,我林绝宜想要掌握的东西,岂有等待之理,今我试炼蜚华城三万人,终得人傀分身大法。无视境界便可修行。”   虽然说林家先祖自悟大法确实是厉害的很,但是目光落在那三万人上,好似三万人的怨气和愤恨都加持在其上,使得这三字鲜红滴血。   招凝看着人傀分身大法的介绍,其实就是林家现在说修炼的大法。   原来并非是林家人修行出了岔子,而是本来功法就是这般。   他们骨子里带着恶,确实是的。   修改后的功法,上面的字眼红的滴血,人傀炼制的过程经历了千百般折磨。   招凝皱着眉,将这人傀分身大法直接毁去了。   只看身外化身本法。   身外化身本法就是一本正常的元神道法,不过到了元神境界,身与神已经无甚区别了。   利用的就是天劫之力将肉身和神魂分开,让肉身成为神魂的分身,这样两者实力一样,等于拥有了翻倍的助力,且不像人傀分身大法大法中分身的实力仅仅是依靠人傀本身,不会再进阶,身外化身大法的分身实力是会随着本体境界的提升而提升的。   招凝微微一顿,在这身外化身大法中还找到了一处小的注解,算是身外化身大法前期准备。   可以早些修炼,是用作养神之用,可以强化神魂的力量,至少不会在神魂之上弱不禁风。   招凝自知自己没有能力修炼着身外化身大法,但是可以借助这前期的法决固魂。   说着招凝循着身外化身大法的法决正身盘坐,五心朝上,慢慢的运转太虚六道灵源秘传。   转变真元游走的方式,一圈一圈的修炼着。   招凝也不知道修炼的多久,仿佛进入了一种忘我的境界。   她的意识好像在整个寂灵之府中游荡,又好似在什么地方聚集着。   等招凝意识稍稍有些清醒,她的感知回馈自己。   她的视线古怪的俯瞰着整座寂灵之府。   这个角度奇异极了,好似自己在灰雾之中,明明离寂灵之府顶部不足数丈的距离,这寂灵之府却好像很是渺小。   但寂灵之府安静的立在那里,带来了一种亲切和安宁,让招凝可以肆意的探索周遭。   感知游荡着,不知怎么了,好像看到一片透明的叶片。   她试图伸手去触碰那叶片,微微一动作,就将那叶片竟然缓缓飘落了。   招凝意识到,这似乎是那苍白枯树的叶片。   招凝心中一动,莫不是太乙木精还是起了作用?   试图去看那苍白古树上的嫩芽,却发现自己的视觉角度非常的刁钻,没有办法垂眸去看那嫩叶的情况。   就在招凝试图尝试的时候,忽而间,招凝的意识收拢,竟从神游的状态中回过神来。   参天书楼中的招凝缓慢的睁开眼。   却是微微无奈,放弃了继续修炼。   静坐了片刻,准备取出一本古书随意翻翻,下一刻忽而想到一件事情。   她指尖一动,太虚六道灵源秘传的功法就翻开了。   金丹境界唯一的道法正呈现着。   当初招凝没有细看,是因为这金丹境界的道法需要借助特殊的材料。   名叫太和幽石。   不知道这坠仙域中可有。   秘法名叫太和无常道法。   是一种非常诡异的身死交替的秘法。生死不明,但是却可以摆脱危机。   招凝从洞府中出来,就见到有弟子在等着。   “沈师叔。”弟子微微一拱手见礼。   招凝问道,“何事?”   弟子说道,“艾师叔说,琉璃海墓的消息有了,请您到问心境大殿商量。”   招凝应了一声。   等招凝道大殿上时,只有艾柏和洪杰在。   “纪岫呢?”招凝问了一声。   但招凝刚提到纪岫,这两人就对视一眼,那表情很是古怪。   洪杰假咳了一声,“他这会有点事情,等一会儿应该就会回来。”   招凝古怪的看他们两眼,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在打什么注意。   但也没有点明,就听到他们二人介绍道。   “弟子找到了琉璃海墓的消息。”艾柏说道,“这上官家和程家果然有动作,他们打算招募金丹真人,挑选进入海墓中。”   招凝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洪杰解释道,“弟子打听到的消息,这上官家和程家想要此次彻底将琉璃墓打开,但是冠冕堂皇的说道,‘这毕竟是整个坠仙域的东西,所以要带大约二十人进入到琉璃海墓中,进入海墓中之后,你们得到什么都归你们,我们绝不收回。’”   确实古怪极了。   艾柏更是说道,“这上官家什么时候这么好心?我们初入坠仙域,不过是与他们家产生微不足道冲突,就追杀我们数年,如今他们想要把机缘直接送出去,怕是这琉璃海墓中有什么东西。”   洪杰说道,“正是如此,听说上一次他们仅仅以一小片海墓残片进入其中,受伤惨重,有一名元婴长老都险些没出来,怕是想要借这些招募的人的力量进入其中。”   招凝略作思忖,问道,“已经开始了?”   洪杰点头,“对。而且还有不少人报名,听说此时临永岛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了。”   “招募的是什么人。”   “都是金丹境界的真人。”洪杰说道,“这坠仙域中的人都是用妖兽内丹结丹,金丹真人并不少。而且这些人都是坠仙后代,最不怕的就是这种用命来换宝贝。”   招凝点点头,她也认可他们的说法。   “你们可有什么好对策?”   洪杰说道,“你之前不在,我们简单商议了一下。一是琉璃海墓已经被这两大家族完全掌控,我们独自进不去;二是如果可以尽量不要暴露我们手中有残片的事情。坠仙域这里虽然没有听说元神尊者的消息,但是元婴上人还是不少,真的被察觉到了,就麻烦了。而且,这两大家族说不定就会安排元婴上人参加。”   招凝明了,“参加招募。”   洪杰点头,但他眉头深皱着,“不过,我们怀疑,他们这般公开招募,也有把所有残片所有者引去的可能。”   招凝却是淡然,“走到这一步,我们不去也得去。其余参与招募的真人都不惧危险,我们又有何惧的。清霄宗的天骄可都聚集在此。”   洪杰和艾柏随之放松,也是豪气一笑。   招凝抬眸,“那便让我和纪岫去。”   “也好。只是你们此去小心。”   “何日动身?”   “最好近日就走。这招募只剩下半月了。”   招凝点了点头,直接出了问心境去找纪岫,而洪杰和艾柏还跟在身后,招凝没有在意。   只是等招凝到了纪岫的洞府门口时,却见洞府外站着一个陌生的仙子,看起来很是娇柔,她面前站着的是负责清霄岛内务的女修李月。   却见李月手中拿着两个灵果,憋着笑问道,“你确定不要吗?”   “要什么要,爷现在看起来不行吗?”   招凝一惊,这声音……陌生仙子的说话声竟然是纪岫。   大抵是见到招凝了,纪岫也没有忸怩,抬起手,打了声招呼,“招凝你来了啊。”   面前的仙子个子并不高,娇美动人,只是与她大大咧咧的动作有些违和。   招凝转过头去看洪杰和艾柏,此刻这两人终于憋不住哈哈大笑出声。   那笑声震得山下的弟子都听见了。   有筑基弟子本御剑往外去,听到声音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奇怪的转头看这边。   瞧见那陌生仙子,很是疑惑,甚至很不在意的高喊了一声,“师叔,她是你们新收的弟子吗?”   纪岫在几人面前再怎么大大咧咧,也不好意思在弟子面前表现,于是不伦不类的行了一个女修道揖。   “道友好。”   天空中的弟子本想要下来打声招呼,紧接着就听到她很快地接上“道友慢走”,被这四字尴尬地定在原地,甚至忘记该说什么了。   直到洪杰摆摆手,让他早些离开。   那天空上的弟子,才一头雾水的走了。   “咳。”纪岫假咳了一声,“招凝啊,不要惊讶,都是权宜之计。”   招凝神色淡淡的,但眼睛里藏着笑,“我明白的。”   上官家追杀清霄宗的众人,纪岫不可能直接堂而皇之地闯进去,这样的伪装,倒是能彻底避开他们的审视。   “知道就好。”   纪岫走到招凝面前,身形与招凝差不多。   他装模装样用娇羞作态去挽招凝胳膊。   却不想还没有碰到招凝,就看见招凝的模样忽而变化,身高拉长,身形便宽阔,整个人瞬乎成了男子。   纪岫滚在嘴边的“好姐妹”还没来的及说完。   男子冷冽低头,似模似样地斥了一声,“仙子自重。”   斥得纪岫都懵了。   直到旁边经久不散,上气不接下气的大笑声把纪岫的意识拉了回来。   纪岫还击,“哎呀,招凝,你真讨厌。”   李月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然后为了憋住笑,赶忙将手里的灵果塞进嘴里,重重咬了一口,权当是掩饰了。   “林渊。”招凝面无表情提醒道。   纪岫抬抬下巴,“林秀!”   静了片刻。   “哈哈哈哈哈哈哈!!!!”   旁边围观的三人已经笑疯了。   招凝也忍不住勾唇浅笑,这装模作样的姿态再也维持不下去了。   奈何纪岫还演上了,从袖中取出折扇,“啪”得展开,半遮面,矫揉造作地“哼”了一声,   “咳。”洪杰收了收笑,看了眼纪岫,说道,“我说纪岫啊,你这不行。”   “什么?”纪岫一瞬换成大咧地男声。   只见洪杰抬手,一记障眼法打入折扇上,灵光晕开,这折扇就变成了团扇。   纪岫两面翻了翻,好一会儿。   “不行。”   “啊?为什么?”洪杰疑惑,这不是很切合。   纪岫朝他翻了一记白眼,“要不你来?”   “别,打死我也不要变成女修模样。”   纪岫拿着团扇隔空点了点他,一脸怪笑,“好,我记着了。你等着,会给你机会的。”   “别啊。纪师兄,纪代首座。”   纪岫不理,转而对招凝说道,“这般才叫天衣无缝,他们找的是男的,而找你的却只盯着女修。这般一变,我就不信,那些家伙还能认出来。”   不日之后,维持洪杰等人看一次笑一次的装扮,招凝和纪岫驾云而走,走的那夜是深夜,避开了清霄岛上的弟子。   招凝和纪岫抵达临永岛的时候,临永岛上不少人已经在等待东海上官家族和南海程家的人到来。   临永岛并不是一处坊市岛屿,似乎是特意为此次招募准备的岛屿。   岛上至少聚集了三四十金丹真人来此,两家族的人很快就要来了,彼此之间交流着。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上官家和程家怎么要招募了。之前不是他们自己将海墓占据了,根本就不让我们靠近吗?”   “肯定是在海墓中遇到了一些事情,他们自己也没有办法解决,只能让我们来处理。”有修真者自大的说着。   但有些人也不屑一顾的说道,“收收你那心吧。你没有看到这是哪里吗?这里是临永岛,是余家之前的试炼之地,说不定就是和海墓有关。”   招凝和纪岫对视一眼,这个说法他们倒是当真没有听说过。   很快,在众人的交谈声中,两大家族的人姗姗来迟,但奇怪的是,只来了上官家的两位元婴。   云层拂过,就见两名元婴上人站在高空,居高临下的看着,瞥眼扫过所有人。   招凝和纪岫瞥见这两人的容貌。   纪岫小声凑到招凝身边说道,“那左边的元婴上人就是上官家家主上官伦。旁边那一个好像是他们家族的大长老上官高岑。”   招凝点点头,只是目光落在那大长老身上,他一身长袍看起来很是严肃,但是招凝压抑着心中的波动,确定这大长老似乎就是莫双岛未来出现的魂身浴血的元婴上人。   眉头微微皱起,难道说在这一段时间中,她还是被这人认出来吗?   就在招凝思考的时间,上官伦高声说道,“诸位都是我们坠仙域中的佼佼者,不少人老夫也是之前见过的。今日招募诸位真人来,想必心中也有疑惑,至于那些明面上的话,我也知道诸位都没有放在心上,既然今天诸位有勇气都站在这里,我也不瞒着诸位真人。”   “上一次,海墓开启的时候,我们和程家精英进入了海墓中,但是海墓是余家炼器天才余真人说打造的海墓,里面机关重重,即便是我等已经元婴都没有办法顺顺利利在里面行走。”   一时间,整个广场都有些哗然。   这若是元婴上人都没有办法在里面行走,那他们呢?   招凝和纪岫却是淡定,既然两家将人聚集到这里,就不会平白无故的说此事比登天还难,必是有其他的办法。   果不其然,上官伦说道,“我们后来探查之后发现,这海墓除了那些禁制阵法之外,还有一道无形的禁制阵法规则,这规则中,进入海墓人的修为越高,这阵法的力量就越强悍,整个海墓都会处在高度戒备的状态,很可能宁愿将海墓自毁,也不愿意让修为高的修真者进入。”   招凝心中一动,万宝别庄的典籍中,记载着一种上古阵法,名叫无相双生阵法,大抵就是这样的情况。   下方的金丹真人议论纷纷。   “看来,这余家早就知道有这一天,故意的。”   “我倒觉得不是。”有人猜测道,“很有可能是,余家在受到围剿之后,剩余的族人进入到海墓之中,那时他们最强的怕不是只有几个金丹了。为了防止元婴上人直接闯入海墓中,故而将这阵法强化了,来保一线生机。”   “嘶……”听到这般说话的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你的意思是,这海墓中还有活人……”   “不一定,也许……”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高空中的上官伦说道,“我们察觉到这海墓中应该有活物的存在,而这些活物可能就是当年进入到海墓中的人,但是经过万年,他们没有灵力,没有资源,仍然能活下去,大抵只说明一种可能,他们都诡变。”   刚才说话的人也没有感觉到意外,他挑了挑下巴,“我说吧。”   金丹境界即使被元婴上人压制着,但是已经没有低阶修真者那般对元婴的畏惧。   因此有什么就说什么。“这些家伙的实力究竟如何,你们两家这般招募我们,该不是想要让我们去喂这些诡物吧。”   “哈。”上官伦笑了一声,“这位真人怎的这般贬低自己,以你们的实力在整个坠仙域都是厉害的,区区诡物而已。”   于是他说道,“这阵法是双相的,既然抵制元婴进入,他们的修为也没有办法提升到元婴,所以诸位不必紧张。不过……”却不想上官伦突兀的话音一转,“只是,这些诡物的能力如何,到底有多少,我们也不是很清楚。”   根据当年进入海墓中余家人的数量,若是无一人死亡,那么这海墓中至少有上百,但这是上限。   “我们上官家此次前往五名真人,程家选出四名真人,再加上诸位中挑选出二十人,想来拿下这海墓必是不再话下的。”   他的目光在所有人身上扫过,意味不明,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招凝和纪岫没有动作,神色十分的平淡,他们大抵猜到了这家伙怕不是真的想找到这其中到底谁拿着藏宝图残片。   “好了。”上官伦说道,“此次让诸位到这临永岛来,也没有其他的原因。说是招募挑选,其实不是我们上官家或程家挑选,而是这余家挑选。”   “余家的海墓必须由余家血脉才可以进入。如果不是余家血脉,若是能得他们家族圣池的血灵的认可,才能进入。”   说着上官家主忽而抬手一指,却见他们身后的高山忽而呈现了一处入口,入口处滚滚血腥之气从中传递出来。   旁边有人说道,“这余家圣池对于余家来说可是血脉觉醒的地方,据说有余家血脉,这天赋神通都会厉害很多。”   “若是筑基以下的修真者进入其中修炼,更是有洗筋伐髓的功效。”   “那真的是太可惜了。我等早就过了洗筋伐髓的境界了,这血池效果怕是微乎其微。”   上官伦也不在意这下方的交谈声,只慢条斯理地说道,“但显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血灵认可的,我上官家十余名金丹真人来此也不过得血灵认可只有五位。程家也不过四位。接下来还就看各位的了,当然若是能得到血灵认可的更多,便更好。”   说着那玄妙的入口中便涌现一圈圈的黑色光华,渐渐的好似能看到里面咕噜咕噜冒着血色气泡的血池。   “血灵并非灵,一切玄妙不可言说。我上官家和程家便在此等候诸位归来。”   这上官伦话还没有说完,立刻有金丹真人消失在原地,径直钻进了其中。   有一人带头,其他金丹真人更是懒得在等,直接往里面去。   很快,大半的金丹真人都消失在了空地上。   招凝和纪岫对视一眼,虽然并不着急,但是也没有过于落后,引起他们的注意。   很快几乎所有金丹真人都消失在了空地上。   只有上官家两人嘴角露出一丝诡笑。   “老鬼,你说此次到底能出来多少人。”   “这我懒得去猜。反正总有人出来的。”他抱臂笑着,“我更是期待着藏在其中的三个人,到底能不能出来,居然一点线索都没有,能藏到这么好,倒是当真令人刮目相看呢。”   他说话时是阴狠的,以致于使得他最后的刮目相看几字变得诡异,好像就是实实在在的动作。   招凝进入到血池中。   此地血池如同汪洋,好似自成空间,一眼看去,招凝还以为是当年在幽冥修真界遇到的血池大地狱。   但这里没有幽冥的气息,有的是纯粹的血腥味。   从入口进来,随机落入了血池之中,招凝御风停在半空中,周遭被血光映照的通红且诡亮。   附近能看到几个金丹真人的影子。   有的干脆直接进入了血池之中,有的闭目掐诀,好似在掐算着什么。   招凝和纪岫分散的并不远,刚飞了没一会儿,就看见纪岫飞了过来。   不过看纪岫的模样似乎并不是很顺利,他衣角沾着鲜血。   “怎么了?”   “这血池中还有妖兽,被那家伙偷袭了。小事一桩。”   招凝点头,纪岫又道,“就是不知这些妖兽是否就是他们所说的血灵。”   他们有这样的疑惑,其他人也有,却见前方,一金丹真人并没有和这些妖兽直接争斗,而是利用御兽之术,抛出灵兽环,就试图将妖兽强行收入灵兽环中。   那妖兽的挣扎越来越小,灵光晕照在妖兽身上,那修真者好似察觉到有戏,立刻加大法力,却见那妖兽嘶吼着,身体被上吸,几乎要被拉着变形了。   金丹真人感受到了希望,法决再一动,就在妖兽即将进入到灵兽环之中,那妖兽的身体忽然撞击在灵兽环上,紧接着变成四溅的血水向周遭喷射,本以为只是无法收入灵兽环,但好像在那妖兽的最后的嘶吼声中,这一片的血池水忽然掀起大浪,向他们喷涌而来。   随着浪潮的逐渐逼近,他们感受到一股极其浩瀚而悠远的气息从来,下一刻,眼眸中好似在血水中感知到无数的妖兽。   整个血池好像□□了,招凝和纪岫被困在其中,无法在围观,施展法术,将这些血水中的妖兽之魂斩碎,却没有想到每每斩下一妖兽,就有更加磅礴的血浪奔涌,源源不断,使得他们周遭的妖兽之魂好似斩不尽似的。   “该死,这些东西怎么这么多!”纪岫忍不住大骂了一声。   那修真者倒是有礼,大喊了一声,“仙子,对不住啊。”   纪岫开始没有反应过来,正准备要回头再怼时,忽然想到自己现在是女装,于是刚才彪悍的动作瞬间收敛了,然后怪异的向招凝身后躲了躲。   故意指责,“你这人实在太过莽撞了,你可瞧见了,这周围有哪个修真者上来就这般试探。”   那修真者解释,“这不是没有反应过来吗?本来想和仙子说两句话的,却没有想到还没有追到仙子,就被这妖兽拦住,实在心中有怨。”   纪岫一顿,这人是什么意思,特意来找他的?   招凝说道,“阁下是什么意思。”   她的声音压成了很沉的男声。   “只是相与这位仙子交个朋友,没有其他的意思,哈哈,得罪了。”他抬手抱拳,又说道,“既然此处血池中的妖兽源源不断,那便就直接进入其中,总是少不了下去的。”   说着竟然直接跳下了血池。   神光晕开,在他周身包裹成球,而诡异的是,这些翻腾的血水妖兽之魂也跟着进入了。   却没有想到这人当真给了他们解决办法。   “难道是我魅力大?”纪岫呢喃着,甚至动了动手,好似要聚起一面圆光镜,看看自己的天生丽质。   招凝没有理他的话,而是垂眸落在裙摆上沾染的血色。   她掌心一动,那血迹竟然在他的裙摆上游动而出,变成了一只血色的鱼。   纪岫眸子一缩,“血灵!”   却不想那仅仅只是一团气息,很快便消失了。   纪岫眉头一皱,“该死,刚才那刻意套近乎的家伙,我就知道他有目的而来。”   说着二话不说,直接冲进了血池中,是要将刚才的人抓出来,必是他带走了血灵。   招凝跟在他的后面。   入血池,神光便晕在周身,隔绝了外面的血水。   这血水浓稠极了,但却没有任何其他的异物,某种程度上甚至能用纯净二字来形容这血水,血水中浓缩的古怪力量,身体里的血液似乎都有感应,仿佛真的能激活血脉似的。   招凝迟疑了片刻。   就在这时,忽而听到纪岫一声惊喊。   “这是怎么回事?”   招凝抬眸一看,却见刚才还在和他们说话的家伙,此时却成了血池中的一具尸体。 第229章   惊诧片刻之后, 两人都察觉到一丝古怪。   这血池之中虽说力量有异,但是并没有阻隔金丹神识,谁能够在这里悄无声息地杀死一名金丹真人。   招凝和纪岫对视一眼。   只见纪岫眉头一挑, 转而抬手打出一道灵光, 灵光冲去,覆盖在那尸体上, 紧接着就瞧见那尸体陡然异变, 猛然睁开眼,朝他们看了一眼之后, 就迅速离开,好似此人仅仅无聊装死而已。   本来纪岫还以为这是一处埋伏, 却没有想到这人竟然就这么跑了,这让他适才的行为变得令人不可理解。   他转眸看向招凝,招凝正盯着那人离开的方向, 眉头微微蹙起, 似乎在思考什么。   纪岫问道,“这家伙古怪。一定有什么问题。”   招凝没有回答, 纪岫继续说道,“他刚才故意抢夺血灵, 现在有装作不识甚至是惧怕, 必是心里有鬼。”   却不想话还没有说完, 就察觉另有一人逼近。   而神识感应中, 纪岫顿住。   却见那冲来一人, 正是刚才那个男修。   “你……”纪岫指着他,“是人是鬼?”此刻已经错乱了, 只是反复猜测是否是分身之术。   那人又瞧见招凝二人,此刻已经没有之前那副好脸色了, 神光晕开,清空他们两方对立区域,视线正对视线。   “果然是你们抢走了血灵。”   纪岫怒道,“笑话,是你夺我们血灵,现在反而倒打一耙。怎的?觉得我们好欺负,是想要打一架?”   “呵。打?你们能够将吸引血灵,打起来,怕是有更多人来此。到那时,你们可就要跪地求饶了。”他两撇八字胡,得意时,八字胡上翘,“你们老实交代是以什么诡计吸引血灵,我便不暴露你们。”   招凝审视他一眼,他神态举止并无异常,似是并未说假,更是当“装死”不存在。   “阁下这话说得倒是奇怪,连上官家主也说过,这血灵玄妙不可说,怎的到我们这里就有方法吸引了。”   八字胡男修哼了一声,“不说?好,既然不说,那你们就是余家余孽!我可听说了,这血池中可确实有余孽混进来了。”   余家血脉自是能够吸引血池血灵。   他盯着纪岫,那眼神好似已经认准了纪岫就是余家的余孽。   纪岫大怒,法决晕开,法印在身前旋转,周遭半丈之地的血水成喷溅,使得他周身呈现出一片空白之地。   八字胡男修一惊,反手持灵器抵挡,猛地震碎攻势,他也气恼,一招攻来,纪岫再聚法印拦下了对方的攻击,同一时间也将控制住对方,使得对方不敢轻易收势,于是两方角逐对峙。   招凝正准备上前帮忙,却察觉到不对劲,倏然间转身,身前神光聚起灵盾,身后血水之中冲来一道剑光,紧接着剑光分开血水,径直扑向灵盾,下一刻灵盾与剑光皆碎。   眉头一皱,正准备以刹月剑反攻,思绪中忽而一动,意识到什么。   而血水中抓此时机,再次袭来剑光,转而直接掐出法决,双手执法印,禁锢剑光,再一施展力道,那剑光瞬间就碎了。   许是一而再的袭击都不成,等招凝再搜索时,血水中的人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招凝再转身,纪岫和八字胡男修的打斗已经接近尾声了,见八字胡男修灵器扑来,纪岫手中出现一把团扇,纪岫打斗之中还来的及皱了皱眉头,转而团扇上灵光一闪似要恢复本来的模样,但招凝就在此刻突然出现在纪岫前方,剑诀猛地向八字胡男修冲去。   八字胡男修终究是没有办法抵挡,直接倒飞出去。   纪岫看了一眼招凝,却见招凝微微摇头,于是将还是团扇的灵宝收回。   下一刻,他站在对方面前,手中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八重灵剑,灵剑剑指在八字胡男修致命之处。   “怎么,还来埋伏吗?以为刚才装死埋伏不成,再以逃跑反身,逼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当真是好笑。”   八字胡男修却是又愤怒又是不解,“你在说什么?我告诉你,你们这群余孽,想要借机重回余家海墓,想要重新壮大,哈,想都别想。”   “哦?”纪岫被气笑了,“你是哪个岛的修士,居然说话能这般嚣张,你没有看到我的剑尖正抵在你眉心吗?道友,想不想尝试一下神魂破碎的感觉。”   八字胡男修抖了一下。   招凝飞来,“你说血池之中血有余家余孽是什么意思?”   八字胡男修哼了一声,“你们不要装蒜。余家余孽到底当年是不是全部进入海墓中,我不知道。但是现在这血池中到底有没有余家余孽却是知道的。”   他的目光在招凝和纪岫的身上划过,“怎么样,做个交易吧。我不把你们的身份说出去,你们把血灵召唤来,你们觉醒血脉,我得血灵认可。”   纪岫哈哈大笑,“你现在是什么处境,倒是敢在这里跟我们谈交易了。”   招凝却问,“这血脉如何觉醒。”   八字胡男修看了一眼招凝,似乎在思考招凝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问题,很快他似乎将自己说服了,“我当是怎么回事,原来是两个流落的旁支血脉。”   他哼声,“据说这血灵能打开余家的传承空间,进入传承之地后能得到余家图腾,这就是上官轮所说的认可。”   原来认可是在这里。   纪岫说道,“是谁说的,这血池中有余家血脉的。”   “我哪里知道,这血池中这么多金丹真人,好多都是藏了数十年没有见过的人物。”   对方看着面前的剑,抬手似要拨开眼前的剑,“这就是你们合作的诚意?”   他似乎要斥责他们无礼,却没有想到纪岫却哼笑了一声,“从头到尾都是你说的合作二字,我们何时要合作了。”   却见纪岫忽然剑尖一动,那剑光直接刺穿了对方的眉心。   纪岫哼了一声,招凝漠然。   “莫名冒出一个余家血脉,真假未知……”招凝道“怕是有诈。”   纪岫也认为是这般。   “我们还是赶快找到这血灵。尽早得到血灵的认可,离开这里。”   招凝点头,两人向血池更加深的地方御灵而去。   纪岫说道,“这血灵却是古怪,刚才那变化,我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好像当初就是无形的。”   “上官伦既然说着血灵非灵,恐怕是什么……”招凝话还没有说完,却感觉到了一丝窥视,她神识中却扫到了一个身影。   纪岫也察觉到了,神识跟着掠过去。   明明不过半盏茶的时间,纪岫和招凝同时一顿,更加惊讶了。   那身影好似发现了他们,立刻向另个一方向冲去。   而纪岫这才反应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家伙不是明明被我杀了吗?”   没错,这一晃而过的身影正是八字胡男修。   招凝已经追上那声音,法决施展,灵光威慑,此人施展的术法和刚才一模一样,甚至比刚才施展的更加精细一些。   两道法力一撞,两人同时向外一从。   纪岫趁此时机袭上对方,狠狠道,“我倒要看看,你这家伙到底有什么保命的手段。”   说着灵剑上晕开光华,就向那人影送去。   他并没有御使灵宝,招凝刚才提醒,这地方怕是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最好不要暴露。   还不到危机时刻,这灵宝不用也罢。   却没有想到一道法术打了过去,对方根本就没有抵挡,竟然以自己的肉身硬生生的接下了。   在刹那的时间中,神识里好似感知到对方的身形散了又聚。   但等当真去注意的时候,那身影突兀的消失了。   “怎么回事?”纪岫越发的不解了。   招凝皱着眉,又用神识在周遭都感知了一圈。   “这人当真是刚才那位?”   纪岫一顿,“你的意思是……”   招凝没有说话,转而忽的一动,向身后某个方向打出一道灵光,却见灵光硬生生的撕开一片血色。   之前攻击招凝的家伙似乎还没有离开,而这一打岔,八字胡男修的踪影再次丢失。   “藏头露尾!”纪岫哼声。   忽而御使灵剑,却见剑上光华泛着银色,在光华一收的瞬间,却是施展出一招云淡风轻,剑光强行裹挟着血水向前方扑了过去。   而对方好似早有准备,一道青色的光华晕开,紧接着大法掐出,两遭对撞,周遭一片涌起强烈的波动,这人便消失了。   纪岫收剑,确认周遭没有其他人了,“这人会不会就是上官家和程家的人。”   招凝回答道,“很有可能。”   纪岫一顿,“刚才八字胡纠缠我们,说我们是余家血脉,会不会就是这两大家族的试探。”   招凝没有说话。   两人向深处去。   却没有刚走没有多久,就看见有厮杀之事,两名金丹真人打斗,最后一人死一人伤,胜者抢走了对方的储物灵器。   胜者颠了颠手里的储物灵器,注意到招凝和纪岫看向另一边,便只是看了一眼,瞬而离开。   “这家伙倒是一点都不掩盖。”纪岫说道,“不过他们不急着找血灵,居然在这里玩起了黑吃黑。”   “血灵认可无时限。”招凝无甚情绪,“贪妄罢了。”   就在这时,忽而又有感知,只见不远处八字胡男修再一次出现。   纪岫惊讶,甚至有种要将对方剥开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怪物的冲动。   他猛地上前,却没有想到有人拦住了他,纪岫回头,“怎么?”   而招凝一瞬间掐了一记匿息术,转而两人的气息收敛。   纪岫微微一顿,并不呆傻,意识到什么。   和招凝一同看向前方,就见八字胡男修伙靠近尸体,没有任何翻找动作,只是身形一晃,他的身体表面就变得透明了。   直至完全透明,他的身体呈现撕扯的状态,竟然直接融入了那尸体之中。   那尸体转而就醒了过来。   两人一顿,倏然分开。   刚刚醒来的尸体一震,瞧见围攻上来的人影,一瞧见熟悉的面孔,更是大惊,根本不再等待,直接开溜。   而纪岫一道灵光冲出,招凝手上也掐出剑诀,两方同时攻击,这东西如何能抵挡,下一刻直接被击飞出去。   以两人的实力,这般攻击,哪怕是金丹境的妖兽也要当场重伤,却不想那东西仅仅是身形虚实变幻了片刻,紧接着他的身体开始完全虚化,就像……就像是尸体上所有的物质都被吸收了,它的力量一瞬间就变得强大了许多。   纪岫一震,根本不想放过这怪物,再施展大法,向那东西冲去。   却见那东西很快挡下一招,没有办法轻松化解,而他自己好似也收了重创,紧接着就看见这东西变成了一只血池妖兽,且是速度极快的妖兽。   但是它还没有来的及逃跑,便已经被招凝拦下。   很是有灵性的向后退了两步。   而招凝的目光落在它身上,很是淡漠的说道一句,“你就是血灵吧。”   下一刻,力量从四面八方而来,威压禁锢,无法遁走,发出古怪的叫声,随着压迫力越来越强大,血灵的身形也逐渐缩小,直至最后缩小成一团黑红气体,再也无法变化。   纪岫走了过来。   他盯着招凝手中的东西倒是稀奇,“我是第一次将这种生灵。竟然能变化成……猎物。”   此刻,刚才的不解一瞬间就解开了。   血池中血灵喜好杀戮之气。   一旦哪里有这些气息,他就会聚集而来,在无人察觉的地方,暗中观察,如果有尸体,他会立刻吞噬尸体。   但是如果没有尸体,而厮杀已分,他就会便成尸体的模样,试图来诱导对方,将对方一举绞杀,然后成为自己的食粮。   它没有形态,但是它能够变成各种它满意的猎物。   “呵,这上官伦打的好主意。”   “如果这血池中没有杀戮的话,这血灵根本就不可能出现的。他就是想看着这血池中产生杀戮,借他人之手拿到残片。”   招凝同意他的说法。   但也意识到一件事,上官家既然能这般做,并不是因为他们强制将血灵转变成这般状态。   而是余家的血池血灵本身就是这样。   这余家血池怕不是试炼之地,而是“养蛊”之地,在众多候选人中选出精英,而这个精英兼具,杀戮、阴谋、冷血、无情和实力。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成为余家的一份子。   纪岫忽有所感,他看向招凝,“难道说,之前那些在暗中的人就是上官家或者程家的人?”   “不清楚,来者不善。”   纪岫点头,只目光转向诡物,“那就尽快。”   招凝应了一声,获得血灵之后就能打开余家传承之地的通道。   血灵不断地在招凝手中挣扎着,好似在害怕招凝将它当场捏爆了。   但是招凝并没有这么做,她不清楚这余家血池中到底有多少血灵,但又一点可以肯定,血灵在余家必是圣物。   即是圣物……   招凝的手中灵光忽而涌入血灵之中,却见血灵冥冥中好似有一声尖叫,而伴随着它的尖叫,它的身体竟然开始膨胀,好一会儿已经远远超出了招凝手掌囊括的大小。   抬手将这血灵抛出,却见血灵身形膨胀到长高一丈左右,在血色中央一道门开启了。   难怪说要得到血灵的认可。   若是血灵不认可,怎么可能进入它的空间中。   招凝和纪岫进入其中,便来到了一处开阔的低阶,这里下半部分是清澈的海水,上半部分是血池。   血光映照着,一道道血色的光线投射进海水中,给予了此处唯一的光亮。   而在一处血色光线中,有一奇怪的雕塑立着,那是一只可怖的妖兽,上身人像下身鱼尾,它的每一道鳞片都是尖利的武器,面部并不是人的模样,而是怪物的面孔,手持着三叉戟,好似随时都要向他们冲来。   “这应该就是余家的图腾。”纪岫说着。   “我们要取图腾印记。”   “嗯。”   纪岫刚应了一声,还没有来的及动作,就见不远处又出现了几道波动,紧接着几个人影钻了进来。   其中一人已经是伤重的状态。   落入海底荡起层层浑水,但是即使这样,他却还反身一击,却见海中所有东西都漂浮起,向周遭冲撞去。   招凝和纪岫掐起法决避让。   而紧跟着那人进来的其他人没有办法再动作,被这一击定住动作,却见那人一瞬间出现在了那雕像面前。   整个人都呈现出疯癫状态,眼神通红似是裹着血,他哈哈大笑着,“我的,是我的,我马上就可以觉醒上古血脉了。”   说着硬生生逼出一口精血。   “住手!”   一起进来的几个人大喝道,想要阻止对方。   却已经是来不及了。   那心头血已经渗入了雕像之中,下一刻雕像竟然开始微微的颤动。   招凝和纪岫一惊,只见直接那雕像的眼眸猛然睁开,通红的双眸如同从地狱而来的恶兽。   “快走。”   不知道是谁大喝了一声。   便看见那雕像突然动了,抓起三叉戟,巨大的气浪喷涌而上,一瞬间他面前用心头血唤醒雕像的人大惊失色,逃走已经是来不及了,只能用神光抵挡,可是根本挡不住,只听见那人大喊道,“不不不,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你骗我,为什么!”   下一刻就被那股力量彻底绞成了粉碎。   而招凝和纪岫已经进入了血池中。   却没有想到那力量强悍到,哪怕隔着血灵屏障仍然从里面冲出,但怪异的是,就在他们试图施展大法阻挡的时候,这力量竟然没有在他们的身上产生任何的伤害。   奇异的是,他们的右手手背上都出现了一道异人雕像的图腾。   “这……这不就是我们要获得的认可吗?”   纪岫觉得诡异极了,明明他们在血池中打斗寻找就是为了找这处图腾,却以这样的方法获得。   他实在想不通,“是刚才那人的行为有异?”   招凝应了一声,神识向周遭铺开,回答纪岫,“这人死前说的话,好似应该是有人利用了他。”   话语顿了片刻,又说道,“血池中的人好似都获得了图腾。”   纪岫诧异。   “难道是利用他的人故意要将整个血池中的人都赋予了图腾?”   不解萦绕在心头,但思来想去也只有巨大的问号。   还有其他人也是如他们一般诧异,但是更多人都是惊喜,既然获得了图腾,就表示可以直接进入海墓中。   已经有不少人懒得在探究,直接出了血池。   招凝和纪岫也没有多逗留,从血池中退去,站在岛上空地。   却听周遭的金丹真人议论的都是这件事情。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图腾自动赋予给我们了。难道我们这般和余家有缘?”   “怕不是什么阴谋。就算是阴谋,那就让这样的阴谋多来些,不亏,哈哈。”   但又有人说道,“听说是余家余孽强行开启了余家图腾神像,图腾神像中的力量将所有血池中的人都标记了。”   “这倒是奇怪了。”纪岫听闻他们交流,传音于招凝,“按照正常情况,这余家图腾神像难道不是应该在干扰中直接杀死所有人吗?为何……”   招凝看手背上的图腾,正是雕像上的模样。   “说不定,这仅仅只是开始呢。”   就在这时,背后忽而传来声音。   “两位可看到了那余家余孽做了什么?!”这人说话带着气愤。   招凝和纪岫转头,却见是之前追着那“余家余孽”进入血灵空间的一人,他身形瘦小,面上遍布褶皱,看起来寿元并不多了。   纪岫说道,“我们只瞧见他吐出一口精血,想必你们也看见了。”   这人背着手,看了纪岫一眼,“那为何都会有图腾,这图腾是余家挑选后人所用,以余家弑杀养蛊的性子,绝对不会将这么仁慈的赐予所有人图腾。”   招凝看向他,“那阁下认为如何?”   这人抬手朝他们拱了拱手,“老夫巫维,这事必有诈,怕是还有后患。”   他看起来有些踟躇,“我进入这海墓中就是为了一颗婴变丹而已,寿元将近,也不想争抢别的,不知可否与两位同行?”   纪岫审视了对方一眼,对方看上去很是局促,再被纪岫看一眼,他更显得有些狼狈了。   “接下来的事情都不好说,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纪岫这是在婉拒。   巫维眼中神色晃过一丝异色,但是纪岫已经不再看他,他又看向招凝,却见招凝抬眸正看向高空某处。   云雾缥缈,上官家两位元婴似乎对这次的血池之事有些触不及防。   云层聚起棋盘,手中还执着一子。   两个元婴上人虽然情绪判断不出,但瞧他们对视一眼后,就直接散了棋局的动作,怕是有些不忿。   没过多久,除去死去的人已经全部出现在了空地上。   两个元婴上人的眼神一寸一寸在他们身上划过,最后终于拧起了眉。   显然是什么都没有发现,而且成功获得图腾的金丹真人也足有三四十人。   这连半日的时间没到,已经死了十余人了,若是等到最后,估摸着可能最后正好有二十之数。   元婴上人迟迟没有说话,下面的金丹真人不耐出声提醒道,“上官家主,莫不是要反悔,我们可是都获得了余家的认可,若是说,这般不算,那我等必是要讨个说法的。”   这里的人中也有不少有家族背景的,他们这么说都是有底气的,就算没有家族元婴撑腰,这三四十金丹真人联手,元婴上人恐怕也得避让几分。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看,真正的实力得动真格才能知晓。   不过现在,上官伦并不会因为这一两句话就与在场的所有人起冲突。   他笑着说道,“诸位能这么快,这么顺利出来,却是出乎我等所料,就是不知诸位这般可别是被不怀好心的利用了。”   “哪里有什么不怀好心的人。”真人中有人嗤笑了一声,“不过是一个有些许稀薄余家血脉的傻子罢了。”   上官伦显然也没有想到还有这情况,他盯着那真人,便问,“阁下不妨详说。”   那人却是随口道,“我怎知细节。我也不过是在他们争执的时候听了一耳朵。说是,余家的血脉是上古鲛人血脉,上古鲛人虽然弑杀,需要在万里挑一中得出精英,但在家族衰微,血脉稀少之时,会将附近的生灵标记成家族后备。”   他背着手,看了看诸位,带着些许唯我独知晓的傲意,“说不定诸位进入海墓之后,这家族图腾会将你们的血脉转化成上古鲛人血脉。”   此言一处皆是哗然。   甚至连云层上空的上官家两人都迟疑了,他们互看了一眼,好似在交流此事真假。   而空地上已经被标记的金丹真人们,有的人面露狂喜,得上古鲛人血脉又有何不好,听闻这鲛人之力极其强悍,能提高实力,这是平白捡了天大的好处,但是也有人心中犹疑,甚至带着些许的惴惴不安,真元都聚焦到手背上,好似在试图将图腾消除。   “这上古鲛人血脉,这般容易得?”纪岫很是质疑,“怕不是还有其他隐藏之事。”   可不远处有人喃喃出声,“难过古书上提起上古鲛人几乎不可能灭族,只要有一条血脉在,不过百年的时间,就能再次诞生庞大的家族。”   他是随意说,但周围人都听到耳朵里,大多数都半掩着眸,保持镇定,根本看不出他们到底在想什么。   上官家两名元婴似乎得到了什么结论,面上的那副不满便忽而消失了。   他笑道,“既然是诸位的机缘,那便是好事,说明诸位和海墓有缘。那希望诸位此行海墓顺遂。”   另一人说道,“程家四人与我们上官家五人已经在琉璃海墓外等待诸位了,诸位登上灵船吧。”   说着他抬手一指,只见海面上出现一艘巨大的灵船,其上阵法遍布,光华缤纷。   一行人跃跃欲试,二话不说直接登上了灵船。   招凝和纪岫向灵船飞去,巫维也跟在后方。   他还是有些许不安的说道,“我觉得他们的说法必有未知之处。这弑杀之族,怎么可能以为血脉稀少就变了性子。”   三人落在灵船上,纪岫转头看向他,“巫道友这话说得有理,看来这海墓绝对不简单,可是要小心了。”   巫维点点头,又说到,“不过听到他们这说法,我倒是有些怀疑,这海墓中的诡物说不定就是……”   他眸光往纪岫手背上的图腾一瞥,其意不言而喻。   纪岫紧随着看了一眼,眼眸微眯,“若当真如此,倒是能制作不少灵甲了。”   随后便露出笑容,眉头一挑,那股子挑衅和自信将他幻化出的娇柔面容变得英气不少。   巫维跟着一笑,“仙子乃巾帼也。”   纪岫一顿,再一次想起自己此刻的装扮,故作淡定,淡淡一笑,接过此事。   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招凝看了一眼巫维,巫维注意到招凝的视线,转眸笑了笑,“这位道友,可是有话与老夫说?”   招凝道,“巫道友追逐余家人进入血灵空间,可知道这余家人口中的‘欺骗’到底是什么事情?”   巫维似恍然,而后说道,“这事说来古怪,这余家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有余家血脉,却被一人提醒说,凡是余家血脉必是能吸引来血灵的。而他一人周遭便聚集了三到四只血灵,这般叫他如何不疯狂?”   他说道,“这家伙便不顾我等劝阻,直接冲入血灵空间,试图强行开启血脉。”   巫维叹了一口气,“但是这图腾本就暗藏弑杀之意,他只顾着打开血脉传承,却忘记防这弑杀力量。”   “提醒此事的人呢?”纪岫问道。   巫维向不远处示意,却见是之前提起上古鲛人之说的真人。   “哪有随随便便就能知道上古秘辛的人。”他摇着头,“必是不简单。”   两人应了一声,其后简单说了两句,便不再多言。   琉璃海墓周遭上千里都没有岛屿,抵达琉璃海墓上方,上官家和程家的金丹真人身上团着神光,正在闭目修行,还有一位元婴上人背手站在一处海底火山口上。   察觉动静,他转身看来,遥遥朝上官家两位上人致意,应该就是程家的元婴上人。   上官家和程家的金丹真人尽数站起,见过两位上人后,看见这么多招募来的金丹,很是诧异。   但上官家两人没有解释,只说这就是本次招募的金丹,一切规矩按照招募来。   程家元婴一步出现在众人前方,“既然都已经到齐了,那便直接下去吧。”   上官家两人微微一挑眉,按理说似乎没到时间。   “前几日似有一阵波动从海墓中传来,似乎在呼应余家血池。”他瞥了一眼,“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上官伦简单一说,程家元婴哼笑一声,“看来,不仅我们想直接处置了海墓,这海墓中的诡物也想出来了。”   他这一语丝毫都没有掩盖,众金丹真人一瞬有些惊惧,但站在此处谁都不会被一点惧意吓退,便眼观鼻鼻观心,当作没听见。   “这海墓禁制阵法弱了不少,无须在等,我们便能送你等进入。”   说着,程家元婴一转身,抬手一指,便见那沉寂的火山口就像是心脏般发出砰砰跳动声响。   其上方好似有一层无形帷幕被揭开,紧接着一方长宽十余丈的“井口”就出现在眼前。   “此为琉璃海墓海井入口。”   “诸位能否得到机缘,便看诸位自己了。”   忽而将道道光华呈现在众人身上,随着程家元婴法印一转,众人便如流光坠入海井之中。   说是海井,但并非海井,进入近百丈,并能感觉这四壁上雕刻着古朴纹路,仿若自远古纪元流传而来。   暗流卷着极其可怕的力量向四壁冲去,每一次冲刷,纹路都闪过一道光华,但也不过是走过一笔纹路。   直至落到数百丈,那纹路似是见了底。   从上至下一联系,便惊觉这并非装饰之纹,而是一只巨大的上古鲛人浮雕。   再一抬眸,却见一只长达百丈的三叉戟从上坠下,下落的众金丹真人察觉到异常,被这磅礴的气势惊得下意识四面避让。   却不想,有一人撞击到四壁上,竟平白钻了进去。   “快,入口在四周!”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紧接着大半金丹真人都钻入其中。   一时间,仅余下不到十人还海井下坠。   而那三叉戟以极快的速度追上,直至离最上方一人不过三尺之距,忽而之间,它顿住了。   周遭一切突兀开始崩碎,无底洞般的海井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处幽深空洞的空间。   此地没有半分海水浸入,感知上方,黑洞洞一片,海井、三叉戟都不存在。   有人惊喜道,“这才是真正的海墓空间,是我们的机缘了!”   但话音刚落,却忽感附近有极其强悍的力量逼近。   “什么东西!”   下意识的,法术铺开,灵光点亮海墓上空,紧接着掀开远方幕布般黑暗。   是一只体长三丈的可怕鲛人。   不,不止一只,周遭至少有十只,其气势至少在三阶巅峰。   有人大喊,“我们也有十人,杀了它们,一起冲出去!”   不少人跟着响应,只见法术、法宝灵光闪动,好似当真听着号召攻向那些鲛人。   却不想,下一刻,法术、法宝一晃,所有人四散而跑。   好似所有人心里都有一个念头,管这些鲛人作何?先入海墓先得宝!   招凝和纪岫也随着众人动作一起遁走,但他们并没有直接进入海墓之中,而是……   招凝反身,神光缭绕,法印轮转,上古云纹“禁”镌刻其上。   刹那施展,令人触不及防。   而被困在其中的人,却是巫维。   巫维眉头动了动,神色间一瞬闪过狠意和惊愕,转而又变成原来忧虑不解模样。   “道友,这是何意?”   纪岫抱臂摸着下巴,笑眯眯靠近。   “没有什么意思。就是……”微微倾身,“先下手为强。”   招凝淡淡看巫维。   “好久不见,宴彬。”   “你的诡计当真是,一如上次。” 第230章   “巫维”奇怪的看着他们, “两位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招凝无甚表情的看着他,纪岫不屑地呵了一声, 反身飘到招凝身边。   “巫维”的神色因为他们的态度而起了愠怒, “两位,我好言与你们沟通, 希望与你们一起行事, 你们既然不愿意我相随,大可直接点明, 无需这般诬蔑我。”   他盯着两人,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   “我不管你们把我当成了谁, 我在此地好生生的,却被你们困锁住,莫不是想要寻个借口黑吃黑。”   “哈。”纪岫嗤笑, 他抱臂盯着对方, “此时此刻,我们想要杀你便杀了, 又何必要跟你找借口。”   他盯着对方,“听说你之前险些将我们家……师妹害死。三番五次偷袭我们不成, 现在又尾随在我们后面试探, 你以为我们真的猜不出来你是谁?”   起先他们以为是上官家或程家的金丹真人为寻找残片而作出的试探, 直至出来后那两元婴错愕的表现, 显然不知情或者还没到动手的时候。   既然他们的敌手有二, 寻残片的两大家族,以及有残片因此必在招募人中宴彬, 不是前者,那定是后者。   只是, 他如何察觉到二人并试探的?   “巫维”神色未变,但这没有变化的表情已经表达了足够的东西。   毕竟若是“巫维”本人的话,在这样的结论中,早就应该暴怒了。   招凝维持着困锁之势。   “以利诱,实际以命做代价,确实是好算盘。”   当年,宴彬与他们说是合作,主动将一些信息告知,甚至将一些好处都点明了,让人对禁地心生向往,不管如何都愿意与他合作,冒险进入其中。   而宴彬本人则表现出一种极其坦诚的态度,一路都是这般,直至最后才……图穷匕见。   就像现在这样……所谓的图腾,当真只是图腾而已吗?   “巫维”在招凝和纪岫之间,找到了真正的招凝,闪过一丝错愕,但转而呵出一声笑。   “我倒是没有想到,你们为了藏匿身份,竟然连性别都伪装了。”   他盯着招凝,本性的散漫彰显无疑,“林仙子,这般模样倒是英俊不凡啊。”   纪岫只觉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他道,“你少说废话!这所谓余家血脉,还有什么图腾标记,是不是都是你的阴谋。”   宴彬呵呵笑道,“这算什么阴谋,这不是好事吗?所有人都达成了自己的目的,除了那些目光短浅的废物,不都能进入到这海墓中吗?多好,嗯?”   “你这家伙!”纪岫只觉此人极度古怪。   招凝眸中闪过一丝警惕。   他越是这般语气,越是说明了某种诡异。   果真,就在这时,宴彬忽而向前凑着询问。   “怎么,二位觉得不好?那二位不如把残片留下,然后——去死!”   什么?!   纪岫一怔,招凝微惊。   而宴彬整个人忽然爆发,神光骤然膨胀,虚影从他背后冲出,手擎着长弓,一箭冲破上古云纹禁锢,径直向招凝去。   刹那间,招凝身前就聚起数道灵盾,直至最后一道灵盾,终于将那箭矢阻挡在身外。   在抓到宴彬的那一刻起,招凝便一直在准备着,这人既然能在林家几位元婴上人的围剿下,顺利逃脱,就不可能这般轻易被他们抓住。   宴彬见状,反手法决变化,虚影身上一团金光融入到长弓中,刹那间那长弓竟然变成了一只远古巨蛇,向招凝俯冲而来。   就在这时,灵剑忽然将巨蛇之势冲开,纪岫出现在一侧,手中灵剑光华流转。   他逼视,“你当我是不存在的?”   下一刻,在纪岫灵剑攻势之下,只听一声巨吼,这海水动荡,十丈之内的海水都沸腾了,硬生生将此处的海水好似蒸干,变成一团团气体,那剑光便裹着这些气体向那只幻化的远古巨蛇的之灵冲去,一瞬间两道气流冲出,这海墓中海水动荡,海水分割成两处。   再加一力,两边力量皆是相冲,远古巨蛇被迫回转,身形在回转中变化,重新变成灵弓。   “就是现在!”   纪岫呵了一声。   招凝起势,玄妙的阵法以她为中心扩散,只见周遭海水皆动荡,一寸一寸的海水都化作剑刃,在宴彬周遭聚集,宴彬一瞬间察觉到杀意,眼眸一缩就向后方遁走。   可是这些杀意好似贯穿每一个角落,让宴彬没有办法逃脱。   直至最后,他不得不将周身神光凝练成盾,抵挡住剑刃的逼近。   宴彬目光森冷的看着招凝,“好阵法,我倒是没有见过这般凭空而起的剑阵。”   招凝并没有回答他,这些剑阵是从万宝别庄的藏经阁中学来的杀阵,乃一人杀阵。   他再说,“这倒是让我好奇了,这破落大陆怎么造就这种超越上品的金丹。”   他再一次提到金丹,而招凝不理,只问。   “这海墓之中有什么?”   既然宴彬花费这么多心思将整个血池中的金丹真人都送入到海墓中,就不会平白无故这般送好处。   但宴彬却说,“我如何知道,我可没有进来过。”   纪岫哼了一声,“你小子就不要在装模作样,你当真以为我们会信你那所谓的将所有人送进来就是为了保自己也能顺利进入。别当我们是傻子。”   宴彬道,“怎的,你们二位不也是沾了我的光进来的。”   纪岫见状,不想在与他啰嗦,便说道,“休要在等,直接搜魂。我倒要看看,这家伙脑子里藏着什么东西。”   宴彬对此似乎并不害怕,“搜魂,哈哈,你倒是来啊。”   却不想纪岫刚靠近,这异变却生,只见这宴彬自己的眉心也同样出现了一只眼睛,那只眼睛铺满了金光,好似将所有的力量都聚焦在此处。   下一刻,金光穿透阵法。   “走!”招凝呵了一声。   两人一瞬间避让,宴彬手上法决掐得飞快,转而灵光铺开,力量从周身涌动,神光像是裹挟着巨大的力量向阵法铺开,他竟然再一次用自己的实力冲开了禁锢,但这一次,他还没有来的及动作,却猛然感觉到身后有疾风而来。   却见招凝不知何时以重聚阵法,无数剑锋聚焦于一剑,弑杀之力骇然迫近,宴彬动作瞬而断了,无论如何,只能先行抵抗。   却不想这剑锋极快极利,迫至他头顶,一寸寸斩碎神光,法印转动顶在上方,但却被剑锋直接压到底部。   眼看着不敌,下一刻,他手中出现一团血点。   “很好,很好,既然你们这么厉害,那就送你们见识真正的力量!”   却见那血点瞬间在他指尖捏碎了。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隔着重重海水都铺面而来。   纪岫退到招凝身边,“这是什么东西。”   “余家精血。”   招凝冷声,果真神识之中便发现似乎有无数的黑影向他们聚集而来。   而宴彬趁此时刻,身化一道遁光欲逃。   招凝喊了一声,“吸引那些鲛人。”   说着反身追宴彬。   纪岫二话不说,起大法,将被血腥味吸引来的鲛人尽数都拦在一道无形的屏障外。   招凝手中出现雷魂木,雷魂木上雷光连接到流光上,一瞬间那遁光就顿了些许,宴彬的身影从其中显露。   他反身冲击招凝,而招凝却突兀施展法决。   太虚无妄道法,第二爻,混乱,翻覆。   所有的上古鲛人都将目标转移向宴彬。   宴彬眼眸一缩,不明白这些上古鲛人为何同时冲向自己。   而这些鲛人在海水中的动作极其的迅速,下一刻就要扑身至他的身前,蹼掌上五只堪比八重灵剑的利指,瞬间撕破他体表神光,力量冲入他体内,一瞬间就吐出一口鲜血。   他向下失去控制的俯冲,好不容易稳住身体,骤而转身向上看了一眼,却见鲛人各个凶神恶煞,那模样仿佛是要将他撕碎。   宴彬自知自己大势已去。   猛地掐出法决,神光勉强在前方聚起一道护盾,抵挡住上古鲛人再一次冲上来的攻击。   眼神却恶狠狠的盯着招凝和纪岫两人。   纪岫在这些鲛人转移目标之后,已经立刻持剑向宴彬从来,那架势似要直接取宴彬之命。   宴彬只觉遇到招凝,每每都备受憋屈。   但是他又哼笑出声,“好,好,算你们厉害,那你们就好好呆在这海墓之中,成为远古鲛人吧。”   说着他周身的神光转而变化成金色,那金色好像裹挟着无比诡异的气运之力,好似与什么东西力量接引着。   金光暴起,连已经靠近他的上古鲛人似乎神魂都受到冲击。   招凝眼眸一缩,瞬身至纪岫身边,猛地拉着他向后。   好在这金光笼罩的区域也不过只是三丈之地。   紧接着在金光的最中心,空间直接撕裂了。   宴彬在那些上古鲛人神魂解放之前,冲了进去,消失不见。   他竟然直接离开海墓中。   “他竟然这般舍得?”纪岫哼笑。   “要命,或者另有阴谋。”   但是现在并不是多商量的时候,宴彬离开,这第二爻混乱翻覆之力便自动接触,上古鲛人立刻转头逼近他们。   同一时间,两人速度逼到极致,向海水深处冲去,很快,见到了真正的海墓。   那是一个巨大的海底建筑,绵延占据地方数里,入墓禁制已经被先来者破开,两人毫不犹豫的冲了进去。   下一刻,那些上古鲛人也冲了进来。   借助这复杂的宫殿,两人隐匿,好一会儿,没有听见上古鲛人的动静,招凝和纪岫才现身。   纪岫皱着眉,“这鲛人难不成是那些余家的人变的?”   招凝说道,“也只有这样的可能。而且,宴彬是知道这个情况的。”   纪岫说道,“我刚才就觉得奇怪,这人好似对一切了若指掌,甚至连余家的血脉都有。”   宫殿深处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也许只有深入其中才知道,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招凝转眸,问纪岫,“宴彬知道我们手中有海墓残片。”   纪岫拧眉,“难道是我偷残片被发现了?”   招凝忽而想起,宴彬对妖兽的掌控力,怕是从妖兽那里知道的。   她简单提及,纪岫也感神奇,但转而自知事已至此,不是神思之时。   “这里的情况很不妙,我们最好尽快找到那唤神螺。”   他心中泛起一些不好的预感。   两人寻着一个安全的位置,将手中的残片合并,两张残片有一边是相连的,可以清晰的看到大部分的景象。   而且进入到这海墓之中,这残片好似感应到什么,微微发出亮光,呈现海墓中的一切禁制阵法。   两人一对视,心里想的俱是,难怪这上官家和程家敢这么就将金丹真人送进来,对于其他没有残片的修真者来说,他们依旧会困在这禁制之中,这使得他们的速度都慢了下来,而有残片在手,那墓中东西都可以无视阵法直接取得。   再加上这些游荡的金丹境界的上古鲛人,完全可以利用这些修真者将这些鲛人都引开。   两人的目光在残片上划过,看到无数好宝贝,是连纪岫看着都心动的。   “招凝,这些我们当真不要吗?”   招凝本身并不在乎,但对于纪岫来说,他考虑的是整个清霄宗的弟子。   她便说道,“我去找唤神螺,你按照这残片上的标记去取东西。”   纪岫想了想,“那你小心。”   “我猜测这唤神螺最后可能寄放在正墓室中,我便直接向那边去。”   她嘱咐纪岫,“你拿完东西,便直接离开。”   纪岫皱眉,“那边不在残片范围,那你……”   “我拿到会第一时间出去,不要两个人都深入其中。”   纪岫还是犹豫着,但在招凝坚定中,他只得点头。   这海墓中的宫殿,并不是一路贯通的,而是有很多通道,而交错的通道中时而会出现几处大殿,大殿中威慑力令人踟躇不敢靠近,但大殿中却有直接通向随机墓室的后门。   招凝本就没有想耽误时间,因此径直冲宫殿向里去。   云丝千幻斗篷变幻成黑袍,套在身上隔绝了大部分的神识探查。   招凝路过第一座大殿时,便听到里面不住的打斗声,招凝甫一瞬身进入,藏身于其中。   就看见一名上官家金丹真人和程家金丹不知道在争夺什么。   “此物是我先看见,你们程家非要撕破脸,与我争夺吗?!”   “即使无主之物为什么不能争夺?!”   两人瞬间再次打了起来,那法术都裹着无尽尸气与血气,隐隐有来自地狱的嘶吼。   招凝顺着殿中墙壁向深处去,余光落在他们争夺之物上,那是一枚小小的碎片,不知道是何用竟然引起两大家族当场割席。   只是招凝瞥了一眼之后,却是又特意的看过去一眼,这东西招凝带着几分熟悉。   好似她曾经见到过,甚至得到了……   招凝一顿,忽而想起之前在灵雾森林空间裂缝迷宫中,确实得到了一块碎片,当时并不知道有何作用。   但还没有待招凝从此思绪中只找到线索,不过是小心翼翼地两眼,却让对方知晓了招凝的存在。   下一刻,他们的目光竟然直接锁定到招凝,且打斗也因为发现招凝而停了下来。   “你是什么人”他们斥着。   招凝没有说话,她甚至没有搭理问话的人,直接向宫殿大门冲去。   这宫殿大门中有禁制,上面幽绿的光华一圈圈的缭绕着。   而招凝并没有迟疑,直接身上聚起神光,手中引天雷,持太古雷纹。   但招凝手中的功法打出,还没有来得及触碰到那禁制,却听身后两人吼道,“不是我们家族的人,那你就去死吧,竟敢溜到这里!”   说着两人竟然在这件事上保持着前所未有的默契,同时施展大法,攻向招凝,招凝一瞬间闪躲,而对方的法决却已经逼近,招凝眉目一拧,手中刚刚形成的“破”字太古雷纹,便直接向两人冲去,那“破”当真是摧古拉朽之力,所过之处,无论是法术光华还是宫中摆设都尽数破坏。   直至“破”瞬间逼近他们身前,两人察觉到异常,深吸一口凉气,向后方避让而去。   紧接着,“破”直接打在了那碎片上。   那撕破天地的力量让两人登时一慌,惊喊道,“地膜碎片!”   招凝一顿,本听到此话诧异至极,这似乎是一种极其了不得的东西,但下一刻,招凝心中更是一惊,这太古雷纹“破”毁天灭地,却没有将这所谓的地膜碎片破坏,没有受到丝毫损伤。   再怎么不在意,此刻也明白此物必是通天灵物之上的宝物。   她意识一动,力量一转,就在两人眼睁睁下,力量将那地膜碎片一裹,落入手中。   那质感和之前的完全一样。   “你该死!”   两人大怒,不再迟疑,直接施展大法攻击而去,而招凝周身神光聚成长鞭,在周身一转,她的身影在那极快的大招攻来之际,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而两人的招式根本没有办法收回了,径直打在了前方的禁制上,那禁制受强力袭击,并没有破开,像是某种鼓动的气泡,将他们的力量全部吸收,紧接着,在下一刻瞬间直接反噬而去,那光华刺目到让人心中骇然,杀意凌冽到好似站在此地已经半身冰凉。   两人却无法退缩,第一时间掐起灵盾。   招凝就在这时突兀的出现在了那禁制前方,刚才突兀冲出的反噬,这禁制之力薄弱了许多,还没有来的及恢复。   这两人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为他人做嫁衣之事,大怒着咆哮,“你站住!”   奈何,招凝只是偏头看了一眼。   那兜帽下,明明是寡淡普通的男子模样,偏生那眼眸却好似天际遥远清冷的月。   却见招凝手中灵光起,法决在掐,太古雷纹现,面前的禁制瞬间就破了一道洞口。   招凝直接就遁入其中。   那两人却被反噬之力冲出去数丈远,直接撞在墙壁上,滚落在地,生生吐了一口鲜血,神魂颤抖。   “追!那是地膜碎片!是神音会点名要的东西!”   但是等他们挣扎着站起来,趁着禁制闭合的最后一个呼吸的时间,他们终于冲了进去。   可是刚进入新的大殿,便惊呆了。   这里出现了无数尸体,尸体堆积到最高点已经顶到了最上方,这些尸体却全都是那些从海井四壁中冲入的金丹真人。   “这……怎么……怎么会都死了。”   他们比谁都清楚,招募这些人来就是为了拖延住着海墓中的诡物,却不想这些人在诡物的力量之下竟没有丝毫的还击之力,甚至还让这些诡物在他们不知道的时间就将所有的尸体堆积在此地。   他们心中泛起惶恐,直觉告诉他们此地必有蹊跷,恐怕会有极其强大的东西在其中。   然而,地膜碎片更加抓住他们的贪婪,目光一瞬间就落在了招凝的身上,招凝此刻已经到了大殿的另一边。   似乎也是被此情此景震慑住了,否则不会还站在这里,在刻意等待他们似的。   “你这散修,将地膜碎片还给我们。”   招凝看着他们,声音沉闷的说着,“好,可以。”   这回应让他们心中古怪,果真下一刻听到对方说道,“如果你们告诉我地魔碎片的秘密。”   她展开手,地膜碎片包裹在灵光中悬停在她掌心,好似当真表现出了诚意。   “你想知道?”上官家真人拖着话音,却紧接着忽然施展法术,抢占先机直接攻向招凝。   “你有什么资格知道!”   另一个人也跟了上来,“你以为我们会信任你会将地膜碎片给我们?纳命来吧!”   说着两人同时冲来。   但招凝却并没有动作,手掌一握,那地膜碎片消失。   两人眼眸一眯,明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身形已经逼近到了大殿中部,可是意外的,他们的身形陡然被禁锢住。   “什么东西!”   这力量甚至将他们手中的法决力量也禁锢住了。   两人大惊失色,神识给予他们的反馈却是,大厅正中央那些尸骨动了。   他们的眼睛同一时间睁开,那血红色的竖瞳,直接将两人心中的最后的一点侥幸击碎了。   当真是有问题的。   只见这些尸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张开了嘴巴,有无形的力量从其中传播出来。   两人这才明白,正是这些东西禁锢住了自己。   下一刻,却见那些堆叠的尸骨全部都冲了出来,露出一条条鱼尾巴!   这是鲛人的尾巴,这尾巴上的尖刺和倒鳞,每一片都在说着他们刚刚已经完全异变成了鲛人。   他们径直冲向二人,二人没有片刻的还手之力,瞬间被包围了。   只听见两人的哀嚎声在内部惨叫着。   “不!不!不!”   招凝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她只是淡淡看着这一幕。   从之前殿中冲进来的时候,招凝也察觉到了这殿中的异常,那些熟悉的面孔,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朝外,好似某种死亡逼近的象征。   果然刚刚进入到大殿中部,耳边便出现了各种尖啸声,这种尖啸声险些让神魂都崩碎了。   好在清风拂神诀加持在己身,根本不惧这些同境界对神魂的骚扰,再之后以太虚无妄第一爻,招凝直接冲出了它们的攻击方位。   站在一处高大冰冷的青铜大门前。   青铜大门异常更加明显,这些新生的鲛人不知道为何,离大门还有数尺的距离就不敢再向前,好似感受到其中隐藏着什么可怖的力量,这才是招凝迟迟没有进入其中的原因。   而现在,这两人的神魂已经完全碎了,招凝能看到点点的灵光从他们身体中挥散,而那些鲛人便一口一个吞噬了那些灵光。   当所有的灵光都被他们吞噬了之后,他们的目光游动在这大厅中,再一次锁定在招凝的身上。   但又被招凝身后那青铜大门逼退了回去。   于是新生鲛人们拖着那两人的尸体聚集,再次呈现出那堆叠的模样,就像是幼鱼攀附着着卵绳。   拖拽中,一个金帛卷轴从其中一人怀里滚了出来。   瞧见那东西的第一眼,招凝还以为看到了潘家先祖记忆里的九洲审判卷轴。   她抬手,隔空一握,金帛卷轴就向招凝飞来,而因为这样的动作,那些鲛人新生体,竟有几个追逐而来,他们尖利的牙齿和指甲撕扯到那金帛卷轴上。   一瞬间那金帛卷轴上就出现了痕迹。   招凝指尖一动,法决打出,强行将那些鲛人新生体驱散,但它们根本不想放弃,抓不住招凝,便要破坏她所御使之物。   两方角逐,招凝更胜一筹,将那金帛卷轴拿到手中。   只是金帛卷轴被这鲛人新生体的破坏,已经有一半破破烂烂。   但招凝心中也无甚感觉,能被这般轻易破坏的,必定不是那潘家先祖记忆里的东西。   果真招凝打开这金帛卷轴,看到其上写着,取得此物可以交换神音会任何一条件。   招凝微微皱眉,这神音会是何组织?   突然间,招凝看到一行小字注解。   “地膜碎片谓天之碎片,指引补天处,可入时墟。”   招凝一怔,此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是天之碎片,是她理解的那个“天”吗?   所谓的补天又是什么,招凝恍惚想起在灵雾森林空间裂缝迷宫中,那些古老建筑上的浮雕,确实刻画着神灵补天之景。   所以天裂了?   天裂之后,就是……时墟吗?   招凝一瞬间陷入恍惚之中,天为什么会裂,进入时墟又是为了什么,难不成……这九州与九洲之间连接的当真就是时墟?   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找不到问题的所在。   明明情绪在翻腾着,可是理智告诉她,现在不是思考的时候,她必须尽快找到唤神螺离开此地。   招凝站在大门下,不管直觉中是否传递着多大的压力,她都打开了那道门。   意外的是,进入其中,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压迫力,反而只感觉到了一丝来自远古的气息。   招凝并没有动作,但整个大殿却是明亮的,却见整个大殿中都遍布着古怪的纹路,那些纹路交缠盘绕有血色在其中游走,直至最后汇聚到中央的一处法坛上。   而在这法坛上正悬停着一物件。   正是唤神螺。   招凝目光落在唤神螺上,那丝远古气息就是从这唤神螺上传出的。   仿佛吹响这唤神螺的号角,当真就能召唤出来自远古的神灵。   招凝定在原地,她目光盯着这唤神螺,她能够感受到这唤神螺的真实性。   许是这般的诱惑实在是无法忍受了。   招凝忽而抬手,手中聚起灵光,清浅的光华晕照在招凝手中,随着招凝的动作,渐渐向那中央法坛凝聚而去。   很快,在即将触碰到那唤神螺之时,唤神螺表面泛着一层毫光,仿佛只要灵光再次触碰,就能回应招凝。   却没有想到,招凝指尖一动,那清浅的光华倏然朝上。   光华瞬间变成极其锋锐的箭矢,裹着磅礴浩荡之力向上方冲去。   一切好似莫名,直至上袭三丈,那箭矢陡然碎了,整个宫殿顶部开始摇晃,紧接着只听一声尖利的吼叫声。   一道阴影瞬间冲向了招凝。   而招凝似是早就知道了这一切,她并没有直接进入其中,而是身上聚起神光,向后方聚集而去。   而那阴影紧跟着从来,后方大殿中堆叠的新生鲛人察觉到她到来,一瞬间睁开眼,无形的尖啸声,同一时间冲起,然而直至这些新生鲛人散开,却还没有发起攻击,就感觉到其中古怪的力量已经冲来。   下一瞬,所有的鲛人都选择第一时间后退。   可是他们越是后退,招凝越是逼近,而后方那阴影的压迫力更是强大。   直至……   招凝身形一动,雷魂木上雷光起,雷行天下,万物无妄,光华再转,便又见第二爻,混乱,翻覆。   所有的新生鲛人都顿住了,而后向那阴影猛地冲去。   数十只新生鲛人的纠缠,终于将那阴影中的东西暴露出来。   也是一只鲛人,他的形貌更加趋向于远古的模样,几乎整个面部已经不是人类的五官,而身体泛着蓝黑色,像是一层坚硬的皮。   他在数十只新生鲛人的纠缠之下,暴躁至极,竖瞳盯着招凝,鼻尖在空气中嗅了嗅,好似闻到了什么美味的东西。   却见他忽然大吼一声,明明是兽类的嘶吼,招凝却听见其中破碎撕裂的古音。   “功……德……”   就在这时,数十只新生鲛人从太虚无妄道的第二爻中清醒,一见自己攻击的本体,瞬间惊惧,向四处四散而去。   然而此时此刻,这远古的鲛人已经处于暴走之时,根本等不到他们向四周逃跑。   他周身的力量就已经爆开,下一刻那些鲛人完全被粉碎。   新生鲛人的碎屑却像是某种特殊的力量向那鲛人反哺去。   他的力量疾速的攀升,整个空间都陷入了一种禁锢之中,只有无边的压力向着招凝冲来。   她的一切反抗都是无用的,神识被强迫内敛,神光只能浮动在周身半寸,灵器、灵宝、秘宝都切断了联系。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东西不断逼近。   “给我功德……我要出去……”   他嘶哑的说着,带着血腥的垂涎扑向招凝。   而招凝此刻终于明白,这声音就是死去的琉璃上人,连他也异化成了上古鲛人,只是他的意志好像完全被磨灭了,只剩下最深的执念。   所以它也想要得到功德,想要直接成为二劫元神吗?   可是这样的答案好似太遥远而急功近利了。   他扭动着鱼尾,已经近了。   三丈,两丈,一丈……   “功德……”   “出去……”   直至入了三尺之内,招凝的呼吸仿佛都停止了,只听到冥冥中一声自远古而来的呢喃。   “杀!”   七杀·极,杀,杀之极意动神灭、神至身亡。   只是这一声轻微的声响,下一刻,这上古鲛人身形陡然止住,这般距离,他高大的身高完全压制着招凝,而招凝却没有办法离开。   他没有在一字“杀”中直接死去。   好似对它没有用,而招凝的嘴角已经渗出鲜血。   眸光相对。   招凝神色不变。   鲛人神色亦不变。   直至最后,那鲛人神色在长期不变中变得僵硬古怪,身形缓缓前倾,他如同剑刃的利爪缓慢抬起,在触碰到招凝只差一毫的距离。   它轰然倒下。   也就在此刻,整个空间中的压迫力都消散了,而招凝跌坐在地上,咳出满嘴的鲜血。   她没有多看一眼,强行支撑起身体,几步向正殿冲去,直至再扑身在那法坛上。   一把抓住了那唤神螺。   起先那隐隐的呼应好似还在。   太虚六道灵源秘传真元游转着,极度缓慢弥补损耗的力量,大抵是没有力气,唤神螺没有抓紧,却滚在了招凝耳边。   螺口正对着招凝的耳朵。   却听里面交叠沉重的声音传递着。   “好累啊……”   “让我离开……”   “我吃不下了……”   “该死的元神……”   “……”   这声音让招凝猛地提起精神,那海底的声音、那雾里的声音,是神灵的抱怨吗?   但招凝还来不及思考什么。   忽而之间却感觉整个大殿开始摇晃。   招凝一顿,却见大殿上所有的纹路都亮了。   而招凝似是感觉到了什么,一瞬拼尽最后的力量欲瞬身离开。   却不想那些纹路忽然绷起,成了一道道锁链困锁在招凝身上。   只见虚空踏出两道身影。   “恭候多时了。”   “先天功德造化金丹。” 第231章   招凝被扔在地上, 她的伪装被揭穿,显出本来面貌。   一圈圈禁制锁链捆束在周身,修为被困锁、法力被禁锢、神识被压制, 此刻的招凝犹如凡人, 甚至比凡人还不如。   在琉璃海墓正墓室中,招凝拼尽全力拿到唤神螺, 却发现已经深陷埋伏中。   两名元婴上人破碎虚空出现, 紧接着又有五名元婴上人露出身形,正是当年东海海上合围她的四元婴以及两大家族三元婴。   围堵她一小小的金丹, 竟然劳驾七名元婴,当真是可笑又可悲。   招凝没有任何的还手之力。   她支撑起身子, 抬眸去看周遭,却发现身处极高之地,距离天空好似伸手可触。   这里是一处浮空台, 四周竖起四根三人合抱的神柱, 神柱上雕刻着神兽道纹,血腥和恶意被这些神兽彰显的淋漓尽致。   手掌按压的地面, 是粗粝不平整的青石面,还保留着不知留存多久的痕迹, 雷击与血痕交织在一起, 沉淀着过往的绝望, 只听耳边仿佛有无尽的嘶吼, 有人类道消时的疯狂, 有妖兽骨消肉融的哀嚎,有生灵绝望的悲恸, 每一种声音都在叩击着心境。   招凝抬眸,却见浮空台外御空站着近十人, 围绕浮空台成前三后七的半圈。   每一个人的气势都在元婴境界,甚至有些已经逼近巅峰状态,差一步就能触碰到化神阶段。   所有人都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所有人都带着诡异的神色在审视她。   兴师动众埋伏她的七位元婴站在后方,对前方三人极为恭敬,甚至有几分卑微,像是普通的侍从。   那前方三人的气息无比的古怪,招凝仅仅看一眼,只觉得他们已经死去了很久,不应该存在于这世间,但是他们仍旧站在那里,神色冰冷而阴狠。   其中一人已经是半骸骨的状态,他半边身子腐坏,半边身子保持着完全老化的模样,满是褶皱和瘢痕,像是半只脚钉死在坟墓中的人,另一只脚却踏上了彼岸。   他看着招凝的目光兴奋极了。   “这就是先天造化功德金丹?哪怕是在九洲,也只在远古传说中见到只言片语。”   另一侧站着一个消瘦的男子,整个人好似已经成了干尸,但他的目光满是狠色到好似要将人生吞了。   “那又如何,一个金丹在我等元婴面前,还不照样是个蝼蚁。”   而最中间站着一形貌稍显正常的中年男子。   他一身滚金祥云长袍,头戴华冠,好似凡俗皇帝,他手上把玩着唤神螺。   微嗤了一声,“这东西还在呢?”   他身后上官伦拱手恭敬说道,“先祖,这是琉璃上人藏在墓中的,我等以秘法进入之后,本想拿出献给您,但又考虑此物是这些人回归破落大陆唯一的钥匙,故而便把它留在那里,作为鱼饵。”   他笑了笑,瞟了一眼招凝,“先祖您看,鱼儿再怎么选择,都只有这一条路,终究是要上钩的。”   招凝紧攥着手掌,上官伦笑眯眯的表情充满了嘲讽,一切都在他们掌控之中,就像他自己说的,无论他中间错估了什么,招凝等人为了回归九州都只有这一条选择,只要最后得手,他就是赢家。   “做得不错。”上官先祖随口表扬,上官伦很是受用,微微躬身,退回原位。   而上官先祖看了一眼招凝,晃了晃手中的唤神螺,“小家伙,你知道这东西怎么才能起作用吗?”   招凝盯着他。   却见他见唤神螺随手抛下,唤神螺滚在浮空台上,只半丈距离就要到招凝身边,却不想那上官先祖抬手一指,一道杀意袭上唤神螺。   “不……”招凝声音颤抖着。   那唤神螺就在招凝眼前碎了。   那人慢悠悠地说道,“这是个好东西,召唤来镇守坠仙域的神兽,可是只有与它交易才能离开这里,前往你们那破落之地。你知道它想要什么交易吗?我告诉你,这家伙要杀了坠仙域所有人!”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忽然暴起。   而招凝听他这般说法,竟也感觉到一丝不可思议。   她抬眸,上官先祖已经恢复了慢条斯理,甚至勾起一丝笑意,“所以,没人完成的了,而我们也不想有人完成,不如就把它毁了。这不是皆大欢喜。”   招凝已经失神了。   他轻描淡写地将回九州唯一的途径掐碎了。   可上官先祖还兴致勃勃地打量这招凝,“小家伙,我可不想再说这个晦气东西,我们不如说说你。”   他背负双手,倾身向前,俯视招凝。   “小家伙,你知道我们知道你进入坠仙域之后,多么开心吗?有了你,我们不仅能选择完成那边的任务,还能选择洗净业火进入时墟。”   那边?   不知是不是之前他的压制太令人绝望了,招凝此刻的思维钝极了。   是九洲吗?   九洲为何要找她?   “你们……到底是谁……”招凝说话声都慢极了。   她盯着三人似笑非笑的神色。   心头终于闪过一个名字。   “神音会?”   “哟,小丫头,知道我们呢?”   说话的是那个半边枯腐的元婴,他一直保持着兴奋状态,“你知道这神音会的神音是什么意思吗?是听从神的声音,来自九洲的天神声音。”   天……天神……天人境界。   那对于招凝来说已经是不可知的存在了。   为什么?   为什么她会引起他们的注意,不,应该说,为什么先天造化功德金丹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可招凝得不到他们的答案,但却知道了另一个答案。   “你们是坠仙?!”   这两字的出现,令他们身后七人的神色都有些不好看,而前面唯有干瘦元婴神色陡变,抬手就是一道灵光,灵光隔空扇在招凝身上。   招凝反抗不得,再次扑在地上。   “哎。”上官先祖拉住了干瘦元婴,“何必跟一个百岁都不到的小家伙一般见识。”   他笑道,“毕竟我们活了几万年了,这小家伙觉得我们还在,有些奇怪,也是正常的。”   招凝倔强的支撑起半身,转眸冷视,却听上官先祖呵呵笑道,“浩浩九洲传承远古,道统从不断绝,苟活几万年又有何难,只要这世间还有生灵存在,我们就是不死的。小家伙,可怜啊,你们破落大陆只能永远封闭在弹丸之地,哦不,是破灭之地。”   只要世间生灵存在,就是不死……呵,这不就是夺取生灵之命维持自己的生机。   这些人的恶,远远超出了招凝想象,而招凝自知此刻一切驳斥言语都是苍白的,绝对实力面前,他们的知无不答就是在逗弄。   就在这时,另一个干瘦元婴等的不耐烦了。   “还在等什么,赶紧将她送入到阵法中,你们不是说,她金丹凝聚的功德可以消除业火吗?那就快点,让本座试试看到底可不可以,若不是不行,我就要直接完成那边的任务了!”   “哎呀,杀一个金丹不是抬手之事,急什么。”枯腐元婴说道,“还是用功德洗去业火才实在的很,大不了无用再杀,照样能完成任务。而且,直接杀了,就算那边同意消除你的罪孽,不也只能一个人回去。”   原来,九洲“天神”的任务仅仅是杀掉她,除掉先天功德造化金丹。   却不想他们三人却自行吵了起来。   “我早就说过,我到了那边会想办法解决,打破时墟封印,你们就能回来,倒时候九洲大乱,不是最好的时候吗?”   “我们可不信你。”上官先祖懒洋洋的说道。   但干瘦元婴并没有生气,似乎觉得他们这样的态度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他哼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想要做什么,妄图用功德洗掉自身的罪孽,而后通过时墟回去,别天真了,你们当真以为时墟是那么好破坏的。那可是九州封魔大阵的核心。”   招凝猛地抬头看了一眼,这大阵的名称,招凝似乎在哪里听说过。   当年在阳神境的时候,阳神叶枫曾经疯疯癫癫的说着,整个九州都是封闭的,是因为防止天魔肆虐而开启的九州封魔大阵。   现在为何说九州封魔大阵的核心是时墟,时墟难道不是九州和九洲之前的连接点,是补天之处吗?   直到最后,他们笑着看向招凝,“小家伙,你该感谢我们的仁慈,如果不是你还有作用,你现在已经死了。你知道是谁给你下了追杀令吗?哈哈哈。”   招凝冷目看着,“就你们这些阴险自私,杀人如麻的坠仙,你们凭什么得到功德之力,凭什么引用功德之力。”   枯腐元婴瞥了一眼,“这功德之力能为我等所用,是你的造化,小家伙,你实在想的太多了。”   招凝不知道他们到底有什么打算,她现在只是一个任人宰割的鱼肉。   但她心里知道,他们三人各自为政的态度给了一线生机。   不能被点破、不能被察觉、更不能轻举妄动。   上官先祖说道,“罢了,既然如此,就先将放入阵法之中,好好让她感受一下炼化之苦。”   下一刻,周围四柱忽而泛起雷光,雷光四连,招凝无法控制的浮空而起,而招凝就被捆束在中央,一道道雷光打在招凝身上,金丹似乎跟着颤了颤,功德之力凝实的金光溢散,但又紧接着涌回金丹中。   这些人站在旁边看着,“多纯净又磅礴的功德之力啊。很快我们就能够知道到底能不能借此洗净业火了。”   这些人的目光不住的定在招凝身上。   疼痛在周身蔓延,可招凝咬着唇,鲜血一丝一丝蔓延,却没有吐出一声痛呼。   所有的力量好似在收敛,自身一切的意识都蜷缩在金丹中,金光涌动在招凝周身,并没有丝毫扩散的意图。   “哼,小家伙还强撑着呢。”上官家主笑道。   “没关系,就让大阵慢慢炼化九九八十一天,金丹溃散,功德自散。”   “我们等了近万年了。多等一段时间又如何。”   “那我可是迫不及待了,一想到我就要从这里出去,我就能看到那群清高的大道元神错愕的模样,我要立即将他们杀了,将他们的躯体制作成人彘,哈哈哈,多棒啊,整个九洲都会活在我们的阴影中。”   每一道天雷打在招凝身上,都是对神魂的折磨,但好在这些天雷却古怪的消失在招凝身上,她周遭的金光一圈一圈缭绕着,在每一次天雷的攻击之下,震颤不已,金丹好似就要这么碎了,然而却依旧坚持着。   不知过了多久,这空中茫茫一片。   招凝是清醒的。   重重天雷让招凝终于抓到了一丝机会,她捕捉到了一丝天雷,就像是运转太虚无妄道法般,把天雷作为道法雷行之力,用它牵连所有的天雷入丹田,在痛苦中缓慢积蓄。   她抬头看着天空,也只能这般看着天空,此刻已经到深夜,夜幕中万里无云,繁星点缀在夜幕上。   招凝好似第一次仔细去欣赏坠仙域的星空,意外的,招凝觉得这夜幕与九州像极了,那些星辰的排列,每一颗似乎都能辨认出星宿方位。   她在想,这里的天空是不是和九州的天是共同的。   她在想,这里的星辰能否指引师叔的归来。   她在想,最后的生机是一场豪赌,赌不赢便是永别了。   就在这时,招凝忽而听到了声音。   她缓慢转过头去,却见一人出现在阵法外围。   是那个干瘦元婴。   干瘦元婴似乎对其他人这种做法十分嗤之以鼻。   他冷眼看着招凝,与招凝的目光相对。   他哼了一声,“都是一群想当然的家伙,真的以为自己能通过时墟找到九洲的路吗?”   “只有听神的话才能真正回去。”   招凝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想要杀死自己,想要趁着无人之时将自己杀了,而向那边的人邀功。   “为什么?”   干瘦元婴根本没有把招凝放在眼里,他只打量着这阵法。   嗤了一声,“因为金丹。“小家伙,你此生做得最对的一件事情,就是成就先天造化功德金丹,但你做得最错的一件事情也是先天造化功德金丹。”   许多事从来不是对错可以区分的。   但他的意思好像是说,只要是先天造化功德金丹就会注定被引来这里。   招凝忽而想起人魔之事。   “是你们利用人魔将我引到了这里?”   “人魔是什么东西。”却不想那人嗤之以鼻,“不过我倒是知道一个人魔,人心成就的天魔魔种。”   招凝一顿,昊阳!   “你猜他本来是什么身份?流放之地的监管者,可惜他到最后还不是被自己的心给蒙昧了。想回到九洲去,可最后呢,只能死在可笑之中。你知道他为什么将心脏转化成魔种吗?”   招凝霍然抬头看他。   却见他笑眯眯的说道,“因为他发现自己根本过不去时墟,他重生转世用尽了办法,都没有办法通过时墟。最后一世,进入时墟后,忆起了前世所有的事情,这巨大的绝望让他瞬间疯了。而且,他还知道了自己并不是什么监管者,他只是被驱逐的其中之一。”   那人看着招凝,“看,这人是不是很可怜。”   他哈哈哈大笑,“可是那又什么办法了。”   “被流放到这里,就注定要被大破灭消亡。”   只见这人直接施展法术,却见灵光阵阵,试探着冲入阵法之中。   阵法阻止了招凝出去的可能,却也同时制止外界对于她的伤害。   似乎那些人设立阵法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一点。   但是这些人却也忽视了什么,在这些人同他们一起设立阵法的时候,也许就产生了漏洞,这些漏洞成了他们深入阵法中的关键点。   招凝明显的感觉到一处的阵法变得越来越薄弱,对方的杀意似乎通过这阵法密密麻麻的冲向招凝。   直到那灵光冲到招凝身侧。   却忽然被一道光华阻止了。   招凝知道自己赌赢了,机会来了。   在白日那般争执过程中,这些人依旧没有达成共识,只是因为某些人占据了上风,而结成了阵法,那些人是不可能仍由他们直接开启阵法的。   显然那群人在他出现的时候也暗藏在附近。   干瘦元婴后退一步,哼声道,“藏头露尾,出来!”   是上官先祖,“骆沧,何必呢?”   骆沧笑着说道,“就像我不明白你们尝试净化自身的恶是为了什么,这可是我们最凶狠的武器,最好的保护,更是震慑整个九洲的关键,去掉这些恶,我们的力量也都会被削弱。”   但上官先祖只是看着他。   即使没有得到对面的回答,他似乎也猜到了什么,“哈哈哈,我知道,你们不就是想要证大道吗?大道又有什么,还不如证恶之道,万物之恶唯我独尊。”   上官先祖摇头,“骆沧,你已经疯了。你不能够再成为我们的一份子。”   说着道法灵光就打了出去,骆沧的动作极快,一瞬间就阻挡住了上官先祖的攻击,转手又打出一道道法,他哼声道,“哈哈哈,现在完成任务的机会也得到,我需要在你们这委曲求全做什么。”   两人没有丝毫相让,彻底打量起来。   招凝没有动作,她听着他们的声音,眼角能看到一段虚影。   他们的力量非常的强悍,法术足以毁天灭地,整个天空都被晕照在一光怪陆离的色彩之中。   招凝抬眸,这一刻,在他们的打斗中,天上的夜幕好似碎了。   不,也不是碎了,只是受到他们打斗的影响,蒙在天上的一层伪装被掀开了,招凝看到了一如月霖秘境中那破碎的天空。   难怪说时墟就在星空之中,难怪说月霖秘境是最接近时墟的地方。   原来天空本身就是时墟。   招凝闭上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两人的打斗波及到这边,阵法立柱却纹丝不动的树立着,阵法周遭的光幕呈现出奇异的波动。   阵法之中游走着稀碎的雷光。   这些雷光渐渐向招凝聚集却没有对招凝产生任何的影响。   而就在这时,那两人的打斗似乎走到了最后。   两名元婴上人的打斗早已经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但是没有人上来阻止。   只见七人之一的元婴问道,“我们不需要做什么吗?”比如,拉开打斗的两位。   那全身腐骨的元婴说道,“要做些什么?他们打出什么名堂关我们什么事,我们只要等待他们结束,完成接下来的事情就好了。”   却见两人的法术施展到极致,两人似乎都受到了对方的重创径直向下方坠来。   两人砸在地上。   上官先祖说道,“我告诉你,当初他们将我们驱逐出九洲的时候,他们就不会再让我们回去了,你就算听他们的指示,最后都只会成为他们的工具,根本得不到目的。”   干瘦元婴说道,“笑话,那可是禹余境的天神,他们的话都是因果法则的。与其相信你,去追求那茫然不可能的路。我为什么不直接回去证极恶之道。”   说着竟然直接摇晃着起身,他手上擎着一把灵宝,把上官先祖根本都没有放在眼里。   上官先祖想要阻止,一瞬间忽然察觉自己根本都使不上法力。   忽而之间,他便察觉到不对劲,“你对我做了什么?”   “哈哈哈,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暗中禁锢了你们的修为罢了。”他看着这些人,笑道,“你就在这里好好看着,我到底是怎么回到九洲的。”   “你,该死!”   但是干瘦元婴已经根本就不在意他了,他森冷疯癫的目光锁定在招凝身上,而后毫不犹豫的御使灵宝,却见灵宝上的光华爆开,极其强悍的力量在那灵宝上聚集,紧接着,他呢喃一声,“小家伙,去死吧,先天造化功德金丹,只有毁了才是最好的!”   说着,灵宝向招凝冲去。   逐步靠近,那扩散开的光华就如同刀锋一般似要将招凝搅碎,招凝的身上渗出鲜血,却依旧纹丝不动,在那些人的眼里,招凝大抵已经是个死物了。   可偏生那大法靠近招凝三尺之内。   却倏忽也定住了。   “怎么回事!”那人一惊。   却见阵法中所有的雷光向招凝身上聚集,明明她身上没有办法修为之力,可是偏生那雷光渐渐呈现出无比威慑之势。   无数的雷光汇成第二个太古雷纹。   “碎!”   却见阵法竟然一寸寸的破碎。   不过干瘦元婴也不过就迟疑了一刹那,下一刹那却已经直接重新聚起大法。   他哼了一声,“不愧是先天造化功德金丹,有点本事,可是你以为你一个金丹境界的,就能顺利逃脱,没有了阵法的阻挡,你只会死的更快。”   说着被震回的灵宝重新起大法,再一次冲向招凝,却见招凝周遭的雷光并没有停止。   却见天下雷行,太虚无妄。   第四爻,领域,禁锢。   下一刻,一切都禁制了。   又一声寂灭之音,裹着极其强悍的天下极意,只是面前的是元婴上人,在寂字之下,并没有死去。   只是一瞬间受到极大的冲击。   而招凝便是趁此时间,飞快的向不远处遁逃。   但即使这几人在寂字之中受到重创,但是坠仙域还有其他的元婴。   他们本来就是这些坠仙的随侍,在听到声音之后,终于冲上了浮空台。   看见三个到底的元婴祖师,更是大惊。   “祖师,祖师,发生了什么事。”   几个元婴此刻发不出声音,他们需要将所有的法力聚焦到自己的心口,勉强抵抗心脏逐渐失去跳动的感觉。   直到他们终于从从一瞬的破灭中,找到生机,其中一人指着前方,“把那个家伙抓回来。”   元婴上人看那破碎的阵法俱是惊讶不已,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会让整个阵法都崩碎了。   但是先祖的吩咐,他们只是会去自行,说着七八个元婴御空而去。   就算是招凝的速度提升到极致,她都没有办法在元婴的追捕中完全逃脱,更何况在施展了七杀极意之寂之后,法力根本来不及恢复。   明显感觉到那几个元婴的气息正在靠近。   招凝一咬牙,一瞬间施展万木匿息术,将气息完全收敛,紧接着向下坠去,进入海中。   招凝是从他们感知中消失的。   他们大致能锁定招凝的位置。   虽然招凝再次的消失让他们心中微惊。   “我早就说过这金丹古怪极了,有极其神奇的匿息之法。现在又丢了。”   “不着急。”他笑了笑,“就这片区域,也能将一个小小金丹行踪丢失的,也只有你们。”   说着他忽而施展术法,“百里封禁!”   紧接着好似天空中降下一道无形的帷幔,将方圆百里的地方完全封禁。   “这般,我却是不信她还能跑得了。”   哪怕是一寸寸的搜索,也该将招凝找出来了。   果然,但招凝遁逃到海底边界的时候,明显的感觉到一处禁制光幕将前路封堵住,这禁制光幕并不强悍,招凝只需要施展太古雷纹就能破解。   但一旦招凝施展太古雷纹,就会被他们发现在哪里,他们一瞬破空而来,招凝就彻底暴露在他们的视线中。   招凝犹豫间,她感觉到那些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招凝好几次都躲过了他们的搜索,可是随着万木匿息术的功效即将走到最后,招凝知道再这么下去,她一定会被抓住,她甚至回在五感尽失的条件下,一无感知的死去。   直至最后,招凝还是施展了太古雷纹“破”强行破开了禁制,一瞬间冲出,而那些元婴上人也瞬身而来。   离招凝不过半里之距。   “原来在这里,终于出来了。”   下一刻他们直接的距离更是缩小到一半。   其中一人更是水系修真者,在水中的速度犹如水龙,招凝若是有时间回头,甚至能感知到对方的位置了。   招凝咬牙,一瞬间从海中冲出,在冲出的一刹那,招凝这才发现海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浓稠的蜃雾。   招凝也来不及多想,只能够在蜃雾中强行遁逃。   可是遁逃之中,耳边再一次传来那神灵的声音。   “好累啊。”   “让我离开。”   “……”   这些声音密密麻麻的笼罩在耳边。   而那些元婴也追入了蜃雾中,听到那呢喃声,竟然惊惧的直接放弃了招凝离开了蜃雾。   “该死,那东西醒了!”   “快走,快走!”   但还没有来得及以大法遁走千里,那浓稠的蜃雾却已经将这几个元婴上人包裹住,就像是吸噬那些金丹之下的凡俗人一般,将他们的寿元不断的吸噬,那寿元流逝的痛苦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承受能力,所有的修为在此刻都没有作用。   “不不不,我不要死!”   “神灵!不!”   尖叫声刺耳,下一刻却没有声息,变成数具干瘪的尸体破碎的掉落在海里,成了海中生灵的食粮。   招凝好似听到了尖叫声,她心中泛起惧意,不敢回头去探查,只能一路向前方遁走。   但就在这时。   “嗝。”   却听到一声饱腹嗝声,声音震耳欲聋。   招凝忽然间顿住身形,蜃雾的深处出现了蜃景,这蜃景却是古怪的,是海底,海底的一片阴影。   她一怔,神识中感知周遭,却感觉到古怪的扭曲,紧接着蜃雾不见了,天空也不见了,她此刻突兀的出现在了海底。   她再一次看向那阴影,古怪的是,明明她没有任何的动作,但是海底却在向她靠近。   直到没有一处临界点,招凝仿佛再一次重现了当年在北寒海域中所遇之事,落入海中,向无尽的海底沉去,而后看到被层层枷锁捆束的巨大阴影。   而此刻那阴影却完整的出现在她眼前。   一只体宽半里的蜃。   他两瓣外壳微微开阖,蜃雾便从其中涌出来。   招凝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她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前辈是镇守坠仙域的神灵吗?”   “镇守?”那远古的呢喃音又起,而蜃的两瓣外壳只微微展开,发出悲苦的哀戚,“我受够了。”   它两瓣外壳忽然张开,里面蠕动的肉渐渐隆起人形,随着它的动作,捆束它的锁链发出沉闷的声响。   “为什么我要镇守在这里?该死的天宫,该死的元神,啊!”   它尖叫着,这个海底都开始狂躁,暗流像弑杀的狂潮。   招凝心中一惊,不明白为什么说是天宫让他镇守在这里,这坠仙域与天宫有什么关系?   “这里难道不是九洲的流放之地吗?”   “九洲的流放之地?孩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他人形凑近招凝,可是它没有五官空有形态,看起来可怖极了,“九洲有九片大陆,中州为流放之地,哦,就是你们那破落大陆所说的九州,你们忘了过去,却没有忘了最初的名字。”   曾经后土娘娘口中提过“中州”二字,一晃而过。   而九州与九洲这个秘密招凝心中早已隐隐有察觉,但是再次听到她还是不由的心神颤动。   却又听蜃怒吼道,“可是,该死的天宫,他们却将这些恶心的家伙转移到这里,打扰我睡觉,还将我禁锢在这里,直至将所有人吃完为止。”   “我吃不下了,吃不下了!”   招凝所有的情绪都凝滞住了,所以说,那些海上涌动的蜃雾其实就是蜃在吞噬坠仙域的人族,完成天宫强行赋予它的命令。   这样的天宫,招凝呼吸一滞,还是她知晓的那个天空吗?   浩初尊者、鸿德尊者等等那些尊者的模样晃过招凝眼中。   她知道她看到不过是因为先天造化功德金丹而带来的善意,可是她没有想到这善意背后还藏着这样的……   这和坠仙域的恶人有什么区别呢?   可是招凝不愿仅凭言语陷入无尽的怀疑和控诉之中,她压抑着心中惊涛骇浪,让自己足够平静的听着它的诉说。   可是,蜃好像一定要揭露出什么,不然招凝有任何回转喘息的机会。   它似乎一直注视着招凝,“孩子,你猜他们为什么不愿意将这些坠仙域的人放入九州中。”   “他们受到天道惩处,会为祸苍生……”   招凝呢喃着,她知道这样的回答显得那么苍白。   即使听到蜃毫不掩盖的大笑声,招凝也没有觉得意外。   “因为九州的元神只能有九位。”   招凝错愕至极。   “他们来自九洲,从远古之时传承就从来没有断绝过,他们拥有最贴合大道的功法,最强力的道法,以及完整的仙缘,他们一定会成就元神的。一人入道,必有一人死。”   招凝闭上眼。   它在控诉天宫元神的自私,可是身为九州苍生一人,在没有达到元神境界之前,所有九州苍生都会站在天宫一边。   她尽量让自己理智。   “所以呢。”招凝问道,“为什么九州的元神只有九位。”   蜃却古怪的看着她,“你明明已经拿到了地膜碎片,却为什么还要装傻。”   招凝抿唇。   只听蜃说道,“地膜是整个九州与域外虚空的屏障,地膜碎了,只能借助时墟弥补原本的地膜,而时墟之下元神之人一旦超过十人,就会超过时墟法则极限。”   招凝一瞬间好似失去了所有认知。   “抬头看看天,他现在被时墟代替着。没有了天,你觉得九州的天道尚存吗?”   “这里的一切都处在半混沌之中。你所知道的天道不过人为代之罢了。”   它似乎在讥讽。   “你猜,是谁代替了九州天道。”   一道惊雷在冥冥中炸开。 第232章   “天……宫?”招凝呢喃。   蜃笑声萦绕在耳边。   “除了他们还能有谁呢?明明是被天道都遗弃的地方, 他们却高高在上,执掌九洲天道之责,让所有人以为自己能修行证道, 长生久视。不过是让所有人做这么一个荒唐的梦罢了。你觉得, 他们是为了什么?”   招凝嘴唇颤抖着,她好似能猜到答案, 但是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不要自我欺骗了, 小家伙,你肯定知道的。”   它不再等待招凝的回答, 而是直接说道,“当然是为了功德。”   招凝闭目。   蜃哀叹着, “时墟隔绝了一切,可是功德能接引天道,那是真正的九洲天道, 修为便不再被时墟所束缚, 一旦证道,便可以超脱此地, 破碎虚空回归九洲。你看,他们不过是为了自己, 不过是也想抛弃九州罢了。”   “而你们, 所谓的九州众生生灵, 也只是他们得到功德的工具罢了。”   “不是的。”招凝睁开眼, 摇头道, “哪怕是功德的工具,并不会害我们, 相反我们得到的是仁慈。”   “哈哈哈,天真。”   蜃嘲笑着评判。   招凝一瞬收了音, 只听他说。“小家伙,在得到功德之前,他们一定会破坏你们证道之路,绝对不会让其他的修真者踏入元神的。”   “所以,你看,在九州之中,绝大多数的修行者都被推崇去修炼证不了大道的灵根大道,几乎所有人都不重修炼心性。”   “元婴化神入元神,讲的是心性;元神三劫一渡九重天雷劫,二渡天雷地火劫,三渡九重焚心劫,除去第一劫重实力,后两劫哪一个不是以心性来渡;还有天人五衰,更是心性劫难。你看啊,天宫扔下灵根大道大法,断绝所有人成元神成天人已至最后证道的可能性。”   蜃的声音很沉,沉到好像轻易就能钻进心底。   “你们不过生活在他们给予你的囚牢里,你们比这些坠仙域的坠仙都还不如。”   招凝坚持着,“天宫众人虽然冷漠,但是他们并没有夺我的功德。”   “没关系,小家伙,我知道你不信任我。”   “你不信任我被禁锢在这里,是为了阻止坠仙成就元神。”蜃说道,“可是,你以为这世间只有我一个是这样吗?我告诉你,九州还有上古神兽被禁锢着。它们或许没有阻碍他人成就元神,却为你们编织了一个美好的梦。”   “我带你去看。”   却见那蜃忽然呼出一口蜃气,蜃气笼罩着招凝,并没有对招凝造成任何的伤害,但是硬生生将招凝的意识剥离了她的肉身,神魂睁开眼,金色和清光晕绕在招凝身上,而身前却是有一个人形的生物,看不清它的模样,但是招凝知道面前的东西就是蜃。   它对招凝说道,“来小家伙,跟着我。”   它向上方飞去,招凝也跟着它向上。   奇怪的是,他们现在此刻已经不再海里了,而是在一片幽深的虚空之中,而蜃还是带着招凝向上方飘去。   那些白雾缭绕在招凝身上,抵挡虚空对神魂的侵蚀。   招凝看到了一片片交错无形的天,在地面上看明明天都是完整的,可是在这里,重重叠叠的天空,似是无尽交错的时间长河。   而在这之下,却是有一栋宫殿。   招凝知道这座宫殿就是天宫,他平静的禁制在那里,就是天宫的本体。   蜃对招凝说道,“你看到天宫上的光亮了吗?”   当然看到了,那是天宫中被束缚的金乌,它被捆束着,禁锢在天宫顶上,身上的光亮这么近的去看,却是那般的刺目。   它也是像蜃一样,被困在那里,在镇守着什么吗?   可是它不是和天宫一体的吗?   蜃对招凝说道,“你看过太阳吗?”   招凝一滞,她在蜃的问话中好像猜到了什么。   可是这一瞬间却又不敢去想象。   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可是蜃却一定要把真相揭露。   “你没有看到过。九州的天碎了,又怎么会有太阳呢。”   招凝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只金乌身上。   所以,九州看到的曜日是……   “是它……”   “哈哈哈哈。”蜃大笑着,“聪明的小家伙,这就是真相,你现在懂了吗?”   招凝站在原地,她目色是空洞的,思维是顿挫的,心境是摇摇欲坠的。   起初,或许不能理解天机宫长老为何会陷入疯癫状态,不过是九州乃九洲中的中州,不过是九州被九洲隔绝成封魔之地,不过是九州被九洲遗弃成流放之地。可是这又如何呢,大道不断,亦可证道。   可是,现在,天道是人为操控的,大道是断绝的,所谓证道不过是虚妄。   无助、崩溃、绝望……所有负面情绪交织在心头。   她感觉心口在颤抖,好似要沉寂了。   “你看看,这九州天宫撒了一个弥天大谎,让整个九州都活在虚妄中。”   它游走在招凝周遭,不断的说着,“小家伙,这样的天宫不应该让它存在的,我可以帮你,帮你们这些活在虚妄中的生灵彻底覆灭他。”   “只要,你同我做一个小小的交易。”   招凝呆呆的看着天。   蜃没有在说话了,他好像在欣赏招凝此刻的茫然绝望和无助,它知道,它快成了。   招凝一寸寸的逡巡着这方天空,不应该说是这方时墟。   这些交叠的时间天河,里面的时空已经迷失了,或许会走到过去,或许会进入未来,你根本找不到真正的解法,又当你找到了真正的解法的时候,时墟的碎裂,就会导致整个九州的彻底覆灭。   招凝沉默着。   她看着时墟之中流光游走,看到时间之力在此地一点点的消失。   好像在时墟的倒映中看到了自己,看到了自己短暂不足百年的一生,看到了无数人在她身边走过。   她听到无数来自过去的声音。   有熟悉的,有陌生的。   她听到过去的自己在说,为什么天道无常,于自己就是劫难重重。   听到熟悉的人说,为什么天道无情,他们什么都没有做,至亲至友就这么远离了他们,为什么修行无路,苦修百载,却找不到一次突破的机会。   听到萍水相逢的化神元婴老祖痛斥,为什么天道不公,九州苦苦寻觅千年却扣不到大道之门。   还有很多很多的声音,直至招凝听到了久违令人心安的声音。   “招凝。”   招凝问道,“是这样吗?”   他说,“等你到了金丹,天宫会告诉你答案。”   可是师叔啊师叔,当她进入了金丹境,天宫好似消失在了九州,他们并没有给她答案,这好像正好印证了蜃的说法。   因为天宫的答案就是没有答案啊。   招凝指尖颤抖着,她想反问,却见那些一道游光好似银河流淌而过,倒映在时墟上的身影都消失了。   下一刻,招凝的神魂降落回海底。   依旧站在蜃的面前。   蜃说道,“来吧,放我出来,我代你去叩问天宫,毁了所谓的天道。”   招凝好似还没有从那绝望中抽回神,带着千万种无助与无力。   她说,“我帮不了你。这是元神尊者设下的禁制,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金丹。”   “不!”蜃忽然打断她,“你怎会普通呢?你功德加身,法则青睐,你能解开的,快,帮帮我。”   招凝茫然地看向他。   “快,你可以的,快来。”   招凝好似已经没有了思考的能力,任由它牵引着,就像缭绕在她周身的蜃雾突然之间有了推动力,一步步趋势着招凝向前走着,直至站到了蜃的面前。   蜃的声音还在继续着,“来啊,来啊,小家伙。”   招凝脚步抬起,好似要进入其中,蜃的声音也变得激动异常。   但招凝却缓慢的收回了步子。   她说道,“不,这一切只是你告诉我的,这不是真相。”   蜃被招凝的反驳逼到一切声音戛然而止。   但是它似乎并没有多少的想法,甚至还好声好气的说道,“我哪里没有说真相,我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你扪心自问,这一切是不是你经历的,是不是你知道的一切中蕴藏的暗示。”   招凝却摇了摇头,“即使所有的话都是实话,也不一定是真相。你在诱导我站位在天宫的对立面。当我觉得天宫是敌人的时候,我就不再是九州的一份子。”   蜃却是气笑了,“这天宫代掌天道,玩弄九州,不再是九州的一份子又如何?”   “蜃,你是从远古存在的神兽,你知道九洲之事,你从来不把自己当作九州生灵。可是,我不是,我生于九州,长于九州。我知道,天宫困锁金乌、禁锢你、弑杀坠仙、断古道道统,都是有违大道之事,可是我依旧站在天宫一方,不为什么,因为我只是九州生灵之一。”   “如果没有困锁金乌,九州会陷入无尽的黑暗中,没有阳光,万亿生灵迟早有一日会在黑暗中灭绝。”   “如果没有禁锢你而镇坠仙域,九州就会被坠仙搅得天翻地覆,这些来自九洲的罪徒,他们弑杀暴虐,只会将九州当作他们的游戏场,甚至是屠杀场。”   “如果没有断绝古道道统,正如你所说,九州会出现更多的元神,元神超过九位,时墟崩碎,域外天魔入侵,九州彻底毁于一旦,那生灵连苟延残喘的机会都没有了。”   招凝每一句话都咬得坚定。   她从来没有觉得天宫的做法是完全正确的。   只是此时此刻,正确与否已经没有价值了。   她对蜃说道,“你觉得天宫让九州生灵活在囚牢中,活在大道美梦里,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连这些都没有,九州生灵甚至连活着都没有可能。”   “而你,在说天宫只有九位元神的时候,就在误导我。如果天宫就是九州天道的代替者,就不会让魔乱屡次出现,就不会让修行之路艰难万分,更不会让九州凡俗和修真界几乎完全隔绝。   若是他们要功德,只要给九州所有人顺遂,给所有人修行的机会,就一定会有人感恩天宫的赠予,反赠功德。”   “可是,如今的九州,资源匮乏,灵气稀薄,劫难重重,每每突破犹如登天之难。你真的能达成他们的目的吗?不,只会一次次的埋怨天道、痛斥天道、愤恨天道。”   她看着蜃,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   蜃好似被她的话语震在了原地。   “天宫不是九州天道的代替者,相反,他可能才是代替九州,抵抗执掌九州天道的幕后者的最后防线。”   招凝缓慢后退两步,“我不会与你交易的。”   说完,招凝径直转身,欲离开海底。   却听蜃的声音突然变得暴躁,“你以为你想走,就走得了吗?!”   下一刻蜃直接忽而吐出一团蜃雾,那蜃雾不再是之前包裹招凝那般温和,没有一团蜃雾都展现出了他最古怪的力量,只要被触碰到就会被吞噬了寿元。   而招凝立刻反身去抵抗蜃雾,在招凝选择离开的这一刻起,招凝就知道蜃绝对不会这么轻易放她走。   招凝知道不能与他对抗,直接手持雷魂木,施展太虚无妄道法,第一爻,无妄,往吉。   冲出了蜃雾的包围圈,但是被凝滞住的蜃雾,下一刻更加暴躁涌动的向她扑来。   他听到蜃怒吼的声音,“你逃不掉的!”   招凝以为自己终于走出了这一片区域。   却没有想到整个虚空开始扭动,招凝所处之地再次变成了那片海底,蜃巨大的身形再一次出现在面前。   蜃壳里的可怖人形哈哈大笑,“你逃不掉的,既然你不想要与我交易,那你就代替我吧。”   不知何时,招凝已经站在了蜃壳中。   捆束着蜃的锁链发出剧烈的晃动,那铛铛声响,每一声都像是巨大的钟撞击在招凝心头。   紧接着,无数道古老而神秘的符纹出现在蜃的身上。   “这是坠仙域的规则,你会成为这个规则的执行者,直到有一天坠仙域中再无生灵。”   她盘坐在中央,闭目固守本心。   “不会的。我不会执行的。”   无形的力量不断的冲击着招凝的心境。   那蜃的声音大笑着缭绕在招凝的耳边。   “果真是心境固若磐石。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小家伙,能透过时墟封禁得到沟通上九洲天道,得天道认可,结成先天造化功德金丹,是你的本事。可是,你的道心没有凝结,不过是个金丹真人罢了,你还想抵抗远古神族的力量?”   下一刻无尽的认知和玄奥的法则涌入招凝的身体里,那是属于秘境的意志,是规则的力量,这宛若神灵的意志开始渐渐凌驾于招凝的意志之上,渐渐的开始掌控她所有的思维。   “哈哈,小家伙,现在,好好承担属于你的使命吧。”   蜃看了一眼,转而抬头,透过万丈海水,穿过万里空间,越过重重天空。   它哈哈大笑,“九洲,老子要回来了!”   说着消失在原地。   不知道过了多久。   招凝缓慢的睁开眼睛,她的眸子中已经没有了光华,取而代之的是,毫无实质的神意和高高在上。   目光缓慢的逡巡着海底,海中有一只好奇传来的鱼。   似乎在打量着古怪的地方,但它感知到那目光的时候,一瞬间惊吓至极,摇着尾巴奋力的逃走了。   她是新生的坠仙域神灵。   忘记了一切,失去了所有为人的意志。   她打量着自己身处的地界,抬起手,握了握,这些动作都慢极了。   好似在感知这一切到底因何而起。   她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着海底近乎黑暗的地界,没有思维,也没有意识。   但什么答案都没有,她只知自己的使命。   ——杀了所有人。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她这才想起来,该去履行自己的使命了。   她身形一动,但却没有离开原地,再次抬起手,才发现自己好似被捆束在此地没有办法离开。   但这并没有阻止她的行动。   下一刻,神魂从身体中飞出。   转瞬间就消失在原地。   她是这里的神灵,没有规则能够对她的神魂造成伤害。   茫茫大海之上,一艘航船停在海上,但是船中铺满鲜血,尸体遍布栈上。   空中却站着两个人。   他们手中把玩着一件灵宝。   “这就是神音会赐给那些家族的灵宝?”一人说着。   另一人看了一眼笑道,“当然,除了这些,还有不少的灵物。说起来,这些元婴上人也是倒霉,不知道为什么会封禁这片区域,竟然还吵醒了蜃雾里的镇守者,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透了。倒是他们随身宝物反倒便宜了这群行船的低阶修士。”   “他们也算运气好,在元婴的封禁之地中苟活下来,没有被神灵顺带着绞杀,甚至还拿到了那些元婴上人的遗物拿到了。”   “哈哈哈,拿到了又怎么样,不是成了我们的囊中之物。”   “看来我们最近要在海上多走走,说不定还能找到一些遗物,这可比杀那些妖兽取妖丹来的快。”   两人大笑着,刚转身,却是一惊。   身后十来丈之外,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人一身浅青渐染的长裙,披着如云丝般柔韧纯洁的斗篷,侧身对着他们,长发像是长河般流淌在背后。   只凭身姿与气质便知是一位仙姿佚貌的仙子。   两人一瞬间笑了,心中的警惕也卸了些许。   “哟,这是哪个家族的仙子竟然也找到了这里,是想要元婴上人们的遗宝?”   “这遗宝可没有了,不过,仙子若是陪我俩双修一番,我们倒是匀一两件灵宝给你,不然你就得把你的金丹给我们,你可什么就得不到了。”   说着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被云裹在半空中的仙子起初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们,目光一直落在那鲜血遍布的船只上。   一直到两人哈哈大笑声刺耳极了。   声音打扰到新生的神灵,她在缓慢转身,抬眸看向他们。   那清灵脱俗之貌让两人一瞬间惊住,但紧接着又是坏笑。   “哎呀,原来是熟人啊。”“当年仙子匆匆而走,实在是让我们好生想念啊。”   若是此刻招凝身为人的意志尚存,她一定能辨认出面前的两个男修,就是当年初入坠仙域遇到的两个想要夺走她金丹之人。   可是,招凝此刻被神性主导着,她的目光只是无甚表情的冰冷注视着。   两人本想再调笑两句。   但敏锐的直觉在提醒他们有哪里不对劲。   一瞬间他们嘴角的笑意顿了。   却见前方仙子缓慢抬起手,指尖指向他们。   这一瞬间整个坠仙域的威压似乎都降临在他们身上。   “怎……怎么回事?”   “啊啊啊啊。”   没有任何的声音回答他们,只见她轻轻一点,一瞬间他们的身体就被压力挤爆了。   鲜血和碎肉崩散在半空中,一瞬间在半空中定格了。   一道黯淡的魂光从其中汇聚,而后凝成那两人的神魂之貌,甚至来不及去窥视绞杀他们的人,只一心想要逃走。   可是来不及了,那纤长白皙的手指再一次轻点虚空,隔空似有一阵波动,下一刻,两人冲出千里的神魂也被捕捉到了,甚至连声音都来不及传出,神魂也被浩瀚的威压挤碎了,成了虚空中散碎的灵光。   两神魂本逃的下方,正巧是一座岛屿,岛屿上是何家的子弟。   他们刚还抬头看两处光华,以为是离家的真人回归了,可却眼睁睁的看着真人的神魂不知为何就这般碎了。   惊愕了数个呼吸时间,整个岛屿都乱了,所有人都在尖叫,他们混乱的在岛屿上奔走着。   那嘈杂的声音吸引了千里之外的新生神灵,新生神灵目光下落,好似隔着千里空间落在那座岛屿上。   目色没有任何的波动,更没有格外的情绪。   她的指尖似乎再一次动了,在她下一次点下之时,他们都会如他们家的真人一般。   可就在这时,新生的神灵动作却顿住了。   她偏头看向遥远的地方,感觉到属于自己的气息。   这让她好像忘记了之前的动作,收回手,身子微转,脚步微动,身形便消失在原地。   莫双岛。   上官家大长老狼狈的倒在山峰上,他身上大部分的血肉还是消融,半身枯骨,半身腐肉,整个人的生机都有些微末了。   他急喘着气,渴望让自己清醒些许。   好不容易有了几分理智,他重重地拍打着地面。   “该死的坠仙,你们自己要自相残杀,却用老子的血肉,用老子的寿元来修复自己的伤势。”   原来那夜招凝遁走之后,两败俱伤的上官家先祖和干瘦元婴重伤,干脆直接抓了侍奉在左右的元婴,吸取他们的寿元和血肉来恢复。   这些坠仙域的本土元婴,即便是和坠仙们同处在一个境界,可是仍然没有办法在敌的过那些已经活了几万年,用坠仙域千千万万生灵的生机积攒出来的实力,他们只能任由坠仙吸噬了自己的寿元和血肉。   在上官家大长老以为自己要必死无疑的时候,那些坠仙居然放过了他,不,也不是放过了,是他自己福大命大,刚好这些坠仙的伤势已经差不多好了,所以才松开了他们。   上官家大长老一路奔逃到这里,感觉到自己的生机正在一点一点的流逝。   “不不不,我不想死,我要活着。”   他眼中闪过一丝愤恨,整个瞳孔都已经渗出鲜血,他从记忆里翻找出那些坠仙维持寿元的方法。   而后眼神一冷,施展大法,整个莫双岛都在他的动作中颤抖,那些藏匿在莫双岛中的生灵在这么大的震动中都惊吓至极的跑了出来,可是刚到外面,就感觉到一股极其弑杀的念头萦绕,下一刻,瞬间失去了自身的意志,只剩下杀戮之念。   一瞬间,所有的生灵都开始彼此的厮杀,鲜血和尸体铺就了整个莫双岛。   而在莫双岛天空中巨大的血噬之阵正在旋转着,血光诡异的上涌,汇聚在阵法上,紧接着转化成一股诡谲的力量。   那力量完全违背了整个坠仙域的法则。   下一刻,那力量凝成一线,向他身上传递。   上官家大长老一瞬间感觉舒爽极了,长叹一声,生机完全被补充,而那些生灵的本源之力也涌入到他身体里。   “爽,爽啊!哈哈哈哈!”   他仰天大笑,就在这时,他的余光看到天空似乎也在有波动。   却见天空之上好似还有天空,层层叠叠,九重之后再九重。   他看到一道游龙清光在重叠的天空中游走,但同时有无尽的光华牵扯在那清光之上,下一刻,好似有天的无形碎块从上方坠落。   飘洒到莫双岛上。   上官家大长老奇怪的跟着看向坠落的地方,但奇怪的时并没有什么无形碎片,只有妖兽肆意的自相残杀。   他再一次抬头看天,天还是原来碧蓝的模样,什么九重之后再九重,都不存在的。   上官家大长老第一次觉得自己恍惚产生了错觉。   这迫使他再一次驱动血噬大法,“杀啊,快杀啊,快把你们的生机给我!!!”   随着阵法的再次运转,更加强悍的力量在下方厮杀的妖兽中吸噬,妖兽嘶吼、尖啸、惨叫,越是这样,他越是高兴。   他哈哈大笑着,“哈哈哈哈哈,快杀啊,快杀啊,对对对,就是这样,让鲜血铺满这里,让血腥染红整片天空,哈哈哈哈。”   他大笑着,忽而之间感应到什么,目光一低,却看见两人站在原地。   一男一女,神色戒备地抵挡着下方妖兽厮杀的场景,而这两人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咦?”上官家大长老奇怪又不屑地说道,“哪里来的蝼蚁!”   他手中一动,阵法随着他控制,转而那些厮杀的妖兽血红的目光便对准了下方突兀冒出来的两人。   却见那女子左手一动,一柄长鞭灵宝出现在手中,刹那间,数道龙影蹿出,将周身聚集的妖兽鞭打了出去。   上官家大长老猛地一震,这长鞭,好像是被坠仙们抓到的先天造化功德金丹真人的。   他倒吸一口凉气,当初七名元婴上人出动加上精妙的筹谋才将人抓上了神音会,可是在三个活了上万年的坠仙手中,这人都顺利逃走了。   这先天造化功德金丹厉害至极,绝对不是他能够抵抗的。   一瞬间,他的动作快过了他的思绪,直接跪在了地上。   “不不不,扰了我,扰了我!”   他听到下方两人小声的交谈,他心中一顿,还以为是自己弄错了,出了大糗,愤怒之中刚抬起头,却更是一惊。   又……又一个?!   却见天空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清灵纤秀的身影,她没有半分表情,身姿如远古神灵降世。   上官家大长老已经没有额外的思绪去分辨了,他只知道死亡已经逼近了。   可天空中的人目光并没有落在他的身上。   她垂眸,只看着与她一模一样的身影,神性之下,她没有任何波动。   只与下方的人对视了片刻。   没有思绪,没有分辨,只能感到那份熟悉的气息联系着。   就在这时,新生的神灵察觉到山峰上的人想要逃走。   她缓缓抬起目光,只一道目光,上官家大长老便定格在原地。   而后缓缓抬起手,原来是坠仙域中的生灵啊,那就完成使命吧。   轻轻一点,法则之力重压在上官家大长老的身上,再一次,他向那些何家人一般崩碎了。   她并没有停止动作,法则之力的清剿向周遭蔓延,山峰被抹平了,被阵法干扰已经彻底疯魔的妖兽也化为粉末,直至法则之力要靠近那份熟悉的气息时。   却见那熟悉的气息向她抛来一物。   那东西砸在身上,她目光落在那物上,一枚古老神秘的龙纹玉佩,她神色罕见的空白了些许。   连下方何时消失的两个人都不曾注意。   当上古龙纹玉佩在滚动中脱离她身体,它忽而定格在半空中。   新生的神灵缓慢收回了手,似要去捡起那玉佩。   就在这时,却听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   “原来,你在这里!”   但这道声音似乎没有任何干扰到她,她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动作,直到指尖快要触碰到那玉佩时。   一道法术猛然打在了她身上,但是无用的,新生的神灵怎么会被法则之下的生灵伤害呢。只是,这法术的余波却破开了禁锢在半空中的玉佩的力量,玉佩径直掉落了下去。   新生的神灵罕见的皱起眉头,但是却也不再去捡那玉佩,只缓慢的抬起头,看是谁打扰了她。   却见空中站着三人,一人干瘦,一人枯腐,一人中年模样,但实际只剩下皮囊,内里只有一元婴浸泡在血水中。   “你这小家伙倒是跑的快,居然能从神音天雷台上逃走,还能躲过小辈们的追捕,看来我当真是小看先天造化功德金丹了。”上官先祖哼声道。   枯腐元婴冷声道,“你还以为你能逃得了哪里,只要你在坠仙域中,你永远都不会逃出我们的掌心,乖乖束手就擒吧。”   说着他手中的枯木拐杖高举,整个天空只听轰隆巨响,黑色的力量在他拐杖顶端聚集。   “我告诉你,小家伙,你再反抗下去,不仅你要死,你的小伙伴们都会死的凄惨。”   新生的神灵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她只觉的聒噪。   虽然面前的三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似乎比寻常生灵强上不少,但她却察觉到更加强烈的弑杀渴望。   杀了他们。   念头一闪而过,同一时间,她抬起了手。   三坠仙根本不在乎她以怎样的方式抵抗,他们的耐心已经耗尽了,把她抓回去,他们亲自守在神音浮空台上等待金丹中功德的挥散。   “住手!!!”   却不想就在这时,又有人惊喊,同时伴随着一道强悍的箭矢射出,一瞬间竟然枯腐元婴的术法偏移了。   三坠仙一惊,连新生的神灵都微微顿住。   “招凝!!”却听有声音大喊着,“你没事吧,招凝,快走,快离开!”   三坠仙皱眉看去,却见后方出现一艘巨大的灵舟,灵舟上站在三四个金丹真人,他们身后还游动着一只上古鲛人傀儡,其品阶相当于元婴境界。   而他们灵舟上方还架着一座巨大的炮塔,炮塔上加持着重重阵法和符印。   “烈风云雷灵炮。”   “鲛人傀儡。”   他们一瞬便辨认出,这炮塔是琉璃坠仙捣鼓出来的东西,都是杀伤力极强的。   “你们几个元婴老儿,欺负一不到百岁的金丹,算什么上人!”云舟上首位的人大喊道,“放了招凝,否则我们对你不客气了!”   不约而同的,几个坠仙嗤笑了一声,“哪里来的小辈,这么张狂。怕是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了。”   上官家先祖笑道,“哦,前面那个小家伙我知道,跟功德金丹一起进琉璃墓的,一伙的。”   干瘦元婴上下打量灵舟上的人,只那眼神就让船上众人惊惧至极,那铺天盖地的威压让人无时无刻不想跪倒在地,但是所有人都咬牙站立着。   纪岫法决一转,就见那上古鲛人傀儡游动着,身上的力量涌开,承受了对方的威压,稍稍让纪岫等人缓了缓,只是额头上的汗水还一点一点的流下。   干瘦元婴阴狠说道,“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蝼蚁。”   他动了动似乎想要直接将他们绞杀了。   上官家先祖却拦下他,“诶,杀什么,他们不是来的正好吗?”   说着转头看向另一侧的人,“功德金丹,你看看你的小伙伴不请自来,不如这样,我们也客气些,不然你那么痛苦,你便自行跟我们会神音台上……”   “招凝,别听他们的!”纪岫惊慌大吼着。   洪杰也喊着,“招凝,我们有元婴傀儡,还有灵炮,他们没办法轻易杀我们的!不要被他们蛊惑了!”   艾柏道,“快走,招凝,这里有我们。”   新生的神灵总是迟缓的,她目光在他们身上晃过,没有丝毫的情绪,那冰冷感让纪岫等人呼吸一滞。   “招凝?”   “呵呵。”上官家先祖笑了一声,转而继续自己被打断的话,“小家伙,否则啊,他们会一个一个死在你面前。”   新生的神灵目光从纪岫等人身上挪到三坠仙处。   她嘴唇动了动,似乎在寻找自己的声音。   “你太吵了。”   说着指尖再次轻轻一点,浩浩法则之力再次降临,三坠仙瞬间面临极其强悍的威压。   那古怪玄奥的力量让他们几乎要晕厥过去。   三人身体有些承受不住,竟直接跪在了天上。   枯腐元婴吃力的抵挡着这磅礴的压力,声音极度沙哑着,“这……这是什么力量。”   纪岫等人也惊呆了,“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了?”   他们目光落在招凝身上,却见她已经缓缓落在了地上,微微倾身,似乎在拾捡什么东西。   纪岫等人见这三坠仙身形被古怪力量压制扭曲变形,趁此时机,绕过他们落到莫双岛上。   纪岫小跑到招凝身边,“招凝,你怎么了。”   见招凝捡起的是上古龙纹玉佩,纪岫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怎么了。你怎么还有心思来捡玉佩。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又被这群该死的东西抓去。”   新生的神灵没有回应他,只是目光落在上古龙纹玉佩上,指腹摩挲着上面的纹路。   “你……你是不是想师兄了,没事的,你不是说师兄一定会回……”   他话音没有说完,就见招凝指腹用力,上古龙纹玉佩就这么生生被她碎了。   纪岫倒吸一口凉气,只听龙吟声响起,玉佩中残存的魂息聚集成一团灵光,倏然冲向天空。   一瞬间,天空诡变,好像一道无形的帷幕碎了,紧接着天空层层叠叠,九重天上更九重。   “时墟天路!”   却见那三个在法则威压下苟活的家伙惊喊着,神情中甚至带着一丝激动。   忽而间那干瘦元婴嘶喊出声,“既然我们得不到功德,那你就去死吧!”   说着他们眉心忽然出现逐字,逐字金光亮起,紧接着只冲入天空之中。   他在濒死之时,透过时墟,勾连九洲那方的幕后者。   刹那间九重天空之上,出现了一只硕大的犹如神灵的眼睛。   新生的神灵缓慢抬头,似曾相识之感涌上心头。   她呢喃,“我不喜欢被注视。”   但她还没来得及动作。   就在这时,却听九重天后起浩浩龙吟声,天外之天,银河灿烂,星光耀目,星辰被无形的力量驱使,转而形成磅礴杀意,径直刺入那神灵之眼中。   只听神灵怒吼声仿若天雷轰轰,但却又有一声冷冽之音。   “滚。”   ——似是故人归。 第233章   游龙光华自时墟中来。   光华落在岩石上, 重聚凝实,呈现出一人身影,一席苍崖玄衽长袍, 身量颇高, 黑发夹杂着几缕白丝,挺拔的背影让纪岫等人惊呆了, 一瞬间竟忘记了言语。   那人抬眼看时墟尽头, 那似神灵般的眼睛瞳孔裂纹蔓延,仿佛能透过它的眼睛看到本体的挣扎和痛苦, 一线银光在那碎裂的眼眸中一绞,那眼眸彻底崩毁, 散碎的灵光扩散。   一抬手,一线银光下落,正好被那只苍劲有力的手擎住, 一线银光显出本貌, 是一柄无锋剑。   九重天被灵光遮蔽,时墟天路消失, 天空恢复成本来的模样。   三个坠仙召不来九洲的“神”,无需坠仙域法则绞杀, 他们额上的“逐”字释放出无数金线, 缠绕在他们身上, 瞬间将他们肉|身连带着神魂被绞成粉碎。   “逐”字能让被驱逐出九洲的坠仙联系到九洲的“神”, 但也只有一次机会, 那是他们最后的生机,如果“神”没有帮助他们解除“逐”字深藏的毁灭之力, “神”消失之后,他们再也没有生机。   血肉绞成浆液, 滴落在海面上,大抵是莫双岛上太过安静了,这滴落声“哒哒”得震耳欲聋。   但终于惊醒了呆滞的纪岫等人。   只听几声惊喜而兴奋地呼喊。   “师兄!”   “首座!”   “代宗主!”   岩石上的人转身,正是经年未见的秦恪渊。   但纪岫等人瞧见秦恪渊的模样时,又是一惊。   纪岫几步靠近,仰头惊愕问道,“师兄,你,你这是怎么回事?”   却见秦恪渊容貌竟呈现出老态,以凡俗眼光去看,至少已是半百模样。   他落在地上,手中无锋剑晕成银辉消失,只说了声,“无妨。”   这时听他的声音也带着人过中年的沙哑和浑厚。   眸光在岛上众人身上一个一个扫过,直到最后落在招凝身上,眉宇间微微凝住。   “招凝?”   坠仙域新任的镇守者,自一开始眸光就落在他身上,无甚额外的情绪,只冰冷的注视着。   听他唤了一声略感熟悉的名字。   嘴唇微动,发出的声音却是质问。   “坠仙?”   秦恪渊目色凝住,纪岫等人更是大惊。   纪岫不可置信地看着招凝,“招凝,这是你秦师叔啊。”   洪杰适才就察觉到一丝异常,“沈师妹你是不是被什么摄魂了!”   艾柏下意识,“不对,这不是招凝!”   秦恪渊缩地成尺,一步靠近,却在近前之时,察觉杀意袭身,却见招凝瞬而后退三尺,抬手一张,手中玉佩碎片变成坠仙域最致命的杀意,坠仙域的法则加持其上,一瞬间似是……天要了结了对方。   但秦恪渊身形一动,身形由实转虚,散成银辉,再次重聚却又逼近招凝身前,抬手虚按在她眉心识海,银辉晕绕,招凝动作一瞬被禁锢。   “招凝。”秦恪渊又唤了一声,声音仿佛透过眉心,钻入识海,震在她封闭的人性中。   然而盘坐在寂灵之府正榻上的人性被三道缚神令困锁着,还未入神魂之耳,就被隔绝了。   招凝霍然挣开秦恪渊的禁锢,抬手攻向秦恪渊,秦恪渊撤手回转,避开一击。   却见招凝手中一根雷魂木,天下雷意皆动,再持坠仙域灭杀法则之力袭去,秦恪渊双手负后,极快后退,但招凝丝毫不让,转瞬间,天地变色,雷云沉积,雷光交错缭绕,形成巨大的雷牢,将秦恪渊后路锁死。   招凝逼近三尺,雷光成鞭击打在秦恪渊身上,他周身银辉神光浮荡,感觉到一股极致的杀意,非神光所能抵抗。   于是他脚步凌空一转,脚下似星宿变化,身形转而出现在招凝后方,再一次抬手虚按她后脑勺,银辉晕绕,紧接着形成一字雷纹,“摄!”   雷纹钻入识海中,识海灰雾翻腾动荡,再入寂灵之府,逼近招凝人形,却不想那三道缚神令交错扭转,一道光华反冲,竟径直向雷纹,雷纹瞬间崩碎。   招凝再脱离,反手再攻。   清光银芒瞬间在天空中晕开。   纪岫等人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这……这怎么办,他们两个怎么打起来了。”纪岫焦急道。   “招凝情况诡异,似心智被掩盖。这秦首座刚从时墟回来,又是寿元将近的模样,情况未明。这要是再打下去,他们要出事的。”洪杰也是急躁,但理智占据感性,仍旧分析道。   纪岫咬牙,“我们得把他们分开。”   他偏头一想,似是想到什么,身形一闪就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是在灵船上,他再一次驱动烈风云雷灵炮。   洪杰和艾柏也跟了过来。   艾柏道,“纪岫,这样不好吧,若是伤了首座和招凝……”   “那还有其他的办法吗?”纪岫没好气地说道,“你看他们二人这打斗势气,怕是已是元婴之境了,我们若是自己冲入其中拉架,人没分开,我们就成血肉泥浆了。”   “咳。”洪杰假咳了一声,掩盖此刻略显尴尬的氛围,“那就试试吧。”   纪岫盯着天空铺开的灵光,法力灌注烈风云雷灵炮,灵炮上阵法符纹亮起,将法力转化为古怪的力量,下一刻,力量团成光球,在纪岫的操控下,对准天上清光银芒的交织点便投射而去。   下一刻,光球冲入招凝与秦恪渊战局之中,招凝瞬而察觉,无实质的目光倏忽锁定,秦恪渊避开招凝一击,目光也转向另一威胁,但两人似乎并没有将此放在眼里,招凝携雷光而近,秦恪渊周身银芒缭绕,汇聚身前形成无锋剑。   雷魂木与无锋剑对撞,雷光与剑光交织,下一刻,两道气势磅礴气浪融成一片,向四面八方涌去。   而那冲来的灵球正好被用来的气浪抵挡,甚至在气浪的裹挟下沿着来时的轨迹,反向烈风云雷灵炮攻去。   灵船上几人还在焦急等待着结果,只见灵球光华耀目,像是天空太阳坠落,且直奔他们而来。   一瞬间几人倒吸一口凉气,须臾之后,同时瞬身而逃。   但预想中船毁人伤的倒霉事情并没有发生。   只见海上海水忽而成卷,在灵球砸入灵船前一刻,卷起刚瞬身远离三丈的三人。   而灵球也并未砸下,生生定在离灵船三寸的地方。   天空中打斗的两个人不知何时分开,同时落在岛上。   招凝手上一动,海水卷着三人扔入百丈之外的海域。   秦恪渊指尖一挑,被禁锢的灵球砸在海中。   灵球力量被海中暗流打散,海面起了些微波澜,浪潮一阵一阵冲刷在小岛上,溅起层层浪花。   招凝持雷魂木的手抖了抖,漠然而无实质的目光看了一眼对面的人,似是觉察自己不能轻而易举绞杀,身形一偏,化作清光消散了。   秦恪渊皱眉,低头,展开右手,却见手背上渗出细细密密的血珠,一路蔓延至身体上,法则之力的压迫并非简单能承受的。   手掌一震,所有压迫而生的血珠凝成一股血流,沿着手臂,顺着食指滴落。   高崖上,负手而立,海风吹拂着衣袍,湿润的水汽晕过面部,他的模样好似又苍老了几分。   但他并没有在意,只盯着招凝消失的位置,神识划过茫茫大海,好似在寻找她离去的痕迹。   招凝已不在神识范围,他眸光微低,再偏移,看到纪岫三人狼狈地从海中钻出来。   在坠仙域法则的强制下,他们甚至连神光都没来得及聚起,就被招凝扔入了海里,一身衣袍皆湿,少有的形象全无。   三人驾云飞离大海,在空中掐了一记明火诀,身上的湿意瞬而消失了。   纪岫些许抱怨,“你说,我们为他们好,怎么遭殃的成了我们了?”   即使衣袍已经不湿了,纪岫还是下意识地抖了抖长袖,却不小心抖落了三枚戒指。   “这些是什么?”纪岫惊奇,展手隔空将三枚戒指抓到手中,戒指式样古朴,透着一股神秘玄奥的气息。   他还没说话,旁边艾柏和洪杰却是已不约而同惊喊出声。   “储物灵器!”   “是那三个坠仙的。”   纪岫当然也反应过来了,他神色裹着古怪和惊喜,“这怎么回事?难道我们正好掉入了那三个坠仙的血肉浆中。”   “招凝给你们的。”却听秦恪渊的声音传来。   三人抬眸,秦恪渊不知何时御空站在三丈之外。   纪岫眼眸一亮,“还是招凝小仙子好!”只觉美滋滋的,神识一动就要瞧瞧这三个坠仙储物戒指中藏着什么宝贝。   却不想,神识刚探就遇到一层无形屏障。   不是戒指本身的,而是……   纪岫苦着脸看向秦恪渊,“师兄,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是说这是招凝给我们的吗?你怎么还突然下了禁制。”   秦恪渊冷淡,“等招凝回来。”   言下之意,招凝当时神性压制人性,将三人储物灵器交给他们,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她自己本身都没有察觉到。   纪岫虽然看着心痒痒,但也不会当真垂涎自占,保管好三枚戒指,又忽然意识到什么,抬眼看秦恪渊。   话还没说出口,艾柏已经抢着他的话问出来了,“首座,您成就元婴了?”   “嗯。”秦恪渊应了一声。   纪岫驾云到旁侧,“不对啊,师兄,结婴之时重塑肉身,你怎么会……会成这般模样。”   这般老迈模样,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重伤难治,生机流逝,二是寿元将近,自然老态。   哪一种都不是好事。   “不妨事。”他回答道,“在时墟中耗费些许时间。”   “这还叫些许?”纪岫明白这是后一种情况了,可这一看,就意味着,“你在时墟中过了近三千年?”   元婴境界,极限寿命也不过三千年。   洪杰也有些慌了,“首座,你这若是百年内不能晋升元神,就会寿元耗尽了,就会身死道……”   “你闭嘴。”纪岫骂了一声,洪杰一惊,赶忙收音,“是我的错,我不该乱说话。”   纪岫神色哀戚,好不容易知晓师兄还活着,好不容易把师兄从时墟中盼回来,怎的只有百年时光了?   “师兄……”他呢喃着,“等我们回到九州,我们重新夺回清霄宗,让你安安稳稳度个晚年。”   秦恪渊默了片刻,神色古怪。   他等三人哀戚完了,才说,“谁说,我要寿终正寝了?”   “啊?”三人同时茫然抬头看他,却见他收敛的气势完全放出,凌冽、锋锐、浩瀚、磅礴……气势之悍让三人无法抵制,一瞬间从云层之上重重跌落在岛上,可是这一刻连其余的想法都没有了,只剩下惊喜与错愕。   “元婴大圆满!”   但却见他气势如剑,银华涌动,神色冷极,转而直冲入天空。   冥冥之中传来绵延不绝的轰然声响,仿佛牵连着整个坠仙域的修真者识海震荡。   天空之上荡开波澜。   艾柏微惊,“怎么回事,时墟又要出现吗?”   他们这会才明白,秦恪渊并不只是给他们展示修为境界,而是……   却见波澜中央出现了一座恢弘大殿,大殿长阶一级级铺下,一直落在秦恪渊身前。   但秦恪渊并没有动,只是负手凝目抬眼看着天宫。   两方僵滞之下,两道身影出现在大殿外,是浩初尊者和霜泷尊者。   浩初尊者说道,“恪渊啊,何必刚从时墟归来,便这般暴怒。”   霜泷尊者只冷淡打着招呼,“好久不见,还能回来,不错。”   秦恪渊只朝霜泷尊者微微颔首,算作当年霜泷尊者助他入时墟的敬意。   但是他神色丝毫为缓和,只问道,“坠仙域封禁万年,却突兀现世九州,不仅困锁我清霄宗弟子,还令镇守者掩我宗天骄人性代为执掌坠仙域法则,两位,难道不给我一个解释吗?”   两尊者神色微顿。   浩初尊者说道,“这是小招凝的劫难,我们身为天宫之人,不可干预她的劫难,否则会阻她修行之路的。”   霜泷尊者亦说,“她是万年难得一遇的先天造化功德金丹,若是她能顺利入元神,便可寻九洲天道入九洲,到时就是我九州黎明破晓之时。”   岛上的几个人听得糊里糊涂的,很想问问其他人,这几次出现的九州到底是什么意思,九州不就是九州吗?怎的这么多弯弯绕。   就在这时,霜泷尊者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多了,伸手一指,在天宫与秦恪渊周遭设下结界,阻止他人窥视和偷听。   秦恪渊却反问,“那让蜃逃出坠仙域,进入时墟之中,也与你们天宫无关了?”   浩初尊者和霜泷尊者登时无言。   但却见秦恪渊袍袖一甩,一团肉泥般足有半里范围的诡物落入海中,它并没有沉入海中,而是收缩肉|体,最后变成一具无脸的人形生物,它跪伏在海面上,瑟瑟发抖,不敢多言。   秦恪渊再问,“如若我在时墟中没有撞见蜃,天宫是不是要让我宗天骄镇守坠仙域千年万年,直至她在生死孤寂和道心崩毁中魂飞魄散?!”   两尊者沉默些久。   霜泷尊者叹了一声,“恪渊,我们并非任由此事发生,你知道时墟之期将至,九洲更是屡屡窥视,我们无法时时留心。”   “当年,这小家伙结成先天造化功德金丹的时候,整个天宫都震动了。”浩初尊者说道,“我们甚至替她斩杀了幽都之下的蛟龙,鸿德尊者更是说,若她遇到危机,便可召唤天宫,天宫随时响应。但,我们并没有听到她的呼唤。”   秦恪渊知道这两人并没有说假话,但他了解招凝的,招凝虽多遇劫难,但其实自己极少主动涉险,即使涉险也尽量谋划万全之策或者留下后手,遇蜃而被强行认作坠仙域镇守者,却没有召唤天宫后援,要么蜃之行事让招凝几乎毫无察觉,要么就是招凝对天宫并不信任。   他垂眸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蜃,这活了几万年的上古神兽,修为被压制在元婴巅峰,但依旧是那遇事缩入壳里的性子,他能谋划至微而不被人察觉,就不会在坠仙域中认命龟缩了数万年,那便是后者……   大抵是秦恪渊的目光过于冷厉了,蜃抱着脑袋,但后脑勺还钻出一只眼睛,偷摸看了一眼秦恪渊 ,紧接着被压制了,瑟缩地说着,“我,我就是,实话实说。”   这话一出口,连天宫上的两名尊者脸色都变了。   霜泷尊者抬手一展,那蜃便被隔空抓住,似要直接将它捏爆了。   它不断地哀求着,“这小家伙心性坚定,心境固若金汤,除了告诉她真相,我没有其他的办法让她心境崩碎。她身具功德,是天宫之外唯一能解除我禁锢的有缘人,更是唯一能代替我镇守坠仙域而不被坠仙域法则反噬的人,我镇守了几万年了,我累了,我想回九洲了,我不想错过这机会。”   “呵。”霜泷尊者冷笑着,“你还有理了。”   说着手掌微握,只见蜃的肉|身晕出血色,它开始扭曲变形,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抵抗元神尊者的杀意。   “不不不,我错了,是我错了,放过我。”   就在这时,却见一道银芒飞去,震开了霜泷尊者的力量。   蜃再次跌入海中,这一次它连人形都不敢凝聚,整个身形团成球,浮荡在海面上。   霜泷尊者皱着眉,“秦恪渊,你该不会是因为它几句话,被说动了吧。”   秦恪渊冷声,“若是要杀他,在时墟中,他就死了千百遍了。他若是死了,谁来镇守坠仙域。”   谁想这质问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原本的话题中。   浩初尊者皱了皱眉,“秦恪渊,说到底,你现在也不过是元婴大圆满,这化神还不一定能成功,不是元神尊者呢。若非你是……”   他顿了顿,只说结语,“否则你只能恭恭敬敬听我们的吩咐。”   秦恪渊还未回话,霜泷尊者就拦住浩初尊者摇了摇头,而后说道,“这事是我们亏欠小招凝的。只是,坠仙域本就是一个特殊秘境,法则之力也不是我们能随意操控的,她若是想脱离神性回归本心,只能看她自己。若是她能够回归,我们天宫必会送上赔礼。”   “而且,这本就是她的机缘。”浩初尊者又道,“若是她能够自此回归,这修为更是一日千里,这心境更是通明洞彻,反而是她的好事。”   秦恪渊只道,“浩初尊者可莫要巧言令色。机缘是机缘,失职乃失职,秦某还是区分的开的。”   他眉宇毫不掩饰威慑,“那秦某便等着诸位的赔礼。若是有一分礼不达意,别说她会不会成为九州破晓关键,那我拼了这最后百年寿元,也来大闹天宫一场……”   只见一剑银芒破天来,冲入天宫震双尊。   浩初尊者衣袖一挥,那剑芒偏向天宫立柱,立柱就这么切断了。   而秦恪渊直接转身,碎了结界,落回纪岫等人身边。   天空中还在结界中的天宫,浩初尊者低骂一声,“他娘的,不就是上古……”   “行了。”霜泷尊者打断他的抱怨,“走吧。这事我们理亏,后面还要指望他们小辈呢。”   很快,天宫消失在天空中。   见到回来的秦恪渊,纪岫顿了顿,试探的问道,“师兄,你在跟天宫说什么?”   秦恪渊瞥了他一眼。   纪岫登时闭嘴。   只见秦恪渊看向山峰下方,忽而抬手,掌心银光氤氲缭绕,射入土里、扎入岩石里的几块碎片自行回到他手中,他看了一眼,银光收敛,融入到上古龙纹玉佩碎片中,紧接着光华一闪,玉佩重新变成完整的模样。   洪杰拱手恭敬,问道,“秦首座,接下来我们该如何?”   秦恪渊收回玉佩,“当年你们带出来的宗门子弟,如今如何了?”   洪杰回答道,“有负首座所托,战死近半。”   说着洪杰跪了下来,“是我的错,我莽撞地带着弟子进入坠仙域,结果害的弟子们不是被此域家族所杀,就是被妖兽所食。”   纪岫和艾柏跟着跪在地上。   艾柏也说道,“不,首座,是我的错。当年我和洪杰先锋追击,是我提议宁可战死,也不能放走人魔,这才让洪杰犹豫中带着弟子进入坠仙域。”   “不是的。”洪杰反驳道,“这本就是我的意愿,与你的提议无关。”   纪岫阻止了他们的争执,将事情全部揽在自己身上,“师兄,这得怪我,是我没有阻止,是我当时一心只有斩杀人魔,不顾弟子安危,任由他们带着弟子冲入坠仙域中。即使在外等待多年,自知其中有危险,但仍旧强行进入坠仙域中,使得更多的弟子受伤。”   他叩首,“师兄,纪岫但凭你处置。”   洪杰和艾柏也跟着叩首,“首座,我等亦要接受处罚。”   海风吹拂着山崖,一时间周遭好似一片寂静,连海浪冲刷着岸边也似是无声的。   秦恪渊微微闭着眼,许久许久才问道,“还有多少活着。”   纪岫回答道,“如今坠仙域清霄宗弟子,尚有我等金丹境四人,筑基境共有二十三人,练气境共有七人,其中有三人是新生的孩子。这三个孩子,心性悟性仙缘都很不错,不足十年的时间已经快要到炼气大圆满了。”   当年离开清霄宗时,大多都是练气境,不过五十年时间,已是了不得的成长了,更何况是在这危机四伏、资源相争的坠仙域。   “起来吧。”秦恪渊说道,“不怪你们。”   纪岫垂着头和洪杰二人交换了神色,俱是带着哀伤,抬头时秦恪渊已经背对着他们,看不到他神色的变化。   只觉得海风都裹着寒凉和哀恸。   三人站起身,纪岫问道,“师兄,回我们驻地吗?”   他补充说道,“是我们自行占据的荒岛,起名叫清霄岛,附近还有一些修真家族,几十年你来我往中,我们也收拢了一些岛上家族和外来者。但核心还是我们清霄宗的弟子,他们都期盼着有朝一日,师兄归来,带他们重回清霄宗。”   洪杰亦道,“首座,所有人都在等待您的归来。”   却听秦恪渊说道,“你们先回去吧。”   洪杰和艾柏一怔,似是没有想到秦恪渊这般回答。   倒是纪岫抬头看了一眼,而后笑了笑,“师兄,那我们先走了,我们在清霄岛上等你带着招凝小仙子回来。”   秦恪渊偏首,见纪岫带着洪杰艾柏礼身告辞,这才微微颔首。   三人走后,秦恪渊踏在海上,海面上是浮荡着装作自己不存在的蜃,他目光不曾施舍给它半分,只是淡漠地看着无尽大海。   “带路吧。”   大海万丈深渊之中,还残留着的蜃壳闭合着。   海底的暗流拍打在蜃壳上,发出轻微的响动,但毫无反应。   紧接着又有迷失的深海鱼儿游动到此,不小心触动了海床下沉寂万年的锁链,锁链“铛铛”作响,一瞬间惊得深海游鱼胡乱逃窜,却因此惊起层层海底浑浊,但依旧没有丝毫的动静。   深海鱼儿躲在海草丛中无知地看着那巨大的蜃壳,只觉有磅礴的灵气蕴藏在其中,甚至凝聚成灵液从两瓣蜃壳的缝隙间流淌出来。   那灵液好似仙境的玉液琼浆,灵光闪烁,氤氲流转。   深海鱼儿看呆了,本能驱使着它凑近灵液,一点一点吞噬着。   一时间,它好似感觉到自己身体变得更加强壮,比族里的鱼儿更加厉害。   它微末的灵智好似豁然开朗了些许,懂得了名叫“兴奋”的情绪,它贪婪的吞噬着灵液。   但好景不长,更多的深海生灵感知到这磅礴的灵气,径直聚集而来,它们长着可怖的模样和凶狠的利齿,好在灵液几乎在整个蜃壳缝隙间都流淌出来,蔓延半里的灵液足够让这些凶恶的深海生灵自行占据一席之地。   可随着深海生灵越来越多,不可避免的发生了打斗,甚至有淡淡的血腥味蔓延开。   就在这时,却听“好香啊……咕噜噜……好精纯的灵液啊……咕噜噜……我的我的是我的……咕噜噜……”   紧接着一只鲤鱼出现在灵液照亮的范围,它不该出现在深海万里之地,不该有接近三丈的体型,更不该会说话。   它嗅了嗅,“该死的……咕噜噜……怎么会有……咕噜……血的臭味……”   两颗小眼珠看了一眼,而后龇牙咧嘴地驱赶深海生灵,“离开……你们的血……咕噜噜……臭味弄坏了……咕噜噜……灵液了……”   深海生灵占着自己凶恶,直接向鲤鱼发起攻击,却不想还没有凑近,它嘴里吐出一颗泡泡,直接将深海生灵包裹住,将它送远了,它有着些许灵智,大惊失色,此地不是神灵沉睡的地方吗?为什么还有妖兽的出现?   这里是蜃的沉睡之地,方圆百里之类,都没有妖兽敢靠近,只有没有多少灵智的深海生灵才能小心翼翼地再次游走。   一时间,其他的深海生灵都被它惊住了,连灵液都不敢垂涎了,纷纷四散而逃。   鲤鱼独占了灵液,美滋滋地卧在灵液旁,大口大口的喝着。   而顺着灵液钻入蜃壳之中,灵液雾化成浓郁的灵力,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金光浮动在蜃壳之中,而这些灵力的源头在正中央的人儿身上,偶尔锁链上游走过的寒光映照出她的模样。   正身盘坐,五心朝上,唇瓣紧抿,双眸闭阖,面上毫无情绪,整个人都毫无声息,好似一座冰冷的雕像。   她丹田内旋转的金丹正缓慢旋转着,每一次的转动,就会有更多的真元从金丹中被释放出来,透过她的身体又变成浓郁的灵气。   金丹都渐渐黯淡的,似乎有一日,但金丹中所有的真元都尽了,一切都结束了。   可是,忽而间,这冰雕似的人儿眉宇微微皱起。   身上散发着微弱的光华,那光华让她的身姿好似出现的重影。   重影勾连着混沌的虚空,周遭一切都是扭曲的,没有颜色,也没有形状,唯有她自己,以及困锁在她周遭的三道缚神令。   缚神令上的上古云纹忽隐忽现。   她嘴唇翕动着,似乎在默语什么。   “杳杳冥冥清静道,昏昏默默太虚踪……”   “千邪万秽,逐水而清;明彻表裹,无物不伏……”   “……”   似乎在呢喃着一切明心之声。   却见缚神令上一上古云纹微微颤动,紧接着一丝流光从上古云纹中渗入她体内,但这似乎仅仅是个开始,更多的流光渗入她身体内,这缚神令的光华好似都随之黯淡了几分。   就在这时,她身后忽而出现虚影,那虚影渐渐伸展,巨大的好似占据了整个虚空,那是一棵参天巨树,和当年测仙缘时的巨树那般相似。   却见她神魂不知为何有一道影子倒映在那棵巨树之上,只见影子缓缓睁开眼,却是神性之眼。   影子就这么注视着神魂,看着神魂在缚神令的缭绕中微微颤抖,好似在挣扎。   下一刻,雷光在她神魂上显现,渐渐形成锁链,将那影子捆束在巨树之上。   雷光越绞越紧,其上雷击之力逐渐加剧,甚至有“破”“碎”二字太古雷纹出现在其上。   神性影子没有丝毫动作,只是静静看着,哪怕那雷击之力鞭挞神魂,犹如撕裂之痛,她没有抵抗,更没有反击。   反倒是被捆束的人性不住的颤抖着。   直至最后雷光变得迟缓,可是那杀意却迟迟未散。   蜃壳外,鲤鱼翻滚了一圈,美美的再饮一口灵液。   圆咕噜的黑眼珠却看见了人类的倒影。   他猛地一骇,滚身缩入一旁的海草中。   但那人类的目光还锁在它身上,它害怕的打了声嗝,“咕噜噜……”   又壮着胆子斥道,“你……你是什么人……咕噜噜……这是鲤鱼大王……咕噜……的领域……”   但那人一眼好似看透了它,便再也没有多注意它。   他身旁滚着一团肉球,肉球发出声音。   蜃说道,“就……就是这儿了。”   秦恪渊眉头深拧着,见这蔓延的灵液,自知招凝情况不对,须臾之间,身化银辉进入了蜃壳之中。   蜃瞥了一眼,也不惦记自己的壳,只一心想要趁机开溜,却不想刚向后一滚,就被一道无形的禁制阻挡了路,再前滚、左右滚,俱是无路,它暗骂了一声,继续缩成球,当作自己是一海底肉珊瑚。   银辉落在招凝身前,正身盘坐,闭眼凝神,手掌虚按在招凝眉心,银辉晕开。   意识虚空,招凝人性与神性的较量并没有停止,或者说单纯的是人性想要扼杀掉神性。   在人性的意识中,这样的神性是蜃强加于她的,是坠仙域法则强行赋予的,并不属于她。   然而,不知为何招凝却迟迟没有动手,她在犹疑。   若是蜃强加于她的,为何蜃偏偏选中她,为何在遇见她时沉寂万年才突然异动?   若是坠仙域法则强行赋予的,为何生活在坠仙域中所有的人一遇到蜃雾,就会被法则之力吞噬了寿元?   可是,如果不扼杀身形,她将永远被神性压制,变成没有感情、没有思维的坠仙域镇守者,永远活在杀戮之中。   雷光微微动作,但只是缠绕着。   “招凝。”忽而有一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人性的颤抖停止了,可眼眸闭阖着,而神性的眼眸冰冷的注视着,好似隔着识海、透过肉|身看向身前的人。   “修行之路,融万物,离众生,人非人,神非神,叩问本心,此心是人是神?”   招凝心中闪过儿时凡俗挣扎,闪过数年寻仙之旅,闪过昆虚神仙之梦的破碎与重塑,闪过清霄宗的点点滴滴,闪过离宗之后在凡俗的沉寂,闪过阳神境的探寻,闪过踏遍九州的迷茫,是人性,一个会哭会笑会难过会欣喜的人啊。   可又有些画面同一时间呈现,斩凡时的赐福,救助半妖时收获的感恩,深入伪建木时众人的期许,送万千魂灵入轮回的平静,是神性,一个怜悯苍生又敬畏苍生功德加持的神啊。   她颤抖着,“非人非神。此心只是……我。”   转而间,招凝身上金光缭绕,参天巨木虚影不见,神性身影渐渐融入人性之中,二者重合,神魂归位。   冥冥中,好似有碎裂声,却见三道缚神令一道一道断开。   紧接着,招凝手诀一动,太虚六道灵源秘传功法运转,却见蜃壳中浓郁的灵气重新被吸纳入身体中,连外面流淌的灵液也消失不见。   “咦……咕噜噜……灵液……怎么不见了……”   蜃壳中,招凝的气息开始节节攀升。   秦恪渊撤回手,手诀跟着一转,一道上古龙影从他身上晕出,盘绕游转在招凝周身,护持招凝突破。   外界,鲤鱼还在纠结为何灵液突然消失不见。   就在这时,它忽而听到不远处又起了动静,却见又来一人,那人裹着神光深入到海底,鲤鱼一惊,以为还是向之前一般深不可测的人物。   却见他靠近此地,站在那蜃壳前,说道,“神灵大人,我来同您做个交易。”   被禁制的球形蜃古怪地瞥了那人一眼,那人并没有注意到它,它心里嘀咕一声,“哪里来的倒霉蛋。”   却听那人说道,“我想要去那个破落大陆,作为交易代价,我可以告诉您禹余赦神令的下落。”   球形蜃忍不住再次看向那人,不过是一个颇有气运的金丹真人,只是这禹余赦神令,它有些心动。   那人毫不在意无声音回答他,他补充道,“得到禹余赦神令,您说不定就能联系到九洲的人,那里的尊者甚至天尊或许会帮助你,解脱这样的惩处。”   球形蜃滚动身子,想要告诉那人,好好好,我心动了,快,我在这里,面朝这里说。   然而它被禁制住,无法移动,无法说话,无法变化。   蜃壳中的气势在暴涨,引着周遭的海底暗流都动荡不止,一圈一圈的漩涡以蜃壳为中心渐渐成型。   仿若突破某一桎梏,冥冥中屏障碎了,招凝的修为突破到金丹后期,并仍然在继续攀升。   气势引导着暗流冲刷着蜃壳,蜃壳微微开启一道小缝。   那人以为这周遭的变化是神灵的回应。   于是继续恭敬说道,“这东西就在一个名叫林影的外来修真者身上……”   话音未落,一道杀意锁定在他身上,秦恪渊侧首抬眸,眸光好似透过蜃壳看见那与神灵交易的男子。   男子一惊,不知这是何意,他连忙说道,“我并不是戏耍神灵,这禹余赦神令本来我向亲自献给您,但是被她抢了去。如今她应该被神音会那些坠仙抓住要炼化功德之力,坠仙而已,神灵随便一杀便可。”   却不想下一刻,一道寒光倏然逼近,他身上神光甚至阻碍半分都做不到,紧接着就被寒光贯穿左心口。   “噗……”一大口鲜血吐了出来,对于金丹真人来说,肉|身贯穿不算什么,但那寒光渗透了全身经络,蔓延至丹田,凝固金丹,冻结神魂。   就在这时,蜃壳外围的暗流变化渐渐停了下来,蜃壳里面释放出的灵压也渐渐收敛。   修为攀升停止在金丹大圆满,只差一步便可突破至元婴。   招凝缓缓睁开眼,神色虽淡却是那个清韧平静的招凝。   她眸光是低垂的,于是第一时间看到的是从她掌心游走而过的上古龙影。   惊疑中,眸光却追着那上古龙影,一路见它融入身前盘坐的一人身体中。   悄无声息地出现一人,她本该警惕的,可是此刻却没有半分惊惧。   缓缓抬眸,嘴唇颤抖,又刻意克制着紧抿。   “招凝。”   他说,“师叔回来了。” 第234章   招凝埋在他怀里。   几十年劫难重重原本已经不算什么了, 此刻却像是经年积攒的委屈被挑起。   后背被轻轻安抚着,听他说,“苦了你了。”   大抵是听出他声音的沧桑与沙哑, 招凝忽而意识到秦恪渊状态不对。   她直起身, 只细细一眼,便又起惊慌。   “师叔, 你的伤还没好吗?”她抬着手, 似想要触碰那明显夹杂在黑发里的白丝,可是表现出的却是罕见的不知所措。   秦恪渊伸手, 手掌就按在招凝掌心。   “全好了,师叔不骗你。”他微微低头, 带着一丝笑意,“你自己看。”   招凝微顿,而后反压住他的手, 清光在手掌交叠间晕开, 转而毫无阻碍的渗入秦恪渊体内。   浩浩如银河游动的真元,千条万条最终汇聚在丹田, 丹田自成寰宇,真元转化成玄奥之力晕在丹田寰宇, 成重重星云, 寰宇中央似为万物之始, 星云以此旋转。   直至拨开星云, 瞧见中央盘坐一小小元婴。   紫色氤氲, 银龙盘绕,不见一丝寒意与血光, 乃上上天道紫婴。   就在这时,那小小元婴睁开眼, 隔着重重似云似雾的法力星云,一眼便抓住了窥视。   说什么窥视,明明是光明正大。   于是,清光凑近入三尺,上下左右交错缭绕数圈,确定无碍,本想退去,偏生起了一丝好奇,聚在正前方,看那只有巴掌大貌似婴儿的元婴。   大抵是太过专注,清光自动下沉,那元婴便逐渐在视线中放大。   直至无知无觉贴近三寸,忽而元婴抬手一点,清光回缩,瞬而收回意识。   招凝下意识捂住额头,似感觉那指尖一点,点在额头上。   招凝疑惑看他,偏生他不解释。   只问,“师叔可曾骗你?”   招凝摇摇头,这哪里受伤,这是大好,顷刻间就能毁天灭地的那种。   她恍然明白,这是肉|身接近极限了,要么寿终老死,要么突破境界重塑肉身。   “师叔要化神了。”招凝眉宇间忧虑未散,大抵是当日逍意上人“朝闻道夕死足矣”太过撼动心绪,“师叔可记得逍意上人?逍意上人千年寻执念以化神,最后还是长存天地了。师叔可定要明化神本质后再去尝试。”   “不着急。”秦恪渊并不在意自身,只问,“你再遇逍意上人是因何?”   逍意上人本身并无问题,但他这人牵扯到两个修真界几个宗门的恩怨。   “并非祸事。”招凝回忆,“当年去汴州寻……”   “你这人……咕噜噜……想做什么……咕噜……”这时,外界却有声音打断了招凝的话。   却听又一声高喊,“神灵大人息怒,若是大人怪罪我只空口而来,那的确是我的过失。不过神音会那群坠仙各个都是元婴巅峰,若是等我取到,别说禹余赦神令了,怕是那林影都已经化成功德灵光洗净了他们的业火,到那时大人怕是也无法奈何的了他们……”   招凝眉头微蹙,这人是……宴彬?   “大……呃……”宴彬还要再说,可话刚出口,猛而痛呼。   秦恪渊问,“有怨?”   招凝点头。   “谁在里面!”宴彬似察觉到两番受击,第一攻若仅仅是警告,那第二攻便是杀心,他终于意识到这蜃壳里面可能不是预想中的神灵。   “什么神灵……咕噜噜……你这人族闯入我的领地……咕噜噜……还胡言乱语……”鲤鱼哼出一颗气泡,气泡瞬间膨胀,似要将宴彬包裹,将他扔出去,却没有想到根本没有触及到他,就被他眼眸一盯,转而自己被狠狠抛飞出去。   “完蛋了……咕噜噜……鲤鱼大王要死了……咕噜……”   鲤鱼哀嚎着,不过它只被掀起三丈高,加持在它身上的攻击就突兀散了,它“咦”了一声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自行游动,就向下坠落。   宴彬惊疑不定,运转法决,强行调动周身气运金光,金光凝成一线,正要刺破屏障,却见禁锢不知何时消失了,他来不及多想,转而向后奔逃,可刚跨出两步,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住,转而就倒在海床上,这会他才发现,自己的修为正在消失。   他头一次感觉恐惧,摊开双手看了一眼,余光看到的是,绊倒他的东西,那是一个巨大的肉球,无脸无手脚,但他能感应出这东西是有灵智的。   因为,他听到耳边一声嘲笑,来自于它。   “愚蠢。”   下一刻,却见前方的蜃壳忽然打开,蜃壳中残存的蜃雾和灵气交织着,透出几分光怪陆离,直至他看到里面的一个熟悉身影,而她身后站在另一个高大人影。   “是你!林影!”宴彬气急败坏,“又是你坏我好事!”   “不是你在向我祈求吗?”招凝冷淡反问。   宴彬呼吸一滞,不可置信,就在这时,他听到脚边的肉球哀叹道,“今时不同往日,我要惨了。”   它的禁制是同宴彬一起解得,可是即便如此,蜃也不敢开溜。   “你……”宴彬依旧难以相信招凝成了坠仙域的神灵,便听招凝又说,“我听到了你的祈求,那么不妨告诉我,你想去九州是为了什么?”   宴彬再怎么傻,也明白招凝并不是来完成他的心愿的。   他一咬牙,只觉当真是倒霉透了,手上骤而掐诀,身后起虚影,虚影同时跟他一起掐法决,速度极快,快到不过眨眼时间,金色的遁光便缭绕在他周身,他在施展遁术想要逃离此地,然而这种上古秘法本是保命绝技,他自认在坠仙手中也能逃走,偏生这遁光刚起,就生生消散了。   宴彬大骇,看了一眼神色不变的招凝,又挪到她身后的人身上,只瞧见对方目光如剑锁定在他身上,仿佛在说“让你走了吗?”   招凝一步迈出,此刻宴彬只觉周遭的海水产生极其强大的压迫力,让他几乎无法立身,很快,但招凝缓步走到他面前时,他的半身已经扎入了海床里,无法再动弹。   这一刻立在他身前的招凝低眸俯视的目光,显得那般冷漠而高高在上。   宴彬感觉到的不再是怒火,而是恐惧与绝望。   “我问你,是你把我的行踪告诉神音会的?”   招凝在遇到四元婴追杀之时,就以先天圣德长明灯掩盖了功德之力,自认连元婴上人都没有办法察觉到金丹的非同寻常。   然而她还是在抓到唤神螺的那一刻,被七名元婴抓得正着,太巧了,巧到认定当时伪装成林渊的招凝就是林影。   他盯着招凝,忽然一丝轻笑,“对,是。我不仅告诉了神音会,还告诉了九洲的人。”   招凝目色一凝,手掌微握。   秦恪渊走近,他负手俯视他,“他已经死了。”   这下却是晕倒宴彬呼吸一滞,他嘴角抽动,“你说什么,不,不可能。”   却听秦恪渊无甚情绪的说道,“你是九洲东华仙岛凌尊者的九弟子。”   招凝微愣,她靠近秦恪渊,秦恪渊转眸看她,话语却依旧继续着,“凌尊者九弟子天赋异禀,觉醒远古三眼神族血脉,可窥天下事,可御使天下物,是东华仙岛千年来最有望成就元神的人。”   他抬手抹去招凝眼角残留的痕迹,低眸看惊愕到失神的宴彬,“但凌尊者过于急躁,为冲击元神第三劫,强行进入时墟,最后被放逐在时墟虚无之中。”   宴彬像是失了魂一样。   “不会的,不会的,师尊怎么会死呢,不,这不是真的。”   他发疯似的双手砸着海床,直至最后脱力的趴在海床上,而后竟然大声痛哭。   招凝低眸冷漠地看着,“你算计一事又一事,一次又一次拿人做垫脚石,不知可曾算计到你师尊的死,可窥视到此刻的绝望?”   宴彬已没有了声音,伏在海床上,侧脸露出一只眼阴冷地看着招凝,又看向秦恪渊。   “是你们的问题,一定是你们的问题。”他抓着海床泥沙,指尖都渗出鲜血,鲜血被神光压制在体表,在他手背上留下斑驳的痕迹。   “明明此行应该一路顺遂,明明此刻我应该已经进入九州,明明我马上就能前往九幽,都是你们,都是你们!!!啊!!!”   他忽的爆发,整个人身上神光爆开,身后冲出虚影,而后虚影抬手成掌,不是攻向招凝二人的,而是攻向自己的颅顶。   他要就此自爆。   那虚影手掌离宴彬颅顶三寸便硬生生被禁锢住。   他想死都死不了。   秦恪渊问,“你为什么要进中州?”   宴彬感觉自己头顶好像悬着一把利剑,他呵呵一笑,嘲讽道,“想知道?呵,不可能的,你们永远别想知道。”   他以为这般便能出一口恶气,却见两人眸光毫无变化,下一刻,被禁锢的虚影手掌硬生生拍在他自己脑袋上,霎时间力量崩碎他的肉|体、崩碎他的金丹,再崩碎他的神魂,直至金丹真人所有积蓄的力量彻底爆发出来。   秦恪渊掩在招凝身前,神光包裹,任凭气浪将整片海床清空,连蜃壳都倒转两面,被推出数里之外,他们二人立于气浪中央不动如山。   半盏茶后,三里之内,只剩下光秃秃的海床,团成球四处乱滚的蜃,以及躲在气泡里也晕着一层银光的鲤鱼精。   “咦……咕噜噜……我竟然没死诶……咕噜噜……大难不死……我有福了……咕噜……”   招凝从他身后看,将还有零星的光点。   “师叔,是他神魂残片。”   “嗯。”秦恪渊应了一声,抬手一握,光点向他掌心聚集,最后形成一团魂光。   “不不不,我错了,饶了我……”魂光浮动着,好似宴彬拼命的挣扎,但屈指一弹,深藏在他记忆里的画面便被投射出来。   那是一处宛若仙境的岛屿,宴彬飞身落地,在一洞府前跪地行礼,“师尊,您找我?”   凌尊者并没有出现,只是嘱咐道,“宗门安排你前往九幽的事情,你应该已经知晓了。”   “是,弟子绝不负师尊和宗门嘱托。只是,弟子听说这九幽入口在那被遗弃的中州,弟子不知该如何前往。”   “中州被众天尊已九州封魔大阵镇守,又以时墟隔绝天道,连师尊我都不能随便进入。”凌尊者说道,“唯有禹余境逐仙台才有机会一跃入中州,只能委屈你以罪仙的身份,刻下‘逐’字进入中州。不过,听闻中州一些小家伙寻了一处秘境,正好接引逐仙台下落之地,你前往中州恐怕还要再废一番功夫。”   宴彬道,“弟子不惧。不知弟子完成之后,该如何归?”   “此去,无归路。”   “什……什么?”宴彬惊愕抬头,“可是……可是……”   “莫要焦急。”只听凌尊者笑,“五千年后,就是中州又一次浩劫,你且在九幽等着,浩劫之后,宗门会来接你。”   说着一道光华从洞府中射出,落在宴彬身上,只见他背后虚影呈现,虚影第三只眼竟然开启了。   “此行顺遂便罢。若是不顺,第三只眼,本尊已为你开启,元神之下,无人能杀你。”   宴彬大喜,伏地叩首,“多谢师尊。”   记忆片段渐渐模糊,那魂光仍旧在挣扎,而秦恪渊只是一用力,魂光便彻底成了粉碎,连灵光碎片都难聚了。   “师叔。”招凝心中有惊,“莫不是九幽藏着什么,竟然让九洲这般觊觎?”   “不知。”秦恪渊摇摇头,“是我与这凌尊者接触不多。”   他转眸看向耳识、眼识皆封闭的蜃,这是它自觉封闭的,在记忆画面刚刚呈现出来的时候,蜃活了上万年,比谁都明白知道的越多死的越惨的道理。   而它的嘴巴还不断地嘀咕着,“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秦恪渊屈指一弹,突入起来的声响险些让蜃原地蹦起来。   “蜃。”他冷声喊道。   蜃一惊,连忙开启眼识,赶忙叩首,但圆滚滚的身子根本看不出到底哪里是头哪里是脚,只能看到它向后滚动。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蛊惑小仙子,我不该强行激发小仙子神性逼迫她执掌坠仙域,我更不该告诉小仙子九州的秘密……”   它这话一说,招凝的神色虽未有多大的变化,但眼神且黯淡了些许。   她不想多言。   下一刻蜃的声音突兀的戛然而止。   秦恪渊看招凝,“可有交代?”   招凝微顿,转而提眸看蜃,蜃略有尴尬,本想一笑掩盖,奈何发不出声音,于是身形拟化做人态,很老实地跪伏在地上。   “蜃前辈镇守坠仙域已经万年,便继续留此镇守。”   蜃连忙点头,却听招凝道,“但法则之力,我不会重新交换于你。”   蜃茫然抬头,没有坠仙域法则,它拿什么执掌整个坠仙域。   “坠仙域自成秘境,万物有道,万事有法,强行干预,更生极端扭曲。”招凝道,“你的使命,就是斩杀一切从九洲流放而来的坠仙。”   蜃低头想了想,这岂不是意味着它不用隔一段时间就释放蜃气,去吞噬那些难吃又容易吃撑的人了?反正坠仙百八十年见不到一次,那它岂不是有更多时间偷懒睡觉了?!   越想越是兴奋,赶忙狂点头。   “别想偷懒。”却不想招凝像是看准了他的心思,“若是放走一个坠仙,那你就再也别想回九洲了。”   说着她向后一招,“小鲤鱼,过来。”   招凝记得这个鲤鱼,是当年初入宁明岛,随手将乱说话守卫的舌识抛给了一只野兔和一条鲤鱼,却没有想到这鲤鱼机缘这般大,竟能长成一阶灵兽,甚至能深入海底万丈却无事。   此刻它外层裹着气泡,气泡外晕着银色光华,此刻它的两片鱼鳍正人性化的掩着圆溜溜的黑眼珠。   “我什么都没看见……咕噜噜……我什么都不知道……咕噜……”   可惜招凝没理他,只说,“你看着它。”   “啊……咕噜?”一瞧见招凝指的是“看着蜃”时,鲤鱼连吐泡泡都变了音调。   蜃却是很老实,头都没抬,安静如鸡。   鲤鱼咕噜咕噜吐了好几串泡泡,见招凝还没有把话收回去,它展开双鳍,似在比划,“它这么大,我这么小,我如何能看住?”   “为何不能?”招凝难得提起一丝趣味,“那便封你为坠仙域督察使,这样你就能管住它了。”   说着,招凝抬手又一招,那被锁链困锁的蜃壳飞来,巨大的阴影像一只海底巨鲸,但随着招凝手中灵光一闪,那蜃壳便缩小成巴掌大,转而被送到鲤鱼泡泡里。   蜃抬头,眼巴巴地看着,如果它此刻能说话,一定说的是,“我的~壳~~~”   坠仙域中,招凝为神,一切法则皆为她所用,一切事物皆由招凝控制。   招凝说道,“它若是偷懒,你就捏碎它的壳,让它此生永秃。”   明明是一本正经的说着,偏生话语又是那般不正经。   鲤鱼刚起灵智没多久,这会儿有些懵然,呆愣愣地点了点头。   招凝抬头看秦恪渊,他眼角挂着笑意,转而神光一转,带着招凝消失在原地。   蜃抬头,感知到两人的气息似乎远离了,禁制消失,舌识也解放,它伸展肉身,变成一滩覆盖半里的蛤蜊肉,转而恶狠狠地盯向鲤鱼精。   “把壳还给我!”   鲤鱼精用鱼鳍抱着壳,“不给……咕噜噜……我是督察使……咕噜……这是用来威胁你的……咕噜咕噜……”   蜃一瞬间有些无语,但它可以在那些元神元婴面前丢面子,在一个一阶的小小鲤鱼精面前还丢面子,那它干脆自戕得了。   说着,海中暗流被操控,瞬间将鲤鱼精卷起,抛向本体,鲤鱼精抱紧壳,惊吓的咕噜咕噜冒着泡。   直至逼近蜃,眼看着鱼鳍夹着的壳要被夺走,它忽而拍打蜃壳。   蜃壳开阖间,释放出无形的波澜,那波澜像是一圈一圈同心圆瞬间将蜃裹束着。   它仿佛听到波澜中无尽嘈杂之音,吵得它险些要发疯,然而身上裹束的同心圆却根本挣不开,这是法则的力量。   原来,“此生永秃”仅仅是表象,真正的惩戒在这里。   蜃收缩肉|身,层层无形同心圆跟着收缩,直至缩小成人形,它受不住了,“行了,行了,别敲了,我不抢了。”   “真的……咕噜?”鲤鱼精顿了顿。   若是蜃有眼睛,此刻必是已经翻白眼了,“当你的督察使去吧。”   鲤鱼精开心极了,停止敲打,无形波澜消失,就在此时,蜃意识忽而一动,鲤鱼精手中的壳倏然不见。   蜃哼哼两声,正要得意接住壳。   便不想蜃壳顿在离他三尺之地,下一刻,一道银陡而降下,刻入它身上,打下一“封”字烙印。   “封”字一闪而逝,蜃一身法力凝固一瞬,紧接着恢复正常,像是错觉。但蜃知道,那可怕的从时墟强行拽着它回来的家伙在它身上下了封禁,别说拿回壳了,除非对面是坠仙,否则它在鲤鱼精面前只是个大蛤蜊。   偷鸡不成蚀把米,早知道就老实了。蜃郁闷极了。   坠仙域天空,云层浮动,托着招凝和秦恪渊缓慢向前。   招凝看云层之外碧蓝天空,“师叔,真正的天空也是这样吗?”   “当然。”秦恪渊说道,“这才应该是它本来的模样。”   招凝想到神性激发前在蜃那里得知的真相,“师叔,整个九州真的只是天宫织造的大道梦吗?”   “招凝,那你觉得这个梦是假的吗?”   招凝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从我接触仙法,知道修真界那一刻起,我便一直向着‘长生久视’四字而去。”   “那师叔告诉你,整个九州确实活在大道梦里,你会难过吗?”秦恪渊忽然说道,招凝一怔,只抬眸注视他,听他说,“从天宫选择用灵根大道加快整个九州修真者的修炼速度,促使更多的人结成金丹开始,这大道对于九州绝大多数人来说,就仅仅只是一个梦了。”   招凝心中一紧,她下意识靠近,下意识伸手去抓住什么,但抓住的是秦恪渊的一截衣袖。   于是千言万语的质疑只变成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为什么?”   “因为想破解眼前的僵局。”云层失了风,好似停在了天空中,秦恪渊低眸看她,“因为不想万年、几万年后,九州的子子辈辈仍旧像现在这样困在囹圄。只是,他们太急了。”   他隔着衣袖反牵住招凝,带着招凝走在云层上。   “古道是自远古流传下来的正统大道,是无数先辈证明最贴合天道的路。但是古道修行,修心为重,修炼为次,故而有时候心境突破,一瞬顿悟数个境界也是有可能的,可古道路上尽是挫折与劫难,心性不坚,品性不正,便极易走偏或者夭折。”   “每一次突破都是对心性的考验,都是对大道的感悟,其路之难无法用言语概括。古往今来,千人之中得一人入古道,古道之中万人有一可突破练气,越往上越是困难,若想在几万年内培养出上品金丹,并成就天道紫婴,其难度可想而知。”   招凝明白,初入古道,她就明白,若非她天资尚可,初入道又有师叔指引,再加上一次次从劫难中得到机缘,今日的招凝早就灰飞烟灭了。   秦恪渊又道,“但是灵根大道不一样,这是天宫众人花了万年时间研究出来,借先天五行灵根大道成就的功法,只要有灵根便可修行,只要灵根纯净便可修行神速,不用百年就可以结丹,更甚至,只要是天灵根或者单灵根,这结成上品金丹的概率会比寻常至少高上五成。   因此灵根大道修行,不用万年时间,几千年的时间,他们就能得到成千上百的上品金丹真人。”   “这些上品金丹真人,就是为了破解九州僵局的吗?”招凝问道。   “是。”秦恪渊回答道,“五千年一次时墟之期,也是九州浩劫之时,时墟薄弱时,最低上品金丹真人可入,同样天魔也可通过时墟进入,必须要将这些天魔扼杀在时墟之中,才能阻止九州再一次开启大破灭。”   招凝呆住了。   秦恪渊没有隐藏,他说,“九州,也就是中州,是整个九州封魔大阵的核心,一旦天魔攻势无法抵挡,九州亿万生灵随之魔化,九州封魔大阵就会自动开启,清洗九州一切。”   嘴唇翕动,招凝甚至忘记了言语,这一刻她甚至希望很久很久之前听到的“大破灭是天人大战”这个消息是真的,至少这样就不会这么绝望。   招凝另一手反抓着他的手,额头抵在他胳膊上,秦恪渊抬手按在她后脑勺上。   许久无言。   招凝仰头,“那上一次大破灭在三四万年前,所以,那次是失败了。”   “对。”   “还有上上一次在十万年前,也是失败了。”   “对。”   招凝紧紧抓着他的手腕,指尖好似要在他手腕上留下痕迹。   她问道,“师叔,那年清霄宗,你也怕昆虚之乱最后无法控制,魔乱整个九州,致使九州封魔大阵再次开启吗?”   秦恪渊拍了拍她脑袋,“师叔当初没想那么多。”   即使此刻听到的消息远比从蜃口中知道的消息更加窒息,更加绝望,偏生招凝只在片刻难过之后就缓了过来。   幸而师叔在。她想。   她松开他手腕,继续跟着他在云上走。   “所以,师叔说,天宫的人太急了。是因为灵根大道修炼出来的真人,大多心性浮躁,只是空有实力罢了。面对狡诈的域外天魔,甚至只是面对邪道中人,他们都更可能会轻视、傲慢、失策,甚至走向极端。这样的上品金丹真人其实助力并不大。”   “若是单以数量说,确实有助力,但是战场环境复杂,对手又是善于蛊惑人心、挑动恶意的域外天魔,数量再多,也无助力,甚至背刺。”   秦恪渊徐徐说来,“而且,金丹晋升元婴是灵根大道第一次心性考验,大多数都会夭折在这一关卡。金丹真人再多,若无元婴,无元神,面对强大的域外天魔,甚至其他寰宇世界的入侵者都只是螳臂当车。”   “可是九州不是只能存在九位元神吗?”   “这是时墟的限制,也是保护。在压制九州元神数量的同时,也阻止了域外更多元神之上的威胁。”   招凝恍然,低头间竟有些咬牙切齿,她低声控诉,“这蜃挑拨得厉害!我险些着了它的道!”   “它说什么?天宫限制所有人大道,只为自己积攒功德,回九州?”   “师叔竟一言就猜中了。”   招凝渐渐缓了下来,细细一思,“师叔,说起来,蜃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阻止大破灭,和他们变相回九州,并不冲突。”   “对。”秦恪渊应了一声。   他说,“有的时候,我们分不清对错,甚至有可能是对与对之间的较量。天宫切断了绝大多数人的大道,但却换来其后几万年的安养生息;天宫蒙蔽了所有人真相,但也带来了平和安宁的九州。我们做不出评判,有的时候我们是受益人,有的时候是受害者,总不能此刻觉得利益受损就抨击天宫,此刻得益就赞美天宫。”   “那样也太肤浅善变了。”招凝笑道,“无需评判,迢迢仙路,自行自路,问心无愧便可。”   秦恪渊也笑,“然后,长生久视。”   “师叔想的真远。”招凝眨眼,她调侃道,“师叔,你可就百年寿元了。”   她抽出手,拍拍他,“不过,师叔放心,招凝相信,你肯定能化神成功的。”   又凑近两分,“师叔,你想吃糖葫芦吗?”   这是在好奇秦恪渊有何执念,会不会像逍意上人那样变成小孩子只好吃糖葫芦。   秦恪渊没回答,负手向下看去。   招凝俯瞰,却见清霄岛已经到了,岛上倒是欢声笑语,装点的张灯结彩,一切都焕然一新。   她偏首笑道,“师叔,万事万物都在等待你回来。”   但他说,“不止是在等我。”   说着,他带着招凝御空一迈,就出现在清霄岛高崖上。   他们并没有掩盖身形,流光落下,瞬间就惊起了岛中所有人的注意。   从大惊转向大喜。   所有人都兴奋地高呼着,“招凝真人!!!秦首座!!!”   他们不约而同地聚集靠近,两人相视一笑,转而落在岛屿中央空地。   “太好了,沈师叔,你终于回来了。”意外的,倒是招凝更让他们担忧。   “这是怎的了?”招凝奇道。   李月抹着眼,眼眶红了,“那日你和纪师叔佯装去海墓后,结果只有纪师叔一身狼狈的回来,还一副绝望无措的模样,可是吓坏了我们。”   其他人抢着说道,“纪师叔险些就坐在这空地上,嚎啕大哭,自责是自己不该贪念海墓宝藏,让你孤身去寻唤神螺。”   “他还说,等他赶到琉璃海墓正墓室的时候,看到遍地碎骨,还有打斗的痕迹,甚至还有几缕你的头发,他险些当场就崩溃了。”   招凝:“……”   招凝茫然,她仰头,下意识看秦师叔,见秦师叔神色颇冷,似乎也带着疑问。   于是,招凝尝试着小小争辩,“也……也没有那么狼狈。”   但这不是变相承认了吗?   下一刻,秦恪渊一抬眼,之前在外面本焦急想要冲进来的纪岫,听到弟子们七嘴八舌的描述后,登时只想多长几条腿逃跑。   在秦恪渊抬眼一瞬间,他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拉着洪杰和艾柏挡在面前,洪杰和艾柏同时翻了一个白眼。   紧接着,纪岫不受控制的撞开两人,自行向人群中飞去。   弟子们非常默契的分出一条路,让他一路畅通无阻奔向秦恪渊。   瞧着师兄那双冷眸,纪岫把心一横,逼近三尺,忽而运功,径直跪下,抱住师兄大腿。   “师兄,师弟可算盼到你回来了。”   “师兄,我有罪,我忏悔。”   硬生生打断了秦恪渊适才想稍作惩戒的动作。   秦恪渊:“……”   招凝很自然的偏头,掩在秦恪渊背后,实际上肩膀微微抖动,让自己不笑出声来。   但招凝给他留面子,其他人太过熟识他,丝毫不掩饰,登时哈哈大笑,声响笑得怕是隔壁岛屿都能听见。   “几日前不是跪过了。”秦恪渊道,“行了,起来吧。”   “好嘞。”纪岫拍拍衣袍起身,抽出腰间折扇,啪得打开,转头向众人挑眉,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笑闹过后,中央空地渐渐平静下来,秦恪渊的目光一个一个划过这些面孔,大多都是熟悉的,只是面上或多或少都添了几分过往的痕迹。   弟子们自发的有序挪动,直至形成整齐划一的弟子队伍。   在纪岫、洪杰、艾柏三人带领下,所有人一致向秦恪渊行弟子礼,齐声有力道。   “恭迎——首座归来——”   秦恪渊未动,招凝在他旁侧,单独行道揖。   “恭迎——师叔归来——”   随着招凝再起声,岛上数十人齐声。   “师叔(首座)——长生久视——” 第235章   问心境大殿。   秦恪渊立上首, 招凝与纪岫分立两侧,其余金丹真人于中央待命。   招凝道,“我曾回过昆虚两次, 魔乱之后的昆虚, 势力割据,宗门争斗, 大小宗门今日兴起明日没落, 唯有玉华宗在此间得势,合并清霄, 联合剩余两大宗门,俨然昆虚之首的做派。”   纪岫皱着眉, 他想诘问这玉华宗是什么东西,也敢做昆虚之首,但并没有打断招凝的话。   “四十年前, 我辗转到极寒宗, 数年时间恰逢极寒宗太上长老冷霜泷大婚,是当时不过筑基巅峰的玉华宗掌门毕玲燕代表昆虚来贺。贺礼是清霄宗禹余天河真解。不过被人提前截获, 后来招凝请霜泷尊者代为追回。”   招凝翻手,当年盛放禹余天河真解的玉盒一如之前, 招凝转交给秦恪渊。   他接过玉盒, 略一感知, 朝招凝颔首。   只这转交的时间, 艾柏忍不住说道。   “这毕玲燕在自家宗门玩闹便罢了, 何德何能担整个昆虚之首,岂不是让九州其他修真界笑话我昆虚?”   有人起头, 纪岫也不忍了。   “呵。这位若只是这般,那我等也什么也说不了。只是……”纪岫看向秦恪渊, “师兄,我在荒漠附近等待几年,都听到昆虚的流言,说是昆虚的混乱都是师兄造成的,还说师兄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身为一宗之主,她不思昆虚之乱本质,不虑魔种之祸根源,反倒将问题全部推到师兄身上,当真是岂有此理。”   艾柏亦说,“听流言中对清霄惨状的描述,真正的情况一眼便知是被魔所侵,已自内向外彻底魔化,他们却这般睁眼说瞎话,是当真以为我们清霄宗没人,首座死了不成?!”   “冷静,艾师弟。”洪杰分析道,“他们倒是不一定不知道真相,要我说,首座所斩之魔,原是昆虚各处修真者。家族也好,宗门也罢,只是谁都不想承担此事而已。细想一下,家族中大半族人品性不端,宗门中绝大弟子,甚至是长老,都轻易被魔侵扰,这幸存者、这其他修真界该如何想?昆虚尽出邪道?昆虚并非正统大道?如此以来,家族在九州何以立,宗门在九州何以扬名?”   “如今九州,特别是昆虚,修行资源匮乏,天材地宝稀少,绝大多数都是从其他修真界获取,若无名,无望,无法与各界妥善同等往来,昆虚势必衰弱,心性佳的弟子不愿来,天赋好的弟子不敢来,昆虚无后继,如此恶性循环。于是,让一人承担污名,就能把整个昆虚之错摘开。”   他说完微微拱手,众人顿了片刻。   纪岫呵了一声,“洪师弟分析的是大局。我这人心眼小,不说大局,只说个人。弟子培养一靠自身二靠家族宗门,弟子所行之事为恶为善,家族宗门担部分因果。假说一宗门部分弟子都魔化作乱,你们就说,这因果惩戒一部分是不是落在他们身上。”   “身为各大宗门家族掌权者,怕是也为自己逃避因果吧。”   几人对视一眼,越说越是忿忿。   招凝垂眸,想起之前毕玲燕的恨。   “当年事后,招凝便遇毕玲燕匆匆往清霄,尚未进清霄,便愤急红眼,是为她师尊一事,据说是弟子回禀,她师尊死于师叔剑下,于是开口便是师叔乃‘魔头’,接下来,整个昆虚都顺水推舟。”   秦恪渊低眸看她,负手而立,却没有第一时间说话。   纪岫再知这一层联系,气急败坏,“这毕玲燕怎的这般?当年师叔受云蔚真人所托,出手救治她,甚至将她送入地底寒川之中,因此受了寒毒。她不思恩情便罢,怎的还这般仇恨,强行裹挟昆虚流言诬蔑师兄!”   “此事我知晓了。”秦恪渊很是平静。   “昆虚之事,待我等回去,问候了昆虚几位元婴上人之后,因是因,果是果。”   “遵首座法令。”   秦恪渊交代,“纪岫,你们几个带宗门弟子收拾一下,过些时日,我们就离开坠仙域,回昆虚。”   纪岫三人眼眸一亮,齐齐拱手再礼身,“是!”   说着三人一聚,快速向外去。   “招凝……”秦恪渊刚唤了声,这时,纪岫忽然想起什么,回身开口就打断了秦恪渊后来的话,他自个也没意识到,只朝招凝招招手,“招凝,来,有事找你。”   招凝有些疑问,看了他一眼,又转眸看秦恪渊,大意是问秦师叔刚才想说什么。   秦恪渊朝纪岫方向微微示意,让她先与纪岫去。   招凝点头,奇怪地跟着纪岫出去。   问心境大殿中只留下秦恪渊一人,他顿了顿,神识覆盖整座大殿,勾连起大殿中经年残留的气息。   只见那些气息在他眼中呈现出过往的画面,有纪岫一行人商议围剿人魔之事的,有听闻昆虚传闻后不知情弟子质疑被纪岫等人驳斥的,有进入坠仙域后所有弟子狼狈躲入此间的,还有经年之后,招凝终于出现在画面中,几人商议起离开坠仙域之事……   他看了许久,闭上眼,那些气息就重新沉下,不知在想什么,盘坐在高台上,内掐子午,闭目修炼。   外界已是夜深,繁星璀璨。   招凝跟着纪岫出去,很是不解。   “纪岫,怎么了?”   纪岫拉着招凝到无人处,展开手心,上面躺着三枚储物戒指。   招凝越加疑惑,“这是谁的?”   “你给的。”纪岫不理招凝更加困惑的模样,转而说道,“当时你的状态古怪,听师兄说,你变成什么执掌者了,就是当时给的。”   他把三枚戒指递到招凝手中,“师叔说,你要看过,再说。”   招凝没接,“既然是我给你的,我哪有收回的理?”   招凝转身要走,纪岫瞬身到招凝面前,堵了招凝的路,说道,“这不是被师兄下了禁制,我这打不开。你把禁制打开,顺便看看有什么想要的,其余的我再安排。”   招凝想了想,倒是没有再推迟,微微感知,却并没有受到阻碍,像是触碰到她的神识,禁制就自行消除了。   她在三枚戒指中大致看了看,不愧是元婴境的上人,这戒指中的留存,甚至远远多余一个宗族的,几乎囊括了整个坠仙域的天材地宝,可惜的是,这戒指显然是来到坠仙域之后的,在被放逐之前,他们的东西都被搜剿了,在戒指里看不到属于九洲的东西。   招凝挨个扫过,本只是走过过场,却意外的看见了一物。   微微一喜,从戒指中取出一物,悬停于掌心,只见这东西似石非石,散发着幽冷的毫光,但是随着光芒的直射,这东西竟然在招凝手中融化了,直至招凝用法力包裹,它又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这是什么?”纪岫也是不解,“看起来虽稀奇,但是没有特殊之处,甚至连灵气波动都没有。”   “这说不定是通天灵物。”招凝忽而说道,“它叫太和幽石。”   纪岫一顿,“这名字听起来有几分远古的味道。”   他见招凝把三枚戒指还给他,“不要其他的?就一颗太和幽石,回头师兄说我哄骗你。”   招凝翻手,太和幽石消失在掌心,“就这一个就够了。其余的你自行安排的,我想着有他们三人的积蓄,说不定清霄的这些年的亏空都能弥补上了。”   纪岫点头,“我也是这般想的,我准备……”   他话还没说完,幕得向阵法外看去,即使已经不再有蜃雾了,岛上的阵法仍旧没有撤,也算是护持清霄岛的一道屏障。   而在此时,阵法外忽然出现了数个金丹真人包围着清霄岛,在海上,更是有数艘大船,大船上,不少筑基境的修真者御剑而起。   这般气势汹汹成包围之态,来者不善。   岛中弟子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戒备的看着,而洪杰已经一步踏在高空云层之上,质问对方。   “诸位来者何意,为何围困我清霄岛?”   东面紫袍金丹真人眯眼说道,“听闻贵岛在琉璃海墓中收获颇丰,我们也没有其他的意思,用你们的收获换我林家与上官家的损失。”   洪杰皱眉,起了疑,“你们是什么意思?”   紫袍金丹真人呵道,“休装模作样,大闹我林家禁地的林影是不是清霄岛中人!”   这时西面又一金丹真人逼视道,“我上官家几位太上长老莫名消失无踪,是不是也跟你们逃不了关系!”   这两人质问,当真是不用反驳,确实是与他们有关。   纪岫哼了一声,收了三枚戒指,朝招凝抬抬下巴,“走,会会他们!”   说着,同招凝一起,瞬间左右站在了洪杰两侧。   纪岫看向西面那位金丹真人,嘲讽道,“怎的,被我们耍了几十年,这会儿死了祖宗,反而有勇气了?”   “你!”嘲讽他的金丹真人瞬间大怒,然而纪岫不理他,又看向紫袍金丹真人,“那你怎么不说你林家炼制人傀之术,无数人进入林家都变成了没有意识和六觉的傀儡?”   “哪里来的巧舌混账!”林家真人也是生气。   另有真人威胁道,“你莫要多言,你以为就你这清霄岛上数十人,歪瓜裂枣就能阻挡的了我们?”   他这形容甫一出口,底下的弟子都怒目而视,都是清霄宗的天才子弟,还是用歪瓜裂枣形容的,但是众弟子都守规矩,并未动作。   招凝淡淡道,“诸位来此,想来是有人暗中跟你们通了消息?”   众真人目光在她身上划过,明面上,唯有招凝的修为最高,在金丹大圆满,这群人自是明里暗里都在审视招凝。   招凝真正模样少露面,众人还不知招凝是何身份。   迟疑片刻却不想招凝就说道,“可惜,那人也死了。”   众人目光中划过错愕,这宴彬可是令整个坠仙域内海域都头疼的家伙,甚至外海域的妖兽对此也恨得牙痒痒,谁能想到这家伙也死了,最重要的是,以面前这女修的口吻,似乎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于是有人眯眼冷呵了一声,“你究竟是谁?”   “哈。”纪岫笑道,“这么冒昧问仙子,可一点都不知礼数?她是谁,与你们何干?今日,便让我清霄岛众人,给你们好好讲讲礼数。”   说着,一展手,手中折扇中伸出一柄薄如蝉翼的利剑。   纪岫呵道,“诸弟子,强敌环视,可俱?!”   “不惧!”弟子们齐声道。   这气势竟然围困清霄岛的林家和上官家都骇了些许。   只听纪岫说道,“那好,诸弟子听令,起势,迎战,让首座瞧瞧,我等沉寂数十余年,这刀刃是不是都生锈了。”   “是!”   说着,弟子们皆御风而起,环岛而立,手持灵器,神色郑重且肃穆。   纪岫、招凝、洪杰、艾柏四人分立四方高空,神光涌动,刹那间,将整个清霄岛护住。   不知不觉,环绕清霄岛的两族筑基子弟尽稍稍后退了些许。   金丹真人们虽被此气势骇,却更是恼羞成怒,吼了一声,“今日,到底是看你们清霄岛灭,还是我两家亡!”   说着,直接迎了上去,瞬时间整个阵法外晕开了色彩斑斓的神光和灵光。   岛中空地甚至还有近年出生的孩童,仰着小脑袋,看热闹,丝毫都不害怕,只有新奇。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背手平静地走到他们身边,挨个拍拍他们小脑袋。   孩童们缩了缩脑袋,瞧见来人,不伦不类地行着弟子礼,“首座爷爷好。”   秦恪渊顿住。   孩童们眨巴眼,小心翼翼地问道,“首座爷爷,以后我们也能像婶婶伯伯他们这般厉害吗?”   有更小的刚会说话的小家伙也说道,“我也要打坏人,保卫家园。”   秦恪渊抬眸,看众弟子在对战中游刃有余,看纪岫等人以一敌三,看招凝顷刻间禁锢对手,应了声,“当然。”   转而就将几个孩童送入洞府中,再一转身,却是出现在高空云层之上,负手而立,淡淡而言。   “小辈打斗,几位就不必掺和了。”   却见半里之外,几道空间扭曲,几只眼睛盯着此处。   有声音嘶哑难听,“新的坠仙?你们神音会承诺我们会洗净我等家族业火,接引我们入九洲,如今,人呢?!”   招凝于打斗中霍然抬头,元婴之上的对话非金丹境界可以听见,但身为坠仙域法则执掌者,招凝若是想知便能知道此地一切动向。   她以法决震开围攻的四人,只一声轻巧的“禁”,四人瞬乎禁锢在空中,转而失了驾云之力,便径直向海中坠落。   而招凝已瞬身出现在秦恪渊身边,“师叔。”   秦恪渊低眸问她,“可是这几人算计于你。”   招凝目光划过四处,果不其然见到林回上人等四人,是当初东海之上围剿四人。   “是。”   招凝应得干脆。   秦恪渊抬眸,视线扫过四处,“我便代家中小辈问一问,当年以元婴围困,如今可备好了代价?”那四元婴倏然一顿,此人实力不对,更胜那些老不死的坠仙。   这几个元婴上人也不是莽撞的,加之心中隐隐的不安,便有一人开口说道,“既然阁下不是坠仙,那便是误会,就当我等不曾来过。”   说着那几处空间又开始波动,似是要直接离开,却不想空间却是被禁锢中,破碎虚空的能力却是做不到。   四人目光陡而落到他们二人身上。   招凝淡淡道,“何必再走?几位不是想要上神音会诘问吗?那便抬头看看。”   话落,便见天空万丈之处出现一座浮空台,台上四柱高耸,宛若撑天而起,四柱之上,天雷酝酿,雷光勾连,杀戮与血腥同其相映成趣,正是神音台。   秦恪渊抬眸,雷光跳动间,过往的惨剧坠入他眼中,招凝的无助、招凝的迷茫、招凝的诘问、招凝的赌命……如此点点滴滴,他低下头,见此刻的招凝微微抬起下巴,逼视四元婴。   “此阵可炼化出功德之力,若是诸位当真想洗净自家家族业火,何必劳烦他人,不如自己身先士卒。”   “你!”   他们暴吼声还没有说出口,便感四周聚起古怪的力量,即使他们已至元婴却感觉到无尽的压迫,想要挣扎却是有些困难。   便在他们犹豫的这一刹那,倏忽间,他们就被困锁在四柱之上,雷光成了最无法逃脱的捆绳,天雷不断击打在他们身上,爆出重重神光。   那神光上出现死人的影子、妖兽的嘶吼、魂灵的挣扎,各种秽气、血气、煞气交织释放,独独没有澄澈的功德金光。   甚至不用大阵炼化九九八十一日,不过须臾时间,他们就被大阵激发了神魂深处的业火,瞬间从神魂燃烧至他们体表,片刻后化成飞灰散落在神音台上,又被高空的风嫌弃地扫尽了。   招凝淡漠道,“此番是自作自受。”   “是。”秦恪渊应道。   而后又问,“你当时仰头在看什么?”   招凝略略疑惑,看了一眼神音台,又看秦师叔,虽是不解秦师叔为何而问,还以为是从三坠仙那知道的只言片语,便故作认真的想了想,这才说道,“在想这漫天星辰究竟能不能为师叔指路。”   “能。”   却不想秦恪渊回答的很快也很肯定,就见他一抬手。   夜幕中垂挂的一颗星辰晃了晃,紧接着却像是流星一般坠落,最后落在秦恪渊手上,光华璀璨而耀目,似有万钧重又似羽毛轻,上古龙影缭绕在其上。   招凝看呆了。   就见他转而递向自己。   招凝下意识的捧着,光华为她周身晕上了一层星光,她抬眸问道,“这是天上星辰吗?”   秦恪渊看了她一眼,笑而不语,转眸看向下方。   清霄岛周围的战局可以用碾压二字来说,纪岫等人几乎没有任何损伤,直接将林家和上官家一众人逼得毫无还手之力,说到底,邪门歪道在正统大道的齐心协力之下,几乎没有战胜的优势。   招凝捧着“星辰”,冥思苦想了半天,忽而闪过明悟,眼中倒映着星光。   她看秦恪渊,“师叔,这是指引你的时空道标?”   可是她还没有听到回答,就听下面纪岫喊道,“师兄,招凝,你们在云上作何?!招凝,你为何那般耀目!”   招凝想着怕是得不到答案了,于是收了“星辰”,一迈步回到岛中,正巧纪岫等人跟着落地。   纪岫挤到她身边,“是不是师兄在时墟中给你带了宝贝,给你纪师叔也掌掌眼。”   招凝淡淡地瞥了一眼。   纪岫意识到什么,轻咳了一声,更小声了,“那给你纪师弟瞅瞅。”   招凝很是认真地看向他,直到秦恪渊都落地了,纪岫好奇极了,才得到招凝两字“不行”。   纪岫倒吸了一口寒气,只觉心凉,刚要控诉招凝,就听秦恪渊问,“如何?”   “咳。”明知道秦恪渊是在问战局如何,可终有一种古怪的压迫感,纪岫假咳一声,而后认真回禀,“禀师兄,林家一共三名金丹,二十一名筑基,上官家一共四名金丹,十九名筑基,都已经被我等抓获,我宗弟子无一受伤。”   “嗷……”却听这时,有人嚎了一声,纪岫一惊,难不成真有受伤的,转眸一看,果真见一名弟子坐在地上,手捂着额头,几丝血迹从指缝中涌出来。   纪岫大步冲去,“怎么回事?谁伤的?!”   他一眼扫过,那些被禁锢在阵法中的林家和上官家等人,满是冷色,只等弟子指出是谁所伤,立刻就要了对方小命。   就在这时,有人扯了扯他衣摆。   他古怪地低下头,就见还没到他腰部的小孩,满是委屈和不好意思的说道,“对不起,纪师祖,我们不小心扔石头砸到了董师叔。”   另一个小孩又道,“我们也想战斗。”   “对!”   纪岫捂着心口,长叹一声,而周遭却是几声噗嗤笑声,他眉目一凝冷冷扫过一眼,抬手一指那受伤的弟子,“你!现在立刻马上行基础锻体决两千遍,居然这都能受伤!”   说着他甩袖转身,刚一动作,灰溜溜地就瞬身回到秦恪渊面前。   手上弟子指着自己很是无奈,旁边弟子们笑得眼角都挤着泪水,拍拍他,“就让纪师叔找找面子吧。”   纪岫一本正经拱手向秦恪渊,“师兄,都是误会,确实无人受伤。”   旁边洪杰和艾柏眼观鼻鼻观心,在场谁不一清二楚。   “嗯。”秦恪渊无甚表示的应了一声。   “师兄,这林家和上官家听招凝的意思,估计是被那宴彬蛊惑,故意来我们清霄岛找事的。这宴彬很是狡诈,当初在余家试炼血池之中就多番偷袭我与招凝,进入海墓中被我与招凝先下手为强揭穿了,却不想我两联手都没有防住他逃脱。”纪岫越说越是气恼,“我很怀疑,招凝之前心智异常,可能就有他一部分的暗算。”   “我知。”秦恪渊说道,“所以,他已经灰飞烟灭了。”   纪岫一愣,抬眸看了一眼,却见秦恪渊目光却注视着远方海岸,招凝似乎在同谁说话。   “那人谁?”纪岫问洪杰等人。   洪杰等人也是摇摇头。   招凝低眸看狼狈的故人,很是意外,“你为何来此?”   此人竟然是顾楼。   顾楼明明已经是筑基境,此刻身上却是湿透了,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海水,起身恭恭敬敬地在招凝面前跪下,伏地叩首,却不抬头。   “恩人,我从林敏丹那听到的消息,说林家和上官家要对您不利,便匆匆赶来,没想到,我还是晚了一步。”   顾楼解释道,“林敏丹告诉我宴彬不久前到林家,给了他们您本貌画像,说您被神音会抓了,但神音会并没有得到满意的结果。建议他们可以趁机攻下您所在的族岛,一方面可以掠夺资源,另一方面可以借此向神音会示好。”   顾楼没有抬头看招凝表情,只继续说道,“恩人,还是小心此人。”   但招凝语调已无甚波澜,“多谢。不过,他已经灰飞烟灭了。”   顾楼蓦然一惊,抬眸看招凝,就在这时,却见她身后不知何时又站了几人。   除去一身量高大之人他不敢直视,其他人都是忿忿,恨不得生啖其肉食其骨。   “这宴彬怎的这般恶毒?!”纪岫一想起那日海墓对敌,“那家伙不是古道修士,这般恶毒还修什么心性,修什么大道?!”   站在招凝立场看,确实唯有恶毒二字,但转过头去以宴彬角度去向,三眼神族修士,金光|气运加成,九洲大宗得意弟子,却三番二次被夺机缘、反陷危机,对他来说,就是因果报应,谋敌平忿。   招凝不想多言这已经成飞灰的人。   她低眸问了句,“你在宁明城藏身?”   顾楼伏地说道,“瞒不住恩人,顾楼只此去处不是好去处,可是辽辽内海域哪一处都是家族领地,外来者很难融入。我只好铤而走险,赌一赌最安全的地就是这最危险的地带。起初还好,隐姓埋名,但却不想几年之后,林敏丹还是找到了我,唯一庆幸的是,她并没有揭穿我。因此,我才继续留在宁明城。”   招凝仿佛看透了他,“仅此而已?”   顾楼伏得更低了,“她还帮我娘保存遗骸,拦住林辉那混账。”   “杜家的人呢?”   “杜保爷孙同我住在一起,只是菱华她……”他掩着微微颤抖的声音,“菱华她自戕了,我还没来得及使用您赐下的生生之力至宝,她便魂飞魄散了。”   招凝默了片刻,她转头看秦恪渊,好似在征求他的意见。   秦恪渊道,“念你不远万里、耗尽真元来送信,我等承你的情。”   顾楼不敢抬头,说话那人让他心中惶恐,不敢直视。   “我等会离开此地,岛中无人,但外岛有百人囚犯。你若是无地可去,可做清霄岛守岛人,岛中一应资源任你取用。”   一时间,惶恐、惊愕、激动等等情绪充斥着他内心。   他不敢上看秦恪渊,只微抬头看岛上被困锁在阵法灵光中的林家和上官家众人,这里面比他高的修真者更是超过两手之数。   顾楼很有自知之明,“这位前辈,恩人,顾楼只是来报个信而已,不敢承此重任,得此宝岛。”   秦恪渊道,“无妨。”   抬眸看了一眼洪杰,洪杰躬身以应,转而抬起左手,掌心出现一座小塔。   “顾楼!”洪杰郑重高声喝了一声他名字。   顾楼心中一颤,抬头看。   却见洪杰双指并合指小塔,声音洪洪。   “此为刑罚塔,一共九层惩处禁制,一层巽风,二层齑雷,三层炽火,四层……”   他介绍完,抬手一抛,刑罚塔陡而放大至寻常高塔,浮于禁锢阵法灵光上方,将上官家和林家众人都收入高塔之中。   转而他再一指,却见刑罚塔以此模样高高飞起,最后重重落在隔壁荒岛上,溅起滚滚尘烟,而刑罚塔稳稳砸下。   “此塔中已关押潘家八十余人,刑期二十年,林家与上官家六十余人,刑期五十年。”洪杰抬手一指,就见顾楼手中幻化出一指短鞭,“此为刑罚鞭,若塔中人刑满释放后仍以恶行事或者有人攻占清霄岛,可利用此鞭将人关进刑罚塔中。”   顾楼双手握着刑罚鞭,微微颤抖。   纪岫笑道,“守岛,可不是轻松之事哦。”   顾楼郑重叩首,“顾楼定恪尽职守。”   招凝道,“把他们接到此处来吧。”   顾楼微惊,这话的意思,不仅是守岛,甚至让他在岛上自行发展壮大。   他目光划过众人,众人皆是平静。   他再叩首,“顾楼此生为清霄岛守岛人,后辈世世代代为清霄岛守岛人。”   顾楼走后,纪岫感叹,“之前还想着,我们在此岛五十年,都待出感情了,就这么随便遗弃,可当真是舍不得。”   “谁说要遗弃了。”招凝说道,“以后还能常来常往,甚至作为宗门弟子的试炼之地。”   “当真?”纪岫等人俱是惊讶,“这坠仙域不是出不去吗?怎的现在可以常来常往了?”   招凝浅笑,“今时不同往日。”   她抬眸看秦恪渊,大抵也只有他们二人知道为何了。   半月后,清霄宗众弟子都已经整理完毕,灵舟悬停在空中,弟子依次登上灵舟,秦恪渊、招凝、纪岫等五人站在舟首,灵舟正御空而起。   却见一大船还未来得及靠岸撞在岸边礁石,船上几人正是顾楼及杜家人,他们不在意大船情况,只急匆匆跪地向灵舟行大礼。   “恭送主宗——”   三人的送别声少有的声洪有力,在此声中,灵舟舟首一转,飞向神音台。   作为坠仙域法则执掌者,招凝只是可以掌控坠仙域出口位置,她将出口设在神音台四柱中央,天雷轰轰中震慑妄图借此窥视九州的行恶之人。   一道空间裂缝像是蜃的两半蜃壳缓缓张开,灵舟入其中,光华包裹,先入海底万丈。   这里是九州北寒海域与坠仙域海底空间重叠之处,由蜃镇守。   果不其然,回头看,张开的蜃壳中,蜃化作人形,鲤鱼裹着气泡,向灵舟躬身行礼。   直至灵舟远离视野范围,蜃壳渐渐阖上,从此坠仙域是坠仙域,九州是九州。   灵舟破海而出,御使高空。   有弟子深深呼吸,“是九州的味道。”   有弟子笑着调侃道,“九州能有什么味道,这里可是北寒海域,我只感觉这里的风嗖嗖一阵,快把魂都冻僵了。”   灵舟未向陆地飞去,舟上有秦恪渊,有招凝,还有四名金丹真人,倒不如直接穿越天涯海角来得快。   纪岫等人聚在一起不知商议什么。   招凝站在秦恪渊身边,“师叔,当年我在此遇到了奇事。”   秦恪渊低眸看她,听招凝道,“是两只大妖打斗,一只马首鱼身却有双翼,一只人面蛇身却有九头,打斗之中翻天蹈海,还有玄之又玄的玄妙道法。”   “是騊駼与相柳,来自幽冥。”   “幽冥玄奇,我当年不过匆匆路过。”她顿了顿,“路过两次。”   秦恪渊问她,“为何”   “第一次路过,为去极寒宗寻师叔,师叔却让招凝扑了空。第二次路过,却是为碎丹重铸。”   大抵是秦恪渊当年就算到招凝有此一劫,此刻想想……背后的手动了动,终究还是其余动作。   只是说道,“跟师叔说说这五十年?”   “好。”   但招凝还未开口,就听见纪岫等人的争吵声。   两人转头看去,不发一言只是眼神就让三人止住了声。   还是洪杰道,“首座,我们在寻穿越天涯海角海雾的最佳位置。”   纪岫亦道,“若是位置寻得好,可以直接进入炎州外海域,我们不出数月就能抵达昆虚了。”   若是这位置寻得不好,或者去了朱州外海域,或者去了汴州外海域,汴州倒罢了,这朱州可是要横跨三大修真界才能抵达。   “那你们找到了?”招凝问。   纪岫无奈,“这不是在争吗?”   他看招凝,“招凝,你有想法吗?”   招凝随手一点,“这里。”   “确定?”   “确定。”   “但你看起来很是随意。”   “但我还是很确定。”   于是灵舟沿着招凝所指之地而去,数十日后,白雾中虚空扭动,天地转圜,眨眼间,冷热倒转。   只感知这暖意便知此地是炎州。   纪岫众人一脸佩服看向招凝,但招凝很友善地向他们揭秘。   “我就是从这里过去的。”   纪岫等人:“……”   灵舟尚未驶出天堑海海域,招凝却听见些许熟悉的鲸吟声。   灵舟下落,却见当年的小玄寒裂海鲸依旧还是那般模样,它匆匆游来,张开大口。   舟上众人正要戒备,却见它大嘴中竟含着一人!   舌上那人一滚身,露出的面容却是清霄宗众人都熟悉的。   却是——   “柴进!”纪岫惊喊道。   立刻施法将柴进拉回灵舟。   柴进仰在栈上,神智已迷糊,嘴中却还在喃喃自语。   “快——救——救救清霄宗——” 第236章   一语惊呆所有人。   招凝蹲下身, 伸手虚按在柴进身上。   秦恪渊走进,众人转眸下意识地“师叔”“师兄”“首座”喊了几声。   他问招凝,“他什么情况?”   招凝说道, “他身中极火之毒和极寒之毒, 二者相克,让他体内经络完全崩碎, 再加上他的金丹诡异, 似是用狂暴妖兽的妖丹凝结而成,这股狂暴之力没有洗练, 如今被两种相克之毒勾起,正在破坏他的肉身, 再过一段时间,三者就会冲入金丹之中,怕是会金丹碎了。”   “这是怎么回事?!”纪岫惊喊道, “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秦恪渊微微皱眉, 抬手,银色的光华从他手中晕开, 散落在柴进身上,招凝避让开, 让秦恪渊为柴进压制毒性。   很快, 柴进眉间紧了紧, 手指也动了动, 嘴里的胡话更是多了, “快来人,救救清霄宗弟子, 快,该死的玉华宗。纳……纳命来!”   他最后惊喊一声, 猛然睁开眼。   秦恪渊收回手,负后,他也不能完全治疗好柴进体内的毒性,只能让他的情况好转,至少不会伤及性命与神魂。   “柴师弟,你没事吧?”洪杰问道。   “柴进,清霄宗发生了什么事?”纪岫紧跟着问道。   其他人也汲汲皇皇地询问。   柴进这才找回意识,看着周遭围着的人群,更是一惊,嘴唇颤抖着,四面看了一圈,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洪师兄?!”洪杰点头,他再转向一旁,“艾师弟!”听到一声“诶”的应声,视线再转,“纪岫!你也在!”   纪岫在宗门与他就不怎么对付,“看来没事了。”   柴进目光垂下,看见蹲在面前的招凝,“还有招凝你这个小丫头。”   一瞬间,柴进眼眶中的泪水都滚了下来,“真的是你们,真的是……”   纪岫被他这情绪波动给惊道了,“你哭什么?宗门到底出什么事了,快跟我们说?!”   柴进粗鲁地抹了一把眼泪,“还不是因为那魔……”他边说话边抬头,便看见正前方垂眸看他的秦恪渊。   他一瞬间卡住声音,神色抖动,眼里竟闪过惧怕与恨。   纪岫皱眉,“你怎么回事。”   却听他咬着牙喊了一声,“魔头!”   这倒是让众人一惊。   “柴进!”洪杰呵了一声,“你怎么称呼首座的!”   “柴师兄,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艾柏皱着眉。   招凝站起身,退了半步,站在秦恪渊身边,她仰眸看秦恪渊,似是有些担心,但秦恪渊低眸,对上她的视线,却是平静的。   柴进吼道,“不是他杀了昆虚成千上万修真者吗?不是他将整个清霄宗血流成河吗?”   “你说什么屁话!”纪岫怒骂道,“那些家伙都被天魔侵入了识海,已经魔化了!”   柴进没有半点缓和,反而继续吼道,“就算如此,若不是若不是他造成当日之情况,清霄宗现在怎么可能被整个昆虚排斥,被玉华宗踩在脚下,甚至直接被玉华宗合并,将清霄宗所有弟子都扔入那蛮荒之地,自生自灭!”   “什么?”众人听到他话,俱是惊讶,纪岫半跪着,一把揪起了他的衣领,“你说清霄宗剩下的弟子怎么了?”   瞧着他杀气腾腾的模样,其他人虽是震怒,但是还尚存理智,洪杰将纪岫拉开,斥了句,“纪岫,别胡闹!”   他问柴进,“什么莽荒之地,这九州还有什么莽荒之地?”   在这冲突中,柴进终于稍稍冷静了几分,他呼吸急喘地说道,“还能是什么莽荒之地,都是那该死的玉华宗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秘境。那秘境甚至都还不稳定,随时都有罡风齑雷,还有实力极其强悍的变异妖兽和上古妖兽,他玉华宗就这么把我们清霄宗剩余所有的弟子扔进去,不顾死活地给他们开荒,开荒得到的所有东西都上交给他们,然后继续将人扔进那莽荒之地,根本不给我们活路!”   招凝在他话语中找到了一丝线索,莽荒之地?难道是……   秦恪渊冷声问了句,“这秘境在何处?”   柴进偏过头,甚至不想理秦恪渊。   纪岫气急,上前就又要骂,是洪杰再次拦住,但话语也带上了怒火,“柴进,我们不知道你到底受到了什么蛊惑,为什么对首座带着偏见。但你现在必须要把事情说清楚,回答首座的话,否则首座如何将弟子们都救出来?!”   柴进这才缓了缓,抬头看秦恪渊,秦恪渊神色未变,想只是平静地等待他的回答。   却不想柴进哼了一声,甩过头,而后才说道,“我只知道在千韧山脉附近,那玉华宗该死的娘们不知道用什么,在千韧山脉中开启了一处闻所未闻的秘境。具体在那,我不知道,我是被传送出来的。那莽荒之地有很多远古的遗址,当时,我们被妖兽潮包围,走投无路,不得已才往远古遗址中跑,不小心触动了远古传送阵,却只有我一个被传送出来了。”   “出来之后就遇上玄寒裂海鲸?”招凝问道。   柴进瞟了一眼,“出来后我就晕了,醒来就看到你们了。”   招凝顿了片刻,瞬身到穿透,那小玄寒裂海鲸还在船下游走着,大抵是察觉到招凝的气息,它脑袋探出来。   “小家伙,能带我们去找到他的地方看一看吗?”   小玄寒裂海鲸嘤嘤哼了两声,转而一头扎进海里,身子一转往另一个方向去。   招凝回眸看了一眼秦恪渊,两人瞬间消失在船上,在出现,已经是在小玄寒裂海鲸的背上。   小玄寒裂海鲸并没有带他们走多久,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附近。   招凝一惊,这里竟然是望仙死城附近,小玄寒裂海鲸在一处坍塌的边缘游走了两圈。   “师叔,这些碎块难道就是远古传送阵。”   秦恪渊一眼扫过,“单向传送阵,一旦开启就会立刻销毁,只能传送一人,应该是紧急避险所用。”   “那宗门其他弟子……”   “先去千韧山脉。”   “好。”   招凝应了一声,蹲身拍了拍小玄寒裂海鲸的脑袋道了声谢,紧接着就和秦恪渊瞬间回到了灵舟上。   “师兄,招凝,怎么样,能再传送回去吗?”纪岫几步上前。   招凝摇了摇头,“是单向的,且自毁了。”   “该死。”纪岫低骂了一声。   秦恪渊说道,“你们先回昆虚,我直接去千韧山脉看看。”   招凝说道,“师叔,我跟你一起,我可能有些线索。”   秦恪渊看了她一眼,应了一声。   纪岫等人也想跟去,但被秦恪渊阻止了,他嘱咐道,“回去昆虚后,先低调观察,等我们回来再说。”   “是。”众弟子躬身应道,唯有柴进嗤了一声,“假惺惺。”   众弟子目光陡而逼视他,而秦恪渊却好像没有听见,伸手挽住招凝腰身,瞬间破碎虚空而去。   短距离的瞬身,招凝自是能跟上秦恪渊,但此地与千韧山脉足有上万里路,除非元婴破碎虚空穿越过去,否则即使瞬身也要耗费数日时间。   千韧山脉多是嶙峋岩崖,少有植被,在夜色之下更加显得暗沉,此地有上古阵法限制,非元婴不可逾越。   秦恪渊挽着招凝站在千韧山脉高空之中,隐隐能看到整座山脉蒙着一层黑光。   “师叔,这阵法是作何用的?”   “传闻是用来封禁远古地底火山,不过现在看来并非如此。”秦恪渊说道,“此地阵法应该被打开过,确实有远古的气息溢散出来。”   他低头看招凝,“你知道的线索是什么?”   招凝抬手,掌心一枚仅剩半个的九州轮出现在手中。   “禹余赦神令?”秦恪渊呢喃一声。   “师叔也称它为禹余赦神令?”招凝疑道,“但是毕玲燕却称呼她为九州轮。当年,我去天机宫给师叔设时空道标,正巧毕玲燕直奔此物而来,本说是合作,却在我打开窥天镜幻境之中,暗中抢夺此物,被我斩了一半。但她提起合作时,却说此物可以开启一处洪荒之地,我几番以为她是说谎,如今看来莫不是真的?”   她将半块九州轮递给秦恪渊,秦恪渊微微感知,法力注入其中,只看见其上众生万物古怪变化,似有虚空波动却像是被什么阻隔着。   他眉头微皱,转而一道剑光从神光氤氲中猛而射出,虚空一斩,那处波动好像落到了实处,只见下方黑光晕着的山脉隐隐出现一圈如九州轮上的纹路,随着纹路旋转,出现一处极不稳定的黑洞。   “师叔,是秘境入口。”   秦恪渊搂身一动,须臾之间出现在黑洞之中。   进入其中,刹那视线开阔且光亮,却见一处一望无际的草原,草地皆枯黄,地面散落着零星的枯骨和堆砌的高石,抬头无日无月,却自成天空,天空上有翼展三丈的金雕盘旋,高石上有足有千斤重的秃鹫岣嵝着长脖盯着,此为寻常,再往深处去,便能看见游走在草原上的巨兽,和半空中随处可见的空间裂缝。   这些巨兽极其敏锐,轻易就发现了境外来客,而秦恪渊带着招凝不过是在高空上飞过,那些巨兽便直接后脚站立,嘶吼着用前爪够天甚至是张开凶嘴利齿咬动。   招凝不过浅浅一扫,其实力最高的堪比元婴,最低的也抵上筑基了。   而这些空间裂缝和灵雾森林极其相似,雷光缭绕在裂缝边缘,外侧刮着罡风,但罡风之烈远远超过灵雾森林,甚至连招凝被散碎的风吹在身上都有些刺骨之感,且这空间裂缝里黑洞洞的,似无尽虚无,没有自成空间。   秦恪渊自进入其中似乎就已经感知到什么,受空间裂缝影响,不可直接破碎虚空穿越,只一路带着招凝向某个方向飞去。   即便这般,也飞了足有半个时辰,很快,招凝便听见了打斗的声音。   一瞬而至,却见一只如同小山般的妖兽正在攻击一群修真者,这群修真者各个都是力竭模样,狼狈至极,仿若下一刻就要支撑不下去了。   “不!”修真者中有人凄厉惊喊一声。   招凝倏然瞬身至前方,清光打下,铺在那妖兽脚下,将它足有两丈宽的脚掌托起,在它脚下地面正躺着一重伤女修。   清光凝实成锁链,攀援缭绕在妖兽腿上,转而衣袖一挥,将那妖兽整个身体都掀翻到十丈远处,这已经是招凝随手一击的极限距离,此妖兽重量怕是有万钧。   妖兽重重倒地,溅起烟尘四起,方圆数里的地面都跟着上下跃动了一番。   就在这时,却听一声惊喜喊道,“招凝?是你!”   招凝听着声音些许熟悉,转眸一看,却见修真者人群中冲出一衣衫褴褛狼狈至极的男修,几乎看不出模样了。   “招凝!”他双手撩开眼前的长发,露出沙黄的脸,“是我,陈填。”   “陈师兄?”招凝些许恍惚,陈填当年一身整洁妥帖君子风范,任何时候都没有变过,却不想这般狼狈了。   招凝落在地上。   陈填带着一众修真者涌了上来,“真的是你。”   另几人去将地上的女修扶起来,却是招凝认识的,“明珞师姐。”   明珞已经意识迷糊了。   陈填说道,“太好了,招凝,你竟然已经金丹境了,我们当不上你师兄师姐了。”   他身边一人更是激动,“招凝师妹,啊不,沈师叔,你是来救我们的吗?”   招凝尚未说话,却听又有一人惊喊,“那三相妖象又爬起来了,快,快跑!”   但下一刻那小山般的三相妖象就直接倒在了地上,失去了意识。   “没事的,师叔在。”   一群人些许疑惑,才随着招凝抬眼,就见天空御空站着一人,身量高大,负手而立,黑发掺白,却是中年模样。   但他们一瞬间就认出来了,陈填下意识地喊,“首……秦首座。”   可就在这时,人群不知道谁提了嘴,“什么首座,明明是魔头。”   招凝皱眉,凝目向这群人扫过,见他们神色中要么是冷漠,要么是躲闪,要么是恐惧,没有半分看到秦恪渊的惊喜和振奋,甚至连曾经在宗门中的尊敬都没有了。   陈填掩着几分惧,向高处拱手躬身,“多谢首座。”   好似高空的视线没办法细看出他们多变的神色,秦恪渊的声音依旧平静。   “秘境中有多少我宗弟子在内?除了你们可还有其他人?”   些许沉默了几个呼吸,仍旧是陈填回答道,“秉首座,入秘境的清霄宗弟子共有六十余人。除了我们,还有七个队伍。”   招凝顿了顿,“听柴进说,不是说,整个清霄宗的弟子都扔进入秘境,为何只有六十余人。”   陈填回答道,“自从几十年前屠……那事之后,回清霄宗的弟子只有不到五百人了。后来绝大一部分自逐清霄宗,去了其他宗门,还剩下一些在玉华宗合并我清霄宗时,都拜了玉华宗,留下的,都是自愿留下的。”   最后一句多少带着几分修饰,自愿留下来的少,大多是资质不够要求才被留下来的。   招凝沉默些久,她抬头看秦恪渊,秦恪渊只淡淡地回应了声,“我知道了。”便眺望这莽荒之地,好似在感知其他清霄宗队伍。   不一会儿,秦恪渊对招凝说道,“招凝,护着他们,我去另一处看看。”   “好。”招凝应了一声。   秦恪渊消失在天空中,这些弟子稍稍活跃了两分。   有人问,“沈师叔,你怎么跟着这个人来的。”   又有人说,“沈师叔,你离这魔头远一点……”   那人话没说完,就被招凝打断,“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魔头,当年清霄宗四大宗门之首时,你们喊的是什么,忘记了?!”   陈填少见招凝生气,赶忙拦住,“招凝,你可能不知道,这秦恪渊……秦首座,借金丹大典和四大宗门挑战大会,屠杀了昆虚成千上万人。”   招凝察觉出异常,“那些人,包括在内的宗门弟子,识海都被天魔侵识,由内向外魔化了,你们不知?”   有人嘀咕,“知道啊。可是哪有可能全部被魔化了,都是大宗大家族弟子,只有些许散修入魔了吧。”   招凝霍然看向他,那男修看起来精瘦,招凝隐隐在内门见过。   她心底波澜四起,抬眸扫过所有弟子,发现他们的神色几乎都是认可的,掩在衣袖中的手猛然捏拳。   大抵注意到招凝神色不对,陈填试图转移话题,“沈师姐,不说这个了。刚才听到你说,你们遇到了柴师兄?”   “对,他之前与你们在一队?”招凝掩去心中的寒意,她比谁都知道,竟是言语争执是根本扭转不了他们的认知的。   “最开始是和我们一起的。后来和凌霄峰邵峻师兄去探一处远古遗址,我们已经好像没有遇到他们了。”陈填回答道。   “你们被扔进来多久了?”   “大概有十年了。”   招凝细算,大抵是毕玲燕回到玉华宗之后,就开始研究那半块九州轮,甚至可能几个月的时间不到,就找到了打开千韧山脉阵法的方法。   她心里起了疑,这毕玲燕为何如此了若指掌。   过了几日,秦恪渊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高空,袍袖一挥,袖里乾坤中甩下二十余人,紧接着他的身影再次消失了。   “邵真人,余真人,罗真人……”陈填一等人惊喜地喊道,迎了上去,这群修真者最低也在筑基,这般落地不会有丝毫伤势,便见其中一人翻身而起,指着天大骂,“这魔头为什么还活着,我清霄宗弟子不稀罕他救。”   “罗真人,你冷静点。”另一金丹真人皱着眉阻止道。   两队人一照面,交流了几句,陈填领着那真人到招凝身边,“招凝,这就是凌霄峰邵真人。”   邵峻瞧见招凝,拱手笑了笑,“原来是你啊,多年不见,都已经结丹了,大好。”   这邵峻在凌霄峰颇有威望,是凌霄峰峰主之下的第一人,凌霄上人的记名弟子,与凌霄峰峰主倒是脾气很不相同。   招凝回礼,“邵真人,我和师叔遇见从远古传送阵传送出去的柴进,知晓宗门受难,这才赶来,却是迟了十年。”   “哼,虚情假意。”那罗真人又嗤了一声。   招凝已经自行忽略了。   邵峻些许激动,又赶忙说道,“真的能出去啊!不妨事,不妨事,宗里人都没什么大碍,都活着。”   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邵峻解释道,“最开始,我们被扔进来的时候,确实乱的很,遭受了不小的袭击,几乎都在筑基期,只有我和罗真人在金丹,后来实在撑不下去了,陈填他们几个干脆用妖兽内丹结丹,这才一起护住了所有人。”   这大抵是用自己的前路来换。   招凝转眸,郑重向陈填一礼,这是敬佩。   但陈填连忙扶起招凝,“不敢受,不敢受,快起来,我这资质本来就结不了上品金丹,紫阳蕴神丹又被汤鸿真人献给玉华宗了,能顺利结丹,我已经很满足了。”   招凝怔住。   就在这时,却有数个妖兽来扰,招凝心中堵着情绪,说不清道不明,便全力向妖兽攻去。   妖兽都在三阶,陈填等人要来助,被招凝拦下,只招凝一人对战所有,直到第三日,招凝将所有妖兽撂倒,却没有回到人群中,只是站在妖兽尸体边调息了许久。   陈填等人也不敢来打扰。   第二日,秦恪渊回来了,又有十来人被抛下,这群人倒是没多话,面上聚着恐惧,瞧见其他清霄宗弟子,这才缓了缓。   “都在?”秦恪渊声音落下来。   邵峻大致掠过一眼,拱手恭敬道,“禀首座,都在了。”   “本座带你们回清霄宗,可有异议?”   一听是要回清霄宗,众人这精神气瞬间就提了上来,俱是惊喜,甚至连之前辱骂抱怨的都连连应声。   秦恪渊没有再多说,袍袖一挥,再一次施展袖里乾坤,将清霄宗诸狼狈的弟子都收入袍袖中。   他朝招凝唤了声,“来。”   秦恪渊带着招凝离开了这古怪的洪荒秘境。   少了几分急迫,只是御空跨越千韧山脉,到了山脉外围高空,隐隐能看到有数个玉华宗金丹真人镇守此地。   不过秦恪渊和招凝的离去,也非他们能轻易注意到的,一直离开千韧山脉范围,秦恪渊放开招凝,驾云而向清霄宗方向。   意外的竟沉默了些许。   半晌,招凝说道,“师叔,他们都是流言蛊惑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无妨。”他说道,神色很是平静,“师叔不在乎的。不过,清霄宗弟子六十七人全部被送入洪荒秘境开荒,这事确实要过问过问。”   招凝应了声,“这事明面上是毕玲燕主导,但我却怀疑背后有那几宗元婴上人支持。”   “不着急。我们回来,他们肯定会坐不住的。”   招凝“嗯”了一声,到时候好好算一算总账。   不知为何,即便两人断断续续搭着话,招凝仍旧觉得有些沉默。   但很快就到了清霄宗山门脚下,纪岫等人已经在山门口焦急的等待着,瞧见招凝和秦恪渊的声音,立刻惊喜的喊了一声。   他们稍稍落下些许,纪岫等人上前拱手行礼,这几日他们似乎跟柴进说了不少,柴进再见到秦恪渊时,倒是少了几分敌视,虽说只有敷衍的作揖,但也算是改变了。   招凝面色不变,但心中缓了缓,至少这说明他们并非被昆虚的流言影响到是非不分了。   秦恪渊微颔首,解开袖里乾坤。   六十余人落在地上,又见到数十熟悉面孔,一时间有些恍惚,转而变成振奋。   “纪师叔!”“洪师叔!”“艾师叔!”“李月!”“……”   “邵真人!”“陈师兄!”“……”   两方呼喊着彼此的名字,一时间长达近五十年再次重聚,许多弟子都是喜极而泣,有的甚至是相拥在一起。   “师叔。”招凝仰眸看他,眼角带着些许喜意,这才是她期待的重逢。   “嗯。”秦恪渊只轻轻应了她一声。   等了歇会,秦恪渊转身往宗门驾云而去,招凝自是跟着,而纪岫等人注意到秦恪渊二人离开,连忙招呼了声,带着百余人或驾云或御剑追上。   不说纪岫等人,哪怕是陈填他们,也有十年没有回宗门了。   当年招凝见到的尸山血海早就清理了,甚至连那时魔化□□留在岩石、树干、建筑等等上面的痕迹都已经不见,倒不是说一切已重铸,恰恰相反,一切都透露出荒凉与萧瑟。   宗门中像是经历了一场洗劫。   外门弟子住所都已坍塌,灵田中只剩下肆意生长的杂草,外门三十二峰坍塌了八座,外门传道殿成了废墟,传道殿前的广场地砖甚至都被撬走了大半,外门道法殿和藏书阁整个被挪走了,还有其他外门建筑都像是被大火灼烧了一遍。   到了内门,这样的情况稍稍好了一些,但是也仅仅只是一些而已,云霄峰几个从峰都被削了大半,功法殿、道法殿、藏经阁等等大殿都被连峰带殿端走了,许是嫌弃清霄大殿,唯有清霄大殿还完整的保存着,而上面的云绝钟已经不见了踪影。   许是很久都没有修真者进来了,不少妖兽在外门中乱窜。   纪岫等人惊呆了。   艾柏指着被移成平地的外门十九峰,“这……这都是怎么回事?”   陈填等人默了片刻,邵峻回答道,“十来年前,汤鸿真人带着几乎全宗门的资源向玉华宗投诚,许多弟子认为清霄宗完了,索性就将宗门中能拿能带走的,都瓜分了。”   “汤鸿真人叛宗就算了,你不也是金丹真人,你就不压一下!”纪岫气急,甚至口不择言。   “怎么管?”邵峻反问道,“我们在宗门中坚持了快四十年,眼看着宗门越来越没落,外界对清霄宗的风评越来越难听,连我都想跟着汤鸿真人一起去玉华宗了。”   “就这么点挫折,就让你这样对宗门起异心?!”纪岫怒斥道。   邵峻此刻不说话了,反倒是后面的从洪荒秘境中出来的弟子们开始七嘴八舌。   “那怎么不说你们弃宗而逃,出去享福呢?”   “说我们,你们可曾想过我们从外面回来,面对空荡荡的宗门是什么感受?”   “有本事你在昆虚走一走,听其他人说,我们清霄宗的首座把昆虚成千上万的修真者骗到清霄宗,然后直接屠杀了他们,血洗了大半昆虚!”   纪岫等人试图反驳,却无力的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抵不过这些普通弟子,只能听见他们还在抱怨道。   “我们出去甚至不敢说自己是清霄宗的弟子。一说便招致无数冷眼和狠意。”   “就算我们试图争辩,定是有人入魔了才造成惨剧的,他们又说,就是你们清霄宗是祸乱之始。”   “……”   如此种种言语,听得招凝心中都起悲戚,悲这昆虚怎的如此不明是非,悲这昆虚为何如此看待清霄宗、看待师叔。   她贴近秦恪渊,试图去安抚师叔,却发现秦恪渊平静极了,好像早已知晓这一切,再招凝试图去握住他背后的手,他却正好抽出,反抬起摸了摸招凝发顶,似乎在安抚招凝。   招凝不懂,下一刻,却见秦恪渊抬起手,掌心向下,银辉从他掌心晕开,浮荡在清霄宗高空上。   众弟子渐渐停止了说话,只见浮荡的银辉又像是星空银河流淌而下,所过之处,草长莺飞,万物复苏,削平的山峰重新拔地而起,消失的宫殿一木一砖的重新搭建,坍塌的洞府回归原样,荒芜的灵田重新种下灵植,乱窜的妖兽被控制着回归御兽峰……   如此种种,直到清霄大殿上方重新伫立起云绝钟。   清霄宗好似又恢复成五十年前傲然屹立昆虚的庞大宗门。   所有弟子连同纪岫等人都惊呆了,纷纷落到的地上,激动、兴奋甚至哭泣的触摸曾经的一切。   秦恪渊手掌猛地一握,身形晃了晃。   “师叔!”招凝双手扶着他,眸中却是难过,她感觉师叔眼角的褶皱又深了几许。   “没事。”他低哑地安慰了一声。   却又再一次抬起手,只是好在并没有再使用法力,可是他指尖古戒闪过一道光华。   紧接着无数道光华从古戒中飞出,飞向道法殿,飞向藏书阁,飞向炼丹峰,飞向炼器峰……飞向整个清霄宗一切原本有东西的地方。   地上的弟子们都顿住了,他们看着漫天光华飞过,看着逐渐被填满的清霄宗,看着那些建筑因为装点了灵物而被点亮,一时间忘了言语,甚至连情绪都忘了。   招凝呆住了,“师叔,那都是你的东西。”   最后一团灵光落入大殿后的仓库里。   秦恪渊收手,“身外之物。”   招凝顿了顿,抬眸却对上秦恪渊低下的目光。   听他说,“招凝,师叔一无所有了。”   招凝下意识,“招凝的给师叔。”   片刻后,秦恪渊低笑了声,转而偏头看向下方,声音变得冷而沉。   “邵峻。”   邵峻猛地惊醒,带着几分慌乱和诧异的看了一眼秦恪渊,而后拱手躬身应道,“首座吩咐。”   身子躬得好似低了几分。   “随本座来大殿。”   说着消失在云上,而邵峻顿了顿,转而也跟上了。   云上见下方弟子重新热闹起来,语气些许转变。   “首座这是元婴了?还以为是金丹。这移山造物之术怕是连寻常元婴都做不到。”   “首座当真是慷慨,莫不是外面的流言全是诬蔑?”   “别一点小恩小惠就被收买了,这样有用吗,这宗门真的能回到以前?别傻了。”   “……”   许多杂语都引不起波动了,纪岫从这一连串的变化中回过神,他抬头看向招凝,带着茫然与询问。而招凝却没有给他回应。   纪岫顿了顿,又朝大殿方向示意。   招凝默然,片刻后,云丝千幻斗篷裹在身上,瞬而消失在云上。   大殿中,秦恪渊于高台上背身对大门,看着标志着清霄宗宗主之位的宝座。   他说,“把这些年的情况,事无巨细的告诉本座。”   邵峻没有迟疑,低眸缓缓说着他知晓的。   大约是五十年前的清霄宗,距离金丹大典邀请时间过去了三日,邵峻在炎州修真界执行宗门任务时,听说了清霄宗金丹大典之事,略感狐疑,身为本宗之人却没有得到消息,散修却听到朋友说起此事,正巧宗门任务似是出了差错,邵峻便转而会宗门复命。   却没有想到刚回宗门就被拦在了清霄宗大阵外,隐隐能闻见还未散去的血腥味,但是他并没有看到招凝去时的血山尸海。   正当他惊疑大阵为何开启时,准备使用弟子令开启大阵,却被几个其他宗门的金丹真人拦在了外面。   也说不上拦,以切磋之名耽误了数个时辰,等邵峻进去的时候,却见内门中铺着成千上百的尸体。   几个宗门的宗主乃至元婴上人都在,还有一个女修抱着其中一句尸体,哀嚎痛哭。   邵峻在此地看见了各宗弟子和散修的尸体,他无法想象这几日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并不是唯一一个归来清霄宗的,没过一会儿,汤鸿真人、罗真人还有几个筑基弟子也回来了。   罗真人大怒质问是怎么回事,那女修反身吼道,“还能是怎么回事,都是那个秦魔头,你们宗门的秦恪渊,他屠杀了金丹大典的所有人,杀了半个昆虚。”   所有人惊呆了,没有人愿意相信此事,汤鸿真人甚至为秦恪渊辩驳了几句。   但有元婴上人斥道——   “此间事皆由你们清霄宗而起,此间人皆由你们清霄宗秦恪渊所杀,这一声魔头他难道想摘了不成?!” 第237章   元婴上人发话, 诸宗门宗主、长老、真人默认,顷刻间钉死了此事。   越来越多的弟子回来,见到惨状, 问起时, 起初,邵峻等人虽传达元婴上人的话, 却还嘱咐一句“事情真相不明, 不可过于认定”,到后来, 再一个个来此收尸的宗门、家族、散修亲朋的质问中,邵峻等人也麻木了, 不再解释,不再嘱咐,甚至关起洞府, 直至尸体都清空了这才现身。   那一段时间, 声剿清霄宗的修真者几乎要把清霄宗掀翻踏平了。   直至一日,归元城古医堂忽然传出风声, 说那些从清霄宗带出来的尸体其实已经被魔化了,他们的识海早已被天魔侵蚀, 肉身完好不过是表象, 只要用除魔诀一试, 这些尸体就会化作一滩魔血。   无数人斥责, 少有人尝试, 但只要有一人尝试,这古医堂的说法便证实了。   清霄宗被昆虚声剿之事才慢慢少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清霄宗的情况转好, 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沉寂后,三名弟子走到邵峻等人面前, 要求自请逐出宗门,邵峻等人挽留,说“此时乃宗门危急存亡之时刻,亦是宗门重启之时机,不可离人”,但这样的话反而换来了嘲讽,有的说“他不想活在阴灵遍布的宗门中”,有的说“他不想每次出宗受到的都是偏见”,还有弟子说“进入清霄宗是冲着第一宗门的名号来的,如今清霄宗名存实亡,在此地修行与在一个小宗门修行又有什么区别,甚至在小宗门以他的实力甚至能做长老乃至掌权之人”。   邵峻等人默然,只能任由他们离开,这仿佛就是一个开端,更多的弟子来自请离宗,甚至有些在离宗之时认为如今面临的一切都是宗门造成的,要宗门给予补偿。   彼时的邵峻等人已经不想再争辩什么了,打开库房,让他们自行取,唯一欣慰的是,这些弟子还没有起争抢之势,拿了自己认为自己该拿的便离开了。   但是等宗门的弟子走了大半,再去看亏空的库房,邵峻等人也忍不下去了,有长老提出分割清霄宗,自建宗门,在多番的争吵之下,玉华宗就在此时出现在了清霄宗中,他们要合并清霄宗。   当时本就为分割清霄宗争论不休,玉华宗的出手,反而给了他们另一条路,宗门日渐衰败,并非他们几个金丹就能支撑的下去的,如果能合并入玉华宗,做一个附属在玉华宗的宗门,既能保证宗门的完整性,也许还能让宗门起死回生,虽然这样做几乎把清霄宗的颜面踩在脚下,可是清霄宗那时还有什么颜面可言?   并入玉华宗之后,玉华宗不断要求上贡,年年变本加厉,清霄宗的积蓄几乎要被耗空了,那些秘境传送令牌、功法全都被玉华宗拿走。   有真人意识到玉华宗并不是真心想要救一把清霄宗,而是想直接将清霄宗蚕食。   众人本想去找玉华宗逃过说法,却不想,就在这个时候,汤鸿长老带着清霄宗仅剩的资源向玉华宗投诚了。   已经成了空壳的清霄宗甚至连百余名弟子都无法支撑了,于是更多的弟子离开,这一次甚至不像最初那般含蓄,他们直接抢夺清霄宗的东西,邵峻等人已经不想再管任由他们去了,到了最后甚至有散修、有外宗门、有外家族的人摸进来,争抢清霄宗仅存之物。   而邵峻等人和剩余的几十名弟子就坐在大殿里,听着外面砰砰声响吵了数日。   邵峻说道最后,“那日,我们本想遣散了剩下的弟子,但玉华宗又突然来了,那玉华宗宗主是昆虚近年来数一数二的天骄,更是对我们清霄宗心怀仇恨的,她一出现,我们就察觉不妙,可还来不及开启护宗大阵,就见她手持半块圆盘状的古怪东西,将我们传送到那莽荒秘境中。那秘境中罡风、齑雷、沙尘、空间裂缝遍布,最开始进去的时候,甚至时有空间的坍塌,我们好不容易熬过了最初,就见更多强大的妖兽从那里突然生成,实在没办法,只好让几个筑基大圆满的弟子以妖丹结下品金丹,这才熬到了今日。”   他抬眼看秦恪渊背影,即使黑发掺白,寿元将近,他脊背依旧挺直,没有丝毫佝偻。   这让邵峻心中起了一丝怨念,他低下头,说了一直以来憋在心里的情绪话。   “首座,当年你这般做,有考虑过我们吗?”   秦恪渊没有回答,他甚至没有丝毫的动作,看着那积灰的宝座,眸子中漆黑难辨。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闯进来,是愤愤的纪岫。   他一把揪起邵峻前领,“若是师兄没有考虑过我们,你觉得现在你还能在这埋怨,还能活生生的站在这里。”   “邵峻,你活了几百年,天魔魔种的蔓延速度和威胁,你难道一点就不清楚吗?”纪岫吼道,“你是向让清霄宗成为第二个天机宫,还是想让昆虚成为第二个西极魔荒?!”   邵峻反吼道,“那我们呢,我们为什么平白受这么多欺凌和压制,从昆虚四大宗门之首的天之骄子,成为整个昆虚人人喊打的存在,你觉得对我们来说就不是折磨吗?你知道有多少弟子在后来心境崩溃,心魔频生,甚至直接自戕了事?!”   “那与师兄、与首座有何干系!这难道不是昆虚那些道貌岸然的宗门、那无端恨意的玉华宗造成的吗?”纪岫反压着,“你们为什么不去质问他们?!”   “质问?用什么质问?”邵峻不再大吼,反而偏头低着,活了几百年声音中头一次有着哽咽。   “那你就能质问首座了?”纪岫再逼问。   “纪岫。”但被秦恪渊叫住了。   秦恪渊不知何时转过身来,又喊了纪岫一声,“放了他。”   纪岫咬牙切齿,紧紧攥紧邵峻前领,好半响才冷哼着,将他扔开。   “师兄!”纪岫反过来吼秦恪渊,“必须让整个昆虚明白到底当年发生了什么事!”   秦恪渊神色依旧是平静的,声音更是平和的。   “我会给清霄宗一个交代的。”   “你们先下去吧。”   纪岫本想再说什么,但是看着邵峻那态度,反而更想好好和邵峻比划一番,他一把拉着邵峻的胳膊,“走!我们出去说个清楚!”   秦恪渊也没有再阻止,只看着两人拉扯着出去,待两人走远,云鹤阶石上的光华好似也黯淡了,让大殿外陷入黑暗与空洞。   他默了片刻,忽而轻声说道,“还不出来?”   但大殿中并没有任何回应,秦恪渊也没再出声,只是缓步从高台上走下,站在殿中央,看向某个方向。   招凝裹着云丝千幻斗篷从阴影中挪了出来,秦恪渊目光在斗篷上划过,最后落在招凝压抑情绪的脸上。   他又唤了声,“来。”   招凝靠近,秦恪渊说道,“纪岫光明正大在外面偷听就算了,你穿着云丝千幻斗篷就能瞒过我?”   “我不是在瞒师叔。”招凝尽量保持着平静,“我只是不想同邵峻争吵。”   与其说在他人眼里隐身,不如说是掩耳盗铃般在自己眼里隐去自己,让自己像个旁观者听完这一切。   秦恪渊揭开她兜帽,再怎么压抑情绪,这眼里还是填满了罕见的怒火,还有被压在深处……隐隐的忧虑。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招凝抬眸,“师叔,你说给清霄宗一个交代,是把真相告诉整个昆虚,让昆虚知道,所谓的清霄宗是祸端之始不过是无稽之谈,对吗?”   秦恪渊指腹划过云丝千幻斗篷的边缘,给了招凝肯定的回答,“当然。”   招凝还想说什么,秦恪渊却又道,“斗篷已经是灵宝了。”   “是。”招凝回答,“我用太乙五行炼器真解将它叠满七十二地煞,又在汴州北海找到了海蚱皮,顺利晋升成灵宝。”   “嗯。”秦恪渊应了一声,“脱下来,师叔给你多加几重天煞灵禁。”   招凝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起此事,但依言解开了系带,只眼神还疑惑地看着他,这才听秦恪渊不紧不慢的,“好让招凝小仙子在元婴上人面前也藏住了。”   一时间,招凝竟有些无奈。   “出去吧。”秦恪渊说道。   招凝犹豫,又听他提醒,“去看看纪岫,别让他胡闹。”   想起纪岫时才的态度和出去的架势,招凝也觉得纪岫怕是要和邵峻真打起来。   顿了片刻,招凝还是转身向大殿外,只是走到大殿门口时,还是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   见秦恪渊还看着她,对上她的视线,微微颔首,没说什么。   招凝低眸,转身,身形化流光离开了。   纪岫果然和邵峻打起来了,两人打得一点也不克制,惊天动地,从云霄峰一座从峰砸到另一座从峰,招凝也没有阻止,她只是站在靠近他两战斗的高崖上,低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两人的打斗惊到了洪杰、罗真人他们,这才被洪杰强行拉开。   “你们两个这是在做什么?”洪杰微怒,“清霄宗好不容易被首座恢复原貌,你们是又想把这里毁了?!”   两人一个碰撞,灵光撞得半个夜空都亮了,这才分开两处。   纪岫落在招凝旁侧,邵峻落在对面峰头上。   “邵峻,等老子事忙完了,再跟你好好打一场!”   邵峻一场打斗,倒也泄了不少情绪,他抬颌,“行,随时!”   纪岫转身就要走,洪杰喊了一声,“纪岫,你给我站住,你去哪?!”   “还去哪里?”纪岫顿住脚,他幕而转头看向洪杰等人,“老子去把玉华宗那贱人抓回来给师兄赔罪!”   谁都知道,纪岫说的是毕玲燕。   “就凭你?”罗真人嗤了一声,“她现在可是昆虚第一宗门玉华宗的宗主,更有不少金丹真人随护,甚至还有元婴上人跟她在一起,想要抓她,痴心妄想。而且,杀了那么多人,这魔头两字,说秦首座也没有错。”   “你!罗觅,你这么认同那贱人,你怎么不现在就加入到玉华宗去。”   “呵,玉华宗算什么?”罗真人讽道,“就算它再扩张百年,真正昆虚第一,我认得也只有清霄宗。”   一时间,纪岫怒火反而发不出来了。   每一个现在还站在清霄宗的人,都有自己的理由,这个理由或自私或负面或赤忱或满腔期许,但不得不说“清霄宗”三字是他们于此的共同连接。   但现在,招凝抬眸看着无星的夜幕,忽而有些悲戚和无力。   她忽而问道,“毕玲燕现在在哪?”   几人不解她为何重新提起此事,但邵峻还是说道,“应该在鹤绥山。这一阵子,昆虚在进行宗门大比,其实就是为了确认玉华宗昆虚第一的名声,玉华宗作为主持者,他们宗主自然也在那里。”   招凝得了答案,身形一动,周身泛起清光,瞬而化流光飞去。   “招凝?”众人惊讶,那去往的方向就是鹤绥山的,鹤绥山并不在玉华宗,而是昆虚中部一处巨大的山脉,其上有一片辽阔的云顶,类似宗门大比、几宗联合大事若不方便在宗门举办,就会设立在此处。   纪岫却是大笑一声,“招凝,等等我!”说完,也化作流光飞去。   可是,等纪岫追到招凝,一同进入鹤绥山附近时,纪岫忽而发现不对劲,招凝没有丝毫掩饰自己的行踪。   “招凝。”眼看着要进入那云顶范围,“我们这么去,会不会太显眼了,若是引来了太多人注意,我们怎么把那毕玲燕抓住!”   “谁说我们要偷摸去的。”招凝冷冷说道。   数个呼吸,招凝已经径直落在云顶上,云顶上用白玉石铺就了一层大型平台,三面建起很多宫殿和住所,都是给来此观战的人使用。   玉华宗为撑起自己在昆虚第一宗门的地位,几乎邀了昆虚所有大小宗门前来挑战或者观战,更甚者还有其他修真界的修真者来此凑热闹。   纪岫明显了能感觉到三面建筑中都住满了修真者,隐隐能感觉到数十道不弱于自己的气息。   他犹豫了,而招凝脚步丝毫没有停,径直走向云顶最东面的主殿。   在主殿阶石下十丈出,招凝停下了脚步,她抬眸看那巨大的宫殿,宫殿阶石两侧还有玉华宗弟子把守。   见到来人,最下方的玉华宗弟子几步走了过来,朝招凝和纪岫拱手作揖,“不知两位真人从何而来,今日大比尚未开始,还请两位真人移步观云楼休息。”   “不,我们可不是来休息的,更不是来看什么狗屁大比的。”站到这里,纪岫也没什么犹豫了,“我们是来找毕玲燕的,叫她现在给老子滚出来!”   玉华宗弟子一愣,神色倏然大变,“这位真人再说什么,为何无端吼骂我宗宗主。玉华宗、鹤绥山不欢迎你们。请你们赶紧离开!”   “就凭你!”纪岫正准备把面前这不过是筑基初期的弟子扔开,却被招凝拦下了。   “何必闯进去。”招凝声音很冷,“我们也不屑闯进去。”   说着,忽而退后半步,右手一展,刹月剑晕着光华而出,紧接着,毫不迟钝的,起势,抬剑,向那宫殿劈去。   面前的弟子慌了,瞧见这气势,直接跌坐在地上,恐惧的向旁避让,而其他的守卫弟子也下意识的弃武器而走。   随着百丈剑光落在宫殿上方,突兀碰撞到一层光幕,可是再招凝再一次下劈,那光幕似乎撑不住的,荡起层层气浪,直至最后,那光幕彻底爆开,气浪向两边冲去,一时间整个云顶好似都在晃动,这一动作大抵是惊动了整个云顶上的人。   却听高空中有人喊道,“这是哪个宗门新晋的真人,居然敢这么放肆?!”   还有人呵道,“此地是宗门大比,无关人等又要破坏此地,速速离去!”   更有人看热闹,“咦,那仙子身边的似乎是清霄宗中的纪岫,他不是失踪数十年了吗?”   这些声音大多都是金丹真人的,还有很多筑基境修真者不敢参与此事,只在建筑中偷偷感知着这里。   纪岫感觉到四周越来越多的窥视,那些金丹真人的气息越来越明显,似乎将整个云顶上空都占满了。   “这是作何?”终于有人从正前大殿中走了出来,是玉华宗的金丹长老,显然他也认识纪岫,呵呵一笑,“我当是谁呢?纪岫?龟缩了几十年,这会子突然出现,莫不是想要来求着入我玉华宗的?”   “你这老头儿休要多言。”纪岫斥道,“毕玲燕呢,让她出来!”   “笑话,我们毕宗主是你们想见就见的?”   “说我龟缩,我看你们这毕宗主也只会龟缩在你们这些人后面,嚼……”   “纪岫。”招凝忽而打断他。   纪岫本想说,这毕玲燕只会在背后嚼舌根,诬蔑秦恪渊是魔头,被招凝一个眼神憋了回去,甚至隐隐警告了他两分。   他一顿,不知为何,好似看到了师兄,一咬牙瞬间就闭嘴了。   招凝抬眸看大殿。   “真人说笑了。”她缓慢说着,甚至带着一丝古怪笑意,“今日,我是为我自己而来。当年毕宗主众目睽睽之下,骂我沈招凝是懦夫孬种,我不忿很久,此次特地来报复的。”   没人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甚至连纪岫不由得诧异盯着招凝。   那长老好似被招凝说蒙了,却见招凝又一声笑,“我带了一些证据,就想告诉你,你毕玲燕也是个懦夫孬种——”   “毕宗主不出来,没有关系,反正我知道你也在看着,整个云顶上所有有权有势的宗门家族都在看着。”   却见招凝忽而手掐法决,她身上清光涌动,紧接着在她头顶竟出现了一团光影。   那是她记忆的具象化。   却见光影之中,归元城上空,大型灵舟轰轰驶来,进了就看见云蔚真人站在船首,一脸冷色和愤怒。   “云蔚真人?”玉华宗长老也是一呆,不知道招凝为何要呈现这幅画面。   然而等他们再一看,却见云蔚真人怒目向归元城,厉声怒吼,金丹威压一片片压下,归元城中的修真者们慌乱极了,最开始四处奔逃,盲目碰撞伴随着踩踏,甚至有凡人在其中到底吐出鲜血,有凡人小孩无助的在人群中哭泣.   直到玉景珏的出现,反声质问,这慌乱稍稍缓了些许,可紧接着,玉景珏被生掐着吊在半空中,那金丹威压更加中了,凡人直接倒地,修真者奔走不顾凡人,更有修真者直接吐血重伤……   这一幕幕是当年招凝亲眼所见。   “沈招凝!”忽而有声音从大殿之中冲出,却见一道身影出现在大殿外,怒吼着,“沈招凝,你这个贱人!你为什么要回溯这段光影,你以为这样就能抹黑师尊了吗?!”   这一段记忆中的云蔚真人确实古怪极了,他的暴怒、他的狠厉,他的无所顾忌,几乎让他变成了另一个人。   云顶两侧建筑中有窃窃私语,有人还记得当年的事,只是后来被清霄宗魔乱之事完全掩盖了,而云蔚真人也死在了那场魔乱之中,他死前的这番行为又何须再提。   “抹黑?”招凝奇道,“我没有在抹黑他,我不过是在刺激你,你且听听……”   却见她手指一动,灵光跃入光影之中,便听那云蔚真人反复重复着,“是不是你害的燕儿”,“我要让你给燕儿偿命”,“燕儿若是再出事,别说是你,你古医堂也休想有一人活着出去”,“……”   如此种种,招凝感慨道,“毕玲燕,云蔚真人可当真是情深啊。”   周遭人似乎被招凝带偏了,甚至八卦起来,说起云蔚真人和毕玲燕之间古怪的师徒情,毕玲燕一时间甚至忘记了驳斥招凝,她好像很久没有听见师尊的声音了,她呢喃着唤“师尊”,那语调这么缠绵。   偏生就在这时,光影定格,却见云蔚真人的眸中泛着血红之色,像是从瞳孔中晕染出来的。   “他的眼睛怎么了?”   “云蔚真人之前那杀意就有些不对劲,这眼睛怎么看怎么像是魔化前的状态。”   “不会吧,云蔚真人当时入魔了?”   “笑话,就用一个瞳孔的颜色来说明云蔚真人当时……”   忽而间那些窃窃私语停下了,因为他们看见这云蔚真人的眼眸缓缓变化了,那是外溢的血色,包裹住整个眼白,将整个眼眸变成赤红一片,又紧接着在他突兀眨眼间恢复原状。   画面一转,出现在云蔚真人脖颈、手腕、指尖小片小片魔斑。   “真……真的?”很多人不可置信。   毕玲燕陡然反应过来,“沈招凝,你不要诬蔑师尊,你以为就凭你这一念之间的画面就能把师尊说成魔吗?不可能的!”   “我什么时候说他是魔化了?”招凝反问道,毕玲燕一怔,转而变得更急了,可是招凝直接道,“我说过了,我是来揭示你也是个懦夫孬种的。”   却见那光影消散,招凝手中出现了一只玉瓶,那通体清透,泛着淡淡圣光。   甚至有人直接察觉到了,“魂净瓶!”   招凝冷声道,“毕玲燕,不如好好看看,你师尊临死前给你的留言。”   却见魂净瓶上光华一动,一缕魂光悠悠飘出。   “师尊!”毕玲燕猛地反应过来,“是师尊的残魂,原来在你这!你给我还回来!”   毕玲燕大怒冲来,用不着招凝动作,纪岫已经拦在了前方,法决一掐,硬生生将毕玲燕堵住。   “秦兄……”   却听一声嘶哑而挣扎的声音,就是刚才招凝记忆光影里呈现的云蔚真人声音。   魂光浮动出云蔚真人最后一丝清明,也正是因为这丝清明,它才在魂净瓶中保留了下来。   画面里的云蔚真人,身上缭绕着浑浊的魔气,他的眉心不断呈现着魔印,他的眼眸不断在赤红中翻白。   秦恪渊浑身浴血,面无表情的伸手虚按在他前方,银辉光华好似支撑着云蔚真人最后一丝清明。   云蔚真人说道,“我知道,我早就入魔了,从看到燕儿那一刻起,我的梦里便不断出现着和她在一起的种种片段,明明那是不可能的,那些画面明明是几百年、几千年后的。我以为这不过是我的心魔,却不想这其实是我心中最龌龊的念头,被天魔抓到了机会,侵入了我的识海中。”   “我有的时候已经控制不住了,我只能疯狂的屠杀妖兽,用那些血色才能让自己躁动的识海平复些许。直至来此之前,归元城中,为了找玉景珏霉头,我险些将归元城的无辜凡人杀了……”   “原来……一切都来不及了……哈哈哈……一切都来不及了……”   “我……我只求你,在我死后,帮我照拂我的燕儿,她真的是一个很天真的小姑娘……”   “师尊!”毕玲燕不可置信恸哭嘶吼着,可是什么都没有用。   只见魂光最后的最后,云蔚真人自己拿起了剑刺入了眉心、贯穿了识海、绞杀了神魂,他就这么倒了下去。   云顶之上在片刻的无声中,又起层层交谈。   “原来云蔚真人早就入魔了!还是自我与魔了结的!”   “毕宗主不是说,是秦恪渊亲手杀的云蔚真人吗?是他屠杀了金丹大典所有人?”   “可是云蔚真人怎么会入魔,他那么早就入魔,会不会他就是那些魔化尸体的根源。那秦恪渊不是魔头,云蔚真人才是魔头?”   “闭嘴!”忽而之间,毕玲燕大吼,那么多嘈杂的声音不带一丝掩饰的传入她耳中,直至最后那句,毕玲燕终于忍不住了。   “闭嘴?为何闭嘴?”  招凝淡淡道,“你看,毕玲燕,你在云蔚真人身后躲了那么久,踩着他的尸体登上了玉华宗今日这个位置,你可当真是个懦夫,是个孬种啊。”   纪岫呵笑了一声,他冷眸低视,声音只有两人才能听见,“你说我师兄是魔头的时候,可曾考虑过这些,可曾想过师兄救过你,可曾想过还有云蔚真人的嘱托。你早就知道你师尊入魔了吧,你就是不想让他担这样的名声,故意将一切罪孽推到所谓‘魔头’身上。你这张嘴,好狠啊!”   毕玲燕猛地抬起头,眼神狠厉至极,又逼视招凝,是她,她才是让师尊死不安宁的罪魁祸首。   “我要杀了你!”   她发疯似的从起,猛地撞开了纪岫,手上陡而出现灵宝攻向招凝。   神光晕开,毕玲燕本该伤不到招凝分毫,却不想毕玲燕的灵宝忽而起了威力暴涨,一瞬间竟冲破了体表神光,刺向招凝心口。   “招凝!”纪岫惊道。   招凝瞬而后退,而毕玲燕的逼近之速越来越快,招凝猛地侧身,那灵宝擦着招凝身体而过。   毕玲燕再反冲回,那势气根本不像是金丹真人的。   招凝眼眸一缩,忽而瞬身,出现在赶来援手的纪岫身边,一把按住他肩膀,“不对,是玉华宗元婴上人来了。”   两人一合力,陡而施展大法,刹月剑与扇剑同时而出,堪堪震开毕玲燕再次冲来的一击。   而毕玲燕似乎是脱力了,瘫跪在地上。   纪岫朝天吼道,“你玉华宗元婴上人敢借她手击杀我等,不怕被整个昆虚、整个九州嗤笑吗?”   “呵。”就在这时,却听一声笑声出现在大殿前方,那是一紫袍中年男子,气息几乎察觉不到,而玉华宗长老恭敬的拱手礼身,“宫瑎上人。”   “清霄宗的纪岫,我知道你。那个魔头的师弟。”宫瑎幽幽说道。   “你……”纪岫刚要驳斥,就被一股无形的威压压到浑身颤抖,腿脚不住的抖动着,好似下一刻就要跪下来,但他还硬撑着。   招凝身上威压阵阵,攥紧手,比纪岫并不能好的了哪去。   “两个金丹的小辈,就敢在我宗门大比上逞能。揭示了云蔚早就魔障,又能如何。”宫瑎冷冷看着毕玲燕,“他不过是被情缘搅浑了脑袋的废物,他又不能造成昆虚五千三百人惨死。”   “不如何。”招凝在威压中挤出一声哑声,“我早就说过,我是为自己而来,我是来告诉你们,告诉昆虚所有人,你们玉华宗宗主不过是一个只会嚼舌根的懦夫孬种,你们玉华宗也当不得这昆虚之首!”   下一刻,宫瑎上人猛地一挥袖,毕玲燕脚边的灵宝再次暴起,径直向招凝冲去。   那灵宝裹着无尽威慑,仿佛要将虚空撕碎了,瞬乎出现在招凝身前,离她眉心不过三寸。   忽而间,那灵宝忽而被禁锢住,而两人身后忽而空间破碎,一股力量将两人拽了进去。   破碎空间的另一面,是清霄大殿高台上打坐的秦恪渊,他目光冷视着宫瑎。   “宫瑎,欺负小辈,可不是你的能耐。”   “三日后,诸位不如清霄宗一聚,这昆虚之事也该有个了结了。”   下一刻,破碎的空间被抹平。   云顶之上,宫瑎冷哼了一声,转而也消失了。   元婴上人离开,云顶上的人似乎从窒息中找到了声音。   “刚才那是清霄宗的秦首座?他居然没死,还结婴了。”   “什么秦首座,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罢了。”   “他杀的好像都魔化了。”   “那又如何,死的是我师妹,杀人的是他,我就不能恨了吗?”   “就是,魔化了又如何,之前他们不是在灵雾森林弄了一个八卦炼魂阵,怎的那里面的散修就能消除魔念,我们至亲至友就不能再救,只能杀了吗?呵,笑话。”   “既然他说三日后了结,我倒要去看看,他要怎么了结!呵!”   “……”   清霄宗清霄大殿。   招凝和纪岫在大殿中央一左一右的站着,谁都不看谁,谁都不说话。   “这会儿怎么不说话了?”   秦恪渊气笑了,“纪岫,你能耐了,现在把招凝都带着胡闹。”   纪岫有些委屈,明明这事他不过是起意,其间他就是个累赘。   但是他很有作为“师叔”的骨气,低声应了,还添了一把火,“这玉华宗和玉华宗那贱人太气人了,一张嘴就能是非颠倒,强行定罪。明明被招凝揭穿那云蔚真人早八百年就入魔了,魔乱早有苗头了,他们却无所谓,只一口咬定师兄杀了人就是魔头!”   “你知道为什么吗?”秦恪渊淡漠问道。   纪岫摇摇头。   “因为魔离他们太远了。”   秦恪渊抬眸,好似穿透清霄大殿顶部看向被掩盖的时墟。   九州封魔大阵,在没有天魔没有入侵,魔没有爆发之前,没有人能切身感受到它的恐惧,相比而言,直白的死亡才是最触目惊心的。   他垂眸,似要重新打坐。   “都去思过崖面壁去。”   纪岫动了动,看了一眼招凝,招凝却还维持着进来的姿势。   他又瞅了眼秦恪渊,被抬眼看了一眼,脑袋一缩,灰溜溜地走了。   大殿中陷入短暂的寂静。   好半响,秦恪渊说道,“招凝,你不用挡在师叔身前。”   这是在说招凝无须用所谓“懦夫孬种”的借口半掩半露她去找毕玲燕的真正目的,用所谓“自己的报复”不让秦恪渊那么直白的出现在仇恨的世人面前,从而故意将云蔚早已入魔、云蔚乃自杀,魔头是毕玲燕的掩饰等等真相呈现。   招凝不理他。   秦恪渊又道,“师叔不在乎那些说法。”   “可是招凝在乎。”招凝瞬而驳斥他,带着难掩的情绪。   秦恪渊无奈地笑了声,抬手招她,“来。”   招凝并不想靠近。   于是,秦恪渊身形一虚,转而站在了招凝身前,云丝千幻斗篷出现在臂弯,他展开披在招凝身上。   很缓慢地系上。   低声说道,“招凝,有些事必须有人承担的。” 第238章   仅仅秦恪渊在宗门大比上的一句话, 怎么可能让这些昆虚的元婴上人都去清霄宗,去看看他到底要怎样做个了结。   然而这几日清霄宗的动静却一日比一日大。   直至最后一天,邵峻领着宗门弟子, 捧着解除附庸关系的金简前往云顶, 当面告诉玉华宗代掌宗门大事的长老说。   “传我清霄宗首座秦上人的话,从此我们清霄宗与玉华宗毫无关系。”   “什么?!”玉华宗宗门长老气笑了, “你们当初可是捧着金简来, 求着我们要救救你们清霄宗,如今是你们说要解除附庸关系, 便随随便便解除的吗?这理,我看整个昆虚都说不过去吧。”   但是邵峻很是冷漠, 只是将金简一抛,说道,“首座说了, 这金简你玉华宗不要也得要。”   说着另外拿出一张金简抛在半空中, “首座另外还言,三日后, 清霄宗立宗大典,还请诸位一定要来。”   “你, 你秦恪渊能成就元婴, 又如何。”   即使邵峻的态度这般强硬, 玉华宗的金丹长老也不敢多说什么, 上一次秦恪渊直接在云顶之上带走清霄宗两人, 连宫瑎都没有拦住,他若是对邵峻施展强硬, 怕是会是同样的效果。   他只好用言语讽刺道,“他是忘了自己还杀了半个昆虚的修真者, 他以为自己坐镇清霄宗,就能让清霄宗重新站会昆虚巅峰,别说笑了。”   邵峻面无表情,他只说了一声,“那长老,你且看着就行。”   说着带着弟子们径直离去了。   他离开后,宫瑎就出现在了大殿里。   玉华宗长老立刻躬身行礼,“太上长老,这秦恪渊太嚣张了,他这是以为自己元婴境界,就能将整个昆虚压制吗?!”   宫瑎却没有说话,他抱臂冷冷地看向玉华宗长老,这长老一激灵,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   他低下头,这才听到宫瑎说道。   “这秦恪渊有点门道。当年在凡俗的时候,就强行晋升元婴,将三名元婴上人生生拉入天劫之中,就这么葬身在天劫之下,他居然还能活着,并且晋升到元婴巅峰。昨日禁锢灵宝,连我险些都有种被锁定的感觉,这人若是当真让他重建了清霄宗,再过几百年……”   宫瑎呢喃着,按下后话又不说了。   玉华宗长老抬眸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说道,“太上长老,这秦恪渊当真是这么厉害?我看他那日破碎虚空的表现,他那模样似是已经寿元将近了,看起来甚至连百年的时间都没有了,迟早会身化黄土的,并不会对我们造成威胁吧。”   “你懂得什么?”宫瑎斥了一声,“他虽然已经寿元快尽了,可是他也只差最后一步就能化神了,若是让他在百年内化神成功,进驻天宫,这昆虚,乃至这九州都没有我们能立足的地方。”   玉华宗长老仍旧不解,“太上长老,不是我多言,只是这化神又没有那般容易,听闻化神还会禁锢修为,不如到那时直接将他……”   他比划了一个“杀”的手势。   宫瑎忽而一顿,似乎在这里得到了什么启发。   他盯着玉华宗长老,这长老险些被他看的腿软跪在地下。   宫瑎伸手拍了拍玉华宗长老,“说的不错,够狠,不过,根本不用等到他化神……”   他眼里聚着阴狠,“倒不如送他一成,让他直接化神,而后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重建的清霄宗化为乌有,想来这心境定会当场崩碎,神魂破灭吧。”   玉华宗长老一激灵,在宫瑎的话语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冷意。   可是宫瑎还笑着说道,“你不错,比毕玲燕那小丫头可以。”   玉华宗长老眼底也闪过一丝不甘,他在玉华宗前前后后劳碌数百年,最后宗主之位却落在了那小丫头身上,不就是那小丫头有一些古怪的“未卜先知”的能力,哄得宗门两位元婴上人对她百般纵容。   就像现在,那日毕玲燕在云顶平台上发疯,她那些龌龊事情都被揭露出来,所有人都知道这毕玲燕为掩盖云蔚真人入魔,而说秦恪渊是魔头,虽然没有人觉得这句话不对,但这“魔头”二字的开端抓住了,仿佛隐隐中某些事情开始溯源。   除此之外,一宗之主如此做法倒是让玉华宗在昆虚众宗门之中脸面难存,这几日本该是宗门大比最火热之时,却生生停滞了。   “对了,毕玲燕那小丫头现在在哪里?”   玉华宗长老躬身说道,“宗主已经在房间中闭关三日了,谁也不见。”   “嗤。”宫瑎哼了一声,“果真就是个小丫头,云蔚入魔,没了就没了,她反而跟疯了似的。看着她,留着她有用。”   “是。”   于此同时,邵峻带着宗门弟子在昆虚大小宗门和家族发了金简,昭告清霄宗与玉华宗脱离之时,并言明复宗。   一般这种大典,昆虚各大宗门和家族都不会缺席,但是有上一次清霄宗魔乱之事,所有人都犹豫了,甚至有人讥讽道,“这秦魔头该不会又想屠杀一次昆虚吧,把我们这些剩下的不齿他的宗门全部清算干净。”   邵峻皱了皱眉,什么都没有解释,只说,“事情已经带到了,阁下爱去不去。”   虽说送金简的时候,他们都表现了抗拒,然而当真到了那一日,清霄宗却是人山人海。   有的是打着来讨要说法的旗号而来。   有的是纯粹来看热闹,并且因为害怕出现当日之时,带了不少人护持,以致于像是倾巢而出。   石越泽刚进入清霄宗范围内时,便听到了下面的杂言碎语。   “今日,我们要好好问问这秦魔头,为何当日要杀我等至亲,为何连八卦炼魂阵都不设立,让他们死不瞑目,甚至连神魂都不留!”   “正是如此,他若是不给个合力的解释,我们定要大闹这清霄宗,让这什么破清霄宗复宗大典直接作废,让清霄宗彻底消失在昆虚。”   “今日这复宗大典都是热闹了,瞧瞧这玉华、焚天、落霞宗可都来了,瞧着他们那副气势汹汹的模样,怕不是要打起来。那就当真是好戏,好戏了。”   “据说寒霜宗当年几乎灭了九成,今日几乎全宗门都来了,他们可是最不相信宗门弟子都入魔了,说来也是,怎么可能所有弟子同时魔化,必定是这秦恪渊当日大殿施展了什么手段。”   “……”   类似的话不绝。   嵇宗都有些听不下去了,“师尊,这些人说得真的是秦前辈?”   嵇宗当年刚成为石越泽徒弟的时候,见过秦恪渊一面,在他印象中秦前辈绝对不是这些风言风语中的人。   石越泽皱着眉,“听他们胡说八道。老秦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这些人不过是跳梁小丑,非要计较魔化到底是真是假,最后只是打自己的脸。”   他顿了顿,吩咐嵇宗道,“你去打听打听,三大宗门都来了那些真人和上人。”   “是。”   嵇宗走后,石越泽直接化流光去清霄大殿。   云霄峰上似乎是唯一还安静的地方,所有人似乎不敢直接进入云霄峰,一直在等待那些大宗门的真人、上人出现,而云霄峰上的长老、弟子几乎都已经接引这些昆虚宗门、家族了,清霄大殿外的广场空旷至极,大殿中似乎也隐隐只有几个身影。   石越泽大笑着进入,“老秦啊老秦,多年不见,没想到你真的变成老秦了。”   大殿中,几个人同时看向石越泽,瞧见招凝,又笑道,“招凝啊,你怎么一走就是十多年,我可还派人去西极魔荒找过你,生怕你在西极魔荒阴沟里翻船了。”   招凝淡淡的,礼身作揖,“多谢石宗主挂心了。”   秦恪渊道,“石兄,能入驻昆虚倒是一件喜事,只是还未来得及登门拜访。”   “不用。”石越泽随意道,“我知道你现在情况不好……”   他看向秦恪渊,这会儿的语气变得郑重许多,“老秦,你这气息怕是只有不到百年的寿元了,你怎的这时强行复立清霄宗?据我说知,那几个大宗门对你的狠意不小呢。”   秦恪渊说道,“此时便是最佳之时,石兄不必担忧。”   石越泽摆摆手,“我不担心,你这人我当年就知道,没什么能弄死你,只是我可提醒你,这清霄宗复宗虽易,以后那些言言碎语、背后动作的烦人事可不少。不过,我们极剑宗支持你,你若是压制昆虚吃力,我极剑宗现在变与你清霄宗结盟,我就不信这般他们还能胡来。”   纪岫顿了顿,回到昆虚也不过是几日的时间,虽然在弟子们口中稍稍了解了昆虚的格局,只是这位……   “石宗主,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你这极剑宗似乎才立没多久……”   石越泽挑眉,“怎么的?看不上我们极剑宗。”   纪岫尴尬笑了笑,“这倒没有,只是难得有宗门支持……”   “哈哈,我和你们首座当年可是过命的交情,再说,我们极剑宗大长老……”他忽的出现在招凝身上,伸手拍拍招凝肩膀,“可是和你们宗门关系匪浅。就是也是个爱玩失踪的。”   招凝没有说话。   石越泽还想说些什么,忽而一顿,他看向门外陡而察觉到几股强悍的力量。   招凝呢喃一声,“来了。”   果真,不出一个呼吸的时间,就听有人大喝道,“秦恪渊,你当年屠我寒霜宗两千七百人,毁了我寒霜宗千年根基,一句区区入魔了就能掩盖你的罪行了吗?!如今你居然堂而皇之的想要再度复宗,当真是笑话!!!”   “秦恪渊,今日,你必须给我寒霜宗一个交代,你给我出来!!!”   石越泽哼声,“这寒霜宗没落到连山门都没有了,如今倒是有底气来质问了。”   却听有一句暴吼声,“秦恪渊,我落霞宗向来与你们清霄宗交好,如若弟子入魔,你大可直接送到我落霞宗来!”   紧接着又是一声叹息,语调倒是缓和了些许,“我焚天宗的烈风真人,炽异真人,当年确实是真心为庆贺你金丹大典而去,却没有想都一去不归。   秦首座,虽说真人脾气是有些暴躁,但在宗门中表现一如往常,可没有入魔之征兆,却到你金丹大典反而就入魔了,这事如何说来,我们都不得不与你们清霄宗,与你秦恪渊联系在一起。”   在几个宗门的领头声中,更多散碎的控诉一浪借着一浪。   一说是敬仰秦首座,为听道而去,却不想惨遭魔化,被一杀了之。   一说是受到邀请函,特意入的清霄宗,怎的就跟着魔化了。   还有宗门弟子跟着说,明明当年宗门之中都好生生的,怎么他们被发配出去做任务,回来就见成片成片的尸体了。   如此声浪气得纪岫几番想要出去,将这些人都扔出去,被洪杰和艾柏死死拉住,才没有出了乱子。   “呵,这些人说到底不就是不想面对真相吗。”石越泽一声哼声,“哪怕是天魔临世,也不可能数个时辰时间彻底入侵修真者识海,说什么入了清霄宗才被魔化,真是无稽之谈。”   “可是少有人知道。”招凝在他旁边无甚情绪的说道,“当年连我知道魔种也仅仅是机缘巧合。”   石越泽看向她,招凝低眸低声,“他们自知心魔之威,不知天魔之怖,一群活在井底的可怜虫。”   大抵是大殿中迟迟没有回应,那些声浪越加的不满了,这时几个元婴上人姗姗来迟,瞧见这清霄宗的乱局对视了一眼,眼中俱是得意。   宫瑎就做在云上宝座,他悠悠说道,“秦恪渊,还在清霄大殿当什么缩头乌龟,不是说做个了结,不是说复宗吗?怎么龟缩着不出来了。”   又一上人飞马宝架,半倚着笑道,“昆虚宗门可就自此不振了,你说你广发那么多邀请函,屠杀了那么多人,又何必呢?”   就在这时,终于听到秦恪渊的声音,“劳烦昆虚诸位都跑这一趟,不过我清霄宗复宗时间可还没有到,此时不过辰时,诸位不妨再等等。”   但因为这带着些许漫不经心的声音,再一次引起了众人的不满。   “哦,是吗?”宫瑎好似有些不耐烦了。   忽而抬手一道灵光向清霄大殿冲去,却见清霄大殿表面浮起一层光幕,硬生生将那灵光阻隔在外面。   秦恪渊的身形忽而消失在清霄大殿中,在出现,却是御空站在云绝鼎上。   他负手而立,冷眼看着将整个云霄峰几乎都站满了的人群,可笑的是,但他一出现,刚才那些抨击他的修真者们都已经没有声响了,活的好似是一个哑巴。   即使秦恪渊内敛着气息,那元婴大圆满的威压还是让人不敢直视。   几个元婴上人对视了一眼,宫瑎笑道,“秦恪渊,你可终于出来,你……”   他话都没有说完,秦恪渊便无视了他,眼眸扫过广场上一众人,他说道,“我知道诸位都想要一个交代,都不明白为何当年看似正常的朋友、亲人、道友到了清霄宗之后都魔化了,秦某理解诸位。”   他这一语倒是让广场上所有人都有些惊,甚至怀疑秦恪渊是不是真的要承认就是他让所有人入魔的。   招凝等人从清霄大殿中出来,见广场上刚才控诉的人不知为何竟然缓慢退出了广场区域,好似随时都想要逃跑似的。   就听秦恪渊很是直白的说道,“确实是我让他们魔化的。”   连宫瑎几位元婴上人都惊了。   寒霜宗更是忍不住了,“秦恪渊,你,你这个魔头,你怎么敢,成千上万条命啊,居然,居然当真是你,你就不怕被业火烧成灰吗?”   落霞宗神色也冷了下来,“怕是已经人身心魔了,走的是极恶杀戮之道吧。今日,非得要你为那些死去的弟子偿命!”   他猛地抽出灵宝,而纪岫等人也丝毫不让,直接御使灵宝与他们对峙。   但清风拂过,卸了纪岫等人的势气。   秦恪渊淡淡道,“秦某从来不否认,当日杀了昆虚五千四百条人命,也不否认,是我彻底激发了他们的魔化。只是就此将入魔始端定在我清霄宗,仇视我清霄宗数十年,劫虐我清霄宗弟子数十载,倒是当真让秦某开了眼。”   寒霜宗气笑了,“怎么,秦恪渊,你都承认了,难道我等就不能连坐吗?!”   秦恪渊冷漠地看着他,“那我就问阁下一句,不知当年寒霜宗,可是冲突重重,血尸累累,弟子浮躁难耐,长老暴躁失常。”   寒霜宗宗主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恐惧,那是被揭露的恐惧,但紧接着他的神色变得更加冷了。   “你到底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想说我寒霜宗是入魔始端吗?简直是笑话!”   “确实是笑话。”他应了一声,“秦某至今也没有想通,为何一人之力能颠覆整个昆虚。”   紧接着,他忽而抬手,却见广场中央被扔出了一块石头,那石头通体紫黑,上面附着着一层经年的血液。   “镇魔石?!”宫瑎猛地一震,他陡而察觉这镇魔石就是当年玉华宗地底万丈寒川中唯一一块自上古流传下来的镇魔石。   “你居然窃我玉华宗至宝。”玉华宗宗主大喝。   秦恪渊淡漠扫过一眼,他登时不敢动了,“既然诸位包括你玉华宗都想要知道当年入魔真相,那自然是让你玉华宗至宝亲自说。”   说着他袍袖一挥,一道利光触不及防的打入镇魔石中。   陡而间,镇魔石的表面皲裂出无数的细纹,细纹中绽放出刺目的血色光华,光华投射到天空之中,形成一道血色朦胧的光影。   最开始是一女子撞击到那镇魔石上,而在推倒她的那男子,在场所有人都认识。   “那不是寒霜宗少宗主,苏茂彦吗?”   “我想起来了,那女子是他即将合契大婚的道侣,叶紫莹。”   “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玉华宗的地底万丈寒川中。”   有玉华宗的弟子恍然想起当时确实是有这么一个插曲,似是受到刺客偷袭,不得已才闯入禁地。   却不想血色之中,苏茂彦一把揪住了叶紫莹,他大吼道,“紫莹,为什么是你,你从哪里得到的魔种!!!!”   只这“魔种”二字一瞬间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连宫瑎都惊愕地看向寒霜宗,而寒霜宗宗主却一瞬间不敢置信。   纪岫哼了一声,心中的郁结终于看到了光明,果然师兄就是师兄。   却听苏茂彦还在痛苦哀嚎着,“紫莹,为什么,我对你那么好,寒霜宗的师兄师姐对你更是像亲人一样,你为什么要害他们。   若不是我察觉到他们最近心性变得古怪,心境动荡不稳,人心更是浮躁嗜血,我怎么也想不到会是你带来的一切,你为什么要用魔种引他们入魔。”   叶紫莹吐了一口鲜血,血晕在镇魔石上,她歪倒在地上,她呵呵笑着,“魔种而已,你怕什么,真正可怕的不应该是人心吗?你看,这魔种不过只是轻轻一勾,他们便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了,哈哈哈哈。”   “叶紫莹,你是不是疯了!”苏茂彦猛地扇了她一巴掌,“你当真不明白,魔种挑起的不是本性,而是破开识海屏障,让天魔入侵识海吗?!”   叶紫莹却反驳,“我没有疯,是你骗自己的,如果本性无恶,那识海怎么会被天魔找到!我是在做好事,哈哈,你们不是说他们都入魔了,他们心中有恶才会入魔,好啊,那我就帮你们啊,帮你们将所有本性恶的家伙都挑出来,让他们全都去死!去死!!!”   “叶紫莹!!!”   苏茂彦仿若自己都疯了。   他猛地扑倒叶紫莹的身上,撕扯着她的衣服,“这不是你,一定是魔种的影响,一定是,只要把它镇压了,一切都会变回来的!”   只听一声撕拉声,叶紫莹的胸脯暴露出来,但她胸脯上遍布狰狞的血管,血管交织延伸到她心脏位置,但那里却是被剖开的,暴露出一颗魔气血气交织却鲜活跳动的心脏。   “魔种!”清霄大殿外的广场上有人惊愕大喊着。   可是这一刻无人回应,所有人呆呆地看着那早就整个昆虚魔乱的根源。   而苏茂彦却在那魔种跳动间一瞬失了神,他的眼眸一瞬翻红,挣扎着重回清明,他好像不知,只一把抓住那镇魔石往叶紫莹胸口按去,只要将镇魔石与魔种融合,魔种就再也不会发挥作用了。   然而在镇魔石被取下的一瞬间,忽然整个地底万里寒川都在震动,寒川皲裂,坚冰掉落,混乱之中,苏茂彦陡而看见镇魔石后的冰川中竟然出现了一具尸体。   就在这时,另有一声爆喝声,“何人擅闯我玉华宗禁地。”   苏茂彦一惊,正要带着叶紫莹逃跑,却身形猛地一顿,一柄灵剑刺入了苏茂彦的心脏。   “你……你……紫莹……你……”   苏茂彦在叶紫莹拔出灵剑后,退后几步重重摔倒,叶紫莹裹着衣服,感知到有人接近,她扑倒苏茂彦身边,惊慌失措。   云蔚真人只三息时间便至,他根本没有管两人,直接奔向了毕玲燕。   等到他在反身怒吼他们时,叶紫莹已经找到了满是漏洞的理由,可是,受魔种影响,没有人有耐心探究那些细节,只在乎濒死的人是寒霜宗少宗主,狼狈的少宗主挚爱,此事切不可将祸水引入己身。   ……   如此种种,整个清霄大殿前鸦雀无声,哪怕是连玉华宗都没有料到此事。   为何,为何会是这样的始端。   寒霜宗宗主在云上都站不住,种种砸在地上,而此刻所有的修真者好像是嫌弃又好像是恨地纷纷避开了。   寒霜宗其他人惊慌地奔向宗主,“宗主,宗主!”   他们将寒霜宗宗主拽出来,好似要直接离开。   就在这时,却听秦恪渊冷冽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诸位何必急着走,这事尚且没有结束。”   却见那镇魔石表层的沉积多年的血迹竟然浮空而起,覆盖那最初的光影,紧接着他们看到的是……   叶紫莹打开灵雾森林空间裂缝,也就是乾元真人洞府,在其中取出了魔种,藏在储物袋中;叶紫莹跟着苏茂彦回到寒霜宗,无声无息地让魔种吞噬了自己的心脏;   叶紫莹在寒霜宗与宗门中人说说笑笑,每一次说笑都有一道无形的魔意从跳动的魔种中注入那些人身体中,又在那些人与其他人的靠近中,魔意一分为二,进入其他人的身体;   叶紫莹与苏茂彦抱怨宗门规矩太多,出宗游走在坊市中,每每靠近修真者,魔意都会分化出一丝一缕无声无息地融入,只有很少的魔意被隔绝在外;   叶紫莹跟着苏茂彦拜访落霞宗,落霞宗紧接着被影响,又在彼时宗门交流中影响到其他宗门;   叶紫莹在苏茂彦的引领中,前往玉华宗商议合作开荒秘境一事,云蔚真人便在其中;   叶紫莹的异常暴露在苏茂彦眼中,苏茂彦被她一剑重伤;   叶紫莹试图去清霄宗寻求帮助,却被拒之门外,但当日又恰遇入魔的云蔚真人带着无法清醒的毕玲燕大闹归元城,又紧接着直奔清霄宗而去;   ……   入魔的轨迹好似在寒霜宗被影响的那一刻就变得复杂成网,可是谁都明白,所谓清霄宗是入魔始端根本是无稽之谈,更甚者很大程度上是被云蔚真人影响的。   “苏金鹤!!”   第一个发出质问声的是落霞宗宗主。   紧接着是玉华宗宫瑎,他狠道,“我还以为我们那云蔚是被情|爱糊死了脑子,没想到入魔根源在这!”   苏金鹤终于找回了意识,“你们质问我又如何,我寒霜宗难道就不是受害者,我寒霜宗对那丫头那么好,我儿把她放在心尖上疼,结果呢,是她背刺了我儿,背刺了寒霜宗,是她这个白眼狼!”   “若是你们早日发现……”   “诸位。”几人争吵之中,秦恪渊的声音漠然打断了他们,“你们的恩怨无须在我清霄宗争辩。今日,秦某将此事公之于众,便是证我清霄宗清白。”   他前跨一步,威压一瞬间浮荡开,冷眸问道,“五十年前,隐藏魔化尸体诬蔑我清霄宗入魔始端是谁?五十年来,强行让我清霄宗成为众矢之的的是谁?十年前,掳掠我清霄宗弟子开荒未稳定的洪荒秘境的又是谁?”   这一刻,台下围观人群稍稍退后了些许,带着恐惧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甘。   众宗门宗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没有出声,五十年前之事,其实所有宗主心里都明清的,早在金丹大典之前,宗门中明里暗里便有了不少冲突,源于弟子的浮躁暴怒、心境不稳,可是灵根大道又不重心性,这些表象又算什么呢。   他们很默契的忽视了这些情况,即使有弟子入魔了,那也仅仅只是个例。   没有宗门会在这资源匮乏的昆虚,交流出宗门的异常,那会使他们在又一次的秘境所属权争夺中立于下风,更甚者千年乃至万年的基业毁于一旦。   直到宗门宗主或者长老们站在清霄宗的血山尸海中,察觉到他们伤口的异常,才在破碎的识海中揪出一丝线索。   ——是天魔侵识。   那日,聚集在清霄大殿前,所有人都意识到,原来宗门中之前的异常并不是简简单单的心性波动,而是入魔了。   同样的,所有人意识到,这样的祸乱是他们自身所不能承担且背负的,业火会将他们彻底烧成灰烬,会将宗门千年万年积攒的宗门气运烧成乌有。   直至毕玲燕的突然出现,抱着云蔚痛哭流涕,哀嚎着,“师尊,为什么,燕儿还来不及见你最后一面,你怎么就这么死了。   师尊,是不是那秦恪渊杀了你,这血山尸海是不是都是他屠杀所致,他这个魔头,为什么,为什么啊!!!”   或许连当时完全陷入情绪中的毕玲燕也不知道,“魔头”二字仿若一语惊醒梦中人。   所有人意识到,如果必须要为魔乱这件事承担天道的怒火,是不是只要将一切罪孽叠加到一人身上便可以了。   再说,他也不是没有错,尸山血海中堆积的这么多宗门弟子、家族子弟、散修,每一个都真真正正的死在他的手上,那么多妻离子散、家族破灭、宗门衰落最直白的因果不就是因为他的一封血色邀请信吗?   于是,清霄宗血色被大雨洗净,魔化的腐尸被灵火烧成灰,只留下那些看似正常的尸体仍然保留在清霄宗。   直至此刻,没有人觉得这样的选择是不对的。   “诸位若是不回答秦某的话,那秦某便一条一条与诸位清算。”   秦恪渊站在半空中,他冷视着宫瑎。   “宫瑎,趁我清霄宗空虚,掳掠我清霄宗所有弟子入洪荒秘境,可是你受益?”   宫瑎深皱着眉,“秦恪渊,我等元婴老祖可是少管宗门之事,这事我可当真不知,你质问于我也是无用。”   下一刻却又是古怪一笑,“我倒是可以让你问一个知道的。”   就在这时,他手掌虚空一探,却见虚空皲裂出一处破口,下一刻,一道人影从破口中被吐了出来。   毕玲燕被摔在地上,一时间茫然,但直至眼眸扫过清霄大殿,扫过广场外黑压压的人群,又扫过半空中几位元婴上人,以及……   “魔头!是你!”   招凝眉头微蹙,毕玲燕竟到了此时此刻仍旧不认清现实吗?   秦恪渊无视了毕玲燕,只看向宫瑎,“宫瑎上人莫不是以为秦某当真会信,一个不过金丹前期的修士能直接将我宗近百名修士毫无反抗的掳掠走?”   宫瑎倚在云榻上,“不管秦上人怎么想,这位就是我玉华宗的宗主不是吗?”   他呵了一声,“我们当初听信了这丫头的控诉,当真认为秦上人就是魔头,这清霄宗就是入魔始端,这才放任了弟子们对清霄宗的弟子的仇恨。   而且这丫头对云蔚是真的情深,你且听听那日她痛苦的声音,秦上人,是你亲手杀了她云蔚,她恨你,所以连坐于你清霄宗,又有何不对。   我这可是把罪归祸首交到你们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宫瑎向后一仰,好似当真不管了。   秦恪渊却在此时视线落下,那俯视的角度,仿佛让毕玲燕真的感受到了杀意,可更甚者却是更加庞大的恨意。   她忽而吼道,“秦魔头,你不用假装!你说你杀的都是魔化的修士,你说入魔之始源于那名叫叶紫莹的女人,可是,当真如此吗?他们当真恢复不了吗?!”   “我告诉你,如果没有你,百年后他们还活的好好的,百年后的昆虚会成为九州之首,百年后师尊该与我相遇在阳州,千年后师尊会晋升元神位列天宫成为九州抵抗浩劫的最后希望。   而不是现在,业火无尽燃烧着昆虚气运,担负着九州未来的师尊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是你颠覆了昆虚气运!是你破碎了九州未来!是你混乱了时间!!!” 第239章   一语引起一众哗然。   “她是什么意思?什么百年后应该怎样怎样?她是不是疯了?”   “听闻玉华宗宗主贯来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据说他们宗门这几十年的发展壮大很大程度上依靠的就是这位毕宗主的能力。”   “不仅如此,还有与毕宗主交好的几位真人,若不是毕宗主赠宝, 怕是连结丹雷罚都过不了, 更别说上品金丹了。”   “……”   石越泽低声问招凝,“你们昆虚这毕宗主当真这么厉害?”   招凝目光一直落在高空的秦恪渊身上, 闻言转眸看了他一眼。   石越泽顿了顿, 忽而想起招凝这几十年也没有几次在昆虚。   他又向旁边的纪岫看去,纪岫正恨得牙痒痒, 他挑眉,“你知道?”   纪岫咬牙切齿, “是啊,她就是厉害,连玉华宗地底万年寒川中有镇魂石都知道。”   石越泽一脸问号, 初听是夸赞, 细细一听似乎在暗讽什么。   毕玲燕本就是被宫瑎强行从人堆里甩出来的,她偷摸藏在人群中, 突然出现又情绪爆发,此刻毫无形象可言。   秦恪渊目光落下, 深邃如夜幕中眸子中罕见的掠过一丝惊疑。   只见他似呢喃了一声。   招凝凝目, 他在说, “偷渡时墟?”   她目光陡然落在毕玲燕身上, 难不成她是从九洲来的, 又或者是时墟之中的……   就在这时,却听一声浩浩钟声, 仿若自上古而来的仙灵之乐悠悠荡荡地浮动在天地间,周遭的一切都好像镀上了一层金边, 视野陡而亮了三分。   招凝终是惊愕,抬头便见恢弘大殿在层层祥云上矗立,似实似虚。   是天宫。   半空中众元婴上人更是惊疑难解,互相看了一眼,眉头微微皱起,觉察天宫此时突然的出现似要坏事,但还维持着表面的恭顺,俱是起身相迎。   秦恪渊只抬头看了一眼,便垂眸,似是猜到了。   “天宫!”   “天宫莅临!”   围观修真者中有人认出着仙迹是为何,更是激动,天宫几乎只有上品金丹结成才有可能会出现,一旦出现多在大宗门之中,小宗门、小家族几乎都没有这么近距离感受天宫的威压,更别说其他的散修了。   都说天宫上住了是整个九州的至强者,有些围观修真者激动地险些要当场跪下,若是能被天宫尊者一眼相中,便是平步青云。   毕玲燕一顿,目光穿过散乱的头发看向天宫,眼眸中带着憧憬与哀戚,这本来该是她师尊立于九州最巅峰的象征,而如今师尊不在,天宫高高在上仿佛像……仿佛像是来惩戒她的。   这并非是毕玲燕的猜测,但毕玲燕思绪波动之时,天宫中没有一位尊者出现,但是天宫却洒下一道神光,神光交织成笼,瞬间就将她禁锢在笼中。   “怎么回事?”   “天宫怎么要抓她?”   “不对啊,毕宗主不是在为我们揭露秦恪渊的恶行吗?为何要困锁毕宗主!”   毕玲燕惊愕异常,神魂颤动,似乎意识到什么,扑身而起,想要冲出神光囚牢,然而她刚靠近交织的囚网,就被其上层层雷罚之力击倒在地。   宫瑎皱眉,“不知此刻天宫由哪位尊者值守,此为何意?”   旁边的元婴上人帮忙说了句,“虽说毕宗主对清霄宗言行却又不妥之处,何劳天宫亲自出手,尊者,这该是我昆虚之事。”   言下之意,天宫从不插手九州局势,此刻动手抓毕玲燕怎么看都是不合理的。   许是两位元婴上人质疑,天宫给了面子,只听冰冷的声音在天空蔓延。   “此人魂魄来自时墟,是时墟碎片中的偷渡者,凡偷渡者必会窃取九州气运,加速九州浩劫。”   是冷霜泷的声音。   这一语像是轰雷一般炸入了所有人的耳朵里,可是天宫在上,尊者注视,在场没有一个低阶修真者敢发出一丝声音。   只有半空几位元婴上人交换眼神后,其余人目光紧紧锁定在宫瑎身上。   宫瑎一时间都懵了。   毕玲燕僵在原地,或许她根本不懂天宫中的声音到底在说什么,但是周围的寂静,人群的狐疑,乃至宫瑎的错愕,一切的一切都好像再说,她揣到最后的绝杀,其实是杀得是她自己。   下一刻,在神光囚笼的光华流淌中,似要直接被带走。   招凝忽而看向石越泽,很快的说了声,“对不住了,石宗主。”   石越泽一头雾水,话还没问出口,紧接着就见招凝向后一隐消失不见。   “你……”   石越泽一顿,似是意识到什么,干脆闭嘴。   果真,但神光囚笼离地之时,就见一道银色剑光飞来,镇住四角,让囚笼顿了片刻。   剑光转而落地,缭绕间转出一人身影,眉目英气,神色冰冷,一身傲然。   她抱着一柄剑抬眸,呵道,“尊者,且慢。”   敢这么堂而皇之打断元神尊者,这到底是什么人?所有人心中都划过这个念头,连元婴上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秦恪渊低眸看了一眼,目光好似绕着她转了片刻,最后与她抬眸看天宫的视线正好撞上。   眼神里俱是坚定。   石越泽一拍额头,原来在这里对不住呢。   修真者中有认识的,突然喊出她的名字,“极剑宗大长老,林影!”   紧接着又一声尖叫,那尖叫好似快激动地撕破嗓子了。   “林真人,天啊,我又见到林真人了。”   这一声夸张的尖嚎应是吸去了不少人的注意,就听他又嚎道,“林真人,我从西极魔荒追逐您的脚步,我好倾慕您!”   招凝一时间连险些连伪装的傲然都维持不足,堪堪掩住满心的问号。   “这不是归元城那说书的散修吗?”   “哦,想起来了,听说在三年前在极剑宗外求了半年,想加入到极剑宗中,口口声声说林大长老是他心中唯一的神。”   “不过说起来,林大长老的事迹可当真是令人震撼,听说西极魔荒一剑破万魔,极剑宗立宗之时一剑震万宗,如今终于见到庐山真面目了。”   秦恪渊往那尖叫源头看了一眼,是一个筑基期的散修,那散修满脸激动,眼眶里甚至有泪水打转。   他收回目光落在招凝身上。   招凝此刻正看向毕玲燕,毕玲燕看着她,“你,林影,你什么时候回昆虚的!”   她格外惊恐,甚至比看见这天宫还有惊惧几倍。   而且此刻唯有她第一时间察觉到,这囚牢当真没有再升空了。   “何事?”天空中传来威严的声音,甚至那冰冷都缓了几分。   一时间,众人惊觉,这天宫当真为林真人停下来,这天宫好似认得林真人,甚至带着几分纵容……难不成这林真人是哪个尊者的血脉后人?   也不知道围观人群到底脑补了什么,这看向招凝的目光竟然诡异的和那散修有了五分相似。   再如何疑惑,招凝也没有被这一插曲干扰。   她抱剑冷声道,“不知尊者打算如何处理此人。”   “哪里来回哪里去。”   招凝皱眉,简直太便宜毕玲燕了,但天宫行事自成规则,不是能轻易撼动的。   她说道,“尊者,天宫如何处理她,林影自知管不得。但此人夺了我宝物,还请尊者让我取回来。”   就见招凝抬手,手中清光缭绕在毕玲燕周身。   毕玲燕好似唯恐林影暗中做手脚,周身神光一层一层交叠着,但好似根本抵挡不住。   不一会儿,她周身神光碎裂,手中储物灵器泛出灵光,她下意识抬手按住,却发现还是有一物又虚化实穿过她的手掌,渐渐升起。   是那半块九州轮。   宫瑎眉头一皱,忽而抬手,一道灵光打下,但被截在半空。   秦恪渊淡淡道,“宫瑎,小辈恩怨,何须你插手。”   宫瑎眼见一击不成,呵道,“你这从哪里来的金丹,此九州轮哪是我玉华宗至宝,与你是什么关系,居然敢这般抢夺!”   “宫瑎老儿,你是不是耳朵聋了,没听见周围的修真者说,这林影是我极剑宗的大长老吗?”石越泽冷嘲了一声。   宫瑎瞪了一眼石越泽,抬手就要惩戒石越泽,“一个新立的小宗门也敢这么和老夫说话。”   但他的法术再一次被拦下,不是秦恪渊动手,而是……   宫瑎心中一骇,转而抬头看向天宫,那冰霜之力从天宫而来。   毕玲燕紧紧抓着半块九州轮,“这是我的!是我先拿到的!”   宫瑎对天宫道,“尊者,这九州机缘可是想来只有先取之说,没有后来认主之说,这么堂而皇之在你眼皮子底下夺一宗之物,怕是难以服众吧。”   “哦对,九州机缘。”招凝忽而接话道,“宫瑎上人不提起,我险些忘了,除了拿回此物,还有一件事还请天空示下。”   就听她悠悠说道,“既然是从时墟而来的偷渡魂魄,窃取了我九州机缘,还夺了我九州气运,如今更是借此成就了上品金丹,尊者,就这么将她流放时墟怕是不好吧。她所得的一切灵气、所带的一切气运,不应该都返还九州吗?毕竟,失了这些气运,便是失了一位上品金丹啊。”   毕玲燕神色一慌,她眼眸瞪大到极致,“林影,你这个疯子,我和你无冤无仇,九州轮本就是我的机缘,没有我你甚至不知道这东西!”   招凝理都未理,手掌一握,那半块九州轮瞬间在神光囚笼中消失。   她退后半步,好似让冷霜泷又空间施展。   却不想这时却传来冷霜泷一声叹息,“此气运乃天道所赠,不可夺。”   招凝一怔,她原以为此事简单至极,却没有想到得到的却是冷霜泷的拒绝。   以天宫降临的那般强势态度,对于时墟偷渡而来魂魄的警惕,夺回她的气运,废了她的修为,不是一件很合理,很正常的惩戒手段吗?   “哈哈哈哈。”毕玲燕此刻大笑出声,她好似连神光囚牢上的雷罚之力都不惧了,抓着囚牢网,倾身看招凝,“你想让我死,让我失去一切,不可能的,天道眷顾我!”   招凝眸色冷下,她心中终于明白,为何天宫降临,却对毕玲燕也仅仅只是驱逐那般,因为“天道”,因为那操控“天道”的幕后者,天宫暂时不想与“天道”直面,更何况冷霜泷出手,因果会直接加持在她身上,她与招凝有旧,小事纵容,不代表损自身时会依旧纵容,这般提醒,便是给招凝面子了。   神光囚笼再次飞起,毕玲燕得意的面容铺在囚网上,“你想让我死在那放逐之地,我告诉你,你没机会的,哈哈,我还会回来找你……啊……”   就在这时,一团银辉须臾打入神光囚笼内,毕玲燕跌倒,那银辉缭绕在她脑袋上,只见一缕缕金色的光华从她头顶钻出,毕玲燕也因此五官扭曲,痛苦的尖叫着。   招凝一惊,猛地抬头,见秦恪渊左掌朝下,微成爪,掌心晕着一团银辉,呼应着神光囚牢中的银色光华。   师叔……招凝嘴唇翕动,心里喃喃喊了声。   “秦恪渊!”宫瑎先是气恼,转而又是诡笑,“你莫不是不想成就元神,居然敢和天道为敌。”   秦恪渊的目光根本没有下落在神光囚牢中,他目中毫无波澜,神色冷冽,“又如何?”   他掌心一握,银辉一震,那代表着气运的金色光华全部从毕玲燕头顶中钻出,她软到在囚牢底部,而那些金色光华向周遭四散,一时间,被压制的围观修真者俱是蠢蠢欲动,若是截获了一缕气运,这修行之路岂不是更加顺畅。   然而,但所有人试图探手去抓,施展法术去捞,却俱是空了。   那些气运渐渐变得无形,直至消失,成为天地间玄之又玄的一股力量。   秦恪渊指尖一动,银辉成刃,再向下,毕玲燕眼眸一缩,惊惧至极,她明白这道光华是要直接碎了她的金丹,毁了她的修为。   就在这时,忽而听到一声惊吼。   “不要!”   这声音许久未听到,但招凝仍旧熟悉。   便见围观人群上空飞来一道身影,是玉景珏,不过十数年时间未见,玉景珏憔悴了很多。   他又一声惊喊,“秦兄,不要啊!”   那银刃竟当真生生顿住,离毕玲燕不过三尺之距。   大抵是玉景珏已经完全失了理智,猛地俯冲落地,身形不稳,甚至踉跄了几步,但这并没有让他的脚步停止,他几乎是半撑着地面冲到神光囚牢外。   不管那囚牢上的雷罚之力,探手伸进去,想要去触碰毕玲燕。   但是那雷罚之力击打在他身上,让他手臂不断的颤抖,探入不过一尺就已经完全僵硬了。   而毕玲燕看着他,神色顿了片刻,慢了一个呼吸,这才伸手去抓玉景珏的手,雷罚之力连带着涌入到毕玲燕身上,让她也跟着痛苦,脸色更显苍白。   她裹着哭声,“景珏,景珏,救救我,我不想被流放,我不想死!”   玉景珏也跟着哭了,自知自己没有办法违抗天宫的命令,但是他不忍心看着心尖上的人这般绝望痛苦,他想要她至少能有一点保命的机会。   至少保留住修为。   他看向高空,秦恪渊的目光落下,玉景珏喊道,“秦兄,秦兄,求求你了,放过燕儿吧。她被放逐到时墟,能活下来的机会已经很小了,更何况,你已经散了她身上的气运,她已经濒临末路了,求求你,不要再碎了她金丹,那她在时墟就彻底没有活下去的可能了。”   但半空中的银刃并没有散。   而玉景珏哀戚至极,说道,“秦兄,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了,这么多年的朋友了。你就当帮我一个忙。就当我这么多年帮助的人情来换,行吗?”   “是我让古医堂放出话,告诉整个昆虚,清霄宗那些完好的尸体都是魔化遗骸;是我当年暗室中留下的九转玉液大还丹丹方救了你一命;是我当年帮你解决了灵雾森林里的入魔修真者后患;还有当年你让我留意一个灵窍洞开的小丫头……这些人情还不够吗?还不足以换你一次手下留情吗?”   招凝掩在长袖中的手紧了紧,她目光落在玉景珏身上,不敢相信,玉景珏为何如此痴情至极,为何要这般以人情要挟师叔。   下一刻,她手掌一动,掌下举起清光,她知道同境界下震碎他人金丹,必一击致命还要困难,但,她更不想师叔陷入两难境地。   可招凝甫一起法决,那顿在半空的银刃竟然再无停顿,径直刺入了毕玲燕的丹田之中。   “啊!!——”   毕玲燕惨叫一声,整个人瘫倒在地,她丹田位置,一团团玉色真元如流光铺开。   “不!!!”玉景珏尖叫。   招凝一顿,手中才起的势散了,她看向半空中的秦恪渊。   见秦恪渊的目光落在玉景珏身上,没有一丝犹疑。   “玉兄,我敬你助我多年,但,底线不可破,原则不可毁。”   他声音虽带着老迈的嘶哑,却洪洪蔓延在整个清霄宗。   “此人在偷渡时墟、窃取气运的那一刻起,她之生死便已经定下。”   玉景珏没有再回应秦恪渊,他隔着囚笼,仅仅抓着毕玲燕的手,痛苦哀嚎着,而毕玲燕眼神失神的看着天,此刻好似因为绝望而精神崩溃了。   她破碎的金丹变成无数玉色的气体,透过她的身体贴着地面流淌,那是上品金丹磅礴的力量,这些力量回归大地,回归天地间,清霄大殿外广场铺就的白玉石灵光都亮了三分。   “好了。”冷霜泷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她放任了这一场闹剧,许是因为不能完成招凝的请求而有些许愧疚,许是因为她也想让这时墟偷渡者彻底在时墟中失去活下去的机会,又许是她看到玉景珏的痴情无端联想起自己的五千年的孽缘。   直至此刻,冷霜泷再也没有没有耽搁,那神光囚牢径直向天宫飞去。   在天宫和神光囚牢消失之前,冷霜泷最后一语又一次惊到了在场所有人。   “秦恪渊,你要的赔礼,天宫已经准备好了。告诉那小家伙,等她方便了,随时召唤天宫。”   冷霜泷饶有兴致地帮助招凝隐藏了她的真实身份,只是借着告诉秦恪渊,而告诉此刻伪装成林影的招凝。   而于此,招凝并不知晓,也不知她话语中的“小家伙”到底是谁。   她转眸看向玉景珏,玉景珏大抵是自知没有办法与天宫相争,只不住地痛哭。   秦恪渊落在地上,亦看向玉景珏,还不待他说什么,玉景珏却忽的摇摇晃晃站起,他眼眶通红,已经哭得流不出眼泪了。   他对秦恪渊道,“秦兄,我知道,知道我刚才那么做的确勉强你了,可是,我不想看着燕儿就那般没了活下去的机会。”   招凝抿了抿唇,她不知现在该庆幸玉景珏还理智尚存,还是悲哀他还看得这么清楚。   他吸了一声,斜仰着头看向天空,天空早就没有天宫和神光囚笼的影子了,可是他的目光还在逡巡着。   “燕儿啊,燕儿,当年我们就擦肩而过,好不容易再相逢,冰释前嫌,却没有想到换来再一次的诀别,燕儿啊,是我无能,是我无力。”   紧接着,他展开双手,目光如同死尸般盯着自己交叠的掌心,猛而之间,大吼一声,灵光爆开,向自己眉心轰去。   可是,在场元婴便有数人,围观的金丹真人更是超过双手之数,怎么可能就这么看着他自戕。   果真,他的手掌定在他额前三寸。   秦恪渊一挥手,玉景珏的境界被暂时禁锢。   他朝后看了一眼,纪岫会意,赶忙瞬身过来,将玉景珏扛了出去。   目光再落在招凝身上,微微示意,招凝顿了顿,转身身形虚化,消失在原地。   但她并没有再化作本来的模样,只是站在一处高枝上,看着有些躁动的人群。   石越泽不知何时出现在招凝身边,也没有看招凝,只是挪动脚步往招凝身边凑,传音道,“你这当真是厉害啊,刚直接拦天宫。”   招凝没理他。   不过石越泽却依旧饱含热情,甚至带着几分得意,“不过,你这冒险一举,却是出乎意料的效果,我极剑宫没有丝毫损失,反而因此名声大噪,现在整个昆虚,哦,你再看看这里面藏着其他修真界凑热闹的修士,应该说是整个九州,都知道我们极剑宫的大长老额外得天宫亲眼,可不能随便惹极剑宫。”   招凝在他絮叨中无奈地转头看他,“那我就收回最开始那句‘对不住’?”   “诶,这你不能收。”石越泽说道,“你这么堂而皇之……出去,可顶的是我极剑宫的脸面,不过,咳,功过相抵。”   就在这时,却听天空中宫瑎说道,“秦恪渊,你看什么呢?莫不是还想把我们玉华宗前宗主拖下来,直接让她神魂俱灭?”   这一声嘲讽,不过是在发泄被打断的计划。   他原是想利用毕玲燕暗算秦恪渊的,却偏偏冒出来什么“时墟偷渡”,甚至把天宫都引出来了。   可秦恪渊没有理他,只是呢喃了一声,“辰时了。”   他忽的提音,“洪杰!”   洪杰瞬而反应,“是!”   紧接着几个金丹真人直接瞬身到广场上,施展术法,灵光同时向大殿之上的云绝钟,云绝钟轰轰钟响,只听这钟声恢弘威严,每一声仿佛都敲击在神魂之中。   在场众人一愣,终于明白,这是按照时辰,要开启复宗大典了。   整个大殿忽而起了变化,万丈光华在清霄宗大殿后方绽放,光芒四射,光芒之下清霄大殿仿佛都变得渺小了。   有人皱了皱眉,有人无声叹了一口气,有人撇撇嘴,有人看着振奋,有人却是小动作不止。   就在这时,寒霜宗的宗主突然冷冷吼了一声。   “秦恪渊,你就想这般复宗?你以为你告诉所有人,清霄宗不是入魔之始,不存在魔种,你就能把你自己摘去了吗?!那是清霄宗,可不是你!”   “是你的手亲手斩杀了昆虚五千三百人,是你直接造成了昆虚血腥杀戮之影,是你让整个昆虚五十多年了仍旧被业火重重燃烧!”   他说话间,那万丈光华中,却见清霄宗祖师虚影出现在其中,身姿魁梧而高大,手持着一柄钦天锏,看不清样貌,但是那威严与肃穆让在场所有人瑟瑟。   可是,意外的是,那虚影格外的黯淡,即使被万丈灵光掩盖着,仍旧能察觉到上面被火焰灼烧的痕迹。   那是……   “哈哈哈哈哈!”寒霜宗宗主大笑道,“秦恪渊,你看到了吧,这就是你造成的下场,你在清霄宗造成的杀戮,违背了天道之力,业火降临,正一点一点烧去你们清霄宗的道统,烧尽你们清霄宗的气运,你们清霄宗迟早会完的。”   宫瑎大抵也没有想到此事,即使知道昆虚被业火无形燃烧着,但是昆虚浩浩万里之地,再怎么烧,总不会顷刻间烧尽的,却没有想到这天道也认为错在清霄宗。   于是再这样的景象下,罗真人神色大变,猛地收了法术,告祖师之阵,少了一道光华,此刻那背景中的万丈华光都黯淡,反而使得祖师虚影身上的业火痕迹更加明显了。   他怒吼道,“秦恪渊,你果然是魔头!你一定是故意的!你要杀昆虚入魔修真者,为什么要在清霄宗,为什么要毁了清霄宗?!业火灼烧,清霄宗的气运完了,哈哈哈,完了!”   连邵峻等人也迟疑了。   甚至有人说道,“难怪清霄宗五十年中一直走向没落,就是因为这样吗,这,这……”   于是有更多来自清霄宗弟子的控诉,“我们此身皆系清霄宗,为什么要把我们的未来毁了。”   “因为清霄宗惨状而自戕,因为清霄宗的没落而被冷眼被偏见,我们这些普通弟子又何其无辜。”   “你们是不是疯了!”洪杰吼道,“是首座带来的业火吗?难道不是魔种造成的吗?看到清霄宗惨状便自戕,你们如此脆弱的心境若不是首座将你们安排出去,你们以为留在宗门中,你们就不会被魔影响,就不会魔化吗?!”   艾柏跟着斥道,“清霄宗再怎么没落,若是弟子都在,若是剩余五百弟子齐心协力,又怎么会走到如今这地步,这些事不都是因为你们自己?!”   这些话语的驳斥好似起了些许的作用,清霄宗弟子的声音小了一些。   可是,但还有其他人见不得好。   落霞宗宗主冷冷讽道,“哦,他秦恪渊已经成就元婴了,成为九州天宫之下第一人,无人可挡,一切反驳之声都要偃旗息鼓在他那元婴威压之下。可怜又无辜的清霄宗弟子们,却连抱怨都不可以。”   大抵这样的话激化了所有人的情绪,这些情绪中带着说不清的自私、愚蠢、嫉妒、狠意。   “是啊,他是元婴上人了,他又能如何,他听几句抱怨为什么不可以。”焚天宗一位长老隐在人群中说道。   “抱怨?什么狗屁抱怨,是他杀了我的至亲,我的爹娘都死在了那场屠杀中!我为什么不能恨!”   “我师妹那么小,那么可爱,不过是渴望听道罢了,就让师父师娘白发人送黑发人,为什么不能控诉!”   “我本应该能成就上品金丹的,就是因为这昆虚气运衰落,我连结丹契机都没有了。”   “……”   听着这些控诉,招凝仅仅握着拳头,她周身浮动着前所未有的杀意,她的目光划过那一张张自私自利的脸,仿佛当真要开启一场杀戮。   石越泽拦着招凝,“冷静,冷静,不能动手,若是当真动手,就真的中了他们的奸计了!相信老秦会有办法解决的!相信他!”   招凝闭上眼,解决办法,真的有解决办法吗?如果秦师叔孑然一身,如果秦师叔不是清霄宗首座,那或许不理就罢了,可是他是,他是清霄宗曾经所有弟子的信仰,是清霄宗的弟子首座,是刻在清霄宗大道上无法忽视的一人。   没有办法的。招凝知道,在秦师叔那日告诉她,总要有人承担这一切的时候就知道了。   在无法压制的声浪中,秦恪渊没有做出任何的回应,他目光锁定在那祖师虚影身上。   他的声音沙哑沧桑。   “祖师在上,弟子清霄宗第六百八十七代弟子,清霄宗第三十九任弟子首座,敬告清霄祖师。”   没有人想到秦恪渊竟然这般不顾所有人的质疑和控诉,直接向祖师敬告。   所有人怔了片刻,紧接着更大的声浪似要掀起。   就在这时,却见秦恪渊面向祖师轰然跪下。   一瞬间所有人的静了,他是九州天宫之下第一人,是元婴大圆满的老祖,他应该不跪任何人,哪怕面前是祖师虚影。   这一跪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半空中的元婴上人互相交换了眼神,一时间竟陷入古怪的震慑之中。   而地面上的清霄宗长老,清霄宗弟子,一时间呆呆地看着,刚才此起彼伏的控诉就像是肮脏的唾沫。   “师兄!”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了,送玉景珏归来的纪岫怎么也没有想到回来之后会看到这么一幕。   “首……首座!”洪杰等人呢喃着。   “老……老秦。”石越泽不懂,他指着秦恪渊,极为恍惚地看向招凝,“他,他为何……”   招凝目光悲戚地落在秦恪渊身上。   为何?当然不是因为那些控诉,更不是那些言语浑水,是为了清霄宗,他是跪清霄宗那场大难后无辜死去的弟子,他是在跪因为这场大难清霄宗气运消散而因此受到牵连的弟子,他是跪清霄宗近万年的道统传承险些在自己手中消亡。   这是他作为清霄宗首座的责任,作为清霄宗代宗主的使命,作为清霄宗地六百八十七代弟子的赤忱。   他当然可以无视这一切,可是他是秦恪渊啊。   只听秦恪渊声音洪洪,仿佛透过冥冥,穿越时空长河,敬告清霄宗立宗祖师。   他说,“弟子无能,不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宗中弟子入魔,不能挽救那些入魔弟子,只能亲手斩杀。”   他说,“弟子无用,不能抹平魔化后患,使清霄宗数百弟子远走宗门,使清霄宗弟子无辜受累,使清霄宗弟子流离失所。”   他说,“弟子无力,不能阻挡业火降临,使清霄宗气运消散,使清霄宗道统没落,使昆虚深陷混乱。”   他每一声都像是敲击着那些刚才控诉弟子的心,这一刻那些弟子恍惚间不知如何深处之地,好像终于明白,自首座归来,就从未责怪过他们,从未驳斥过他们的控诉,甚至将已经不像是宗门的清霄宗重新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秦恪渊脊背那般笔直,他无愧于心,无愧于大道,一切的一切,不过是想让那些对清霄宗无端的指责,无情的谩骂,无理的偏见,从清霄宗无辜弟子身上转移。   “此为我秦恪渊一人失职,万事万错皆于我身,与清霄宗无关,向祖师告罪。”   他向祖师神像叩首。   见此一幕,纪岫哀痛至极,缓缓跪地,洪杰无声闭目,跟着跪地,艾柏已不知何情绪,默默跪下,紧接着,所有和秦恪渊一起从坠仙域出来的清霄宗弟子都跪下了。   邵峻早已不知心中震撼,他无声无息,也跟着跪下。   于是,清霄宗剩余弟子中,也有些许人跪下了。   招凝不跪,她看着天空,目光中滚着泪,却也滚着坚定,好似透过祖师神像在质问时间长河上游的祖师。   “你听见了吗?”   “这是师叔撑起的清霄宗,不是你的。”   没有人听见招凝内心的声音。   秦恪渊站起,脊背已经似剑般笔直,他缓慢转身,看跟着他跪下的众弟子,看来自昆虚所有围观的修真者。   他说,“我秦恪渊早就说过,我从来不否认我杀死了五千四百名昆虚修真者,从来不否认我手中沾满了鲜血,今日,以我秦恪渊之名,一切皆在于我。”   却见他忽而右手向前,手中银辉酝酿,却见一道光华直接冲向云霄之上,紧接着在整个昆虚的天空中浮荡开。   天地间好似有什么力量在涌动着,冥冥中好似有什么玄之又玄的杀机在向他靠近。   最开始是清霄宗祖师虚影,虚影上星星点点的业火脱离,转而飞进他的身体。   他身形没有丝毫晃动,紧接着,整个天空好似出现了业火的痕迹,顺着那虚影一重一重落在秦恪渊身上。   这样的过程极度的漫长,眼看着他嘴角渗出一丝鲜血,眼看着他长发从掺白变成满白,眼看着他从半百模样变成耄耋老人。   “师兄!”   “首座!”   “老秦!”   “秦恪渊!”   “……”   一时间清霄宗弟子,其他宗门的人,以及所有人都惊喊出声。   招凝整个人都在颤抖着,她眼中的泪水一串串留下。   这就是清霄宗想要的结果吗,这就是昆虚想要的回应吗。   清霄宗灼灼业火加身,整个昆虚茫茫业火凌身,他周身都缭绕起火焰的虚影,他周身三丈之地都在火焰燃烧中扭曲。   直至最后一缕业火临下,他左臂无力垂下,身形摇摇晃晃,他抬眸,是虚弱、是濒死的神色。   可是这一刻,没有任何一人觉得他弱小。   不知何时,围观修真者中有一人跪下,似是终于在此幕中问心有愧。   于是,有了第二人,第三人跪下……直至整个大殿外围跪了大半,那些仍然站在其中的人显得格格不入,也跟着跪下。   秦恪渊咽了一口血。   他说,“无须你们跪。”   他道,“从此之后,昆虚再无业火,昆虚气运再起,若是再让我听到一人控诉清霄宗之乱,秦某,便再取一血!”   秦恪渊身形摇了摇,他看向招凝的方向,招凝瞬身而靠近,在最后要倒下之时,他撑在招凝肩膀上。   “洪杰。”   洪杰抬头,膝行至秦恪渊身前,声音哽咽颤抖的说不出话来。   他指向祖师神像,“跪祖师神像,从此你就是清霄宗宗主。”   “首……座……”   但秦恪渊却微摇头。   “从此我不再是你们清霄宗首座,清霄宗也再无秦恪渊此人。” 第240章   空照山红树小院。   “咳咳……”秦恪渊盘坐在床上咳了几声, 脊背都有些佝偻了。   “师叔!”招凝直起身检查他情况,倏忽一惊,“师叔为何你的修为在倒退?”   从清霄宗离开后, 招凝带着秦师叔径直来了红树小院, 此地经年无人,但在禁制掩盖和保护下, 仍旧保留着原本的样子。   只是红叶簌簌落下, 月琅花非在花期,院中带着说不清的萧瑟。   入屋之后, 秦恪渊只让招凝在旁护法,自行调息, 运转秘法,扩散在他周身的业火渐渐内敛,直至今日, 业火已经完全从周遭消失。   招凝知道, 这业火并非消散了,而是内敛浓缩在他元婴之中。   “是业火造成的吗?”招凝悲恸问道。   秦恪渊刚开口, 脱口而出的却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招凝抚着他后背。   “……没事。”他好似咽了什么才缓缓出声。   招凝难过极了, “师叔, 是为了对抗‘天道’吗?”   秦恪渊缓慢转身, 大抵是虚弱, 让他身形有些晃动, 只能反抓住招凝的手,招凝明显能感觉到与以往不一样的触感, 那是寿元流逝之后,皮肤松弛粗糙, 骨头凸起嶙峋。   他说,“‘天道’欲使九州灭,便会从九州内乱开始。昆虚只是一处缩影。”   “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对九州。”招凝声音颤抖着,“就因为九州想要破局吗?”   秦恪渊说,“若是九州众生自愿屈居一隅,‘天道’不过是无情的天道;但当无人甘愿再做祭坛上的祭品,只要道统不断,终有一日,会有人打破九州封魔大阵的。”   修行五十余载,招凝经历过太多事,即便如此,她仍旧对所谓天道没有太大的概念,甚至这些话还没有秦师叔这般随时坐化的模样更冲击招凝。   招凝想质问天宫为什么不护,可是招凝悲哀的发现,天宫拿什么来护,天宫也不过只有七位连元神第一劫都没有渡过的元神罢了,而秦师叔是元神之下最接近天宫的人,那些化神阶段的元婴巅峰强者修为压制根本比不过师叔。   天宫护持与秦师叔护持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指腹按在招凝脸颊,抹去一滴泪,皮包骨的指腹按压着红印,生疼,招凝不在乎。   “真没事。”秦恪渊说道,“这不是修为倒退,而是直接入化神了。”   招凝一惊,看着秦恪渊说不出话来,便听他道,“化神成功,晋升元神,业火为我所用。”   “当真。”一瞬间招凝跌入谷底的心倏忽蹦了出来。   “师叔骗你作何。”他勉强牵出一丝虚弱的笑,“师叔时墟闯了三千年,好不容易才回来,甚至还没来得及听我们招凝小仙子这五十年经历,师叔怎么会就这么平白送死去。”   那些难过、那些悲戚瞬间被平复了。   招凝问,“那师叔有何执念,我立刻带你去,一根糖葫芦不够,就两根,两根不够就无数根。”   这让秦恪渊一时无奈极了,“你是被逍意上人带偏了,他本身就是老顽童,才能想出这样不着调的方法。而且,化神并不是消除执念。只是化神到底是什么……”   他眉头微微拧起,似是有些犹疑。   招凝默然,她其实心里明白的,当初逍意上人便说化神没有人能知道其中关键在哪,只是大多都认为消除执念是最可能的一种,可是逍意上人化神千年,当年在观海城遇见的无名元婴上人,化神亦很久了,千年时间都消除不了一丝执念吗?也许这本身就是误区。   她侧身边想边说着,“我曾亲眼见过逍意上人进阶元神,他那句‘朝问道夕死足以’至今还洪洪响于招凝耳边。”   招凝看向秦恪渊,“那时他身受重伤,已经到了绝境,我听着他说这么多年化神的迷茫与无力,见他一步步走入黑暗与死亡,直至朝阳初升的那一刻,他好像看透了什么,一瞬间大道接引,雷云酝酿,招凝至今无所悟。”   她细说当年与逍意上人所遇。   秦恪渊盘坐着,胳膊搭在腿上,难得松散了几分,微垂眸,神思着。   “师叔,不如我们去凡俗看看。”招凝道,她总觉得化神的关键与九州凡俗有关,只是她不懂明明筑基境界已斩凡,为何到了化神阶段,还要不离凡俗。   他顿了顿,看向招凝许久,只把招凝看得有些奇怪。   “怎么了,师叔?”   秦恪渊说,“这一趟怕是得师叔自己走了。”   招凝一怔,心底有些失落但并未表现出来,而理智上更快反应过来,“师叔,你悟到化神的关键了?”   但秦恪渊没有应此问,只说,“凡俗乃人族之根本,修士隐匿山林,脱离凡俗,是为求心静、求灵源,但凡俗红尘多浮华,不斩断则乱欲迷眼,乱思惑心,故而有斩凡一说,为证求道之坚;如今,金丹蕴灵胎,灵胎生元婴,元婴便有通天纳地之能,感悟天地间一点法则,但未成大道,人终究还只是人。元神者,灵肉合一,与天共存,初窥大道雏形,而立大道道心,为神而非人。”   招凝愣了愣,又也许迷茫,她尝试着去解读,“也就是说元婴到元神这一段化神的过程,是人到神的转变。”   “可以这么说。”秦恪渊抬眸,微风将窗户吹开,窗外落叶婆娑。   就这般两人神思许久。   一片红叶被风卷入屋内,招凝下意识伸手去接,红叶落在她掌心,叶纹鲜明,叶色通红,不是血一样的颜色,更像是某种炽烈的情绪。   招凝顿了顿,转头看向秦恪渊,“师叔,落叶尚且知归根,那人呢?”   化神是归根吗?可是那些从小就生活在修真界,从小生活在大家族大宗门,活到筑基都没有经历凡俗尘世的修真者呢?他们难道就不配化神吗?不,心头似有一点悟,但好像还隔着一层纤薄的纱。   直至两人对视一眼。   “不是归根。”   “是归人。”   “知人而知神,化凡而化神。”   逍意上人直至死的那一刻,从生走向死,从孩童走向耄耋,从黑暗走向光明,直至那一刻,他体悟了为人的一生,抛弃为神的执念,承认自己不过惟一人尔,因此而触元神瓶颈,而得大道接引。   这一刻招凝默然,她明白这一趟当真只能师叔一人去。   招凝垂头看手中的红叶,隐隐有流光沿着叶脉流动。   忽而听秦恪渊道,“你知道这是什么树吗?”   招凝偏头,“是朱州桑明?”   秦恪渊顿了顿,招凝眨巴眼,“当真是?原来真的只有桑明树的红叶这般赤红,我还以为那陈夷随口一说。”   “……谁?”   “就复宗大典上,那嚎着‘林影是他唯一的神’的那个散修。”招凝眉头动了动,“这人很是奇怪,当年我从西极魔荒出来,便听西源镇坊市中流传着各种林影的传说,夸张了数倍的传说,却没有想到他跟着来了昆虚,必是石越泽立宗时故意把林影的风声传了出去。”   “……”   招凝说起石越泽立宗之事,末了,她又道,“这个石越泽受了情伤之后,却是另一番春风得意。师叔你不知,大典上,他还说他极剑宫因此名声大噪,就不计较我‘对不住’他了。我着实不知该怎么说他。”   招凝说了半天,见师叔都没有回答她,她有些奇怪,“师叔?”   秦恪渊忽而道,“招凝,我去凡俗化凡后,帮师叔做件事。”   “师叔尽管说。”   “当年与逍意上人交换的望仙死城渡劫台,他应该没用上。”秦恪渊缓缓道。   招凝眸中划过喜意,“正是。我去把渡劫台开启,等待师叔化凡归来渡化神劫!”   “嗯。”秦恪渊道,“一切小心。”   数日之后,秦恪渊离开了。   招凝站在桑明树下看了许久,直至当真感受不到师叔一点气息了,她抬眸看桑明树似火般的树冠。   “桑明啊,桑明,师叔很快就会回来的,是不是?”   没有声音回应她,只有簌簌红叶。   招凝一顿,她神识扫过寂灵之府,又在身上感知了一圈,忽而意识道,她好像遗失了什么。   坠仙域中,她将上古龙纹玉佩扔个时空重叠出现的神性自己,按理说上古龙纹玉佩还在自己身上。   只是从自神性中清醒,秦恪渊便一直在身边,她已经完全忘记了这上古龙纹玉佩。   招凝默了片刻,神识再一次扫过,先是捧出清霄岛云上,师叔赠得“星辰”,这“星辰”裹着星光,只有拳头大小,外围晕着一圈星云,可招凝并未从其中感知师叔的气息。   转而又将此物放回寂灵之府中,而后又翻出一物,一枚编成长生结的玉扣,玉扣为传信之玉,招凝只隐隐记得在幽冥所制,顿了顿,转而放进袖袋中。   最后再扫了一圈,确定没有上古龙纹玉佩。   “师叔拿走了?”可是再一想,当日初归清霄宗,秦恪渊可是家财散尽。   “难道在清霄宗?”   招凝没有犹豫,挥手一道灵光,再次将红树小院禁制开启,转而驾云而走。   再一次飞在昆虚上空,招凝似乎当真看到了变化,经年的萧瑟与枯败好似都褪去了,呈现出一片绿意盎然、万物复苏之景。   有的时候环境一丝一毫微妙的变化也呈现着某种不可知不可说的力量。   招凝到清霄宗的时候,清霄宗仅剩的一百二十余名弟子正跪在清霄大殿前,洪杰、纪岫、艾柏、邵峻四人站在前方。   弟子们跪身低头,洪杰四人一脸肃穆。   洪杰立于前方,背手呵道,“本座告诉你们,不要以为首座为你们承担了一切,你们便可以随意而为了。首座护的是清霄宗,护的是昆虚,而不是护你们之中狼心狗肺的东西。”   “首座不罚你们,不代表你们就没有错!首座将清霄宗道统转交于我等手中,这清霄宗宗门的规矩便要重新立起来。”   “今日,本座便一个一个与你们好好算算这笔账。”   他冷眸扫过众弟子,此刻众弟子都伏得很低,似乎没有半分反抗。   “你们不用在这装的赤心虔诚,你们中某些人的嘴在复宗大典上可当真是恶毒。”洪杰逼视着,“现在,这些人还有机会,要是不想被本座清算惩戒的,立刻自行离宗,宗门不需要你们这些白眼狼。”   但是在场弟子没有人说话,每一个人都没有额外的动作。   “呵。”纪岫笑了一声,“哦,这会儿一个个都不出声了?这会儿知道清霄宗道统再续,昆虚气运再续,师兄在整个九州立下清霄宗的名号,你们就觉得清霄宗此后前路无量,你们就能跟在后面享清福了?告诉你们,现在的清霄宗非以前的清霄宗,这里承接着祖师的道统,接引的是师兄的意志,师兄虽走,但首座永远都是首座,祖师神影旁还会立着师兄!”   纪岫抱臂,目光中隐藏着杀意,“来,最后一次机会,再问你们一遍,都走不走!”   没有人说话,那些从坠仙域跟回来的弟子自是知道这场清算面向不是他们,但是他们也给那些白眼狼机会混在他们的声音里,表达着鬼知道腐烂成什么样子的良心。   “好,很好。”洪杰嘴角起了一丝诡笑,“都不走是吧,很不错。那我们就一个一个来!”   洪杰站在阶石上,走动两步,眼神逡巡在下方跪地弟子身上,有些人被他的目光扫到瑟瑟发抖,生怕洪杰第一个找自己开刀。   却不想,洪杰忽然呵了一声,“邵峻!”   邵峻并不意外,神色都没有变,瞬身到阶石下,跪在所有弟子身前,“邵峻知错。”   “错在何处?”   邵峻一字一语咬得清晰,“错在不明宗门之难,昆虚之劫,只以私心论结果。实则自私自利,刚愎自用,麻木不仁,无能无力。身为清霄宗长老,第一个归来,本因妥善引导弟子,安抚弟子情绪,却自己深陷情绪之中,更被其他宗门以及毕玲燕几字带偏情绪,心中埋怨重于责任!其后,首座归来,仍旧对首座带有些许怨念,质问首座,又埋怨首座。推卸责任,不知大局,不知长远,只知小利与短见!”   他猛地磕下头,额头重重砸在白玉地砖上,实实在在磕了三下,额间晕上一片血迹。   邵峻说着自封自身所有修为,拱手郑重,“邵峻甘愿受罚,请宗主惩处。”   招凝看了他一眼,她知道这个人其实是留下来的金丹真人中唯一一个看起来还理智的,只是带着压抑数十年的小情绪,他能这般坦然,从师叔自担责任,自成业火的那一刻幡然悔悟,并不令人意外。   她落在清霄大殿前,洪杰、纪岫等人看着她都激动极了,弟子们中也有几人似要膝行来问。   纪岫奔走至招凝身前,“招凝,师兄没事吧。”   洪杰紧张问,“首座,他……他可好?”   招凝看着他们,又看向那些局促又惶恐看着她的弟子们,转过视线,慢慢的,摇了摇头。   “师兄!!!”纪岫心神仿若当场崩溃,直接跪倒在地,“师兄,是纪岫没用。”   纪岫嚎啕大哭,“若是当年我不一心只知讨伐人魔,而是派一队弟子回来,也不会到今日这个地步。”   洪杰等人都跪了。   洪杰紧紧闭着眼,好似要将泪水生生挤回去,可到底也没有忍住,眼泪还是滚了下来。   艾柏膝行至大殿门口,反复秦恪渊还想前几日那般盘坐于大殿之上,他哭着,“首座,是我们无用,被困在坠仙域数十年,都没有办法回来,还要靠着您和招凝仙子来救!若是我们能早点找到办法出来,这宗门弟子怎么会离心到这个程度!”   坠仙域出来的很多弟子都跟着哭了,是懊悔,是自责。   就在这时,邵峻仿佛中重伤中恍然惊醒,面色完全苍白,“怎么会,怎么会……”   他道,“宗主,几位长老,这不管你们事,是我们留守清霄宗的混账,是我们将首座逼到这种程度,是我们的错。”   他又一次重重磕下,后方那些留守的清霄宗弟子有一部分早就跟着洪杰等人痛哭,还有一部分等到邵峻磕头,才跟着磕下,以及极少的几名弟子獐头鼠目,左右看了一眼,慢了半拍才跟随。   招凝的目光在这几名弟子身上划过。   只是却听邵峻又一声道,“我邵峻愿以死谢罪!”   此言一处,一些跟着邵峻磕头的留守弟子愣了愣,招凝心中冷冷哼了一声。   她弯身去扶纪岫,纪岫仿佛要哭瘫在地上,招凝第一次去扶,居然没有扶起他,直至招凝无声无息打了一道清光在他耳边。   纪岫声音一顿,茫然抬眸看招凝,招凝神色不变。   他忽而意识到什么,瞪大双眼,到嘴的哭嗝生生咽了回去。   纪岫张张嘴想要问什么,但转眸一看下方那么多弟子,又看见邵峻已经拿出一只匕首,他此刻自封修为,这灵器一旦刺入身体就会要了他的命。   见他当真这般有决心,纪岫一挥袖打断邵峻,站起身,冷声呵道,“不用你死,免得污了我师兄一砖一瓦重铸起来的大殿。”   邵峻伏身,伏得极低,闭上眼,眼泪终于忍不住了,这是真正悔过的泪。   趁此时刻,纪岫脚尖不着痕迹的踢了踢跪在身边的洪杰,洪杰一顿,和招凝提醒纪岫时一眼的表情,一瞬间他脸上的悲险些被突如其来的喜扯扭曲了。   洪杰比纪岫反应更快,站起身,神色上又是那悲恸又狠厉的表情,再把艾柏也扶起来后。   洪杰冷眼看着邵峻,“首座不需要你们的忏悔,今日是以清霄宗之名惩与罚。”   “艾柏!”   艾柏瞬身至云鹤阶石下,“宗主!”   “鞭笞九十鞭,扔问心境渡七世众叛亲离轮回之苦!”   “是!”   艾柏应声,手中出现一条长一丈有余,宽如小儿臂的长鞭,他道,“邵长老,请吧。”   邵峻本就已悔,丝毫没有犹豫,褪去身上法衣。   只听一声清脆的“啪”,第一鞭便是皮开肉绽。   此鞭为清霄宗内门灵宝打神鞭,供于清霄宗内门刑罚殿上,只有在叛宗之时才会请出来,此灵宝之强度是金丹真人都没有办法抵抗的。   邵峻忍了一声痛呼,吸声坚定道,“邵峻有罪!”   第二鞭毫不留情打下,邵峻身形都晃了晃,但依旧说道,“邵峻有错!”   接下来,数十鞭皆是如此,每打一鞭,他都会高呼自己有罪或者有错。   直至九十鞭还剩最后一鞭,邵峻身下已经聚了一团血泊,他身上骨头都似打断了数根,这些只是肉\\体损伤,并不会伤及神魂,但那钻心的痛却非一般意志所能忍受的。   后方那群留守弟子,瞧着这般触目惊心的惩处,有些伏身伏得更低了,有些瑟瑟发抖,却还有几人,他们不着痕迹的左右看了两眼,而后缓慢向后挪动着。   可是他们的小动作在阶石上方的眼里一清二楚。   招凝和洪杰等人暂时没有动作,只安静看着邵峻承受最后一击鞭笞。   这一鞭下,邵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形向前一扑,缓了片刻,仍旧咬着牙说了最后一句,“邵峻罪与错皆有,谢宗门惩戒。”   阶石上三人与执罚的艾柏皆是冷漠。   洪杰示意,“送他入问心境。”   纪岫抬手,手中折扇一展,再一扇,邵峻便消失在原地。   艾柏站在原地没有动,洪杰的目光扫过一圈,最后落在罗觅身上,“罗真人,可到你了。”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罗觅有些犹豫,他看了周遭一圈,又看向清霄大殿,遥遥眺望一眼,似是看清霄大殿背后的已消失的祖师虚影。   片刻后,他像是说服自己什么,瞬身站在血泊前,微微皱了皱眉,他提眼看了艾柏,好似在斥这血泊为何不清理,莫不是要让我跪在血泊之上?   但回答他的是艾柏的冷眼。   “怎的,罗真人,还嫌弃吗?”阶石上三人也注意到他的小动作,纪岫冷讽了一声。   “不,你们随……”罗觅似是想就这般忍一忍。   但纪岫的冷嘲热讽根本没有停下来,“这血不仅今日留下来,往后,我们还要用这些血染红云鹤阶石,让清霄宗永远记住复宗大典之恸,铭记你们这五十年的荒唐与自私!”   罗觅顿了顿,袍袖中的手紧了紧,不再说话。   招凝看向他,罗觅这般表现似是觉得自己隐忍。   洪杰冷眼,直接问,“罗觅,你知错吗?”   罗觅拱手,微微躬身,“知错了。”   “错在何?”   “错在不护清霄宗道统,任由清霄宗弟子离心而不作为。”   他只说了两句,纪岫斥道,“罗觅,不止这两句吧。”   罗觅提眸看了一眼纪岫,眼神又甩下,再补充道,“错在,不该质疑秦恪渊是魔头。”   “首座的名字是你这般不恭着喊的吗?”艾柏呵斥,抬手便是一记打神鞭,却不想打神鞭还未落下就被罗觅抬手抓住。   “艾柏,你大胆!”若是以之前的地位,艾柏不过是一名内门弟子,罗觅是清霄宗第三长老,他皱着眉视线扫过几人,“你们够了,本座已经知错了,还要这般侮辱逼迫,我可不是邵峻那家伙。”   “哦,是吗?”招凝接声,站在云鹤阶石上带着高高在上的俯视,“那我告诉罗长老,你到底错在了什么地方。”   “你身为清霄宗长老,在清霄宗弟子心神浮躁之时,不假察觉。你从外归来,不安抚残留的清霄宗弟子反而带头高呼‘魔头’。清霄宗弟子自请逐宗之时,你冷眼旁观,麻木不为,致使清霄宗道统衰微……”   说至“道统”二字,罗觅仿佛有更深的情绪,似要反驳,但是却在招凝金丹大圆满的威压之下,硬生生憋了回去。   只能听招凝声音浮荡在广场各处,“……你心怀异心,多次想要叛出宗门,投奔玉华宗,叛宗之心人尽皆知;你不当己则,心有道统,却不收道统,只中自身传承,不重宗门传承;你不纠弟子歪念邪念,反与其同行,加重宗门弟子心性负面怨气;你自首座归来,不自请自罪,反数次抨击首座,此为不敬不义;你为清霄宗护道统之人,复宗之时不收道统,却被片语影响,自行脱离阵法,险些使祖师虚影破灭。”   “罗觅,你之心从未认错,从未自省,从未思过!”   这一语洪洪如钟声震入他心中,但罗觅紧皱着眉,察觉到自己似是终于能说话了。   他忽而斥道,“你这是将罪责强加于我,只要我一心在清霄宗道统传承之上,其余不过是微不足道的瑕疵吧了。”   招凝丝毫不惊讶此人这般反驳于她,这罗觅……她撇过眼,不屑看他,他心何在道统?在的不过是道统给予他的地位、名声、实力与威望。   “罗觅,你简直是冥顽不灵!”纪岫大斥一声。   洪杰更是怒道,“你如此不思己过,到此时还多番诡辩!你之行为与叛宗何异?!你之心早不是当年天道神碑下的敬宗门之心!我清霄宗容不下你这一尊金丹真人!”   罗觅眯着眼,“怎的,洪杰,你不过刚上任,就要拿我立你宗主之威了?!”   “你!”洪杰气急。   就在这时,招凝忽而动手,却见她身后陡而闪过龙吟鞭,只听一声龙吟,龙吟鞭化八只远古巨龙。   罗觅一骇,正要起大法抵挡,却不想那八只远古巨龙之影所携之势磅礴浩瀚。   他一惊,“上品金丹!”   下一刻,他放弃抵抗,直接起遁光要逃。   却不想八只远古巨龙之影之速至极,遁光瞬间就被冲散了,他生生被从半空中拽下来。   他被八只远古巨龙捆束着,跌倒在地,身上泛起阵阵神光抵抗,身体翻滚着,试图用这样的方法挣脱,但根本没用。   后方跪着的弟子们很是默契地齐齐向后退了两三丈。   招凝漠然,只说,“艾柏,打。”   艾柏应声,抬起打神鞭,一鞭一鞭地抽打在他身上,起初鞭笞时与神光对撞溅起层层灵光,并未伤到他分毫,他只能来回翻滚并着破口大骂。   招凝等人冷眼看着,后方弟子更是低下头掩着耳当作什么都没有听见。   随着打神鞭一鞭鞭的打下,罗觅身上的神光终是破碎,接下来的鞭子便一鞭鞭的打在他身上,艾柏丝毫都没有留力,每一鞭都要将罗觅皮肉连带着骨骼破碎。   罗觅的破口大骂变成痛呼。   直至打下第三百鞭,罗觅的意识都似乎恍惚了,白玉广场上一片血色。   他嘴巴动了动,好似还在斥。   纪岫抬手一挥,却将罗觅眼耳鼻舌触五识尽被抽出,而后生生在手上掐碎了。   洪杰一动,灵宝直接刺入罗觅已毫无防御的丹田。   金丹碎了,丹田毁了,五识不在了,他还活着,但仅仅只是废人。   弟子们鸦雀无声。   洪杰道,“艾柏,念宗规。”   艾柏高声,“凡叛宗者、心怀异心者,废修为,收传承,逐出宗门。”   洪杰道,“像这样不思悔改的人,放出宗门谁知他又做什么恶,把他扔入思过峰无底洞中,思过思到死!”   纪岫哼笑了一声,折扇再一动,罗觅便消失在原地,龙吟鞭回到招凝手中隐去。   罗觅此罚,无人敢说不字,但同时却也惊到了那些还存着些许异心的弟子。   之前那些做小动作,蠢蠢欲动想要溜走的弟子,这一次再也不敢多留了。   只见他们小偷小摸地看着身边弟子,借着他们的身形藏匿自己,缓步退到了最后,眼看着就可以直接藏入地势低洼之处。   就在这时,他们忽然不受控制的飞了起来,而在他们绝望的尖叫中,被扔在了前方的血泊中。   其中一个弟子脸上沾着血,才一抬眸,就看见浮在他身前的一双靴子,再抬头,见是纪岫,他抱臂俯视着他。   “我记得你,你混在旁观的宗外修真者中,说自己的上品金丹契机因此被耽搁了,是不是?”   那弟子惊恐又尴尬地嗬嗬两声气音。   就见纪岫一抬脚,直接将他踹翻在地,“你真元浑浊,灵窍黯淡,筑基不稳,就你还想结上品金丹,趁机骂两句师兄,很爽是吧!”   金丹真人一脚岂是筑基境能轻易承受的,他翻滚数圈,只感觉身上骨骼都散架,五脏六腑都稀碎,但他刚才被那痛打惊到了,根本不敢多言,艰难地滚身而起,跪地不住地磕头。   “我错了,我错了,是我迷了心窍,是我信了那些鬼话,才趁机抹黑首座。”   “求求您,求求您,绕我一条命!”   “饶命?”纪岫哼了一声,瞬身回到云鹤阶石上方。   洪杰道,“凭空诬蔑,不敬首座,不尊宗门,还畏罪欲逃。想活?你宗规可记下了!”   一瞬间,那弟子瘫在地上,“不不不……”   “两百鞭,送问心境,渡九九八十一死劫。”   白玉地砖上再添一层血色。   洪杰尚未再拎出另一欲逃弟子,剩余的三名欲逃弟子便已经跪在地上,连连叩首。   “宗主饶命,长老饶命,我们自知有错,但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   其中一人道,“我是听到奇怪的声音,那声音不断在耳边说着,让我驳斥首座之语,说此事皆由首座而起,我就一时不差跟上了。”   此言一出,招凝眉头微微一皱。   云鹤阶石上方三人互相对视一眼,都未有表示。   就在这时,又一人道,“我……我也是,那几日梦中,总是听到有声音耳语,说首座是罪魁祸首,说首座是故意不顾我们这些弟子的死活的。”   第三人也接道,“对对对,好些混乱的声音说,首座会毁了清霄宗,将清霄宗变成他一言堂,将道统扭曲成他的道。”   “当真?”洪杰问。   “当真,当真,我们不敢撒谎。”三个弟子慌乱地回答道。   可就在这时,洪杰眼睛一眯,那三人忽而尖叫一声,好像有无形的手生生将他们的脖颈扼住,他甩手,“艾柏,打。”   在重重鞭笞声中。   洪杰冷声,“连这么一点蛊惑都无法抗住,你们心性也见不得好到哪里去。”   招凝抬眼,问后方其他弟子,“可还有其他人听见了?”   后方弟子们互相看了一眼,于是有五人瑟缩地挪了出来。   “真人,我们也听见了。”   这几人并没有在复宗大典上出声,经受住了蛊惑,便敢走出来。   纪岫又道,“还有吗?若是被本座知而不报的……”   他尾音拉长,立刻又出来了七人。   七人噗通跪在地上,“宗主、真人,饶命啊。”   就在纪岫哼声示意艾柏打时,其中一人忽而膝行几步,极快说道,“真人,真人,我神识敏锐,察觉到那声音的主人线索。”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们身上。   那压迫感让那弟子当场吓尿了,伏身在地,嗡声颤抖,说道,“是一袭红袍的人,那红袍上绘制着古怪的三瓣花。”   “只有一人?”   “不,不止一个,好几个影子晃过,弟子,弟子实在恐惧至极,只得假意听从安排,不是,不是真心诋毁首座的。”   四人对视一眼,招凝忽而一顿,“朱州?”   “招凝?”纪岫看向她,“你知道什么?”   “当年丹灵谷七情六欲大法背后有朱州红袍的影子,叶紫莹……我曾经也怀疑过,她有没有见过朱州红袍。”   这声音不过他们几人听见,几人交换过眼神。   纪岫道,“如果叶紫莹见过朱州红袍,才引发魔乱之事,那师兄知道吗?”   那日镇魂石上的光影不过是魔乱之后的事,那之前的……   “他知道。”   招凝肯定,当年在凡俗,秦恪渊同招凝说起过,苏茂彦让他搜过魂,才知道叶紫莹是魔乱推手,而当年极剑宗立宗之时,在丹灵峡谷中捡到的东西上面红袍残留的记忆中曾经出现过苏茂彦的身影。   秦恪渊不可能放那蛊惑叶紫莹的朱州红袍离开,但他也不可能追到朱州去,再加上解决叶紫莹魔种应该是在杀朱州红袍之后的。   众人不会怀疑招凝的话,于是众人一瞬间思路一致。   “报复!”   “是朱州的那群古怪的家伙回来报复了!”   “该死!”纪岫道,“我非要把这群家伙宰了!”   “纪岫别冲动!”洪杰呵了一声。   招凝也道,“他们能瞒过师叔的神识,要么说明他们修为极高法术古怪,连师叔都察觉不出,要么说明他们除了这蛊惑能力不足为惧,师叔借此想要钓出异心弟子。”   若是当真法力高强,能被一小小神识异化的弟子察觉到?   适才的惊惧稍稍平复了些许。   纪岫冷声道,“好,那便看看这些弟子中还藏着多少异心的。”   于是在四名真人的厉声质问,以及灵目搜索之下,紧接着十四名弟子被揪了出来,甚至还有两个是从坠仙域跟着他们回来的。   纪岫咬牙,“很好,很好!”   洪杰认出这两人就是当年炼化人魔之时抱怨的那两名弟子,当真是心性不行,根子就坏了。   “这些弟子,全部五十鞭,扔问心境,轮回到他们心性纯粹为止!”   这般惩处硬生生维持了三天,跪在地上的弟子们已经不足百数,但至少这些人中也算心性干净的了。   洪杰抬手,手中起灵光,就见地面血色一瞬间浮空,紧接着当真晕在了云鹤阶石之上。   血色刺目,看久了,仿佛那惩戒的一幕又一幕都在众人眼前闪过。   所有弟子心中都是一激灵。   却在此时,洪杰忽而落在下方,而纪岫和艾柏立在他左右,三人当着所有弟子的面,同时面向清霄大殿跪下。   招凝瞬身,避开他们直跪的位置。   但他们目光还是锁定在招凝身上。   “招凝。”洪杰喊道,“宗门之事,我们三人亦有错,如今首座不在,请你代为惩处我们。”   艾柏恭敬双手捧打神鞭,高举向招凝。   招凝目光落在他们身上,未接打神鞭。   只问,“你们有何错?”   洪杰道,“错在明知宗门弟子心境崩毁,心神浮躁,却只觉灵根大道本性如此。”   纪岫道,“错在莽撞闯坠仙域,蹉跎五十年,不归宗门,不管宗门。”   艾柏道,“错在回归宗门,不能为首座分忧,不能制止流言,任由异心弟子于复宗大典言语似毒箭。”   三人一齐,“恭请鞭罚。”   其后弟子亦道,“弟子亦请罚。”   招凝道,“这三错,第一错,师叔已自承担,不责于你;第二错,坠仙域之时,师叔已不怪罪;第三错,阴谋诡谋交织,异心弟子皆惩处,师叔亦不在乎。但……”   她忽而抬手,打神鞭握在手中。   “但,错既生,则已伤人。”   “罚诸位三鞭,以示惩戒!”   众人,“领罚——”   只听“啪——”“啪——”“啪——”三鞭之下,无人躲闪,无人痛呼,无人呻|吟。   鞭声传遍清霄宗每一个角落。   师叔,今日之清霄宗,乃新生。 第241章   清霄大殿。   纪岫半撑着腰, “招凝啊,你这下手一点都没有留情。”   “那我请师叔来打?”招凝故意道。   “别别别。”纪岫摆摆手,转而身体就直起来了, 皮肉伤势灵力一转便恢复了, 他顿了顿,又急忙问道, “招凝, 师兄没事吧。”   洪杰和艾柏也凑近,“这业火加身, 寿元将近,首座扛得住吗?”   招凝却没有细说, 只道,“师叔在闭关。若是出关,便是大好;若是不能……”她按下不表, 从来没有想过化神不成功这种可能。   众人的猜测也是如此, 只是他们顶多不过金丹圆满,根本没办助力首座。   艾柏叹了一口气。   “哦, 对了。”洪杰忽而想起什么,他翻手, 手中捧上一枚古朴扳指, 是储物灵器, 他递给招凝, “这是首座填补清霄宗亏空的绝大多数东西。我们几个商量过了, 绝对不能以首座的东西来弥补清霄宗弟子之错。”   “那现在宗门里的资源该如何?”招凝问。   纪岫笑道,“招凝, 你莫不是忘记了,在坠仙域的时候, 那三个活了万年的坠仙老祖的储物戒还在我们手上,这三个收刮坠仙域绝大部分的资源,暂时填补宗门损失也足够了。”   招凝恍然,便坦然代秦恪渊接过了。   倒是纪岫看着那古朴扳指,摸了摸下巴,“说起来,师兄收集的宝贝真的是多的离谱,特别是最后放进地底宝库里的东西,大半我们都不认识,但一瞧那灵光便知至少是通天灵物之上的。”   招凝摩挲着古朴扳指,却又故意挑眉看他,“那不如……我们私吞了?师叔不会介意的。”   “哈……哈哈……”纪岫尴尬地笑了两声,连连摆手,一看招凝就是不怀好意,说不定他要是当真说“真的?”下一刻就迎上几鞭子。   艾柏偏头笑,洪杰假咳了一声,挽救纪岫,“不说首座这么多年在九州的历练,还在时墟熬了三千年,自是我们不能比的。”   这大家倒是认可,艾柏顿了顿,“话说,这时墟不是没有时间、没有空间的地方吗?难不成时墟中也有一方世界?”   “你说的应该是时墟虚无之地。”   洪杰得宗主之位,得历代宗主保留在祖师虚影中的嘱咐,知晓了不少事,甚至是一些隐秘的事情,譬如说这时墟。   他道,“时墟那日我们在坠仙域莫双岛天空上也算见过,入时墟之路宛如登九重天,九重天后就是无尽虚无之地,那里没有时间、没有空间、没有颜色、没有六感……几乎一切都没有,但时墟时墟,时空废墟,可能虚无处某个微小一点上就会有一段时空的片段,可能是现在的,也可能是过去的,甚至可能是未来的。”   “没人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形成的,也没人知道该怎么找到这些‘点’,一切可能就是碰运气。”   这一语,连带着招凝也感觉惊愕不已,难怪九州与九洲之间除非禹余境的大能逐坠仙,否则连他们也没有办法穿越时墟,不过,招凝想起那宴彬的记忆,他师尊似乎说让宴彬在九幽苟过浩劫,就会有宗门来接他,莫不是浩劫之时,时墟更容易渡些?   招凝一时间想不通。   “这时墟竟然这么古怪,为何会有这样的地方存在?”纪岫下意识的。   洪杰也是茫然,“不知,据说数万年前就存在了,甚至能追溯到远古。”   显然宗门传承下来的叮嘱中,并不是完全知道时墟的真相,更不知道天外九洲。   “说起来,那毕玲燕既然是时墟的偷渡者,难不成是从某个未来片段中穿越时墟虚无,意外进入九州?”艾柏推测道。   “很有可能。”说起这毕玲燕,纪岫就恨得牙痒痒,“要不然,这贱人怎么能开口闭口就是百年后、千年后。要我说,就是因为她擅自扭曲了时间,如今的昆虚说不定不会经历这一遭。”   “好了,纪岫。”洪杰拦着,“有些事也就我们几个私下说说,真相到底是什么,谁都不知道。时间扭曲成什么样子,我们也不清楚,窥视天机,必遭天谴。走好当下的路就好。”   “哎。洪杰,你这刚上任宗主,这大道理便开始一套又一套了。”纪岫吐槽道。   艾柏笑他们二人。   招凝闻言,微微莞尔,却也不再多思时墟之事。   她问起自己此行来的目的,“你们收回师叔东西时,可看见了上古龙纹玉佩?”   纪岫疑问,“没有。师兄没有给你吗?那日莫双岛,师兄亲手将它复原了。”   招凝更疑惑,“碎了?”   “对啊,你自己亲手捏碎的。当时惊呆了我们。”纪岫夸张道。   招凝,“……”难不成师叔怕她再捏碎了?   纪岫看她神色,“要不然,你在扳指里再找找?所有散出来的东西都在这,当然,那些被造物之术转变成摆设之类的,肯定是还原不了了。”   招凝神识收了一圈,确实没瞅见,心中叹了一声。   就在这时,大殿外忽而听弟子禀告。   “什么事?”洪杰声音一变,故作威严。   “启禀宗主,诸位长老。有之前离宗的弟子带着宗门之物回来,说是,说是来请罪。”通禀弟子有些迟疑,之前清霄大殿前的惩处还历历在目,他大抵能猜到这些弟子的下场了。   这种墙头草弟子,心性不坚,宗门危难时离去,宗门繁荣时归来,清霄宗不屑于他们。   但,洪杰冷了一声,“送回来的东西不要白不要,迎去刑罚堂,李月知道处理。”   “是。”弟子刚刚应下,却见另一弟子匆匆来禀。   “启禀宗主,诸位长老。汤鸿真人在山门外,且是负荆而来。还将带走的宗门之物,都用箱子抬了回来。”   这“抬箱子”显然是故意,不仅是给他们看,还是给昆虚所有人看的。   纪岫冷哼了声,“好啊,都赶到一块了。”   他转头看招凝,“你瞧,你刚才还忧虑宗门亏空无法补,这会儿墙头草们屁颠屁颠送来了。”   招凝淡淡应了一声。   洪杰道,“将他迎来大殿,本座倒要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是。”   半盏茶的时间,远远便看到汤鸿飞来,身后被弟子抬着的大箱子,足足铺了数里。   汤鸿吩咐着将这些大箱子放在广场上,只带了两个箱子,笑眯眯地走入清霄大殿。   清霄大殿高台,洪杰立中央,招凝在左,纪岫与艾柏在右。   汤鸿背后背着大捆木材,抬手一礼,“几位别来无恙,实在是物是人非啊,想当年,你们还只是筑基真传弟子。”   纪岫冷嘲热讽,“是啊,不像汤真人,这会儿还是金丹前期呢。”   汤鸿眉头抽了抽,但还是维持住表面的笑意,“纪岫,我如何能比的上你们这些天之骄子,实在是惭愧惭愧。”   纪岫见一语并没有影响此人,哼了一声不再多言。   洪杰道,“汤真人,你这负荆而来,所谓何意?”   汤鸿脸色一正,“实为告罪而来。我汤鸿当年看宗门没落,实在不忍,才委屈求全投靠玉华宗,为的是让清霄宗作为玉华宗属下宗门,能在玉华宗中有些照应。”   他假模假样地捂着脸,有呜咽声传来,“并非我抛弃宗门而去啊。这些年我在玉华宗,一心想着宗门,虽说将宗门资源相赠,但赠去的不过是一些不关紧要的灵石、材料罢了,涉及到宗门大法、道法这些,我都守在身边。”   说着,连忙打开身边的两个箱子,果真见两个箱子中堆满了功法灵卷。   “还请诸位过目。”   几人对视一眼,艾柏抬手,只见最上方的一本功法灵卷落入手中,灵根大道水属性元神大法,确实是货真价实的。   汤鸿见状哀叹,“是汤某不好,十年前,那该死的毕玲燕掳掠宗门剩余弟子扔入千韧山脉洪荒秘境中,我却无能为力,只能尽量让毕玲燕对宗门弟子不起杀心,勉强让秘境中的宗门众人虽有内忧但无外患。但,毕竟还是苦了宗门中人,汤某惭愧。”   说着,他直接躬身大弯。   “如今首座成就元婴归来,又解了昆虚与宗门业火大难,实在是令人庆幸啊。”汤鸿又道,“但虽我心在宗门,但人还是待过玉华宗一段时间,这行为怎么也为人诟病,汤某有自知之明,便将从宗门取走的大部分东西送还,以平我不安愧疚之心。”   他说的格外悲哀,让人一时间险些分辨不出他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洪杰只问,“汤真人此心倒是当真令人感动。不过……汤真人,本座问你一个问题,这些东西既然已经入了玉华宗的地界,你还能这般堂而皇之带出来,汤真人,这未免有些匪夷所思了。”   汤鸿笑道,“这不是天宫震慑,玉华宗宗主被放逐,现在玉华宗内部正一团乱呢。”   “哦?”几人饶有兴趣,纪岫道,“汤长老不妨详细说说,也让我们……看看笑话。”   汤鸿顿了顿,但也回答的干脆,“玉华宗是自那毕玲燕入宗之后,才逐步崛起的,宫瑎上人器重她,让她掌管宗门事务。如今毕宗主爆出这般身份,在前几日大家还震惊在清霄宗复宗之事,如今这眼睛都盯上了玉华宗,这窃取气运,加速浩劫,八个大字,连在一起可是让人发疯的。”   “玉华宗内部便起了很多摩擦。在毕玲燕未入宗之前,玉华宗与我清霄宗是交好的,几位长老更是对清霄宗和善,但宫瑎上人回来扶持毕玲燕后,这些长老也就说不上话,五年前几位长老中有一人名叫巫振,顺利结婴成就地道元婴,便有了与宫瑎上人分庭抗礼之势。”   “那日后昆虚魔乱终于说清楚、毕玲燕又被放逐,两位元婴上人之间便起了冲突,一方斥宫瑎上人将玉华宗名声彻底毁了,一方斥巫振上人只知修炼不知乱世成王,只知这两天,似有不死不休的兆头,玉华宗弟子也纷纷出宗躲藏。”汤鸿笑道,“也自是给了我机会,将东西都带出来。”   “除了这些,还有之前随我去玉华宗的弟子,也一同回来了。洪宗主,几位长老,不如出去看一看。”   洪杰不动声色,“哦,竟然都回来了,那我们便去看看。”   但这“看”到底带着什么意味,也就只有他们知道了。   招凝随着三人出去,便见殿前白玉广场上放置着很多大箱子,一些还穿着玉华宗弟子服的叛逃弟子聚在一起有说有笑的,见着四人出来,便稍稍分散开,抬手作揖。   这些弟子声不齐,喊着“洪宗主”时有些还喊成了“洪长老”。   也有些机灵,喊完便哀说着,“当年清霄宗群龙无首,道统也难以为继,我等不过是普通弟子,实在没办法扭转宗门大势,出走迫不得已,还请宗主和几位长老理解。”   也有的说,“我们知,这般回来清霄宗,唐突面前宗主长老,着实脸皮厚了些,我们愿意接受惩处,罚去伺候灵兽,种灵田,绝无怨言。”   汤鸿满意的点点头,大抵有一种墙头草的惺惺相惜。   四人没一个回应,招凝直接抬手一挥,大箱子直接掀开,里面各种灵物绽放出耀眼的光华。   指尖灵光再一动,所有的灵物都从大箱子中飘起,错落有序的悬停在半空中,即使在白日,这灵物的光辉都超越日光了三分。   有些低阶弟子只能本能的以手遮眸,人群中有人说道,“我们离宗所得赔偿亦放在其中了。”   “我们是诚心欲回归。”   这地方近五丈的白玉广场,悬停的物件堆了数十丈高。   艾柏低声,“大概有三成。”   纪岫亦说,“确实没有异常。”   招凝示意,纪岫瞬而拿出一件储物灵器,将所有东西都收了回去。   “纪岫,这……”   弟子里面不乏当年与纪岫同辈之人,见纪岫这般动作,些许不满,事情还没说定呢!   但他们也不敢用过多的语言去质疑,只好将目光落在汤鸿身上,汤鸿便说,“洪宗主,这东西也收了,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回……”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听洪杰道,“汤真人肯定没有听说这几人我们如何惩处弟子的。”   清霄宗惩处之后的弟子都是对清霄宗一片赤忱,如何再会随意向外走漏风声。   洪杰带着些许古怪看着,纪岫更是诡笑。   汤鸿心中一咯噔,而艾柏非常体贴地解释道,“汤真人想来认识邵峻邵真人吧?他被打了九十鞭,扔进了问心境受七世众叛亲离之苦。”   听起来并没有死,只是苦一点,汤鸿刚缓一缓,就见艾柏近了几分,“看来邵峻的惩处不太合汤真人心意。那就说罗真人,罗真人被打了三百鞭,夺了五识,碎了金丹,毁了丹田,而后扔入思过峰思过一辈子。罪名是叛宗,汤真人看起来也是这罪名。”   汤鸿猛吸了一口气,“呵,呵呵,艾真人可别吓唬我。你们都不过金丹境,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就废了罗觅的金丹。”至少死战的灵光至少蔓延方圆数十里。   “哦,不信啊。”纪岫拉长音,于是三人同时侧开,硬生生在汤鸿和招凝之间腾空,一瞬间,汤鸿看着这个清灵纤秀、毫无威胁的仙子,仙子微微一挑嘴角,汤鸿看到了死亡的阴影。   直觉代替汤鸿大脑操控动作,他反身就要奔逃。   却被招凝一道灵光打中。   下一刻便是轰然砸地声,带着些许触目惊心,前方墙头草弟子们,已经有几个再一次选择逃跑。   可是他们刚飞起,便不受控制地倒飞回来,径直砸在汤鸿身上。   其余的墙头草弟子慌了,有的或跪地求饶有的慌不择路,但用不着洪杰等人吩咐,守在清霄大殿两侧的弟子们就将他们齐齐围上了。   “一律按宗规处置!”   “是!”   就在这时,汤鸿终于反应过来,大吼一声,将叠在身上的墙头草弟子们都震飞出去,那些弟子正好入了网。   只有汤鸿他指着洪杰等人,“你们这群狗东西!老子低声下气来告罪,你们居然这般愚弄于我!你们等着!等着玉华宗彻底吞噬你们,那秦魔头怕是跌进半脚进坟再也出不来了,不过几个金丹!!!”   他转身要走,但却被禁锢在半空,招凝一手负后,一手晕着清光,隔空控制着汤鸿。   她淡淡道,“对,不过是几个金丹,但是弄死你,却是足够了。”   纪岫呵呵一笑,抬手变出一把灵弓,拉弓对准汤鸿。   汤鸿不得动弹,瞳孔不住放大,眼看着那弓弦越绷越紧。   直至骤然放开,“不!!!”   再次砸地,不过一具僵硬尸体。   洪杰冷冷道,“叛宗既成者,杀无赦。”   广场上剩余守卫弟子齐齐跪下,“谨遵法令。”   这时,招凝漠然开口,“既然汤鸿这般大张旗鼓的来,怕是山门外不少人暗中盯着。”   洪杰说道,“那就告诉整个昆虚,我清霄宗虽刚刚复宗,百废待兴,但也绝不会再受危机之时背离宗门之人,我们不计较他们当时选择,但如今再想回来,那便提头来见!”   招凝是在第二天离开清霄宗的,洪杰等人留她,但招凝只说有要事,他们也不好再多说,只说在云霄峰为招凝留下一处从峰。   临走前,招凝提醒道,“如今鹤绥山宗门大比仍在进行,玉华宗宗门又起内斗,应是无暇顾忌宗门大比,若是宗门中有适合人选,倒是可以参加一番,说不得能夺回几块秘境令牌。”   宗门大比一方面是彰显昆虚各大宗门的实力,暗地里明确谁是昆虚之首,另一方面比试彩头便是昆虚几大秘境之争,清霄宗秘境令牌被玉华宗合并当年便拿走了,如今大比中虽不完全,但聊胜于无。   洪杰道,“此事我们随后便商量。百年内,不求清霄宗恢复当年之强,也要赶上八分。”   招凝浅笑,“那洪宗主十年一次的招仙令可要费点心了。”毕竟弟子为宗门之本,弟子强则宗门强。   “这是自然。”洪杰亦笑,“到时,你若是赶得及回来,不如一齐为清霄宗把把心性关。”   招凝不知自己何时能归,只含糊应了一声,拱手告辞。   离开清霄宗后,招凝并没有直接去炎州外海域,而是到了封灵窟。   这是招凝第二次来此地,当年来此是找玉景珏的,她微微一顿,想起玉景珏那日撕心裂肺又故作理智的模样,不知该如何形容。   她走入封灵窟中,封灵窟中已经荒废已久,无人在此,这里本来是各大宗门联合散修盟设立的关押有罪修真者的地方,自昆虚魔乱之后,宗门早就没有银甲卫在各大修仙坊市巡查了,散修盟也本就散漫,更不会自行组建巡查队,没有巡查,这罪人又去哪里抓?   招凝还记得当初叶紫莹所在的牢房,当时叶紫莹稍稍沾染魔念,但心神尚未受魔影响,是玉景珏亲自诊断。   以玉景珏的人品,只是不会撒谎,只能说有些人本性里藏着恶,但从小被照顾的很好,于是学会了善,可是当她们遇上灭顶之打击时,善脱去了外溢,本性里的恶就彻底爆发了。   这不是被魔影响的,这是人之本性,甚至比魔更可怕。   牢房里积攒了经年的灰尘,附在牢房栏杆表面的禁制也早就失去了作用,招凝随手打了一记清尘诀。   尘埃慢慢褪去,好似有风渐渐拂开当年的遮羞布。   那年的叶紫莹好似出现在招凝面前。   她蜷在囚牢的石床角落,双手抱膝,抬头眼看着唯一一块天窗,天窗外夜色已深,她双眸通红,眼下是交错的泪痕,眼泪哭干了,发呆许久,眼睛里一会儿晃过痛苦,一会儿晃过狠意,直至最后那眼神彻底变了狠意,她突而抬手在墙上乱画,就用她那脆弱的指尖,很快指尖就渗出了血。   血色在墙壁上画出一个持剑的人,她便不断地指尖在那人上交错,像是在模拟千刀万剐。   招凝知道那人是谁,是师叔。   当年她亲眼看见自己师兄、也是最后一位亲人死在八卦炼魂阵中,她无力无助,心神扭曲,强行将一切归咎于是秦恪渊“滥杀无辜”,却死活不承认她最亲的人心术不正,为魔所惑。   也许当时的叶紫莹,就是清霄宗复宗大典上,那些指责谩骂者的一个前兆与缩影。   就在她掌心的血几乎要晕满半壁墙面时,两个红袍人出现在了囚牢中。   正是朱州红袍。   他们对叶紫莹缓缓说道。   “你看起来很懊恼、很仇恨、很愤怒。”   “我们可以帮你。”   叶紫莹因为失血而面色苍白,转头看向他们时,头发散乱,好似半疯魔了。   “灵雾森林一处空间裂缝中藏着一颗魔种。那是三千年前叱咤风云的昊阳上人的心脏。”   “只要你将它拿出来,变成自己的心脏,那么所有接触到你的人都会被魔所缠上。”   彼时叶紫莹最后的良心在挣扎着。   “我不能这么做,魔,魔不是好东西。”   其中一个红袍低声笑着。   “当然,魔确实不是好东西,但是它也只能影响不好的东西。”   “你瞧那些道貌岸然的修真者,口口声声说是为了除魔,但却连一丝生机都不给那些与魔抗争的入魔修真者身上。”   “这些人都不是好东西,为什么不用魔将他们除去呢?”   叶紫莹犹疑了。   或许她明明知道这是蛊惑,但对她来说,听起来那么“大义”、那么“爽”。   朱州红袍为她抹去了墙上的血迹,为她复原了手上的伤痕,捧着她的手告诉她。   “不要犹豫,尽管去做。”   “为了一个‘干净’的昆虚。”   他们的身影渐渐虚化,而叶紫莹盯着空白的岩壁,从迷茫到空洞,从空洞到扭曲,从扭曲到“平和”。   招凝转身,过往的画面随着最后一丝尘埃的消失而彻底消失。   她紧紧攥着拳头,那最后的“干净”二字,让招凝下意识地想起九州封魔大阵最极端的“大清洗”。   闭上眼,好一会儿,平复情绪。   招凝展开手,掌中灵光包裹着一丝扭曲的红色气息。   朱州红袍不止一人,但图腾寻踪,总能找到同族之人,这是坠仙域常见的法术。   那奇异的三叶图腾嵌入灵光中,在法术施展下,灵光带招凝来到了归元城。   归元城仿若恢复了以往的热闹,人声鼎沸,中央广场再次聚集了不少小商小贩。   可这些朱州红袍却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归元城中,气息落点在……   招凝眉头微皱,瞬身而去,相比于城中的热闹,古医堂前所未有的安静。   再次瞬身,便是径直出现在玉景珏房间,玉景珏躺在床上沉睡着,而床边正站着三个红袍人。   他们一致抬着手,掌心向下,对着玉景珏,红色的光点一点一点洒在玉景珏身上。   招凝的出现,瞬间打断了他们,三人并没有表面那般神秘,表现出常人该有的惊慌和恐惧。   无须多言,龙吟鞭出,一瞬鞭打在最左边一人身上,一鞭撕碎他的红袍,他掩盖的气息和修为暴露出来,不过是筑基后期。   其他两人反手回击,红光拂开,如雾如幻,招凝呼吸一滞,耳边听到无数恶念尖啸。   趁此之时,那二人袭上,一人持短鞭,一人施鬼骨,俱是八重巅峰灵器,修为一在金丹前期,一在金丹中期。   招凝瞬而后退,行清风拂神诀,须臾得清明,她以龙吟鞭幻形,远古巨龙龙影缭绕周身形成盾。   三方角力,就在这时,那倒在地上的筑基后期红袍翻身而起,掐灵诀大法,法印赤红,扩宽半丈,隐隐有抽神乱心之感。   招凝咬牙,远古巨龙忽而起势,盾形变化,其中二只自肩上起,可还未攻出,就在这时,却听一声“砰”得脆响,那筑基红袍身形一僵,似要回头,却无法再多转半圈,就这么径直倒下。   两个金丹红袍一时惊愕,下意识去看,招凝趁此时机,肩上两龙影冲出,瞬乎击中二人,二人到底闷出一口鲜血,正要遁身逃跑,被两道禁制扣在原地。   “哪里来的混账东西!”   一声大骂,但紧接着上气不接下气,玉景珏咳嗽数声,踉跄着扶着床柱坐在床上。   刚才闷了筑基红袍的就是玉景珏。   “玉医师,还好吗?”   玉景珏抬眼看招凝,他眼角有厚重的黑色,面上满是憔悴。   听见招凝询问,大致知道招凝问的是什么,“你……你也知道了?哦,也对,清霄宗那么大的事,你若在昆虚,肯定会在的。”   招凝露面以林影示人,玉景珏并未注意。   但转而他就不回答了,只疲惫的半撑着,许是为了平复,手中一直转着碧水东珠制成的珠串。   “这三人是朱州之人,当日在清霄宗复宗大典上,蛊惑清霄宗弟子和宗外之人无顾谩骂暗讽师叔。”   “他们惯会蛊惑,七情六欲极恶大法和昆虚魔乱和他们都逃不了关系。”   她看着玉景珏,直白道,“时才我闯进来,见他们对你施展诡异术法,你此刻可觉异常?”   玉景珏顿了顿,“他们在入梦。”   招凝隐隐便有所感,虽说术法招式不同,但与她当年在施展的入梦术产生的波动类似。   玉景珏道,“梦里,他们告诉我,说燕儿必死无疑,说我失了所有尊严求人却被人把尊严踩在脚下,还说我殉情而去却被人弄得求生不得求死无门……呵……”   他最后一丝嘲讽,至少说明他还是理智的。   玉景珏道,“我知道我当时在做什么,也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做,更知道可能得到这样的结果。我不悔,也不怨,我只是难过。”   他站起来,走到那两个金丹红袍旁,明明走路都摇晃了,但他还强撑着柜子,给两人一人一脚。   吼道,“知道吗?爷很难过!你们竟敢还惹爷!”   他喘了一口气,对招凝说,“你即是追他们来,他们就交给你了。我累了,我不想再多参与那些魔啊乱啊。”   “嗯。”招凝应了一声,她能理解玉景珏,甚至于现在玉景珏让招凝有几分佩服。   玉景珏挪回床边,招凝在这三人身上搜了一圈,只找到一枚玉简信笺。   略激发,便看到其中两个鲜红的大字,“乱”,“祭”。   这两个字好似包含了说不清的诡谲,招凝微顿,直接施法欲搜魂。   “诶。等……”玉景珏吐了两个音又顿住,招凝抬眸疑惑,他又道,“算了,你弄吧。”   招凝狐疑片刻,意识到什么。   “可是他们不能搜魂?”   玉景珏道,“这朱州红袍据说都是有红月血契的,一旦搜魂就会融为血水,不过,反正要处理掉他们,你随意吧。”   “红月血契是何?”   “说不清,听说和记忆传承有关。朱州红袍向来古怪的很。”   “记忆传承?”招凝忽而收回手,“那还是杀不得,这群人是来报复师叔的,若是再杀,我虽不惧,但恐再起祸端。”   玉景珏看着她,笑了声,“还是你想的周到。”   招凝掐出一道灵光,灵光飞遁入清霄宗。   等待的时间,招凝问玉景珏,“玉医师以后该如何?”   “还能如何?”玉景珏转着手腕上的碧水东珠,“我想要找机会到时墟去。”   招凝默然。   玉景珏垂眸,“别介意,招凝,每个人一生总要有那么点执念的。我知道毕玲燕对你们做过很多愚蠢甚至说是恶毒的事,但她在我心里还是最初初遇的那般模样,我改变不了我的喜欢。”   招凝不懂为何有人情深至此,甚至忽略对方一切错误。   但招凝不会赞同更不会鼓励,她只以沉默代替自己的回答。   好在这时古医堂外匆匆而来几声脚步,却是两人。   其中一人是清霄宗弟子,另一人却是极剑宗……嵇宗。   嵇宗笑着礼身,“沈真人,又见面了。”   “你为何来此?”招凝意外。   清霄宗弟子恭敬回禀,“沈长老,您刚离开,极剑宗嵇长老便来宗门找,纪宗主让弟子陪同嵇长老一同追赶您,正巧看见您的灵光传信。”   “正好赶巧。”嵇宗道,“有人在极剑宗谷外找你,十万火急的模样,师尊便让我直接去寻你。”   “谁?”   “他说他是舞蛇人。”   招凝微讶,莫不是狐辛已经找到了舞蛇人?   “我随后就跟你去。”招凝转而嘱咐清霄宗弟子,“你回宗找纪长老或者艾长老来。”   “是!”清霄宗弟子立刻应声,转而极快离去。   直至纪岫来,招凝告诉纪岫,这三人不可杀不可放,关押即可。   纪岫意识到什么,摩拳擦掌,一看到那身红袍就来气,“放心,不会让他们死的,老子要好好折磨他们。”   纪岫将三人用捆仙索捆好,正要离去,转头看了一眼玉景珏。   他靠近玉景珏,拍拍他肩膀,却也什么话说不出来,只叹了一声,转身带着人走了。   片刻后,招凝和嵇宗也告辞。   玉景珏看着他们离开,手中的珠串转得极快。 第242章 (修)   招凝到极剑宗的时候, 石越泽正躺在云上。   他手里遛着一只酒葫芦,云上晃晃悠悠,也没有方向, 万般闲适, 隔着片刻,便往嘴里灌上一口。   “啊, 爽!这归元城的云醉醒比千梦一醉更痛快。嗝……”   “石宗主。”嵇宗带着招凝靠近, 招凝提醒了一声。   石越泽才要出口的酒嗝生生憋了回去,从云上跃起, 掐了一记法决,转而身上的酒气便都不见了。   “招凝来了啊。啊不, 林大长老回来了。”还不待招凝回答,他便直接问,“老秦如何了?”   他并没有多紧张, 似乎心中有所预期。   招凝只是将前几日回答纪岫等人的含糊之语再次回答他。   石越泽也没有多追问, 反而古怪一挑眉,“那就肯定能等到好消息。”   招凝没多提此事, 只是感知到石越泽的修为,有些讶异。   “石宗主, 这是要结婴了?”   “机缘巧合, 那是复宗大典, 略微有所感悟。”他嘿嘿一笑, 缓了缓手中的酒葫芦, “这不是要闭关,先过一把瘾。”   他朝招凝挤挤眉, “林大长老可要快些,否则, 你就要叫本座一声石师叔了。”   招凝并不入他的套,只说,“那石宗主可再快些,不然,就又要叫师叔一声前辈了。”   石越泽险些在云上一踉跄。   不再提这事,招呼招凝,“走吧,嵇宗,带路,看看找我们林大长老的是何方神圣。”   招凝在一座偏殿遇见了人,但只看见了姜博,而不是舞蛇人。   石越泽一瞧这姜博,好似看出了点门道,便上了主座看热闹。   姜博冲着招凝咧嘴一笑,颇显无赖。   他的性格更加倾向于狐辛而不是那个小孩姜博,比当年阳州一遇,他们的性格融入的更好了。   瞧着他那一笑,招凝就明白了,应该是没有什么舞蛇人了。   不过都坐在此地,问还是要问的。   “那所谓的舞蛇人?”   就见姜博非常坦然的指向自己。   “我啊。”   果真是无赖性子,但招凝面上平静,只是心底有些无奈,大致知道姜博为什么来了。   连石越泽都看出来了姜博这表面的无赖,坐在榻上笑道,“你这人当真要糊弄,也该要有个糊弄的样子,随随便便的,可是要找打的。”   姜博尝试挽救一波,“我说的是真的。瞧——”   说着他一抬手,就见他手上圈着两只细蛇,一只黄色,一只青色,在他展开的时候,那两只细蛇似是惊醒了过来,在他胳膊上盘旋游走。   “看,这不是一黄,一青,我还能直接将他们跳一支舞。”   两只细蛇托在肩膀上,随着他手中灵光一摇一摇的动作,那细蛇直起身,同步的扭动着   手中的摇动幅度越来越大,连姜博也跟着这两只细蛇扭动,那姿态……滑稽,甚至有些妖娆。   嵇宗实在忍不住,噗得笑了一声。   姜博这才从沉浸中清醒过来,看着招凝无奈,嵇宗忍俊不禁,石越泽饶有兴趣。   他不由的嘿嘿一笑。   将两只细蛇重新召回到自己手腕上,他挠挠头,“好了好了,我知道我这样的小把戏瞒不过你们。”   他面向招凝,郑重的躬身行礼,“实在是对不住了。”   招凝并没有生气,一方面她并不指望姜博当真能找到这舞蛇人,另一方面招凝也不希望能找到舞蛇人。   蜃对于头顶的太阳并没有撒谎,那是天宫本体上的金乌,如果九州的天永远是时墟,那金乌只能永远呆在天宫之上。招凝不知这样的做法对不对,她更知道金乌必须在上面带着,否则九州生灵失去了阳光,九州会再一次覆灭。   她神色微微沉了下来。   这样的选择让招凝一时间起了些许的愧意,但招凝也知道此时非这般不可。   招凝第一次感受到了名为纠结的情绪。   大抵招凝本就浅淡的神色有了一些变化,这让姜博有些惊慌,还以为招凝当真生气了,连忙说道。   “招凝仙子,我这当真是逼不得已。别说青蛇、黄蛇,整个阳州修真界都是这样的舞蛇人,但这要找到一个却是大海捞针,谁知道哪个会是你想要的。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我在阳州走了一圈又一圈,险些要将整个阳州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合适的。”   姜博又说道,“我也不是故意就这么诓骗你来。实在是最近天阳仙宗不知在搞什么大动作,整个阳州都有些乱,聪明的都赶紧远离了。”   “你知道我这人最容易花灵石了,想要走遍九州,只能想办法找些灵石。”姜博纠结到,“我本来也不打算来这般戏耍仙子,这不是路上正巧遇见一窝蛇窟,还正好一青一黄,嘿嘿,这岂不就是天意让我来此。所以……”   他盯着招凝很是期待,“仙子,就那个,那个,在资助我些,嘿嘿,我必定再为你传送九州最新的消息。”   招凝没有说话,她的思绪一直停留在姜博说自己意外遇见一青一黄两只细蛇上,这天意是不是当真这么巧合,这会不会就是真正的舞蛇人。   她想起金乌的话,“舞蛇人和你命运有交集。”   若是姜博当真带来了一个舞蛇人,那倒很大程度上不是真正的舞蛇人,毕竟招凝并没有与他接触过。   可是面前的是姜博,早年在北寒群岛囚牢相识,而来还有些许的联系,再加上他这样身份的转变,招凝不得不去想,这似乎就是某种意义上的交集。   这一刻招凝看着姜博,心中泛起了古怪。   姜博还以为怎么了,挠挠头,“仙子若是生气,那就揍我一顿,只要仙子能再资助一些就好。”   他嘿嘿笑着,这时,石越泽在旁边问道,“阳州修真界出了什么事情,怎么昆虚至今都没有听说。”   姜博说道,“好像是天阳仙宗换宗主了。”   石越泽倒是奇了,“这换宗主的事,年年有,怎么到你这里就奇了。”   “因为据说此人并不是天阳仙宗的人,而是一个外人。”姜博也不过是行走在阳州的时候听到了几句,“听说这人非常的神秘,少出现在世人面前。   可是天阳仙宗对他十分的尊崇,几乎万事都听他的。而且,他一上位,便大肆变革天阳仙宗局势,甚至连整个阳州修真界的各大宗门都在跟着洗牌。那些不尊崇的,尝试着反抗,已经掀起好几次打斗了。”   招凝心中闪过叶枫的影子,但转而又否定了,三千年时间的因果恕罪,他不可能这么快出来,怕是阳州另出了一位人物。   “哦?那这么说,最近这阳州修真者各个宗门之间都在打斗了?”   “确实是这样的。”   “您看,这修真界之中,宗门大家宛若神仙打架,我这修了几十年还没有筑基的普通修真者,当然是能跑路就跑路。”   他朝招凝拱手,“还请仙子原谅则个。”   招凝无甚意义的应了一声。   她抬手,指尖一点,就见姜博手中出现一袋灵石,里面大概有三千下品灵石。   对于招凝现在来说,三千下品灵石都不算什么了,可是对姜博来说,却是此生第一次抓到这么多的灵石。   他顿了顿,腼腆地朝招凝笑了笑,“仙子当真是良善。不知道仙子寻舞蛇人到底要做什么,说不定我当真可以一试。毕竟我也是一手青蛇,一手黄蛇。”   招凝迟疑了片刻。   石越泽笑着说,“你这人倒是当真有趣。那要是说着舞蛇人是要颠覆天地的,你还愿意试一试吗?”   他不过随口一说,专挑严重的。   姜博毫不犹疑,“当然。”   而姜博显然在某方面表现的格外的固执,就像是石越泽随口而说的一句话,即使是真的,姜博也会毫不犹疑的答应。   招凝微微一动,她告诉姜博。   “你不用刻意去做什么。”   她忽而指向门外渐渐落下的夕阳,红霞晕染了半边天。   “你看到了吗?”   姜博疑惑,“太阳?”   “正是。”招凝浅淡说着,“我的目的从它而来,难于登天,不用挂心。”   这般含糊的话语,显然藏着什么,但是他们并没有多想。   姜博更是笑了笑,“哪怕是追太阳,我也会去尝试。”   石越泽笑了一声,“那你可当真要颠覆世界了。”   这一句话在旁人的耳朵里,是多么的可笑。   可是姜博想了片刻,思绪却是越来越兴奋,他说道,“这样也好,我本来就一心想要走遍九州,可是这样漫无目的的行走,实在太无聊了。若是一边迎着太阳,一边去看九州,说不定是一种别样的体验。”   他越说越兴奋,甚至现在就不想在此地多逗留。   招凝看出了他的想法,站起身。   “阁下保重。”   他朝招凝一礼,“多些指引。”   谈不上指引,甚至给姜博的是一种无望的路。   招凝一直看着姜博离开。   石越泽在后说道,“招凝啊,你这朋友还挺可爱的。”   招凝转过身,“确实是一个洒脱的修真者。”   安静了片刻,石越泽问道,“听嵇宗说,你去看玉景珏了。那次听说,玉景珏和老秦关系不错,你这是和他说清楚来龙去脉,还是代老秦同他道歉?”   “师叔无错,要道何歉?”招凝疑问,但也明确回答,“都不是。我是追着朱州红袍去的。”   “朱州红袍?”   瞧着石越泽微微惊诧的表情,招凝问道,“石宗主也知道这群人。”   “这群人虽然神秘,但是一身红袍,走在九州也是很显眼的,而且……”玉景珏告诉招凝,“这些人功法极其古怪,不善攻,但是能强行神魂牵连。”   招凝说道,“确实如此,这些人的蛊惑,是造成昆虚两次魔乱的根本原因。”   “你查出来什么了?”石越泽在榻上做直了,而招凝坐在旁边。   招凝只是摇摇头,“我不过看到的是表面上的东西,跟深处的我一概不知。”   “我进入玉景珏卧室之时,就见到玉景珏在被三个朱州红袍入梦,梦中所言所语都是蛊惑。”   “他可有事?”   “他解释是自己经受住了蛊惑。我暗地里探查,确实没有什么异常。”   石越泽看着招凝,“你看起来还是有些不放心。”   招凝很平淡的应了,“朱州红袍之前在昆虚险些两次得手,不得不谨慎。”   说着她站起身,郑重的向石越泽拱了拱手,“我这一段时间有要事出去一趟,归期不定,没有办法观察查明,纪岫带红袍走之时又是匆匆,便想劳烦极剑宫代为暗中注意些许。”   石越泽也起身,连忙应了招凝的礼,“哎,那有什么劳烦不劳烦,我这极剑宗都已经定在昆虚了,若是再来第三次大乱,我极剑宗也会牵连进去。是我们应当做的。更何况,你的另一身份可是林影!”   说着,他朝嵇宗抬了抬眼,嵇宗立刻应了。   拱手便下去安排了。   招凝走后,石越泽在背后摸出一壶酒,连连灌了几口酒水。   半个时辰后。   嵇宗忽而从外面走进来。   他与石越泽亦师亦友,进来便直接说道,“师尊,沈真人走了吗?”   石越泽见是自己徒弟,便再次灌了一口酒,“走了。怎么了,你还有事与她讨教。”   嵇宗说道,“这也不是。只是倒是奇了怪了,今日怎的这么多人来找招凝仙子的。有弟子来禀报,说玉景珏来找林影大长老。”   “玉景珏来找她做什么,难不成那天林影在广场上起意,让他惦记上了。”   石越泽摆摆手,“就说林影大长老不在宗里,走了。”   “是。”嵇宗应道,“那我现在就找弟子去回他。”   嵇宗刚走到殿门口。   石越泽忽而出声,“不对啊。你等等。”   嵇宗奇怪,转头看石越泽,就见石越泽走了下来,“这众目睽睽之下,林影跟着秦恪渊走了,归元城都传开了,说林影与秦恪渊之间有些猫腻,他怎么能肯定林影在宗门中。”   嵇宗些许迟疑。   “师尊,难不成他知道林影就是沈真人?”   石越泽皱了皱眉,这事理不清楚,于是对嵇宗说道,“这样,你对玉景珏说,就说林大长老跟老秦双宿双飞了,我们也不知道。”   嵇宗被石越泽这胡乱一语,闹得有些懵然。   他小心翼翼地问石越泽,“师尊,这事,要是沈真人知道了……”   石越泽笑眯眯的摆摆手,“这又有什么,先不说这到底有没有林影这个人,再说不就是一句玩笑话,林影那小迷弟的说书可是更夸张。”   嵇宗顿了顿,心中朝林影道了声歉,便应声回去。   石越泽站在大殿门口,向外眯了眯眼,倒是也没有那般懒散,似乎在思索什么。   他独自呢喃着,“玉景珏,玉景珏,招凝怕是顾虑的对,你当真没有受到影响吗?”   昆虚南面,招凝已经飞出极剑宗范围近百里,便忽而察觉有两道流光从下方数里之外狼狈飞来。   速度并不快,这让招凝一瞬间便辨认出了流光主人。   而他们身后追着数道光华,那是修行火行之术的筑基修士。   招凝抬手,指尖一动,那逼近的火行光华硬生生被拦在一道无形光幕外。   那些光华一缓,露出几人身影,俱是一身紫焰华袍,似是紫焰宗的弟子服。   他们向上一瞧,倏忽一惊,“金丹真人。”   若是普通金丹真人便罢了,那浩浩威压几乎逼近半步元婴,众人再也不敢深追,转头奔逃。   前方两道终于缓下,两相扶持,再瞧见云上人。   “仙子姐姐!”   “沈前辈!”   正是石磊与听岚。   三人落在山崖上。   石磊惊喜说道,“多亏了仙子姐姐,仙子姐姐已经是金丹了!”   “你们怎得如此狼狈?”   听岚道,“二十年前,我们本在凡俗斩凡历练,后来得到了一些机缘,前往炎州,却不想中了紫焰宗圈套。”   说话时不由看了一眼石磊,眼神中带着几分无奈。   招凝微有所感,怕是和嫣然仙子有关,小辈之间情缘纠葛招凝只做不知。   “那你们便早日回宗吧。清霄宗……有些新的变化。”   石磊疑惑,“新变化?”   斩凡阶段,凡俗游历,少有宗门消息,更何况他们离开时,宗门名存实亡,消息更是不畅。   听岚却更是敏锐,“莫不是宗门的那些前辈回来了?”   招凝正准备应,目光却一顿,听岚一如之前,但不知为何,招凝似能感知到与她些许联系。   但还不待招凝细辨,忽而间却感四周光亮与温度加剧。   石磊惊慌,“太……太阳坠落了。”   招凝倏然回头,却见头顶曜日好似寸寸靠近。   但再一细看,它好似还是原来的模样。   石磊惊讶,“看错了吗?”   招凝顿了顿,对他们说,“你们先回宗门去。”   两人对视一眼,听岚迟疑,“那沈师叔……”   招凝未答,目色却是坚定,两人不好多说,便拱手告辞离去。   两人走后,招凝看着那曜日,好似冥冥中有什么声音在倒数。   周遭开始晃动扭曲,头顶的曜日拉扯的极近。   金乌庞大的虚影笼罩着。   “你找到了。我能感觉到。”   但招凝却答,“并没有。”   金乌忽而笑了,“小丫头,不用骗我,你最不会撒谎。”   招凝抬眼,看见金乌在光里如一柄箭一般游动着。   “金乌大人神通无边,既然能来找我,不如直接找那人确认。”   金乌没有说话,显然某种因素限制了它。   它咒道,“你背弃了承诺,会遭到天谴的。”   招凝很是平静,“我此一生劫难重重,天谴不断,多一道天谴又能如何呢?”   金乌好似逼近,那光华一瞬间逼近,视线好似都要因此瞎了。   “好好好。”   但大约招凝依旧是那副无动于衷的表情,它渐渐飞远了,它大笑着,“告诉你,他一定会来天宫的,因果已牵,我一定会离开的。”   下一刻,招凝脚下便踏空了,她好似忘记了驾云,直至到了离地三尺,神光在背后晕开,像是彩霞织就的云。   这般姿态让她能无比清晰的看见天边曜日的状态,明亮至极,好似在燃烧。   很久很久,招凝才再一次反身而起,一路向东南方向飞去。   这是招凝第三次来望仙岛,但即使如此,在天堑海的迷雾中,招凝还是绕了至少月余时间。   望仙岛上似乎还是招凝当年离开的模样,这么多年都没有外来人来打扰,招凝没有多逗留,借助望仙岛的地图径直进入了望仙死城外城。   今时不同往日,招凝站在望仙死城的街道上,丝毫不会受到那些银甲卫傀儡的威胁,即使再多的银甲卫聚集到招凝身边,对于招凝来说不过一个瞬身,就能将它们轻易甩开。   不过这些银甲卫特别的多,即使招凝瞬身离开,这群银甲卫傀儡像是长着狗鼻子一般向招凝逼近。   招凝瞬乎后闪,前后围剿的银甲卫撞击在一起。   在招凝刚刚落稳脚之时,这些银甲卫傀儡便已经摆脱的互相的牵扯,同一时间向招凝攻来。   几乎十数个银甲卫傀儡,其气势汇聚成一条线,一时间甚至有不弱于金丹的力量。   但它们逐步逼近,而招凝却站在原地微动。   只眸色轻轻一晃,却见一道上古云纹“禁”便浮现在身前三尺,这些扑来的银甲卫傀儡在触碰到“禁”的一刹那,瞬间就被禁锢了。   而后方尚且没有停下脚步的银甲卫傀儡竟似是撞上了一面无形的巨墙,都禁锢在原地。   打斗声似乎引来了其他巷子中巡查的银甲卫傀儡,但在汇入禁锢队伍中时,自己也跟着被禁锢了。   直至上古云纹“禁”的辐射范围达到极致,这条主干道上好似聚集了至少近百知银甲卫傀儡,像是一只庞大的银甲军队。   招凝慢慢向后退了一步,最前方的银甲卫傀儡还保持着向前扑刺的姿势,手里的长|枪在招凝退开后,那指向好似指着望仙死城的南大门。   那气势凭空让南大门添了一丝可怖。   望仙死城的渡劫台在内城的最北面。   招凝一路向内城去,许是刚才的动静,引起了内城中的金甲傀儡的注意,一只金甲傀儡好似拦路虎一般拦在通向内城的中央街道上。   离着还有十来丈的距离,那金甲傀儡便感知到了招凝,缓缓抬起脑袋,被掩盖在金色头盔下无神的四眼,倒映着黯淡的金色。   下一刻,那金甲傀儡消失在原地,紧接着,街道两侧出现数个金甲傀儡的虚影,那虚影须臾向前,留下道道残影,不过半个呼吸的时间已经逼近招凝身前,手中的长刀已在他跃空中向招凝劈开,那长刀裹着金色的、锋利至极的辉光。   招凝倏然一抬手,神光缭绕在周身,掌心晕着清光,光华涌动中将那刀意挡在了三尺之外。   她周身半尺好像成了唯一平静的地方,刀意被清光分开,向两边冲去,霎时间撞击在两边的店铺禁制上,又掀起层层青石地砖,蔓延近百丈。   大抵是刀意破坏力过于强悍,店铺外侧禁制都或多或少的出现了裂纹。   招凝并未注意,展开的手掌逆方向缓慢转动一指,掌心的清光光华逐渐明亮,直至三个呼吸后,法力忽而一增,招凝反手攻出刹月剑,银月之辉与长刀相撞,长刀一抖,只听见一丝嗡鸣,长刀一震,气浪反冲向招凝。   而招凝趁此时间后遁,与这金甲傀儡拉开三丈身距。   这金甲傀儡的实力大概相当于金丹中期。   招凝应付并不吃力,但也不敢轻视,全神贯注,直至忽而间耳边传来一声微弱的响动,紧接着是无数破碎的声音。   目光下意识地在周遭扫过,却见对抗十丈之地的两侧店铺禁制就完全碎了,无形的禁制碎片就像琉璃碎片般一块块掉落,还没有砸地就消失不见,而余力让店铺外檐都掉落。   这是相当于金丹真人的打斗,若非这些禁制保护,在招凝与金甲傀儡第一次角力之时,溢出的余波就已经将店铺削去半面了。   大抵是招凝抗下它招式的姿态过于轻松,这金甲傀儡一瞬间便嘶吼一声,他猛地一展身体,金色的铠甲碰撞的叮当响,再一次收力聚在长刀之上。   一股陡然飙升的磅礴力量让招凝一时间戒备异常,只见刹月剑光华真正,天地灵气在剑周凝实,成云成雾。   风从地下起,随着刹月剑迎上长刀的那一刻起,风如龙,以二人为中心卷起层层大风,大风好似将招凝和金甲傀儡另外隔绝了一个世界。   但这个世界太过狭窄,只能容下一道身影。   在云深七重剑法的第三招式的抵挡下,刹月剑再一动,转而舞动指天,风口直冲云霄,又卷起云霄中的浓云。   只见一招“云斩”,金甲傀儡逼近招凝的长刀在面前三寸出陡而一顿,傀儡僵直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向后重重仰到在地,彻底没了动作。   随着轰然一声,外层狂卷的风也渐渐平复了,但意外的是,招凝感觉到一丝来自上方的攻击。   神光陡而间在头顶铺开,却听一声瓶子碎裂声,丹香像是水流从上方流淌下来。   招凝一顿,缓慢抬头,却见上方渐渐消散的风卷中卷着数不清的灵物,有灵丹、灵器、玉简、符箓、材料等等。   待风停下,却见那些灵物像是雨一般向下砸下。   直到最下方的一件灵物即将砸地时,招凝恍然明白过来,衣袖一挥,漫天的灵物都扔进了寂灵之府中。   再伸手,被神光挡在头顶,丹瓶已经破碎,其中的丹药在神光的引导下落入招凝手中。   一颗金莲玉芝丹,用来恢复金丹境界消耗法力的丹药。   灵光包裹着,招凝盯着此丹数刻,再一动,金莲玉芝丹便吞服入肚,与金甲傀儡打斗消耗的法力快速恢复。   向周边看去,果不其然,两侧的店铺向内削了半尺,店内之景亮堂堂地大敞着,而店中之物都已经消失不见。   都是被外层的风卷卷走了。   想当年,招凝不过筑基中期,行走在望仙死城的道路上小心翼翼躲躲藏藏,看见店铺中的灵物觉得稀奇惊异却对禁制束手无策,再加上紧追不舍的银甲傀儡,最后只能谨慎遁走。   如今再归,不过平常一番对战,两侧禁制便在余波中震碎,而其内灵物也被风自行卷来。   招凝看着周遭之景,隐隐还能看到当年躲藏的位置,目光好似随着躲藏的点几步几步向前挪动,直至最后听在万宝楼后门。   神识定格在后门之时,却有一身影骤然出现在后门门口。   它手持长|枪,金甲下层是错落的,是当年利用它强行打开后门禁制留下的痕迹。   是那只将招凝追的狼狈的金甲傀儡。   它缓慢转过身,面向招凝,可此刻的气焰却是怒火熊熊,就像是当年的怒火一直保存到今日。   招凝心中无奈。   便见那金甲傀儡亦是几个残影逼近。   但这残影交错的速度显然不及刚才的金甲傀儡,这实力仅仅相当于金丹前期。   而这一次招凝避让的更加简单了。   只脑袋微微想左一偏,那长|枪便刺偏了,等长|枪在法决中向旁侧一探,招凝已经成了虚影。   金丹傀儡仿佛有灵性一把,倏然转头,却见招凝已经出现在万宝楼后门。   她微微向原本位置看了一眼,只一抬脚就迈入其中,金甲傀儡气急,甫一冲到后门门口,却见里面的人反身太手,掌心灵光涌动,后门破损的禁制竟然渐渐复原上了。   就这般将金甲傀儡关在外面。   她嘴唇动了动,好似再说,“难得相逢,替我看守一下大门。”   万宝别庄所藏之物无一不是价值连城,这万宝楼想来也不简单,既然金甲傀儡“亲自来迎”,招凝想还是顺路一探,才不枉费机缘。   一楼的东西倒显得平常,但这些灵物隔着数万年的时间越久越是珍贵。   招凝转过一圈,径直上了二楼。   二楼俱是珍品,品阶至少是金丹真人才可以使用的。   东西不多,但有很多小隔间,应该是用来商议珍品价格和评鉴宝物的地方。   她取出柜台上一柄纤薄的灵剑,八重地煞灵禁满,其上刻着一串上古云纹,俱是有破甲、碎骨、穿刺等等攻击之效,只是轻如薄翼,控制起来竟然有些不稳。   初次尝试,招凝险些掀翻了三连柜台,最外层柜台中掉出一枚玉简。   玉简上泛着银金二色,与望仙死城守城的傀儡身上颜色极为相似。   招凝抬手一握,玉简隔空落入招凝手中,神识探入,果真,玉简中记载的是一种傀儡炼制秘法。   这种傀儡的主要材料并非人族躯体,材料是由千年蓬草以秘法加工,编织成傀儡手足身体,最后以五行万物生的玄奥之术生成体表,幻化成人形。   秘法炼制出来的傀儡,以灵契行动,一生只执行灵契所嵌下任务。   就如同这望仙死城中的金甲、银甲傀儡,其灵契任务就是杀死所有进入城中的人。   只在这么一瞬间,招凝倏忽闻到了一丝血腥,就像是再回应那“杀”字一样。   招凝神识内敛在周身三丈,甫一察觉,向外探出,不出百丈,便感觉到生人气息。   这望仙死城之中竟然还有他人同一时间闯进来,且人数不少。   招凝并没有感觉到潜在的压迫感,这说明这些人之中实力最高的也不过在金丹后期。   她随手将二楼柜台中的珍宝送入寂灵之府中,平静走到窗台边,窗台上摆放着一本未阖上的书册。   招凝伸手去拿,目光却落在长街上。   闯进来的人一共八人,从南大门进,正巧撞上了被禁锢的银甲傀儡守卫队。   一行人着实吓了一跳,那直逼大门的气势,让他们还以为若是再稍稍莽撞一分,这些银甲傀儡守卫队便会直接了结他们。   几人警惕的绕过银甲傀儡守卫队,走了数十丈,意识到这些银甲傀儡守卫队并不会动,这才放松下来。   有一青灰色衣袍筑基修士问道,“师尊,我们都进来数次了,回回来都深入不到百丈被银甲傀儡逼走,却也从来没有看见这样的情况啊。”   另一月白衣袍修筑修士附和道,“胡师叔,会不会有其他人进来了?感觉不止一位金丹真人。”   胡姓修士走在最前面,已是金丹后期,队伍中还有两名金丹真人,在金丹中期。   他说道,“怕什么,进来这么多次都这般退缩,我看你们别想在讨紫焰宗好了。特地掐算的今日登岛最有机会,只要能进入内城宫殿,金丹真人又怎么样,当为师的金丹是个摆设吗?若是遇见,我必……”   话还没说完,几人走到了禁锢的另一端,再一用神识探,却见此街深处,满片狼藉,这打斗的痕迹新鲜极了,甚至还有余力残留,那隐隐的威慑,三个金丹真人对视一眼。   在些许犹豫中,却见一只不断敲打禁制的金甲傀儡突而转头看向他们。   几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吸声,又同一时间吼道。   “跑!”   四散之时,那金甲傀儡好似找到了怒火的发泄点,直接追着一人而去。   一时间长阶又一次陷入死寂之中。   招凝平静看完这一出闹剧,她低头,将捡起的书顺势翻到它过往停留的最长久一页。   却见上面写着一行话。   ——望仙东望,天涯咫尺,不死之乡。 第243章   招凝并没有在外层多待, 径直去内城,云丝千幻斗篷轻摆中显形,兜帽罩顶, 被重新炼制后, 即使是元婴境界都没有办法第一时间察觉到招凝的气息,这品阶至少在三重灵宝了。   内城的城楼上大咧咧地站着三个守城的金甲傀儡, 招凝沿着主干道向城楼靠近, 隔着很远,就被他们察觉到了。   但金甲傀儡却像是陷入了混乱之中, 面前移动的人形仿佛就向清风吹拂而来的影子,没有丝毫的气息。   金甲傀儡没有思维, 他们的灵契告知他们必须斩杀擅闯的修士,但这“影子”……   他们昂首挺胸,面向外城传来尖叫的地方, 明明白白的无视了飘来的影子。   “救命啊。”几个紫焰宗低阶修士已经与三名金丹真人跑丢了, 身后追的已经不是金甲傀儡,而是三只银甲傀儡, 几人忽然之间,分作三边。   只有一个老实人还在主干道奔走的时候。   “别再追了!”   “为什么两个追我一个!”   左右两侧巷道里传来两人惊慌的声音, 特别是右侧巷道更是绝望。   主干道的老实人脚步一顿, 陡然间发现背后居然没有银甲傀儡追逐了, 一只追向左侧, 两只追向右侧。   “额——还可以这么差别对待的吗?”   一时间, 老实人甚至替右侧巷道里的同伴打抱不平,他一人站在主干道上颇为风中凌乱。   就在这时, 他忽而感受到一股渗入脊髓的寒凉,他缩着脖子转过头, 先是看见一身雪白的仙子背影飘入内城,还来不及惊愕,惊愕就变成了惊惧,只见内城城楼上三只金甲傀儡的目光都锁定在他身上。   倒吸凉气的一瞬间,那三只金甲傀儡无视了飘入内城的仙子,闪身出现在主干道上,手中灵器寒光游动,依旧锁定着他。   “啊——原来真的可以差别对待!救命——啊——”   老实人挤干了自己所有的法力,施展遁光,向身后飞逃而去。   三只金甲傀儡毫不留情地追去,好在在最后一刻,老实人飞离了内城百丈距离,三只金甲傀儡被限定在此范围了,他才堪堪逃过一名,只是这周身的衣着却是被余力撕成了长条。   老实人拍着胸口,看着三个在百丈线内徘徊的金甲傀儡,想起那个仙子背影,忽而一哆嗦,这是什么力量?   他咻的一下翻起身,要赶快告知胡真人,这望仙死城中真的有至少老祖级别的高手存在。   内城楼的插曲并没有引起招凝的注意,她此刻站在占地百亩的巨型白玉广场中央,前方白玉铺就九九八十一级台阶,台阶中部是一条浮雕阶石,其上刻得是奇花异树、玄鸟神兽,高台上是一座金碧辉煌的恢弘大殿,即使过了万年,却没有一丝褪色。   大殿六进的大门紧紧闭合着,可是招凝仍然能感受到不可言说的威压。   就在这时,却见白玉广场另一侧转出几个傀儡身影,井然有序,像是一列巡查队伍。   其中为首的傀儡铠甲以紫晶玄石打造而成,行走间,脚不沾地,是元婴境界的傀儡。   而在他后方四名傀儡都是一身金甲。   这只巡查队伍强悍的令人难以想象,他们的突然出现,让招凝警惕至极,由于紫晶傀儡的气息掩盖,招凝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他们的出现。   此刻,他们越来越近,似是看到招凝又似无视了招凝。   招凝知道自己此刻不能有任何的动作,否则保不准这些巡查傀儡会直接消灭移动的东西,听着内城中万籁俱静,连风都不敢在此多动作,招凝对自己的猜测很是相信。   随着他们的越来越近,招凝仿佛是白玉广场上一座不起眼的雕塑。   直至,巡查队伍与招凝插肩而过,招凝知道躲过了一劫,但仍旧没有动作,直至巡查队伍彻底消失在感知中。   招凝再一次深深看了一眼面前的恢弘大殿,这里面必定隐匿着极其强悍的傀儡或者通天的珍宝。   她并没有深入,只是沿着那群巡查队伍来时的方向,与他们背向而行,绕过大殿,直至走向大殿最东面。   内城的走势是从西向东逐渐攀升的,招凝循着地图找到渡劫台,便感觉渡劫台的位置已经相较于望仙城拔高了数十丈。   一条悬空的崖角延长至最高点,崖之两侧极为不平整,嶙峋的怪石错落探出,张牙舞爪般。   招凝走上崖面,从最底部到崖角最高点,至少有百丈远。   每走出丈余,便感觉天色晦暗些许,隐隐威压便增强些许,行出一半,地面上出现干涸的血迹,血迹沉积成黑色,每走出一步都好似能感受到无尽挣扎与绝望,这是从渡劫台上流淌下来的鲜血,流至最末端,只留下令人喘息不过来的负面情绪。   继续向上走,血迹渐渐泛红,同时血迹上叠加了多彩且混乱的灵光,这时渡劫失败后,从修真者身体中四溢出的光华,只是经过万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已经完全黯淡了。   那些负面情绪浓缩成渡劫最后功亏一篑的崩溃。   逆流而上,血色更加明显,气味也更加鲜明,光华却是一圈一圈耀目至极,同时又叠加了一层雷光,雷光闪烁间,好似有天道法则之力残留。   这是绝望与希望的对撞,是渡劫失败的修真者在承受最后一击时心境的转变。   甚至比下方那些绝望而崩溃的负面情绪更加直观,仿佛那些情绪、那些心境是来自自身的,让人一瞬间想要退缩,想要逃离此地。   招凝紧抿着唇,提脚迈出,只这一个动作便让招凝拉长了几乎半个时辰之久。   直至这一步顺利迈在登仙台上,那些冲击心境的情绪瞬间就消失了,须臾间,心境豁然,洞心明澈。   招凝回首看这一段登顶的过程,明明只有百丈远,偏生走了似乎有几日的时间,每一步都像是在考验心境。   那些渡劫台上陨落的先人们,将这段路自然铸就成一条问心路,非心性坚定者,心境空明者,不可入。   招凝转而环顾这渡劫台,渡劫台在崖外看好似不过周方十丈的距离,可是踏入内部,却感受到空间的挤压感,好似一处巨大的空间被玄之又玄的力量压缩至这般大小。   渡劫台四周有水晶立柱,每根立柱都有三人环抱,隐隐还能看见巨龙盘绕的残留,但在中部时不知被什么东西斩断了。   立柱中各有一个巨大的太古雷纹,招凝并不认识,之所以能辨认出,是因为其中一个太古雷纹乃“破”字。   此刻水晶立柱黯淡无光,顶部还沉积着厚厚的灰尘。   这样的破碎和沉寂,招凝并不清楚渡劫台还有没有效果。   她目光落在最中央的一颗晶球上,足有蹴鞠大小,无色不晶透。   法决施展,变化的手诀中,法力聚于指尖,随着招凝一指隔空指向晶球,法力便源源不断地注入到晶球之中。   晶球像是微微颤抖,抖落了沉积万年的尘灰,渗入其中的法力像是浪潮在晶球中涌动,而晶球表面越来越清透,随着法力融入在晶球内部的每一个角落,这晶球终于被激活了。   光华在不同方位闪烁着,偶尔回亮起一道太古雷纹,像是水晶立柱中太古雷纹的影子,光华一瞬间绽放,只见晶球震开招凝,招凝后退半步间,它已经跃上头顶十丈。   紧接着,四道雷光从水晶球中打入四根水晶立柱中。   相应照着,立柱上的太古雷纹亮了。   每一个都要半丈见方,玄之又玄的力量缭绕在水晶立柱上,下一刻,水晶立柱忽而从中部分开,下半部分深入在地下,上半部分接引着雷云,唯有中间的太古雷纹亮的好似撕裂了时空。   刹那间,整个渡劫台都在晃动,招凝起初觉得浓缩了的空间,竟渐渐开始延伸,果不其然,几个呼吸后,渡劫台变成长宽十月丈的巨石平台,而四只立柱也随着扩大,当真变成了顶天立地的柱石模样。   一道光幕笼罩在渡劫台上空,齑雷像是光幕上的点缀,时而游走着,时而闪烁着,但实则隔绝了某种力量。   招凝对渡劫台知道的并不多,但现在也能肯定,渡劫台并没有在万年的沉积中毁了。   绕着渡劫台走了数圈有余,确定并没有任何异常,只要劫云劈来,至少前三七道天雷是不用在意的。   激活渡劫台耗费了招凝近五成的法力,招凝便干脆席地而坐,调息恢复。   直至完全恢复,再睁眼,渡劫台还是之前的模样,招凝确认,却又微微一顿,感觉激活渡劫台这件事容易极了。   甚至……“若是师叔化神成功,跨越虚空,穿越至此,怕是几个呼吸便能彻底激活渡劫台吧。”   招凝想了又想,那师叔叫她来开启渡劫台是为了什么?   她并没有因此怀疑,只是迷茫了片刻,听见头顶齑雷游过的声音,再看向那半丈“问心路”。   “难不成是来此问心的吗?”   招凝本就不急躁,索性盘腿坐在地上,五心朝上,缓慢进入问心状态。   也不知过了好久,招凝的意识好像陷入了一片虚无的空间中,但偏生她还无比清醒着,手中不知为何捧着一颗“星辰”。   但转瞬间,“星辰”就消失不见。   这时,头顶洒下一缕光辉,招凝奇异抬头,“星辰”真的变成虚无空间中的一颗星辰。   星辰点亮了一片区域,招凝垂眸,余光却扫到了另外的景象,好似一处仙山从前方晃过。   招凝抬眼前看,并非幻觉,当真是一处仙山,朦朦胧胧处在虚无空间最边缘。   仿若有什么奇遇,招凝下意识向前迈出一步,却突兀踩空,意识竟有片刻空白,再晃神,却感觉所处之地挤压的厉害,有一股透不过气的感觉,鼻前萦绕着挥之不去的土腥味。   难不成是无意识遁地了?   招凝试图瞬移,却发现自身没有任何的动作,同一时间便感觉到体内精纯却稀薄的木灵力。   筑基之后,灵力转换为真元,金丹之后,真元中蕴着功德,木灵力早已完全融入了,不再有五行之分。   招凝怀疑自身起了什么诡异的变化。   她试图动了动手脚,感知到手脚短弱无力,被重力压着很不容易抽出。   再扭动甚至,却发现只能在极其小的范围内动作。   尝试放出神识,却发现神识内敛在体内,仿若被体表隔绝了。   顿了许久,招凝维持着冷静,一寸一寸的从下至上感知身体的变化。   极短的胳膊和腿,微胖的肚子,没有脖子,脑袋比身子还要大,头顶似没有头发,或者说头发都聚在一簇“冲天辫”上,有凉风吹拂着“冲天辫”,一丝一缕新鲜的空气通过“冲天辫”涌入身体中,一时间身体被重力压制的酸涩,也在呼吸间减缓了。   等等……用“冲天辫”呼吸?   招凝忽而意识到什么,她对于此刻身体的认知局限于人族形态,但这些感知让她恍惚意识到,她可能不再是个人了,而是一颗“萝卜”。   异形的,长着双腿和胳膊的,并且有五官的“萝卜”,而头顶上不是什么“冲天辫”,而是地面生长的茎叶。   迟疑了些久,招凝并没有感觉到危机,她想,莫非这是问心的一个考验?   于是,她试图让自己变成一颗真的“萝卜”,模仿着“萝卜”的生长模式,呼吸着空气,缓慢向下生长。   但呼吸间,招凝便感觉,此地天地灵气浓郁极了,是九州至少百倍的程度。   她借助叶片感知到外界的变化,她好似在一处深山中,附近只有聪明鸟兽的自然之音,处处透着难得的静谧与舒心。   渐渐的,好似入夜了,深山之中略微安静的下来,许久,一缕“银丝”落在叶片上,渐渐被叶片吸收,“银丝”化作一股清凉而磅礴的力量游走在“萝卜”体内。   一瞬间身体好似浸泡在灵池之中,经脉都跟着呼吸。   同一时间,惊醒了沉浸在伪装“萝卜”趣味中的招凝。   这哪里是什么“银丝”,而是月之精华。   九州记载中,月之精华是太古之时天道赐下的圣物,饮之一缕便能增加十年道行,九州自上一次大破灭起就没有听闻这样的圣物。   招凝意识到,这里恐怕并不是问心幻境,那她在神游之中到了哪里?   借着夜深,四周静谧,招凝再一次动了动手脚,许是因为饮了一丝月之精华,四周的泥土也没有那般不可撼动了。   招凝抽动左胳膊,起初还好,从不存在的肩膀到手肘都可以轻易晃动,到了小臂,便感觉小臂下方生长着很多细小的长须,这些长须脆弱极了,晃动不过轻轻蔓延到小臂,长须便绷断了几根,几丝灵力从断口溜走了。   直至招凝抽出左臂,她便有些心疼了,这具身体灵力本就不充裕如今却是雪上加霜。   尝试着去运转功法,意外的是,太虚六道灵源秘传当真能运行,她意识沉入右臂中,一点点深入小臂的长须上,缓慢而保守的将长须抽出土壤,   不过是抽出两只手臂,就能感觉到外在过去了至少三四天的模样。   但招凝并不急躁,她好像从这般梳理长须中得到一种奇异的趣味。   也幸好招凝感兴趣着,抽出两壁后,她才发现“萝卜”的肚子和腿上都长着根须。   于是在漫长的抽拽中,日子一天天过去,招凝忽而感觉到外界多了很多气息,耳边隐隐还能听到从很远处传来的乐声。   那是编钟清脆的声响,每一声都是威严赫赫,每一声传递着古老的故事。   后来编钟声音低了,箜篌婉转悠扬的声音浮荡着,好似能抚平心境中一切躁动。   招凝便在这仙乐中,在一天黎明,完成的“拔自己”的大业。   她跌坐在微湿的土地上,先是低头看自己的身子,便看见还沾着泥土的雪白“萝卜”肚子,还有两只小短腿,抬起手,不到一尺长的两只短胳膊下垂着流苏般的根须。   招凝无奈极了,却意外的并不忧心。   她爬起身子,倾耳听着水流声,来到溪流边,清澈的溪面倒映着招凝的模样。   此“萝卜”是一只刚刚化形的小妖灵。   头上的茎叶动了动,叶片小且密,泛着微微紫色毫光,不知是什么灵草化灵。   就在这时,忽而溪水中砸下一块小石子,小石子溅起细微的水花,不偏不倚落在招凝身上。   招凝疑惑抬头,却见溪水斜对岸有一只红狐,红狐长着三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它面上是很人性化的好奇表情。   紧接着,招凝便听见她的声音。   “你也是最近得月之天尊恩赐启灵的吗?”声音清甜,听起来不足二八年岁。   月之天尊?招凝顿了顿,“嗯。”   确实是最近神游到此的,只是这月之天尊,能以天尊称呼,莫不是天人境界。   一时间,招凝心中骇然,这是幻境还是哪里?   红狐盯了一会儿,眨巴眼,而后尾巴一甩,跃过溪面跳到了招凝身边。   “太好了,我也是最近才生的灵智,我比你早几天,你要叫我姐姐。”   招凝顿了顿,看了她三条尾巴,三条尾巴至少三百年才能长出来,而狐族本就有灵,即使没有月之精华,百年就能自行启灵化形。   大概是招凝的目光过于直白了,红狐缩了缩尾巴。   “哎呀,你要是再这么看,我就不同你玩了。”红狐娇憨地说道,“我就不能出生就能长三条尾巴吗?”   对于招凝来说,这比红狐活了三百年还不能启灵还要令人震惊,天生三尾只有九尾狐才能生出来,而若是想修行成九尾狐,每三条尾巴一道坎,三尾三百年便够,六尾却要九百年,而九尾更要三千年,这还仅仅是以顺利渡劫为前提的。   小妖灵招凝掩盖了内心的想法,只点了点头,从红狐的语气中,她听出一丝寻常,若是招凝再觉得不同寻常,那便就坏了。   狐狸脸露出笑容,她的声音很清脆,“我叫狐双双,你就叫我双双好了。你叫什么。”   招凝回答道,“我叫招凝。”   “招凝?这名字真好听。”狐双双笑道,“我们去山顶玩吧。前几天我看到好多仙师来了,好像要开什么盛会哦。一定很有趣的样子。”   招凝早些时候也感知到不少气息从高空飞过,所谓盛会可能是修真者之间的法会,但招凝必须保证自己的安全,毕竟她还不知道如何脱离这种神游状态。   “我们会不会被抓起来?”   “怎么会?!”狐双双声音提高,很是不解,“我们本来就生活在这里,这里是我们的家,我们当然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招凝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反驳狐双双的说法,而狐双双却是等不及了,竟突兀靠近招凝,一把将招凝挑上后背,招凝下意识抓紧她的绒毛。   只听她兴奋地叫了一声,“走咯,玩去了。”   一路飞奔向上,在灌木丛中蹿动,招凝几次余光中都看到不少山间小动物都往上跑着,这般盛会让这些没有灵智的小动物都下意识的而来,这让招凝更加好奇这是怎样的盛会了。   除此之外,这山中随处可见的珍稀灵药、高阶灵药,让招凝一时间都看呆了。   就在这时,忽而感觉到一股危险的力量靠近。   招凝喊了一声,“快走。左边跳。”   “啊?”狐双双一愣,但动作也算敏锐,下意识地跟着招凝的指示。   才一落稳,就看见不远处树上站着两个半大的小孩,狐双双一瞬间就炸毛了,而招凝也是神色一顿。   这两个小孩看起来不过八九岁的模样,其中一个一身华丽的法袍,只瞧上面加持的重重禁制便能看出,这是一件灵宝,且至少在二重,最重要的是,他的修为已经在筑基大圆满了,另一个小孩法袍和修为都差了些,但法袍也是八重灵器巅峰,以及筑基中期。   “好可爱的小狐狸,修逸兄,我们把它抓起来,带回去玩吧。”灵宝法袍小孩期待地说着。   另一个小孩却道,“我不喜欢毛茸茸的东西,我想要这小狐狸背上的紫韵明神参,把它吃了,师尊的元灵之伤一定能恢复的。”   紫韵明神参,这名字招凝在九州闻所未闻。   狐双双更是恼了,“你们哪里来的小孩,居然想要抓我,还想要吃我朋友!我告诉你,我娘亲可是很厉害的。”   “你娘亲再厉害也只是九尾狐。小爷家,九尾狐皮毛可有许多呢!”   灵宝法袍的小孩很是不屑,说着手中就已经拿出了灵兽项圈,那项圈与一般的灵兽项圈又有所不同,项圈成游龙状,隐隐还能感知到龙息,是借助龙的威压束缚灵兽,对灵兽项圈的主人不会有任何的额外消耗。   “快走。”招凝提醒道。   狐双双却是逞强,三条尾巴膨胀开,“你们居然侮辱我们九尾狐族,我要你们好看。”   她张开嘴巴,一团灵光在它最终酝酿,随着灵宝法袍小孩施展灵兽项圈,一圈一圈游龙似的光圆坠向他们。   嘴里的灵球同一时间吐出,撞击在光圆上,最初的光圆被破坏了,可是还有更多的光圆坠落。   狐双双吐着舌头喘了一口气,一见这样的情况,慌乱闭嘴,险些咬到自己舌头,左右来回跳动中,勉强躲过一些光圆,但却让她快速疲惫下来。   招凝拍拍她,“跳到树上去。”   “哦哦!”狐双双应声,蛇形跳跃,硬生生逼近了两个小孩所在的大树,看似离危险进了半步,但那些光圈却因为贴近而暂时无法束缚到它。   它抬脚一蹬大树,转而向旁侧一个大树跃去,爪子尖利,几步就蹿上高处。   但这样做,却也彻底暴露了趴在她背上的招凝,另一个小孩瞅准时机,灵光拉长成灵绳向招凝甩了过来。   招凝忽而在狐双双背上一转身,她抬起自己细嫩的小胳膊,蕴灵写出一字上古云纹,“禁”。   一时间,那灵绳生生顿在了半空中,连带着,两个小孩也是一顿。   狐双双在跃上高枝一瞬回头,瞧见被一字禁锢的两小孩,便是一喜。   “两个小破孩,也敢欺负你狐姐姐。”   说着竟然一反身,再次跃向两个小孩所在的大树,这一冲撞力道绝对不弱,只见树干肉眼可见的偏移了一掌的弧度。   禁锢在高枝上的小孩,站不稳,瞬间就从高枝上坠落。   可是狐双双还没瞧见两个小孩狼狈砸地的模样,就见两个小孩在落地三尺的位置,陡然动了,他们反身而起,生气大吼,“混账妖灵!”   狐双双险些被吓哭了,“招凝,你的云纹怎么没有效果。”   有效果的,这不是禁锢了三个呼吸,可是招凝修为被限制在弱小的小妖灵身体中,能施展出的法力连一成的一成都没有。   所以,“那赶紧走啊!”   “对!”   在狐双双的尖叫中,她的速度提升到了极致,像一只箭矢直冲入山林中。   “快追!快追!”两个小孩也嚷嚷着,速度丝毫不慢。   于是在山林追逐之中,惊起山鸟无数,甚至有生了灵的小妖灵藏在草丛里、缩在树洞里、窝在地穴里小声鼓励着,“快跑快跑,人类小孩最讨厌了。”   天宫中偶尔飞过的流光会因为山中热闹顿了片刻,直至看清那两个顽皮的小孩,便不再多管。   硬生生绕着山林转了九九八十一圈。   “哈——哈——”狐双双艰难地喘着气,奔走的脚步都慢了下来,“我——我不行了——我走不动了——”   “那就会被他们抓到的。”招凝瞧着后方两个小孩,好消息是,他们看起来也跑累了,坏消息是,他们离他们只有不到十丈的距离。   狐双双忽而说道,“招凝,你扛着我跑吧!”   招凝一时无言,“……”   “你是紫韵明神参,是可以无视一切实体的!就不需要像我这样还要绕开那些树啊,石头啊,之类的。”狐双双说得理所当然。   招凝的重点却落在紫韵明神参的作用上,这可能只是它的某一种特性,但仅仅是这般,就让人极度惊奇了。   来不及思考,不过狐双双思考的时间,两个小孩已经追到了五丈范围了。   招凝只来得及说一句,“可是你不能无视!”   狐双双奔跑中眨巴眼,似乎没有反应过来,甚至说,“试试啊,我真的好累啊。”   招凝再次看了一眼追逐的小孩,心中叹了一声,从狐双双背上跃下,运转全身法力,脑袋上的茎叶蔓延生长,转而将狐双双捆束住,就这般带着她向前跑。   狐双双荡在空中,尖叫着,“我好像是一只纸鸢啊啊啊——”   两人交换,招凝遇两个小孩又拉开了数丈距离。   她问道,“所以,紫韵明神参有什么功效。”   “你怎么连你自己有什么功效都不知道。”狐双双尖叫着回答,“啊,我想起来了,你们灵药是没有传承记忆的!”   招凝没回答,转而一动,避开后方抛来的一记火球。   火球引燃了一株灌木,灌木很快就升起浓烟。   狐双双这时才回答道,“紫韵明神参可以修复九火焚心劫造成的元灵损伤啊,厉害极了,是尊者都要抢的宝贝!听说还能炼制成明道神丹,能感悟天地大道法则哦!啊啊啊,我都想吃你了!”   “可是,我们是朋友诶,这样做不好。”   招凝惊愕之余,再一次陷入无言中,“……”   所承大道之意皆为无形,自是自带无形之能。   大抵是招凝思索间,慢了两分,那两个小孩的火球险些烧到了狐双双尾巴,她抱着三条大尾巴,奈何太过蓬松,抱紧两条,另一条便挤了出来,如何都保护不了。   “招凝,你怎么还在避大树啊,快,直接穿过去!”   招凝觉得,狐双双必是不撞一次大树,便不会罢休的,这般催发着妖灵本体的灵力,招凝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那你护着脑袋。”   正巧前方一棵七人合抱的大树,招凝径直撞了上去,体表灵光幽幽,冲撞的一瞬间,大树表面晕出一圈圈波澜,招凝当真穿进了,但又一瞬间头顶倏然一轻。   但意外的是并没有听见狐双双的痛苦尖叫,同一时间,招凝感觉到一股罩顶的威压压下,她的动作倏然在威压中顿下。   就听高空中传来一声呵斥,“谁家的小孩!胆敢欺负我家小崽子!”   招凝抬眸,却见天上一只九尾摇曳的白狐,她的气息却已经跨越了元婴境界,与浩初尊者相似。   是尊者,已经是元神的九尾狐。   不过是一句呵斥,两个小孩生生定格在原地,姿势还维持着那一瞬间的跑动伸展姿势,姿势古怪又搞笑。狐双双惊喜道,“娘亲,娘亲,你回家了!”   九尾白狐须臾消失在空中,落地却幻化成一风华绝代的女子,一身宫装华美艳丽,她抚摸着狐双双脑袋。   “你这傻孩子,终于认得娘亲了。”   “娘亲说什么呢,明明一直认得娘亲的,只是不会说人话而已。”狐双双顶着脑袋蹭着女子的掌心,“娘亲娘亲,是月之天尊降临,赐下好多月之精华,我才能启灵的。”   “哦?月之天尊也来了?”女子惊喜,满目都是崇敬。   “当然。可是货真价实的月之精华哦,不仅我吃到了,我朋友也得到了。”狐双双向后,“对吧,招凝。”   招凝顿了顿,处于对狐双双的信任,以及元神洞悉一切的能力,她觉得自己并不需要躲藏在树后,刚准备出来,却是又停下了。   “招凝?”狐双双疑道。   招凝难得郁闷,“卡住了。”因为尊者的威压突然到来,无形之术瞬间凝实,招凝小妖灵身子虽然出了大树,但她手臂、肚子上的“流苏”被凝在了树干上。   她只好隔着树干礼了一声,“见过尊者。”   女子笑了笑,轻轻一挥手,树干一瞬实而化虚,招凝挣扎而出,转出树干,补了一记道揖。   “紫韵明神参。”女子并不惊讶,“不错不错。”   她转而看向那两个小孩,两个小孩已经快撑不住了,小脸憋得通红。   “我知你们是玉虚洞天的小天骄,别人不敢教训你,但犯到我狐苓手上,你们洞天府主也要亲自来道歉。”   她抬手一挥,却见两小孩的禁制便解了,却又一次被一道灵绳捆束。   “略略略。”狐双双朝他们做鬼脸,“想抓我们,自己被抓了哦。”   一声讽刺,直把两小孩气得哇哇哭了,狐苓嫌吵,一点都不惯着两小孩,直接封了两小孩的舌视,一时间只能空掉眼泪。   “走吧。”狐苓转而温柔对狐双双道,“娘亲带你去主殿。”   只是她话音刚落却是一顿,“你们这般去怕是不合礼仪。”   说着她指尖灵光一点,却见狐双双周身缭绕着一圈白芒,她的身形立起,拉长,绒毛变成衣裳,长发铺开,幻化成一十六七岁的小姑娘。   “娘亲,我能化成人了。”   “嗯。”狐苓满意的看了一眼。   转而又依样隔空点招凝,却见招凝白胖的妖灵之身拉长,一身渐染紫韵杀意,露出本来的模样。   她躬身一礼,“多谢尊者点化。”   狐苓一摆手,说着带着两人瞬乎便到了山顶。   说是山顶却非山顶,而是云顶,云顶之上,白玉滚金的宫殿绽放着神圣的光华,比之天宫都更胜一筹。   却见数道光华向宫殿而去,于殿前显出模样,各个都是威压深重。   抬眸看那宫殿金匾,招凝隐隐知道是太古雷纹所绘,却一时不解。   狐苓领着她们向前,却不想刚走出几步就被拦下。   一道流光落在身前,是一中年模样的华袍男子,而他的修为并不弱于狐苓。   男子拱手一礼,而后才说,“狐姬娘娘,是我洞天两小儿不懂事,我这就带回去管教,还是莫要带入蓬莱大殿,扰了天尊和诸位尊者的盛会雅兴。”   招凝好似忘记了思考,她所有的思维都定格在“蓬莱大殿”四字上。   她目光锁在金匾上的二字。   那太古雷纹写得是——“蓬莱”。   所以,这里是蓬莱仙山。   恍惚间,招凝忽而想到在万宝楼看到的那句话。   ——望仙东望,咫尺天涯,不死之乡。   渡劫台便在望仙岛极东之处,她检查开启的渡劫台后偶然沉神打坐,在“星辰”指引下,不自觉神游。   所谓不死之乡,原来指的就是蓬莱。   这个存在于传说中的仙山。   那,仙山所处之地又在何处?   是在时墟,还是……九洲。 第244章   “怎的, 就这么放了他两,我蓬莱山的小崽子就平白让他们欺负了?”狐苓毫不相让,“旭风尊者, 你碧幽洞天还没资格在我们蓬莱放肆。”   她说着拧着两小孩往大殿走, 狐双双和招凝跟在旁侧。   狐双双朝招凝挤了挤眼,意思是, 看, 我娘亲可厉害了吧。   招凝终于从“蓬莱”二字中找回思绪,面上不动声色, 只微微点头。   路过旭风时,见这位旭风尊者面色略显阴沉, 眼里闪过一丝讽刺,似是觉得不愧是妖就会护短,都元神尊者了还揪着两个小娃娃不放。   他迟疑了片刻, 瞬乎出现在狐苓面前。   还没说话, 狐苓抬手一挥,轻飘飘引动冥冥法则之力, 而旭风不慌,维持着表面的和气, 捏诀将攻势拦在身前, 再一动, 那法则之力就散了。   “狐姬娘娘, 这是干嘛有话好好说吗。”他面上重新堆起皮肉笑, “是我考虑的不周到,不然这般, 这盛会本就是为品星灵果而来,我碧幽洞天可以匀出两枚给两个小家伙。”   狐苓眉头一挑, 还没说话,狐双双像是撞见了什么天大的好事,拍手蹦跶,“好啊好啊。”   见状,狐苓偏头瞥了一眼小崽子,再看旭风尊者嘴角略微的抽搐,她才做出“勉强”的姿态,抬手一抛,两个小孩便甩到了旭风面前,旭风目光一定,两小孩的禁锢与封舌便解开了。   “爹!”“师尊!”   两小孩爬起身似要控诉,却在旭风一声不善的“嗯”音中憋了回去。   狐苓冷讽着瞟了一眼,“旭风尊者,盛会开始之时,麻烦两颗星河圣果便送到两个小崽子面前。”   “当然。”旭风和气一礼。   狐苓这才带着招凝和狐双双离开。   “爹,不要那小狐狸就罢了,为何那紫韵明神参都不要了?”   “对啊,师尊,有她,您的伤势一定会好的!”   就在这时,已经跟着狐苓走出数十丈远的招凝,忽而回头看了一眼,一瞬便撞上了那旭风尊者满是寒意的眼神。   那寒意犹如实质,招凝甚至感觉自己困在妖灵体内的神魂,在一寸寸凝结成冰。   像是感知到什么,狐苓也跟着回头,那旭风尊者便收回目光,遥遥向狐苓拱了拱手。   狐苓这才凝眉招了招招凝,让她靠近些。   招凝照做,低声谢了声狐苓。   狐双双抱着狐苓的左胳膊,小声不满,“娘亲,他们还想吃招凝呢。”   狐苓拍拍狐双双的手,“他不敢的,你们都是月之天尊启灵,与月之天尊有缘,若是身死月之天尊能感知到的。月之天尊已过三重元灵衰,是九洲至强者,他不敢妄动的。”   招凝低眸,长睫颤了颤。   果然,这里是九州。   这三重元灵衰是天人境界的瓶颈吗?这些在九州无人可知的境界,在这里,好像每个人都能随口说来几句。   思考间,三人已经行走到大殿阶石前十丈,从四面八方飞来的强者也渐渐汇集在此。   有人从招凝身边路过,背后晕着神光法相,又一个元神尊者。   那人微顿,笑着朝狐苓招呼,“狐姬娘娘何时回岛的?”   “祁裕尊者,好久不见。”狐苓笑道,“恰逢蓬莱盛会,又感知双双得了月之精华启灵,便直接回来了。”   祁裕目光划过狐苓,又落在招凝身上,“咦,这紫韵明神参亦是我蓬莱的妖灵吗?”   “正是。”狐苓点头。   狐双双眨巴眼,“我是和小招凝一起被启灵的。”   祁裕恍然,收回目光,笑道,“怪我神游太虚,少归蓬莱,连此事都不知道。”   狐苓道,“祁裕尊者第三劫将至,自是不可分心,若是渡过此劫,我蓬莱洞天也受益非凡。”   “哈哈,难啊。”祁裕豪爽而笑,又一礼,“狐姬娘娘,我这赶着向天尊禀事,便不多言了。”   “祁裕尊者随意。”   招凝跟着狐苓礼身,此人元神第三阶段,只要渡过第三劫便可入天人境界,是招凝金丹境界不敢想象的存在。   随后又有几人从旁而过,有人打了声招呼,有人不过掠过一眼,落在招凝身上时,像旭风尊者那般藏着审视与垂涎,最后也只是悻悻而走。   短短十丈的距离,招凝看到了不下十位元神尊者,登上通向蓬莱大殿的长阶,略微向后看一眼,其后缓缓跟着的元婴上人亦是数十。   她压着心底的震撼。   直至,狐苓带着她们进入了蓬莱大殿中,仙雾浮荡在大殿底部,环形宴客阶台一层一层向上,足有百层,从最下方的小辈,到第二层的金丹真人,到上面的元婴上人,再到高处的元神尊者,层层抬升,人数逐渐减少,却威压逐步深重,若非招凝站在狐苓身边,只闯入的刹那便能被溢散的一丝一缕威压压碎了。   正前方云霄深处,有两尊巨大的宝座,招凝不过看到座底,便感觉玄玄天道之威,一瞬间,神魂抽搐,好似要碎了般。   “两个小崽子,可不要随意看哦。”   狐苓温柔的声音拂过,瞬间散了那丝难受。   招凝低下头,不过粗略一眼,金丹上百,元婴数十,元神十数,还有两位天人……只仅仅只是蓬莱盛会聚集的强者,招凝一时间不敢想象这九洲到底有多少超出认知的元神、天人,乃至更高境界。   忽而间,她好像理解了天宫,理解天宫尽量苟全的方式。   两仙娥迎上来,一人道,“狐姬娘娘,请随小仙入九重就坐。”   狐苓微微颔首,走之前嘱咐两人,“不要乱看不要乱说,可知道了?”   狐双双正看的眼花缭乱,赶忙收眼点了点头,更是督促着狐苓赶紧入座。   招凝与另一仙娥礼身恭送,待狐苓走后,仙娥才道,“两位小仙子,请随我来。”   说着向最低一层小辈席位引去。   狐双双凑在招凝身边,“招凝,我怎么开始紧张了。”   她紧张,招凝心里更是有细细密密的震撼与惶恐,只是藏得很好,她不知道自己神游入紫韵明神参妖灵体中能否被察觉,就目前看来元神境界并未在意,那云霄高座上的两位天人呢?招凝自自己渺小,但渺小并不意味着她能寄希望于自己侥幸不被发现。   招凝低声道,“目光略微有些多了。”   随着她们走入自己的席位,越来越多的目光聚集到她们两人身上。   狐双双缩了缩脖子,乖乖地坐到自己位置上。   招凝甫一坐下,便听到背后有不少声音飘了下来。   “那不是狐姬娘娘家的小崽子吗?三百年都生不出灵智,怎么突然就启灵化形了。”   “听说狐姬娘娘求了蓬莱天尊许久,都被天尊以机缘未至给回绝了。”   “他们九尾狐族也是奇异,除非天道之力启灵,否则毕生修为巅峰只能在元婴境界。”   “不过,这看起来是机缘到了,也难为九尾狐族的小崽子在蓬莱仙山当了三百年的山灵野兽。”   “蓬莱仙山天地灵气浓度,在九洲仅次于禹余境,换做我当山灵野兽,我也愿意。有的妖啊、人啊,出生就在九洲巅峰了。”   狐双双挤着小鼻子,向后不满地看了一眼,也幸而这些多嘴的金丹真人没说什么,瞧见本尊往后看,他们也没多在意,笑了笑拱拱手,便当作打招呼了。   招凝咀嚼着他们说的每一字,起了些微的庆幸,这岂不是说,此次盛会其实已经算是九洲巅峰实力了?   席面上有灵果、灵食还有灵酒灵茶,俱是九洲无价之宝。   招凝捧起灵茶,慢吞吞饮了一口,仅仅只是一口,便感觉体内封印的金丹微微颤动,修为已经积蓄到极致,只差一丝机缘便可突破。   可是当年招凝为成就上品金丹亦是只差一丝机缘,却兜兜转转数年,如今的这天道紫婴所需的机缘在哪,会在这神游之地吗?   这时,狐双双拖着席垫,自以为不着痕迹的,向招凝身边凑来。   她小声道,“招凝,你看对面那两小孩。”   招凝抬眸,却见碧幽洞天的两小孩已经入席,位次与她们同等,小孩子不懂得掩饰,目光死死地盯着她们,随时像是要来打架的模样。   “早知道,叫娘亲狠狠地揍他们一顿,以为一出生便筑基就是什么天尊转世了吗?哼,谁知道他们碧幽洞天有搞了什么旁门左道。”   一出生便筑基?确实是神人一般的存在。狐双双虽然浑浑噩噩了三百年,但她只是之前不懂得那些听到的、看到的记忆,一旦启灵之后,那些记忆便很好理解了。   “旁门左道?”   “对啊。我之前在山里听蓬莱岛上的修士说,说碧幽洞天为了能列席禹余境,还特意去寻遗失的中州大陆。”   招凝费了全身的力气才没让手中的茶水晃动,她稳稳地将灵茶放下。   “他们找到了吗?”她问。   狐双双摇摇头,“我当时怕被发现,很快就跑开了。早知道,我就多听一耳朵了,说不定还能用来拿捏他们,哼。”   招凝知道再继续问下去,也不会知道所谓“遗失的中州大陆”几字中藏着的秘密,更何况这里着实不是多问的地方。   果不其然,招凝刚拿起一颗灵果,就听后面有人顺着她们的小声自发交谈起来。   “碧幽洞天最近似乎风生水起?”   “正是,你瞧见那两个小孩了吗?先天灵胎,资质全满,气运加身,元神之下无瓶颈。听说碧幽洞天类似这两个小孩的弟子还有一手之数。”   “仅有这等神奇之处,莫不是他们天尊渡过第一衰,出关了?”   “好像……”   另一人话还没回答完,就在这时,却传来一声声轰然威压的钟响,钟响九九八十一圆满之音,席位上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恭敬以引。   招凝知晓,怕是天尊降临,狐双双也机灵,连忙回到自己的席位上站好。   数息之后,高空之上圣光笼罩,神圣宛若天道的气息蔓延,只听仙乐阵阵,箜篌空灵,冥冥中好似有万物复苏般法则之力浮动,勃勃生机蔓延,只站在此处,便觉寿元都涨了几载。   紧接着,却又有一股与之不可混为一谈的神意浮荡开,带着清冷、遥远和莫名熟悉之感,神意之下,似有冰霜缓慢凝结,转而化作片片霜花飘落。   “月之天尊降临蓬莱,实乃蓬莱之幸。”   声音犹如天道之音,不分男女,不分粗细,不分年岁,不再耳边传递,而是回荡在识海之中。   “星河圣果万年一品,蓬莱天尊多番邀请,却之不恭。”   犹如之前的声音,但更显冰寒与遥远。   招凝知道这似熟悉的声音来自于月之精华,原来这便是狐苓所说的有缘。   蓬莱天尊豪爽大笑几声,邀其共坐。   只听大殿之中,九重环台,所有人高声而颂。   “蓬莱天尊长生久视,月之天尊太虚共存。”   招凝跟着合音。   狐双双似是意识到自己只是人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而位次的席垫还落在招凝旁,趁着众人参拜,她背身向后,探着脚去够席垫。   招凝抬眸,见她几番试探终于踩到了席垫边缘,大喜之下,连忙半压着往前挪动,却不想席垫位置偏移,竟有下坠之势。   狐双双明显感应到了,脚下一瞬便乱了,就在彻底掉落的须臾,招凝还是抬手一动,落地发出声音会被所有人注意,施展法术一样也会被所有人注意,既然如此,便让场面好看一些。   灵光打入席垫中,缓慢而无声的拽回了席垫,离地三寸飘落在狐双双席位上,稳稳落下。   狐双双拍拍胸口,感激地朝招凝送去一眼。   却不想刚转头,就见不少金丹真人和元婴上人的目光飘了过来,有些紧皱着眉,有些纯粹看热闹。   狐双双一瞬间僵了,这……这些人什么意思,不就是挪个席垫而已。   参拜天尊,不全礼,不沉心,是为不尊不敬。   “无妨。”就在这时,高座上传来月之天尊的声音,只听他对蓬莱天尊说道,“这两个孩子与本君有缘。”   招凝感受到天道般的意志扫过他们,她完全收心,尽可能让自己不生半分情绪。   那意志转瞬便离。   蓬莱天尊道,“原是得月之天尊启灵而入道的小家伙们。”   他朗声大笑,“狐苓,瞧,这便是你家小崽子的机缘。”   狐苓起身恭敬回道,“师尊圣明。”又对月之天尊道了一声,“双双有缘得天尊赐月之精华,入道修仙,是我九尾狐族万年之福源。”   蓬莱天尊在旁添话,“月之天尊,既然有雅兴得启灵两个小家伙,不如带着这两个小家伙去月宫随侍。”   狐双双不懂而平静,招凝压着本心恐惧亦显平静,却成了整个蓬莱大殿中最为平静的两个。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们二人身上,即使是蓬莱天尊随口一说,刚刚入道的小家伙怎么有能力随侍天尊左右,但有这句话在此,得两位天尊挂心青眼,这便足够挑起所有人的羡慕、嫉妒、恨不得代替之。   狐苓遥遥看了狐双双一眼,眼神中大抵是期许,希望狐双双表现出什么,但狐双双抬眸一直高高仰看着圣座,似乎要从重重仙灵云雾中辨出月之天尊的模样,但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月宫冰寒,这两个小家伙受不住的,待过了万年再说吧。”   神奇的是,月之天尊并没有拒绝。   于是,有些看热闹的目光都开始变味了。   “好,好好,哈哈,小辈的机缘,吾不可掺和。”蓬莱天尊笑道,他抬手微微下压,云霄随之浮动,“蓬莱盛会,无须拘束。”   随着蓬莱天尊一声交代,在座众人皆落座,气氛也渐渐活跃起来,熟识的真人上人遥遥敬茶敬酒,有些走下席位聚在一起随意聊着。   许多话语听在招凝耳里云里雾里,但也隐隐能听到一些信息。   比如说九洲全名乃是禹余九重天。   九重天便贴合了太易河洛剑阵上寂灵之府先人给的注解,那么另一说的上清天,便是与九重天类似的一方大世界。   至于九重天前“禹余”二字,招凝怀疑是与九重天开天辟地的道祖有关,甚至有可能就是道祖名号。   一时间,招凝忽然明白,为何疑似来自九洲的“云锦凡”会宁愿屈居昆虚,进入清霄宗,哪怕禹余天河真解只是禹余天河混元灵传的笔记,仅仅挂了“禹余”二字便足够让知晓的人疯狂了。   再比如说禹余境是凌驾于九重天之上的一块远古圣地,至于是否与“禹余”扯上关系,便不是听一二耳朵便能知晓的事情了。   至少禹余境中人相比于九洲,某种相当于天宫中人于九州,只是还有些许区别,以蓬莱天尊与月之天尊的对话,身为九州近乎至强者的月之天尊却是生活在月宫而非禹余境。   招凝沉默着,九洲世界远非金丹境界的招凝可完全认知的,她只知九州,不过是九洲中一片名叫中州的大陆,并且已经被绝大多数的九洲修真者遗忘了。   或许,有机会,招凝可以去探访九洲之中关于“中州”的传说。   但,此刻招凝知道,她最好尽快离开,甚至是解除这神游状态。   自入大殿以来,似有若无的注视一直落在她身上,察觉不到方位,察觉不到情绪,更察觉不到意图。   这绝不是招凝这个境界能察觉的,提醒她的是,寂灵之府影壁上再一次泛起的寰宇天河,潜藏的杀意在天河下方蓄势待发。   是戒备、警惕、随时一战。   短短数个呼吸时间,招凝无数次告诉自己,不要莽撞,不要冲动,不要做任何不合时宜的事情,否则一定会引起注意,就像刚才狐双双不过是挪动一下席垫而已。   她小口小口吃着灵果,蓬莱洞天的灵果极其鲜美,入口即化,神魂的瑕疵都似被弥补了。   “不过是敬一杯酒,怎的祁裕尊者便不敢喝了?”   这时,却听斜前方六重席台,有人提声,似有争吵之意。   大殿里交谈的声音跟着低了三成。   就听回答之人的声音变得些许刺耳了,“凭你?一个小小元婴,也敢与尊者共饮?你若想喝,我陪你喝个够。”   “我如何不能共饮,当年祁裕尊者化神之时龟缩在我呈明洞天,可没有如今这威风啊。”   挑衅之人也仅仅只是元婴,但他却敢这般不敬尊者,其后必是有人撑腰的。   果真,在回答之人压抑暴怒挤出一声“你”时,招凝这方最高处有冷淡的声音飘下。   “瞿云,不可无礼。”   挑衅之人瞿云反身行礼,起身之时瞥了一眼暴怒的人,微微一哼带着得意与……筹划。   瞿云却说,“尊者,小仙不过实话实说。祁裕尊者数万年前隐于我呈明洞天化神,是我洞天之福,只叹我洞天南明分院三千六百人没法承接这福分,至今一个元神都未成就。可叹这份因果,当真不知如何是好。”   反驳之人更气,“什么因果,明明是你们南明之人自作孽,触怒天道,断了他们的大道,你们竟想将因果落在我们祁裕尊者头上。”   瞿云耸耸肩,“真相是何,祁裕尊者不是知道的清楚。您说呢,祁裕尊者。”   祁裕冷声道,“本尊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而且,此为蓬莱盛会,你们这些阴谋诡计大可放到盛会之后再说。”   招凝抓着盘中的灵果低眸摩挲了片刻,那些对话都落入耳中,瞿云看似挑衅其实下套,祁裕看似强势其实心虚,但毕竟蓬莱盛会,两位天尊在上,怎的容他们再争辩下去。   两位天尊可以当作无视,但旁人却不敢让他们再对峙下去,狐苓拧了拧眉,转而一挥袖,下方某个穿着碧幽洞天道袍的金丹真人似是不胜酒力哐当一声跌落到下一层,险些砸到两个小孩,小孩同步一声尖叫,倒是将所有人注意力拉了回来。   碧幽洞天真人迷茫,旭风偏头看了一眼狐苓。   旭风一笑,对下方道,“怎的这么不胜酒力,可莫要在诸位面前出糗了,还被赶紧以茶代酒向诸位赔罪。”   碧幽洞天真人本觉此事有人故意暗算,一听自己尊者这般说道,立刻反应过来,换灵茶遥遥向四周敬,特别是向刚才对峙的两方敬了敬,“诸位莫怪罪,这是喝上头,哈哈。”说着一口闷下灵茶。   对峙的两方被这插曲一阻,挑衅与争辩也无法在继续了,便顺势一散。   招凝只觉得此地各个都是“老狐狸”,谁都看出两方的较量要扰乱整个蓬莱盛会的愉悦氛围。   狐苓借机报复碧幽洞天,让其洞天的真人出糗,既有人出糗,又打断了对峙,对她是双赢。   而旭风反应极快,不过一句就借势而上,使己方真人成为故意献丑阻隔对峙,反倒让他碧幽洞天更显机智与无畏,赢得了众人暗中赞誉。   九洲之中势力繁杂,并非处处和睦,不过短短半日时间,便有两次交锋。   招凝心里琢磨着,而后将手中的灵果塞进了袖袋里。   蓬莱盛会重新上了正轨,十余名仙娥飘飞进来,仙姿翩翩,窈窕明媚,十余名仙乐师有序而入,落入仙雾缭绕的中央空地,仙乐师席地而坐,仙娥定舞姿,在仙乐起调之时,仙娥舞动,如梦如幻,盛会众人忘记了刚才的插曲,筹光交错,笑声交谈声连绵不绝。   忽略警醒与戒备,此盛会于招凝来说确实是独一无二。   她抿了一口茶,余光间看到狐双双竟双手撑着下巴,痴痴地盯着上方。   招凝甚至听到她小声地嘟囔,“月之天尊说与我有缘诶,不知道天尊喜不喜欢毛茸茸的小狐狸。”   这口茶险些没有咽下去。   今日不宜饮茶,招凝确定。   过了些久,忽而感觉天地间灵气似起了些许变化,大殿中交谈的声音也静了,唯有仙乐成了唯美的背景音。   大殿众人都向外看去,不知何时,遥遥云海之处,有一棵大树虚影缓缓凝实,只见其枝叶蔓延数里,冠与天顶连接,星辰好似坠在其中,但再一细看却有三颗果实格外不凡。   “星灵圣果成熟了。”不少人呢喃道。   便见祁裕尊者飞身出现在中央半空,抬手现出一只星髓如意,星髓如意虚空划两下,便见那大树虚影上的星灵圣果自行飞来,稳稳落入祁裕尊者手中托盘。   他躬身高抬奉上首,“星灵圣果万年开花,万年结果,今日已至品鉴佳时,请天尊品果。”   星灵圣果通体晶莹,似虚似实,似星似果,泛着浅淡的圣光,光华之中好似有大道牵引之力。   托盘缓慢升空,定于云霄深处宝座前。   “月之天尊,请。”蓬莱天尊说道。   一颗圣果落入月之天尊手中,只听月之天尊说道,“星灵神树,万年开花,万年结果,虽结果实三千,可却只有三颗能成圣果,浓缩道韵,窥探道果雏形,实为难得啊。”   “虽只有三颗能成圣果,剩余小果,却亦有神异之处。”蓬莱天尊笑道,“服用可感悟天地大道,明道得灵,有特殊造化啊。就不知道在座哪个小辈能得这一造化了。”   他唤道,“祁裕,还再等何,为诸位小友上星灵果。”   “尊天尊神令。”   祁裕尊者转身,星髓如意再动,却见星灵神树上果实如流星一般飞入大殿之中,紧接着落入每一人席上玉盘。   尊者可得三枚,元婴得两枚,金丹以下得一枚。   招凝看着面前神异的星灵果,心中泛起激动,若是食此星灵果,是否突破金丹,一举成功晋升天道元婴?   只听祁裕尊者道,“星灵神树乃远古中州古神树,中州虽遗失,但星灵神树却留于我蓬莱洞天,星灵果其妙无穷,可能得特殊造化,亦可能无甚改变。不过星灵神树在蓬莱数十余万年,无甚改变,可能只是表象,应是某种星灵果服食特殊秘法丢失所致,诸位可放心服用。”   “若有一日,得机缘,说不得便是白日举霞,一瞬顿悟大道。”   “诸位,请——”   祁裕尊者飞身回到席位上,盛会众人起身齐道。   “天尊请——尊者请——”   在重重空灵仙乐之中,盛会众人言笑晏晏,或直接服食星灵果,或像招凝一般收好。   招凝知晓此刻修为被局限在妖灵之体中,若想借助星灵果突破金丹最好要回归本体,只是招凝甚至不知晓能否将此处之物带回九州。   她心中有些许想法可尝试,但此刻一定不是尝试的时候。   “招凝,你不吃吗?”狐双双奇异问道,她手中抓着星灵果刚入嘴边,还没来得及咬。   招凝浅笑,“若是当真有特殊造化,在此岂不是要耽误参与盛会?”   狐双双一顿,转而将星灵果收好,“你说得对,我一定要沐浴更衣,焚香斋戒,虔诚服用,说不定能触发意想不到的效果。”   这就完全是狐双双脑洞打开了。   就在这时,狐双双忽而叫招凝名字,“招凝,快看,他们真的送来了。”   招凝早便看到了,只见碧幽洞天的两个小孩不情不愿地捧着属于自己的星灵果走了过来,许多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这里。   他们显然是得了交代,刚一走近,就将玉盘扔到招凝和狐双双的席位旁,其上的星灵果险些掉落出来。   “是你们的了。”一小孩冷声说道。   但是两人的目光都垂涎的挂在星灵果上,若是没有嘱咐,怕是要再抢回去。   “怎的,你们还不服气吗?这可是你们尊者答应匀给我们的!”狐双双叉腰,“若是不服,便去找你们旭风尊者哭诉去,小破孩!”   “你这个杂种红毛狐狸!”   小孩被狐双双的挑衅,逼得气急,即可就要爆发了。   招凝无视了小孩的态度,拾起滚在玉盘边缘将落未落的星灵果,很直白的收了,末了淡淡说了声,“如此,便算前事恩怨,一笔勾销。”   “谁,谁要和你一笔勾销!”   “我们要跟你们再追一次!”   两人同时说道。   “桓西!修逸!”旭风尊者声音提起,略微带着怒意,“不可放肆。”   两小孩这才一吸声,恨恨转过身,遥遥向高处旭风尊者恭敬一礼,这才快步回到自己席位上。   旭风尊者看了一眼狐苓,狐苓嘴角挂着笑意,闲适向后一靠,“旭风尊者信守承诺,便同小崽子们所说,一笔勾销罢。不过旭风尊者也是强硬,竟直接拿小辈唯一的星灵果去赔。”   “自是他们的事,由他们自己去平复。”旭风尊者温和的声音却让人听着带着古怪的狠意,“这是我们碧幽洞天的规矩。”   狐苓嘴角的笑渐渐落了下来,她自知这碧幽旭风并非表面那般温和,只是他这般培养之法,某种程度上难道不是在挑起更深的仇恨吗,特别是这些几个小孩心性未定,又从小被众星捧月惯了。   一时间,狐苓忽而觉得自己这般做法到底是护崽子,还是为小崽子们结仇。   可是,事已至此,再过纠缠可就是她们的不是了。   她目光落向最下方没心没肺的狐双双,还有低眸不知情绪的招凝,心中呢喃,罢了,小辈自有小辈的机缘,她又无法时时刻刻护着。   这场盛会很快就落下帷幕,但仅仅是品果之会结束,其后法会是元婴之上的大能才可参加。   狐双双本跟在招凝身后,后来将狐苓招她,便蹦跶着奔向自家娘亲。   招凝趁此时间缓慢而寻常地走下蓬莱山,当真是妖灵初次化形,走走看看。   寂灵之府中的戒备一直存在着,招凝便当作在蓬莱仙山中游山玩水,直至穿过蓬莱仙山半山腰的云海,招凝仿若进入新的地界,耳边传来的是重重大浪冲击岩壁的声音。   她站在高崖上远眺,遥遥能看到数座岛屿,环绕蓬莱,岛屿上以千里灵目窥视,能见到仙人洞府,仙姬仙侍于其上打理、修行,还要一些妖族亦生活在其上,瞧着行为应该也是岛上随侍。   坠仙域保留着九洲海岛的习俗,主岛凌驾,群岛环绕。   招凝很快收回目光,她知道过多的窥视,会很容易暴露自己。   抬头看茫茫云海,又看向蓬莱仙岛西面。   望仙岛东望蓬莱仙岛,蓬莱仙岛西望却是无尽大海,不,并非平平无奇的大海,明显能看到大海中出现了一条怪异的线,此线东面与西面,海水成对流之势,便形成这条海面隐沟的“线”。   若是将这条“线”展开,被它抹去的地界会不会就是九州。   招凝心中的回答是肯定的。   她试图飞身出海,却刚离开蓬莱仙岛区域,就感觉牵扯之力,并非限制于肉|身,而是作用在神魂之上。   回到高崖,招凝意识到,她神游的范围仅仅只是在蓬莱仙岛范围。   无他,渡劫台即是渡劫,接引的便是天道之力,而先天造化功德金丹是被九洲天道承认的,在“星辰”引导下,打破咫尺天涯,落在咫尺之内的蓬莱仙岛。   招凝并没有猜错,“星辰”确实承担着某种时空道标的作用,但来自时墟,便受时墟限制,招凝隐隐能感觉到“星辰”的光芒已经黯淡了。   她该回去了。   幸而,此番神游蓬莱,所获匪浅,更是知晓不少九洲局势。   招凝于高崖上打坐,直至寂灵之府中寰宇天河重新融入灰雾之中,危机解除了。   她将一切所得之物送入寂灵之府中。   闭目沉神,勾连“星辰”。   许久,再次睁开眼,果真是望仙死城渡劫台。   “星辰”坠落在她掌心,黯淡地好似一块寻常星石,也不知该用多久又或者该用什么再次点亮。   收好“星辰”,招凝再一翻手,星灵果出现在手中。   是结婴契机……吗? 第245章   还不待招凝思考该如何使用这星灵果, 招凝心头忽而升起一丝警醒。   云丝千幻斗篷下意识地笼罩在身上,星灵果收好,她微微侧身回看。   在渡劫台的光华阻挡中, 仍然能朦胧的看见远方, 望仙死城内城宫殿最高处,站着一个身影, 那身影正面对着渡劫台方向。   招凝可以确定, 那人的目光落在此处,甚至直接锁定在自己身上。   正巧是月晦之时, 加上望仙死城的特殊,招凝一时间竟然没有办法看出, 这个盯着自己的到底是何修为,又或者是不是内城宫殿里的巡查傀儡。   直至,这人忽而抬手, 手中一把巨大的弯弓, 弯弓如月,他慢慢拉开弓, 对准了招凝方向。   那只箭矢携着千钧之力冲来,其速度之快不过眨眼的时间,就已经撞击在渡劫台外围的光幕上, 明显感觉水晶柱微微晃了一下, 整个光幕在一瞬间被削薄, 而后又重新复原。   招凝警惕异常, 这般弓箭的威力至少是灵宝之上的,对方的实力也至少在金丹大圆满。   龙吟鞭已出, 招凝不可能让他再攻击渡劫台,她不想渡劫台削弱了的一丝一毫, 成为日后某个不可能情况的伏笔。   她更知,自己不可能永久的龟缩在这渡劫台之中。   当对方的第二只箭矢射出来的时候,招凝一瞬间出现在渡劫台外,龙吟鞭成为龙牙刺,法决操控下,迎面向那只箭矢对撞而去,箭矢与龙牙刺的尖端,极其精准的在半空中相遇。   一道清光,一道灰银光华,两边爆发出强劲的力量相互角逐。   招凝微微一凝目,却见她手中的法决再转,那龙牙刺上的力量又添了几层,其上的龙身浮雕好似活过来,浮雕缭绕出远古巨龙的影子,紧接着携着龙牙刺向前一冲。   箭矢就在龙牙刺再一下,突兀崩碎,化作点点光点散落,而龙牙刺并没有就此收回,径直朝着那宫殿至高处的人影冲去。   随着龙牙刺的逼近,招凝也跟着感知到了这个家伙的情况,这是一个人,不,已经是死人了,他似是人傀,又不像是人傀,他没有□□,他的眼神中也并非完全空洞着的。   此人一身黄袍,头戴冠帽,好似凡俗皇帝。   这是望仙死城的镇守者。   但这并没有阻止招凝的行动,她手上的法决丝毫没有停顿,龙牙刺冲入那人三尺范围内,就见他周身忽而泛起一圈灰银色的光华,那光华笼罩着他,在他周遭形成一道强力的保护,而招凝的龙牙刺似乎根本没有办法再深入。   可是招凝知道,若是再这么僵滞下去,龙牙刺就会反成崩碎箭矢。   龙牙刺回身一转,也就在这一瞬间,那笼罩在那人周遭的力量,果真变成了磅礴的反噬之力冲向了龙牙刺。   好在龙牙刺先他须臾离开,龙牙刺高飞数十丈,拉开反噬之力数丈距离之后,龙牙刺周遭忽而爆出万丈华光,华光之中冲出八条远古巨龙,巨龙嘶吼着再一次反冲而去,在对方猝不及防中,那反噬之力,被以力冲力而崩毁。   剩余的力量再一次扑向攻击失败的那人。   那人还来不及再做其他的攻击,只得以那弯弓在前方挡住,一时间气浪成两边。   在龙牙刺让那人短暂的受限之时,云丝千幻斗篷浮动,招凝的身形已经远离了渡劫台,向望仙死城另一次出去。   出来的目的是为了让他们不要攻击渡劫台的阵法,自然不可能继续在渡劫台附近打下去。   招凝的速度提到极致,但紧接着望仙死城内城中也飞起了几个声音,望仙死城本就禁制高空飞行,即使是紫甲傀儡,也在这规矩的限制下,于是他们踩着半空冲向招凝。   几乎只要三息就可以离开望仙死城的内围,这紫甲傀儡的速度却远远超出了招凝的预料。   紫甲傀儡在她身后一闪,消失在原地,再次出现已经是站在内城外扩的限制线上,它同时挥动着手中的拂尘,一瞬间周遭建筑所有可以拆卸的部分都凌空而起,并将攻击锁定在招凝身上。   招凝反手捏诀,清光浮荡开,望仙死城在黑夜雾蒙中亮了三分。   在招凝对抗面前紫甲傀儡的时候,并没有办法一心二用,无法全力禁锢住那内城宫殿上的人,后方的内城宫殿上的那人挣脱了龙牙刺的控制。   招凝很清楚的感知到那家伙的靠近,她一侧身,另一只手忽而也掐起同样的法决,挡在了那人的前方。   光华在望仙死城如同曜日降临,将整个望仙死城变得明亮至极,再加上紫甲傀儡的法术,此刻的内城附近百丈范围内,没有了一丝阴影之地,一切都暴露在光线下。   就在招凝对抗两边攻势之时,下面却传来尖叫声。   “救命啊,救命啊,神仙打架了,神仙不要打我,神仙放过我们!”   这声音便是之前闯入望仙死城外层的一群人,但喊话的是几个筑基境的低阶修士。   他们闯入望仙死城之后,在胡真人的督促之前,即使怕的要死,也不敢离开望仙死城。   非常有自知之明的藏匿在望仙死城的角落里,成天当作自己不过是一具被遗忘的尸体,而那些望仙死城的建筑,就是他们的坟包。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有一天,望仙死城的“坟包”有一天竟然会被全部掀起。   他们想的确实没有错,那些追在紫甲傀儡后方的金甲傀儡,已经注意到了他们,甚至有几个金甲傀儡是当初站在内城城楼上追逐他们的。   一时间新仇旧恨,他们便感觉到不弱于天空之势的力量冲击向他们。   “怎么办,救命啊,他们真的要杀我们。”   “快,快想想办法啊。”   “董集!董集!快点啊。”   他们喊得并不是带队的,并且实力最强的胡真人,而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若是招凝此刻可以分心的话,她定是能注意到那个名叫董集的名字,就是这一群人中的老实人,老实人独得三名金甲傀儡的“恩宠”。   而董集垮着脸,抖着腿,好像瞬间就要瘫软在地。   却不想就在这时,那些法术冲到他面前,将他险些彻底震碎了,一时间鲜血狂吐出来,整个人破碎般向后倒退。   “董集!!!”他的同伴们大喊。   却没有想到,董集身体忽而一挺,竟然又起来了,而法术的力量已经卸去了,董集自己也迷茫错愕,他好似感觉到后背的一丝不确定,向后方摸了摸,便摸到了一个几乎卡在他皮肉里的丹瓶。   他忍受着痛苦,将丹瓶拽下来,丹瓶瓶口朝内,在他身上留下一个瓶口的伤疤。   而丹瓶中的丹药已经不见了,他一看丹瓶瓶身上标注的丹药名称,“五行肉骨散。”   这五行肉骨散对于对于低阶修真者来说,是又一传说中的神药。   五行肉骨散,顾名思义,收集着最精纯的五行之力,可以将未崩毁成碎屑的肉身复原。   董集这一遭忽而让人不知是倒霉还是运气极好了。   大抵是因为这样的经历也让那些攻击他们的金甲傀儡呆滞了,傀儡心意相通,金甲傀儡一顿,紫甲傀儡也紧跟着向董集的方向偏神。   也正正是因为这样的偏神,招凝终于抓到了两边抵抗之中的薄弱之处,她强行聚两边对抗之力,两手同时向内反向掐诀,巨大的扭转法印在招凝周遭逐步聚集。   招凝抓准时机,法印成型之时,身形瞬而向地下一遁,转瞬间,招凝的身形消失,那扭转的力量强行使得两人攻向对方。   两人的力量根本就来不及收回,没有了招凝的力量阻挡,再加上诡异的牵引之力,轰然一声,整个望仙城内城百丈之内的悬浮之物都被震飞出去,连带着下方的低阶修真者,也在这股力量中,勉强找到保全自己的方法,但是身体也顺着这力量向城外甩去。   招凝见两人的力量对冲半瞬之后,便有回收之势,她直接出现在了镇守者后方,龙牙刺重新凝聚,尖端一点光华,亮得惊人。   探索望仙死城的小队众人,还没有在余力中落地,遥遥便看见那一点光华,光华在招凝云丝千幻斗篷周遭晕着一层仙气般的灵韵。   “那……那是谁!好强!”   连胡长老都不由的说道。   董集吼道,“我知道,她一定就是望仙死城的主人,我之前在内城楼看到过,内城楼的金甲傀儡根本都不阻挡她,她绝对是!”   董集看着这样的画面,不知道自己在脑补什么,又说道,“我知道了,已经是内城的那些傀儡已经行走竟万年了,控制之力减弱了,所以暴起反伤主人,一定是这样,现在望仙死城的主人在清理门户。”   最后四个字,让所有被卷在气浪中的人都一颤,连胡长老也跟着一颤。   “老夫觉得你说的对!”胡长老说道。   “老夫觉得我们还是等到望仙死城主人惩戒完,再去打扰她老人家。”   在胡长老的眼睛里,那个罩在白纱斗篷里的女子必定是一个顶级的傀儡,不然绝对不会造成这样大的气势。   胡长老都说这样逃跑的话了,他们又哪会再说什么,其他人巴不得现在就离开。   于是,不少人都卷起了风,借势乘风而起,乖巧的远离望仙死城的打斗之地。   招凝的这一刺,刺中了镇守者的后脑勺。   但是刺入的那一刹那,招凝便知道“坏了,出事了”。   只见龙牙刺并没有完全刺进去,仅仅刺中了一点血色,可仅仅是这一点的血色,已经完全没有办法再深入下去了。   甚至,招凝亲眼看到那血点爆发出强烈的光华,随着那光华的涌动,那人的卡在瓶颈的力量瞬间就突破,并且将招凝震飞出去。   而下一瞬,他又一次出现在招凝身前,他的拳头已经挥出,似要直接将招凝击碎。   龙牙刺一转,雷魂木出现在招凝手中,只见太虚无妄第一爻,无妄,往吉,形势紧迫至极,招凝以鬼魅的身姿扭转出他的攻击范围。   但即使这般,元婴毕竟是元婴,并没有完全擦身而过,翻手补去一掌,那一掌冲击在云丝千幻斗篷上,其上数层光华旋转缭绕,抗下绝大多数攻击,又转而黯淡,彻底在招凝身上隐去。   隐匿的效果已经不在,招凝不过金丹圆满的实力彻底暴露出来。   镇守者接这一掌,又攻出的法决,一时间却顿住了。   而招凝已然开启了太虚无妄第二爻,封禁,领域。   领域之中,哪怕是越阶杀敌,亦有何不可,招凝身形极快,她知道她只有一瞬的机会,可是同一时间她又感知到背后有一股寒意的逼近。   是那紫甲又回来了,并且强行拖住了招凝的攻势。   本就是以一敌二,又是金丹战元婴,好似将招凝拖入了必死之境。   她眼眸一冷,周身的清光陡而出现数道功德金光,功德金光似是拉扯着虚空,她背后渐渐出现黑洞的影子,那是坠仙域的入口。   但还不待坠仙域法则完全加身。   然而,出乎意料的事发生了。   镇守者竟然突兀挡在了紫甲傀儡的面前,一拳挥出,挥得不是招凝,而是紫甲傀儡,将紫甲傀儡完全击飞出去,荡平了望仙死城外围东南之角。   招凝一顿,意识到面前这古怪的家伙似是发生了什么转变。   果真,下一刻,就见镇守者立于虚空之上,而后向招凝跪下。   是一种拜谒主人的大礼。   镇守者朝着招凝三磕头,望向招凝,眸子里没有情绪,但是招凝好像看到了某种信念。   只见他抬手向招凝送上一枚玉简。   招凝微顿,将玉简招到手中。   “镇守蓬莱门户,传蓬莱道统,结蓬莱仙缘,待蓬莱归来。”   他是把自己当作蓬莱来得仙使了,是因为神游之事,而非坠仙域。   望仙殿。   招凝坐在望仙殿主位上,手中是一株紫色的人参,便是她神游之时的身体,紫韵明神参。   她不知为何这紫韵明神参会跟着她回到九州,又为何不再是妖灵的模样。   紫韵明神参的神奇之处,是连元神尊者都趋之若鹜的,这意味着这样的通天灵物本身就生长不易,同时生成灵智也不易。   至少在招凝神游入驻之前,紫云明神参是没有灵智的,月之精华启灵得到的灵,也只是招凝本身的意识。   将紫韵明神参送入东配殿园圃之中,便看看在东配殿园圃之中,它能否生出属于自己的灵智。   但这也告诉招凝,或许就是这紫韵明神参本身带着蓬莱仙山的气息,所以才被这人认错。   玉简之中记录了望仙死城镇守者的情况。   镇守者名叫连邑。   连邑的确就是一个人傀,但是他并不是由其他人所做,而是自己将自己炼制成人傀,或许在几万年前,又或许是在很多万年以前。   在望仙死城还是望仙坊的时候,遭遇九洲剧变、中州隔绝,被遗弃在了九州。   那时还活着的连邑疯魔了,他以为是这坊市中的人惹怒了蓬莱仙岛,所以被遗弃在中州,一气之下,力量爆发将所有的人抹杀成灰烬。   飞灰飘散在望仙死城的每一个角落的时候,连邑才骤然清醒过来,悔不当初,在自愧之中,一点一点的散去自己的修为,想要以死谢罪。   直至修为散到金丹境界,他看着这座象征着蓬莱的大殿,他心中的渴望忽而迫使他停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被留在了中州,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可是他还是想要回到蓬莱,至少要请蓬莱仙人降罪。   这成了他此生唯一的执念。   可是,这执念让他一等就是寿元尽了。   在濒死之际,他将自己炼制成了人傀,那信念成了他唯一的意志。   他要回到蓬莱去,蓬莱的仙人一定会记得望仙岛,而后带他回蓬莱的。   于是在漫长的等待中,人傀连邑便一直枯坐在宫殿中,看着完全死寂的城市,他开始制作起了傀儡,希望让傀儡让望仙死城恢复成原来热闹的模样。   但傀儡终究是傀儡,即使赋予了灵,嵌入灵契,他们也不过是死物,只会执行他交代的任务。   在某一次看到那些傀儡行尸走肉般的动作之后,人傀连邑险些再一次爆发,但终究还是按捺下来。   他交给了所有傀儡同样的任务,成为望仙死城的守护者,驱逐一切破坏望仙死城的人,将望仙死城完完整整的呈现给蓬莱仙人。   而招凝此刻在他的眼中便是蓬莱仙人。   招凝接受了这样的错认,对于招凝来说,这样的错认是对她的保障,而且她的确和蓬莱仙山存在那么些似有若无的联系。   思考之时,人傀连邑缓慢地走了进来,他高高捧着一只古朴的锦盒,跪在招凝面前。   “这是蓬莱洞天数十万年前,赐予望仙城的道统,小仙一只保留至今,不敢遗失。”   人傀连邑是会说话的,但是声音并不是从口中发出来,而是一种气息挤压发出来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奇怪且嘶哑,要很仔细的辨认才能清楚。   招凝招了招手,望仙城的道统隔空飞入招凝手中,她打开锦盒,盒中的玉简还残留着蓬莱的气息。   上面流转的光华似是某种禁制。   招凝微微思忖,以绘制太古雷纹破的手法,绘制在蓬莱大殿上看到的蓬莱二字,两字渐渐浮现在大殿上,隐隐牵起无法言说的玄妙力量,玉简上的流光便散了,转而一道字样出现在招凝面前。   九天蓬莱灵霄神卷。   人傀连邑见状,更是虔诚了,似是招凝打开了道统上的禁制,便彻底明确了她就是蓬莱仙使。   招凝并没有去管下面的人傀连邑,她感知这九天蓬莱凌霄神卷,一本通达天人大道的功法,这是修真者修行功法的极限了。   此功法修炼与心性并重,每一道境界都有心性考验,但每过一境界,实力倍增,感悟天意。   是出现在九州会引起九州大乱、腥风血雨的大道功法。   只是不知与九洲相比呢?是不是那些洞天所行功法都与此有一比?   招凝知道这样的答案是肯定的。   望仙城守着的功法并非是蓬莱洞天唯一的道统,而且绝对不是最强的道统。   招凝不动声色的,低眸看了人傀连邑一眼。   “此道统至今仍旧完好,甚为难得。”   人傀连邑回答道,“当年蓬莱洞天相翁尊者赐下道统之时,便说此道统是蓬莱最后的隐藏道统,为不时之需,让我务必守好。但小仙愚昧,至今都不知这句话是何意?”   招凝亦是不解,但从人傀连邑的话里,她听得出,这一道统足以媲美蓬莱洞天的其他道统。   她心中隐隐有些想法,还藏着些许迟疑,但事不可急。   人傀连邑抬头看了一眼招凝。   “仙使,我们还能回蓬莱吗?”   招凝想起那浩瀚九洲。   她说,“一定会回去的。会有那么一天的。”   人傀连邑激动极了,招凝从来不知道人傀是会哭的,此刻人傀连邑当真像是个人,大概是他万年执念都浓缩在此了。   他朝招凝重重叩首。   “有仙使这一句话,我便满足了。”   “我知道此地被远古大法隔绝,我亦知道想要回去无比艰难,但有仙使这句话,便是全了我多年的执念。”   忽而间,他磕在大殿上,转而一道灵光从他头顶飞了出来,悬在半空,却见其中包裹着一块令牌。   令牌交于招凝手上,招凝未言。   只听他道,“这是望仙死城的城主令,仙使降临,便该有仙使承接望仙,此后望仙死城一切皆由仙使掌握,一切傀儡皆由仙使操控。”   这是诚意,亦是赎罪。   招凝看着手中的令牌,视线看向大殿外。   便见殿外无数傀儡,无论什么品阶的傀儡,都在此刻停了下来,同一时间转向内城宫殿,跪身叩首,这是对新城主的敬意。   甚至于面前的人傀,招凝也能感觉到,只要她微微起意,让他顷刻自戕,他亦不会有片刻的犹豫。   突如其来的掌控,招凝心中是淡漠的,但好消息是,不会再有人破坏渡劫台了。   她起身道,“尔等修复望仙城,并按照以前规矩行事,无须改变。”   声音借着城主令传递到每一个傀儡的灵契中,傀儡再次向宫殿叩首。   招凝看了一眼完全屈服的人傀连邑,“不要再让任何一人进入望仙城。”   “遵仙师法令。”   招凝消失不见,她并没有离开,也没有前往渡劫台,而是用城主令遍览整个望仙城的布局之后,在望仙城一处地下秘府中闭关。   她沉入寂灵之府中,两颗星灵果出现在手中,将其中一颗星灵果妥善保存。   星灵果之用,于元神也是大作用,对于招凝用来叩元婴之门希望很大。   但招凝想起祁裕尊者的介绍,此星灵果的服用,除非大机缘能得特殊天赋外,于所有人不过是些许增益而已,那这遗失的秘法到底在哪里?   星灵神树是中州古树,可招凝从来没有在九州听闻过此树的名号,大破灭抹去了太多的传承。   她看着这星灵果,便是一试,若无机缘便得增益,若有机缘便是大喜,于她并没有损失之处。   招凝一口一口咬牙星灵果,入口即化,招凝仿佛坠入无尽星空之中,无数星辰缭绕在她周身,玄妙无尽的力量一点一点加持在招凝身上,她感觉自身的修为在一点一点的扣动元婴之门。   她盘腿闭目,坐于星空之中,繁星缭绕起星宿,寰宇之中有天道之意接引而来。   周身泛起清光,清光中勾连一丝一缕的金光,包裹在招凝周身,好似她丹田之中的先天造化功德金丹。   而她自己就是金丹之中孕育的灵胎。   可是偏生招凝感觉到一种禁锢,好似无法冲出体表光华。   她不断的尝试着,利用自身的力量梳理缭绕在周身的光华,让这些光华能虽自身的意志轮转。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日,也许已经数年,招凝似乎感觉到了一丝机会,将光华再次纳入自身神魂之中便可顺利进阶。   她缓慢的运转功法,眉心好似出现一点星光,直至那光华将要纳入星光之中,招凝忽而睁开眼。   那些玄妙的意境全部崩碎,适才是突破的意图也骤然被打断。   不知为何,招凝心中有一丝犹豫,好似在不断的告诉她自己,不仅仅只是这样,还缺了什么。   招凝还保持着之前打坐的姿势,眼神直直看着,透过正殿,穿过中通廊,落在影壁上。   影壁还是那般灰雾缭绕的模样,没有丝毫的变化,她的确在星灵果的作用下触碰到了一丝结婴契机,但为何会让她迟疑。   以神魂结灵胎,本就是上上结婴之选,到底缺了什么。   招凝重新闭上眼,或许她当真要找找那所谓的星灵果服用秘法到底是什么。   巩固修为之后,招凝才离开地底秘府。   掐指一算,这么一闭关,便有十六年之久。   瞬移至渡劫台前,阵光缭绕,阵心平稳,并没有任何被使用过或者破坏过的迹象。   就在这时,她听见望仙死城中传来阵阵惊恐绝望的声音。   虚空一步,招凝出现在大殿顶上。   人傀连邑出现在下方,“恭迎仙使出关。”   还不待招凝询问,人傀连邑便禀报道,“仙使恕罪,这一阵屡有外人来犯,我等无能,扰了仙使清修,搅了望仙宁静。”   招凝看着外城,隐隐能看到些许人影,“还是上一次的几人。”   她语气是肯定的,听在人傀连邑耳中便是质疑,上一次闯入的人能轻易逐出,为何这一次又出现这般大闹望仙城之事。   人傀连邑回道,“禀仙使,此次闯入的修真者,确实包含十六年前的那几人,但他们又邀了数名金丹真人进来,其中两人甚是古怪。”   他一一道来。   “其中一人,上次仙使便是知晓的,虽屡陷危机,但却总能逢凶化吉。”   “还有一人,却是仅金丹境界,却有假婴,以假乱真,实力即使是紫甲去拦,都落在下风。”   招凝微微思忖,想起之前万宝楼中听到他们谈及讨好紫焰宗之事。   她道,“既然赶不走,那便将他们一一迎来,且好好看看,他们究竟是什么意图。”   人傀连邑不会质疑招凝的安排,躬身应了一声“是”,便消失在原地。   招凝再一次出现在内城大殿中,高坐在大殿整座,云丝千幻斗篷隐去气息,灰蒙蒙的雾气覆盖了高台。   不多时,一个瑟缩且踉跄的身影走入大殿中,正是董集。   他千分警惕,万分戒备,手持着灵器打量这大殿情况,像是无意中闯入此地。   气息尽敛,他甚至没有察觉到灰雾掩盖的高台。   直到招凝淡淡出声,喊了他名字。   “董集。”   这一声威严而厚重,一入董集耳朵,他便一惊着噗通跪下,许久才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那片灰雾,隐隐在灰雾中看到望仙死城城主的影子。   他猛而磕头,“城主饶命,城主饶命,小的无意擅闯此地,不不不,小的特意来此地找您,但不是有意要打扰您的,您恕罪,您恕罪。”   “哦?那你来此所谓何事?”   董集没有想到望仙死城的城主这般好说话,抬头满眼都是惊喜,他说,“听闻望仙死城拥有远古蓬莱无尽珍宝,传说中,若有缘可以与城主交换珍宝。故而,小的想来交换一物。”   没有听到高台之上的声音,他连忙把话说完,“我们想要传说中的战神丹方。”   战神丹方,顾名思义,战神丹的炼制丹方,战神丹可以激发修真者本境界之下全部战斗力,若是潜力足够,甚至可以有越阶的实力,但战神丹不可多服,它有一个致命的缺陷,若是战斗之时心境不稳,极大可能就会变成只知杀戮不知人性的傀儡。   他们每隔一段时间,衍算天机又费尽心机进入望仙死城,就为了交换战神丹方,甚至是为了讨好紫焰宗所用。   招凝目色微沉,紫焰宗抓了那么多上品金丹,吸纳了那么多上品金丹,莫非是要将战神丹作用在他们身上?   声音未有丝毫变化,“那你以何物来换?”   董集犹豫了片刻,又说,“可以……可以用气运来换吗?”   “小的自知身上有些气运,可以逢凶化吉,应该是九州独一无二之气运,愿予以交换。”   这反倒让招凝意外了,若是讨好紫焰宗,倒是不至于以此交换,虽说他那气运并非单纯逢凶化吉,更像是一种否极泰来的极端气运,但不得不说确实是九州独一无二。   招凝的沉默,好似让董集得到了鼓励。   “城主,小的当真是诚意满满而来,您尽可能将我这气运拿去,这绝对是上上等的气运!”   “笑话!”   就在这时,忽而有人打断了他的话,却见又一人从门外进来,脚步有几分匆匆。   而招凝亦是熟识的,竟是项鸿轩。   项鸿轩朝高台恭敬一礼,“无意闯入,打断城主交易,还请城主见谅。”   意外的,招凝觉得项鸿轩心性有了些许变化。   “你……你……”董集又气又怂,但面对项鸿轩根本不敢多言。   项鸿轩道,“这董集的气运并非什么好气运,必须是至死境遇才能出发的,修行万般苦,至死之境更是步步都可能是死路,他这气运之时有可能逢凶化吉,他几次陷死还生,只想摆脱这气运,哪是用上上等气运来换,而是打着双得之心。”   “项鸿轩!你……你闭嘴!”董集被逼到那份上,尖声开口。   却听项鸿轩一声拉长的“嗯?”董集立刻收音。   “而且,城主,他们想要换战神丹方,是为了让紫焰宗制作出更多的战斗傀儡,如此有违天道,会让城主因果加身,业火灼烧的。城主慎重。”   项鸿轩的一言一行,都出乎招凝所料。   “是吗?”招凝漠然道,“你阻挡他交换,那你又想交换什么呢?”   项鸿轩抬眼,咬牙切齿,“我要紫焰宗死!”   招凝微倚在宝座上,果然是这般。   就听他又道,“我可以拿我的命来交换!”   “嘶——”董集倒吸一口凉气,跌坐在地上,这般同行了一路,他怎么没有看出,这项鸿轩这般恨紫焰宗。   却听一声轻笑,带着高高在上似神灵的蔑视。   “紫焰宗元神、元婴、金丹无数,你的命能值几何?”   项鸿轩跪倒在地,“听闻,望仙城主所做的交换,都以对方最有价值的来交换,我项鸿轩只有这条命是无价的!”   大殿中仿佛响起他声声如钟的声音。   一时间安静了数个呼吸。   却听灰雾之中的望仙城主道,“既然你连命都不要,又为何要借吾望仙之手除去紫焰宗?用自己的命去铺紫焰宗的血路,才能抚平你的怨、你的恨、你的执念,不是吗?”   项鸿轩一怔,呆呆抬头看,可是还是什么都看不清。   招凝指尖微微一动,人傀连邑似是有感应一般出现在大殿中。   “送两位出去。” 第246章   招凝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 翻遍了望仙城所有的典籍,发现所有关于蓬莱仙岛或者九洲的信息都被抹去了,招凝见怪不怪, 只是却仍然没有找到星灵神树一丝半点的介绍。   四年后。   招凝忽而有所感知。   她出现在望仙殿的最高位置, 望仙岛外围是茫茫一片的天堑海迷雾,这些迷雾不仅能将人的认知改变, 甚至千里万里传音也会被隔绝。   招凝微微引导, 一道灵光传入望仙岛上,最后落在招凝手上。   这是一道来自清霄宗的传音信笺, 也只有宗门魂灯上记录的魂息才能在万里之外找到招凝的位置。   “朱州红袍,另有消息, 非比寻常,速归商议。”   短短十六字已经不足以完全表现信笺的急迫和焦躁。   招凝未做迟疑,招来人傀连邑。   “我即可要出去, 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我不在的时间, 不要再发生四年前的事情,更不要让人靠近渡劫台。除非……”   她将一点光影记录到人傀连邑的灵契之中。   人傀连邑躬身道, “是,城主, 我等必死守望仙死城, 等待上人。”   招凝交代之后, 便径直离开了望仙死城。   此番招凝并没有通过炎州修真界进入昆虚, 而是直接从外海域绕到昆虚之中。   二十年后的昆虚, 万物勃发,欣欣向荣。   招凝靠近清霄宗时, 正值清霄招仙台进行复宗后首次招仙令。   流光划过,不少参加招仙令的修真者看到了。   “那驾云流光必是金丹真人。听说清霄宗不仅有金丹还有元婴上人。”   “一看你就是还没到二十岁。二十年前, 清霄宗的事情可是撼动了整个昆虚,乃至九州诸界都有所耳闻。若非当日,哪有今日的昆虚。”   “可不是,这清霄宗招仙令引来的修真者,我看到不少其他修真界的。”   时间抹平了很多过往,四十年萧瑟寂寥,一朝扭转,二十年欣欣向荣,是欣慰、是感动。   抵达清霄宗山门,就看见几道光华,从内门飞出,并朝着她迎了过来。   招凝眉头微微一动,到底是怎么样的消息,让他们这般急迫。   “招凝!”   光华靠近,就露出洪杰和纪岫的身影。   两人在云上露面,招凝还没有说话,就听见纪岫焦急道,“原来真的有九洲!”   朱州红袍为何和九洲联系到一起?   招凝略惊,面上倒是平静,“回大殿再说。”   三人进了清霄宗大殿。   洪杰说道,“我们的九州不是完整的大陆,九州之外还有很多片大陆,一起组成真正的九洲。”   招凝坐在位置上,“慢慢说。”   洪杰说起这二十年审问两个朱州红袍的事情。   当年招凝让纪岫将两个朱州红袍送入清霄宗关押之后,最开始根本就没有办法在朱州红袍口中打探出消息,后来不知是宗门中谁提议,将朱州红袍放入问心境中磨练心性,既然撬不开他的嘴,就让他们自己说出口。   果然十八年的问心试炼中,其中一个朱州红袍终于抹除了心中的妄念,幡然悔悟。   就在不久之前,闹着要找清霄宗的宗主,告知真相到底是什么。   纪岫说道,“我们原本以为他们不过是什么□□宗门,进行什么祭天仪式,却不想他们说,他们根本不是什么□□,他们就是堂堂正正的修仙宗门,是在为一个名叫碧幽洞天的地方做事。”   招凝指尖微微一颤,碧幽洞天?   想起在蓬莱盛会上,那些八卦的金丹真人说起碧幽洞天这么多年来尽出一些资质好的孩子。   招凝忽而间明白了什么。   洪杰也说道,“他们利用天魔收割昆虚的气运,在将这些气运之力送给那个碧幽洞天。只是我们问及碧幽洞天是什么的时候,那家伙又死活的不说,恐怕是受了什么禁制。”   “我们用了另一种方法,让他将自己知道的情况表达出来。就见那朱州红袍以几个茶杯做比划,中间放上一个茶杯,而周围又围绕着八个茶杯。”   “我还以为这九个茶杯指的就是九州,却不想他一直指着中间一个茶杯。直到我们反复的试探,最后才清楚,这中间的茶杯就是九州,而外面还有八块大陆围绕着。”纪岫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都是僵硬的,好似当时他也是这样的表现,“这完全颠覆了我们对九州的认知,我们甚至怀疑这人是不是已经疯魔了。却见那人拿出了一块碎片。”   “……九州残卷,招凝你知道吗?”   招凝当然知道,在不知道九州的秘密之前,她一直试图用九州残卷拼合出一张完整的地图,一直到最后,知道这一切之后,招凝更知道,所谓的九洲地图已经没有用了,再拼合起来,不过是将其中的真相完全呈现罢了。   招凝猜到了他们要说什么。   洪杰道,“这些朱州的人离西极魔荒太近了,几万年的时间,他们居然收集了一部分九州残卷并拼合成一小块地图。”   朱州红袍将自己的衣袍脱下,转而背对着洪杰等人,在用他们朱州特有的三叶花汁液浇在他背上的时候,他的背上呈现出了一张破碎的地图。   说起那张地图的时候,纪岫的声音有些发抖。   “我看见了属于昆虚的部分土地,还看见了千韧山脉,还有汴州的绝大部分地方,但是在那张明明只有一部分的地图上,昆虚和汴州都渺小极了,从九州蔓延出去,竟然还有两片大陆,上面用太古雷纹标记着,我们看到了传说中的昆仑山脉,还有很多远古时代的地脉。”   洪杰接着他的话说道,“当这些地脉被一一对上的时候,我们没有办法否定了。九州当真被什么隔绝了,而天堑海迷雾可能就是阵法的边缘。”   两人说完都不出声了。   招凝心中其实是庆幸的,庆幸他们并没有完全只知道九州的秘密,这一切还在接受范围内。   瞧见招凝似乎面上只有微微叹惋,洪杰和纪岫对视了一眼。   纪岫迟疑地问道,“招……招凝,你知道。”   招凝含糊的回答道,“在坠仙域的时候,和那些坠仙交过手。”   纪岫和洪杰恍然,纪岫更是愤愤,“说起这个,肯定是外面那些大陆的人将这些穷凶极恶之辈扔入这里。”   洪杰迟疑道,“难怪当时潘家先祖的记忆是那般……”   在短暂的安静之后,招凝又问道,“他们有没有说,他们如何联系的外界的碧幽洞天。”   “他不知道,他不过是一个小人物,而且只是过来查看昆虚后续的情况。并不清楚太多的事情。”   洪杰说道,“既然知道了这样的事情,若是我们就这般什么都不做的话……”   这才是他们来找招凝商议的根本原因,在这种可能涉及到整个九州气运的时候,他们怎么可能会无动于衷。   可是他们又有什么能力去调查和阻止。   纪岫说道,“这件事情,既然朱州还派这些红袍人来昆虚,就说明他们到如今还是不会善罢甘休。甚至我怀疑,最近阳州的乱局,和炎州的暗流,也是受到了他们的影响。”   听到他们说起阳州和炎州,又思及姜博和项鸿轩提到过两州的事情。   洪杰却说,“但是我们清霄宗不过刚刚复宗,二十年的休养生息,我们不过刚刚开启招仙令,连昆虚都没有办法顾及,又如何顾及到炎州、阳州乃至朱州。”   纪岫跟着说,“怕是怕,这些人当真乱了炎州、阳州之后,再蔓延到昆虚。前有昆虚魔乱,这炎州和阳州当真还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师兄承受起所有的大乱的因果吗?”   这才是他们的犹豫的,唇亡齿寒,却又力有不逮。   “这好办。”招凝忽而说道,“这件事确实不是我们想插手就能插手的上的,但若是换做天宫呢,天宫可是凌驾于整个九州的。”   洪杰和纪岫对视一眼,洪杰说道,“这事我们也想过,可是天宫向来不参与九州的事务。”   招凝却抬手阻了他的话,“这事涉及到九州之外的宗门,可并非九州内部的事情。”   洪杰犹豫了许久,还是道,“那我即刻祭天,招天宫降临。”   清霄宗作为前昆虚四大宗门之首,宗门中自是有方法去联系天宫的。   “嗯。”   招凝应了一声,她可以直接与天宫取得联系,天宫曾经也说只要招凝心念一动,天宫必会降临。   可是招凝并不想联系天宫,那日离开昆虚,被天宫之上的金乌强行抓去了意识,招凝到此时都心有余悸。   她知道若非金乌受到天宫的限制,同时还要瞒过天宫中的其他人,没有办法施展法力,这般的出现估计已经废了金乌这么多年来的积蓄的力量了。   强弩之末,招凝一眼便看出来了。   其后的事情,招凝并没有参与其中,她站在清霄大殿门口,看着焕然一新的清霄宗,思及之前的九州情况,她感觉到一些事情被急迫的推前了,现在的九州根本没有办法抵抗九洲。   招凝心中叹息,她徒步走在清霄宗的小路上,清霄宗的每一处山林好似都回归了当年的模样,直到招凝走到当年的清霄宗招仙令的云顶最高处,她向下看那些为进入清霄宗而激动、而跃跃欲试的弟子们,她好似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清霄宗此次的招仙令是昆虚大乱以来,首次大范围招收弟子,二十年的时间,洪杰等人将清霄宗的一切都逐步推向正轨。   而招凝此刻看到的,便是一种向好的表现。   招仙令由艾柏主持,大多的事情都交给弟子们去处理,许是经过了大乱之后,洪杰等人对于灵根大道心中有了些许的不放心,此次没有再限制灵根大道,所有来参加清霄宗招仙令的人都要经过心性测试,而后再根据测试的结果决定是否招收,灵根已经不是清霄宗招人的根本之选了。   这大概是整个昆虚唯一一个摒弃灵根大道的宗门,虽然被很多的宗门不理解,但是却受到了更多外面的人的欢迎。   灵根大道所要求的的灵根过于狭窄了,不像是古道测试,也许就能直接进呢。   他们还抱着昆虚大乱之前的想法,似乎还觉得心性测试不过是简单的套路,只要知晓了套路便可以进入清霄宗,到时候再转修修行神速的灵根大道不是信手拈来?   可是此刻所有人的兴奋脸上似乎都没有察觉到心性试炼,才是最艰难的试炼,试炼中的一言一行都可能导致心性试炼的失败。   此次清霄宗招仙令,继承了当年招凝那次招仙令的心性试炼,测得是本心。   看着不少修真者在试炼的中途,神色陡变,招凝便知道他们怕是大概率无缘清霄宗了。   招凝看了一会,就在这时,身边有声音惊疑道,“沈师姐,您回来了!”   听着声音,招凝便知道是石磊,二十年的时间,石磊也晋升了金丹境界,如今在金丹前期。   见招凝转眸看他,他立刻躬身行礼,“见过沈师姐,当年昆虚得沈师姐紧急之救,我和听岚还没有机会好好感激沈师姐呢。”   “不用,都是同门之人。”招凝淡淡道,看他旁边空无一人,“听岚呢?”   石磊说道,“听岚接了任务,去阳州了。”   招凝略有兴致调侃道,“阳州贯来好双修,你怎的让听岚一人去?”   石磊一愣,迟疑了歇会,“阳州原来是这样……不会的,听岚也金丹了,一般人影响不到她的。”   他话虽然这般说,可是神色好似略微顿了些许。   招凝不过一句调侃,她只淡淡地应了一声。   看着下方招仙令,终于有一人到了最后一道云台,忽然之间大喜转大悲,身形也在其上摇摇晃晃,也不知他在这大喜大悲之间能不能稳住。   她转眸看石磊,“对了,这些年炎州的事情,你可知晓?”   石磊对阳州不熟,但是炎州却是了若指掌。   他问了声,“沈师姐说的是紫焰宗的事情?”   “嗯。”招凝点头。   石磊这才说道,“听说紫焰宗最近惹了一个了不得的疯子。那疯子不过百年的时间就已经金丹巅峰了,且成就了假婴。”   招凝知道他说的就是项鸿轩。   就听石磊继续说道,“沈师姐应该知道,这紫焰宗惯来招揽上品金丹的真人,这个疯子这些年在炎州可是出了名的实力强悍,以剑入道,每一剑都是极快极利,虽说在汴州斗剑大会上,失了利,但是这并不影响他后来在汴州声名鹊起,几乎所有宗门的剑道高手都接受过他的挑战。”   “后来不知道为何,回到炎州之后,就被紫焰宗的人招揽近宗门,坊间都盛传,这紫焰宗必有什么独一无二之处,才吸引这么多上品金丹真人趋之若鹜。”   石磊说到这的时候,他略微犹豫了一下,他稍稍靠近了招凝几分。   “沈师姐,这紫焰宗有什么秘密虽说我不清楚,但是我知道紫焰宗绝非什么良善的宗门。听说有些上品金丹真人是直接被抓去的,在被压制之下,不满紫焰宗的控制,几次想要逃脱,都没有成功,后来就没有消息了,而后就传出来紫焰宗又有人成就了上品金丹,被抓回的上品金丹真人几乎都死了。”   招凝微微转眸看了他一眼。   石磊压低声音,“对,这紫焰宗就是将抓回真人的上品金丹,用某种秘法禁术转移到了他们宗自己培养的弟子身上,从而一举成就上品金丹。”   这些话能从石磊口中说出来,便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至于有多少是嫣然告诉他的,就不得而知了。   招凝又问,“你开头说的那疯子也是因为此事?”   “我之前以为是这样,后来,我听说,并不仅仅是这样,而是那疯子的爹娘是因为这样而死,所以他之前故意深入其中调查,直至查到了真相。”   “听说,他们一家死的很惨,他爹原来是炎州红岩谷项家族长,因机缘得了上品金丹,后来进入紫焰宗,不知因为什么不合,转而被紫焰宗以全族的人性命相比,最后似是妥协了,但,数十年后红岩谷项家还是被灭门了,听说是被一个酷似项家族长的人灭门了。”   “自那以后,紫焰宗就开始抓上品金丹真人了。”石磊说道,“所以,我怀疑,那疯子的爹就是紫焰宗最开始的秘法试验品。”   “紫焰宗……”招凝呢喃着这三个字。   在这么多年紫焰宗的行为之中,招凝能猜出,这紫焰宗应该是知道九州部分的秘密,至少对于时墟的情况是了解的。   想起他一系列寻找魔种、帮助昊阳复活、抓上品金丹的这些行为,其实一切都是在为时墟做准备,有可能他是想利用这些人在时墟中找到前往九洲的路,于是自诩正义。   大抵是招凝的呢喃让石磊误会了。   石磊又解释道,“紫焰宗虽说这般做有如邪道,但紫焰宗中人,并非完全都支持这样的做法。”   招凝知道他的解释其实是想把嫣然等人拎出来,而招凝也不是因一宗知错而连坐宗门所有人的性子。   她只淡淡回道,“我知道紫焰宗内部分裂,紫焰宗宗主和掩月尊者各成一派。”   掩月尊者招凝是见过的,当年幽冥战黑蛟的时候,她曾经同天宫一起现身过,但也只是匆匆出现,又匆匆离开,甚至周身缭绕着神光,招凝都没有办法知晓她的全貌。   石磊笑着躬身,“沈师姐明智,正是这样。相信掩月尊者一定会处理好紫焰宗内部的事情的。”   一宗之事,尊者在上,五十载的时间都没有处理好,有的时候怕是一种顺水推舟。   “我过来了,我……我真的过来了。”   这时,却听下方招仙云台上,有一人看着面前的清霄宗众人,恍惚不已,嘴角激动的抽搐许久,才说出一句话来。   是那种激动又不敢激动的矛盾情绪。   他是今日第一个通过心性试炼的人,已经不是招凝开始看到那个站在最后一个云台上的人了,只差一步,但已经可以被后来居上,而原本那人似乎还在原地。   这大概就是心性试炼的不确定性。   石磊朝着招凝一礼身,而后闪身出现在云台上,他站在艾柏旁边,作为清霄宗代表,一起恭贺这第一人。   只听艾柏说道,“解腾,根骨中上等,心性上等,悟性上等,仙缘上等。”   石磊道,“你是第一个通过心性试炼的,按照本次招仙令规矩,你可以直接进入清霄宗外门。”   解腾终于把压抑的情绪爆发出来,似哭似笑,但也不忘朝面前几位清霄宗前辈行道揖,表感谢。   艾柏认可的点点头,细节见心性。   他将弟子令交给解腾,“无须多谢,以后便是同宗之人。”   “好……好……”解腾颤巍巍的出声。   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就在这时却见天空中轰然雷声,整个清霄宗都震动了,艾柏等人骇然抬头看去,招凝抬眸。   天宫来了。   “天宫!天宫为何此时降临清霄宗!”   招仙云台上还有其他试炼的人,天宫的出现,所有人都抬头看,连测试弟子的动作都跟着停下了。   “难不成我们之中有什么惊艳绝伦的人,引起了天宫的注意,想要亲自朝清霄宗要人?哈哈。”   有人天马行空般地畅想着,但立刻就被打断了。   “说不得是清霄宗又成就了一个上品金丹,前些年清霄宗一连两个上品金丹,都引来天宫降临,说不定天宫就住在清霄宗上面了。”   “清霄宗复宗之后竟然这般厉害,能培养出这么多上品金丹?那这招仙令,说不得我也要好好试炼了。”   “怎的,你还有什么后手?”   “这不是极剑宗也要开山门招弟子了,此处不行,还能去极剑宗,我想去看看极剑宗那诛魔一剑的林大长老,我是崇拜至极。”   “我亦是,就是不知这林大长老回没回来,听说当年她和清霄宗秦老祖老祖双宿双飞,说不定此刻也已经结婴了。”   招凝本注意着天宫上方的那处阴影,却不想听到了一句令人满头问号的话语。   她低眸一转,落在那说话人身上,两人正八卦着,显然这八卦的话题过于劲爆,虽然偏移现实,但是更多人乐意去八卦。   只听一人说道,“听说这林影和秦老祖百年前就认识了,是青梅竹马,后来仙缘岔了,一人去了昆虚,一人去了汴州,却没有想到,时隔多年竟有重逢,当年那春心萌动的心啊,犹如干柴烈火般说燃就燃,不然也不会在清霄宗复宗大典上,秦老祖受到整个昆虚的质疑,却只有林大长老一人现身相抚?”   招凝:……   但又有一人跟着说道,“不对啊,我记得归元城有人说秦老祖是被上一任清霄宗宗主捡到的孤儿啊。”   “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早就被各种消息模糊的没有真实性了。我这个可是真的消息,不仅有归元城陈大掌柜的锤头扪胸的态度为证,还有极剑宗嵇大长老的亲口消息。”   “……”原来谣言出现在这里。   招凝齿尖微微一动,甚至有几分咬牙切齿。   就在这时,招凝耳边忽而传来一道声音,是冷霜泷的。   “招凝,天宫一聚。”   紧接着又有一声传来,是纪岫的,“事关九洲……另一个九洲。”   招凝微微一顿,知晓此次大抵是无法避免,必须要登上天宫了。   下一刻身化流光飞上天宫之上,这流光一动,立刻有人注意到了。   “刚才那道流光是谁?”   “有人注意到流光里站着的是不是天宫要抢的人啊。”。   但显然没有人看清楚,不过这一刻所有人心中都起了一丝明悟,这清霄宗果然是被天宫重视的,那还等什么,赶紧登记试炼啊!   于是,招仙云台上更加热闹了。   招凝一进入天宫,就见洪杰和纪岫站在大殿中央,大殿上只有冷霜泷一人。   她微微向冷霜泷礼身,“见过霜泷尊者。”   冷霜泷放缓了语气,“无须多礼,招凝。”   纪岫挪到招凝身边,小声将他们在天宫汇报的事情说了一下,同招凝说起时差不多,只是不知为何突然提起招凝知晓时,冷霜泷将她叫了上来。   “霜泷尊者唤招凝上来不知道有何事?”   冷霜泷道,“你可知碧幽洞天?”招凝只说,“不知。”   冷霜泷的目光在招凝身上划过,似是在审视什么,但招凝的态度太过平静了。   她便转而说道,“能称作洞天的宗门,至少是有天人镇宗的。”   纪岫和洪杰倒吸一口凉气,多亏了他们这些日子在红袍的交代中渐渐做好了心理准备,现在至少不会被这些言语惊吓到腿脚发软。   冷霜泷又道,“既然你们已经知道了九州之外还有九洲,便要知道,我们在九洲眼里是有多么的渺小。”   “你们想要天宫帮你们主持公道,几乎是不可能的,连天宫也不过是在九州苟延残喘。”   即使知道情况,纪岫和洪杰也一时间险些无法接受。   招凝便道,“我知道九州与九洲的差距之大,但碧幽洞天借助朱州红袍乱我九州之事,先有昆虚,此时似阳州、炎州也有他们的身影。若是在这么下去,霜泷尊者就不怕再次……”   她没有说出口“大破灭”三字,但冷霜泷是知晓的。   冷霜泷叹道,“我们可以帮你们去查碧幽洞天和朱州红袍到底因何联系,并且想办法隔绝,但至于其朱州本身的事情,我们不会插手。”   洪杰和纪岫见目的达到,便朝冷霜泷拱手告辞,但冷霜泷却把招凝留了下来。   冷霜泷说道,“我知道你知道的事情比表面知道的还要多。”   招凝并未说话。   “招凝,你是先天造化功德金丹,想要解决九州之危,必须有人在九洲引导。你懂我的意思吗?”   招凝当然明白,在之前知晓,她元神境界可以被天道接引前往九洲的时候,招凝便清楚了。   冷霜泷对招凝说道,“你现在尚未结婴,九州的乱局,你最好不要掺和进来。九州几万年才有一个真正天道接引的,我们并不想你出事情。”   招凝道,“招凝也不想参与乱局,只是有的时候不知不觉身在局中。”   冷霜泷看着招凝,她又何尝不知呢。   她叹了一声,像是将此事揭开一般,又朝招凝说道,“对了,既然你上来了,天宫的赔礼,你便一并拿走吧。”   招凝微疑,“赔礼?”   冷霜泷道,“当初坠仙域让你被蜃裹挟,强行激发神性,是天宫失职。”   她翻手现出一盒子,递给招凝,招凝打开一看,却见上面是一把古钥匙。   “幽冥之下为幽都,幽都之中藏着前往远古九幽的入口。远古九幽为神魔死后寄神之地,那里不仅有远古遗址,还有神魔之墓。”她指着这古钥匙,“这钥匙便能开启其中一座神墓,此神墓相传是土伯墓,但是没有土伯之缘,我等亦没有办法进入,既然你与后土娘娘有故,说不定也可以。”   此为重宝,招凝便谢过冷霜泷。   但冷霜泷目光却依旧停留在招凝身上,她对招凝说道,“招凝,你应该看出,许多事天宫也无能为力,我们能做的只是让九州尽可能不被九洲一些觊觎者干扰。”   招凝抬眸看她。   冷霜泷道,“九州为中州,禹余九重天中天地带,我们都不相信此地是平白被遗弃的。它一定还有什么秘密是我们不知道的。”   招凝无声,只低头应了。   招凝离开之后,又有一人出现在天宫上。   “霜泷,你不应该暗示她。”   “我做什么用不着你来插手,招凝是我小友,我不会平白利用她。”   三人回到清霄大殿。   纪岫说道,“我还以为,天宫有能力帮助我们解决这些事情。”   洪杰道,“许多事情,只有我们自己才能帮助自己。我有预感,九州怕是要乱了。”   招凝坐在座位上,思忖后说道,“我这里有一本……九洲的道统功法。”   二人对视一眼,惊讶极了。   却见招凝将九天蓬莱灵霄神卷拿出。   洪杰犹豫些久还是提醒,“这九洲道统虽说神奇,但清霄宗已有无上大法,这道统怕是换不得。”   招凝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这是蓬莱洞天遗留在望仙死城的功法。我是想,不如借此研究九洲的道统。”   几人互相交换一眼。   “知己知彼。”   纪岫笑道,“那便叫石磊来研究研究。招凝,你不知道,这小石磊看似憨厚,实际上对功法研究极强,甚至还补全了一本功法的遗失之处,都是他自行推演所得。”   招凝点头,“确实难得。不过此事关系重大,可莫要草率交代于他。”   “循序渐进。”洪杰说道,“至少近几年他连九天蓬莱凌霄神卷这几个字都不会知道的。”   招凝应了一声,转而同他们二人告辞。   纪岫讶异道,“招凝,你还要出去?我看你修为已至瓶颈,不如就在宗门中闭关?”   “我是要去极剑宗一趟。”   招凝刚提起极剑宗,洪杰和纪岫嘴角一抽动,似是想要憋住笑。   “哈哈哈哈。”但纪岫到底还没有忍住,笑出了声,“招凝啊,林大长老和师兄这事情我们当真管不了,更何况里面还加了一个石越泽,据说是嵇宗从石越泽那里得到的说法,当时把我们也唬住了。我们当真以为你有要事,就是去寻师兄的。”   洪杰咳了一声,招凝本以为他要拦住纪岫乱说。   却不想他也跟着问了句,“所以,招凝啊,这些年你是不是同首座在一起?”   招凝无言。   半晌才回到一句,“我也想问师叔在哪里,可是我也二十年没见过他了。”   纪岫笑声收住了,说道,“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嗯。”招凝心中微叹,而后半调侃的说道,“在师叔回来之前,我得去帮他把绯闻清理清理。”   而后丝毫不听两人再起的大笑声,招凝化作流光径直离开了。   高空中,流光显形,招凝与林影的模样瞬而转换,抵达极剑高调至极。   一瞧如剑般的光华,极剑宗的弟子都在高呼。   “大长老回来了!大长老回来了!”   招凝直接站在极剑宗大殿外,嵇宗慌急慌乱地跑来。   “沈……林真人,您怎么来了,这……师尊还没有出关呢。”   招凝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恰在此时,殿外路过的弟子还在小声八卦。   “大长老自我们极剑宗立宗之后,只听说过出现在清霄宗复宗大典上,我还当真以为清霄宗要把我们大长老拐跑了,如今终于回来了。”   “话说大长老回来了,那清霄宗的秦老祖是不是也跟着回来了?”   这般不用嵇宗问是何事,他也知道是什么情况了,假咳了一声,抹去头上不存在的冷汗。   他讪笑道,“大长老,里面说话。”   招凝目光逼视了片刻,好似在告诉他,“不给个说法,你就完了”,转而便进入极剑大殿。   嵇宗站在殿外,拍了拍胸口,心中哀叹,师尊啊师尊,都是你干的好事,虽然放话的都是他。   殿内,嵇宗还没有组织好语言,就听招凝问道,“石宗主闭关可有情况?”   “师尊闭关一切如常。”嵇宗连忙说道,“这二十年的时间,师尊闭死关,没有任何交代,想来马上就会有好消息了。”   招凝的重点似乎并不在这里,她缓缓转身看向嵇宗。   “哦?这样啊……那就是说,当年,我前脚刚走,后脚这流言便满天飞了?”   嵇宗一激灵,这是被套话了。   他赶忙解释道,“沈真人,您别误会。师尊当真不是故意要传您和秦上人的流言的。是当时您刚走,这玉景珏就来了,似乎铁了心地觉得您就在宗内。师尊觉得有点不寻常,便随口抓了一个理由来堵他。谁能想到这说法被其他弟子听到了,就……风一般流传了。”   嵇宗小心翼翼瞅了一眼招凝,见她神色未变,又补充了几句。   “这个……沈真人,其实也无须这般在意,您看这传言传的是林大长老,跟您也没有关系。除了我们和清霄宗几人知道您就是林影外,全九州都以为林影和沈招凝是两个人。再说,秦上人修行百年也未有其他此类流言,这般传出一例,也不会有损秦上人形象的。”   招凝一时间都不知道从哪里反驳,总觉得每一句都是槽点,可当真要辩驳却又一瞬陷入茫然。   她按了按眉心穴道,让自己从这乱七八糟的联系中跳出来。   只问,“玉医师这么多年有无异常?”   嵇宗一听招凝果真不怪罪了,赶忙接过话转移注意。   “我们派弟子在古医堂外守了二十年,甚至有一名弟子都成了古医堂的医修学徒,但没有发现古怪之处。”   他道,“这玉景珏,二十年来,几乎一直窝在古医堂中,炼丹治病,偶尔还骂骂几个故意自伤借机来靠近的修真者,没有见到他与什么可疑的人接触。沈真人,是不是当年我们多虑了?”   招凝些许迟疑,她当然也想自己是多虑了,可是总觉得哪里有所不对。   她看向嵇宗,“医修以何修行?”   嵇宗不解,“医修也是修真者,自是也要修炼,只有修行心境之时以医炼心。”   嵇宗说完一顿,“二十年只炼心不闭关,莫不是遇到了瓶颈。要不要我们再去试探试探?”   招凝阻止,“不用了,既然相安无事,便不要打破平静了。”   “是。”嵇宗应了一声。   招凝向外走着,临到了大殿门口,又转头补了一句。   “赶紧把林大长老和秦上人的流言澄清了。就说林大长老回来了,是出宗历练,与秦上人无关。”   嵇宗一激灵,见招凝还在意此事,一连应了几声,保证把话传出去。   于是,第二天话传出去了,第三天归元城又起了新的流言。   “劲爆消息,极剑宗的林大长老把秦上人抛弃了!!!” 第247章   “却说当时, 林大长老直接站在了清霄宗广场上,拦下了天宫,直接说道, 你要想带毕玲燕走, 可以,这毕玲燕必须把东西交出来。”   “天啊, 这是怎样的气魄, 竟然敢直接在天宫手下拦人,那可是天宫啊, 上面住的都是元神尊者,是尊者啊!!!”   说书人说话的语气都跟着颤抖。   台下的人有些是当时亲身经历过, 有些已经听了好几遍了,可是偏生在他这抑扬顿挫的说书中,直把自己听得跟着激动。   于是有人有说起了那段令人“啧啧啧”的插曲。   “林大长老要天宫直接废了毕玲燕, 还要夺了她的气运。可是天宫居然怂了。天啊, 连天宫都怂了,这事情绝不简单, 甚至可能是背离天道,要遭天谴的!可是, 谁又想到, 清霄宗秦上人直接出手, 二话没说直接废了毕玲燕, 甚至在玉医师的百般阻拦下, 也没有丝毫松动。”   “呜呜呜,这是何等的支持和纵容啊, 外面说林大长老和秦上人青梅竹马、天生一对,果然是有道理的。”   招凝刚进入陈夷开设的茶楼, 听到这夸张的呜咽和尖叫,震得她茫然呆滞。   青梅竹马?啊?   她什么时候和师叔青梅竹马了?明明差了二十余岁,是长辈啊!   等等,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双宿双飞”不是已经澄清了吗?   “就算是青梅竹马、天生一对,这林大长老和秦上人还是有缘无分!”说书的陈夷忽然忿忿接了看官的话,“我早就听说了,林大长老是汴州出生,你们都知道汴州的剑修,谁都不爱只爱自己那把剑。林大长老那把剑,你们见到过没?那当真是剑光如月辉,犀利如极刃,绝了!那才是真爱!”   “这世间情情爱爱太过虚无缥缈,我们的林大长老选择了修行,选择了剑,实在是明智,明智至极。为了修行,抛弃元婴上人算什么,这叫气魄!是你们能比的吗?!你们和林大长老那是天壤之别,林大长老就是天上明月,夜中星辰!”   风灌入茶楼,招凝风中凌乱。   她是特意来找陈夷的,但不是特意来听这着实令人无语的新谣言!   这时下面的听说的还在起哄。   “陈老板,你可就别再吹林大长老了,要我说林大长老必是嫌弃秦上人寿元尽了,这情缘吗,隔着这么大一个寿岁鸿沟怎么能在一起呢。”   “就是,陈老板,要我说,肯定是因为子嗣艰难,毕竟谁都知道修行越到后面越不能孕育子嗣。林大长老金丹境界还有微末希望,这元婴境界那是不可能的了。嗯,这么一看,是林大长老抛弃的,有很大可能。”   招凝着实听不下去了。   “咳!”   这声音很是平常,甚至很轻,偏生在座的所有人都听到了。   起初还没有人在意,可是总觉得这茶楼中的氛围有些冷,于是所有人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便看见门口逆着光站着一位仙子,眉宇英气,气质高傲,带着一股说不清的锐意,就像是一把剑,所有人心中好似咯噔了一下。   就听说书台上的陈夷激动的拉长声音,那声音仿佛是戏子高唱。   “林……林大长老……林前辈……我……我终于见到您了……啊啊啊……”   “林影”一眼环视众人,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声。   “诸位在说什么,不如同我也说说呢?”   “哈,林大长老,哈哈,说笑了,说笑了……”   也不知道是谁带头怂了,心虚地贴着墙根绕开她,从后面溜了出去。   陈夷直接飞身到招凝身边,噗通一下就跪了下来。   “林大长老,三十年了,我可算见到您了。三十年我对您的崇拜日月可表,时光可证。”   招凝无奈极了,“行了,你起来吧。”   她递了一个眼神,“有事找你。”   陈夷诶了一声,对茶楼里的其他人拱拱手说道,“诸位不好意思,今日不能再说书了,今天也不收各位的灵石了,不送了。”   台下的观众一看,陈夷这是想直接关门,不想让他们当场听八卦,登时也有些不满了,可是也不能多说什么,一步三回头,一个接一个的走了出去。   待所有人都走后,陈夷将大门关上。   “林大长老,您能来小的地方当真是令此地蓬荜生辉,如有神……”   “停。”招凝阻止了他一连串的拍马屁,“当年在西极魔荒相遇也算是有几分缘分。”   “何止是缘分。”却不想陈夷直接提高了声量说道,“若不是林大长老,今日我陈夷就不可能站在这里说话。自那日林大长老将我送出西极魔荒之后,我陈夷心中便在发誓,林大长老便是我此生唯一的榜样,就是我陈夷的天。”   招凝被他说得越来越迷茫,她大抵是不能理解陈夷的脑回路。   她动了动,试图同陈夷说起初,“但,你知道的林影也许不是真正的林影,你不必这般宣扬于我。”   “诶,这怎么能叫宣扬呢?”陈夷说道,“林长老的事迹惊天动地,必须要让所有人知道。”   陈夷很是坚定。   招凝一瞬间甚至有些被他带跑偏了,直至最后招凝试图挣扎道,“那也不用宣扬林影和秦上人的事,这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不需要传递在整个昆虚。”   陈夷看着她似乎还有些发愣。   招凝又说道,“有些事不用提,时间就会慢慢掩盖了。”   陈夷眨巴眼,许久许久,他忽而说道,“林大长老的意思,我懂了。”   招凝看着他,还是有些怀疑,“当真是懂了?”   陈夷很是肯定的说,“就是不要在提林大长老和秦上人的事。小的以后就不说了,您放心。”   既然如此,招凝便不再多说此事,转而回到此行来的正事上。   “你似乎在说书这方面很有感染力。”   陈夷笑了笑,“真人谬赞了,我不过是会一些口头上的把戏,说来您可能不知道,我没有修行之前就是凡间一个说书的,后来遇上云游的修真者,见我身上有灵根,这才将我带入了修真界,可谁想,这位前辈后来修行出了岔子,就坐化了。”   招凝知道这其实才是大多数修真者的常态,并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对陈夷说道,“我这边倒是有一个消息,你便……当作故事传开吧。”   陈夷一听招凝有事安排他做,只觉这是榜样对自己的信任和认可,立刻说道,“林大长老,您放心,您想要传什么消息,我必一个字不落的,不出三天时间就让整个昆虚知道,再给我三年的时间,让整个九州都知道,也可以。”   这话说的招凝都有些默然了。   好半响,她才说道,“你知道朱州红袍吗?”   陈夷当然知道,没来昆虚之前,他常年在西极魔荒附近历练,碰上朱州的人,见到朱州红袍也是常有的。   招凝说道,“朱州红袍行恶毒之事,可能波及整个九州。你要做的,就是将这个消息悄无声息的传递给整个九州。”   陈夷一听倒吸一口凉气,都知道这朱州红袍行事诡谲,却没有想到这朱州红袍还有这一手,“您放心,我必好好说。”   招凝便将朱州红袍暗害昆虚的事情说了一下,但是隐去了朱州红袍是为了碧幽洞天做此事的,现在还不是九州知晓九洲的时候。   待招凝说完,陈夷又怒又气,最后憋出一句,“这朱州红袍简直令人发指。”   还不等招凝回答,他又自己补了一问,“说起来,最近这些年,阳州和炎州也很混乱,莫不是也有朱州红袍在幕后推动?”   连他也想到了这一点,不过招凝二十年远离九州喧嚣,并不清楚这些事,故而便没有应声。   末了,招凝离开,想了想还是交代了一句,“不要再提林大长老和秦上人之间的轶事!”   陈夷此刻正在心中琢磨该如何将朱州红袍的恶毒表达出来,也不知道听没有听到招凝的话,只躬身恭送,嗡声应了一句。   招凝离开后,那些原本离开的修真者不知道为何都回来了。   这些人的八卦之心当真是热烈到令人震惊。   一群人问着陈夷问道,“快,快,陈老板,将你的第一手消息赶紧告诉我们,让我们也听听。”   “对啊对啊,快说,这林大长老和秦上人之间到底有没有事情,譬如一些小秘密之内的。”   陈夷谨遵着招凝离开之前的交代,对林大长老和秦上人之间的事情只字不提,问再多都是闭嘴,而后递给周围八卦的人一个讳莫如深且意味深长的眼神。   于是,一瞬间,所有人都拉长了声音“哦~~~”   “咳。”陈夷假咳了一声,打断了这些人莫名“我懂了”的眼神和语气,“诸位,今日我们换一个新本子来好好说道……”   只听一声惊堂木响。   “却说这九州之西南有一方弹丸地界,名叫朱州……”   招凝离开了归元城,并没有打算到清霄宗去,而是准备去红树小院。   可是刚飞了不久,招凝的意识微微一警醒,她侧目向后方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地继续向前。   直至到了某一个位置,手中忽而显出刹月剑,猛一握住,刹月剑向前一劈,劈开了前方无形的屏障。   她遁光远离,却有人出现在了前方,挡住了招凝去路。   那人踏空而立,背手转身,笑眯眯地看着她。   招凝一顿,此人正是玉华宗的元婴上人宫瑎。   宫瑎盯着招凝,“林大长老,好久不见,不知道还认不认得老夫。”   招凝没有说话,向后看了一眼,便感觉到背后也有数人站着,堵住了招凝的后路,但是好在这些人都是金丹真人,只有前方的宫瑎是元婴。   宫瑎不过是中品金丹成就的人道元婴,虽说高招凝一个境界,可是上品金丹大圆满与人道元婴初期差别并非鸿沟,更何况招凝还是先天造化功德金丹。   “宫瑎上人,此时不应该在宗内处理宗门内部混乱吗,怎的有心情来此堵我。”   宫瑎笑道,“当然是拦住了你,这宗门内部混乱,自然就解开了。”   他一狠声,“把九州轮交出来!”   招凝一句话都没有说,看着宫瑎,一时间不知道宫瑎为了一个九州轮为何这般兴师动众到底为何?   在招凝的认知里,这九州轮在九州不过是开启莽荒秘境的钥匙而已,难不成秘境之中有什么他们想要的东西?   招凝看向宫瑎,却是淡淡一笑,“宫长老这倒是说笑了,当初可是天宫看着,这东西就是我的,怎的还要给你。”   宫瑎却说,“既然你不想给,那老夫便不客气!”   说着宫瑎手上已经掐起了法决,而招凝丝毫没有相让,直接召回刹月剑,刹月剑爆发出巨大的光华,拦在了身前。   在宫瑎的法决扑来之下,招凝的动作向后倒退了数丈,甚至于她能感觉到后方的金丹真人也蓄势待发,今天这玉华宗似乎是铁了心要直接把九州轮拿下。   招凝施展法决,一瞬间身形转动,避开宫瑎的一击。   她自知在金丹真人天罗地网,和元婴上人的困锁面前,自己的法力并不足以长期对抗下去。   招凝道,“宫瑎长老想要九州轮,好啊,我当然可以给你。不过,宫瑎长老,你要告诉我,这洪荒秘境到底有什么。”   宫瑎看着她,似乎在审视。   这是一道古怪的戒备,好像知道招凝有什么杀招一样。   宫瑎忽而哈哈大笑,“你想要知道秘境中有什么?好啊,我可以告诉你,那里面可以让所有人顿悟飞升的好宝贝。”   在九州修真界的眼中,所谓的飞升,便是能够直接成就元神,而后入驻天宫,成为整个九州的掌控者。   “宫瑎上人莫不是修行修炼魔怔了,若是可以白日飞升,那整个九州为何只有天宫之上的元神。宫瑎长老,还是去找医修看看吧!”   宫瑎并没有因为招凝的话而暴怒,相反他的神色中对招凝满是讥讽,好似在说,招凝愚蠢至极。   “你信不信又如何。”宫瑎说道,“我可是已经信守承诺,林影赶快把九州轮交出来。”   招凝微微凝眸,却是嘴角勾起一丝笑容,但这笑容丝毫没有抵达眼底。   就见招凝忽而左右手一展开,两手左右两边分别出现了半块九州轮。   宫瑎上人眼眸一动,死死的盯着这两块碎裂九州轮。   招凝对宫瑎上人说道,“上人既然这么想要得到九州轮,好啊,那便直接给你。”   说着直接向天空抛去,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那九州轮之上,宫瑎在第一时间便展开手,隔空施展法决,只见他手中的灵光晕开,那九州轮微微一颤,径直向他飞去。   而招凝却在这时直接遁身飞逃。   宫瑎上人甚至懒得去追招凝了,只要将这两样东西拿到手,还在乎一个小小的招凝?   可是当九州轮几乎已经快落在宫瑎上人的手上了,宫瑎上人忽而感觉到这九州轮有些不对劲,上面似乎隐藏着什么。   但九州轮的吸引力实在太过强烈,他抓在手上,下意识拼合断裂的九州轮。   倏忽之间,宫瑎袍袖一挥,将两块半片的九州轮飞出。   却见九州轮上的光华忽而暴起,很快,九州轮竟然直接四分五裂,并在那隐藏力量的加持下,那化成碎片的九州轮也被跟着碾成了粉碎。   宫瑎甚至来不及将这九州轮救回来,咬着牙骂了一声,“太古雷纹!!!”   这九州轮上加持着太古雷纹“破”与“碎”二字,当宫瑎将两块九州轮试图合并的时候,九州轮两字相撞,最后便催发了其上的力量,在一瞬间暴涨,太古雷纹之中所蕴含的玄之又玄的力量,是元婴上人一瞬间都没有办法阻止的。   看着漫天飞舞的粉末,那些之前在旁边堵着招凝的金丹真人们惊呆之后反应过来,聚在宫瑎身边。   “太上长老,这……这是怎么回事。”   “该死的林影,你竟敢这般做!”   宫瑎暴怒至极。   转而看着周遭的金丹真人,“赶快去追,还围着我做什么!”   金丹真人们猛然回过神来,连忙应了一声,并飞快的向招凝远离的方向追去。   宫瑎气急败坏,但是奇怪的是他并没有第一时间的去追。   “你看都是你出的馊主意,老夫早就说过,这林影不会轻易将东西给我的,现在好了,她竟然直接把东西毁了,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就在这时,云上忽而出现了一道影子,那影子周身罩在一席黑袍之中,兜帽罩顶,根本看不出他本来的模样。   “不可能的,她不会把九州轮毁了,把九州轮毁了,她就别想再进入洪荒之地了。”   宫瑎不知道这人在嘀咕什么,“老夫不管你说什么。你就告诉老夫,这九州轮没有,那洪荒之地的东西还拿到吗?”   那人忽然说道,“也许他给你的是假的。”   这可把宫瑎气笑了,“哦,你是在质疑本座连九州轮真假都分不清。”   那人说道,“那就是她还有第二块九州轮。”   宫瑎忽而一顿,深深看了一眼这人,“好,老夫在最后相信你一次。”   说着,宫瑎直接消失在空中。   而那人也看着他们的方向,他嘴中呢喃着,“果真是你,原来是你,为什么会是你。”   但下一刻又一声声音似是从他兜帽中传出来,他说,“算了,没必要,不要再继续了。”   “不可能。”   两人似乎就这般争吵了起来。   招凝能感知到后方有气息疾速的靠近,招凝朝后看了一眼。   她心中冷冷一转,看向前方的千韧山脉,转而身上云丝千幻斗篷浮现,流光冲向千韧山脉,又在千韧山脉的禁制中,向下方坠去。   直至宫瑎看到了招凝,“小兔崽子,你还想往哪里跑.”   招凝并没有多动,而是直接向前方去,直至宫瑎逼近,她手中忽而出现了一枚完整的九州轮,九州轮一转动,秘境的入口便开启了。   宫瑎一瞬间大喜,猛然向那入口去。   却不想就在入口开启的一刹那,好似有什么东西被切断了,入口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处空洞的空间,而宫瑎想要出来却是来不及了。   宫瑎惊叫了一声,“该死,这是什么地方,啊——”   紧接着宫瑎的声音彻底消失在千韧山脉。   招凝假借九州轮开启蛮荒秘境的入口,其实在入口之下藏着的坠仙域的入口。   她的确没有办法奈何这元婴境界的宫瑎,那就让蜃、让坠仙域那么多以恶为本的家族去处理。   做完这一切,招凝微微有些力竭,招凝自知不能在千韧山脉长久的待下去。   她离开千韧山脉,消无声息地进入到附近普通山林,招凝寻了一处山洞,掐了禁制,进入其中。   招凝在山洞中打坐,但是还没有过多久,忽而察觉到不对劲,整个人向后一扑,却见一道光华在上方晕过。   她瞬身离开,却见山洞之中闪过一道阴影。   在进入山洞之中后,招凝对此地的情况都已经神识探查过了,不可能有人会藏在其中的,为什么还会有人暗藏在这里。   但现在显然不是思考的时候,招凝径直对那人追了过去。   却发现,这人的身形极度的鬼魅,等招凝追到外面的时候,那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可是招凝知道这人并没有离开,他一定在附近,果不其然,下一刻,身后便传来一道劲风,招凝向下一避让,手中掐起法决,转而拦下了那些突兀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杀意。   是杀阵。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有人在整座山上笼罩在杀阵中。   而招凝每走一步,都好像都有陷阱在等待着。   招凝心中略惊,难不成是玉华宗的那些人卷土重来?   她转身避开一道剑光,整个身形化作流光向上方冲去,却见最上方已经铺开了一道极其庞大的光幕,光幕一瞬间将天地倒转,招凝是向上飞的,但是在阵法的作用下,像是她整个人都向着地上的剑阵冲去。   招凝瞬而定住身形,半空一旋身,踩在插肩而过的一道剑影上,转而勉强落在一处高枝上。   天地翻覆灭杀阵。   到底是谁竟然这般恨她,居然直接开启这种上古极杀阵法。   招凝根本没有办法在高枝上停顿多久,一旦招凝脚步停下,便被阵法锁定了自身的位置,很快新的攻势便铺天盖的地冲向招凝。   目色一凝,手中法决一掐,神光笼罩,将招凝包裹在其中,越来越多的杀招冲向神光。   而四周的树木、山石在这些阵法杀招之中竟然都直接崩碎了,半个山头都被移为了平地,招凝在神光防护中勉强维持着。   若是换做之前,招凝一切法力尚未消耗,力量处在巅峰时期,招凝面对天地翻覆灭杀阵法,也不会这般吃力。   可是招凝面对玉华宗一群人,又直面宫瑎,消耗了太多的法力,还没有来得及调息恢复,就被那暗中之人暗算。   思及到此,招凝心中一顿,意识到可能会是谁这般偷袭。   她目色之中竟是冷意,但眼前的灭杀大阵却凶险万分,招凝必须先想办法离开此阵。   招凝手诀一转,身上的神光倏忽变幻,而招凝身形趁此时机遁走,但是灭杀大阵中极致的灭杀之意,根本就不能够躲,只要大阵不破,只要大阵锁定了气息,那无论避躲到什么地方,都会被大阵的灭杀之意抓到。   而招凝再一次被道道杀意逼到极致。   她以太虚无妄道法第一爻,转而避开杀意的核心地带,虽被杀意刺破几道血口,却也无甚影响。   就这般招凝在这灭杀大阵中耗了将近七天七夜的时间,招凝自知在这么下去,最后会将自己陷入危机之中,即使是打破了阵法,说不定阵法外面还有什么在等着自己。   她目光冰冷,她知道怎么破解这天地翻覆灭杀阵,灭杀阵以气息为引,以气息激活,只要气息皆无,这灭杀阵便不会再开启。   可是气息皆无,除非万木匿息大法或者直接死了,否则根本就没有办法收敛到全部气息。   云丝千幻斗篷是掩盖气息,而非没有气息,万木匿息大法有极其危险的副作用,这会让招凝走出此地之后,根本没有抵抗的余地……   招凝忽而一动,她想起太虚六道灵源秘传之中金丹境界的大法,若是处在生死极限之际,是不是就能瞒过天地翻覆灭杀阵。   招凝没有时间犹豫,这是她现下唯一可以的破解方法。   太和幽石转而出现在手中,随着太和无常道法的运转,招凝的气息转而飞速的退散,一瞬间招凝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身形都有飘散之危,甚至神魂都化作了灵光,好似只要一股轻轻的风拂过,她就会立刻消散在原处。   这种法术,招凝一直以为它与万木匿息大法是异曲同工之妙的,但是当太和无常道法运转之后,招凝感觉到不一样的地方,她好似成了天地间的一切东西,能感应到一切,唯独不能感应到自己,这样的知觉会让整个人都陷入一种空洞的状态,让人的心境在疾速的崩毁。   但招凝硬生生稳住了,借此诡谲的状态,招凝花了三天终于飞出了天地翻覆灭杀阵的范围。   刚出阵法,招凝只感觉面前好像出现了一道门,就像是当年玄牝之门一样,招凝意识一瞬间模糊,但转而咬舌,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再运转太和无常道法,直至最后,那种虚无缥缈,玄之又玄的状态被解除。   太和无常道法是一种古怪的圆满道法,此道法从施展到结束都会维持那种诡谲的状态,直至运转结束,就会立刻解除,至少比之万木匿息大法,他并没有太多的副作用。   招凝出来之后便用云丝千幻斗篷藏住了身形,极快的恢复法力。   再次睁眼,神识横扫过附近的山脉。   直至,招凝看到正对着此山的一处山脉山顶上,有一个身穿黑袍的人正在打坐。   一瞬间,招凝便出现在了那人身前,刹月剑已经指向了对方。   高空的风狂躁的吹过,衣袂纷飞,长发舞动,招凝冷眼盯着他,“我敬你看得清朗,却不想是隐忍二十年,一招报复!”   剑光一动,对方罩顶的黑袍瞬间就破碎成无数块碎片飘散在空中,露出玉景珏的模样。   玉景珏看着她,奇怪的是,眼里并没有招凝想象的恨,相反,招凝从他的眼眸中读出的却是忧虑和焦躁。   招凝眉头微微一皱,却听玉景珏缓缓开口,“原来沈招凝和林影是同一人。”   声音是玉景珏的声音,可是这语气带着他眼神中没有的恨。   他忽而暴吼。   “沈招凝,为什么是你!你不应该死在青云帮吗?!你不应该直接老死在极寒宫吗?!是不是你偷了我的功法,是不是你断了我的机缘,是不是你乱了时间线?!为什么你一条活路都不留给我!”   却见他忽而手诀一转,万古冰霜大法攻向招凝。   招凝时刻在防他,神光一闪就已经遁出百丈,在出现时,却是一道刺目的道法,刹月剑携云卷风直接斩向玉景珏。   云斩!   玉景珏周身神光自觉抵御,但是根本没有抗住云斩,他只来得及加持最后一道法术在周身,紧接着便在云斩之势中击飞出去。   他硬生生撞塌了一座山头才止住了身形,在坍塌的废墟中,他猛地噗出一口鲜血。   下一刻,又一道古怪的清风侵袭,一瞬间玉景珏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招凝逼近,“你不是玉景珏。你是毕玲燕!”   “玉景珏”虚弱至极的抬头,他根本不理招凝的话,只是恨恨呢喃着,“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但下一刻,他的声音又一转,极快的说着,“快走,招凝,快走!”   却见他背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虚影,那是来自上古之时神兵虚影,径直朝招凝冲去。   招凝一惊,还来不及思考,转而向后飞遁而去。   却不想,玉景珏的身形忽而飞起,拦在自己打出的道法攻势之前。   一瞬间,玉景珏的身体破碎了,身体的碎屑携着气浪冲击着这片山头废墟。   不过须臾的时间废墟不见了,只剩下空白之地,以及一道即将消散却尽显诡谲的魂灵。   招凝飘落在地,看着眼前的魂灵,她眉头深皱着。   这魂灵无比的扭曲,但依旧能辨认出,魂灵一半是玉景珏的,一半是毕玲燕的。   那魂灵还在嘶吼着,“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杀了她,要杀了她!”   扭曲之中,魂灵态度又转,自我回答,“我们说好的,若是灭杀阵法杀不了她,一切就算了。”   魂灵再一扭曲,“是她在清霄宗复宗大典要夺我生机,夺我机缘,她夺走了属于我的一切,我不该这么狼狈的,我不要死,我要去找云蔚,我要去找师尊啊!!!”   随着魂灵的不断扭曲和挣扎,它濒临破碎的魂光逐渐黯淡,似乎用不了多久就会彻底消散了。   招凝忽而抬手,一道灵光打入魂灵之中,灵光暂时稳住了魂灵状态,也压制住了毕玲燕疯狂的一部分。   玉景珏的意识占据上风,他看向招凝,道出一声无比清晰的歉意。   “对不起,招凝。”   招凝看向他,“你在众目睽睽之下留下了毕玲燕的魂魄,还任由她夺舍了自己。”   只是毕玲燕并没有完全成功,玉景珏的灵魂并没有完全被吞噬,反而以一种诡谲的方式与毕玲燕融合了。   玉景珏又一次说了声“对不起”,他整个魂灵状态都是哀伤的,他看向招凝,“我没有办法看着燕儿彻底消散,对不起,我骗了你,骗了老秦,骗了所有人。”   他似是不愿意面对任何人,抬手想要捂住眼,可是魂灵状态什么都掩不住,反而因为他的意志崩毁,本压制的毕玲燕的魂灵重新占据了上风。   “沈招凝,你恨你,你想彻底让我死,哈哈哈,不会的,我不会死的,我会活的好好的,活到九州封魔大阵解封的那一天,哈哈哈。”   但转而她话音一转,满是愤怒,“但是,因为你们,这一天不可能在有了,不可能再存在了!你是昆虚的罪人,你是九州的罪人!”   招凝不懂她在说什么,但她知道毕玲燕此刻所有的想法都寄托在那些根本不存在的未来记忆里。   “毕玲燕,你到了如今都不明白,时间长河不可能倒转,你不过活在时墟的片段中。”   “你闭嘴!!!沈招凝!!你不应该存在九州,九州的时间里不应该有你的身影!是你,你才是格格不入的那一个!”   一时间,招凝被毕玲燕的爆发的情绪,震得微微小退了半步。   而此刻玉景珏的意识终于从消沉中挣脱出来。   “够了!燕儿!”玉景珏也吼道,“一切都结束了,燕儿。”   魂灵周身的光华疾速的涌动着,若非招凝的力量加持,许是在此刻,魂灵便彻底消散了。   招凝看着玉景珏,她问了一直以来都想要问的话。   “为什么?”   为什么无条件的站在毕玲燕身边?为什么无理由的痴迷毕玲燕?为什么宁愿贡献出自己也要保住毕玲燕?为什么到了最后却要与毕玲燕同归于尽?   玉景珏哀伤的看着招凝。   “因为我也不是这个时空的人,我和燕儿一眼,从时墟而来,是万年前的九州。”   招凝怔住,可是又有一瞬间觉得好似是情理之中,想起在归元城初见玉景珏,他其实一直张口闭口就是万年前怎么怎么样,但是当时谁都不会在意,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吹牛、是胡诌,可有的时候真正放在明面上的东西却是最容易被忽视的。   玉景珏似是在回忆,“那个万年前的九州,和这里记载的万年前九州是不一样的。那里没有大破灭,没有九州封魔大阵,道统纯正,万法争辉,洞天林立,百家争鸣。不过是瞒住空有修为的元神而已,我可以找出超出一手之数的秘法。”   招凝指尖颤了颤,玉景珏口中的九州是所有知晓九州真相的人心中最完美、最理想的九州,可是这样的九州只能存在幻想之中。   “我是意外挣脱时墟,转世到这里的。这里的九州和我所知的完全不一样,充满了绝望与崩溃,只有没有未来的未来。   我反复的告诉自己,不要忘记我从哪里来,不要忘记回到那个属于我的九州去,我一直等啊等,等到转世了一世又一世,都没有找到回去的办法,甚至竟开始慢慢接受了这个破灭的九州,慢慢只记得‘万年前’这三个字了。”   他低头看周身浑浊的光华,好似在看另一道扭曲融入其中的魂灵。   忽而低声笑了笑。   “对不起,招凝,我骗了你。我和燕儿从来没有什么虐恋情深,没有什么三生三世。”   他抬头看招凝,目光古怪的清澈。   “我不过找到了同乡人……”   “燕儿的出现,带着时墟特有的气息,她唤醒了我的记忆,唤回了我的信念,原来,我不是唯一迷失在这里的……蝼蚁……”   时墟,代替九州天空的地方,虚无之处没有时间、没有空间、没有一切可以称作物质的东西,只有虚无之处一些奇异的点,其内会有一个世界,那是时间的片段,可能是过去,可是是现在,也可能是未来。   此刻,招凝意识到,有可能还是真实不存在但因为某个选择产生的另外时间线。   玉景珏说着,“我比这里任何一个人都清楚,时墟虚无之处的空洞,燕儿必死无疑,而我在这里再也不会有同乡人,我会再一次陷入无尽的寻找和被迫融合中,那会失去我自己。她要留下,她一定要留下。”   但留下了二十年,而今却又被玉景珏亲手毁了。   所以招凝轻声,“你放弃了。”   玉景珏看着她,“没有,我只是在兑现我对你的承诺。”   招凝怔住。   “一甲子前,你用九州根本不可能集全的灵药让我留住了燕儿,我却没有帮你解决你的问题,作为承诺,我答应你一定会为你做一件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所以,我不可能看着燕儿杀你,招凝。”   玉景珏笑了笑,“招凝小仙子,最是良善,有幸相识。”   他伸手,一点魂点飞到招凝手中。   “有朝一日,恳请……代我……回家看看……”   话落,连招凝也无力支撑起崩碎的魂灵,扭曲的魂灵化作无尽的光华彻底飘散在天地间。 第248章   红树小院。   招凝指尖拿着玉景珏的魂光, 那并非玉景珏的神魂寄托,而是玉景珏的记忆。   在玉景珏的记忆中,那个完美的九州是如同九洲般浩瀚的存在, 元婴无数, 元神抬头可见,还有很多神之又神的天人。   招凝看着他的记忆, 在他记忆中他其实很早就来到了九州, 轮回了数世,遇到了不少的人, 最开始的时候,玉景珏像是一个初闯入的人, 对周遭的一切都抱着戒备,和不在乎,冷漠的看着这一切好像是在看着死物一样。   但是在这九州待得久了之后, 玉景珏也渐渐感受到这个九州的真实, 还有一点人性的温暖,他自己也不自觉的融入到这个九州之中。   可是直到最后, 玉景珏心中还是对这个九州充满了消极,他只想要回去, 回到他理想的九州去。   他没有办法, 他知道这个世界的天道是异常的, 他看似冷静, 实则心中早已疯魔了。   后来他在一次意外中受伤进入了新的轮回, 这样的轮回发生了很多次,直至最后, 玉景珏成了现在的玉景珏,他只剩下一些对完美九州的本能, 他不断被九州意志融合,断了来自完美九州的傲骨,渐渐接受自己是这个九州微不足道的蝼蚁。   可是他的本心仍旧在挣扎着,于是那些“万年前”口头禅成了他最后对自己的警醒,甚至于最后一些日子,他的口头禅连他也不懂为何要去说了。   直到他遇见了毕玲燕,一切就是他说的那样。   招凝并没有再多看他与毕玲燕的过往,在玉景珏和毕玲燕的相处之中,他对毕玲燕的一切都蒙上了厚厚滤镜,许多时候都是纵容与偏袒。   若是真的入他所说的那样,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愫,招凝是不信的。   毕玲燕就是玉景珏的精神寄托,他不再孤独,再次升起对完美九州的憧憬。   玉景珏,这一切值得吗?   但,招凝已经不想再多深究了。   玉景珏已经死了,无论他最后的话语有多么的哀伤,又是出于何种目的,对于招凝来说好像没有什么触动了。   有的时候,招凝想,就算是本心再好的人,一旦站在了对立面,或者纠结于两面之时,他便不再是你曾经认识的朋友了。   招凝缓步走到游廊上风吹过,带来红叶簌簌落下的声音,却不像以前那般让招凝平静。   终究是心不静,招凝回到了清霄宗。   洪杰领清霄宗的事务,二十余年,也算是游刃有余了;而纪岫平时若无大事,也是闲暇游荡。   见到招凝过来,他笑着迎上来,那丝笑意就像当年一样,带着洒脱和逍遥。   “怎的了,我们招凝小仙子,向来无甚情绪的,为何我今日一见就感觉你有些消沉。”   招凝也不知道为何消沉,她心里明明对玉景珏的事情没什么感触,可是她仍然觉得冥冥中有什么压迫着。   她不想多言,便转移话题。   “那九洲功法,石磊可觉得如何?”   折扇敲了敲胸口,纪岫走到招凝身边,“这事,恐怕要晚一点了,石磊不在宗里。我们也是才知道,这家伙招仙令一结束就出宗了。”   招凝微疑但转念一想,“是去找听岚了?”   “哦,这你也知道。”纪岫折扇掩嘴偷笑,“这石磊虽说讨很多师姐师妹喜欢,不过对这听岚也是专情。也不知道是谁提醒的,说这阳州双修成风,他事情一处理完,就跑去阳州了,哈哈。”   招凝转头默默看了他一眼。   纪岫一愣,眨了眨,“招凝,该不会是你告诉的吧。”   招凝没有多说什么,径直往清霄宗大殿走。   纪岫跟在后来,笑着,“招凝,没有看出来,你还有牵红线的这能耐。什么时候给你纪师叔牵一根。”   见招凝懒得理他,他假咳了一声。   “你找洪杰?他最近忙的脚不沾地,新晋的弟子要开坛传道,落霞宗、焚天宗这几个老仙宗有意要来拜访。我劝你别去烦他,小心把你也赶出去。”   这话一说,便知这位闲散的纪大长老是被赶出来的。   “纪岫,你在背后说我什么坏话呢!”却不想纪岫的声音刚落,不远处就传来洪杰故作生气的声音。   他瞪了一眼纪岫,而朝招凝拱了拱手,“沈真人是有事找我?”   不知道为何洪杰等人对待招凝的态度客气极了。   招凝礼了礼身,三人不过边走便说。   “此前昆虚宗门大比,清霄宗之前的秘境令牌不知道可都争回来了?”   “一想起此事,我就想去把玉华宗掀了。”纪岫说道,“当初我们去参加昆虚宗门大比,我们清霄宗虽说是后来,但后来居上,拔得了头筹,共赢得了五块秘境令牌,本来大家都相安无事,却不想那个玉华宗的宫瑎突然出现,非说我们清霄宗按规不应该参加,又说什么感念清霄宗复宗,便只拿回一半的秘境令牌,当真是岂有此理。”   洪杰也说道,“后来还有不少的宗门替我们游说,但是当时昆虚的形势还没有完全转变,五十年的混乱还有阴影在,玉华宗依旧是昆虚说一不二的宗门,再加上他元婴威压一释放,大多数说话的也熄声了,只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都没有回来?”   “那倒也没有。”洪杰说道,“这二十年,我们也和玉华宗有些往来,又换回来一枚秘境令牌。”   招凝听言微微沉默。   两人对视一眼,有些不解招凝为何突然这么问。   “当年玉华宗趁我们清霄宗内乱,夺走了大多数秘境,如今我们靠光明正大的方式欲夺回来,却还被他们阻挡了。”   招凝呢喃,有些话是心里的不满,但不知为何,自与宫瑎打了一架后,招凝便总觉有什么无形力量压在身上,一时间,让她脱口而出。   两人似乎意识到什么。   “招凝,你的意思是想……可是宫瑎可一直在玉华宗啊……”   招凝却说,“宫瑎不在玉华宗了,他被送去了坠仙域。”   这里能打开坠仙域的,唯有招凝。   纪岫眉头一动,“他们又去拦你了?!该死的玉华宗,该死的宫瑎,你没有事吧,招凝?”   “我无事。”   招凝并不打算说太多关于这暗算,也不想提起毕玲燕和玉景珏。   只说,“既然宫瑎不在,不如我们便亲自拜访玉华宗。”   “以彼之道……”   纪岫嘿声,“还彼之身。”   纪岫瞬间来了精神,三人叫上艾柏,只交换了一个眼神,立马向玉华宗去。   刚到玉华宗的时候,就看见玉华宗的喧闹,原来是之前跟着宫瑎等人围堵招凝的那几个金丹真人回来了,就在大殿外不管不顾的争吵。   看见招凝等人的时候,这些人争吵瞬间就停了下来带上几分迟疑和惊惧。   “你……你们来做什么?”   玉华宗自是不是他们想进就能进的,但是玉华宗此时内乱未停,不少弟子擅离职守,又没有元婴上人在宗门镇守,四个金丹真人想进来便变得无比的容易。   洪杰说道,“没什么,听闻最近宫瑎宫长老失踪了,于是,我们特意——来拜访一下。”   纪岫也跟着笑,“贵宗门看起来似乎不太欢迎我们的样子。不过也无所谓,瞧瞧你们这般情况,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后悔当年趁我们宗门混乱拿走我宗门秘境令牌的事。”   几个金丹真人瞬间明白他们此行的意图。   其中一人呵道,“好啊,我当你们来干什么呢?趁虚而入!你们清霄宗不是自诩大道本道,看来不过如此!”   “清霄宗也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宗门,这位长老也不必将它太过神话。”招凝淡漠道,“但,我们也懒得做那些趁虚而入的事情,只看着弟子背弃宗门,便令人烦躁。此行来,我们只有一个目的,便是拿回属于我们清霄宗自己的秘境令牌。”   她目光淡淡垂下,“不知道诸位可爽快些?”   这几个金丹真人之前看到招凝用秘法生黑洞将宫瑎直接吞噬了,那过于直观的感受,让他们对招凝生出了一丝惧怕,竟一时间无人敢回答招凝的话。   艾柏哼声,“看样子,玉华宗到了如今的地步还是想私吞了。”   纪岫说道,“哦,那么为了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这手段直白些也不会被诟病吧。”   话落他手中的扇剑已经直接出鞘了。   而招凝也没有丝毫的迟疑,一手背后,一手反展,便见掌心灵光晕开,渐渐汇出太古雷纹,“碎”字的模样。   金丹真人虽然不识太古雷纹,但是可清楚的知道这古怪字纹是元婴上人都奈何不了的。   下一刻,在招凝掌心“破”字就要打出来的时候,突然有一人喊道,“等等!”   却听他说,“我们……我们愿意还你们。”   三人对视一眼,不再多说什么,便等着他们把秘境令牌取来。   洪杰检查后确实没有问题,便转交给了纪岫。   对方客气,他们也不会再多做其他事,洪杰朝玉华宗诸真人拱了拱手。   “如今昆虚混乱刚停,我们也不想惹纷争,诸位看来也是这般。”   “烦请以后修行,注重心性,趁虚而入之事,莫要再行。”   “有能耐,宗门大比,合理争夺,到那时,秘境令牌归于谁手,我们自是不会再有怨言。”   话说完,他朝招凝等人示意,便一起离开了玉华宗。   玉华宗众真人终于松了一口气,纷纷对视一眼,突然之间就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甚至之前吵架的话题一瞬间都变得可笑了。   最后几人相视厌烦,甩袖走了。   玉华宗还有其他的弟子看到了这一幕,放松之后,却更是不可思议。   “他们居然当真拿回令牌就走了,我还以为他们想直接吞并我们玉华宗,毕竟,刚才几位长老吵着要直接分宗。”   “那是清霄宗,新生的清霄宗,清霄宗现在招弟子都只招心性好的,你瞧瞧前几日清霄宗招仙令,去了多少人,又刷下去了多少人,用万里挑一的说法都不显得夸张。”   “现在的清霄宗当真跟之前不一样了。”   有人呢喃着,“早知道,我当初就不离开清霄宗,再忍忍就好了。”   起初交谈的两个弟子听到了后面跟着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眼,朝后方瞥了瞥,却见是一个筑基巅峰的管事,看模样好像是当年清霄宗分崩离析,第一批从清霄宗逃出来的。   两个弟子修为没有他高,嘴上没有说什么,但背过身,齐齐翻了一个白眼,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呵。   招凝等人回到了清霄宗,纪岫把玩着手里的几块秘境令牌,这种失而复得之感,着实让他颤动。   “想不到啊,如今还能回来,还以为我们清霄宗还要再等一百年宗门大比呢。”   洪杰虽也感慨,但是心思敏锐,在意另一件事,“这宫瑎找你去作何?”   招凝说道,“为了千韧山脉秘境一事。对了,你后来可问过那些去秘境的弟子,这秘境之中除了遗迹和洪荒巨兽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异常?”   “这事倒是当真有弟子跟我说过。”洪杰说道,“说里面交叠着很多片区域,可能不止一层。”   洪杰看着招凝,见她思忖的模样,又说道,“你问起这,该不会是想进去看看吧?”   “招凝,这事,我还是要劝你,那洪荒秘境古怪的很,再加上这千韧山脉本身的阵法,太过危险了。除非到了元婴境界或者等到首座回来,再去探究。”   招凝自知这些情况,便点了点头。   安静了些许,招凝又问道,“藏书阁里的书册不知可有填补?”   艾柏笑着说道,“当然,其他东西或许少了,但这藏书阁里却是有八成在。汤鸿是粗人,不在意这些游记藏书,自然不知道这些藏书的价值。你要是想要去翻阅,随时可以去。”   招凝应了一声。   等回到了清霄宗,几人便分开了。   招凝径直去了内门藏书阁。   她看着藏书阁整齐排列的书册,当真有当年初入清霄宗内门的感觉,沿着贴墙的楼梯旋转而上,招凝一路看着这些书册的名字,寻找着自己想要知晓的东西,很快就发现了一本古树集锦。   贪安静,招凝径直上了最高一层,坐在案桌后,展开古树集锦的书卷。   书卷上记录着很多的上古、远古时代的神奇树灵,像是建木、玉桂树等在书卷中也有所记载,但是说的都很含糊。   倒是现在存在的一些神异的树,有很多种炼器材料的灵木,还有说道朱州桑明的。   传闻朱州桑明是一种奇异的树,生长至千年,天空和地面都会晕上一片红霞,红霞如纱般在枝丫间流淌,极为好看。   招凝翻完这一本书,又从藏书阁中取了不少,她翻了很久,专门讲解灵树、神树的书册都被招凝翻遍了,没有找到些许招凝想要的消息,到后来,招凝开始翻阅一些游记。   这些游记中写得很杂,但偶尔也会有游记的主人找到一些奇异的事情,比如说听说奇异神树的传说。   一篇游记中写道——   吾游历云野,见虚空隐显一树,庞大异常,遮天蔽月,似入寰宇,似融星河,群星点缀,银河相拥,有老者说每当天空澄澈之时,便能看到神树倒影,故而称作星空之影,吾亦觉神奇,在影下修行,灵力之纯,天地寰宇无处可比拟,甚至隐隐可恢复吾肉身之危,可叹,天空再起晦暗,星空之影隐去,吾无法再进一步……   招凝起初以为这所描述的便是星灵神树,但细看描述却又不像,星灵神树接天连日,冠生于云端,星灵果似星非星,而这游记之中的星空之影好似在说果实便就是群星。   翻过此书之后,只觉这本书所著的年代久远至极,可能源于大破灭之前,其上记载的是寰宇浩渺,可文字却没有体现笔者之势,应该是后人誊抄所得,无法在其中直白的感受到文字中蕴含的玄妙之力。   不知不觉招凝已经看了很久了。   久到招凝觉得星灵神树这样的记载,应该和九洲一样,被抹去了。   但好在借此平复了心中莫名的躁动,她放下书,沉神打坐,闭目调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而听到有声音缓步靠近。   招凝并没有在意。   但却听到是一个女修的声音。   她霍然睁开眼,盯着已经靠近丈余范围内的女修。   那是一个很年轻的女修,还才练气期。   她见到招凝睁开眼,吓得一激灵,而后小心翼翼地礼了礼身。   “这位前辈,对不住,打搅您修行了。我……我就是想要上来找一本书。”   招凝环顾周遭,眉头微蹙,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这是在清霄宗藏书阁,这应该是宗门里的弟子。   她问道,“你要找什么?”   见招凝没有多怪罪,小姑娘弯了弯嘴角,勾出一丝腼腆的笑,“晚辈想要找一本九州传奇人物的传记。”   她眨巴眼看向招凝,又羞涩的补充道,“我……我不耽误修行的,我就是想来看一看这些大能的故事,激励激励自己。”   招凝没有多说,微微颔首,当年她也是捧着一本九州风云录。   这般一想,招凝神识划过藏书阁上的书册,微微一招,一本书便飞到了女弟子手中,正是当年的九州风云录。   招凝道,“此书记载的虽不多,但对于每一位风云人物都有颇为详实的介绍,可一观。”   女修大喜,两手抱着书,又朝着招凝礼了礼身,“谢谢前辈。”说着,小跑着离开了。   招凝微微一顿,又重新看着自己面前堆积的书册,这些书册都是关于禁术、秘法的,书册翻开的褶皱已经在书册上形成了印记,至少像这般摊开有数月甚至数年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翻星灵神树记载,而随意一起拿来的,想来是翻过之后,打坐修行一时间入了神。   她走出藏书阁,刚飞了没多久,就见清霄宗正在进行宗门小比,颇为热闹。   有许多弟子招凝都没有印象,他们围绕在比试台前,看着两个练气弟子打斗,时不时的叫好,又加油鼓劲,代入感极其强烈。   许是招凝看了有一会儿,高台上看弟子比试的洪杰等人也注意到了招凝,并不意外,纪岫挑挑眉,抬手招了招招凝。   招凝犹豫了片刻,还是瞬身出现在高台上。   高台上筑基境的弟子朝招凝行礼,纪岫直接调笑。   “招凝啊,你可算舍得从藏书阁出来了。”   艾柏笑了笑,“说起来沈真人在藏书阁有一阵子了,纪师兄还去看了看,生怕沈真人突然感应到结婴契机,直接在藏书阁结婴了。”   “那可不是,好几次我都感觉到了灵力波动,这要是结婴,引来雷罚,这大半区域都要清空。”   招凝顿了顿,垂眸,“是我少虑了。只是想找找结婴契机,只是困难重重,一时调息入了神。你们观弟子比试吧,我随处走走。”   说完,她径直离开了。   “……奇怪了,招凝前几日不是说她已经找到契机了吗?怎么又说找不到了。”洪杰看向纪岫。   纪岫咳了一声,“可能是错了吧,这结婴契机,也并非那般好寻的。”   洪杰自认为也是如此,他想了想,“招凝可别因此颓唐了。等小比结束,我们去找她说说。”   “行。”   但他们却不知,招凝已经径直离开了清霄宗。   招凝一直握着右手,刚醒来时总觉得有些奇怪,但此刻她反应过来。   摊开手,却见掌心中有隐隐约约的字迹灵光。   但不知为何,字迹从前至后已经逐字模糊了,按道理都是法力所嵌,不会轻易消散的。   她只能看到最后的两句话,“……契机,回到望仙死城去闭关。别去找秦师叔。”   招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写下这样一句话,她总感觉前面一段还有很长很长的嘱咐,可是她想不起来也看不清了。   “契机?”招凝迟疑,“现在是结婴契机造成的吗?”但为什么结婴契机会让她丢失这一年的记忆。   在与纪岫等人的对话中,她察觉到了异常。   说是这一年在藏书楼看书,可是这一年关于这些事情招凝好似什么都不记得,哪怕只是枯燥的入定,招凝也能记得功法到底运转了多少周天,修为精进了多少,不像此时这般,是一片空白,好像确实没有这一段记忆。   而且,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在自己手上写上这样的一段话,况且这的确就是她自己写得,她能感受到属于自己的气息。   招凝没有在停留,径直飞向了望仙死城。   望仙死城还像招凝当初走的时候那般死寂,她没有直接进入到望仙死城中,寻了一处地底的密室,便进入其中。   她看着这死寂的地底密室,手诀动了动,用了几道上古禁制生生将整个密室封禁起来。   招凝抿嘴,五心向上,运转秘传,进入修行之中,尝试不断地去突破瓶颈。   会不会突破了瓶颈,成就天道元婴,就能恢复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已经过了三四十年。   招凝忽而睁开眼,眼神中还残留着惊慌,她左右看了看。   这是哪里?她被传送到哪里来了?   四周昏暗,周遭好似沉寂了很多岁月,一片死寂。   她听不到周遭的任何声音,但自知不能在这里多待,寻到出去的方向,便谨慎的往出去的方向去,却不想刚到门口,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了出来。   招凝心中一惊,这禁制的力量古怪极了,她尝试突破,却无能为力,只好循着其他的方向,却发现整个暗室都被这禁制封闭着,根本没有任何的出去的机会。   她站在原地,心中泛起惧意,难道星宿盘没有将她传送出去,还是被叶枫困在了伪建木之中吗?   招凝紧紧攥着拳,她逡巡四周,试图寻找叶枫到底在哪里。   却不想这时禁制忽而传来一道波动,招凝一警醒,想要以云丝千幻斗篷罩身,云丝千幻斗篷却不见了。   招凝心中骇然,她真的被关起来了吗?灵器都被搜走了?   那波动越来越大,似乎有什么人从外面强行破开禁制似的。   招凝咬牙,她知道这是一个机会,只要在外面的人进来的一瞬间,她不着痕迹的错身溜出去,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   没有了云丝千幻斗篷,普通的匿息术根本没有办法藏匿身形,招凝精神崩成一条线。   直至禁制在最后一下忽然没有再复原,禁制光幕渐渐显形,无尽皲裂的痕迹出现在光幕表面。   禁制碎了。   就在此刻,招凝掐了一记万木匿息术,千钧一发之际冲了出去,悄无声息。   破开禁制的人傀连邑冲了进来,“城主,你没事吧?”   但人傀连邑并没有发现招凝,他奇怪着,“不对啊,我明明察觉到这里有禁制波动,难不是城主出关不顺,自我禁锢吗?”   人傀连邑的呢喃之声,招凝并没有听到,她施展出全部的法力离开了地底暗室。   到了地面上,瞧见这死寂的坊市,以及坊市上一些标志性的店铺和建筑,忽而想起这里似乎是九州残卷标注的望仙死城所在。   一时间,招凝不知道是欣喜还是惊惧,她出来了,她从阳神境回来了,只是星宿盘的落点出了差错,并非是被叶枫抓到了。   可是她瞧着那些游荡的银甲傀儡,心中又惊,这么多堪比筑基境修士的傀儡,若是被发现,必会没命的。   好在万木匿息术还没有结束,招凝在望仙死城中游走,有惊无险的离开了望仙死城。   她不敢再多留,极快的远离了望仙死城,在望仙岛上寻了一处隐秘的位置,等待六识尽失的危机过去。   人傀连邑站在内城城楼上,眺望着城外,“哦,城主什么时候到那里闭关了,难不成嫌城里风水不好?”   不过他也没有过多的探究,毕竟他也仅仅只是个人傀,没有那么多的思绪。   招凝好不容易捱过了几天时间,见周遭和之前都一样,她松了一口气。   她盘坐起,掐诀调息,功法运转,只觉真元比之前浑厚了许多。   大致恢复后,招凝来到海边,见茫茫海雾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做,就在这时,却见海面上海雾忽而一团涌起的海水扑散了些许,一只锯齿妖鲨探出脑袋。   招凝微惊,却见那锯齿妖鲨朝她嗡鸣了一声,来回游动,欢快极了,似乎在示意她一起玩耍。   她能感知到这锯齿妖鲨与她之间存在血奴印记,可是她并不记得何时契约的。   但天堑海迷雾重重,若是有锯齿妖鲨,说不定她能第一时间走出去。   思索再三,想起望仙死城中那些随处可见的银甲傀儡,还有隐隐闪过的金甲傀儡。   血奴契约让招凝下定决心,飞身跃下,那锯齿妖鲨很是欢快,直接从海面上跃起,接住了招凝。   锯齿妖鲨带着招凝卷着浪在浅海玩耍了一圈,招凝这才拍拍它的脑袋,“能带我去岸上吗?”   血奴契约很快把招凝声音传递进锯齿妖鲨的意识里,锯齿妖鲨不再玩闹,尾巴摆了摆,很快带着招凝向迷雾中游去。   招凝一路都警醒着,不敢有丝毫的懈怠,过了近两个月才堪堪看到岸,招凝神色已经疲倦非常,锯齿妖鲨倒是活跃。   她御风而起,落在妖鲨前方,拍拍它顶起的脑袋,“谢谢你。”   转而从寂灵之府中拿了一枚丹药给它,“我还有事,我以后再来找你。”   锯齿妖鲨兴奋的吞了丹药,在她面前来回的游了几圈,这才摆摆尾巴,钻入海中。   海中妖兽对海上方位有非同寻常的能力,招凝不过在海上提了一句昆虚,锯齿妖鲨便绕了路带着招凝到了昆虚外海域。   两个月时刻警醒着,招凝只能先寻一处隐蔽地方调息,找到一处山洞,进入其中,设下禁制。   心中想着,等调息好,去坊市或拍卖行中寻一寻飞行灵器,这样去极寒宫或许会快很多。   五心向上,功法运转,沉神静心。   一晃便不知过了多久,等招凝再次醒来的时候,却是一阵迷茫,又忽而被血红的记忆冲击了。   “秦师叔!师叔!”她站起身,焦急的搜寻着。   明明她带着秦师叔到山洞中躲藏,为何醒来却不见秦师叔。   但待招凝仔细辨认一圈后,又一层惊惧蹿上心头,这里不是她寻得那处山洞。   难不成是有人在她昏迷的时候闯进来,掳走了她和秦师叔。   一想到毕玲燕那满眼的恨,招凝心口一颤,毫不迟疑的,从山洞中冲出去,御剑高飞,往清霄宗方向去。   可还没有到清霄宗,便遇见一艘巨大的灵舟在前方驶过,瞧着似有几分眼熟,那不是纪岫等人离去的灵舟吗?怎么他们也回来了?!   果真那灵舟上的人似是注意到她,灵舟定在云上,转而有一人瞬身至她面前。   身形未显,话便已脱口而出。   “哈哈,招凝,你到哪里去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还以为你结婴云游去了。”   招凝只觉这句话极其古怪,而纪岫给她的压迫感远非筑基。   眨眼时间,纪岫便聚形驾云,目光上下一扫,瞬而惊惧,“招凝,你怎么回事,为何修为跌倒了筑基中期。”   招凝向后退了两步,“你在说什么?你们不是离开昆虚了,为什么回来了?”   她目光往舟上一看,看到些许离昆虚的弟子,他们有说有笑,“你们……你们还没有回清霄宗吧?”招凝不希望他们看到那些惨状。   却不想纪岫忽而上前一步,一道灵光强行冲向招凝,招凝试图躲避,可却惊觉修为压制,无力避开。   “纪岫?”   “招凝!”纪岫不是医修,他只能大致判断招凝并没有受伤,但面前这状况显然不对,他小心翼翼问,“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还是忘记了什么事?”   招凝一顿,“我……”   她想说不可能,清霄宗的血红不久之前还铺满了眼。   但招凝低眸,她知道这些人不可能同一时间都变化这般大,修为提升这般多,就像……就像过了很多很多年。   “走。”纪岫上前一步,一把抓住招凝左臂,极度紧张,“跟我回宗门去。”   清霄宗,招凝站在大殿上,洪杰、纪岫、艾柏三人齐聚于此,他们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招凝,招凝被他们看的有些不适。   “所以……我已经离开宗门五十年了,距离清霄宗魔乱也过了近百年了?”招凝迟疑重复。   “对。”洪杰应道。   纪岫烦躁地左右走着,“怎么会这样,明明是去寻结婴契机,莫不是遭了什么祸事?”   他逼近招凝,“你确定你身上毫无异常。”   招凝缓缓摇了摇头。   纪岫三人一头雾水,到最后,洪杰说道,“这样,招凝你在宗门待着,我们去找极剑宫石宗主,他十年前结婴了,说不定能查出你的异常。”   招凝不知他说的是谁,但元婴上人的境界摆在那,或许可以一试。   招凝被安排到云霄峰第二从峰,她看着这洞府,进来的一瞬间在想,这里是不是师叔从前住的洞府,可又一想,那日大乱,云霄峰绝大多数的从峰都被削平了,这里虽叫第二从峰,但应是重塑的。   等待的时间,招凝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心口悸动慌乱,如何都不安定。   只得坐在石床上,尝试运转功法,静心宁神。   过了许久,耳边忽而传来一声惊喝。   “招凝!”   “怎么会连模样都开始变化了!”   招凝猛然回过神,抬眸一看,面前站了四个人,每一个人都是仙姿佚貌各有特色,她强忍着惊惧,却还是下意识地往石床角落缩了缩。   中间一男子弯身唤她名字,“招凝?你可是中了什么禁术?”   他一倾身,拉近几分距离,无形的压迫感让招凝蜷缩起腿。   纪岫焦急万分,“招凝,你别怕,这是极剑宗石越泽石上人,你和师兄都认识啊。”   招凝看着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你是谁?”   纪岫惊住了,“招凝,你,你连我都忘了?!”   “我是你纪师叔,呸,不是,纪师弟啊!”但换来招凝更加警惕的目光,“那洪杰、艾柏、李月、邵峻……这些你认识吗?”   招凝缓慢摇摇头。   纪岫抓着石床,石床一瞬间裂了,炸开数块碎石。   招凝心中惊惧,嘴唇紧抿,压抑着情绪。   “那你秦师叔呢,秦师叔总不能不记得吧?”   可等了半晌,她喃喃出声。   “秦师叔是谁。”   一时间所有人的神色都僵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四人站在原地,无言无办法。   纪岫只剩两字,“完了。”   石越泽倒还有几分冷静,“我怀疑是中了禁术,按照你们的说法和她现在的状态,招凝的时间应该在倒流了。”   “你的意思是……”   “她在逆着时间往回走,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倒回到过去的某个节点,她的意识、修为、记忆乃至肉|身状态都会回到那个节点。”   纪岫倒吸一口凉气,“她现在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的模样,若是再往回倒,迟早会倒退到婴儿时期,甚至是胎灵状态。”   艾柏抖着声音,“……那岂不是会彻底消失?”   洪杰看着招凝,他能看出招凝在仔细地辨听他们的对话,但似乎超出了她十几岁的认知,以致于茫然极了。   纪岫道,“这……这要是师兄回来,我,我该怎么跟他交代。”   石越泽却说,“你最好找他回来。这禁术属无尽天河之道,他应该能解。”   其余三人一眼对视,又一次闭目失言。   石越泽皱眉,“你们……”   却见纪岫坐在石床上,问招凝,“招凝,只有师兄能救你,你这么聪明,肯定知道留后手的,快,告诉我们,师兄去哪里了?”   他又强调,“我师兄,清霄宗首座,你秦师叔,秦恪渊,记得吗?”   招凝蜷缩着,她记得这个名字,半年前南靖城清风观为她指路的那位仙人。   但,不知为何,面前此人的每一个字都让招凝抗拒着。   她咬唇不言。   众人只觉无解,石越泽道,“我估计老秦应该在凡俗化神,我去把凡俗翻一遍,就不信找不到他。”   他刚一转身,却见洞外缓步走进一道身影。   众人惊住,便见那人站定,一席苍崖窄袪宽带衣,长身玉立,身量颇高,眉宇凌冽,面上不带情绪。   他眸光落在招凝身上,似带着遥遥不可及的疏离,沉声喊道。   “——沈招凝!” 第249章   “老秦!”   “师兄!”   “首座!”   三人惊喜喊道, 一时间将招凝怔住,她原本探出的脚也下意识地顿住。   却见秦恪渊并没有应他们,只朝招凝遥遥伸手招了招, “来。”   三人的目光转向招凝, 招凝几分犹疑,但比之这几人的陌生, 她更倾向于这位指路的仙人。   她从石床上站起, 不着痕迹地避开床边的纪岫,微微低眸, 小步绕过这三人,但这三人的目光如有实质, 让招凝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   站在秦恪渊身边,她抬眸看了一眼,小声唤了声, “前辈?”   秦恪渊抬手, 招凝小退了半步,又意识到秦前辈可能是查她灵窍情况, 便按捺住不解,站定在原地。   便见秦恪渊指尖隔空一点, 点在她眉心, 招凝还未有感觉, 便意识一拢, 身体一软, 倒在了他怀里。   “师兄,你这是?”纪岫不解。   石越泽看向沉睡的招凝, “她怎么了?我瞧着像禁术,连本源都在溃散。”   “不是溃散。”秦恪渊抬眸说道, “是重塑。”   三人对视一眼,石越泽皱着眉,“如何重塑?破后而立?”   “散去本我,凝聚真我。”他将招凝抱起,“是结婴,也是渡劫。”   他对三人道,“我将她带走了,也许用不了多长时间,她就能回来。”   纪岫和洪杰一眼对视,道了声“好”。   石越泽却看秦恪渊,“那你呢?你状态不对,气息不稳,不像是化神成功了。”   他凝目看秦恪渊,“你该不会还在化神,故意幻化了这幅模样来见吧。寿元将近还中断化神,你是想死吧?”   秦恪渊低眸看了眼沉睡的招凝,“她这般年纪的时候,看似清冷纯真,其实见谁都带着戒备和疏离。”   他转身,身前渐渐呈现出破碎的虚空裂缝,“不妨事,日后还能再见。”   *   招凝醒来了。   她看着陈旧的帷幔有些失神,明天要去山上采药,不知道能不能采到足够的药材。   想起前几日路过刑罚堂时,听见里面药童凄厉的痛呼声,她抿唇坐了起来,伸手摸向枕头下,却发现《草药概集》不见了。   月色晦暗,室内光线黯淡极了,她正准备仔细寻一寻。   却忽而听到房门被推开了,一道光线忽闪着投射进来。   “卜银?”   招凝试探喊着,是她夜里出去了吗?   但紧接着招凝便起了惊惧,跟着光线进来的不是卜银,而是一个略显佝偻的老者。   他拿着一盏油灯,一手护着火苗,缓慢地走了进来。   油灯放在桌子上,微微照亮了房间里的情况,这是一间简单的屋舍,但什么都有,四方桌配上几个矮凳,衣柜加上一张床,对面还有填满书的书架和摆着笔墨纸砚的书桌。   她看着那老者,一身灰色衣袍却不显寒酸,满头白发随意束着,面上褶皱堆积,眼里聚着沧桑。   他转过头看招凝,轻声道,“小姑娘醒了?”   招凝从床上站起,礼貌又疏离地礼身,“我叫招凝。这位爷爷……不知我为何在这里?”   老者看着她,大抵过了三个呼吸,他忽而笑了声。   转而敛去所有情绪,只说,“爷爷也不知道。我是从崖下捡到你的。”   “崖下?”招凝不解,为什么会在崖下,她不是应该在青云帮药童小楼里睡觉吗?   她尝试感知身上又不没有被她忽视的伤痛,但并没有察觉。   犹豫了片刻,招凝看向老者,“爷爷可以带我去那崖下看看吗?”   “好。”他转眸看窗外夜幕,“不过,得等到天亮了。”   招凝恍然想起此刻月晦星稀,夜色很沉,一时间自觉唐突了,只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还在丑时初,再睡一会儿。”   老者说话很慢,转身走前,指了指桌上的油灯,“给你留了一盏灯,小姑娘,别怕黑。”   招凝指尖动了动,看他走出了门,又轻声阖上门,这才低声道了两个字,“谢谢。”   门外的老者顿了须臾,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招凝平躺在床上,抱着被子,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又转眸去看被移到床边凳子上的油灯,灯火摇曳,却越发的黯淡。   她又爬起来,走到窗边,将微启的窗户阖上,阖上前,小心向外打量了两眼。   三间小屋直折着,斜对面是那老者的房间,他房间门是开着的,点着灯,隐隐能看到他伏在榻上小桌的影子。   目光转到院中,院中遮阴的大树,似是入秋了,叶片在夜风中打着卷地飘落,地面杂草缠着落叶。   再向院外,便是什么都看不清了。   招凝默然地轻声阖上窗,重新躺会床上,闭目些会儿,又睁开了。   后半夜一夜未眠,心中想了很多种可能,会不会是自己采药摔下了山崖,会不会是青云帮出了什么问题……   天际探出第一丝微光的时候,招凝听见院子里有脚步声。   她迟疑了片刻,赤着脚走到窗边,推开一道缝隙,看着那老者抱着一捆柴进了最那头的厨房,她些许踟躇,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但却忍住了。   看着烟囱里起了烟,鼻尖渐渐闻到饭香。   过了一会儿,半个日头爬出了地平线,老者从厨房里走出来,拍打着身上的灰尘,抬头时不经意间看到她偷看的眸子。   招凝一瞬心底泛起慌张,脑袋缩了回去,就听外面声音喊着,“小姑娘,起来了就出来吃饭了。”   她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又忽而加快动作,穿上鞋,把油灯放回桌子上,又匆匆拉开房门出去。   老者已经将米粥和小菜放上了树下的石桌上,他放好碗筷,又朝她招了招手。   见老者要为她盛粥,招凝出声,“我自己来。”   但老者并没有放下,自顾着盛了满满一碗才递给她,“小姑娘,正长身体呢,多吃点。”   招凝双手捧着,隔着木碗,温度却是刚刚好。   老者盛着自己的一碗,“待会要进山,吃饱点。”   “好。”招凝应了一声,只拿着筷子扒拉着自己的米粥。   直到老者笑着指了指小菜,她才动筷子。   老者问道,“小姑娘,之前是山里采药的?”   招凝顿了顿,嗡声“嗯”了一声。   “这山里蛇虫鼠蚁多的很,不怕吗?”   招凝嚼了两口,囫囵咽下,“还好,习惯了。”   老者沉默了片刻,看着招凝似乎很饿的模样,又问,“你还记得昏迷前在做什么吗?”   招凝顿住,她端着碗,一瞬迷茫,又低眸掩着,转而将碗沿的米粒用筷子收进粥水里。   “要去采药了,有点担心。”   她抬眸看了一眼老者,见他似乎一直看着自己,招凝腼腆道,“好像确实出事了。”   “……嗯。”老者应了一声,便低头喝自己的粥了。   他喝得很慢,嚼得也很慢。   等到都吃完,招凝抢着将碗筷洗了,老者也任着她。   日上梢头,他对招凝说,“走吧,上山去。”   招凝跟在他后面,看着他什么也没有带,走的虽慢,但却很稳。   老者的家,并不在村子里,招凝早晨出来时,便察觉院外大片荒地,杂草丛生,再远些便是林子,院子背靠着一座大山,郁郁葱葱。   招凝跟着他向后山去,沿着蜿蜒小道,一路向里走着。   他没带拐杖之内,招凝还以为在很近的地方,却不想跟着走了三四里山路,似是绕了大山小半圈。   不自觉的,招凝步子慢了下来,离得远了两步。   许是注意到什么,老者转过身,看了她一眼,笑道,“小姑娘,走累了?”   他伸出手,“爷爷拉你一把?”   招凝看着他又看向他伸出的左手,大抵是老迈,皮肉干涸而松弛,使得他纤长的手指看起来有几分嶙峋。   “不累。”招凝摇摇头,几步加快,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手,“爷爷,还没有到吗?”   “快了。”老者转过身,背着手,一步一步向上走着。   招凝沉默片刻,又问,“招凝还不知道爷爷怎么称呼。”   “我姓秦。”他头也不回的说,忽而又奇怪地笑了声,“叫秦爷爷就行。”   秦爷爷并没有骗她,再走半柱香的时间,他们便来到了一道崖下。   这崖有些陡峭,但崖上长着数棵藤条,还有延伸出的老树,看起来并不难爬。   她眼尖地看到崖壁离地十丈的位置,有一朵晶莹的小花,似乎是《草药概集》里记载过的一颗珍稀草药。   秦爷爷这时提醒她,“那边有只破损的药篮子,是你的吗?”   招凝跟着看去,小步跑到一旁,药篮子已经压扁,碎成好几块,甚至已经辨认不出它本来的模样了。   但招凝辨识的清楚,起身摇摇头,“不是我的。”   “哦?”秦爷爷又问,“那你对这里有印象吗?”   招凝抬眸,又一次看向那朵晶莹的小花,“有……有吧。”   若是进了深山,要采那朵珍稀草药,不慎踩空,跌落下来,侥幸不死,撞到脑袋,然后失了部分记忆,也许有可能的。   但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脑后,依旧没有触碰到任何肿块或者伤口。   “要在附近看看吗?”   听到秦爷爷的声音,招凝转眸看他,见他眸色平静,心中挣扎了片刻,招凝摇摇头,“不了。”   秦爷爷转身,“那便下山吧。”   “好。”   费劲而来,匆匆而去。   招凝看着他背影,又转头看向那疑似自己坠崖的位置,双唇抿了抿,低下头跟在老人后面。   出山时,招凝注意到一条小道,似乎是往山外去的,她低眸转回,一言不发地跟着。   到了小院,日头已经半垂了。   “房间里有药书,还有些话本,若是无聊,便看看。”老人对她说,“想吃鱼吗?”   招凝抬眸看他。   见老人笑了笑,“也只能吃鱼,家里只有鱼。糖醋还是红烧?”   “都可。”招凝含糊道。   “好。”他却应了一声,转而向厨房去。   招凝几步跟着,“我帮您。”   老人没拦她,只把她打发到灶台后看火。   招凝看着老人从院后的大缸中捞出两条大鱼,那鱼儿出水时挣扎的厉害,但很快就不动了,宰鱼,净鱼,动作很慢,却也没有过分生疏。   直至厨房一阵忙活后,今夜的晚饭,糖醋鱼,红烧鱼,加早上的小菜。   招凝直至坐在石桌旁,端着碗,都还带着愕然。   就听老人说着,“多吃点。”   招凝没有再多说,只应了一声“好”。   她一口鱼肉,一口饭,不见多动,滋味好不好吃,招凝吃不出来,她没有吃过其他人烧得这两样菜。   晚饭比早饭还沉默许多,吃完,日头便已经完全落下了。   招凝洗了碗碟,看老人在厨房里收拾。   弄好,招凝便回了房,房门阖上,她坐在桌前,看着未点燃的油灯。   等到光线完全褪去,招凝在昏暗的室内已经看不到油灯了,她才缓缓抬起头,小心走到门边,倾耳听了听,没有声响,微微拉开窗户,却见那边灯火依旧是明的,她咬咬唇,躲在窗后,有些迟疑又有些焦躁。   就在这时,余光中却见光线暗了,她略惊喜,再看去,果然对面的灯火已经熄了。   又等了半个时辰,招凝循着白日里注意的方位,摸到房间后侧的窗户,刚推开窗,正要出去,却迟疑了片刻。   她回头看了看,又在身上摸了摸,从袖袋中翻出一个长生结。   招凝不知自己袖袋里何时有了此物,长生结上做点缀的玉扣温润晶莹,似是不菲之物。   她又在身上找了找,确认身上除此之外别无他物,便转身将长生结放到油灯旁。   做完这些,这才回到后窗,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又小心翼翼翻过篱笆,向下午回来的那条岔路跑去。   招凝不知道,她刚离开小院,她房间里忽而晕开星点银光。   老人的身影从银光中浮现,并没有去看空无一人的床铺,而是走到桌前坐下,胳膊半撑着桌面,一指灵光点亮油灯,拿起她留下的长生结,借着油灯细细打量着。   奔走许久,招凝在接近五更天的时候才看到一座小镇,镇子大门紧紧闭合着,她抬眸看着,镇头火把映着的石字。   “永宁。”   确实是永宁县城,可是招凝却没有喜悦,她甚至掀起了几分惊惧,这不是记忆里的镇头。   她记得当时镇头在几大帮派的混战中波及了几次,镇头两个大字缺“丶”少边,而眼前这个陈旧的镇头却是完整的,没有丝毫修复的痕迹,甚至像挂在上面有数十年了。   一瞬间,心口剧烈的跳动中,不知是接近一天一夜未睡,还是巨大的惶恐笼罩着。   招凝一直缩在镇口,直到接近卯时,镇外有驴车托着木柴来,许是常年送木柴,老驴都知道了路,赶驴的老头耷拉着脑袋打着瞌睡。   驴车停了,老头打着哈切,“怎么今天早了些。”   他揉了揉眼,转而就看到镇头一个小姑娘眼睛通红的盯着他。   老头一激灵,“哪来的小丫头,怎么大清早地缩在这里。”   招凝撑着墙壁站起来,问道,“老伯,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永宁县城啊。”老头疑惑地指了指门楼,“你不认字啊。”   “是南靖国南郡永宁县城吗?”招凝又问。   老头皱着眉收了收脖子,手上不自觉抓紧了驴绳,“你这丫头在说些什么,南靖国七、八十年前就已经灭了,现在是武靖国。”   “七……七八十年前……灭国?”   招凝一时间惊惧至极,她用尽所有力气,才使得自己不要颤抖,又问,“那青云帮、八大帮……那些帮派呢……”   老头也跟着紧张了,甚至驱赶着驴车向后推了推,“你……你到底是人……是鬼……现在哪有什么青云帮,什么八大帮,那些百年就覆灭了……”   招凝嘴唇翕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自己记忆里的地界都是一百年的事,她甚至都没有办法理解一百年这个时间概念了。   “你……你是不是……失心疯了……”老头抽了一根木柴护在身前。   招凝抿嘴,低声说了句“抱歉”。   转而半撑着贴着城楼远离那惊慌的老头,但大抵是缩了太久,腿脚有些发麻,走出几步便踉跄险些软倒,转而惊得老头提起木柴舞了舞。   招凝没有看他,强忍着酸麻离开了镇头。   但她没有走远,只是藏在数十丈外的一个大树后。   招凝沿着大树滑下。   不过十二岁的年纪,她不明白自己经历了什么,为何一觉醒来不在青云帮,救下她的秦爷爷良善却又透着古怪,好不容易到熟悉的地界,却转眼得知她记忆里的永宁县城已经是百年前的永宁县城了……   这是什么?   黄粱一梦,百年惊醒吗?   招凝缩着腿脚,脸埋进手掌里。   她疲倦极了,可是这一遭经历一直刺激着她的意识。   直至日头初升,不远处的镇头,人头攒动,喧嚣极了。   招凝半躲在树后,她探头去看,附近的村民带着自家的物件进城售卖,还有人赶着早上的集市。   百年后,连南郡的方言语调都有些变了,带着靠近武鸣国那边的咬字感。   理智不断告诉她,确实都变了,一瞬间,招凝连进永宁县城的勇气都没有了。   她又跌坐回原地,靠着大树,抬眸看树荫交织遮掩却还露出的小块天空。   很久,直至早晨入城的高峰过了,镇头的声音小了不少。   在理智与情绪中挣扎的招凝缩着身子,终于抵不住一天一夜多的无眠和奔走,陷入了沉睡。   身形不自觉滑下的一瞬间,银光在她旁侧晕开,她倒在一人怀里。   *   第二日清晨。   招凝醒了。   曦光从窗缝间洒进来,一醒,便察觉到古怪,她怎么在一间陌生的房间,而不在青云帮。   还有两日就要进山了。   这几天她一直在缩在青云帮药童小童翻看着药书,几乎没有出去过。   一丝红薯的甜香也跟着钻了进来,招凝迟疑了些久,走到窗边,透着缝隙查看了一眼。   院中有老者正端着一盆烤红薯放在石桌上。   甫一放下,便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小姑娘鼻子尖,闻到香了吧。快出来吃饭了,我去再端些粥来。”   招凝微微僵住,一瞬间有被抓住偷窥的惊愕,也有听见自己肚子咕咕叫的尴尬。   半盏茶后,招凝推开门,看了一圈小院,又回眸看了眼房间,确定这一切都是陌生的,陌生的人、陌生地方以及陌生的善意。   她局促地站在原地,看着老人端着两碗粥出来。   犹豫片刻,还是问道,“爷爷,我不记得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了。”   老者动作一顿,转而又自然地放下碗。   笑道,“你当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老头子捡到你的时候,你正昏迷着呢。”   招凝疑问,“捡到?我不在青云帮吗?”   “当然。”他指了指对面,“快来,肚子叫了哦。”   招凝有些尴尬,又确认这么远的距离不可能听到的,这才低着头走了过来。   老者又问,“你昏迷前在哪?”   招凝端着碗,心里泛着些许紧张,但硬生生藏了起来,让自己表面看着冷静极了。   “在青云帮,再过两天就要进山了,我应该不会出帮的。”   言下之意还是不肯相信自己平白无故出现在这里。   “嗯。”老者应了一声,又低声呢喃了句,“只回转了一天。”   这让招凝抓着碗的手紧了紧,不懂他再说什么。   便又听他说,“想去看看我捡到你的地方吗?”   “……好。”   一顿饭吃完,两人出门了,老者慢慢背手走在前面,招凝落了两步跟着。   见老者在进山的岔路拐出了山,心中不着痕迹的松了一口气。   一路走的缓慢,快两个时辰,招凝看到县城城楼的影子,意外的,她感觉到一丝熟悉。   到了城楼下,她看着“永宁”二字,一瞬间惊惧密密麻麻地爬在心底,这“永宁”非彼“永宁”。   就在这时,老者忽而指着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就在那里捡到的。”   惊惧之后便是古怪,她走过去看了一圈,并未看到特别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昏迷在这,又……又为什么会被老者捡到那么远的山中小屋里。   “在想什么?”老者走过来。   招凝连忙摇头,“没什么。”   “那去城里走走,买些吃食。”他说着就往县城里去,走出几步,又回头看招凝。   招凝这才跟上。   已经是晌午了,县城街道上人不多,街边的小贩也带着倦意打量过路人。   招凝看着城中的建筑和规划,与她记忆里的相差无几,但偏生,又透着一股老旧感,至少比她记忆里的永宁县城陈旧了不少。   街边小贩的吆喝声,腔调也不似之前,路上行人偶尔说的几句官话,似乎也变化了口音。   她见老人当真不过买了一些吃食,临走到街尾看见一做糖人的小贩。   老人转头看她,“小姑娘吃糖人吗?”   招凝闻见甜滋滋的气味,刺激着味蕾,但她还是摇摇头。   “谢谢爷爷。”这不止在谢老人买糖人的提议,更是谢他救了自己,“我想回家去。”   “回家?回青云帮?”   招凝沉默,她知道回去肯定要挨打,而且她也不得回去,这永宁县都和记忆里有出入了。   但她坚持着,摸了摸袖袋,发现什么都没有摸到,又道,“等我有银钱了,便一定回来谢您。”   说着朝老者不甚熟练叉手礼了礼身,便快速转身奔走进小巷中消失不见。   老者看了许久,缓慢转身,依旧问小贩糖人如何卖。   招凝粗略地走过永宁县城,心中惊疑不定,这里处处都告诉她这里就是永宁县城,但又不是记忆里的永宁县城。   在县城踟躇许久,招凝还是循着记忆里往青云帮的路线往那里去,倒不是真的要回去,而是她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可是越往青云山走,越是荒凉,走到青云帮庄子门口,眼前破败的建筑让招凝僵在了原地。   大门一半腐败地斜倚着,一半倒在地上,已经腐化成块了。   走近两步,院里杂草已有一人高,房梁上处处结着蛛网,已经很久没有人进来过了。   她并不在意这些破败,往药童小楼去,小楼院子荒芜地更加厉害,二楼完全坍塌,一楼跟着倾斜了大半,招凝站在之前住的房间前,人已经不能进了,但勉强能从窗口看见房间地上见着经年泛黑的血迹。   一夜之间,怎么会变成这样,好像一梦百年。   她茫然地站在小楼台阶上,又坐下,看着一圈破败,寻不到答案。   消沉了许久,她又重新站起,不知道往哪里去,便往南去。   一直走到深夜,寻到一处破庙,藏进石像后小憩。   闭目不久便是深眠。   银光悄无声息地浮荡开,老迈的手将她托进怀里,转而消失不见。   又一日。   招凝在陌生的房间醒来,天色也才微亮,门外陌生的老人喊她吃饭,她踟躇间却抗不过饥饿,还是应了。   她问,“爷爷如何称呼?”   老者说,“我姓秦。”   她问,“我好像不该在这里。”   “嗯。”老者含笑着熟稔回道,“是爷爷捡来的。”   她又问,“我可以去捡来的地方看看吗,我不记的了。”   老者说,“好。”   一顿饭结束,临出门,老者给她递来一根糖人,被油纸包得好好的。   他的动作太过自然,以致于招凝还没有反应过来,糖人已经在手上了。   老者往外走,招凝小步跟着,看着手里糖人看了许久,才小心舔了一口,比想象的甜很多。   走了很远,到了一条瀑布边,瀑布不高,流水清澈,水汽晕在面上,带着山间特有的清凉和舒爽。   老者说,“你是从上面冲下来的。”   招凝瞧着那高度,惊讶自己命大,又有些怀疑。   就见他走到瀑布边踩着河石,似要往瀑布帘后一处隐藏的山洞去。   “爷爷小心些。”   招凝几步走过去,老人家却是伸手,“来,带你看看有趣的地方。”   她指尖动了动,没有伸手,老者却是抓住她手臂,紧接着身形一动,便进了瀑布后的山洞,许是进入的角度过于刁钻,身上竟然没有半分湿意。   心底泛着些许不解、惊惧,可再一转眼,就被洞中光怪陆离的景象拉去了视线。   这是一处溶洞,天然形成了很多石笋,乳白的石钟乳堆积在地上,地面上又铺开古怪又晶莹的细沙,光华在细沙上晕开,映照洞中五光十色。   再往深里去,隐隐有些光点在浮动。   招凝看着老人往里走,她小步跟上,近了,这才发现是成群的萤火,它们舞动在周身却又不靠近,只有她伸手去触碰时,才会有一只萤虫乖巧地停在她指尖。   直至最深处,洞穴又开阔了三分,只见绿盈的青苔铺满洞,成群的萤火闪烁着,洞穴中央一颗小树泛着毫光,三颗果子坠在上面,小而饱满。   老人走过去,伸手摘了一颗,转而递给她。   又自己摘了一颗,随手擦了擦,便随口咬了去。   “诶……”招凝还来不及阻止,他已经吞了进去,还示意招凝尝一尝。   招凝是回到小院房间才尝得果子,清甜可口,咬下一口,又觉得心身疲惫一扫而空。   入了夜,招凝倚在床头,看着窗缝间钻进来的月色,好似接近月圆了。   她又爬到床尾,借着缝隙往屋那头看,灯火不知道何时灭了。   犹豫了很久,不知不觉靠着床柱便闭上了眼。   不久,窗户无声阖上,床前拂开银辉,比月光还要皎洁,银辉中走出的老人看了她一眼,难得笑了笑。   转而将她扶躺在床上,盖上被子,又掖了掖。   这才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半个时辰后,床上的人睁开眼,眼中却没有丝毫刚醒来时的朦胧,好像从未睡着一般。   她眼里聚着惊疑、不解和犹豫。   好半晌,她赤着脚下地,走到房间另一端的小书房,借着昏暗的光线,她在纸上写着。   “你好像在这里醒来了好几次。但你醒来应该不记得了。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屋子的爷爷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这是第几天,姑且当作第一日吧,爷爷给你了一块糖人,还带你去看了瀑中洞天奇景,洞里有奇异的果子,甜甜的。”   写完这些,她缓缓吹干了墨迹,小心翼翼地叠起塞进袖袋里。   招凝回到床上躺下,看着陈旧的床幔,又缓缓闭上了眼。   *   又一日清晨。   招凝从床上起来,一瞬缩了缩脚,陌生的环境让她迟疑不定。   她听见外面有声响,却没有去看,等声响远了,她径直推开后窗,翻了出去。   招凝奔走在山林间,她惊惧极了,前一晚刚从山里回来,青云帮的人拖着两个药童进了刑罚堂,所有药童都被推进去看。   管事眼睛瞪得像是铜铃,舞着鞭子斥责道,“好啊,你们这些小鬼,敢私藏药材拿出去卖了啊?!”   所有的药童都缩了缩脖子,听他咆哮着,“你们以为自己能耐了,想攒银钱了,可以啊,帮里每月给你们不少银钱呢!还敢拿药材去卖?   别他娘的跟老子说,那是你们自己采的药,你们识药的本事是我们青云帮教的,采药的能力也是我们青云帮带的,有药材的地方也是我们青云帮占的,都是我青云帮的东西,偷卖药材,就是他娘的背离帮派!”   他说着就拎起两个小荷包,一展开,里面几块文钱砸在两个药童身上。   “给老子打!”   “不,不要啊,我们不敢了!”   但没有人听他们的哭嚎,只有“啪啪啪”不绝地鞭打声。   很快,两个药童的声音小了,他们身上泛起糜烂的肉泥血色。   不出半盏茶的时间,两药童当场没了气息。   “看到没。”管事指着两个死去的药童,“这就是下场。”   招凝拼命的跑着,她不知道一觉醒来,陌生的地方,是不是被管事带去的,但昨夜的血腥让她惊恐难安。   昨夜似乎下了一场暴雨,山路泥泞极了。   她奔走中脚下一滑甩倒在地,衣袖中一张小纸团被摔了出来,招凝爬起来,抓起那半边已经浸湿的纸团奔走进山林中。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直至她失了全部的力气,她才停下,在一处树下滑坐。   感觉到掌心攥着东西,她缓慢展开。   却见上面大片字样被晕糊了。   只留下几段依稀能辨认的字迹。   “……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   “这是第十天,爷爷带我找捡我地方,我们穿过了一道漆黑的山中窄道,许久才看到前方光明,踏入光明的一刹那,遍览山林,天地辽阔。”   “……”   “这是第二十四天,早饭后,我偷偷跑了,但我看到了留下的字迹,犹豫间,我还是回去了,爷爷看见我,冲我笑了笑,说正巧晚饭好了。”   “……”   “……我不知道这是第多少天了,但我知道,我的记忆又倒退了很多,因为身高变矮了三寸,已经够不上第八日在墙上画得标记了。”   “……”   “好像过去了一季,院中的红树不再落叶了,院外的山花都绽放了,爷爷说,那棵红树叫桑明,最好看的桑明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会铺满红霞,落满星光。”   “……要是找不到路,就回家吧 。”   “家在桑明叶落的地方。” 第250章   招凝躲在院外林中的树后, 偷偷打量着那小院,天已经很暗了,但屋里却没有点灯。   她想该不会是那爷爷离开了吧。   但不一会儿, 她听到身后有脚步声, 转过头,便见一个老爷爷拎着包袱看着她。   招凝瑟缩了一下, 就听老迈的声音含笑着。   “跑去哪儿了, 脸都花了。”   老爷爷走近,招凝发现他身量很高, 即使微微佝偻着,也要微微仰头看着他。   招凝看他伸手贴近她脸颊, 下意识地偏了偏头,就见他从自己额间摘下一根枯草,又隔空点了点她脸颊。   “泥水可要结块了。”   招凝下意识伸手去抹, 只触到些许泥沙, 也就不过些许。   她不解地看,见对方笑着往院子中走。   进了院子, 他把包袱递给招凝,招凝抱着, 眼神疑问。   “去换身衣衫。”他卷着衣袖, “换好了, 来给爷爷看火。”   招凝等他往厨房走了几步, 见他顿下转头, 又朝她白日逃出的房间抬了抬颌。   她转身往房间去,低着头从包袱未扎紧地口子里揪出一小揪衣料, 是云绿渐染的衣裙。   房间里,白日匆忙地离开, 不曾细看的房间,她一眼不辍寸寸打量着。   直至她看到床边墙角画上的标记,是用硬物刻出的痕迹,有数道,从密集到分散,记录着她不过几个月的身高变化,她头顶着到墙角,又比了比,发现身高好像又缩了寸余。   她好像真的再往回长。   十二岁的小招凝没有办法解答自己,她只能模仿着之前,又在上狠狠刻了一道,在旁划出一个“廿”。   做完这一切,她退了半步,然后反身去房间那头的书房小隔间,她将被泥水糊了大半的记录重新誊抄,看不清的就略去,最后又加上今日。   “……今日醒来的记忆定格在非常血腥片段后,我看见阿酒和小勾儿被管事活生生打死了,醒来后却在一个陌生的房间,我害怕极了,选择了逃跑。   可是当我走投无路之时,我看到不知是过去还是未来的自己,写给自己的提示。   我想看看那名叫桑明的红树落叶缤纷的样子,还想看看那很好很好的爷爷是不是我心中那个影子。   ……爷爷给我买了好看的衣服……”   落下这一笔,招凝迟疑了片刻,小跑着去到桌前,将云绿渐染的衣裙抽出,她才发现包袱里不止一件,还有很多种好看的颜色。   她将那件云绿渐染的衣裙穿在身上,刚刚好正合身,十二岁的小招凝第一次穿,有些局促,抻了抻衣袖,又回到书桌前继续写道。   “……所以,如果你明天醒来,记忆停留在从燕云山下山的那一刻,那就一定一定不要再跑了,留下来吧。”   “小丫头。”就在这时响起喊声,她应了一声,将新的纸张吹干叠起,再放入袖袋时犹豫了片刻又转而塞到了枕头下。   招凝打开门,小跑着到了厨房门口,炉灶的火光中映照着老人沧桑的模样,但他抬眸看她的时候,招凝脑海中意外的划过一道遥远的背影。   她眨了眨眼,好一会儿才问,“爷爷,你找我。”   老者还在看她,招凝看了看身上的衣裙,恍然,在他面前转了一圈,云绿渐染的衣袂飘动,就像清风拂过竹林深处。   招凝立定,牵起嘴角,勾出一丝不太熟练的笑容,很是腼腆。   “谢谢爷爷。”   “……嗯。”老者从矮凳上站起来,伸手摸了摸她发顶,“做饭了。”   火舌的声音在耳边劈啪作响,招凝挑了挑燃着的柴火,让火更旺一些。   坐在矮凳上,她抬眼的目光被烟囱挡住了,她小动作地向旁移了移,看着对面不疾不徐地动作。   她似乎尝试从只有十二年的记忆里挖掘出关于面前人的点滴记忆,甚至在想那颗歪脖子树下的屋舍里,会不会也有一个这样的爷爷。   但显然没有。   她又问,“爷爷,你之前认识我吗?”   老人的动作停下,他看向招凝,忽而一笑,“当然,昨天,前天,大前天。”   但招凝却摇头,“我不是说这些日子。我是说,在招凝还没有逆生的时候,爷爷认识我吗?”   \"认识。\"他说道。   招凝眼眸一亮,“那时候的招凝是什么样子的?”   老人从锅里夹起一块肉,缓慢走过来,递到她嘴边,招凝下意识地后避脑袋。   “尝尝味道。”   招凝疑问,但看老人似有她不尝就不开口的耐心,她试探地凑近,小心地试了试温度,再咬住,才咀嚼两口,她便捂住了嘴。   “咸了?”   招凝快速嚼了两口,囫囵吞下,摇摇头,“好甜。”   老人转眸,看着灶台上一模一样的两个小罐子,走到灶前,将另一个小罐子换了另一个位置。   “你弄混了吗?”招凝问。   他说,“老了。”   十二岁的招凝对老人口中的“老”字无甚概念,可能面前老人从一开始便是耄耋之貌。   只是提议道,“那我们待会拿纸和浆糊给它贴上标记。”   “嗯。”   招凝依旧看着老人,老人干脆转做成糖醋,这才说道,“那时候的招凝……”   他忽而顿住,一时间竟没找到形容词,就在这时,他手掌突然按在了锅沿上,滋啦一声声响,他的手竟没有径直弹开,而人已然半撑着灶面要扑下去。   “爷爷!”   招凝扔了烧火棍,几步冲上去,瘦弱的身体撑起他佝偻的身姿,欲抬起他按在锅沿的手,这时老人另一只手却突兀按在她后脑,银光晕开,招凝无声无息地软倒在他怀里。   老人就这般将她拥在怀里,身形完全遮掩着,他的眉目俱是凌冽和冰冷。   高空之上忽而狂风大作,雷云聚集,万丈雷光如游龙游蹿在云中。   在雷光游龙即将劈下之时,却见一座宫殿出现在雷云中,吞噬了所有雷光,瑰丽光华如极光般从天宫洒下,方圆万里,一切动静均被定格。   天宫中传出声音。   “阁下何苦如此逼我九州。”   “坏吾之计划,乱吾之大事,你之九州难道是忘了代价吗?”   “西极魔荒,毕生难忘。但,阁下,今日之九州可远非当日之九州,您想隔着时墟杀我九州之人,也太无法无天了!”   “呵。”   却见整片九州的天空都开始动荡,天空变得层层叠叠,紫色的幽光像是浓烟滚滚从天裂中渗出来。   可这是天宫依旧立于天地中央,万丈光华囊括天地。   七道光华从九州各处冲入云霄,直至另一道银光贯穿天地,牵引九重天路,虚无倒影天空,幽光浓烟倒流。   “好!好啊!当真是能耐了。那就看看五百年后时墟之期,你们九州还保不保得住!”   雷云消失,狂风骤歇,天空沉寂。   天宫的投影却落在地下。   厨房中的老人将招凝抱在怀里,缓步走了出来。   天宫投影在小院前,大门平齐着小院院门。   又一老者出现,他站在天宫门内两步。   院中的老人停下脚步,语气很是寻常。   “多谢鸿德尊者。”   鸿德尊者叹惋着,从天宫中走出来,说道,“他们勾连昆虚的气运彻底被斩断了,已是暴怒。如今再这么激他,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次能跨域时墟在凡俗找来,下一次,说不定就会直接派人从坠仙域偷渡而来。”   院中的老人以手腕撑着招凝背部,左手展开着,其上已是血肉淋漓,却好似没有痛觉。   鸿德尊者的担心在他看来好似并不在意。   他边走边道,“他们不会有机会的。”   鸿德尊者顿了顿,想到一种意思,看了一眼他怀中缩小的人儿。   “她对坠仙域的掌控力并没有你想象的那般彻底。”   “我并没有这么想。”秦恪渊站定,转而提眸看鸿德尊者,“我的意思是,死人是不可能偷渡九州的。”   “你——”鸿德尊者一时愕然,他看了一眼对方又看了一眼招凝,又坚定地摇摇头,“这太冒险了。就像他说的,五百年的时间很快就要到了,我们不想牺牲任何力量。”   “那你觉得,什么都不做,这一次的时墟之期就能渡过吗?”   鸿德尊者一时间无言了。   很久很久,他像是妥协了一般,看着招凝,又看着对方。   “能成吗?”   “可以。”   “那你化神。”   “强破。”   鸿德尊者顿住,“我知道拦不住你。不过,恪渊啊,你想过你怀里孩子结婴后醒来是什么感受吗?”   秦恪渊低眸看招凝,她已经完全沉睡了,再睁开眼,她的记忆又会倒退一日,他会重新和她介绍——爷爷姓秦,是捡到你的人。   他转眸看鸿德尊者,“劳烦了。”   鸿德尊者叹惋,转身走进天宫,天宫的投影消失,大地的定格复原。   新的一日。   招凝坐在檐下两级台阶,斜侧着身给陌生的爷爷包扎手上的烫伤,“好了,秦爷爷。”   秦恪渊应了一声,活动活动了手掌,表皮已经完全溃烂,血肉被生生挖去坏死的部分,伤口的疼痛牵扯着全身神经。   但他眉宇未有丝毫颤意,也没有用法力复原伤口。   他看着面前暗中打量的招凝,“爷爷手疼,能帮爷爷做事吗?”   招凝在自己的采药任务和老者之间犹疑,很快选择了后者,药材丢了,她回去也会没命的。   “好。”   秦恪渊捡起地上半成的鱼篓给她,示意帮忙编完。   招凝嘴唇动了动,很诚实道,“这个我不是很熟悉,我只会编药篓子。”   “差不多的。”秦恪渊说道,“爷爷教你。”   “嗯。”招凝向他旁边移了移,他就坐在台阶上方的矮凳上,两只长腿一脚踩在台阶上平台,一脚伸展着触碰到台阶下。   招凝举着竹条试图续篓,秦恪渊老迈的声音缓慢地讲解着,兼或者指着节点和方向。   直至快晌午了,招凝堪堪完成鱼篓,但心里却是兴奋。   只是这鱼篓并不是很成功,篓细颈偏移了正口,还有几分歪扭。   她尝试着把扭正,但是力气太小,竟没有偏移分毫。   秦恪渊轻笑了声,他站起身,伸出未受伤的手,“鱼儿不会介意的。走吧,爷爷带你去抓几条鱼来。”   招凝看着那只老迈的手,又抬头看他嘴角的笑意,心中便是轻松了。   她跟着笑,伸手触碰,紧接着被握住,带着很陌生的温暖。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小屋里的书架从话本药书换做了一卷卷封存的纸卷,随意取下一卷,便能看到印在背面翻转的蝇头小字。   春去秋来,小院添了很多东西,红树下不知何时架起了秋千,院子角落圈起了一处矮篱笆,几只小兔子挤在一起打着盹,檐下堆放着竹条和很多编织成物件。   屋舍最东头的房间缓缓拉开了门,一位耄耋老人缓缓走了出来,身形佝偻的更厉害了,走路时因为慢才没有表现颤抖。   “小招凝?”秦恪渊喊了一声,但并没有人回答他,他掐指一算,六七年过去,今天似乎到时候了。   他走到对角的房间,又轻轻敲了敲,依旧没有回应,这才用力推开门。   房间里空无一人,他走到床边,床上展开着一卷纸,上面写满了字迹,只是字迹越到后面越稚嫩,像是初学写字的笔记,很多字都写不出来了,用墨点代替着。   他郑重地将纸卷起,转身走到房间那头的书架上,将纸卷添加在上面。   放上之时,他耳朵动了动,听到细微的声响,但很快就没了声音。   秦恪渊并没有停下动作,看着满架的纸卷,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片刻之后,他依旧没有往外走的意思,再一次站在了床前,而后蹲下身。   床下瑟缩着一个小姑娘,没多大点,床板离地只有二尺不到的高度,她抱着小腿蜷缩着,仍然不显拥挤。   小姑娘看见有人发现了她,往角落缩的更厉害了。   “快出来。不会有人抓你的。”   六岁的小招凝颤抖着看向他,秦恪渊笑道,“出来吃早饭了。”   他朝里伸出手,小招凝又退了退,硬生生退到了床下短边,不自觉向后一仰,整个小人都倒出了床底。   脑袋轰得一声磕在地上。   秦恪渊神色一紧,站起来要绕过床头去看她磕得如何,她却不哭不闹慌张地爬起来,飞快地蹿到房间的另一边,躲在桌案后,半藏着身子满脸戒备地看着他。   他微叹,转而缓步走过去,离桌案半丈便停下脚步,蹲下身说道,“别怕,那些凶煞的人贩子已经不在了,爷爷是在河岸边捡到你的。”   “你胡说。”小招凝脆生生地反驳着,“我已经上岸了,还进了城!”   秦恪渊算了算时间,这应该是她刚进江宜城的时候。   “那你记得学堂的老夫子吗?”他神色不变地说道,“爷爷是他朋友。”   小招凝眨了眨眼,似乎在审视他,又似乎在纠结什么。   “真的吗?可是他很凶。”   小招凝想了想昨日迷糊中听到学堂中怒气冲冲的声音。   秦恪渊笑道,“那是他,不是爷爷。”说着,翻手一变,“你看这是什么。”是一只竹条编织的小蚱蚂,一根竹条牵引着,小蚱蚂上下晃动着,好似在蹦跶。   小招凝的目光不由得就锁在了它身上,眼神跟着上下动作。   “来。”他又道,“你想要什么,爷爷都编给你。”   “真的吗?”   “当然。”   小招凝指着那竹编的小蚱蚂,“我就要它就够了。”   “好,那你过来拿。”   六岁的小招凝有警惕但没有那么深的戒备。   她犹豫再三,还是抵不住新奇玩意儿的诱惑,小步往秦恪渊面前去。   直至小手勾到小蚱蚂,忽然间秦恪渊将她抓进怀里,坏笑着说,“抓到你了。”   小招凝当场就吓哭了,可偏生手中勾着的小蚱蚂还没有掉落,两只小手拼命抵着他,挣扎着要逃。   但显然挣脱不得,故意吓她秦恪渊抱紧小招凝,起身,边揉着她磕到的后脑边哄着。   “乖,不哭,爷爷逗你呢。”   小招凝挣扎得厉害,“你和那两个……都是坏人!”   秦恪渊已经抱着她站在院外石桌,拿起一个烤得香软的红薯塞给她,“那两个给你吃好吃的吗?”   小招凝鼻头动了动,已经沦陷在甜香之中。   他抱着小招凝坐下,将随时想要逃跑的小家伙锁在怀里,一块一块地剥红薯皮,又递给她。   小招凝两只小手抱着大块头的半个红薯,乌溜溜地眼睛仰头盯着他,眼角还挂着颗泪。   六岁的小招凝身形只有四五岁般的大小,秦恪渊抹了她的泪,摸着她小脑袋,“不会有坏人抓我们小招凝了。”   小招凝眨巴眼,又眨了一下,似是在询问“真的吗”,又一边小心探头去吃那红薯,越吃越是高兴。   他看着她小口吃着,又问,“小招凝识字了吗?”   她含糊地摇摇头。   即使用于提醒自己的纸卷摊开着,她也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   “爷爷教你好吗?”   小招凝咽下最后一口红薯,期待地看着他,不知道是在期待红薯还是期待学字。   但秦恪渊又给她剥了一个。   早饭后,红树下的石桌又添了笔墨纸砚,小招凝坐在他怀里,他一手教着她那笔,一手扶稳她。   一笔一划地引着她在纸上写着。   招凝。   “这是你的名字。”   小招凝好奇地看着,半蹬起身子,压在纸上,似要自己来一遍,秦恪渊的手只护在一边。   新出的字像是乱枝随意画出来的。   她一瞬懊恼,瘪着嘴看秦恪渊。   秦恪渊笑道,又重新抓起她的手,“慢慢来。”   她又问,“那爷爷的名字好写吗?”   秦恪渊在纸上写了一字“秦”。   小招凝皱着眉,“也很难写。”   “那我们先学你自己的名字。”秦恪渊说道,手上已经换了一张白纸。   六岁的小招凝自顾自地拿着笔,写出一横,又写出一横,每写一笔都似在深思熟虑,直至最后形成一个四不像的“秦”字,转而得意地转过小脑袋看着他笑,圆溜溜的眼珠盯着他像是在期待着夸奖。   于是得到了一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糖人。   小招凝拿着糖人,在他身后左右张望着,总觉得他刚藏在哪里她没有看见。   “再不吃要化了。”他说着,护在小招凝背后的手银光才刚刚收敛。   他们又继续着写字,从外扭散架的两字逐渐变得工整,也不过几个时辰的时间。   到了未时末,秦恪渊带着她走上一条从前没有的路,微微波动间,无缝无形连接起新的地界。   小招凝看着城楼上的名字,眼熟又觉得哪里不一样,六岁的小招凝还没有十二岁的招凝那般敏锐,能察觉出建筑上的时光流转。   她满眼都是城中喧闹。   他们走了进去,人群熙熙攘攘,吆喝声不绝入耳,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看花了眼。   只是这一次,她任意打量着,好像没有旁人的嫌弃和驱赶。   城里新来了杂耍班子,人群围了一圈又一圈,秦恪渊护着她挤了进去,不一会儿,就见中间的壮汉喷出一口火焰,吓得小招凝抱紧他的大腿,脑袋也埋进去。   “小丫头,吓得哭鼻子了!”耳边忽而传来一男孩的嬉笑声。   招凝转出一只眼睛,看旁边站着两个五六岁的小童,一男一女。   她挤了挤小鼻头,瞪了他一眼,转而挪到另一边,远离他们,换只腿抱着。   “老人家,不好意思啊。”两小童的母亲拍着男孩的脑袋一下,朝秦恪渊道歉。   秦恪渊只微微颔首,而后顿下身,问小招凝,“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   “不要。”小招凝说道,她又小心翼翼转头看杂耍的人,见他不在吐火了,松了一口气,又天真地问,“他刚才在喷火,是因为他们是神仙吗?”   “噗嗤。”旁边的小童笑出了声。   不过这次话还没说出口,便被母亲揪着耳朵拉走了。   “他们当然是神仙。你看。”秦恪渊蹲在她身后,手掌压在她眼睛上,缓缓下移,视线重归,招凝瞧见那人身上泛着乳白色光华,光华溢散成星点传递在每一个人身上,而所有可目视之人,他们身上或是泛着乳白色光华的,或是夹着异色显得浑浊,当那些星点传递到他们身上,那些浑浊会在某一时刻变得浅淡而微不足道。   “这是什么?”   “人间喜乐。”   小招凝似懂非懂,视线恢复正常,秦恪渊带她往其他地方去,走到一处贩糖人的摊位前,她问,“我可以再要一个吗?”   她眼睛期待的看着,在得到拒绝前,她又说,“我可以留给明天。”   “好。”   小招凝又得了一个被油纸包好的糖人。   秦恪渊付了两份银钱,小贩迟疑,“这……老爷子,你付多了。”   “没有。”他说,“是之前的。”   小贩一点印象都没有,但见老小已经走了,只能满头雾水地挠挠后脑。   “那是我昨晚待的地方……嗯……有点像。”小招凝迟疑着,面前的学堂变化很大,破损的围墙不知为何一夜之间高高筑起,隔绝了向内的视线。   她挣脱秦恪渊的手,跑到那处角落,蹬脚向上,却再也够不到顶,“原来有个豁口的。”   “不能爬的。”不远处传来小女孩的声音,招凝转眸,见起先的两个小童在不远处看着,身边还有三个不大的孩子,女孩说,“院子里面住着贵人,不能打扰的。”   招凝转眸,低下头,小跑回秦恪渊身边,他看向学堂,隔绝的围墙并没有阻挡他的视线,经年残留的气息记录着百年的变迁,老夫子虽死,桃李遍天下,共同将破损老旧的学堂翻新、院墙也跟着垒高,如今学堂里已经不再是孩童启蒙和寒门读书,而是贵人研学之地。   孩童们也不清楚这些,他们只知道爹娘禁止他们打搅。   小女孩笑道,“你是新搬来的吗?和我们一起玩啊!”   小男孩跟着点头,转而把衣服一甩,“玩天外飞仙!”   事实上所谓的“天外飞仙”不过是展开外袍,互相追逐打闹而已,小孩们嘻嘻哈哈。   小招凝动了动手,看向秦恪渊。   “去玩吧。爷爷等你。”   小招凝这才高兴地奔进去,孩子们之间是没有隔阂的,笑声也是纯粹而又感染力的,想必而言,小招凝安静很多,但眉眼弯着,是少有的欢乐。   到了傍晚,小伙伴们散去,白日揪着小男孩耳朵的妇人又一次揪着小男孩的耳朵,一口一句骂他贪玩,小女孩追在后面偷笑着,想起什么,转头朝小招凝喊着,“我们家在那颗枣子树那,来找我们玩哦。”   小招凝迟钝地抬手朝她挥了挥。   等人都没影了,她看着那棵枣子树。   秦恪渊蹲在她身边,“想去找歪脖子树吗?”   小招凝转头,却没有说什么。   “还是想去找桑明树?”   小招凝只伸着双手往他怀里钻。   他笑,“我们小招凝想家了。”   说着他抱着小招凝往城外去,到了城口,小招凝感觉他更显缓慢的步子,便挣扎着下来。   夕阳下,老人佝偻着身子,伸手牵着还不足他大腿高的孩子,往家去。   新的一日,又一次新的认识。   抗拒之后便是依赖,小招凝的字依旧是从乱画到规正。   秦恪渊会带着她再去找江宜城的新朋友,会在看见新朋友前,悄声告诉她那两个小孩,一个叫“晓玥”,一个叫“阿东”。   小朋友之间无需熟悉,知晓名字避免不必要的追问,便是随意的玩乐和开怀的大笑。   日子一天天过去,后来的纸上不再记录今日的故事,写得满满都是规正的招凝二字。   直至小招凝缩小到两三岁,不可能再和长大的小朋友一起玩耍。   秦恪渊把她背在身上,带她往歪脖子树意指的地方去。   年岁太小,已经不知事了,更不懂身处之地和怀抱她的人忽而间变化,只是越发对那棵歪脖子树印象深刻。   小招凝看到那颗歪脖子树时,歪脖子树已经枯了,上面系着很多的红布条,已经褪色粘满了灰尘,腐毁得好似轻轻一拽就会变成碎屑。   两岁的小招凝走路都不稳,话还说不完整,站在树下,满脸委屈地转眸看着秦恪渊,抬手指着枯树。   “没,没。”   “它还在呢,看。”秦恪渊轻声说道。   转而指尖虚空一点,一点灵光出现在指前。   小招凝看到了新奇玩意儿,扑蝴蝶般扑向那灵光,好似当真被两只小手包裹着。   只是当她小心翼翼展开一点缝去偷窥的时候,那灵光滑溜地从她手中钻出来,蜿蜒向上,裹着银色的光华。   再铺开,只见枯死的歪脖子树再次复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充实成长,茂盛的树冠伸展蔓延,直至最繁华之时,绽放满树的花簇。   微风拂过,花瓣如雨洒落。   两岁的小招凝就在树下开怀的玩耍着。   直至最后玩累了,跌跌撞撞地扑进他怀里。   后来,随着年龄的减小,小招凝变得嗜睡,一天不仅有大半时间在睡觉,睡觉的频率也增加了,每一次醒来都是更小的小小招凝。   红树下又置了一把摇椅,暮年的老人躺在摇椅上,小小招凝趴在他怀里,睡得香甜。   摇椅啊摇啊摇,岁月啊走啊走。   直到一日,摇椅换成了摇篮,小小招凝变成了婴孩。   澄澈的眼眸倒映着婆娑而下的红叶和行将就木的老人。   老人的指尖点在她额间,暮沉的声音拂在耳边。   “愿只愿招凝小仙子——”   “安顺。”   “喜乐。”   “长生久视。”   小小的招凝只咯咯的笑着,小手挣脱襁褓去抓他的手,就像当年清陌江畔的……分离。   天空中劫云滚滚,浩浩沉压,雷光如龙游蹿嘶吼。   红树下,婴孩闭上眼,身形虚化,清光交织着缕缕金丝缓缓绽放,又渐而压缩至中心一点,凝成先天造化功德金丹,丝丝缕缕的功德金光跃动,纯净浅淡的清光旖旎氤氲。   而后摇篮外的人跟着闭目,银辉晕开,似又凝实,却是虚化,形如飞龙生翼,含住清光氤氲的金丹,转而冲入劫云中,又贴着天幕疾速向九州最东南角飞去。   天宫的虚影出现在劫云之上,阶石之上,鸿德尊者背手眺望,摇头叹息。   天涯咫尺,望仙死城。   沉睡的人傀连邑忽而睁开眼,站在望仙殿高点,见银光似龙,挟劫云浩荡而来。   却又在一瞬,感应到熟悉的气息,便见那光华如应龙含珠,“宝珠”之中蕴得是生生造化、芸芸功德,是望仙之主。   他虔诚跪地,望仙万物臣服。   只见那银光径直飞向那渡劫台,开启的渡劫台,天地玄黄四字通达寰宇,无形光幕开辟新世界。   先天造化功德金丹被送入渡劫台中,悬停在中央,清光扩散,金光跃动,金丹好似只剩下一层薄薄的光膜。   光膜之内,胎儿般蜷缩的神魂逐渐凝实。   渡劫台外,银光游龙上下交错游动着,缭绕氤氲不断溢散,直至第一道劫雷猛而砸下。   阵法光幕颤了颤,金丹之中的神魂变幻成婴。   又一道劫雷砸下,阵法光幕一瞬消失,四只阵法水晶柱出现皲裂,却依旧荡开光幕。   万里之外观劫的天宫。   冷霜泷问,“为何先天造化功德金丹结婴雷罚堪比化神七七四十九雷罚,甚至……更强悍几分。”   “危天之力,逆天而行。自是一个死字。更何况……”鸿德尊者遥望,“又不是她一人在渡。”   第三重劫雷酝酿之时,渡劫台外交织银光好似融入了阵法光华之中。   直至劫雷砸下,渡劫台四只水晶柱完全碎了,银光内缩包裹着金丹三尺,金丹之中,元婴成型,金丹光膜碎成气息内收入元婴之中。   一颗“星辰”不知如何出现,却见“星辰”破开,出现的是招凝肉|身。   天地人三道魂火出现在眉心与双肩,魂火绽放,三花聚顶,元婴融入,入主紫府。   冥冥之中好似有天道恭贺之音,遥遥来自无尽之外、寰宇之尽,却见银光忽而一动,盘旋在招凝周遭,却有滚滚银光涌入她身体之中,那遥遥之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似是天涯咫尺。   就在这时,望仙东望,迷雾忽消,数里之外,一座神山隐隐浮现。   下一刻,盘旋的银光再显应龙之影,离开招凝,冲向咫尺神山。   咫尺之距却好像被拉得无限远。   却听一声龙吟,天幕骤黑,星辰浮现,群星坠向咫尺之间,铺成一道星云之桥。   银光携着万千光华突破咫尺,进入浩瀚九洲。   一切不过须臾。   天堑海的迷雾散了又聚,天涯咫尺,咫尺天涯。   银色氤氲包裹着元婴,刚刚成型的元婴仿若受醍醐灌顶,氤氲纳入的一瞬,气势节节攀升,身形渐渐成长,直至呈现出神魂本体虚影,又陡然缩回。变成天道紫婴本婴。   招凝缓缓睁开了眼。   神识放开,一里、十里、百里、千里、万里……   又霍然内收,她展开手,清光氤氲叆叇,似晨曦暮霭,透过朝阳,藏着星光。   是元婴……后期? 第251章   但紫府元婴手诀一转, 这股爆发的奇异力量忽而内敛,转而脱离元婴本身,凝聚在元婴后方, 形成一道阴影, 银华流转好似藏着最浩渺的剑意和最极致的杀意。   招凝肉|身跟着运转功法,九九八十一周天后, 修为巩固而定格。   元婴初期, 法力纯粹而极致。   一切劫后气息尽消散,招凝收势, 缓缓站起。   “恭祝元婴。”   就在这时,有人出现在旁侧。   招凝转眸, 见冷霜泷带着一丝笑意而走近。   她平静礼身,“谢过霜泷尊者。”   目光跃过她,一寸一寸在四周搜索而过。   “在找谁?”   冷霜泷明知故问, 招凝重新看向她, 她顿了顿,而后引着招凝抬眸看天宫。   只见天宫高立, 长阶一道一道铺下,一道高大身影站在至高处, 长生玉立, 负手静静看着她, 一席苍崖玄衽长袍, 一身冷冽, 是……秦恪渊的模样。   他缓缓走下,走到招凝身边, 轻声唤道,“招凝啊。”   招凝细细看着他模样, 没有激动,没有哀伤,甚至情绪都没有起波动。   她依礼礼身,“鸿德尊者。”   面前的“秦恪渊”身形一僵,神色古怪地看了一眼冷霜泷,冷霜泷眼里些许愕然和笑意,只耸耸肩,避目不与他对视。   “哎。”“秦恪渊”没有再挣扎,身形幻化,变回鸿德尊者本身的模样。   他抬手顺了顺长胡,“其实,老夫觉得还是挺像的。”   对,从模样到气势,没有哪一处不一样,可是招凝就是知道那不是师叔,挑不起心悸般的颤意。   “鸿德尊者,不必自责。招凝虽然不知道师叔为何请你这般做,但招凝知道师叔已经离开了。”   十五年的相守,陪伴她从金丹真人退回婴孩、重走童年后,他又一次消失了。   招凝转身,东望而去,天堑海迷雾浪潮般涌动,被望仙死城无形的气息推回,只是此刻却再也感知不到那天涯咫尺的蓬莱神山。   明明那么近,明明不过一瞬便达的距离,却被极光般的光幕隔绝两方。   招凝第一次觉得这道封禁如此令人生厌又……绝望。   冷霜泷和鸿德尊者一眼对视,他们看着招凝背影,她背影那般平静,平静的带着无法言说的难过,可又藏得太好,好似错觉。   鸿德尊者轻咳了一声,打破了沉寂的氛围,他说道,“不必担心,还会再见的。”   招凝转身,轻轻应了一声,再礼身道,“招凝一梦近百载,想要到处走走,便告辞了。”   鸿德尊者和冷霜泷自然不会阻拦,看着招凝化作一道清光消失在天际。   冷霜泷看着她远离,喃喃道,“招凝真的没事吗?她太平静了。”   鸿德尊者道,“也许大梦百年,难走出恍惚吧。毕竟从未见过这种结婴的方式。先天造化功德金丹,以造化之力从生到死,又借功德以死保生,生死交替之际,才能感悟天道玄意。”   “我是怕,怕她对恪渊生了隔阂。”冷霜泷微叹,“从恪渊回来,她就被带到他的局里。怕她以为恪渊回来只是借她接引天道前往九洲,怕她以为恪渊不告而离是无情,怕她以为她只是一颗棋子……”   “不会的。”鸿德尊者肯定,“这孩子名叫招凝。”   冷霜泷又叹了一声,两人消失在望仙死城。   一切散去,望仙死城重新回归沉寂。   空照山,招凝站在红树小院外,红叶簌簌落下,风卷起铺地的红叶,红叶旋转,缭绕在直折的屋舍周遭,这座幻化的小院逐渐回归它本来的模样。   她甚至没有走近一步,更没有将卧室书架上填满的纸卷取出。   只是站在小院外平静的看着,好似能看见岁月裹挟的两个人影相依相偎。   但紧接着,她背身,好似隔绝了那些记忆,一步跨出,消失在原地。   *   清霄宗。   却见两股极强的压迫感对冲,让所有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洪杰看着高空中的对峙,心中焦急却无助。   纪岫持扇剑站在他旁边,“石宗主为我们出面已经是不易,若是在这般下去,将极剑宗拖入浑水就是我们的不是了,这极剑宗的恩情,我们清霄宗怎么都换不清了。”   即使两宗关系再好,亲兄弟也要明算账,更何况石越泽是因为秦恪渊和招凝才主动出面帮他们抵挡劲敌的。   洪杰自知是这般情况,他提声说道,“红云上人,这石磊确实不在我们宗门中。他与令郎的恩怨,我们更是不清楚。如何要让我们交出人来。”   “不清楚。哈,一句不清楚就能把事情推的一干二净了吗?他石磊不是你们宗门天骄,他中了我的追魂索,气息在你们清霄宗最后出现就消失了。”天空中红云腾腾,其中有一中年男子,满目愤怒,他狠狠地盯着众人,“这若是没有你们清霄宗的参与,哈,简直是笑话。”   洪杰和纪岫对视一眼,纪岫摇了摇头,确定没有在清霄宗遇见石磊。   天空中与中年男子对峙的石越泽哼声道,“红云老鬼,你要是想找人,便让他们把清霄宗翻一遍就是,却这般气势汹汹威势压迫,是当真不把我昆虚宗门放在眼里了。”   红云老鬼眯着眼,“你石越泽乃极剑宗宗主,这般堂而皇之为清霄宗撑腰,你和他们是什么关系!”   石越泽笑,“没什么关系,看不起你罢了,以大欺小。”   “你……”红云老鬼被石越泽的不屑气得炸了。   洪杰一看不妙,连忙插声说道,“红云老祖,这事与石宗主无关,若是老祖想要找石磊,我们这就派弟子前去找。”   说着眼神示意旁边的弟子赶紧动作,事实上在红云老祖出来之前,他们都已经在宗门中寻找石磊的消息,这般只是想催一下那寻找的弟子。   没过一会儿,两名弟子都已经回来了,其中一人快速走到洪杰面前,小声说了句什么。   洪杰一惊,转而又掩去神色,便转而说道,“红云老祖,我们已经派弟子前往两趟查看了,确定没有看到石磊,不如……”   他的提议还没有说出口,就见天空中气云翻滚,红云老祖大吼道,“好,好啊,既然老夫好言让你们将石磊交出来,你们不交,那便都替我孩儿偿命去吧!”   说着铺天盖地的威压不顾石越泽的阻拦向下方冲去。   一时间清霄宗外一些来不及进入洞府躲避的弟子,都在威压下倒地,连洪杰等金丹真人身形也跟着晃了晃。   “红云老祖,岂有此理!”   石越泽说着手上聚起阵法灵光,转而强行抵去大半红云老祖的威压。   “石越泽,就凭你元婴初期想要拦我,不可能的!”红云老祖大吼着,“我不建议再多一个宗门给我孩儿陪葬。”   他说话间,手上掐起大法,那浩瀚红云,犹如天怒之力,整个清霄宗大阵都在颤动,阵中都似有狂风起势。   红云老祖乃阳州火云宗太上长老,元婴后期的修为,虽同为元婴境界,石越泽依旧敌不过他,但若是死战,两人对打起来,红云老祖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故而石越泽刚这般现身拦他,却没有想到这红云老祖丝毫不管不顾,竟然疯魔般要让整个清霄宗陪葬。   石越泽一瞬就明白,这家伙死的到底是哪个孩儿了,应该是红云老祖的血脉,元婴境界耗费半身心血才以秘法得到亲子李阳泽。   他也跟着头大,这李阳泽是红云老祖元婴才得的孩子,自是溺爱,生得嚣张跋扈,无恶不作,在阳州修真界更是坐拥一座城池,里面尽是他的侍女。   虽说此人备受诟病,可是他的背景摆在那里,没有人刚惹他。   可是现在,这李阳泽怕是死在了石磊的手里。   他一边抵抗着,一边说道,“红云老祖,你可想清楚了,我清霄宗和极剑宗可不是你想惹就惹的。一百年了,你是忘记当年昆虚之乱了,还是忘记昆虚秦恪渊了。”   “哈,你说他。”红云老祖眼中一瞬闪过惧意,但转而又大笑,“百年都无化神成功消息,早就化成土了吧。还想用他来威胁老夫,当真是笑话。”   谁都知道秦恪渊归来时,寿岁不过只剩百年。   “哦?是吗?”石越泽哼声一笑,“那你看看你身后是谁。”   红云老祖一惊,转头一看,却见高空不知何时站着一身云绿渐染长裙的仙子,亭亭而立,面上毫无情绪,只低眸漠然看着他。   “呵,跟老子装!”   不过是元婴初期,他缓了一口气,又因为自己适才表现出来的惊惧而恼羞成怒。   说着红云绞成恶鬼,直接向那空中仙子冲去,好似要斩下她找回刚才的面子。   却不想,那仙子未动,对他的攻击像是没有放在心上,直至那恶鬼红云冲到仙子近前三尺,却见她身后跃起三道金光,金光交织成索,就如寻常一挥动,瞬间将那红云恶鬼撕成碎片,力量崩碎在高空,红光像血雨般点点洒落。   红云老祖眼睛瞪大如铜铃,不敢相信自己恶鬼之力居然在元婴初期前竟然没有丝毫威慑力。   下一刻就将那仙子抬起手,清光氤氲,金索缭绕在抬起的手臂,而后随着法力的迸发,瞬乎跨越虚空冲到他面前。   红云老祖一瞬间头皮紧绷,掐法决凝神光之盾在前方,“这是……这是……”   功德之索,诛万恶。   他话根本来不及说出口,阻挡的神光很快就碎了,功德之索逼近至眉心三寸。   红云老祖惊极,身后忽而虚空破碎,他匆匆裹红云钻入其中,留下一句忿忿的咆哮。   “清霄宗,极剑宗,你们给老祖等着!!!”   破碎的虚空复原,功德之索消散,天空中的威慑也融于无形。   “哈哈,招凝,几十年不见,你果然已经元婴了。”   石越泽丝毫没有受刚才的插曲影响,抬手拱了拱。   “恭贺元婴,长生久视!”   招凝反拱手作礼,是同样祝贺。   威压散去,洪杰等人终于解脱,检查了弟子情况,见他们并未受重伤,俱是松了一口气。   再转而看天,惊喜万分,直至招凝和石越泽御空走下。   众人拱手,“石宗主,沈上人!”   见礼之后,是更加亲昵的称呼。   “招凝!太好了,你渡劫成功,果然结婴了!”纪岫兴奋道。   “当日首座带你离开,我们就坚信你一定能成就元婴的。”洪杰再一拱手郑重,“沈上人,长生久视。”   招凝微微颔首,承了他的祝语。   “咦?老秦呢?”石越泽神识扫过,“他怎么没有跟你回来?”   虽说当连石越泽对秦恪渊的情况很不乐观,但他并不觉得秦恪渊会因此身死道消。   他刚才只看到的是招凝,让红云老祖看后方也并不是欺骗他,是他自己也觉得秦恪渊一定在附近,毕竟招凝在这。   招凝回答的平静,“另有要事。”却没有称呼。   “哦,这样啊。”石越泽点点头,并没有怀疑。   洪杰等人也是松了一口气,洪杰转而又向石越泽郑重拱手作揖,“石宗主,这才多亏了你。”   石越泽挥挥手,“小事一桩。”   “对我等来说却不是小事,险些遭了宗门大难。还将极剑宗遭了红云老祖记恨,添了这么一个劲敌,怎么说都是我清霄宗的过错。”洪杰愧疚道。   “不必这般。”石越泽微抬手,微风拂过,虚扶起他,“我极剑宗正好差一个威震九州的机会,他若是送上门来,我却是乐意。哈哈。”   说是这么说,但确实得了帮助,   洪杰再一礼身,转身做请势,“那我们进大殿聊。”   石越泽点头,转而又看向招凝,笑道,“招凝,好不容易回来,也给我们说说,你之前到底是什么情况。”   清霄宗大殿。   招凝说得平淡。   “并非什么禁术,是我之前得了一枚星灵果,有大道无常之意,服下后需以秘法催动,才可发挥功效。我服食之时只是寻个机会,并未想过秘法,却不想阴差阳错,我所学道术,就是此秘法。无意施展之后,自行牵扯结婴契机,神魂化婴,岁月倒流,过程漫长了些。”   这过程不仅是漫长,而且艰难。   每一次动用法力都会加速倒退,每一次闭眼沉神或沉睡就会岁月倒流,每每都是猝不及防,每每都是茫然无措。   直至完全到了凡人阶段,一切关于修仙的认知全部都被抹去,没有法力时光倒退便不再加速,每一次沉眠都会倒流一天,前一天知晓的一切都会忘记,每一天都要以倒流回的那天记忆来重新认知周遭环境。   这个阶段甚至比修仙百年千年还要漫长。   如果不做好准备,如果没有绝对安全的环境和绝对信任的人,每一天每一刻都是危险,任何可能都会破坏结婴,且破坏既死亡。   “竟然有这么神奇的秘法。”石越泽惊讶,其他众人更是愕然。   “那你岂不是一点都没有察觉?这……这我都不知道该说是奇遇还是劫难,当真是阴差阳错,阴差阳错啊。”   招凝默然,事实上也并没有察觉,她打败宫瑎之后,其实冥冥就有这种回溯法则在压迫着她,但出了玉景珏的事情,即使她知道自己心中没有那般在意,可是还是不自主的想,是不是因为玉景珏的遭遇而产生了无法言说的“压迫”。   回到清霄宗又沉浸在藏书楼之中,她一直都未沉神,直至……直至她在藏书楼找不到答案后,去那枚扳指中寻找答案。   而她找到了答案。   星灵神树是中州古树,承载着古中州浩瀚法则之力,每一刻果实都会凝结当年的一条大道,三千大道,三千果实。   若是大道契合便能打开果实中所孕育的大道之意,所谓契合,便是功法与星灵果所含大道的契合,而显然太虚六道灵源秘传契合其中的一种道意,名为无常。   万物无常,万事无常,万法无常。   于是在太和无常道法的施展下,无常道意灌输于神魂之上,结婴水到渠成。   但这一切好似太过巧合了……   像是被推着走向这条路……   当时之时,招凝呆坐藏书楼,清醒的难过着。   但还是义无反顾地踏上了。   她没有再多说,众人便也不好多问,几人便又说回了石磊之事。   石越泽道,“这石磊到底是怎么回事?听说是你们清霄宗天资不错的弟子,百年时间就已经金丹中期了,怎么会惹上火云宗。”   “这我们也苦恼着。”洪杰说道,“现在的问题是,这石磊回来了,却好像突然消失了。”   “怎么说?”   “刚才弟子回禀的消息,说他的身份令牌出现在外门,但是人搜遍了内外门,甚至用魂灯去锁定都没有找到位置。”   “要么就是回来了但却故意扔下身份令牌便走了,要么就是有人用身份令牌故意吸引红云老鬼的注意力……”纪岫推测道。   但洪杰却说,“这两种可能性并不大,不说石磊的品性是经过考验的,就说这身份令牌的特殊,也无须直接引到宗门中来。”   “所以,我还有一种可能,便是最可能的。”纪岫沉声道,“他在宗门中被什么人给带走了,甚至是掳走了。”   石越泽“哦”了一声,“这好办。”   说着一道灵光打出,法决一转,却见绕着身份令牌转了一圈,其上的气息便被勾连而出,紧接着隐隐有些光影闪过,转瞬即逝,但也足够让众人看到真相了。   石磊的却是被“掳”走的,那是一个女修,五官明媚而浓艳。   两人在争执之中,石磊被女修气急之下暗使手段,最后被带走了,而石磊的身份令牌正是当时落下的。   “这是谁?”   “不是清霄宗的人。”   “瞧着很是眼生,不像是昆虚的金丹真人。”   “嫣然仙子。”就在这时,招凝忽而点出那女修的名字。   众人一愣,石越泽转头看招凝,“难道是掩月尊者的徒儿?”   明面上,嫣然的确是掩月尊者的徒弟。   招凝点头。   洪杰皱眉,“看来,我们得去炎州拜访一下落月谷了。”   “落月谷?”招凝疑问,“紫焰宗怎么了?”   石越泽介绍道,“你不在的这几十年,炎州发生是翻天覆地的变化,这紫焰宗便是最直观的,他们两个势力直接分割出两派,一派是紫焰宗,一派便是落月谷。”   “而造成这一切的人,招凝可能还认识。”   接受到招凝略有疑问的目光,他说道,“你可记得当初斗剑大会上遇到的那个项鸿轩吗?他毁了紫焰宗的祭坛,暴露出紫焰宗换金丹的事情,最后致使九州无数家族宗门来质问,他们内部的分裂便不再可能共存一宗,故而便分宗了。不少上品金丹真人因而离开或者死了。”   当年望仙死城项鸿轩以死来求紫焰宗灭宗,招凝并没有应,这项鸿轩倒是真的闯进了紫焰宗。   “现在虽说无声无息了,但我们觉得他必是藏在了什么地方。”   “嗯。”招凝没有多问,她抬眼看洪杰,“落月谷我去拜访。”   众人没有多想什么,招凝是清霄宗元婴上人,自是比金丹真人去更合适。   “那便劳烦了。”洪杰拱拱手,又说,“此事到底是石磊无缘无故斩杀李阳泽,还是因何原因,是罚是护,得找到他问清楚才可得真相。”   招凝应了一声,她站起身,似是不准备多留,现在就走。   元婴来回不过眨眼时间,故而他们也没有在意。   洪杰和纪岫起身送。   招凝面前虚空缓缓碎了,形成扭曲通道,脚步迈出之前,她忽而转身问道,“听岚在宗门吗?”   洪杰两人显然没有想到招凝问的是这个问题,愣了片刻,洪杰道,“她并不在。”   而招凝没在多言径直走了进去,虚空碎裂恢复。   洪杰忽而顿了顿,“说起来,这听岚好像也出去数十年了。好像同宗门报备就是因为去阳州,难道招凝的意思是跟石磊有关?”   “连我都听说了,你们家石磊真人和听岚真人天生一对,是道侣啊。”   石越泽调笑着说了一句。   洪杰竟不知石越泽有这种八卦心情。   石越泽难得解释了句,“当初我元婴大典上,你们宗门来的人可是聊得很欢。”   洪杰赧然,就又听石越泽问道,“既然招凝回来了,你们宗准备何时为她开元婴大典?”   洪杰早就想好了,“等上人回来,我等请示之后,随时昭告九州。”   他郑重说道,但说完却感觉不对,一直没有听到纪岫的声音,一转头便见纪岫还在发呆。   “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我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纪岫抹着下巴琢磨着,看着招凝离开的位置。   洪杰一瞬发愣,紧接着便是茫然,“哪里不对?这不是和以前一样?清清冷冷,安安静静。”   纪岫想了又想,肯定有什么。   石越泽忽而道,“我也察觉到了。”   两人目光对准他,他斟酌着说道,“好像没听到她怎么提老秦。”   洪杰和纪岫一眼对视,纪岫带着几分小心地说道,“当年复宗之后招凝回来,聊起时,好像三句不离……”   洪杰咳了一声,“是我们多虑了吧。今日我们一直在说石磊之事,哪有机会提起首座。”   三人视线一呼唤,也不知道谁附和了一声,“好像……也对。”   过了片刻,石越泽起身,“行了,也别多想,我回去了,回头招凝元婴大典记得第一个来通知我。”   洪杰和纪岫拱手礼送。   招凝破碎虚空一步便至炎州,大抵掐算落月谷的位置,再迈一步便出现在落月谷外。   她没有叩宗亦没有提醒,只是站在门外,很快,便有几名真人匆匆从谷内出来,立于招凝身前见礼。   一道声音飘到招凝耳边,“招凝,恭贺元婴。”   声音轻柔,是掩月尊者的声音。   为首的是谷主莫朗,莫朗恭敬相请,“上人,请您随我来。”   落月谷光线黯淡,谷内一切景与物,同炎州风格有着很大的差距,这里的一切在昏暗中泛着淡淡的光华,显得柔和而平静,四周皆是花海,各色灵花在微风中形成光华浪潮,点点萤虫在浪潮中舞动,唯美的令人沉溺。   山谷最深处是一座洞府,入内便将光怪陆离的溶洞奇观,处处都是自然的鬼斧神工。   再向内又豁然开阔,招凝跟着打量了几眼,似乎有些出神,反而是最前方纱幔围起的修行之地未能引起注意。   “再看什么?”纱幔后女声轻声问着,她一挥手让莫朗离开。   招凝礼身,“掩月尊者。”   又道,“感慨此洞府处处自然,处处有道。”   “不过偶然寻得。”纱幔中女子抬起一指,纱幔掀起,露出一张绝色容颜,天地好似都能为之倾倒,比嫣然仙子容貌几分相似,却胜之无数。   “坐。”   招凝在她斜侧坐下。   掩月尊者目光在她身上划过,嘴角是温柔的笑,“初见你,还是嫣然去昆虚贪玩的时候。后来见你,小小的仙子在黑龙手中挣扎成就先天造化功德金丹,着实不凡。而今再见,已是元婴了。时间当真过得快啊。”   招凝也道,“自修行而来百年过去,至今还觉恍惚。”   “不过是百年。”掩月尊者掩嘴笑道,“其后还有千年,万年,不必执着于当下。”   招凝静静看着她,并没有说什么。   掩月尊者便又换了话题,“我知你为什么回来。嫣然那个孩子,和我当年一样,为情所困。”   她摇了摇头,“孩子之间的事情,我不想掺和,嫣然不是我,石磊也不是……昊阳。”   “嫣然仙子如今年岁似乎与我差不多。”   “对,这不是什么秘密。”掩月尊者道,“当年我陷于孽缘之中,让她未足月便夭折,后来费劲心力以秘法送她如轮回,寻了她三千年才找回她转世。”   却是不知道转了多少世了,才唤醒血脉,故而对外只以师徒相称。   失而复得,掩月尊者心疼至极,自是万事纵着她,唯有一事不让她参与,便是……昊阳之事。   “那年招凝在昆虚幸遇嫣然仙子赠极品避火符,才避开昊阳传承之人的手下暗算。”招凝又一礼身,“招凝一直记在心上,感激不已。”   掩月尊者轻笑,“不用多挂心。这孩子不过是想破坏那人传承者的伎俩。我曾经和她说过我与那人的过去,这孩子一直对那人忿忿着,当年一听到有类似那人的人出现,便趁着我天宫值守之时,跟着宗门代表去了昆虚。她这般一闹,不知道强扯了多少因果在身上,好在一切随着那人和他传承者的灰飞烟灭而消散了。”   她语气很温柔,不愿提起昊阳之名,但对昊阳已经完全掀不起什么情绪波动了,也不知当年又是何般心死。   许是提起昊阳与昆虚,她又摇摇头,“都是罪孽啊。”   招凝便问,“他是九洲之人?”   “是。”掩月尊者道,“他想从时墟回到九洲,不仅失败了,还失了本心,与天魔为伍,变心脏为魔种。”   当年清霄宗凌霄上人哀叹,昆虚放任他肆意胡来,初听不甚明晰,而今却是明了,昆虚期待着他能不能从时墟打开一条通往九州的通道,却不想却打开了一场不该有的劫难。   “去九洲何其之难。”   掩月尊者感慨着。   她忽而倾身,手掌轻按在招凝手背上,“招凝,你是例外的,你得天道接引,证就元神便可直入天道所在的九洲,是整个九州的例外。”   连掩月尊者眼里都是期待,“不着急,不过是千年时间。”   从元婴初期到元婴大圆满,再从元婴大圆满步入化神,千年时间是理想,更多的是寿元耗尽化神无望的悲哀。   “时墟之期就要到了,千年时间似乎太遥远了。”   “原来你已经知道时墟之期了。”掩月尊者讶异,“不过你不用挂心,这五千年,天宫也不是毫无准备的,只安心修行,证就元神便好。”   言下之意,没有其他去九洲的方法,但凡可以,他们也不会困于九州,困于元神第一劫,而满心期待着招凝这此间唯一的例外。   招凝垂眸。   许久未说话,便起身道,“不知石磊在何处,他与嫣然仙子之间的恩怨,我等虽不参与,但他似在阳州闯了不小的事情,惹得火云宗红云老鬼亲自上清霄宗讨伐,这个中缘由还是得了解清楚的。”   掩月尊者恍然,“他们在幽风涧,你让莫朗直接带你去吧。这两人……哎……”   招凝拱手告辞,她刚走出纱幔范围,却听掩月尊者又提醒道,“最近阳州气运怪异,怕是有暗流隐匿,且多注意。”   她转身,见掩月尊者神色郑重,颔首应了。   纱幔放下,瞬身出了洞府。   莫朗已经在外等着了,“沈上人,我引你去幽风涧。”   幽风涧在落月谷西南,山涧隐于幽暗深绿之中,清脆叮咚的泉水和着幽幽风声,让人一瞬心静而心宽。   泉水一处岩上,石磊盘膝打坐,但却没有引起丝毫天地灵气,他的修为处于古怪的禁锢状态,但他依旧维持着修炼姿势。   “你别尝试了,这是我娘亲交于我的秘法,乃幽月封灵之术,一旦施展修为皆无,与凡人无异。”   嫣然仙子用荷叶捧着灵果而来,站在岩石下方,递向石磊,“喏,填填肚子。”   石磊理都未理,眼睛都不曾睁开,嫣然目中流露出些许难过。   但是却依旧倔强地递着,“你身受重伤,越是修炼越是伤得深重,只有封了你的修为,才能让你借助幽风,静心潜神,慢慢恢复,我难不成还会害你!”   嫣然撇过脸,“还是,你以为我故意禁锢你修为,不让你去找听岚!”   石磊倏然睁开眼,“听岚此刻生死不明,我却不能去寻她,还要龟缩在这里做凡人,你让我如何静心,如何潜神!”   嫣然瞬间就恼了,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听岚,听岚,你就知道听岚,我为你好,你却骂我!”   她气急直接扔了手中之物,灵果扑通扑通砸入水中,她转身抹泪跑了。   石磊更是有忿,偏首不理。   莫朗不是第一次见这两人吵架,叹了一声,“沈上人,你看这……”   他话音未落,便被石磊察觉了。   石磊抬眸,一眼看到招凝,很是欣喜,从岩石上跃下,拱手作揖,“沈师……师叔,您都成就元婴了,恭贺长生久视。”   招凝无甚含义的应了一声。   微微抬手,一点灵光打入石磊体内,石磊一惊,身体紧绷,但转而又放松下来。   招凝收回手,他紧张询问,“沈师叔,我的伤可有别的办法?”   “金丹岌岌可危,欲碎未碎,一旦解除禁锢,一丝灵力入体,金丹都会立即碎了。”   石磊身体一颤,向后退了一步。   却听招凝又道,“但,你若是金丹碎了,却有另外的方法救治,且更快些,只是碎金丹本身便有生死之危。”   石磊僵硬着,半晌不知该如何选择。   招凝并未等他考虑。   “红云老鬼,今日大闹清霄宗,若非极剑宗石宗主阻拦,宗内之人皆有生死之危,你,可知。”   石磊蓦然睁开眼,惊愕至极,“他怎会……怎会……”追到宗门,又波及宗门!   紧接着他咚的一声跪下,“这本该是我们个人恩怨,这红云老鬼,欺人太甚!是我之过,连累宗门。”   招凝背身看涓涓流水,感知幽幽风意携着神异的力量。   “你乃清霄宗弟子,受清霄宗庇佑,也承清霄宗身份。你便知需告诉我,为何杀李阳泽便可,是非功过自有评说。”   石磊应声,“那李阳泽残虐至极,不仅要欺辱听岚,还要将她献祭阳神天尊!” 第252章   阳神天尊?叶枫?   他被封禁阳神境三千年, 如何能重新勾结阳州之人?   招凝看向此刻愤愤难平的石磊,“你且详细说说。”   石磊应声,这事缘由还得从当年听岚去阳州做任务说起。   当年天阳仙宗内乱, 失去对阳州的掌控力, 阳州就是随之而乱,各宗门家族彼此争夺资源与领地, 后来天阳仙宗新宗主登位, 要九州各界来参加盛典,听岚便代表清霄宗而去。   也不知听岚此番到底有何遭遇, 自那归来之后,听岚时常外出历练, 后来石磊一打探,几乎都是与阳州有关,才知听岚在阳州得到了一个消息, 某个秘境中有远古遗迹, 可能是某种大道传承。   彼时李泽阳乔装易貌,表现出一副君子模样, 邀请听岚前往一起去探,同行还有六七人, 听岚自是欣然应允。   据李泽阳所说, 此秘境五十年才开启一次, 一行人等了二十年才等到秘境开启之时。   然而却不想这就是李泽阳的阴谋, 秘境根本没进入, 所有人便中了李泽阳的奸计之中,他们都被李泽阳利用去取一种名叫炽阳神火的异火。   有五人都在此中身亡, 最后李泽阳得到了炽阳神火火种,剩下的一人被李泽阳直接杀死, 而听岚被李泽阳早就觊觎,便将她带回了泽汇城。   他一心想让听岚与他结成道侣,但听岚宁死不从,直至一日听岚险些被李泽阳欺辱,石磊正巧赶到,这才阻拦了一场祸事的发生。   奈何,石磊与听岚在阳州奔逃数日,却不想还被李泽阳这地头蛇抓到了,两人被李泽阳一同抓了回去。   李泽阳本就恼羞成怒,更是色急熏心,要强行采补听岚,却被听岚反抗之中砍下一臂,气急败坏之下,忽而施展古怪法决,听岚容貌被彻底毁去。   石磊彼时就在旁边看着,眼睁睁地见听岚受此侮辱,一朝爆发,便与李泽阳大战起来。   石磊也不过是金丹初期,而李泽阳已经是金丹后期,两人本身就有实力差距,眼看着石磊在大战中不敌,渐渐落在下风,身上的伤痕一道又一道的添上。   听岚不忍再看到这般情况,她大哭道,“四石哥哥,不要在打了,听岚不值得你这般拼命。此事皆由听岚而起,就让听岚来个了结吧!”   说着听岚不顾石磊的惊喊,竟然直接跳入了炽阳神火之中,消失不见。   石磊见此情况,瞬间绝望,实力突然爆发,直接越阶斩杀了李泽阳。   而自己也身受重伤,他还没有来得及调整,便冲到了那炽阳神火旁,想要搜寻听岚的下落,却没有想到,李泽阳的死亡瞬间惊来了红云老鬼。   这红云老鬼一看自己孩儿的尸体,当场大怒,再一掐算得知石磊是凶手,要把石磊碎尸万段。   石磊已经在拼命逃窜,却不想还是被红云老鬼盯上了,在一番躲藏之下,以秘法终于躲过了红云老鬼的纠缠。   但石磊不敢就这么回宗门,在炎州躲了十余年,自以为躲掉了红云老鬼的追杀,这才准备回宗门将此事禀报。   却不想刚到宗门山门口,就被嫣然追了过来,其后的事情就是石越泽几指掐算出来的事情。   石磊眼眶通红,这一切他再次说起,心口像是在被刀割一般。   “你起来吧。”招凝淡淡说道。   石磊晃了晃站起来,又道,“这炽阳神火就是什么阳神天尊的本命异火,那李泽阳想要拿人祭炼异火,将它占为己有。”   他说完,更是心中不忿,“什么阳神天尊,不知道是什么装神弄鬼的家伙敢担起这一称号,谁都知道整个九州至强者不过元神尊者。必是这李泽阳为夺异火,欺骗听岚等人。”   “的确。”却不想招凝应了石磊的话,这倒是让石磊惊讶了几分。   他试探着问道,“沈上人,您知道这阳神天尊,他难道真的是邪道?!”   “他不是天尊。”招凝不过解释这么一句,只是又问,“这李泽阳又是怎么告诉你们阳神天尊的消息的。”   石磊说道,“并不是李泽阳告诉我们的,而是那炽阳神火就在阳神天尊的道场。”   招凝略作思忖。   石磊忽而又朝招凝跪下,“沈上人,求求您为我和听岚做主。”   “我会去找听岚的。”招凝回答的很肯定,“但你的事情我不予置评,我会传递一道消息到清霄宗,由宗门决定你是惩是赏,又或者你是留在这里,还是回宗门。”   “不可以。”就在这时,忽而有人影从另一处冲出来,是嫣然仙子。   招凝并没有惊讶,事实上她早就察觉到了嫣然仙子的位置,她一直都在旁边偷听着。   嫣然仙子说,“你们不能带石磊走。招凝……不……招凝上人,他这伤拖了十余年了,已经逐渐成了顽疾,若是不再这幽风涧治好,除非他进阶元神,这伤迟早会爆发的,随时会要了他的命。”   她展开手臂拦在石磊面前,而石磊最初之时扯了嫣然仙子一下,似是想要将她移开,可是却没有晃动分毫。   坚定异常,令人惊讶。   招凝神色淡淡的,“他走不走与我无关。况且……”   她的神色从嫣然仙子身上挪到石磊身上,“他不是早就给你答案了吗?”   说着招凝转身一瞬迈出。   留下声音给莫朗,“代我向掩月尊者告辞,若有机会,他日再聚。”   莫朗恭敬躬身相送。   嫣然显然还没有从招凝刚才的话语之中平复过来,慢慢转过头看向石磊,石磊忽而避开眼,重新回到岩石上打坐。   嫣然一瞬间又难过了,委屈至极地撇开脸,转而回到自己藏匿之地,躲着不想与他们相见。   连莫朗都看出来了,有清霄宗元婴上人在此,石磊没有借机离开,甚至并没有多提回宗之事,这态度其实已经很明显了,可是这嫣然仙子却在情绪之中根本没有察觉出来。   “哎。”莫朗叹了一声,摇摇头离开了。   招凝到了阳州,径直到了石磊说的那个炽阳神火的秘境之地。   看着这炽阳神火笼罩的地界,招凝右手展开,手中的火焰缭绕,就是当年在阳神境得到的炽阳火精。   还有最后一次的施展,招凝借此一引,便打开了一条通往阳神境的通道。   叶枫将通往阳神境的通道藏在了异火之中,又与他本身有联系,这般如何都不敢擅闯进入阳神境。   一入阳神境,御空站在高空,低头是一片蒙在无形太极印下欣欣向荣的城池,抬头是头顶代替曜日的太极印。   一时间,招凝想,这九州与阳神境何其相似,连曜日都不是真实的,唯一不一样的是,阳神境中的人能察觉到自己活在梦中,而九州的人一直到大破灭都不会醒来。   招凝的进入,一瞬间就引来了叶枫的咆哮。   “是你!!!”   那声音中裹着磅礴的杀意,好似想要直接将招凝杀了。   可是招凝负手站在高空,神色平淡极了,缓缓转身,看一道火光从天际飞快冲来。   直至落在招凝身前三丈之地,转而生生顿住,火光中露出叶枫的模样。   “你……你竟然……”叶枫指着招凝极度不可思议,“你居然已经结婴了,这都没有一百年的事情!你怎么会,怎么会。”   他惊愕到说话都有些结巴,转而他身上挤出另一道人影,和叶枫完全一致,“看到了没,叶枫,早就说过,你当年若是下死手,若是不以什么天命口封,直接夺舍,说不定我们现在已经是元神了!!!”   那道人影逐渐成型,直至最后叶枫好似变成了一个双头四臂的怪物。   叶枫神色上有些挣扎,但此刻却是更加慌张的掩盖了。   此刻之叶枫,对上招凝,没有丝毫胜算,叶枫非常的清楚。   招凝看着他,“听闻最近阳州又有了阳神天尊的消息,我却是好奇,不知是不是故人现世。”   “你……你休要胡说!”叶枫气急,他仿佛在招凝言语中受到侮辱,“当年是你毁了前往九州的通道,谁不会比你清楚我被困在此处。”   他盯着招凝,忽而哼了一声,“你若是想要杀我,便直接下手,就当是我叶枫聪明一世,阴沟里翻船。”   招凝淡漠转身,抬脚便走,只给他留下了一句话,“叶枫,三千年赎罪,少一年都是对你仁慈,好好思过吧。”   她说完人影便消失不见,叶枫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阳神境之中无数因果缠绕在他身上,只要神魂不灭,死亡对他反而是解脱。   他攥紧拳头,似乎想到什么,转而消失不见。   招凝站在伪建木下,不知道何时伪建木再次现身在山峰之上,九层青木试炼塔,此时再看,心境与之前好似更加与众不同。   此刻招凝明显能感应出塔中有灵,而且在召唤她来。   招凝应邀而来,她清楚的知道,这九层青木试练塔并不属于九州。   却见一红肚兜的小娃娃顺着高枝滑了下来,似模似样地朝招凝礼了礼身。   “故人经年不见,却不想如今着实令人惊叹啊。”   招凝微微颔首,“你是九层青木试练塔的塔灵?”   “正是。”小娃娃笑着说道,“我并非阳神境中之物,如今得遇故人,便拉个老脸来叙个旧。”   招凝似乎并没有与她许久的心情,只看着它问道,“你不是九州……中州的灵物。”   小娃娃好似在招凝的问话中得到了意外惊喜,连忙说道,“正是。”   “试练塔中残留着宗门弟子的遗骸,你是某个宗门的试炼之境。”招凝话语平淡,陈述的揭示着。   小娃娃笑道,“故人当真是聪慧。正是,我之宗门名叫灵崖宗,在廓洲,担任宗内外门弟子历练已有数万年。”   廓洲?   招凝抬手一指,只见伪建木下忽而出现一方石案,石案两侧置放蒲团。   小娃娃一恍然,“瞧我这待客之道,来,慢慢说。”   说着自发地朝石案引去,两人分作石案左右,小娃娃抬手一招,便见石案上出现茶具。   他起身为招凝斟满,“来,品一品我这当年从灵崖宗带回的灵茶。”   招凝端起灵茶,轻抿一口,茶意醇厚,久久留香,抚平心境躁动。   她赞,“好茶。”   小娃娃笑了笑,“灵崖宗之茶廓洲一绝,宗内还有以茶入道的大能,世间罕见。”   招凝想起当年坠仙域蜃景之相,第一相便是灵崖宗。   “还不知阁下怎么称呼。”招凝放下茶杯。   小娃娃笑道,“灵宝之灵自是与灵宝同名,故人唤我一声青木便可。”   “青木道友寻我来……”招凝说话顿下,看向青木,“是想回到廓洲灵崖宗。”   不知为何青木总觉得面前故人说话淡淡的,带着些许压迫感,和当年闯入九层试练塔的故人似是似非,让人有些恍惚。   但青木已经被招凝的话挑起激动,他不由得站起来,小娃娃的身躯站起来也不过半个身子高过案桌,“流落阳神境之境,不仅没有完成宗门交代,通天之能也越来越弱,不若归去。”   招凝垂眸,“那你知道如何去九洲吗?”   青木微微一愣,转而奇怪道,“故人入元神便可直接回去,为何还有这一问。”   他目光在招凝周身划过,而后又笑道,“故人不用担心,以故人的特殊,这元神必是能成的,只是几千年的时间罢了。”   青木说完,见招凝依旧是原来的状态,只是手上已饮尽茶水的茶杯转了一圈。   “既然如此,青木道友不妨同我说说这九洲。”   青木恍然,“这是自然。”   他又为招凝斟了一杯茶水,慢慢说道,“这九洲啊,原名为禹余九重天,自远古以来便是寰宇大世界,一共有九块大陆,一为中洲、二为羡洲、三为从洲、四为更洲、五为睟洲,六为廓洲,七为咸洲,八为沈洲,九为成洲。”①   “这廓洲是幅员辽阔,辽辽万万里,洞天林立,宗门若星,但我灵崖宗不占修炼洞天之地,却仍然能在廓洲排上前十,可是无与伦比。”   他看向招凝,“故人若是有意,前往九洲之时,我可带你去灵崖宗。我灵崖宗必欢迎之至。”   “有什么?”   一听这般询问,青木一瞬惊喜,“自是以长老身份相待。故人且放心,我青木说出去的话绝没有夸张一说。”   “嗯。”招凝无甚意义地应了一声。   转而又问,“青木道友说流落在阳神境是因为宗门交代?”   青木犹豫了一下,看了招凝数眼,见招凝似乎并不打算收回这句问话,便简要说道。   “这其实也无甚隐瞒。”青木仔细想了想,“我等通天灵宝,即是现世,必是有道统传承。我九层青木试炼塔自是如此。”   言下之意,所谓便是传承灵崖宗道统。   “叶枫是你选中的传承人?”   九层青木试练塔龟缩在阳神境本就有异,而它是为传承深藏九州,不会离开九州的,只能说明有人操纵了它。   青木一瞬间眉头抽了抽,“我可从来没有选中他,他这是碰瓷!”   变相说明,招凝并没有说错,即使青木不愿将道统传承于叶枫,叶枫依旧接受了传承。   九层青木试炼塔某种程度和叶枫是绑定的。   招凝站起身,青木一顿,小短腿靠近,“故人这是要走?”   “前一阵可是有人被送入阳神境?”青木见招凝并非聊得不投机,不欢而散的意思,便松了一口气说道,“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我不过是一试炼之塔,除非有人入塔,我都不太在意的。既然故人这么一说,我便为你算一算此人究竟在何处。”   “有劳。”   青木掐指一算,却是一愣,“这……这人似是在叶枫处。”   招凝回望天空,是进入之时遇见叶枫的方向。   就听青木又说道,“便是在高空之中,叶枫在云上建了一座宫殿,大抵就是你看的方向。”   招凝一颔首,人便消失在原地,青木瞧着高空,呢喃道,“叶枫啊叶枫,你可别害了老夫。”   高空某处,云雾层层叠叠,拨开表层便见一座藏在云中的宫殿,细看下去却是有几分和天宫相似,但更显简陋。   招凝踩着云层一步一步靠近,宫殿殿门紧闭,但是其内的声音却无法掩盖。   “怎么样?听岚仙子,我所说句句属实,在这阳神境困了几百年,为证元神,所行皆不易,仙子也是看在眼里的。”叶枫叹息着,“我叶枫也不是平白得仙子一句口封的,仙子想要知道的,均在这玉简之中,我可直接给仙子,仙子同时给我一句话,如何?”   宫殿之中一时沉默。   这时,有一道视线透过宫殿大门看到招凝。   招凝不疾不徐地小步靠近,在叶枫看来好似是在催命一般。   他尽量稳住语气,但还是压不住急促的情绪,“仙子若是不信,可以先行打开玉简。”   “你……当真?”另一道怀疑而低哑的女声传来,是听岚的声音但显然是被毁了。   “当真,我之诚意,丝毫不掺假。”   又是一阵沉默,却听一声小物砸地声。   “阳神天尊,你莫要诓我!”听岚提声,声音更显嘶哑,“你若是当真为造福阳神境诸魂,就不会有阳神境万千人身死而仅存魂的惨剧,你想要口封,你想要证自己才是叶枫本心,可是那些惨剧无论是哪一个叶枫,都是你之肉|身亲手推动的,因果在你,孽债在你,你却想分割,却是笑话!”   “你!”被听岚这般驳斥,叶枫仿佛再受当年九层青木试练塔顶层的质问,气急败坏,他掌心一动,便聚起法力灵光。   听岚似是已经抱着必死之心,丝毫不惧,甚至扬起了脖颈,闭上了眼眸,干脆利落接下叶枫的怒火。   就在这时,宫殿的大门却缓缓开启了,一寸一寸向内打开,宫殿之外的光线从缝隙投入内部,由弱变强,某一瞬刺目至极。   叶枫掌心聚起的法力硬生生被禁锢在手里。   他面目一瞬间就变得狰狞,无须转头,地魔与叶枫重叠,一个面向前方听岚,一个后方进来的招凝。   光线晕在招凝周身,她便站在台阶上,负手漠然看着他们。   这一刻,叶枫感觉到一股高高在上的压迫感,一瞬当真感受到当年形势之倒转。   “沈真……沈上人!您成就元婴了!”听岚惊喜喊道,可是她声音一提便尖锐刺耳,自己也跟着不住咳嗽。   叶枫指着招凝道,“不过是刚刚晋升元婴,若是我想,我可以现在中断化神,让你休想这般嚣张!”   招凝没说话,只是抬步一步一步缓慢迈下台阶,叶枫没来由得一慌,脚步竟向后退了两步。   直至招凝站在大殿中央,她看着叶枫,却道,“你永远不可能成就元神……”   “你……”叶枫怒发冲冠,仿若正要断了化神来杀招凝。   却不想招凝继续之前的话,“……哪怕是讨到天命口封。”   叶枫目色一凝,暴怒好似卡住了。   而招凝从他身侧平静走过,走到听岚面前,听岚瘫坐在地上,下意识地偏过头,头上的纱巾也跟着掩了掩,不想让招凝看到她被毁的面容。   李泽阳下了很手,得不到听岚,便见听岚的模样完全毁去,此刻她半边脸通红,半边脸溃烂,没有丝毫当年的模样。   招凝没有多言,只朝听岚伸手,听岚呆了呆,看向招凝,又看向她伸出的手,只见招凝微微示意,是拉她起来。   一时间听岚眼眶红了,可还是用纱巾裹住半张脸,才顺着招凝的力道站起身。   她缩了缩脑袋,站在招凝身边。   叶枫这才道,“你什么意思,你知道化神的真相?”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招凝漠然开口,目光在这宫殿之中扫过,而后又定在叶枫身上,“阁下这恕罪的日子,似是过的舒坦。”   叶枫意识到什么,猛然一警醒,身上气势暴涨,地魔与叶枫一瞬合二为一,下一刻周身升腾起重重黑光,黑光之中,当真有双头四臂之凶貌。   听岚感觉到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下意识往招凝身后挪了挪。   招凝站在原地,八风不动,平静地看着他好似再看一场闹剧。   下一刻,整个宫殿开始崩碎,所有的一切都化成碎块,随着叶枫两臂聚法,举法印于至高处,另两只手持一柄银白长|枪。   一瞬间他们之间的身距陡然拉远,招凝和听岚却身处整个混乱的中心,随着高空法印的转动,宫殿的一切碎块都成了最锋锐的攻势。   “去死吧!”   叶枫大喝一声,他手中长|枪忽起千影万影,弑杀之力出现在混乱的每一个角落。   “沈……沈上人……”听岚不自主地唤了一声。   但招凝并未惊慌,只等着攻势靠近三丈两丈一丈之时,只身形微微一偏,神光骤起,缭绕在周遭,顺便将听岚纳入其中,却见她手中起法决,神光之外忽而涌动起雷光,雷光交织,随着法决转换,渐渐呈现出“破”“碎”二字,太古雷纹成串游走在神光之上,攻势逼近,下一刻便被二字崩碎。   可叶枫的攻势仿若绵绵不绝,整个天空都昏暗半成,整个阳神境的天地灵气都在往他头上法印聚集,渐渐的,法印上隐隐闪过几道诡力。   “是绝魂镇压印,通天道法。”   “凡被镇压者,永世不得超生。”   仅仅两句便点出那法印厉害之处,听岚说的极其小声。   招凝未顿,却见法决一转,数道功德之索飞出,交织在身前,硬生生抗下那法印压迫之力。   直至那法印成型,猛而向招凝袭来,却见功德之索犹如游龙迎面而去,忽隐忽现,直至与法印冲撞的刹那,就见功德之索忽而消散,取而代之的却是层层叠叠的黑气,比叶枫体表黑光更甚。   两相碰撞,下一刻竟看见叶枫的力量被那些黑气吞噬了,并且不断的壮大,直至将周遭所有的混乱消融,聚集到叶枫周遭,无形的牵扯着叶枫的力量。   砰得一声,长|枪掉落在地,叶枫痛苦尖嚎。   听岚原本惊慌地半掩着头,听此声音,惊疑地看去。   “沈……沈上人……这是怎么回事……那些黑气……”   “你!你居然能调动阳神境秽气,你是邪道!!!”叶枫发疯似的控诉着。   连听岚也是一震,但看向招凝周身纯粹至净的清光,她说什么也不会信叶枫的话。   招凝道,“叶枫,你且好生瞧瞧这些秽气到底是什么。”   是阳神境万千生灵的怨气、怒气等等负面情绪共同组成的秽气,因叶枫之私心而生的秽气,便会反噬叶枫一切的力量。   她抬手一指,却见高空之中天地灵气旋转成漩涡,接引最上方太极阴阳鱼,却见一黑一白两道巨大的锁链从上方坠下,将叶枫牢牢捆束住,而那些纠缠在叶枫身上的秽气却没有丝毫消散的痕迹。   “叶枫,百年恕罪你不思己过,余后两千九百年,你便在阳神境万千生灵的秽气中痛苦挣扎吧,只有痛苦才能让你明白你的罪孽在何处!”   “不不不!!!放过我!啊!!!”   但无人回应叶枫,他被捆束在太极阴阳鱼中,直至认清自己的错。   招凝带着听岚回到了九层青木试炼塔下。   听岚盘坐在蒲团上,招凝探手虚按在听岚头顶,略微感知,转而收势。   她眼睫颤抖着睁开,又期待又惶恐,“沈上人,我还能恢复吗?”   招凝道,“毁你容貌的是阳州特殊之法,是采补不成的反噬之毒,我无能为力。”   在听岚绝望之前,她又道,“不过,我认识阳州一人,或许她能帮你。”   由悲转喜,听岚心绪些许冷静下来,起身朝招凝礼身,“多谢沈上人。”   “坐。”招凝淡淡道,盘坐于另一边。   青木殷勤地再次取出灵茶放在案桌上,刚才招凝与叶枫之交战,他看的清清楚楚。   听岚坐下,抿嘴沉默,好半晌才道,“沈上人是特意来寻我的吗?”   “嗯。”招凝缓慢自斟了一杯茶。   听岚又问,“是……是四石哥哥请你来的吗?”   “是,也不是。”招凝递了一杯茶给听岚,听岚微愣,低着头说了声“谢谢”。   招凝便道,“我的确找到了石磊,知道你们与李阳泽之事,但我另有他事特意来找你。”   听岚两手抱着茶杯忽而一顿,又带着几分小心地抬头看招凝。   招凝并没有看她,只是看着茶杯里偶然坠入的一片茶叶,瞧着它在茶水中无规律的飘动。   她道,“复宗之后,在昆虚遇到你二人被紫焰宗等人追杀,那次见你,我意外感应到你有一丝似有若无的联系,与我有关。”   “只是那次被另一事打断,来不及深思。”她抬眸,而听岚却埋下头,“如今再一看,这丝联系来自你眉心,来自一个被隐藏的字。”   啪嗒——   听岚手中的茶杯忽的砸在地上。   青木也是一怔,一眼看看听岚,又一眼看看招凝,忽而明悟自己似乎在这待着不太合适,便知趣地转身隐去。   招凝又道,“当年在炎州,我受结丹之事困扰,得你相助,知晓太古雷纹该如何领悟,那是我便在想,太古雷纹这种源自远古太古之时的法则之字,在传承断绝的九州如何还能知晓的。”   听岚依旧不说话,她故作平静地弯身捡起茶杯。   “我……我不知道沈上人在说什么。”   “你知道。”却不想招凝没有给她任何争辩的机会。   “你来自九洲。”   “你眉心隐的字是坠仙放逐的‘逐’字。”   “可是,你不仅能将此‘逐’字隐藏,还能够瞒过坠仙域镇守者蜃偷入九州,伪装成九州本土散修行走,更是加入了清霄宗。”   这一刻,听岚仿佛知道自己一切都被暴露了。   却听招凝又道,“我曾经遇见过一人,他也来自九洲,也能够隐藏‘逐’字,只是他没有能力躲过蜃,他只能同蜃交易试图来到九州。但我还知道,他能做到这一切,是因为他被宗门授意前往九州,隐藏之法亦是宗门授予。”   “以你之情况,听岚,你的身份必定不简单,且知道的也更多。”   她看着听岚,目光之中没有其他多余的神色,坚定至极。   “我……”听岚微微闭上眼,似是想要狡辩,可是这一刻又忽然不知该说什么,一切都被招凝摊开了,又有什么好掩盖的呢,况且,面前的是招凝,是几次救她的沈上人。   招凝收回目光,她站起身,提起茶壶,重新拿起一只茶杯,斟满茶水,缓步走到听岚身前,递向她。   “我并没有将你送去天宫的意图。”   “你来阳神境似是在寻常远古遗迹。”招凝另一手一展,原本砸在云中宫殿内的玉简不知何时完好无损的出现在她手上,“我也不想探究你的目的。你只要告诉我……”   “……前往九洲的方法。”   听岚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她似是犹豫又迟疑,缓缓抬头看向招凝,又看向招凝递来的茶水。   沉默。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而传来声响,有人正在向伪建木靠近。   招凝并未意外,只对听岚说道,“你可以考虑一下。”   说着便将茶水放在了案桌上。   招凝转身,数十丈之外,几道身影飞速的靠近,是豹武、蛇青还有奉神宫等人。   见着招凝,他们激动至极,齐齐跪地。   “恩人,我们就知道一定是您回来了。”   “神女,都快百年时间了,我们无时无刻不再想着您。”   豹武和蛇青已经褪去了半妖的状态,完全变成的人族的模样,而奉神宫等人也突破了当年修行之极限晋升金丹。   “起来吧。”招凝说道。   几人甚至不想站起来,对于招凝满满都是崇敬与感恩。   蛇青抹着泪,“自恩人离开阳神境之后,阳神境好似当真变了模样,我们循着您给的功法修炼,当真有了起色,我们的时间也不会平白无故的加速。一切都恢复正常,甚至充满希望。”   豹武也道,“我们遵循您的法令,把功法传播到阳神境每一个角落,开设道场,让阳神境万千生灵借此修行,摆脱阵法幻境,明自身,知天命,却也不认命,突破自身极限。”   “是好事。”招凝平静应声。   奉神宫诸人道,“若是没有神女,我们阳神境当真不知再循环多久,我们永远不会清醒过来,更踏不上真正的修行之路。”   又有人道,“神女,您就是我们的再生之神,我们会在阳神境中广设您的神像,让所有人铭记您,感恩您,参拜……”   “不用。”却不想招凝打断了,众人愣神,只听招凝说道,“当初做此一切不过随手或情不自禁,本就不求什么,但意外的我却已经获得了你们的回报,于我裨益极深。”   “恩与情皆抵,阳神境是你们的世界,我不想再深入期间。”   “神……神女……”   “恩人……”   他们当然知道,招凝只是斩去因果让他们自走自的修行之路,而非在他们修行路上留下时刻影响的影子。   招凝垂眸不再多言。   众人自知招凝心意,无声落泪,转而再次跪地,齐齐向招凝叩首。   “恩人(神女)——长生久视——”   代表整个阳神境生灵最诚心而真挚的祝福。   片刻后这些人三步两回头不舍离开,而豹武和蛇青却又在远处道,“有朝一日,若我们修行有成,得入九州,再拜恩人!”   招凝微微颔首。   安静许久。   忽而听听岚呢喃喊道,“沈……沈上人……”   招凝转身,只问,“考虑好了吗?”   大抵受刚才阳神境众人真情流露的影响,她一时看向招凝竟有了几分豹武等人类似的意味,至少信任是最直白的。   她说,“我知道。”   招凝目光锁定她。   她补全自己的话,“我知道回九洲的方法。” 第253章   招凝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回应, 她只是缓慢坐回听岚对面。   好半晌才问,“一定能到九洲?”   果然,听岚说道, “我不知道, 因为没有人试过。”   她踟躇了片刻,“其实, 我并不是在找什么远古遗迹, 我也是想要回九洲去。我……我是被人陷害扔入坠仙域的,但我……被扔下来前有人冒死给我传音, 告诉我隐藏的‘逐’的秘法,并且让我去九幽找回九洲的路。”   “九洲共天同渊, 无论九洲如何隔绝,天地一定是共通的。现在头顶的天虽然被时墟取代了,但脚下的地却是原本的地。”   听岚说的意思当然不是沿着九州大陆走到尽头就能走到九洲, 再说九州的边缘是天堑海, 深入天堑海迷雾中随时会出现在九洲另一方向的相对位置,是永远走不通的循环。   招凝低眸, “你的意思是,地下还有地?”   “是。”听岚说道, “沈上人可听说过九幽?九幽是远古神魔死后寄神轮回之地, 如果能进入九幽, 便有机会走出九州封禁。”   “若是想要去九幽, 不如从幽都进入, 那里有前往幽都的入口。只是去了九幽也不是一定能出去的。”招凝说道。   这个消息是天宫给赔礼之时告诉她的,但这意味着, 若是进入九幽就能直接前往九洲,那便是不可能的, 若是当真能够去,这些天宫元神尊者们就不会苦苦捆覆在这里多年。   招凝知道的东西很多,连听岚也没有想到招凝会一瞬间就指出其中的不寻常。   芷月顿了顿,自知话已经说出口,就不能收回,更何况是说一半而留一半。   “确实并非只要进入九幽就能出去,而是需要某种力量,只是这力量我并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但既然是远古神灵的寄神之地,十有八九和远古神灵有关。所以我猜测,若是能得到他们的道统,说不定就能够在九幽找到去九州的路。”   招凝看向她,听岚将自己知晓的东西完全都告知了,没有丝毫的隐瞒。   借助远古神魔的力量,从九幽回到九洲,确实是一种可能。   这一瞬招凝也明白了听岚为什么在此。   “你想要找到后土娘娘的传承?”   听岚更是一惊,转而又想起阳神境中那群人对于招凝的崇敬与跪伏,她忽而想明白了,招凝早就来过此处,对这里了若指掌,知晓有后土娘娘的传承并不奇怪。   她小心翼翼地看向招凝,“那你得到……”   得到后土娘娘的道统?招凝摇摇头,并没有。   听岚一瞬间希望破灭,她垂下头,整个九州远古遗迹就那么多。   若是其中一处不成,就是少了一处,那么回到九洲的可能性便更少了。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远古神灵的道统?”   “是李阳泽说的。他虽然设计陷害我们,但他如果说谎,会很容易被……被我察觉。我知道他的话都是真的,他只能混淆前言后语。至少远古遗迹肯定是有,只是不在炽阳神火那处,却一定和炽阳神火有关系。”   听岚顿了顿,又意识到什么,赶紧解释道,“我并非是要博取四石哥哥感情,还是什么,才当场跳进去的。我只是不想再让四石哥哥为我拼命,再加上我……”   ……容貌尽毁。   听岚抬手虚捂住自己的脸颊,心中的难过又一寸寸的溢了上来。   “当真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决绝而跳的,这才决绝一跳,没想到我竟然真的就猜对了,那炽阳神火之中就有前往秘境的通道。”   招凝对听岚的做法不置可否,即使换做是招凝,在走投无路之时,她也会选择赌一把,而且有的时候招凝可能比听岚赌的更加狠。   两人沉默了很久。   “不用担心,这九州既然还是原来的土地,远古的遗址还有那么多,就一定有机会的。”   招凝并没有隐瞒,“据我所知,九幽以及千韧山脉秘境中就有不少的远古遗址。”   听岚眼眸一亮,“当真。”   招凝点点头。   前往九洲依旧渺茫,苦修三千年和寻远古遗址得机缘,这两件事并不冲突。   到了元婴这一境界,修行之路远非闭关汲取天地灵气便能晋升了,这其中要的契机、机缘、顿悟……无一不需要去寻、去闯。   更何况她手上还有土伯墓的钥匙,她还可以去那里看看,即使没有找到答案,还能借此得到其他的机缘,何乐而不为。   招凝站起身来,“走吧,回九州。”   听岚自是随着招凝的安排,更何况招凝刚才还说,她有朋友可能帮忙解决听岚的伤痛。   就在这时,青木非常及时的出现在了九层青木试炼塔下。   他笑着说道,“故人,这是要走”   招凝并没有隐瞒。   这时就见到青木抬手,双手一展,给了招凝一块玉牌。   招凝接过,发现和自己之前在九层青木试练塔中看到的一些尸体身上的玉牌是一样的,这应该是灵崖宗的身份令牌。   “这是何意?”招凝淡淡问道。   青木便直白说道,“此为灵崖宗的身份令牌,虽然已经是空白的了,但是其中隐藏着灵崖宗大能的感悟,故人可以从其中领悟大道之意。”   能在灵崖宗那般的地方被称作是大能,至少是元神境界的。   青木这样的做法,显然是为了讨好招凝,让招凝记得自己刚才和她的提议。   招凝只是平静的应了一声。   “你也说了,若是想前往九洲,要几千年的时间。”她看向青木,“现在离几千年时间还有很长一段,我并不能立刻给予你承诺。”   青木很是敏锐,笑道,“自然是的,这般事情是要慎重的,而我也知道自己不能轻易离开阳神境,否则这里的生灵就……哈,我会再次等待故人。”   招凝点头,“青木道友看的清楚。”   “这我也会尽我所能护持,就像是作为灵崖宗试炼之地一般照拂一二。”   这已经是青木能给的最直白的承诺了。   招凝点点头,对于他倒也没有像对待叶枫那般排斥。   “便劳烦青木道友为我们开启回九州的路。”   “好。”青木应声,并没有丝毫的阻止。   只见他手上的法决一动,整个九层青木试练塔就动了,这外表高大的建木树,瞬间无数条枝杈同时动作,转动间,就变成了一道道向上倾斜的阶梯,并且一路延伸到太极阴阳鱼上。   “故人请,仙子请。”   招凝微微颔首,同听岚径直走到枝杈组成的阶梯上,一路登上高空万里。   靠近太极阴阳鱼,而被锁链吊着的叶枫也注意到了他们,疯狂的挣扎着,似乎要惊喊他们,可是紧接着被阳神境源源不断的秽气侵扰,张开嘴发出的声音不过是艰难的痛呼。   听岚的目光落在叶枫身上,眼眸中聚着冷意,一句话都没有说,跟着招凝脚步。   太极阴阳鱼在青木的控制下,微微旋转,阴鱼和阳鱼向两边展开,就像是一道扭曲的门渐渐拉开。   招凝和听岚进入其中,不过视线晃动的一瞬间,忽而察觉到不对。   周遭有无数疾风利刃裹着无边的杀意朝他们冲来。   但这些并不能伤得了他们,神光一荡,这些杀意一瞬间就将一切杀意定格在半空。   转变的视线恢复正常,便瞧见他们出现在一处山坳之中,周遭围满了低阶修士。   因为杀意的定格,所有人都惊愕至极。   招凝和听岚并没有从入口出来,阳神境出口和入口显然并不在一个地方。   而这出口之地似乎已经被人团团围住。   招凝并不想同他们纠缠,身上的威压浮荡开,一瞬间所有人都跪在了地上。   但就在这时,四周忽而又起变化,那些人身上忽而牵扯出无数的影子,那些影子好似是他们强行被撕扯出的神魂,这些神魂暴躁的尖叫着,一瞬间攻势直接向她们识海中攻去。   只是这些声音对于招凝来说并不算什么,他们甚至没有办法穿透紫府识海。   但听岚却受此影响很大,她掐了一记古怪的法决让自己暂时稳下来,在招凝身边说道,“这是鬼魄摄魂阵,即使神魂不会重创,若是对方鬼魄消亡,我们也会因此牵连上杀伐血腥之因果的。”   听岚的意思是,千万不要让他们自戕,否则受到影响的一定是她们。   招凝应了一声,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们即使想死也不可能,就见招凝手中闪过一道灵光,所有人的神魂的尖叫好像都被卡住了,硬生生被塞会了他们的肉|身之中。   下一刻,手中法决一转,所有人都被禁锢住了。   招凝神识横扫而过,这些人并不是在守什么出口之地,他们是在守不远处山洞之中被围困的人。   神识扫过之后,招凝略有意外。   紧接着,衣袖轻轻一挥,围困在此地的人便直接消失了。   她看向那出口之地,淡淡说了句,“出来吧。”   但是山洞中并没有动静,过了很长的时间,才有几人缓缓走出来。   直至有一女修看到招凝,眼眸一亮,惊喜的喊道,“沈前辈,是你!”   没错,这些被围困的人就是小竹等人,不过招凝只认识小竹一人,若是没有意外的话,这些人应该都是小竹的同观师姐妹。   她们从最开始的惊惧,毕竟声音传递到山洞之中后,很多人都试图探查外面到底是谁,却没有想到神识一去便失了感应,这般状态让他们又如何敢轻易出来,但同样的他们也恐惧若是等到对方说出第二句的话,会不会有更大的威胁等着他们。   在犹豫许久之后,还是走了出来,但幸而,这一切都是乐观的。   小竹笑着走出来,她已经完全褪去了当年青涩的模样,蜕变成的明艳动人的大姑娘。   她朝招凝礼了礼身,“沈前辈,能见到你实在是太好了。不然我们当真要死在这个地方了。”   招凝只抬眸看了小竹一眼,小竹非常聪慧的告诉招凝,“那是飞灵宗的人,和我们起了冲突,但是他们这些人都有古怪的御蛇御物的能力,实在没有办法控制。”   就像是在印证小竹说的话一样,很快就有人惊喊道,“有蛇,有蛇!”   再一看,满山坳的蛇向他们涌来,紧接着一只巨大的蛇王盘绕在高高的山丘之上。   “那是什么东西。”听岚惊愕至极,她明显感觉到那只巨蛇接近金丹巅峰的实力。   小竹说道,“那就是飞灵宗的神兽,他们想要抢夺我们的秘境线索。”   但是有招凝在,他们不可能得手的。   “秘境线索。”   小竹说道,“是宫主意外得到的,她让我们先沿着线索来探看,却不想就被这飞灵宗的人撞上了。”   “也不知道是谁传递出去的消息,说这线索指向的秘境中,有通天灵宝。”   通天灵宝这东西,在整个九州都不一定见到,也难怪飞灵宗的人抢。   说着招凝便也不再多言,只是手中再出现一道光华,紧接着所有的蛇都化作了齑粉,一切来的悄无声息,转而也消失的悄无声息。   小竹平复了心情,朝招凝郑重的拱手,“多亏了前辈。”   她的修为不过在筑基巅峰,根本看不出来招凝和听岚的修为,只能感觉到隐隐的威压,便明白眼前的两人必是金丹以上的。   招凝应了一声,“芷月道友可在宫中。”   “在的。”小竹连忙说道,“小竹立马带二位回宫。   如今的青月宫,与之前相比,更加热闹的几分,宫中暗藏的气息有一种浩瀚之感,这是青月宫数十年来积淀下来的气势,但却也绝非寻常,必是有不小的机缘才有如今之势。   小竹领着招凝等人进入宫中,但是芷月却意外的没有在此地。   宫中之人说芷月听闻她们的情况,出去寻他们了。   “两位前辈且稍等片刻,我们立刻传信给宗主。”   招凝并不急躁,听岚也很稳重,并没有催促,只是微微颔首,应了下来。   事实上听岚心中还隐隐有着激动,若是芷月宗主回来,她被毁容的样貌便能彻底解决了,那对于听岚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招凝便感应到有人从外面匆匆而来。   芷月一见到招凝先是惊讶后是振奋,“招凝,当真是你,数十年不见,我竟然一时都不敢相认了。”   话是这般说,但是她人却已经小步的靠近,走到招凝面前,招凝内敛的气息还是让他察觉到些许的威压,更是惊讶,“你……你都已经……”   说着笑盈盈地退后一步,故作礼节的朝招凝拱手,“恭贺结婴。”   此话一出,旁边的小竹也惊讶极了,难怪面对飞灵宗那般强悍的攻势,招凝仍旧不疾不徐,不过百年的时间,甚至可能都没有到,招凝居然已经结婴了,这是何等的实力。   她一时间又庆幸着,幸而遇见的是沈前辈,否则今日都不知道该如何走出那破地方了。   “无须见礼。”招凝抬手,清风拂过,芷月站起来,听招凝说道,“你也是金丹后期了。”   “诶,还是比不上你,我还以为我这几十年的机缘足够了。”   招凝应了一声,又问,“你们最近似乎出了不少的事情。”   芷月道,“还不是因为这些机缘,我们探查到不少的秘境线索,故而便想暗中查看一下,却没有想到还不待查看,这小竹就被飞灵宗盯上了。”   她在回来之时就听说了当时的情况,又道,“实在多谢你出手。”   招凝道,“此番,我也是有事来寻你。”   她看向听岚,听岚低着头靠近两步,芷月很快就注意到她掩在纱巾下大毁的面容。   “你!”芷月在阳州混迹这么多年,一看就知这是秘法反噬,“该死,是谁害的你。”   容貌被毁一事,在芷月这里几乎是不能容忍的,她比谁都在意自己的容貌,看见听岚的情况,一瞬间竟然有一种感同身受的痛苦。   听岚说道,“是火云宗的李泽阳。”   “李泽阳?!”芷月又是一愣,“听说他死了,他老爹红云老鬼,最近发了疯似的,到处泄愤。难不成是你们杀的?”   听岚跟着一惊,抬头看向招凝,她嘴唇动了动,自知若是招凝替她惩处此人,之前就不会询问那么多关于李泽阳的事。   于是她翕动着嘴唇,缓缓出声询问,“四石哥哥……”   招凝轻声应了,而后才对芷月说道,“却是和我们有不小的关系。”   边听芷月哈哈大笑,“好!这淫|贼终于死了。”   她抬手拉着听岚的手说道,“你放心,你这容貌我能够帮你复原,就是要耗费几年的时间。”   听岚一听有恢复的机会,对几年的时间更是不在意了,激动地想要当场给芷月跪下,芷月连忙拦住了她,“不用,这点事我还是能助你的,更何况是还是招凝带你来的呢。”   听岚低声说了句谢。   几人又在大殿中聊起几句,说起这阳州的情况。   芷月也是摇摇头,“最近似是平复了些许,但我总觉的事情还没有到头。这天阳仙宗新上任的宗主,有些奇怪。”   听岚也跟着点头,对招凝说道,“几十年前,天阳仙宗新宗主登位大殿的时候,我代表宗门去看了。表面上看是一个颇为年轻的修士,但古怪的是脸上一直带着半面鬼面具,看不清模样,更看不清修为。”   “对,就是这样一个古怪的人,把整个天阳仙宗治的是服服帖帖。”   芷月也说道,“这个宗主深不可测,极其聪慧,我们都没有见到过他出手,他便能不费吹灰之力将外敌击溃,实在令人心中发憷。”   即使芷月已经是金丹后期,提起之时,还是有些迟疑,甚至带着几分后怕。   “此人听说是凭空出现?”招凝曾经听说过这天阳仙宗的变化,却不想到达阳州之时,这描述更加显得夸张了。   “确实是。”芷月道,“整个阳州,乃至九州都没有听说过此人,可是此人就是有一种尽在掌握的可怕感觉。”   招凝顿了顿,修行这么久,遇见了太多能人异士,但是此人却越听越是古怪。   “现在的阳州甚至比叶天骄当年更加暗流涌动,越来越多的宗门依附到天阳仙宗之下,我想用不了多久,这天阳仙宗当真要成为整个阳州唯一的仙宗了。”   几乎已经肉眼可见的看出,这新宗主有极其大的野心。   众人不过说道几句,就在这时,却又见人匆匆靠近,在外恭敬禀报道,“宫主,天阳仙宗有消息回来了。”   芷月却是一顿,“居然这么快。”   见周遭的人都看她,芷月便道,“还不是这秘境之事,这秘境事情既然被捅开了,我们青月宫想要安安稳稳的拿下这秘境,可就不容易了。倒不如就放在明面上,既然这些宗门这么信任天阳仙宗,那我们就直接公开争夺,谁争到了就是谁的。至于那通天灵宝谁知道有没有,就算有那也是献给天宫的。”   在四面环敌之下,这的确是一种釜底抽薪的方法。   芷月看向招凝,故作哀怨道,“招凝,你要是早来一些就好了,我也有人撑腰了。”   也不过是随口调侃,却不想招凝当真说道。   “正巧听岚要在你这疗伤,那我就多留一段时间。”   言下之意,这段时间便能给她撑腰。   芷月大喜,“哈哈,招凝,我就知道你不会不顾的。”   她此刻气势更加足了,略带傲气的一抬颔,“来,念,这天阳仙宗到底是怎么安排的。”   上来禀报的弟子说道,“天阳仙宗说,百日后,在仙宗开启秘境争夺大会。”   “行,就这么定了。”芷月一摆手,“回去告诉他们,我青月宫必定准时前往,让他们都准备好,别被我们踩在脚下,那时才知道求饶放弃了。”   “是!”禀报弟子高声应道,转而就立刻走了。   几人倒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芷月便直接带着听岚去疗伤。   芷月道,“你这伤其实是伤了根本,又被法力排斥,最后晕在了脸上,要长期以药浴,再加上医修的治疗秘法,才可以完全恢复。”   听岚闻言,倒是并没有多想,只是说道,“只要能完全恢复,无论怎么做都无所谓。”   “好家伙,我喜欢你这姑娘。”   两人前去疗伤,招凝便被引导了青月宫休憩之地。   这是一处宛若宫殿的卧室,巨大的空间中,仅仅是床铺就占据了很大一块地方。   不愧是阳州,招凝只看了一眼那床,转而回头进了另一侧稍显正常的静室之中。   静室之中垂挂着很多用于辅助稳定心绪的旗帜,这些旗帜上都刻画着上古云纹。   招凝盘坐在中央蒲团上,闭目沉思。   沉神进入寂灵之府中,刚从大殿正榻中睁开眼,招凝便感知到了异常,她一瞬出现在苍白古树之下,而此刻的苍白古树上面的新芽已经抽条,那股子死气沉沉好似在渐渐褪去。   招凝有一种微妙的感觉,这苍白古树好似快要活了。   她不知到底出现了什么情况,可能是与她结婴有关。   招凝退了两步,又转身进了东配殿的园圃中,园圃里都是的灵药都是万年年份打底,万里无一。   几乎园圃中绝大多数的灵力都涌入了这紫韵明神参上,但是紫韵明神参却没有丝毫的反应,并没有因此进化出灵智。   这让招凝感觉到异常,算算时间,这紫韵明神参的年份都要逼近万年,若是再没有启灵的契机,那便会在药衰之中彻底消亡。   莫不是需要启灵点化?   招凝略作思考,下一刻,手中的法决一动,忽而大殿中通廊另一侧的天河之水忽而跳起一缕向招凝涌来,随着招凝法决的转化,那天河之水渐渐凝聚成一滴,其内浓缩的力量让人一瞬间有些震撼。   但天河之水作为逆天之物,更是承载着寰宇无尽奥秘与玄妙之处,此物不亚于月之精华,甚至比月之精华更要珍贵。   随着招凝将天河之水洒在那紫韵明神参上,下一刻这紫韵明神参发出一道古怪的光华,紧接着当真有一灵从紫韵明神参上诞生,朝招凝微微一拱手,而后向殿外飞去。   招凝身形一动,转而追上,却发现,这灵竟然直接飞向了挂在苍白古树上的先天圣德长明灯,只见先天圣德长明灯幽幽光华一转,一道无形的力量出现在长明灯后方。   那是……轮回。   这灵竟然直接投入了轮回之中。   招凝惊讶极了。   却不想这紫韵明神参诞生的灵居然有这般机缘,直接超脱本体,转世成人。   转世之后它不仅有紫韵明神参的特殊之力,还能获得人族最接近大道的修行之路。   招凝顿了顿,下一刻,又见变化,紫韵明神参化作点点星光自发从东配殿飞出,而后飞入到苍白古树之中。   她忽而感觉到一丝玄妙的异动。   那新生的树枝也跟着消失了,但并没有枯败,而是所有的力量都与整个苍白古树共存,流光在古树周遭浮动着,很快,招凝感觉到一股复苏的感觉出现在其上。   她诧异至极,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苍白古树有这般变化,到底是因为自己结婴还是因为那紫韵明神参。   迟疑了片刻,招凝忽而伸手,缓慢靠近苍白古树,似是要这般全身心去感知苍白古树的变化。   但,招凝还没有触碰到苍白古树,眉头忽而一皱,紧接着就消失在寂灵之府中。   招凝缓慢睁开眼,就将重重静心道旗飘动中,有一少年小心翼翼地靠近。   在风撩开道道旗帜的一刹那,那少年的目光忽而和招凝对上了,那少年瞬间就僵在原地,但下一刻风散了,重重道旗又快速垂落下来。   少年一时间终于意识到什么,眼神中又是惊艳又是大喜。   “那个……恩……啊不……前……前辈,我……我无意打搅。”   他结巴的说道,但招凝并没有回应他。   只见风再次抚动,吹至少年身前,少年忽而感觉到一股没有办法抗拒的力量,卷着他向外。   少年惊诧到那般却仍旧没有惧意。   还再被送远的一刹那,他说道,“前辈,前辈,救救我,我知道您能救我的。我不想被采补啊,带我回去,我想回朱州复……去!”   招凝本就想这般将人送出去,却不想听到“朱州”二字。   风刹那就停止,紧接着少年掉落在地,他左右看了一眼,膝盖着地却让他意外的松了一口气,便向前谈谈脑袋。   “那个,前辈,我知道您也是朱州的,求求您带我走吧,我不想被采补。”   招凝微微一顿,他担心被采补这事得看观月观到底是何情况,可是为什么他说招凝是朱州的。   有此疑问,便也就问了。   “您身上有标……”少年很顺口就说,又再说道一半时重新说了句,“您身上有三叶简啊……”   招凝垂眸,忽而想起当年从朱州红袍身上搜的一枚任务玉简,这些东西招凝从来不会放到寂灵之府中,不过随意扔在储物袋中,却不想这般还被这少年察觉了,甚至是误解了。   目光落在少年身上,带着些许冷意。   少年一愣,冷意让他瑟缩了一下,便向后缩了些许。   却不想刚一动作,就被一股力量压在了原地。   小竹带着两人略带慌张地走进来。   少年一见到他们便藏着愠怒和害怕的缩了缩脑袋,小竹更是直接瞪了他一眼,便示意身后两人将这少年抓起来。   小竹向招凝微微拱手,“沈上人,实在对不住打搅您清修了。”   “ 上……上人?”少年错愕至极,“不对啊,没标啊……”   怎么也没有想到重重道旗之后静修的仙子已经是元婴境界了,一瞬间腿脚都软了,又被身边两人硬生生架了起来。   “无妨。”招凝淡淡道。   小竹赶来时听到了些许声响,唯恐招凝对他们起了误解,便自发解释道。   “沈上人,您莫要听他满嘴狐言。这家伙虽说是越河胡家送来的,说是作为采补的玩意儿,但宫主知道这家伙一百个不乐意,但这玩意儿嘴臭,就懒得放他离开,只看着他模样俊俏放在宫里养养眼。”   “你们这些小娘皮子,想要玩我,我难道就不能生气了!我要走,我要离开!”少年一听小竹这般解释,刚才的惧意瞬间没了,直接暴怒的反驳着。   小竹当场就想翻个白眼,但最后还按捺住了,只是无奈道,“沈上人,您瞧这嘴臭发蠢的模样,看着长得好看,就是蠢得才被越河胡家抓住,送到我们这儿来了。”   她回身质问了一句,“谁不知道我们青月宫,最不屑的就是采补,所有的双修之事都是你情我愿的,你能被送到青月宫是你的运气,你看看你被送到其他宗门或者大家族又是什么情况!”   少年显然是初来乍到,根本不知道这阳州的局势。   “我管你们什么什么宫,你们每天都只想着双修,只会用下半身修炼的下流修士。”   “你!”   不仅是小竹气恼,连旁边两个扣押的修士也皱起了眉,若非招凝在这,这人怕是要当场挨一顿揍了。   “你叫什么名字。”就在这时,招凝忽而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声,小竹等人便不再说话了。   少年怒骂了几句,这才缓下来,看了一眼招凝,大抵刚才想要逃离的心情又蹿了上来,便老实地回答道,“我叫辛睢。我是朱州桑洛谷新……哎呀,都是朱州的……人,不是说朱州都是修士一体,你就带我走吧。”   招凝不理他古怪的态度,只问,“你是怎么感应到三叶简的。”   少年一听忽而陷入迟疑之中,“三叶简,不是互相感应的吗?你不知道?你不是那个朱州的……?”   后面三个字音有着古怪的腔调,所有人都没懂。   紧接着,辛睢倒吸一口凉气,终于知道自己搞错了。   一瞬间猛地一挣,明明不过练气的修为,却直接将两个筑基境的人撞得一僵,径直向外逃去。   但他虽然能一瞬挣开两人,让他们触不及防,但却不可能就这般逃走,两人瞬间反应过来,直接抓住了他。   小竹唯恐他再说些什么混账话,眼神一示意,两人会意,径直将辛睢带走了。   “这辛睢有些古怪。”招凝微微呢喃。   人都走了,小竹也跟着说道,“正是如此,宫主也察觉到这一部分奇怪才将他留下来的。这辛睢不过练气修为,但会在猛地爆发一刻,无视任何限制,不仅是禁制哪怕是法术禁锢都对他没用。”   这份能力让这辛睢几次三番摆脱了禁制,但即使如此他也不可能闯出青月宫,从关押到青月宫大门重重关卡道道禁制,他也不是每一刻都能爆发突破的,况且在他冲出第一道禁制的时候,便会有青月宫的人注意到。   不过时间长了,青月宫众人也被这辛睢闹腾的烦了,只要不是他闯出青月宫或者进入正殿之中,都随他去了。   小竹又说道,“朱州这百年间出了不少天赋古怪的人,坊间有传闻说道,是朱州得了大机缘,是远古血脉觉醒,因此才和冥妖一般觉醒天赋。故而,阳州也有些走歪路的家族会抓一些朱州的人来采补,试图借此获得这些人的天赋。”   招凝听她这般说,只微微颔首,想起那三叶族徽标志的朱州红袍家族为碧幽洞天做事,夺取昆虚气运,却是不知这情况是否与此有关。   见招凝不再问询,小竹便拱手告退。   所有人离去后,招凝抬手一掐禁制,新的禁制覆盖了这座偏殿原本自带的禁制。   那枚三叶简出现在招凝手中,随手把玩,招凝略作感知,便感觉到之前没有感知到的隐藏禁制,这禁制藏得极深,非元婴境界不可查,她能感知到其上诡谲灵纹,招凝只这灵纹便研究了数日,数日之后,手诀一转,便见玉简上泛出光华,那“乱”与“祭”两字便浮荡在光华之中,紧接着两字背景之上渐渐浮现出整个九州的地图,她看到无数的红色光点分散在九州大陆各个角落,除去朱州,其他修真界各有几个到十几个的小点不等。   招凝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地图锁定。   即使遍览古书都没有见过这种奇异的地图。   她尝试着一点灵光打在地图中某一个红点上,陡然间,牵起一丝千里联系,而后一道声音传来。   “喂,谁呀,不要私我,干活呢。”   下一刻,声音戛然而止,冥冥中某种古怪的连接也陡然切断。   此人的话,让招凝一瞬皱眉,说话的语气和语调和九州相去甚远。   这朱州当真充满古怪。   再一动作,三叶简便裹上了一层禁制之术,隔绝了外界的感应,被招凝重新扔入了储物袋中。   白日之后,青月宫架起灵舟,便要前往天阳仙宗。   灵舟等待些久,招凝上了灵舟,小竹便告知芷月已经在舟上小楼里。   招凝刚走近,便瞧见芷月和一俊秀男子,额头抵着额头,姿态甚是亲昵,有灵力在他们周身纠缠交换。   这踏入的脚步一顿,转而便是一转身,虽然这两人衣着整洁,无甚不雅动作,不过是额头相抵,但那周遭灵力转圜,招凝一瞬便明白,这是在双修,虽然不懂为何还有这种双修方式,但……非礼勿视。   不过,她转身的刹那,芷月便叫住了她。   “招凝,你怎的要离开?快进来啊。”   招凝转身,两人已经分开了,芷月笑着,身边的男子似是之前见过。   见招凝面无表情走进来。   芷月笑道,“你们其他修真界的修士就是脸皮薄,不过是双修神交而已,就和你们打坐修炼一般寻常,怎的就走了。”   她旁边的男子轻轻咳了一声。   芷月脸颊也起了一丝红晕,“好吧,也不是寻常。神魂纠缠,会有那么一点……那啥的感觉。”   她比了一个手势。   招凝一顿,若无其事地坐下了,又看似淡定地自斟了一杯茶水。   偏生她还在说,“特别是到了元婴境界,若是元婴相拥,或者说,心神放开之时稍稍触碰,也可有神交之感。”   芷月话音刚落,也不知道招凝想到什么,手中的茶杯一晃,几滴茶水就晃了出来。   下一刻,招凝另一手灵光一动,那几滴茶水被禁锢在半空,硬生生被蒸腾了。   芷月一挑眉,没来由地问了一句。   “招凝啊,当年那本双修大法炼了没。” 第254章   有那么一瞬间, 招凝又一种落荒而逃的冲动,但到底是忍住了,她只是坐在案桌后, 淡然的斟着茶水。   大抵是招凝表面装的太过自然, 芷月也不再多调侃,她让身边的男子离开, 而后对招凝商量道。   “这秘境线索恐怕没有那么简单。”芷月说道, “我们初时感知到这东西的时候,并不知道这里面有所谓的通天灵宝。”   招凝并没有因此感觉慌张, 她说,“既然如此, 便是有人故意把消息放出去,并且暗中筹划着什么阴谋?”   芷月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 所以此次的秘境争夺大会一定要小心。”   招凝无甚意义的“嗯”了一声。   芷月自行斟了一杯茶水, 缓慢地喝着,而后笑道, “说起来,这样才觉得有趣, 这些想要利用秘境线索达成什么目的的幕后人, 我越来越感兴趣了。”   招凝并没有多言。   很快, 他们就来到了天阳仙宗。   从灵舟上去看天阳仙宗, 只感觉到蓬勃大气之感, 到处都是白玉搭建的精美建筑,所有人穿着一身火红的道袍, 将他们奔放的气质彰显的淋漓尽致。   招凝和芷月直接去了天阳仙宗的主事台。   招凝看到了那位传说中神秘的天阳仙宗宗主,即使招凝已经元婴前期了, 但是仍然察觉不出他到底是什么修为。   他一身月白色的长袍,背手立着,总觉的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气质,他缓慢转过身来,果然他的脸上带着一面恶鬼的面具,不像是随意佩戴的,某种程度上就像是长在了他的脸上。   他瞧见招凝和芷月,半面面具下方的嘴角勾出一丝笑意,而后朝招凝拱拱手。   “招凝上人,早就听闻上人修行之厉害之疾速,岳某一直想要去清霄宗拜访招凝上人,可是刚刚担下天阳仙宗宗主的重任,一时间实在没有时间去拜访。”   他嘴角常常挂着笑,这让他表现出一种极其温和的态度。   又说道,“但今日有幸能遇见招凝上人,实在是心中欢喜啊。”   招凝看着他,情绪没有丝毫的波动。   只拱了拱手做回礼,“岳宗主过誉了,我不过是一介只知苦修的普通修士。”   但岳宗主仍然看着招凝笑。   而芷月的目光就在他们两人周遭来回逡巡,好似在窥视出这两人说话间奇怪的暗流。   注意到芷月的目光,岳宗主的笑容更甚,“芷月宗主,好久不见,此次秘境线索争夺会,全因芷月宗主的慷慨,我代阳州众参加秘境线索争夺的宗门向芷月宗主表示感谢。”   这般客气的用语,只把芷月听得抖了抖,她摆摆手,“无所谓的,就算我不拿出来,我可没办法安稳的拿在手里。就是……”   她的目光落在天阳仙宗宗主身上,“岳宗主,可要公正啊。”   “哈哈哈哈,当然。”他笑得很自然,“若不公正,我这天阳仙宗如何在这阳州立足?”   他说着,好似当真是一个无愧于大道的修士,而后像一旁做请礼,“两位这边请。”   招凝和芷月坐上次位,芷月小声道,“看到了吧,这天阳仙宗的宗主就是古怪极了,说话总感觉藏着什么。”   招凝自是感觉到了,但是她并没有多在意,岳宗主但凡是个嚣张拨扈或者修为极其高的人,就不会站在这里客气。   “等着看吧。”招凝淡淡说了一声。   就在这时,飞灵宗的人也抵达了天阳仙宗,一看见芷月,那眉头便深深的皱起了,旁边一人似乎要说什么,但是看到招凝之后,感觉到隐隐的威压,便缩了缩脑袋,什么都不说了。   “宗主,这青月宫是有备而来。”   飞灵宗宗主也知道,一看芷月这嘴角含笑,幽幽看着他们的,模样,就知道这芷月必是故意的,就是不知她旁边的那个元婴上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不用急,只要倒时候秘境开启,没有人会忍住的。且看着好了。”   他心中也有盘算,只是默默地说了一声便不再多言。   很快,阳州大多数的修真宗门已经进入到天阳仙宗,除此之外还有不少的宗门是闻着消息而来,根本没有收到邀请,但天阳仙宗宗主岳宗主说了,“远来是客,既然都感兴趣,他也不会将客人赶出去,只是这秘境线索能不能夺到,就要看诸位的本事了。”   众宗门的人应了一声。   就见日上梢头之时,岳宗主站在高台之上,“本次秘境线索争夺,按照规矩,每个人都可以参加,如若诸位有什么异议的话大可说出来。”   他的目光在所有人的身上扫过,而后又说道,“既然诸位没有异议,那我们便说说此次秘境争夺的规则,金丹真人是此番争夺的上限,元婴上人不限,可以直接进入秘境之中查看,而金丹真人彼此争夺,最终确认这秘境的归属。”   当然不会从一开始就让元婴上人进入秘境之中,说是争夺某种程度上,元婴上人是压迫,其余的人随意打斗,像是在发泄。   芷月并不是忍耐的性子,她一看飞灵宗将人派了出来,嚣张的打败了一个宗门的金丹真人之后,便目光向小竹划过,小竹会意,一步出现在擂台之上。   小竹完美的继承了芷月的性格,她慢悠悠地拂了拂鬓角的碎发,笑得妖艳,“这位真人,许久没有见了,当时在山谷中可是打得小竹好痛啊。”   飞灵宗金丹真人呼吸一滞,也不知道是受到小竹的言语影响,还是被小竹那妩媚的气势勾住了心神。   就在这时,小竹忽而趁此时机,直接向那飞灵宗金丹真人攻去,她的攻势从表面看是那般的轻柔,手臂间的披帛飞出,悠悠荡荡地冲向那人。   偏生看起来很缓慢,但其实抵达飞灵宗金丹真人身前之时,也不过瞬息的时间。   披帛径直打在了对方的胸前,看起来轻轻柔柔,却实则有万钧之力加持于其上,这飞灵宗金丹真人险些直接飞了出去。   但他手上法决一转,硬生生让自己禁锢在原地。   “你该死!”   被小竹这般随意攻击,还险些受了伤,这位飞灵宗金丹真人当场就怒了。   转而背后出现灵宝,同小竹对打起来,但这对于他来说并不是好事,小竹的披帛滑溜至极,让他灵宝竟然没有办法第一时间反攻而去。   芷月在招凝耳边笑道,“小竹这披帛可是我当年皆数个天材地宝凝练而成,其上还加持着不少天煞禁制,就他想要从小竹手上占到便宜,几乎是不可能的。”   招凝无意识地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小竹和飞灵宗金丹真人的对打之中,她的目光好似能瞬间剖析出这些道法的本质。   对于小竹来说,她的灵力属性偏向于风,而飞灵宗金丹真人的灵力属性为火,如果飞灵宗金丹真人不借势而起,那么只会被风之灵压制且束缚。   果然,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小竹忽而起了一记大法,披帛幽幽披在她身上,甚至有一分极其强悍的气势渐渐酝酿。   那飞灵宗的金丹真人目光一顿,也掐起大法,似要与小竹的大法强行对抗,却不想被小竹直接替下了擂台上。   “好!”   “小竹仙子厉害!”   “不愧是以柔克刚著称的青月宫。”   “……”   周遭响起了不少恭贺的身影,小竹笑了笑,朝众人柔柔礼身。   而后又问道,“不知可还有其他宗门的金丹真人前来赐教啊。”   明明是柔柔的语气,但偏生让所有人心中微微一抖,这反差也太大了。   周遭安静了些许,紧接着便有人再次飞了上来。   毕竟是秘境争夺,每一个人在看到劲敌之时,或许会犹豫,但是说什么也会要试一试的。   于是在又一轮打斗过程中,对方以土行之力克制小竹,却不想忽而之间又有诡谲的力量在小竹附近聚集。   很快,小竹就要将对方赶下去。   在无数次的争夺打斗之下,小竹在前期带来了不小的优势,到后期,干脆芷月亲自上了,几番打斗,最终还是青月宫占得了魁首。   芷月微微昂起下颌,目光犀利的在所有人身上划过。   最后落在了天阳仙宗宗主身上。   岳宗主站起来,拍手哈哈大笑,“芷月宫主之实力着实令我等叹为观止,既然这争夺大会已经有了最后的结果,那么,岳某便向阳州诸位宣布,这秘境交给青月……”   “慢着!”就在这时,忽而有一声音突兀地插入到其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了过去,却见是一个青衣侍女,瞧着她身上的服饰应该就是青月宫的。   芷月皱着眉,青月宫随行的人也起了疑,小声说道了几句,交换了猜测之后,便听到他们辨认出来人的身份。   “雨蝶?”   招凝抬眸,小竹在招凝耳边小声的说道,“这是青月宫外门的弟子,负责探索秘境的。”   这雨蝶的能力一说出来,所有人心中便微微有数了。   “这秘境线索是我辛辛苦苦找到了!”雨蝶声音中还带着哽咽,“我知道要上交宗门,可是宗门说过,无论秘境中有何东西,都会有我一份。而今,你们像这般争夺,是不是直接抢夺了我的功劳!”   芷月皱着眉,她觉得这雨蝶是不是疯了,这种事情大可可以在宗门中私下说着。   但是,她却丝毫不想掩盖,径直在天阳仙宗,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事情挑出来。   芷月好似注意到什么,目光在周遭的人身上划过,这些宗门幽幽的嘴脸明晃晃的落在芷月眼中。   她忽而抱臂,幽幽笑了一声,“我当是什么事呢。不就是想要秘境的名额啊,当然可以给你啊。”   芷月抬手招了招,“来,小丫头,让我看一看,你到底是什么情况。”   那小姑娘抬眼看了一眼芷月,却是动作瑟缩了一下,她想要向后退去,却不想自己的身形被一股无法抵抗的力量禁锢住了。   紧接着,她就被生生推向了芷月。   小姑娘好似害怕极了,直至到了芷月面前都是低着头的,直至忽然之间不知道撕开了什么,便感觉到擂台之上忽而出现了一处巨大的虚空黑洞。   招凝并没有阻止,她的目光在岳宗主身上划过,岳宗主高高坐在主位上,指尖把玩着一块令牌,这块令牌就是用来记录秘境入口的,用特殊的秘法将入口打入令牌之中,就能随时随地地开启秘境。   岳宗主的态度倒是正常,招凝的目光划到了其他的人身上,几个宗门嘴角掩着笑意似乎在看戏,以飞灵宗尤甚。   “雨蝶,你做什么!”小竹一看她这般操作,就知道她想要把秘境打开。   却不想当真没有来得及,芷月一脚把她踹了出去,似要直接冲向那秘境入口。   但是她的目光却极其狠厉的在所有人的身上划过,“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这雨蝶到底是被你们谁收买的,想要强行把秘境开启。好啊,既然你们都想要,那就看看到底是谁能获得秘境至宝。”   说着什么话都没有说,转身直接进入了秘境之中。   小竹紧跟着冲了进去。   不知道是谁也跟着站起,目光小心翼翼地看向招凝,见招凝似乎并没有额外的动作,他便打了个哈哈。   “既然是芷月宗主邀我们进入秘境之中,诸位在这坐着也不太好。”   他目光划过周遭,明显看到不少人蠢蠢欲动。   “诸位居然不想当这个先行者,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说着没有其他的言语,径直化作一道流光冲入到秘境入口中。   其余人看了一眼招凝,又看了一眼岳宗主,他们淡漠的态度,好似给了他们鼓励,不再踟躇犹豫,径直冲向了秘境之中。   很快,整个高台上,除了岳宗主便剩下招凝了。   而天阳仙宗其他守卫的修士站的远远的,根本就不敢关注上方的情况。   好一会,岳宗主把玩着秘境令牌笑道,“招凝仙子不进去看看吗?”   招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向岳宗主,“岳宗主不进去,我怎好独自进入。”   下一刻,岳宗主哈哈大笑,“招凝仙子不必介意,本来我们元婴境界便是可以直接进入秘境的,只是啊,这在座的宗族中,总有那么一两个试图偷鸡摸狗的。”   他说着站起来,而招凝也跟着站起来。   “岳宗主,可不要这么说,毕竟是通天灵宝的下落。总有人会做小动作的。”她又看向下方,下方的守卫修士安安静静的,“毕竟能穿过这重重把守,也实在不易。”   “哈哈哈哈。”岳宗主又笑,“招凝仙子说笑了,我岳凌飞怎么着也不会像那些人一样做偷鸡摸狗之时,我,想要的是热闹。”   说着他便不再多言,径直进入了秘境之中,而招凝并没有迟疑,她也跟着进入秘境,只是在进入秘境的刹那间,她脚步顿住,微微向后看了一眼。   后方却是平静极了,但招凝知道并不仅仅是如此。   这个秘境另成一个世界,难怪这些人说什么也想要进入秘境之中。   只见下方,重重密集的森林,森林中有很多的灵兽,这些灵兽都是现下九州实力颇为强悍的灵兽,随处一见便是相当于金丹境界了。   还有不少紫明兽,这些紫明兽修为在金丹境界,他们的内丹是成就下品金丹不可缺少的东西,而此刻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合作,要将这紫明兽斩下。   许多人好似已经忘记了刚才的冲突,一切都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去。   招凝并没有在原地停顿多久,她抬眸,看向秘境最远处有一道高高的山峰,山峰之中却是嶙峋陡峭至极,靠近它,便能感觉到从它身上散发出的炽热能量。   这似乎是一道火山。   招凝御空高高站着,忽然间,有人出现在招凝身侧,招凝并没有因此感觉到诧异,甚至目光都未向那边偏移。   却听有声音在旁说道,“招凝仙子感觉到了吗?”   他忽而问了一句,正是天阳仙宗的岳宗主。   岳宗主笑道,“原来这秘境有通天灵宝的消息并不作假,就是不知道这通天灵宝到底是什么级别的。”   “岳宗主何须迟疑。”招凝淡淡说道,“只需要将它取出来便知道。”   岳宗主目光看向招凝,“招凝仙子这说的是什么话,既然站在这里,我又怎么能独占至宝呢。”   他笑了笑,又道,“不如,招凝仙子,我们同时将此物取出来,通天灵宝只有灵智,到时候它选择谁,便是我们自身气运相比。”   招凝看了他一眼,似乎对于他的提议很是满意,竟然直接说道,“好啊。岳宗主请。”   “招凝仙子请。”   说着两人同时打出了一道灵光向那火山口,却见整个秘境都开始晃动,火山口浮动着强烈到让人瞬间失神的力量,所有林中争夺的人,惊讶不已地抬头看去。   只见在两人同时的灵光控制之下,一柄巨大的长剑正缓缓浮现。   直至半柄剑露出本来的模样,所有人都看到了,其上浮动的诡谲灵禁。   紧接着,便见那长剑缓缓地飞出,那上面的灵光缭绕着,是长剑的剑灵。   剑灵一现,所有人脑海中都闪过一道想法,“通天灵宝!”   可是还不待两人将这剑取出,却见剑上的光华诡异一转,只见万丈光芒裹挟着无尽的剑意向四面八方冲来。   “小心!”不知道是谁忽然大喊了一声,而招凝和岳凌飞同一时间向旁边一避,却见那光华像是发了疯一般,锁定了两人。   招凝瞬而掐起大法,清光交织着金光晕照在这灵剑上,而岳凌飞手中的光华也向那灵剑冲去。   只是光华之中似乎包裹着无尽的破坏之力。   招凝目光越过这通天灵宝看向岳凌飞,岳凌飞说道,“即是通天灵宝,它对我们抱有恶意恐怕没有办法收服,不如打去它的气焰。”   说着岳凌飞手上的法决再转,只见整个秘境都开始颤抖,却见秘境中所有的东西都脱离了本来的位置,冲向那灵剑,其中包含的还有那些被迫冲向灵剑的各大宗门中的金丹真人,但这些金丹真人也不是随便就能被岳凌飞一人所控制的,却见他们手中的大法灵光光怪陆离的呈现。   下一刻,所有的力量都聚焦在灵剑之上。   招凝眉头微微一皱,意识到岳凌飞并非他表面所说的气势,他似乎是在借用所有人的力量将这通天灵宝收服。   她一句话没有说,身形都没有晃动,手上却浮动着雷光,却见看似普通的枝丫在她掌心出现。   只见,太虚无妄道法,第四爻,封禁,领域。   岳凌飞动作一瞬间顿下,而招凝已经逼至他身前,他目光猛地一缩。   却见大法已经攻击到他身上,岳凌飞瞬间倒飞了出去。   而招凝抬手一动,清风拂过,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下了,转而又被这光华向后方飞去。   她御空站在天空中,一手聚着灵光,灵光晕在通天灵宝之上,一瞬间招凝又察觉出了不对劲。   这不是通天灵宝,而是……   就在一瞬间,却见那通天灵宝上光华闪烁,而后像是到了某个临界点,整个通天灵宝上的灵禁都开始晃动。   “快,这东西要自毁了。”   却不知道是谁的一句话惊喊,招凝神识无意扫过,却是一顿。   但就在这时,这岳凌飞再次飞起,向招凝冲来,元婴上人的打斗是惊天动地的,秘境中那些金丹真人不敢再停留,纷纷逃难离开了秘境。   岳凌飞半面面具闪烁着诡谲的光华,他看向招凝,“我们再打下去,可是让它凭空得了无尽的好处。”   招凝自是也察觉到了这通天灵宝的变化,转瞬间,和岳凌飞过了一招,向后飞去。   却不想这岳凌飞的大法并没有停止,而是向招凝继续围攻而去。   就在这时,招凝正要施展大法拦下岳凌飞的攻势,却不想另一道光华冲在其中,一瞬间反将岳凌飞震了出去。   岳凌飞好似一惊,而招凝目光也像那光华的源头看去。   却见那通天灵宝已经失去了表面的灵禁,一道光华在其上游走,并非通天灵宝,不过是普通灵宝,但是此时灵宝被一只手抓着,在旁边还有一个人小心翼翼地看着。   “岳凌飞,你想把我炼化成灵宝之灵,晋升通天灵宝。你当真是想多了!”他抬起灵剑指向岳凌飞。而他身边的另一人却是向招凝招了招手,说道,“老大,好久不见。”   招凝心中有诧异,但并没有表现出来,这站在火山口的两人,一个是项鸿轩,一个是贺捷。   许是察觉到招凝和这两人有旧,这岳凌飞便不再纠缠下去,向秘境出口飞去。   “想走!”   项鸿轩大喊一声,只见他手中的灵剑忽而被举起,其上聚集着磅礴之势,以极快之速冲向岳凌飞。   而岳凌飞自知自己似乎无力对敌三人,竟然直接掐了一记大法,挡住那灵剑威势的同时,一道令牌被扔出。   这令牌便是封禁了秘境入口的令牌,贺捷第一时间飞了过去,将秘境令牌抓在手中,上下翻看了两眼,似乎在检查这秘境令牌是否被岳凌飞加持了额外的力量。   确定没有异常,贺捷飞到招凝身边,笑着将秘境令牌递给了招凝。   招凝并没有拒绝,将秘境令牌收起。   贺捷笑道,“还好老大你察觉了,不然项老大真的要自毁了。”   招凝看了一眼项鸿轩,项鸿轩却没有看她,好似特意撇过脸去,但他手上的灵剑却引起了招凝的注意。   “本命灵剑?”   “对。”贺捷说道,“项老大借助青罡剑感悟剑之真谛,得到了这把本命灵剑,只要以神魂祭炼便能成就本命通天灵宝。”   招凝无甚意味的“嗯”了一声。   转而说道,“先离开秘境。”   招凝刚离开秘境,芷月等人便飞快地出现在招凝身边,担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她摇摇头,将手中的秘境令牌递给芷月。   芷月抓着令牌,一时间都没有当初的乐趣了,抬眸看向上方的岳凌飞。   岳凌飞表现的好似没有发生过刚才争夺的事情,只说,“青月宫厉害,这秘境令牌自然要归你们。”   许是因为刚才的打斗,其他宗门的人看向招凝都有些惶恐,似乎终于意识到,这元婴境界的实力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所料,好似只要被轻轻一捏就会被碾为碎屑。   于是,这些宗门的人尴尬地笑了笑,又带着令人嗤之以鼻的奉承。   “只是应该是青月宫的。”   “青月宫之实力便是天上有,地上无。”   “我们宗门没有丝毫的异议。”   “……”   几声恭维之后,芷月冷冷哼了一声,她转身,“走,回宗!”   招凝也不再此处逗留,跟着芷月径直往灵舟上去,准备回青月宫。   就在这时,后方有人喊道,“老大!芷月!”   这声音熟悉极了,芷月一愣,转头看去,就见贺捷和项鸿轩追上了他们。   “是你……你们!”芷月惊喜道。   贺捷哈哈笑着,“好久不见。”   项鸿轩维持着他表面的高冷,朝芷月微微颔首。   贺捷说道,“好不容易遇见,我们也没有地方去,不知道芷月宗主可能收留我们。”   “当然。”芷月笑道,一时间好像回到了当年炎州炽煌城的时候。   青月宫,芷月惊讶至极,“所以,你把自己禁锢在灵剑之中,炼制本命灵剑,却不想被我宗里人发觉了?”   项鸿轩点点头,“也不是被发觉,那秘境令牌是我交给那雨蝶的,本想神不知鬼不觉藏匿于人群之中,却不想出了意外,竟让你们以为是秘境线索,还送到天阳仙宗准备公开打开秘境。”   芷月一愣,“难怪这雨蝶敢直接冲入天阳仙宗,阻止于我。”   她忽而一挑眉,看向项鸿轩,“看起来是你平白惹的情缘啊。”   项鸿轩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说道,“我只是选择了最保险的方法。”   “那你呢。”就在这时,招凝忽而出声,看向斜对面的贺捷,“你为何在这里?”   贺捷挠挠头,“我这不是藏在天阳仙宗想看看这岳凌飞到底是什么古怪,却不想正巧撞见了项老大。”   他又对芷月抱怨道,“芷月啊,你们宫中这小竹实在是厉害,我本想阻止,却没有想到根本打不过她。”   芷月掩着嘴,哈哈笑道,“这小竹是我培养成为下一任宗主的,我们下一任宗主,哪是你们想要打败就能打败的。”   几人说道几句,便没有再多说,项鸿轩和贺捷也留了下来,当真要小住似的。   直到一日,听岚的状况急转而下,无数根青筋在她身上暴起,她捂着脸,尽量忍耐着不发出声音,但依旧没有办法忍住嗓子里传来的破碎声音。   “啊——”   这尖叫声惊住了招凝等人,芷月抬手打入一记法决安抚听岚体内暴动的灵力。   但听岚的力量瞬而暴起,直接将芷月甩飞了出去,还是贺捷等人稳住了她。   招凝一步跨入房间中,见听岚痛苦至极,抬手一道灵光虚虚印在听岚头上。   听岚的挣扎渐渐平缓了下来,转而歪到在地上,彻底昏迷过去。   贺捷的目光在听岚脸上转了转,但是她毁去的面容让人根本没有办法辨识出她本来的模样。   他问到,“这是怎么回事。”   项鸿轩倒是知道一些,他说道,“恐怕是中了采补秘法的反噬之力。”   贺捷目光微微一动,似乎恍然明白什么。   转而便说道,“这到底是谁害的,人小姑娘不愿意便不愿意,却还把人的容貌毁去,当真是恶毒至极。”   芷月蹲在听岚身边,灵光拂过听岚的身子,让她体表的暴起青筋转而平复。   她也跟着狠狠说道,“便是如此,这李泽阳让他直接死了,真的是便宜他了。”   招凝问道,“那听岚现在是什么情况。”   芷月说道,“这李泽阳加持了不下一道毁灭之力在听岚身体里,我们开始没有注意到,只是按照平常的反噬之力来治疗,现在看来不能够仅仅这么治了。”   贺捷问道,“那该怎么治?我瞧着她体内的毁灭之力彻底被激活了,若是就这般下去,怕是这容貌……会毁得越来越厉害。”   芷月踟躇了些久,将听岚抱到床上,让她妥帖的安睡。   做完这些才走了回来,说道,“让我找一找,我记得有方法的。”   众人并没有等待多久,几天之后,芷月激动地冲了进来,“我找到了!”   彼时众人正在大殿中谈论事情,她一语让所有人看向她,听岚说道,“朱州凤鸣山中,生长着一种名为飞凤灵焱的东西,若是取得,可以将她体内的反噬之力和毁灭之力彻底燃烧了。”   “凤鸣山?”项鸿轩意外道,“这凤鸣山本在朱州最西面,后来据说有古怪的力量被封禁了,悬浮在朱州之上,只有朱州的人才知道在哪里。”   “这好办。”芷月忽而哼了一声,只见她抬手,灵光向外面一晃,没过多久,就有一人影被灵光包裹着,转而摔在了地上。   “哎哟。”辛睢跌倒在地,即使这般狼狈,这辛睢的那张仿佛俊美至极的面容,却是没有丝毫的扭曲。   他好似感应到几道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辛睢微微一惊,缓缓抬头看去,却更是向后一跌。   他嘴中呢喃着,“都……都是元婴。”   芷月哼得一声,只觉这家伙被吓得蒙了。   “你想要回去?”她问。   却不想辛睢却很是怀疑,皱着眉看向芷月,“你这妖女该不是打着什么坏主意吧。我辛睢行得正做得直,绝对不会屈服于你的!”   贺捷目光一直在辛睢身上绕着,他笑,“你以为凭借你的实力能有抵抗的力量。”   说着他身形一晃出现在辛睢身前,灵光打在辛睢脑袋上,辛睢一顿,脸上俱是惊恐,“不不不,不要杀我。”   贺捷没有理他,只对着大殿中的众人说道,“我去找那飞凤灵焱。”   却不想被招凝拦下了,“我去吧,快去快回。”   招凝不过指尖一动,辛睢就挣脱了贺捷的控制,他看着贺捷惊恐至极。   可是话没有说出口,却见灵光一卷,招凝和辛睢便消失在原地。   贺捷看向门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芷月安抚道,“招凝说的对,毕竟她是元婴境界,破碎虚空而去,快去快回。”   就在这时,贺捷忽而一笑,“其实……我也可以。”   下一刻便见贺捷的气势攀升,竟然生生成为了元婴境界。   芷月一惊,站起身来惊呆了的看着他,“你……你居然隐藏了实力,我还以为……”   “要想在天阳仙宗隐藏的好,只是金丹境界当然是不够的。”贺捷笑道,而后势气一敛,走到项鸿轩的身边,项鸿轩微微挑眉,看起来并不是特别惊讶。   贺捷又道,“多亏了项老大之前匀给我的机缘。”   项鸿轩却是高冷道,“你能进阶元婴,是你自己的机缘,和我无关。”   芷月的目光在贺捷和项鸿轩身上来回划过,那目光中便带着了倾羡,小步挪到项鸿轩身边,“项老大,也给我分一点机缘呗。”   朱州。   招凝束缚着辛睢出现在朱州上空,这辛睢奇异的没有丝毫恐惧,还絮絮叨叨地兴奋嚎道,“这就是元婴境界吗?御空而行,好帅啊!”   而后辛睢竟然长长的大吼了一声,整个天空中都浮荡着辛睢的声音。   招凝微微皱眉,大抵是辛睢这脑回路让她没有办法理解。   她不想多言,只等辛睢在朱州上空发疯发够了,才问了一句。   “凤鸣山在哪里?”   辛睢疑惑,“凤鸣山?好像听过,你等等,我找找看。”   就将辛睢似有偷偷摸摸之举动,好像在翻看着什么,但是他手上却仍旧什么都没有。   自之前遇见辛睢之时,招凝便感觉到这辛睢好生奇怪,很多动作和反应都是让人不能理解的,但再一深究却也找不到答案,这让招凝越发的谨慎了。   就在这时,却听辛睢小声抱怨了句,“哎呀,地图没开。”   “你说什么?”招凝皱着眉头问道。   辛睢便立刻换了一种语调说道,“那个……大佬,我没有办法直接带你去。”   许是招凝看向他的目光带着几分冷意。   辛睢立刻抱着脑袋,“您……您听我说完,我们可以从另一个地方进去,真的,我不诓你。”   “那便带路。”招凝直接说道。   但辛睢却是迟疑,“但是,您要答应我,不管看到什么,都……都装着平常,也不要跟那些人说话。”   招凝心中泛起古怪,总觉的这人话里有话。   她只说道,“拿到飞凤灵焱便走。”   “好嘞好嘞。”辛睢应了一声,便向下看了看,对招凝说道,“那个方向。”   招凝甫一落地,便感觉到了认知受到了冲击。   这里不过是一处普通的小镇,但意外的是,小镇之中的人极其之多,还有不少人突然出现在街道上,他们的面容或古怪或新奇,又或者俊朗至极,他们唯一的共同点便是,都穿着统一的黯淡灰衣,手上拿着相同形制的精钢剑。   而且所有人都是有灵根的,且灵根属性极其之好,甚至打一眼看去,隐隐能感觉到气运或多或少。   他们看起来都很兴奋,东看看细看看,直至目光突兀锁定在招凝身上,却并没有被元婴境界的威压吓到,反而是非常猥琐的唤了一声,“美女!”   招凝眉头一皱,辛睢在旁边惊恐地指手画脚着,似乎在示意那些大言不惭的家伙。   就在这时,整个小镇,所有人都被定格了。   连辛睢都被禁锢在原地。   招凝神识划过这古怪的小镇,而后落在人群最密集的地方。   他们前方是一个告示牌,上面粘贴着很多告示。   招凝一眼便看到了其中一块告示。   【加入势力(红袍)】   【日常任务:称霸九州。】   【说明:凡是加剧九州局势变化的,都可获得势力贡献值,贡献值可兑换特殊功法、武器、法器等。】 第255章   时间仿佛拉长了好几倍, 许久,招凝心中只剩下荒诞和可笑。   “很荒唐,不是吗?”   就在这时, 有声音从招凝身后响起。   大抵是受到刚才认知的冲击, 招凝转身都显得极其的缓慢。   直至看见冷霜泷,她身着一席融入人群的朴素衣裳, 穿过定格的人群缓缓走到招凝身边。   她也没有去看招凝, 目光一直停留在告示牌上。   指尖一点,那告示牌上的纸张便飘了起来, 落在她手上,而后在她目光下一寸一寸的化为飞灰。   “破坏九州局势, 在这些古怪的外来人眼中看起来那般轻松,甚至不过是一种‘日常’的任务罢了。”   “是谁要乱了九州?“招凝只是问道,“是想要让碧幽洞天夺取气运之事卷土重来吗?”   但冷霜泷也给不出答案。   “谁知道呢。”她只是说道, “朱州与碧幽洞天的事情之后, 我们都以为一切都可以尘埃落定了,却没有想到还来了这么一群人。”   她转眸看向招凝, “而这群外来者却口口声声的说,这对他们来说不过是游戏。呵, 游戏。”   冷霜泷又嘲讽的笑了一声。   招凝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面容, 瞧着他们那五花八门却又自带特点的模样, 以及统一而诡异的状态。   “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初衷, 想要利用这些没有灵力, 没有天资的家伙们,就凭他们以五行之力凝聚起的躯体就能扰乱九州, 好似在把我们天宫中人根本不放在眼里。”   “也许他们确实有一些能力,毕竟在他们眼里, 一切都只是游戏。”   招凝看向冷霜泷,“既然在游戏之中,谁会在乎那么多的因果,谁会在乎道德善恶,一切不过是玩闹嬉笑罢了。”   “对。”冷霜泷说道,“你说的没错,这几十年中,即使在我们封禁之下,仍然有外来者走出了封禁,用他们诡异的身外化身之术,不断的作死,不断的尝试,突破了一道向外的通道,而对于他们来说,他们丝毫不觉得死亡是什么,甚至还会因为走出去兴奋至极,说着什么‘开启了新的地图’。”   招凝默然,她想起之前辛睢的呢喃,大概也是相同的意思。   她问,“那朱州原来的人呢。”   “说来可笑,朱州原本的那群祸害居然在他们的烦扰中,自闭山林,隐世不出了。”冷霜泷的面色愈加的冷了,“确实很烦,阳州、炎州都有外来者的身影,每一个家伙都随口一说玩玩而已,即使死了,只要他们藏匿在另一个世界的本体不死,身外化身还会出现在朱州之中,变相复活。就这么把大半九州搅得一团浑水。”   “身外化身不是只有元神境界才能施展吗?”   “这你便要幕后人了。”   招凝顿了顿,看向冷霜泷。   冷霜泷面无表情着,“总有人在窥视九州,这个已经被遗弃的大陆。有的时候,我们想想也愈发觉得可笑,我们不过想正常的修行问道,但总有人连正常都不愿施舍给我们。”   一时间好像都无言了。   半晌之后,还是招凝缓缓出声,“其实他们再怎么闹腾,只要被发现了,绝对实力之下,他们根本翻不起大浪,不是吗?可是他们现在仍然在这般玩乐。”   冷霜泷神色顿了顿,不知道在想什么,忽而转身,目光一寸一寸地划过这些人。   好一会儿,她忽然说道,“他们给我的感觉很像小彤。从语言、思维到举止,好似来自同一个地方。”   话落,小镇上的禁锢忽而被解开了。   而招凝和冷霜泷却已隐匿在了所有人的目光下。   没有人察觉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只有辛睢挠了挠后脑勺,一时间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出到底问题出现在哪里,只能四处看着。   招凝沉默了,确实,再回想起当年冷彤神游归来后,兴奋的诉说着自己在新世界的体验,甚至模仿着新世界的行为举止,跟面前这些重新恢复行动的人很像,他们有同一世界在他们身上投射下来的影子。   “几十年过去了,小彤应该已经老了,不知道她有没有事,不知道我……我还能不能再看见她,哪怕最后一面也好。”   “我在这里停留了几年了,一直在想,小彤会不会也能借助这样的方式,回九州来看一看,来看一眼她娘亲。”   “可是,我等啊等,等到今天,都没有感应到她的气息。”   冷霜泷抬头看天,不知是为了将眼泪咽回去,还是在自嘲。   招凝跟着她抬眼看,不知道为何,从朱州这片土地看这片天空,竟隐隐呈现出九重天的痕迹。   她说,“可是九州不能长时间等下去,谁都不知道,这群游戏人间的外来者会造成多大的影响力,会不会真的破坏九州目前的均衡。”   冷霜泷缓缓闭目,“我知道。”   再低下头,一滴泪还是从眼角流了下来。   紧接着她手上忽而掐出法决,只见光芒从她掌心绽放,紧接着涌入周遭所有外来者的身体之中,外来者们一瞬被定格,紧接着又被光芒由内而外的笼罩,直至他们的身形幻化成一道影子,在随着光华向高处的一个方向涌去。   招凝随着那光华看去,却见是一个巨大的足有三丈高的透明晶石,它高高架于整个小镇的最高点,是令人无法忽视的标志物。   就在光华不断涌入的一瞬间,招凝看见那透明晶石中不断涌现着各种各样的面孔,和小镇中这些五花八门的面容不同,那是一张张正常的脸,大多数看起来有些憔悴而气虚,但是并没有掩盖他们表面的兴奋。   所有的光华都涌入其中,便见冷霜泷手诀再一转,一道冲天的光柱从中冲出,招凝本以为这道光柱会将这些奇异的“身外化身”送入到时墟之中,但意外的这道光柱只到了高空千丈的地方便定格了,就像是崩碎了,化作点点星点融入在虚空里。   招凝问道,“这些‘身外化身’不是来自时墟吗?‘   冷霜泷缓缓放下手,看着光柱仅剩的光华,目光还在眷念着,直至所有的光华都消散了,整个小镇都陷入了一片空荡而沉寂之中,冷霜泷像是才清醒过来,呢喃着,“不,不是,那应该是一个完整的世界。”   她转眸看向招凝,“寰宇之大,即使我等已是元婴、元神境界,也无法探究的。“   招凝不再多言,她只朝冷霜泷礼了礼身,“便是劳烦霜泷尊者了。”   冷霜泷看着小镇中残留的痕迹,“没什么,这便是天宫的职责。”   招凝抬眸看她,听她说道,“九州这几万年间已经出现很多古怪的人和事了,他们的出现与九州格格不入,甚至于,九州部分也会跟着跑偏。虽然我们都知道,以这些人和事的水准,根本影响不到九州的大局,即便是在触及到九州根本时,也会被我们轻易的抹杀,可是,他们接连的出现,一次次影响心性,一次次打破忍耐,一次次撕开平稳,这让天宫越来越焦躁,越来越不想等了。”   她走近招凝,轻声对招凝说道,“我们有感知,在下一次大破灭到来之前,是我们最后解决这一切的机会。”   招凝顿了顿,她不清楚冷霜泷为什么有这样的论断。   而冷霜泷还在继续说道,”招凝,往禹余九重天去,去找出大破灭的真相,将这个已经千疮百孔的九州恢复正常,如此便好。“   有那么一刻,招凝想问,所以,任由师叔孤身一人前往九州也是为了这件事吗?   大抵是心中那点压抑的情绪根本无法忍住,招凝还是问出了口。   却听冷霜泷给了她一个看似合理却残酷至极的答案。   “总有人做先行者。”   “他修行的是禹余九重天尚未混乱之时的功法,又在时墟平安度过了三千年,他知晓时墟的秘密,知晓九州的困境,知晓九洲的觊觎,他能够救昆虚于水火,能够独自承担下清霄宗的恶言,能够感受整个九州的挣扎,没有人会比他更适合。哪怕是你,招凝,也不适合。”   招凝知道,她当然知道,她做不到像师叔这般,她骨子里仍旧是儿时的凉薄和狠厉,只是一切都被掩盖在清冷之下。   连招凝自己也不知道,当有一日事情触及到她自身的时候,要她去牺牲的时候,她能不能做到这么干脆。   掩在衣袖中的手紧紧握拳。   她看着冷霜泷,向后后退了几步,像是没有听见之前的那些话语一样,说道,“既然这些格格不入的外来者已经处理了,招凝便不再打搅霜泷尊者了,我还要寻真正的朱州人,去找飞凤灵焱的下落。告辞。”   说着,招凝转身离去。   而冷霜泷仍旧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招凝的背影。   “傻孩子,有些话不过是说给你听的,当真正到了那个时候,所有的理智都脆弱不堪,所有的行为都来自于本性,你的本性从来不是冷眼旁观啊。也许无人告诉你险恶,你便甘愿踏入了。”   “我只是,只是不想你参与其中。”   她闭上眼,好像又看到当年,招凝窝在冻绝大殿跟小彤儿一起讲故事、一起瞎画瞎玩的日子。   招凝远离了那座小镇,那座小镇一瞬间变得可怖的厉害,她也不知道自己飞了多久,直至自己落在一处山顶上,是一抹温柔的红牵连了自己的意识。   她好像意识到什么,缓步走到山崖边,向下看去,却见下方遍布着无尽的红树,一颗颗桑明树鳞次栉比,阳光散落在桑明上,树冠勾连间,仿佛延伸出如雾般的轻纱,又像是夕阳之时的红霞铺满了桑明。   ——最好看的桑明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会铺满红霞,落满星光。   几乎是无意识的,招凝踏入桑明林中,她抬头看满眼的红叶,见微风裹着红叶婆娑落下。   她伸手去接,红叶落在掌心,却好似没有红树小院中的红叶那般灵动。   地上铺满了红叶,每踏出一步,都能听见其上树叶啪啪作响的声音,清脆极了,可也意外的吵嚷极了。   招凝想,可能没有到夜深之时,没有到星光璀璨的那一刻。   可是到了夜深,繁星漫天,连月亮也退避三舍,星光层层叠叠的洒在红树林上,却依旧没有带来那般心安。   招凝沉默着,便没有丝毫留恋的离开了红树林。 第256章   几日后, 招凝在一片山林中找到了朱州之人,他们并没有穿着一身红袍,而是很平常的服饰, 唯一与外界不同的是, 在圆月高升的时候,他们会架起祭坛, 向圆月祭拜, 却也不是令人无法理解的祭拜,就像是在祭祀先人一般, 很是寻常而普通。   招凝站在高枝上,没有人察觉到她的身影, 这群朱州本土的修真者,最高的修为都没有超过金丹。   她默然的等待着这群人结束祭祀,祭坛上的老者转身向族人说道, “世道已经乱了, 唯有韬光养晦才能避开祸乱,不要再和其他族的人发生交集。\"   族人们很是恭顺的应了。   老者点点头, 朝他们摆摆手,“都回去好好修炼吧。就当这一段时间是神对我们的考验。”   “是。”   族人们又应了, 缓慢站起, 依次离开。   只有几个半大的孩子迟疑着没有走, 单纯的问道, “爷爷, 连风回谷的人都不能联系吗?”   老者对孩子们很是宠溺,他撑着拐杖缓慢地走下来, 抬手似要摸孩子们的脑袋,但孩子们的身高已经接近他了, 他便只能无奈收手。   “小叶啊,爷爷知道,你和风回谷的几个小孩是朋友,但他们现在已经完全混乱了,爷爷不想你们把混乱带回到族里。”   小孩子依旧天真,“是因为他们在昆虚的事情失败了,被他们的神放弃了吗?可是他们不是引来了新的神吗?那群可以随时随地复活的奇怪的‘神’?”   “胡闹!”忽而之间,老者大怒了一声,“那群不过是一群破坏我们朱州的外来者,他们从来不把我们当作人,只把我们当成思维少得可怜、哪怕杀了也能重新拼拼凑凑活过来的傀儡,这群外来者,你们还当作神!”   他说的太急躁了,话才说完便一阵剧烈的咳嗽。   “对不起爷爷,是我们不懂事,我们不应该气你的。”   老者咳了好一会儿才缓了下来,抬手摆了摆。   “没事,是爷爷太急了。”老者平复后又语重心长道,“九州之大,可能有很多超出常理甚至诡谲的事情发生,有的时候我们要接受,有的时候我们必须阻止,因为一旦不阻止,我们就不知道会不会成为下一个西极魔荒,孩子们,你们懂吗?”   半大的孩子不懂得为何这般联系,只是喃喃自语,“原来,他们会引发西极魔荒啊……”   老者摇摇头,知道和这些孩子怎么说都说不透,许多事情也许只是一个微小的偏移,但却会在时间的加持下,像是滚雪球一样逐步放大,直至最后变成类似于西极魔荒那般的威胁。   “你们……回去吧。”老者不想再多说,“听爷爷的话便可,不要再乱跑了。”   “哦……哦。”   半大的孩子们撇撇嘴,互相看了一眼,拉着彼此的手离开了。   待孩子们走后,老者又捂着嘴咳了咳。   正准备离开之时,忽而听到身侧传来脚步声,老者一顿,连咳嗽的声音都压下去了。   他转眸一看,见到以为陌生的仙子站在旁边。   他眼眸陡而睁大,迟疑了好半响才憋出来几字“你……你……”   招凝看着他,“无意打搅,只是听到老先生同孩子们说话,忍不住出来询问一二。”   老者见多识广,即使招凝气息内敛着,他似乎也感知到了什么,转而向下跪去,因为老迈动作显得无比的僵硬。   招凝虚抬手,微风拂过老者周遭,“无须多礼。”   老者双手紧握着拐杖,身子微微倾斜着,看起来紧张极了。   他沙哑地声音说道,“仙子是其他修真界的真人或者上人吧。”   “嗯。”招凝简单应了一声,转头看向那普通的祭坛,问道,“老人家在祭拜哪位远古神灵?”   “没……没有。”他道,“不过是祭奠我们幽月族的先祖罢了。”   招凝转眸看他,这一眼是带着不信的。   但老者很是平静的解释道,“数十年前的朱州并非现在这般落魄萧条的,那时候朱州和其他修真界一般,上有元婴大能,下有无数练气小辈,更有无数的无力修行者觉醒了异人天赋,只是,这几十年里,不知为何,大能们坐化的坐化,修行停滞的停滞,觉醒异人天赋的又不断被反噬,直至现在,朱州好似都变成了一片死地了。”   招凝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只问,“老先生,难道真的不知道因为什么吗?”   老者顿了顿,“我知道,因为昆虚的事,因果轮回,天谴终究还是来了。”   但紧接着老者仿佛积蓄了经年的不甘与怒火,他抬起拐杖不断地敲击着地面,“可是,这都是风回谷那群红袍惹得事情,和我们幽月族又有何关系,为何连我们都要受到如此的牵连。”   招凝只是漠然道,”天地不仁,万物刍狗。“   老者猛而闭上眼,而后才说道,“我知,其实我们都知道,是惩戒我等的不作为。”   “当年风回谷召集了朱州所有红袍势力的人秘密议事,正巧那些我们幽月族有数人也在风回谷中,听到他们的议事内容,看到他们祭天,在那之后,天空便隐约出现九重天的影子,紧接着便有一道人影投射在祭坛之上,告诉他们,只要能按照完成他交代的事情,就能够带他们去九洲。”   招凝指尖一颤,确认语境下的是“九洲”而非“九州”。   “是,朱州的所有人都知道九洲。”甚至不用招凝问出口,老者便自行回答了,“西极魔荒的根源没有谁比我们朱州更清楚,他们掌握的九洲地图我们也收集了大半,没有人能在大半九州地图呈现中,还能天真的认为九州只有这么大。从那时候起,所有朱州的人都开始自我封闭了。可能有些人真的是心境受损,也可能有些人觉得很外面无知的修真者实在太过可笑,这么封闭便是近万年。”   “只是,我们谁都没有想到,不过万年的时间,那些新生的小家伙长成之后,没有经历真相揭露那段时间的挣扎与彷徨,反而抗争叛逆的种子开始逐渐萌发,直到发生风回谷红袍们听信那古怪人影的交代,造成昆虚乱局之后,才重新有了消停。”   “正是因为我们明明知道他们的行动是有违大道,有违人性的,却仍旧选择冷眼旁观,自我保全,才因此被牵连吧。”   话音落下,他们好似沉默了许久。   直至招凝喃喃出声道,“真的消停了吗?”   老者一顿,忽而扑通一声跪下,“仙子,仙子,老头子知道您必是有大能耐的,求您将那群外来者送走吧,这群将一切视同儿戏的家伙终究会造成祸乱的,他们以为他们只是在玩耍,可是他们造成的混乱与因果却是由我们朱州来承担,朱州也是九州的一部分啊,我们不敢……不敢再像之前那般冷眼旁观了。”   招凝低眸看着他,没有告诉他事情其实已经被冷霜泷解决了,她只是漠然的看着老者老泪纵横。   她甚至有几分想质问,当年他们知晓朱州红袍会造成昆虚大乱时,有没有想过昆虚的人会不会因此卷入劫难和因果之中。   “我不过是一介散修。”招凝背着手漠然说道,“我没有破碎虚空的能力,更不知道该将他们送入何方。”   “仙……仙子……”   老者绝望地抬起头,嘴唇颤抖着,剩余的恳求声都硬生生被逼了回去。   只听招凝说道,“你若是想要解决这一切,就不应该自缚山林之中,等待他人的求助。救人者,人恒救之。”   说着,招凝一寸寸拉出被老者拽住的衣角,转身身形虚化,消失在他面前。   老者在原地嚎啕了许久,久到几个没有走远的半大小孩好似听到声响,几番纠结后还是跑了回来。   发现伏地痛苦的老者,登时大惊,“爷爷,爷爷,你怎么了。”   老者剧烈的咳了几声,好半晌才抹干眼泪,“没……没事,爷爷只是一时间知道自己犯了大错。”   几个孩子不明白,一人说道,“爷爷,你是我们幽月族最德高望重的长者,您怎么会犯错呢,一定是您想多了,或者是有人瞎说!”   老者勉强牵出一丝笑容,拍了拍他脑袋,拄着拐杖颤巍巍的向前走去,他并非到寿元将近之时,亦有修为在身,这般动作完全是心神的颤动完全影响的行为。   “爷爷,您去哪?”几个半大小孩追了上来。   “去族里,把族里的大人们都叫出来,我们……”他将后面两个字咬的很重,“回家!”   有小孩兴奋地瞪大眼睛,“是回到聆雨镇吗?!我们真的要回去了!”   “对!”   “可是,那里不是被一些惹不得的家伙占据了吗?”更大的孩子心中有着忧虑。   老者却说,“再惹不得,今日也要惹了!我们修行之人还怕他们那些虚架子!”   大抵这一瞬爆发出来的气势让几个小孩一瞬间变得热血,刚才那股怀疑和忧虑瞬间抛之脑后,紧接着甚至直接越过老者往族里跑去。   一边跑着一边大喊,“回家了。爷爷要带我们回家咯。”   直到族里的大人们都聚集到老者身边,这群人自是不会像小孩子那般天真单纯,每一人来时,都将自己压箱底的法器、符箓、秘宝等等东西都带着了。   那些兴奋的小孩反而被他们驱赶回了族里,让他们好生等着。   没有了小孩们的闹腾,每一个人脸上都充满了不解和惊惧。   “陈老,为何……为何要突然这样安排,我们在山林里藏匿的不是好好的吗?”   “对啊,陈老,我们只要等这些外来者闯入阳州,阳州的大能迟早会发现异常的,到时候,他们会帮我们解决这些外来者的。”   “闭嘴。”老者吼道,但他前进的脚步并没有停歇,“如果他们发现了,没有选择解决外来者,而是将整个朱州封禁呢?将我们和外来者一起从九州隔绝,你当如何?”   后方刚才质疑的几人一瞬间好似失去了声音。   而老者似是就要将一切挑开似的,“你们也看到了那群外来者,像一群蝗虫一样,甚至比蝗虫更加疯狂,不在乎死,不用休息,不顾礼义廉耻,一切只为了自己嬉戏玩乐,和他们封禁在一个地界,我们生存的空间很快就会被他们一点一点蚕食,最后这朱州就没有我们站立的方寸之地,而就算我们想要逃,却闯不过封禁,只能蹉跎到终老!”   大抵是老者说的结局太过凄惨而悲烈。   还是有人忍不住地说道,“也……也不会的,我们可以融入他们,然后,借助他们打破封禁。”   这一次都不需要老者斥责,其他人便直接反驳了他,“你是不是藏匿山林藏匿多年把思维都藏钝了,他们像蝗虫,不是真正的蝗虫,他们有脑子,那么多源源不断地外来者出现,他们会任由你摆布?”   “还是说,你没有经历过最初外来者刚入那几年?大多数会疯狂的围着一人问什么有没有任务,会问什么哪里有赚灵石的地方,但还有一部分人会放火烧房子,甚至拉着无法修行的孤寡者平白无故捅一刀,他们做了很多不可理解的事情,就只是为了看看到底房子是不是真的能着火,我们这些人是不是也是真的会死,瞧瞧,不过是满足他们畸形的好奇心罢了。”   即使跟在老者身后的人大多已经是筑基境了,还有一小部分人当年亲身经历过这样的事,被说话者这般提起,还是让人心头不由的一颤,还是让人在这日夜温暖的环境下背后发寒。   但也终于,没有人再说话、再质疑了。   就这般一路沉默着,直至他们飞到聆雨镇半里外,便是那被外来者称作“新手村”实则是他们家园的地方。   意外的,他们没有听到任何的喧闹,往常这些外来者的声音几乎要将整个镇子掀翻,哪怕是在半里外音量也没有丝毫的减弱。   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一时间惊惧有,错愕有,迟疑亦有。   但他们顿在原地半盏茶时间后,并没有选择回头,而是提速进了聆雨镇的范围。   空荡荡的聆雨镇映入眼帘,没有了喧嚣和人群,他们竟然起了恍惚,缓慢的落在地上。   风卷着散落在地面上的纸片幽幽划过脚面。   镇上高点处那块诡异而压迫极强的晶石也不见了,聆雨镇被这些外来者扫荡过后的痕迹也消失了。   一群人痴痴地看着眼前的景象,甚至连天空飘起了小雨都没有察觉。   被驱赶的半大小孩们从来不听从管教,还是偷溜出来,近些日子才引气入体,还不会简单的避雨术,只能两手交叠在头顶往镇里跑。   “下雨了,下雨了,去那边躲一躲。”有小孩喊道。   本是呼唤同行的小孩,却不想也唤醒了那些如梦初醒的大人们,他们抬手接着雨水,耳边听着哒哒雨滴砸地的声音,一时间竟好像要哭了一般。   聆雨镇当真能听到雨声,而不是喧闹声。   老者稳住心神,一步步地向前走着,直至走到高点,那本是聆雨镇镇中的位置,是祭祀的地方,架着圆月祭坛,可是随着那块巨大晶石诡异降落下来,圆月祭坛便碎了。   但他缓慢转身,看着安然无恙的聆雨镇,忽而又笑了。   原来刚才的仙子不过是言语隐瞒了而已,原来朱州的祸乱其实已经被他们悄无声息地解决了,原来他们并没有被放弃。   耄耋老人挺直身子,对所有人说道,“而今之势,你们也看到了,是九州帮我们解决了这场祸乱,是他们重新引我们回到家园,过去的过去,或许当真是我们的私心太重了。”   所有人都沉默着,也不知道是深有感触,还是不屑一顾。   但至少这一刻,所有人都依着这位幽月族德高望重的老者。   几个半大的小孩踮着脚往镇中央看,雨水隔绝了说话声,让他们好奇极了。   最后好奇还是占据了上风,不顾雨淋,冒冒失失地往镇中央去。   “……我们自封朱州已经太久了,以致于其他修真界的人每每看到朱州的人,都觉得他们好似心怀鬼胎。   这并不是他们的错,想想红袍他们,想想那些藏匿在九州各个角落以玩乐为趣的朱州人,本来受天赋神通影响,我们能轻易感知到他们情绪的剧烈波动和心境诡谲变化,这本来可以让我们朱州之人团结一体。   可是这万年来,我们各自为政,寻找不同的远古神灵以求慰藉,可是最后呢?”   “最后便是像红袍他们那样,被揭穿,被惩处,被神灵抛弃。而我们也受到了牵连,承受着天谴,天赋神通被废,修行被限制。”   “自他们出事之后,我一直在想,指点他们行事的,真的是远古神灵吗?真的是能带我们回到那个传说中名为禹余九重天的地方吗?呵,说不定,这也是一个骗局。”   最后一句呢喃自语发出来的时候,有些人发出轻微的声音,可能是驳斥也可能是赞同,但被雨声掩盖了,而老者也不想去深究。   他只是缓慢的说道,“仙子说的对,我们深陷无尽泥潭之中,与其寄托于那些所谓的神灵,倒不如自救,自拔自己于泥沼。”   “从今天开始——”   老者忽而转身,手中的拐杖狠狠敲击在地面上,只见那残余的祭坛表面开始皲裂,裂痕向四面八方蔓延。   那些琐碎的声音变得大声,连雨声都无法掩盖。   “陈老!”   “陈老!不可啊!”   “这会触怒神灵的!”   下面的人试图阻止他,却被他甩袖一道光幕拦在了外层,而他另一只手毫不迟疑的借助拐杖向下灌输着力量,一直到整个祭坛碎裂,所有的碎块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作齑粉,在雨水裹挟之下消失不见。   他说,“从此,我幽月族不再祭祀远古神灵。”   “这……”   “陈老,三思!”   “陈老,再议议吧!”   但也有人看得清楚。   “没有用的,从几十年前红袍的‘神灵’突然消失开始,陈老就在怀疑那些‘神灵’到底是不是‘神灵’了。”   “我知道,我从来不把他们当作‘神灵’,可是轻易废除维持近万年的规矩,会不会太仓促了。”   “……”   后方的小孩们呆呆的看着这一幕,耳边听着大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已经忘记了遮挡头顶的雨水。   就在这时,头顶忽而出现了一把油纸伞。   最小的孩子眨巴眼,不解地抬头看了看伞,又往旁边看了看,却见是一位不曾见过的好看仙子。   “仙……”   “嘘。”他刚一出声,就被招凝小声提醒。   小孩也故作警醒地压低声音。   “仙子姐姐,他们在说什么,什么‘神灵’,什么仓促啊。”   招凝抬手虚按在他头顶,灵光晕开,小孩身上的湿意尽数消退。   她将油纸伞递到小孩手中,小孩懵懵然的接过,又眨巴眼看她。   听她声音划过耳边。   “所有的仓促背后都是积淀到极致的最后颠覆,仅身在此刻,才会觉仓促。”   “但经历此刻,小孩,幸甚叹甚不过一念之间 。” 第257章   招凝从小孩的口中得知了凤鸣山的下落。   凤鸣山并不是凭空消失了, 而是朱州大能在坐化之前,费尽最后的法力将凤鸣山封禁了,那里是朱州各族先祖们长眠的地方, 不希望这里在他们死后无人守护, 而被外人来打搅。   大能们并没有算错,不过几十年的时间, 这朱州确实又冒出来一群诡谲自称游戏玩家的外来者。   而招凝也是不请自来的外人。   大能们的封禁并不是那般好破除, 但招凝并没有想要破坏封禁,借着从之前朱州人身上搜出来的三叶简, 以秘法伪装成朱州人,再辅以太古雷纹“破”“碎”二字, 招凝勉强打开了一条可一人进入的裂缝,等招凝进入之后,那被强行破开的口子便自动复原了。   不过既然能进来, 便能出去, 当务之急,还是先行找到飞凤灵焱。   整个凤鸣山在夜晚陷入到一片说不来的古怪之中, 周遭死寂,夜幕也意外的沉。   招凝掐手略算, 冥冥指引着东南方向, 随之而去, 御空飞了半里, 忽而听见山中传来似鸟似人的嘶鸣声。   再一转, 山中忽而亮起蔟蔟灵光,只见山中遍布了各种坟茔, 有些坟茔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模样,岁月已侵蚀的与大地融为一体, 还有些一眼便察觉是新筑,甚至还有残魂或在坟茔周遭来回穿梭,或深藏坟茔中向上窥视着。   她没有在意这些,只是停下脚步,神识里反馈回些许微妙的波动。   便在这一刹那,招凝身后忽而聚起神光,神光成盾挡下突如其来的偷袭,又转而反守为攻强行将对方攻势返还。   只见背后好似绽放出烟花般花火,而招凝回身一瞬,刹月剑出现在身前,只听几声“叮”。   几个漆黑的羽毛锋锐无比的定在刹月剑剑身上。   在招凝低眸之时,刹月剑一声嗡鸣,几根羽毛碎了,碎成成片成片的小块轻飘飘地向下落去。   “阁下,若是恼我擅闯凤鸣山,何须在暗中偷袭?”   手掌一握,刹月剑飒然斜指地面,而对方的攻势也在一瞬间隐藏了。   它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或者露出丝毫的破绽,仿佛与黑夜融为一体。   招凝戒备着,身形缓慢转动,目光在每一个方向逡巡而过。   她又道,“今日我来不过是想借飞凤灵焱一用,以治疗宗门师侄面容顽疾。使用之后,必完整归还。若是阁下觉得不能这般堂而皇之被我来着,大可开一些条件,我们商议一番。”   然而依旧没有人回答招凝的问题。   甚至于招凝感知到更加逼近的波动。   下一刻,招凝身形忽而一晃,不过几个轻微的偏移,却见四面八方交错攻来数根羽毛做成的箭矢,那箭矢锋锐的程度,每一根都堪比四重灵器。   只是招凝闪避的过于游刃有余,以致于箭矢之雨结束后,新的更具压迫力的力量从上空疾速逼近。   一手持刹月剑,同另一手合并起法决,只见刹月剑剑花一晃,刹月剑脱手而出,两手法决合二为一,成破剑诀,法力汇聚刹月剑之上,径直刺向上方。   精准与上方攻势对撞,两方之势冲撞成两股浓郁气浪,余波一阵一阵向外翻涌。   但好在这飞鸣山长眠之地不仅外围设了禁制,连坟茔上方也铺就了一层防御阵法。   此刻阵法全部开启,绽放着重重光华,只是山间草木没有这般防护。   余波每冲击一次,便掀起一层,直至草木消失无踪,大地露出本身的土黄色,这两股气力的余波才堪堪减弱了些。   随着余波的减弱,对面涌动的黑气也像是渐渐褪去了一层黑纱,露出藏匿在里面的危险本体。   是一只通体漆黑的鸟儿。   它全身紧收着,以身为箭,喙为箭尖,身形不过普通乌鸦大小,偏生其实力却与招凝不想上下。   但,夜幕即使帮它藏匿的极好,还是暴露出它尾翼上三根不同寻常的翎篁。   那是……   这鸟儿眼神极其尖锐,招凝不过一眼打量,便被它察觉到自己尾翼被注视,陡而暴怒升级。   一声唳叫仿佛要撕破黑夜,只见它内收的翅膀猛然张开,聚在一起的尾翼也跟着舒展,整个身形瞬而放大了四五倍。   而它的攻势也陡而加剧了数倍。   刹月剑再此攻势下竟隐隐向下压回,招凝眉间微微一紧,在压回的刹那,双手法决都而一边,转强攻变散攻,破剑诀变碎剑诀。   只见对方攻势在触不及防中好似一瞬僵直,气浪跟着震出大片大片,招凝趁此时刻猛然抽身,在它再一声唳叫向下俯冲中,刹月剑被震飞而出,深深刺入地面,附近坟茔上的阵法也跟着颤了颤,防御之力岌岌可危。   再向下,直面招凝,却不想触及到招凝一刹,她身形已由实转虚,它穿透虚影,破碎的影子散落。   它暴躁的唳叫,并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招凝的方位,便来回穿梭在那残留的碎影上,借此发泄。   高空中,招凝掐法决稳住气息,低眸注视对方。   从上向下看,这黑色鸟儿的体貌一览无遗,并非是什么乌鸦,最开始收敛的表象尽数还原,只见它头有羽冠,身披翎毛,尾翎长而华丽,三根翎篁尤甚。   是传说中的凤凰神鸟,却没有凤凰神鸟的吉祥之色,乃不死鸟。   须臾时间,不死鸟已经抓住了招凝位置,朝招凝再次攻来。   招凝手诀一转,一手身前掐“阵”字诀,一手向下,掌心晕起清光,砸入地下的刹月剑颤了颤,紧接着倏然飞出,回归招凝手中。   伴随着不死鸟的逼近,天地灵气中的火灵气都被裹挟着凝聚成实体,在它前方聚成重重先天灵火球。   刹月剑在法决操控下,分化成十三,以“阵”旋转,阻隔攻来的先天灵火球,同时也将招凝包裹在“阵”内。   两方对峙,招凝再度出声,“前辈,我知道您乃上古神鸟,通人性知人语,却不知何事这般激怒于您,令您连话都不愿与晚辈沟通一二,还一而再攻以杀招。”初入之时,招凝便自言擅闯是冒犯,可以以条件商议,但话到这般程度,仍旧这般下死手,问题的根源便不在这擅闯本身了。   “你身上有天宫的气息!”   它的声音好似裹在火里,很是嘶哑。   说话间它的双翅猛地一合,前方的先天灵火球都倏然合一,一瞬间冲击在“阵”上。   下一刻“阵”破,招凝被冲击出去,倒飞数十丈远,眼看着冲撞上一座坟茔,她掌心清光一聚,拍在地面,身形一翻,脚面着地,但后退之势并未稳住,再一抬手,刹月剑归来,插入地下,硬生生掀起阵阵光华,直至触碰到坟茔墓碑才堪堪停下。   而不死鸟又一次逼近,继续未完之语,“还有金乌的恨!!!”   招凝一惊,只听它一声“你该死”,便将它身上丈余再起数不清的羽毛般的法力结晶,摧古拉朽势攻向招凝。   一时间掀起层层烟尘巨浪,它并没有因此停止,法力结晶还在不停地刺入巨浪之中。   “天宫的人都要死,束缚我等神鸟的人都得死!!!”   数息之后,烟尘巨浪好似收敛了些许,却见巨浪中央浮现隐约的清光,清光成光罩,在法力结晶的不断冲击下,光罩像是心脏跳动般不断起伏。   直至某一刻,连不死鸟都感觉不妙,果真,不过须臾,清光猛地爆开,一道流光冲出,裹挟着天罚雷光,却见雷魂木一动。   太虚无妄道,第四爻,封禁,领域。   人已逼至身前,而不死鸟却动弹不得,雷光缭绕编织成索,又缠绕着功德之力,交织在不死鸟身上,将它牢牢束缚。   第四爻对不死鸟这种上古神鸟不过能封禁一息时间,它一瞬恼怒,唳叫一声,整个黑夜覆盖的黑色好似都在往它身上收敛,缠绕着的锁链在随着它聚集大法的呼吸,而伸展又收缩,如此反复。   招凝警醒至极,此地不宜再留,反身一踏,人便要破空而去。   却在这时忽而察觉到天地力量异变消停了。   只听后方,不死鸟茫然而惊恼地重复着,“功德之力,为什么你们天宫之人会有功德之力,原来传说中的功德之力真的存在……”   “你回来!你回来!!!”   招凝踏入的半只脚生生顿在半空,也跟着起了一丝茫然,但丝毫没有放下戒备。   不过,这般好似可以好好沟通几句了。   招凝并没有回去,她就站在撕破的虚空裂口处回看着,一副随时准备逃离的姿态。   “前辈,有何话要与晚辈说的。”   不死鸟甚至顾不得身上缠绕的锁链,蹭着地面翻身站起来,蹦蹦跶跶稍显违和地靠近了几分,一双鸟眼一寸一寸的打量着招凝。   而后问道,“你是天宫的人?”   招凝道,“我知天宫,熟识天宫几位尊者,但不代表我是天宫的人。”   这个回答不死鸟似乎还算满意,但它并未缓和,“你身上为什么有金乌那家伙的恨?”   招凝坦诚,“我欺骗的金乌前辈。”   不死鸟眼眸瞪大,在它再次狂暴之前,招凝道,“我找到了舞蛇之人,却没有带舞蛇之人回去解救它。”   “你!”不死鸟再度狂吼。   而招凝差不多半边身子都进了虚空裂口,不死鸟深吸一口气,“站住!”   “前辈还有什么指示?”   不死鸟盯着招凝,“你知道背弃上古神鸟的承诺是什么吗?”   “知道,不过是天谴。”   “好啊好啊。”不死鸟目光死死盯着招凝,又是一次细细地好似要拖出她元婴的彻骨打量,“也只有身具功德的人敢说出这样的话。”   招凝冷静回视它,“前辈多番叫住我,即使知道我确实烙印着金乌的恨,却没有再动手了。看来前辈也看重这功德。”   不死鸟抖了抖身子,“把我身上的束缚解开,这般说话不舒坦。”   招凝没动。   不死鸟忍了忍,干脆化作人性,那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年,他坐在地上,“我不需要这功德,我也不在乎这功德,但是我不想被束缚在九州,每隔几万年就涅槃重生一次,我受够了。”   “金乌找到你的时候,你一定还没有成就先天造化功德金丹,更没有将功德纳为己用。”   在元婴之前,功德之力不过是几缕金光交织在法力清光之中,也许被动护体,但确实没有真真切切的掌控过,直至元婴,功德之索自然形成。   “那家伙在天宫上被充当太阳,充当了很多万年,甚至连天宫的元神都换了几茬,只记得舞蛇之人是它宿命牵连的家伙,却忘记了即使挣脱了束缚又怎么样,还不是困在九州弹丸之地,飞到哪里,都还是被当做太阳,它身上的火光永远不会熄灭的。”   招凝默然,情绪牵扯的不多,或许她要对金乌同情,可是身处九州她能共情的也仅仅只是数不尽的渺小生灵。   但打破九州封魔大阵,回到禹余九重天?   “前辈说笑了,我到现在连去九洲的路都不知道,更何况打破九州封魔大阵呢?”   不死鸟笑了,“小丫头,你不死鸟爷爷经历过很多次很多次的涅槃,看到的人族比你走过的路还要多无数倍,你心里在想什么,我一眼便能看出来。”   “瞧着你还算坦诚,才跟你说了不少,否则我只需等到你元神境界,在禹余九重天天道的彼岸金桥来接应时,抢先于你,踏上金桥,再斩断金桥,我去往禹余九重天,而你就会永远束缚在九州了。”   招凝一瞬间呼吸一滞,心底惊涛海浪,努力压抑翻腾的情绪,让神色保持稳定。   她知道虽然不死鸟说的这么轻描淡写,但一定不会这么简单,她明白,既然不死鸟已经揭露出来,便也算是给了八分的诚意了。   “是。”招凝出声,“我大概知道去九洲可能的办法,但我并不保证。”   不死鸟已经咧嘴笑了,它丝毫不在乎那些含糊的补充词。   它道,“你无非是担心金乌走了之后,天空的太阳如何。呵,何须担心,禹余九重天诞生鸿蒙之中,混沌之时,天材地宝、圣物、通灵圣物、神物比比皆是,取一簇大阳火精便可点亮一方土地。”   “况且,到九州封魔大阵解封之时,真正的曜日回归,哪还需要什么代替物。”   招凝沉默片刻,说不震撼是假的,说不遥远也是假的。   但她算是半应了,“但我去找九洲的路,需要一人辅助,她来自九洲,中洲之外的地界,她虽然告诉了我关于去九州的可能,但还隐藏着一些线索和必要的手段,我必须带她一起去。她现在身中反噬之毒,需要飞凤灵焱烧尽毒性。不知前辈,这一忙愿不愿意帮。”   不死鸟的笑意就没有停止过,“小事。”   但刚要动作,这又反应过来,自己还被束缚着,他挑眉看了一眼招凝,又点点颔示意身上的功德之索。   招凝抬手,清光撩过,束缚的锁链散开。   锁链还没有完全消散,不死鸟忽而向上一窜,陡然逼近招凝,一手捏拳,拳风都隐隐感知到。   可离着招凝还不过三尺,那散开的锁链再次收紧,硬生生把不死鸟卡在半空,唯一不同的是,他的一只手还露在外面。   不死鸟丝毫不在乎,甚至脸上还聚着笑,拳头变成指,调笑着隔空点了点招凝,“小家伙,不错,不错,反应很快。”   招凝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不死鸟这才收敛些,伸手向旁边虚空一抓,翻手便是一朵火焰,火焰形似火凤,却没有不死鸟那般华丽。   它不过随手一抛,被招凝控制在手里,只听它道,“这是飞凤灵焱诞生于你不死鸟爷爷涅槃时的灵息,每当涅槃的时候遍山都是,就是现在爷爷涅槃醒了才少了。拿去吧,不用你还回来了。”   招凝也不想与它于此再多做推脱,自然用玉瓶收好火种。   正准备要走,不死鸟又叫了一声,“诶,你这小家伙,要离开,怎的忘记给我解开了。”   招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您老不出去?”   不死鸟却哼了一声,“出去,为何要出去。它金乌是火系神鸟,我不死鸟也是火系神鸟,等它烧尽了,把老子也捆上天宫做太阳吗?啧,要不是每次大破灭涅槃,修为都被压制在元婴,老子怕他们天宫。”   言下之意,现在其实是在怕天宫的。   招凝“哦”了一声。   “你这小家伙,哦什么哦,诶诶诶,你走什么,还没解开呢!”   直至招凝身形此地穿过虚空裂口,在裂口复原的最后一刹那,那束缚着不死鸟的锁链才彻底松开。   *   招凝穿过凤鸣山阵法结界,并没有在朱州多做逗留,径直踏破虚空直入阳州。   回到青月宫,招凝并没有见到芷月和贺捷,只有项鸿轩在宫中修行。   大抵是招凝破碎虚空而来,惊动了项鸿轩,项鸿轩一瞬出现在半空中,隔着近十丈的距离。   招凝抬眸看了一眼,项鸿轩却一直保持着沉默,就像之前跟着青月宫灵舟过来,他有的时候会有几道目光恰巧落在招凝身上,但全程没有同招凝说过一句话。   当年在望仙死城的时候,招凝便察觉这项鸿轩有些微妙的变化,如今再一看确实不是错觉。   汴州斗剑大会上那近乎撕破脸的对局,甚至于观战台上那些指指点点都堪称是侮辱了,偏生此刻好似并没有在他心底留下阴影。   就是不知是心中还包藏祸心,还是……一朝问心一瞬觉悟。   但那是项鸿轩的事,于招凝无关,她没有出声,径直落在青月宫后殿前,向听岚住处走去。   “她不在青月宫。”   项鸿轩的声音从后传来。   招凝转身,见项鸿轩也落下,还是隔着三四丈的距离,“芷月和贺捷带着她去红霂山灵泉了。是贺捷从天阳仙宗之前打听到的消息,那处灵泉没到戊戌年中元之时,便有灵浆从地底涌入,可缓解她体内反噬造成的经络郁结之苦。那地方对修行用处不大,大多是女修为了驻颜而去。”   “那我便去找他们。”招凝刚御空而起。   项鸿轩在后道,“我同你一起。”便也什么都不说的跟上了。   瞧着他坠着几步距离,招凝眉头不显地皱了皱,但思及确实有些事情找他,便随他去了。   御空上了高空,隔绝他人。   招凝问道,“项道友,可记得那辛睢曾经脱口而出的一句话。”   辛睢被带上殿前其实并没有在项鸿轩几人说上几句话,以项鸿轩的性子虽是不解但也抓到了招凝想要问的那句话。   “你是说,‘全是元婴’这句话?”   招凝应了一声。   以这群诡谲的游戏玩家的视角,如果借助幕后人的力量,无视境界差距便能直接感知到招凝已是元婴境界,这可以理解。   但当时可就只有招凝和项鸿轩是元婴境界。   这到底是辛睢的幕后人不靠谱,还是……他们四个人中藏着什么。   项鸿轩道,“确实有些问题。这芷月没有成就上品金丹,不可能这么快结婴,并隐藏的。”   他顿了顿又道,“她身边的侍女小竹也不过用了几十年的时间也金丹了。”   招凝微侧身看他。   项鸿轩还在继续,“青月宫也在短短数十年的时间成为阳州上游宗门,更是能被天阳仙宗岳凌飞平等以待,颇为诡异。”   这些问题招凝再遇芷月的时候想过,但招凝看着她从微末走向辉煌,心性尤像是当年那般潇洒、放纵。   招凝迟疑了些久,心中微微叹了一声。   便不再御空,直接破碎虚空往红霂山去,红霂山的灵泉在山顶。   破碎虚空的另一端开在了红霂山的高空,尚未落下,招凝却顿下,又问,“贺捷呢?”   项鸿轩回答的很快,“他本来就是元婴。他和我一同进入寅玄遗府,我得青罡剑重铸并人剑合一炼制大法,他得寅玄结婴顿悟之力,并借此结婴。”   招凝还想问些什么,忽而听到下方有些古怪的声音。   行动快过思绪,招凝已经落在地上,但此时思绪也追上了,跟着意识到那时什么声音,不过黏腻的欢好之声。   招凝皱了皱眉,能感知到里面两道气息都是熟人,便不再多管,反身往灵泉方向去。   项鸿轩跟着落下,看了一眼招凝背影,又往那屋子看去,想了想,丝毫没有顾虑里面正在做什么.   神识外放成大手,硬生生探入里面,似要把其中一人抓出来,紧接着被一道无形光幕拦住,但那无形光幕很快就散了.   神识大手再无阻碍,径直抓到了相叠上方的贺捷,硬生生分开两人。   紧接着便是芷月的尖叫,以及贺捷的……   “等,等,等,项老大,让我穿好衣裳。”   元婴穿衣哪有那么多繁琐的过程,一点华光打在身上,法衣便从内而外穿戴整齐。   于是贺捷被拖出去的时候,他衣角的下摆还在灵光中刚刚幻化出来。   贺捷还堆着笑,爬起来,习惯性拍了拍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项老大,你怎么过来的?是沈老大回来了?”   “嗯。”项鸿轩很简略的应了一声,眼神瞟了一眼屋子,芷月还没有收拾出来,他传声入贺捷耳,“我提醒过你,这个芷月不太对劲,你怎么滚到一张榻上去了。”   “额……”贺捷挠了挠头,“是我,是我的问题,我情难自禁。”   项鸿轩皱眉看了他一眼,还没说什么,就感知到有动静。   目光向房门方向一挑,明明并没有抓到任何的痕迹,门后的芷月还是一激灵,但转而她换上笑脸,扭着腰,盈盈走了出来。   “哎哟,项老大,哪有你这种不解风情的人,竟然直接将人从床上拖出来。”   她边说边靠近,脸上的那股子媚意尚未消退,一瞬间连项鸿轩的心神都乱了,而芷月人已经轻飘飘的贴近了项鸿轩。   “捷哥哥可还在抱……”   话还没说完,数道剑光猛地从项鸿轩背后冲向芷月,芷月反应及时,掐了一道法决,面前躲了。   芷月退了半步,单手背后,而那只手上已经渗出了数道血流。   但她面上不显,只是那股子故作娇柔的姿态也随之散了,哼了一声,“一点都没趣。”   她说着绕过项鸿轩,直接往灵泉去。   灵泉中,听岚正盘坐着灵泉中央,灵雾浮荡在灵泉上方,使得听岚的身姿若隐若现,恍惚又些许时刻好像又看到了那个端庄大方的听岚。   “招凝。”芷月瞬身便至,“你回来了,可拿到了飞凤灵焱。”   “嗯。”招凝应了一声,并没有直接给她。   “芷月此次灵浴多久?”   “我们刚到这里没过久,还得过八十余日。”   “可。”修真者无岁月,八十余日打坐调息瞬间便过去,倒也没什么。   项鸿轩和贺捷不方便进到灵泉范围。   芷月问道,“我看你走了数十日,可是在朱州耽搁了。”   招凝点头。   芷月皱着眉,“那里可是有很多类似辛睢的人。”   招凝转眸看她,“你知道?”   “是这辛睢实在太过蠢笨,口风一点都不紧,每次说话总是漏几个字。”芷月道,“那日你走的匆忙,项鸿轩和贺捷又在,更不方便细说。我派人看了他一阵子,还是打听到一些。”   “不过这人许多词汇都听不懂,所以有一部分是连蒙带猜出来的。”   招凝道,“你说说看。”   “他说他们是被什么东西召唤来的,以游戏的方式带来天灾……”芷月介绍的前言大多是对那群外来者的描述,招凝通过聆雨镇已经直观感受到了,直到后话,“他还说,他得了一个任务,走出新手村,找到阳州的一位土著接引人,他会给予他们新的任务。”   说意外但也不意外,不可能召唤这群人过来,便只是让他们随意嬉戏玩乐的。   只是不知这阳州的人到底是幕后之人,还只是中间的一环。   “可听到这土著接引人是谁?”   芷月摇摇头,“没有。他们有传信秘法,设了禁制,无法窥透。”   招凝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招凝,这群人不管了吗?你看,一个辛睢就有成为祸害的苗头了,那成千上万个辛睢,九州岂不是要大乱。”   “无事。”   “啊……啊?”   招凝道,“那群人已经从哪里来送到哪里去了。”   芷月眼眸一亮,“你……招凝你真厉……”   “不是我,是天宫。”   芷月眨巴眼,“那也是招凝你厉害啊,天宫你都请的动。”   她胳膊肘往招凝方向抵了抵,招凝也是无奈。   但芷月凑近了,其实是为了解释刚才被撞破的事情。   她咬着唇,“那个……招凝啊……刚才的声音好像……好像浪了些,不小心被你撞到了,实在……实在不好意思。”   其实她不提,招凝并不想重新回忆这件事。   芷月假咳了一声,“你知道,我之前在炽煌城的时候,对贺捷就有些好感,情……情难自禁,嘿……”   “嗯。”招凝无甚意义地应了一声。   芷月大抵觉得这般害不够,又说道,“哎,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招凝啊,只要你招人练一下那双修大法,你就会明白,那……”   她话没说完,就将招凝斜侧着身子,脚步没动,上身却已经拉开半个身距,正一脸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芷月一时话语在嘴边,也就几个字,不小心漏出来,“那滋味……”   还没有漏完,芷月身形一晃,招凝已经消失在原地。   再出现,已经是灵泉的另一边,直接盘腿打坐,闭目护法,两耳不闻身边事。   芷月掩着嘴嘿嘿笑了两声,正准备离开,忽而听招凝出声。   “别走。”   “啊?”   “听岚的情况不稳定,还是替她护法,到灵浴结束,直接飞凤灵焱炼毒吧。”   芷月眨了眨眼,便不再多问,应了一声“好”,也跟着在灵泉旁边打坐。   时间走的飞快,当真不过眼睛一闭一睁的时间。   这日朝阳刚起,灵泉中央便起了些许躁动,水面鼓动的好似沸腾了,原本已经散去不少的灵雾重新凝聚。   直至最后,听岚动了,她手诀一转,灵雾向她体内涌入,这个过程几乎算的上是瞬息完成,当她的面容完全展露出来的时候,明显的能感觉到她脸上的印记淡了些许。   本是好转之相,但听岚刚撤掉法力,便猛地开始咳嗽,脸上开始青筋暴起,隐隐的狂暴之力又再度蔓延。   不过这次飞凤灵焱已经完全准备好。   招凝和芷月隔泉对视,芷月微微点头,招凝便将装有飞凤灵焱火种的玉瓶丢给了芷月。   紧接着,法决一掐,灵泉波动,大浪翻起,直至将整个灵泉的泉水都裹挟进大浪中,大浪仿若水球将中央盘坐悬停的听岚包裹在其中。   芷月趁此机会,将飞凤灵焱火种打入水球之中,这是不死鸟涅槃灵息所化,即使是灵泉也没有办法浇灭分毫。   火种定在听岚眉心,紧接着边听一声凤鸣,一团火凤般火焰从火种中飞出,缭绕在听岚周遭。   芷月在换法决,却见听岚猛地一昂首,身上开始升腾出无数腐烂气息,随着飞凤灵焱的炙烧,那些气息还没有触碰到外侧灵泉水球,便被飞凤灵焱炼化殆尽。   听岚面上的腐烂与胀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随着她体表的腐烂气息完全被炼化,飞凤灵焱回旋一转,穿过她眉心,进入她体内经络穴道。   一圈一圈涤洗着身体里的毒素。   这般过程持续了将近一个月,直至最后,听岚的面容完全恢复,体内的狂躁之力被尽数清扫。   飞凤灵焱从她体内钻出,再次投入火种之中,火种微微一颤,入玉瓶,又回招凝手中。   招凝和芷月收势,灵泉也渐渐平复,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大抵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听岚长睫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第一眼便看到了芷月和招凝。   见芷月面带笑意和欣赏,招凝平静朝她点头。   听岚压抑着内心的激动,用最本能的方法去触摸自己的脸颊,光滑一片,没有溃烂,没有肿胀,再去感受体内,经络真元如大河奔涌,没有狂躁,也没有混乱。   “太好了。”她捂着脸,蒙在双手掌心中说了三个字,也只剩下这三个字。   稍稍平复之后,她闪身出了灵泉,法决一掐,湿意和狼狈一扫而空。   极其郑重地向招凝和芷月二人行大礼道谢。   “诶,不用不用。”芷月去扶她,但没有扶动,便又道,“你既然想感谢,便感谢招凝,是她给你带回来飞凤灵焱的。”   听岚嘴唇颤了颤,看了招凝一眼,目光闪烁,更加郑重地磕了下去。   “多谢沈师叔。”   招凝没有拦她。   拜礼之后,芷月将她扶起,听岚却还是低着头不敢看招凝。   又小声道,“对不起,沈师叔,不是我不告诉你全部,还有一些……事关……事关家族根本。”   “我知道。”招凝声音很是淡漠,“所以我没有急于去,我会带你一起。”   听岚眼眸一亮,“谢……谢师叔。”   芷月有些茫然,“你们再说什么迷糊话,我怎的听不懂。你们要去哪?”   招凝没应,而是对听岚说道,“虽说你解毒的时间没有两三年之久,但终究还是过去了近一年。去收拾收拾吧,即可动身。”   听岚一愣,低下的眼眸微微向芷月的方向撇了撇,是意识到什么,便不再多问,只应了一声“是”,便闪身离开。   “诶?”芷月本想叫住听岚。   却不想眉心三寸前忽然抵上剑锋。   刹月剑的光华似月辉洒下,芷月僵硬站在原地。   “招……招凝,这……这是做什么?”   招凝看她,神色却是平淡的,只问了句。   “那个幕后人,是你吗,芷月?” 第258章   芷月看着定格在自己眉心三寸前的剑锋, 不可否认,这一瞬是惊惧的。   但这三寸距离其实也足够给金丹真人逃命的机会了。   “招凝,你在说什么, 我是什么幕后人, 我要是幕后人,又怎么会把从辛睢口中得知的消息全都告诉你。”   “再说了, 我芷月是怎么样的人, 你又不是不知道,只要给我几个俊美的道侣, 我就能浪得找不到北,哪还有脑子思考怎么千方百计祸乱九州啊。”   她瞥了一眼招凝, 又瞥了一眼剑锋,什么法术都没有施展,就直接伸手, 指尖带着不可避免的颤抖, 触及到刹月剑,而后轻轻将剑锋向旁侧推了推。   推动了。   “呼……”芷月长舒了一口气, 这说明招凝并没有明显的杀意。   这时,刹月剑一转, 回到招凝手中。   芷月捂着胸口控诉, “招凝, 你这剑锋再近一寸, 我都觉得你要跟我恩断义绝了。”   招凝没有接她的话, “我知道这幕后人不可能是你,但是你也有问题, 芷月。”   芷月依旧是那副随性的模样,故作难过地控诉道, “所以你把我拘在这灵泉边,就是为了盯着我,怕我惹出什么事。”   确实,听岚炼毒,有一个元婴境界在此便已经是足够了,何须再加一个金丹。   但即使芷月猜到了,她还是留下来了。   “天阳仙宗秘境争夺之事处处充满古怪。”招凝剑上光华未散,她目光清冷地落在芷月身上,“随你去天阳仙宗‘撑场子’是我自愿同行的,但是这秘境争夺中发生的事情,你不需要解释什么吗?”   她侧身正对着芷月,“芷月,进入秘境后,你去哪了?”   芷月身形一僵,一时间竟话都说不完整,“我……我也是……抢妖兽去了……”   招凝神色未变,依旧不疾不徐地说道,“那你出来之后身上为什么没有丝毫妖兽痕迹,甚至连狂暴的秘境气息都没有沾染。”   这一语一出,芷月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她嘴唇翕动,目光跟着躲闪。   耳边还是招凝字字清晰且肯定的声音,“秘境令牌是项鸿轩交到雨蝶手中的,如果是真的,雨蝶因情愫而保护项鸿轩,就应该千方百计阻止秘境打开,而不是堂而皇之在争夺大会上以争执为名,不小心将秘境开启。这演技未免太拙劣了些。”   芷月咬着唇。   但招凝没去看她,语气倒缓和了些许,“不过,正是因为演技拙劣,才让人轻易察觉。这说明要么策划者蠢笨,要么策划者故意这般做就是为了让人察觉。芷月,你不是前者。”   芷月霍然抬起头,看向招凝,眼中竟然有些许泪光在闪烁。   “来这里之前,项鸿轩跟我说,你和青月宫这数十年的变化非同寻常,非常理能解释的。这一点我认可,但世人皆有机缘,有些事常理不能理解,不代表一定是错的。”   招凝将刹月剑收了。   “但是芷月,这一系列连起来,你老实说,是不是算计了我。”   芷月只感觉腿脚都软了,缓慢地滑靠在旁边的岩石上。   她说,“是。”   芷月闭上眼,“我是故意把你引到岳凌飞那里去的。岳凌飞要的不是通天灵宝,他想要灵骨。”   灵骨乃元婴上人骸骨,经过天劫洗礼,几乎已经褪去凡骨,其中蕴含着元婴上人的天赋神通,是可以炼制成极品灵宝的不可多得的东西。   但是元婴上人骸骨一旦元婴上人死亡就会化为灰飞,必须在活着的时候炼化。   招凝盯着芷月,不知为何,这一刻却并没有升起太多的失望和恼怒。   那目光仍旧那么的平静,似乎在等芷月后续的话。   果真,芷月说道,“招凝,我并不是想要害你,我知道你的实力,这岳凌飞虽然修为诡异,但是忽强忽弱,只在元婴初期浮动,有的时候修为甚至不到元婴初期。   你一定能反杀他的,而且,我知道这个秘境中项鸿轩在里面修炼本命剑,就算你一时不查,遭了岳凌飞的道,在炼化之时,会牵动秘境中的天地灵气,一定会将项鸿轩打断,逼他现身,从而让你得到机会。”   招凝漠然,她问芷月,“秘境中有通天灵宝的消息,也是你传出去的。”   “对。这样能吸引更多人来觊觎,这争夺大会便一定会引来很多人。”   芷月道,“这些人都是阳州数一数二的大宗主中人,一旦秘境开启,他们跟着涌入,这岳凌飞不会在第一时间中动手。   他只会先带你去那所谓通天灵宝的地方,如果他还要继续尝试,就会直接把项鸿轩唤醒,这样,招凝,你甚至还没有遭遇岳凌飞的阴谋,他的谋划便被打断了。”   “招凝!”芷月喊道,“我真的不是故意要算计你的,我没有想过要害你。你若是真的要出事的话,我自爆了毕生修为,也会把你救出来的。”   招凝微微闭上眼,不去看芷月痛苦的眼眸。   两人一时间无言了,此时正值夜深之时,天上的圆月却被层层乌云笼罩着,山林将传来夜行动物的哀鸣和唳叫。   好半响,招凝睁开眼,她问,“你为什么会听岳凌飞的话?”   芷月咬着唇,彻底瘫坐在地上,她低下头,很久没说话,直至一滴眼泪滴落在地面上。   她说,“你还记得当年在炎州炽煌城分道扬镳时,我忽而收到了青月观送来的紧急传信吗?”   “我知。”招凝道,“后来传言,你去找合意派算账,却被扣押在合意派中,十年前,忽然结成中品金丹,杀了合意派不少人,直接离开了合意派,成立了青月宫。”   “对,坊间传言确实是这么说的。”芷月道,“但是,其中的细节却无人可知。”   “在那十年里,你遇见了岳凌飞?”   “是,那十年,我被合意派当作玩物随意玩弄,吃尽了所有的苦,修为更是跌到了炼气。眼看着,我就要被采补空了,岳凌飞出现了,他告诉了我一个反采补的秘法,让我吸干所有肆意玩弄我的人。”   芷月撑着身子靠在岩石上哈哈大笑起来。   “你不知道那段时间多爽快,每一个想要采补我的人,都会在最得意、最极乐的时候,察觉到自己体内的异常,看着他们从极乐变成极悲,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吸干,最后变成一具干尸。”   芷月看着招凝,那目光里已经没有情绪了,说起当年之事仿佛像是外人再看待那一切。   她说道,“我吸干了合意派所有的人,我的修为一直飙升到元婴,我甚至不用接受雷罚。我本以为一切都告一段落了,可是后来我才发现,那秘法并没有那么简单。   它有致命的弱点,一旦一段时间不施展,就会反吞噬我,修为会跌落,血液会流干,寿元会流逝,最后我也会变得像那些干尸一样。”   招凝微微皱眉,她忽而想起当年来阳州找姜博时,顺路来了一趟青月宫,那时候青月宫正在挑选“秀侣”。   “你想到了吧,那些秀侣其实就是为了这个秘法准备的。”她像是陷入癫狂之中,“我……哈哈哈哈……我真的是一个无恶不作的人,我和那些□□又有什么区别呢。”   “芷月。”招凝呵了一声,“我确实想到了,但我也看到了,灵舟上,当年留下来的‘秀侣’仍旧在。”   芷月一顿,那些自我厌弃的情绪慢慢被吞了回去。   “对,我做不到,我实在做不到,我不想成为合意派的那群人。所以我又去找了岳凌飞,果然是他的手笔,那秘法给我的不过是一半。他跟我说,只要我助他登上天阳仙宗宗主之位,他就再给一半给我。”   “这该死的家伙!他一定要掐着一部分在手上用来控制我!”芷月尖叫着。   还好在听岚走时,招凝便在这灵泉附近设下了三重禁制,否则她崩溃的大喊声,会惊起整个山林的生灵。   她急速地喘了一声,渐渐冷静下来,“但我已经走投无路了,我不想变成自知采补没有理智的□□,更不想修为跌进变成干尸,所以,我同意了。剩下的一半秘法,让我虽然也要采补他人,但不会对他们造成根子上的伤害,只要灵药灵丹甚至双修就能补回来。”   “几十年过去,岳凌飞终究还是坐上了天阳仙宗的宗主宝座,我已经想不起,有多少次在他安排些勾搭那些阳州大宗门的宗主和长老了。   我不止一次的嘲讽他,他这个位置坐上去怕也是软的,堂堂阳州天阳仙宗的宗主之位不用实力夺取,用的却是恶心的阴谋和女人的肉|体。”   “招凝,你猜他怎么跟我说的。”不需要招凝回答,她便已经回答了自己的问题,他说,“他这是入乡随俗,谁叫阳州都好双修呢。哈,哈哈哈哈哈……”   招凝撇过脸去,芷月的经历让招凝甚至有几分后悔为什么要去问。   芷月的笑声不绝,她就那么瘫坐在地上,背倚在石头上,仰头看夜幕上的圆月,不知何时,圆月的光辉已经拨开了乌云,像轻纱般洒了下来。   一直到她笑得已经没力气了,她才缓缓收音。   “招凝,是我对不起你,我算计了你。我不仅算计了你,还算计了项鸿轩和贺捷。”芷月顿了顿,“你回来的时候,那秘法的后遗症又开始发作,是我勾引的贺捷。”   她捂着脸,“我已经很努力的压制那后遗症了,修为甚至跌回了金丹,可是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是我将所有人都骗了,险些置你和项鸿轩于死地,又让贺捷精元受损,影响根基。都是我的错。”   呜咽声从她手指缝中溜出来。   但几个呼吸之后,却忽然察觉到自己周身聚起了一阵风,硬生生将她拖了起来。   芷月扯下手,茫然地左右看了看,周遭被清光缭绕着,她向招凝看去,“招凝,你这是?”   “先不提你的错。先把那反采补的秘法拿回来,顺便去找岳凌飞算账。”招凝淡淡说道,她直接越过芷月,芷月在清光牵引下,自动跟在招凝身后,“这,招凝,真……真的?可是他现在是天阳仙宗的宗主。”   招凝没有再多回应她的话,走到灵泉出口,抬手一挥,之前设下的三重禁制尽数消散。   向外一瞬身,出现在山顶小屋,小屋中项鸿轩和贺捷并没有走,两人正在切磋道法。   看见招凝出现,便同时收势。   贺捷还是一如往常的笑容,“沈老大,你怎么现在才出来,我听岚都出来有一会儿了。”   他一偏身,又看见芷月低着头,但通红的眼角还是暴露出来。   “芷月,你这是怎么了?哭了?为何?”   许是两人有了亲密关系,贺捷对待芷月有了几分紧张,直接瞬身靠近了她。   但芷月只摇摇头。   招凝眼神划过几人,“芷月有把柄落在岳凌飞手上,几位可有意同我们走一趟。”   这走一趟可就不是单纯的走了,所有人都听出来了。   项鸿轩的眉头皱了皱,在芷月身上来回看了一眼,又扫过贺捷,最后落在招凝身上,那眼神就低下去了。   “可以。”   “原来是那岳凌飞害的你!”贺捷也不知道想到什么,脸上的笑容换成了愤愤,“老子要把他杀了。”   招凝一步跨出,身侧虚空破碎,她偏头对芷月说,“你知道把岳凌飞单独约出来的?”   芷月看向众人,抽了抽鼻头,一时间心中感动万分。   “嗯。交给我。”   数日之后,明晶谷,这峡谷是一处极其幽深的谷地,少有修真者探访,传闻这山谷中曾经是灵脉埋藏之处,后来被大能生生将灵脉抽出,便留下了这么一处深谷。   此刻谷中风声幽幽嘶吼,芷月一身白衣,妆容褪去以往的艳丽与妖媚,格外仙气清绝。   她斜倚在溪边巨石上,半撑着脑袋,身侧摆放着托盘,里面是月光酒壶和酒杯。   千年佳酿幽幽倒入酒杯之中,整个谷中都好似飘荡着这醇厚的酒香。   “美人溪边醉酒,真的绝美绝美啊。”   忽而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声音,带着调笑浮荡在谷中。   芷月微微抬头侧看,就忽感身边空间波动,一人影从破碎的虚空裂口中踏出来,轻浮的拥上芷月便要吻过来。   但被一杯酒挡在了唇边。   芷月双腿交叠一转,脚尖顺便将贴近的来人推远了。   来人也不在意,御空站着,隔着不足三丈的距离,一口饮下酒,“好酒。”   可甫一喝完,酒杯便在他手中化成了粉末。   他笑眯眯地看着芷月,“芷月啊芷月,今日的装扮少有见到,莫不是自知自己搞砸了计划,来讨岳某欢心,少吃点苦头?”   芷月双手撑后,柔弱无骨地挺起身看着他,“是啊。凌飞哥哥,你要不要可怜可怜人家,把最后的秘法残卷交给人家,嗯?”   那声音极具魅惑力,即使岳凌飞带着半面面具,仍然掩不住他眼中的欲望。   “想要啊。”岳凌飞一步一步靠近,而他左手一展,就见灵光包裹着一卷指长不知适合材质皮卷。   但芷月看的清楚,这就是和往常一致的秘法残卷。   她表面的娇媚都维持不下去了,忽而抬手向前一捞,却捞了空。   岳凌飞屈指一弹,那秘法残卷就消失不见,神色也冷了下来。   “你破坏了我的计划,还想要剩下的秘法,芷月,你是在做梦呢。”   说着猛地出手,直接向芷月的脖颈擒去。   但芷月本就是故意勾引,在他出手的一刹那,芷月早就准备好的秘宝一碎,身形就陡然消失在岳凌飞面前。   岳凌飞极其敏锐,瞬间找到了芷月的落点,转身御空至高处,离芷月的位置不过十丈,且迅速逼近。   却听芷月已经不慌不乱,且再一次带上了娇媚的语调,“凌飞哥哥,你怎么这么着急呢,我的话还没有说完。虽然,我没有给你把沈招凝留在秘境中,但是我给你带来了更多的元婴上人,让你挑选灵骨啊。”   已经逼近芷月身前一丈的岳凌飞陡然一惊,瞳孔猛地放大,就在这时,却见芷月身前忽而出现一人,他手举千钧灵锤已经蓄势待发。   眼看着灵锤之势惊人,且须臾就要落下,岳凌飞只来得及召唤火焰法衣覆盖在周身,奈何那灵锤破甲之力远超岳凌飞想象,竟然直接撞碎火焰法衣,重重锤在他身上。   岳凌飞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倒飞出去,飞出三丈,岳凌飞掐起法决,正要稳住身形,却感觉背后寒意一涌。   下意识地撤身一避,只见一道剑光擦着他耳边飞过,但等不到喘一口气,更多的剑光打在了他的后背上,体表神光笼罩,却没有办法尽数防住,再吐出一口鲜血,向下坠去。   他似是当真在两击之下受了重创,径直下落,直至快要接近地面之时,他手上忽而掐起法决,万里火灵跟着振动。   一掌拍在地上,原本应该熔化的地面却没有丝毫的反应,岳凌飞察觉情况有异,猛而回转身姿,一脚踹碎虚空,准备直接溜走。   却不想半只脚刚踏入裂口之中,却听一声龙吟从下方传来,地面起了延时的波动,但岳凌飞根本不敢再回看,千钧一发之际,只一心向虚空裂口钻去。   可还是慢了须臾,他另一只脚被什么缠住了,紧接着他的手腕、身体、脖颈等都被缠绕,牢牢捆束着他,使得他没办法再进一步,甚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虚空裂口因为时间到了而迅速消散。   紧接着,身上捆束的力道一紧,他向后拽去。   岳凌飞掐起法决,只见三蔟极热之火在他身后浮现,他身形一转,两手在拉扯中强行合拢,背后的极热之火,火光瞬间冲天。   他眼眸一凝,果真瞧见不远处,招凝手持龙吟鞭,清光涌动,鞭身已幻化八条巨龙之影,正束缚在他身上。   “果然是你!”   岳凌飞咬牙切齿。   而在他周遭其他方位,芷月、项鸿轩、贺捷三人各占一位,四元婴围困,岳凌飞失了最初逃跑的最佳时间,现在他甚至连走出包围圈的机会都没有。   “很好,很好,既然如此……”他像是被逼到了极致,“那你们就跟着我一起去死吧!”   说着手中法印一转,更加凶悍的气息在法印中央浮现,身后的极热之火愈加狂暴,高温炙烤着周遭,整个明晶谷在一瞬间光秃秃了数百里。   “啊!!!”   他大吼出声,只见他手中法印映照在己身,他周身已完全融入进极热之火中。   贺捷眼眸一缩,“快走!这家伙想要自爆!”   但还不待他动身回退,芷月又喊,“我的秘法!!!”   这一刻,却见招凝身形一动,向前疾冲而去,龙吟鞭变幻成雷魂木,领域之下,生生把岳凌飞的自爆之力都强行禁锢下来。   却见雷魂木浮于高空颤了颤,雷光交织着功德之索,趁此时机,将岳凌飞困锁。   再一脚,他自爆气势全散,人已经像刀俎鱼肉扔在地上。   四人这才缓缓落下。   岳凌飞气势不在,但嘴还是硬了,“该死!我要杀了你们!放开我!”   没有人在乎鱼肉的感受,只会嫌弃鱼肉的聒噪。   贺捷先行走到岳凌飞身边,蹲下,哼哼一笑,“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满嘴辱骂,真不知道你待会会怎么死。闭嘴吧。”   说着抬手虚按,灵光在他掌心酝酿,很快,一道舌识就强行从岳凌飞嘴里被夺走了,没有的了舌识,岳凌飞再大的能耐,也只能张嘴沉默,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贺捷甚至当着岳凌飞的面将舌识硬生生给捏碎了,岳凌飞瞪大眼睛看着他,满眼都是愤怒和仇恨,以及藏在深处的惊恐。   对于元神以下的人族修士来说,五识乃天赐,每一识对他们自己都是最切合的,五识丢,即使换上他人的五识,可能仍旧不会起作用,也有可能虽能使用但存在排斥。   贺捷低头目光在岳凌飞身上扫过,划过那雷光中裹着金光的锁链,顿了片刻,转而向岳凌飞右手一探。   但岳凌飞狠狠地攥紧拳头,可是这样情况下的岳凌飞又如何能抵抗。   “拿来吧你。”贺捷笑哼着。   岳凌飞指尖的储物戒指便落在了贺捷手中,他上下抛了抛,转而扔个芷月。   “芷月,找找看秘法残卷在不在里面,找到了,剩余的,咱们回青月宫分赃。”贺捷说道。   芷月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激动,她应了好几声,神识探入其中,很快,她手中就出现了之前岳凌飞向她展示的秘法残卷。   她迫不及待地破开光罩拿取秘法残卷,又解开细绳。   “小心。”忽而听到耳边招凝喊了一声,但却来不及了,那残卷已经打开了,却见一只火毒鸦灵猛地从其内钻出,径直冲向芷月面部。   即使岳凌飞没有了舌识,依旧能从他神色中看到他的阴狠和得意。   好在,随之火毒鸦灵奔去的,还有另一道火焰,飞凤灵焱在爆燃中传出一声唳叫,径直扑向火毒鸦灵,在那火毒鸦灵攻破芷月周身灵光的一瞬间,被飞凤灵焱完全吞噬。   “芷月,你没事吧。”贺捷惊了惊,起身一瞬便到了芷月面前。   芷月没有死里逃生的轻松,她呆呆的看着手里的残卷,竟然化作飞灰了。   “该死!”贺捷暗骂,冷冷瞪向岳凌飞。   岳凌飞眼眸里全是得意,好似再说,我宁愿把东西烧了也不会给你,哈哈哈,你此身都活在痛苦之中吧。   项鸿轩冷冷走近,剑尖直接点在岳凌飞的面具上。   岳凌飞一惊,滚着侧身,正眼对上项鸿轩冰冷的目光,岳凌飞嘴唇动了动,好似再说你要干什么,下一刻,就见剑尖上力道加重,那面古怪的面具被硬生生挑起。   那古怪面具当真是连着他的皮肉,在项鸿轩向上挑的时候,皮肉牵连,极致的痛苦,让岳凌飞半个身子都挺起了。   直至最后,项鸿轩瞧着揭开一半,露出皮下内部结构的恶心画面,他顿了顿,抬眼见招凝走近,转而收回了剑。   岳凌飞痛苦至极,左右扭动着。   “既然岳宗主做到这般程度,那么,我们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招凝声音是漠然的。   在岳凌飞惊恐的目光下,她抬手虚按,清光笼罩,点点魂光从岳凌飞的眉心涌出来。   搜魂。   那些魂光共同组成岳凌飞的记忆。   芷月和贺捷也靠近,这是芷月最后的希望。   芷月是幸运上的,岳凌飞的记忆中确实存在着完整的秘法,直至此刻,芷月才长舒了一口气。   而招凝要芷月把岳凌飞钓出来,不仅仅是为了帮芷月找到完整秘法,也不仅是找岳凌飞算那日的账,最根本的是……探究这朱州之事的幕后人。   岳凌飞来历太过神秘,朱州之时,幽月族的老者曾经提到九州还散布着一些朱州人,他们以玩乐为趣,好似正好印证了那日岳凌飞随口一说的话。   再加上,辛睢口中点出阳州必有接引之人。   果不其然,在岳凌飞的记忆里,招凝印证了她的猜测。   岳凌飞的确是朱州之人,他从小生活在朱州,是风回谷中一个无名的小辈,他接触不到家族最顶尖的修行功法,也得不到家族长辈的指点教导。   但岳凌飞是一个极其有野心的人,他硬生生暗害了几个同辈人,挤进了最后一个名额。   只是即使他挤进去了,他的天资与其他的小辈仍然有察觉,久而久之,他的修为一点一点落下,他人已经是筑基的时候,他还在练气中期。   直到后来,朱州发生了一场大乱,岳凌飞被牵扯其中,险些丧命,走投无路之际,遇到天降神光,神光中有光影,告诉他前往阳州,占据天阳仙宗,日后会有一大批异人来辅助他完成他的野心。   岳凌飞激动的应了,一道光华落在他面上,形成半面面具,从此就没有摘下来过。   “那道神光是什么?”贺捷忽然问道。   众人被打断了些许,但这神光确实可疑,项鸿轩道,“从天空而来,再看那天,为何有九重的模样。”   芷月也跟着摇头,于是他们把目光聚焦到招凝身上,试图从招凝这里知道可能的答案。   但是招凝似乎并没有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她的目光一直锁定在岳凌飞的记忆里。   看着那记忆中,他在阳州合意派藏匿,看着芷月被……   光影戛然而止,搜魂之术被芷月打断了。   芷月小心翼翼地看向招凝,小声道,“对……对不起,我只是不想被他们都看到。”   “没事,是我的疏忽。”招凝垂眸道。   但贺捷和项鸿轩还是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画面。   两人对视了一眼,贺捷对芷月道,“这东西恶贯满盈,也不配做什么天阳仙宗的宗主。你此次约他出来,可有惊动其他人。”   芷月道,“是以特殊之法联系的,不会被其他人知道。再说,待我修炼完完整秘法,实力恢复,我也是元婴境界,害怕他天阳仙宗有人来报复我不成。”   “那好!”   贺捷哼了两声,右手抬手一展,巨大的灵锤再次出现。   他低头看那半疯癫半痴傻的岳凌飞,笑得古怪至极,“那你就去死吧!天阳仙宗再重新换一位宗主吧。”   说着大锤轮下,灵肉皆碎。   大抵是画面太过血腥,芷月甚至不愿意去享受这大仇得报的时刻,拉着招凝离开。   半空中,招凝还是向下看了一眼。   那飘散的神魂灵光,以及四溅的尸身,还有夹杂在其中的面具碎块。   招凝目光微微一顿,那面具碎块下的血肉碎屑聚集着淡红色的光华,像是魂光覆盖在下方。   “招凝,你怎么还看了,实在恶心。”芷月道,“快走吧。他魂灯一灭,天阳仙宗便会察觉。让贺捷他们尽快处理了。”   “嗯。”招凝淡淡应了一声。   贺捷和项鸿轩两人很快就追了上来。   贺捷邀功似的说道,“你们放心,天阳仙宗绝对不会有人察觉到是我们下的手,他们连岳凌飞的尸身都不会找到,甚至一点残魂都不会感知到。”   芷月皱着眉,“贺捷,你那处理方式也太残忍了。”   “这不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贺捷无所谓,“你们也看到了,他小时候为挤进家族名额,不也是这般处理了那些小孩的。”   “行吧。”芷月不再多说。   她又凑近招凝,“看来这岳凌飞就是辛睢要找的人。没想到阴差阳错撞上了,让我们不用再多费心思查这件事。”   “嗯。”招凝无甚意义地应了一声。   大抵不喜欢几人凑得这般近,便一脚虚空破碎,直接踏了进去。   “哎,招凝。”   “沈老大?”   而项鸿轩也一言不发跟着走了进去。   就留下贺捷和芷月在原地。   贺捷顿了顿,朝芷月伸手,“芷月,我带你过去。”   芷月很是自然的进了他怀里,在穿越虚空的刹那,却听一声“多谢了月儿。”   她蒙在他怀里说道,“别谢我,你在天阳仙宗那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有什么好看的。”   “哈哈哈,是没什么好看的。”   *   四人回到青月宫,却发现青月宫安静极了,小竹等人在正殿外极其卑微的候着。   芷月瞬而察觉不对,闪身近前,“小竹怎么回事?”   小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瑟瑟发抖地向正殿示意,但那示意的角度也压至不过毫厘。   芷月意识到这正殿中怕是来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她转身看招凝等人,三人并排上前,到正殿门口,正殿的大门忽而无风开启。   却见整个大殿中被笼罩在一片华光之内,那些寻常的摆设都镀上一层玉色,好似孕育着灵。   特别是正前方高台,阶石之上的山川图仿若活了过来,其中的扁舟也在河川中游动,山上雕刻微小的生灵也蹦跶着。   随着阶石一路向上,便看到坐在宝座上的身影,背涌元神光辉,身披大道之意。   众人一惊,但都知这个突兀降临的是何方神圣。   “拜见浩初尊者。”几人同时行道揖。   “哈哈哈,三位都是我九州天之骄子,没想到,你们能相聚在一起,难得难得。”   “浩初尊者过誉了。”项鸿轩恭敬道。   “诶。你们都是元婴境界了,说不定哪天就晋升元神,进驻天宫了。不用这般客气。”浩初尊者笑道,“这五千年难得出了几个好苗子,甚好甚好。”   他又嘱咐道,“好好修炼,好好修心,不久的将来,可就要到天宫考教你们的时候了。当然,你们要是五百年晋升元神,那更好不过,哈哈哈。”   招凝知道浩初尊者说的是接近五百年的时墟之期,她只垂眸不言,跟着他们作揖。   “好了,我有事找小招凝。”浩初尊者道,“你们随意。”   项鸿轩和贺捷都是一愣,转而看向招凝,招凝已进了殿中。   大殿大门再次无声阖上,元神尊者的结界无人能勘破。   芷月张大嘴,“天宫尊者单独召见,招凝,她,她这般厉害……”   但没有人回应她,项鸿轩和贺捷两人的目光都落在大殿门上,他们目光中的神色藏得很深,让人轻易摸不透。   芷月摸了摸鼻子,走上前,挡住他们的视线,“好了走吧,这般尝试窥视,是不敬,别惹恼了天宫尊者。”   大殿内,浩初尊者走下来,站在招凝身前上下看了一眼,“好,好啊,小招凝啊,你这修行速度当真是快极了,看来前往九洲指日可待了。”   招凝没有应他的话,只是淡然地问,“浩初尊者,这般找我,是为何事?”   “不算是什么大事。”浩初尊者笑了笑,翻手一展,一只不大的盒子出现在手中。   “掐指一算,你应该要动身去九幽了。未免你在九幽太耽搁时间,我们准备再帮你一把。”   他把盒子递给招凝。   “玉简中是——九幽文字。” 第259章   招凝着实没有想到, 浩初尊者来此是为了送“九幽文字”。   某种程度上足以说明,他们有多么希冀招凝此去能找到通向九洲的路,甚至比招凝化神成功被天道接引更期待。   毕竟这条通道如果存在, 他们也可以前往九洲, 而非天道接引只有招凝一个人去九洲。   招凝收下了记载九幽文字的玉简,犹记得, 当年在幽冥修真界冥月府中曾经获得的九幽天书, 里面的文字晦涩难懂。   “谢过浩初尊者。”招凝礼身,直身又问, “浩初尊者特地而来,可是还有什么交代的。”   浩初尊者问, “你对九幽可有多少了解?”   招凝除了之前天宫和听岚对九幽的介绍,其实在望仙死城和扳指中古书里也翻到过九幽的些许记载。   “九幽一生只可进入三次,超过三次, 神魂就会彻底留在九幽之中直至泯灭。”   “听闻九幽远古便已经破碎, 崩坏的九幽之中,各种阴气、死气、煞气、杀气、戾气、秽气、魔气等等负面力量混杂, 形成古怪的九幽之气,这气在九幽之中无处不在, 若是在其中长时间游走, 变回渐渐失魂失智, 成为九幽的鬼怪。”   “确有此事。”浩初尊者点点头, “除此之外, 那里毕竟是远古神灵死后寄魂之所,还存在这不少神灵残魂, 这些残魂早就成为九幽鬼怪的一部分,虽然力量残缺, 但也不容小觑。”   浩初尊者说道时仿佛回忆起当年莽撞闯入,“本尊第一次进入九幽,也是刚刚晋升元婴,初生牛犊悍不畏死,进入之后,还没有碰到这些神灵残魂,就被几个地侍鬼驱赶出了九幽。”   招凝默然,地侍鬼最高境界只到三阶,也就是三头六臂的金丹境界。   几个金丹赶走了一个元婴?   “咳。”即使招凝不说话,浩初尊者也知道这说法看起来有几分夸张,他解释道,“真正驱逐我的是九幽之气.   这九幽之气正如你所说,无所不在,无孔不入,即使用神光、用法术也没有办法完全阻拦,只能任由它侵蚀入身体,虽然只要不侵入紫府元婴,便伤不了根本,但它会阻隔自身对天地灵气的汲取补充。   也就是,你体内进入九幽有多少法力,便仅仅这些法力,它将支撑你从进入九幽到离开九幽。   如果在这段时间不出来,失去法力,九幽之气侵入紫府元婴,再不会受阻,就当真会失魂失智,成为九幽鬼怪了。”   这意味着她根本不可能深入探索九幽,甚至只能寄希望于土伯墓能不能找到远古传承,让听岚施展家族禁术。   招凝眉头皱了皱,“浩初尊者已是元神境界,亦没有办法吗?”   浩初尊者摇摇头,“即使本尊已是元神,面对九幽,也只是比你们呆的更加久些。别忘了,那是远古神灵死后寄魂之所,对他们来说,元神境界也只是蝼蚁。”   招凝垂眸,有那么一瞬间,招凝对此行有些许不详的预感,甚至觉得此行是不是过于匆忙了。   大抵看出了招凝生了迟疑,浩初尊者又堆起笑鼓励道,“招凝啊,都走到这里了,往九洲可就差一步了,你也不想在九州等待两三千年再去那边吧。”   一语还是拦下了招凝迟疑。   她朝浩初尊者礼身,“多谢浩初尊者指点,此行我会倍加谨慎的。”   浩初尊者虚抬手,将她扶起,“哎不用多礼,你这小家伙和当年一样礼数周到的,令人觉得很是生分。”   招凝默然起身,并不否认浩初尊者的调笑。   “此行艰难,你又带着一个金丹,还是多寻几人同你一起。”浩初尊者又道,“正巧那两个天骄在此,你又与他们熟识,这不是巧了。九洲之事虽不可泄密,但你只需说去探远古遗府,便让这二人做你打手,也不会引起怀疑。”   招凝原本打算只是同听岚一起去,虽然听岚只在金丹境界,但以她神秘背景,其实力绝非普通金丹那么简单。   而且两人同行,遇到的诡物能避就避,能躲就躲,理想情况下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地点。   但浩初尊者刚才多番介绍,招凝怀疑真正遇到远古神灵残魂,避和躲恐怕根本行不通。   可是招凝并没有因此同意浩初尊者的提议。   她说道,“浩初尊者,不知可知朱州外来人之事?”   浩初尊者没有想到招凝忽然变了一个话题,但是依旧好脾气的回答道,“自是知道的。天宫让霜泷去处理,虽然她耽搁了几年,但并没有引起大乱。”   “那幕后人呢?”招凝忽而紧跟着说道。   “是九洲的大能,他们蒙蔽了天机,我们没有办法推算到具体之人,但已经隔绝了朱州与九洲的一切可能联系。”   “那中间人呢?”却不想招凝还是追问。   浩初尊者的笑容开始维持不下去了,说道,“招凝啊,追根究底,就没有意思了。而且,本尊今日来为的是九幽之事。”   招凝退后半步,又一礼身表示歉意,“招凝并非无理取闹。来到朱州,本是为寻听岚而来,无意中卷入朱州外来者一事,事在眼前,若是无视,招凝于心难安,只是顺路探了探。从阳州到朱州,再回到阳州,从辛睢到幽月族老者再到岳凌飞,直至从岳凌飞的记忆里揪出来他就是幕后人指示的中间人。”   “可是,这一切太过顺利,顺利到好似招凝每走一步,下一步就已经准备好了。”   浩初尊者皱着眉,“你的意思是?”   “招凝是说,如果一切不是巧合,那么招凝身边一定有内鬼。”   浩初尊者眉头皱得更深了,招凝对天宫来说可是至关重要的,在前往九洲的通道没有找到之前,天宫不允许任何人对招凝造成致命伤害。   浩初尊者是直白的性子,一听此话,干脆当场便为招凝衍算了一卦。   算完,他眉头松了松,“本尊卜算了你的百年情况,虽有些小危险,但并没有生死之危。”   浩初尊者收势,“即使你身边有内鬼,也可能不会对你造成伤害,你且放心好了。”   招凝只微微颔首。   浩初尊者又道,“这样,你二人去确实莽撞了,本尊亲自安排五人随你,并给他们打下印记,如若他们在此行之中对你起杀心,便立刻会被自己的杀心反噬。”   “五人?”除了项鸿轩和贺捷,还有谁?   浩初尊者笑道,“极寒宫湛雪旋,大玄山风清决,坠剑谷无情剑厉璟。”   招凝心中微讶,这几个人都是九州曾经成就上品金丹之人,湛雪旋在极寒宫之时招凝便接触过,而后面两位虽未接触,但他们早在招凝修行之时就已经是金丹圆满,这会儿应该都结婴了。   “招凝啊,这些可都是我九州下一任天宫候选人,每一位都是几千年都难得一遇的天骄,你给不要把他们都折在了九幽。”   招凝微微叹了一声,刚应了一声“知晓……”   话都没说完整,浩初尊者又道,“就算他们出不来,你也要完好的出来。知道吗?”   前半句带着半调侃,可是到最后三字,偏生加重了语气,当真带上了几分压迫感。   不管怎么说,浩初尊者也是顾忌自己的安全,招凝便郑重应了。   “谨遵尊者法令。”   “嗯。”浩初尊者应了一声,紧接着袍袖一挥,大殿大门被狂风吹开,紧接着大殿外的景象开始异变,先是景象扭曲,而后空间好像跨越了,后殿小憩的地方诡异地出现在大殿前方,紧接着两地之间的距离开始拉近。   这一变化使得后殿中项鸿轩等人大惊,同时转头看向殿外,直至对上正殿内的浩初尊者和招凝,还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直至变化停止,三人对视一眼,项鸿轩起身,贺捷将翻了一半的储物戒指放下,跟着项鸿轩身旁。   两人从后殿直接跨越到前殿中,恭敬作揖。   项鸿轩道,“不知浩初尊者有何吩咐?”   浩初尊者道,“不算吩咐,也是你们的机缘。天宫近年在幽都新发现了一处九幽之地的入口,便想寻几位天骄进去探一探。”   贺捷低着头掩去了他视线里一晃而过的诡异。   抬头却是一副瞪大双眸,眼里满是惊喜,“难道是传说中远古神灵寄魂之地?”   “正是。”   项鸿轩也难得一喜,“此地无处觅踪,缥缈至极,尊者将此等探索机会给予我等,是我等之运。”   “对对对。”贺捷跟在后面附和,“浩初尊者仁善!”   浩初尊者满意地点点头,暗自朝招凝示意了一眼,招凝只幅度极低的颔首。   便见浩初尊者抬手虚空画了一道印记,屈指一弹,印记一分化三,入了三人身上。   “这是……”项鸿轩一瞬间升起犹疑,但很快便掩去了。   即使他犹疑,元神尊者的法术又如何能阻挡。   贺捷更是还维持着刚才的神色,只是多了两分迷茫。   “几位天骄莫慌。”浩初尊者笑眯眯的,睁眼说瞎话,“这是护持印记,尔等是我九州天骄,日后于我九州是大用之人,本尊怎可让尔等直接去。它能护住你们最后一丝神魂。”   项鸿轩眼底依旧有怀疑,只是表面却是恍然模样,和贺捷一起谢过了。   “谨慎历练,小心探寻。”浩初尊者嘱咐道,又说,“还有三位同你们一起,我会让他们在幽都入口等你们。”   他说完便是转身,转身一瞬朝招凝挑了挑眉。   向后摆摆手,“本尊走了。”   “等等。”谁也没有想到招凝会在这时候出声,生生止住浩初尊者的动作,他一步僵在半空,进也不得,退也不得。   但好在招凝没有给他纠结的时间,她在众人注视中,翻手一展,灵光包裹着一块碎片,碎片上还残留着血腥气。   “那是……”项鸿轩呢喃。   贺捷紧盯着。   招凝没有在意他们两人的反应,只是向浩初尊者送上,“此物是岳凌飞的面具碎片,还请浩初尊者鉴定一下此物是何材质,有何之效。”   浩初尊者自然招手,那面具碎片便落在他手上。   “像是大日墨金……”他翻转两下,对招凝说道,“此材质年份极其久远,本尊所知也不足以明晰,待我会天宫替你问一问鸿德尊者。”   招凝翻遍了望仙死城和扳指里的古书,都没有找到关于它的详细说明,自知是极其罕见之物,并不着急得到答案。   “那便有劳浩初尊者了。”   “无妨。走了。”   三人同声齐送。   浩初尊者抬步,又顿了顿,偏头看了一眼招凝,确定招凝没有再“心血来潮”把他叫住,这才直接离开。   浩初尊者走后,青月宫的异变都恢复正常了。   三人站在大殿之中,贺捷看了眼项鸿轩,他好似又闷葫芦闷住了,皱了皱眉,又换上更自然的神色。   “沈大佬,你刚才怎么把岳凌飞的面具碎片给浩初尊者了?难不成这岳凌飞还有什么问题?”   “不是。”招凝淡淡道,“不过是好奇他那面具到底是用什么做,说不定是什么通天灵物。我从未见过通天灵物。”   贺捷恍然,“原来是这样。说起来,我也好奇极了。还是沈大佬厉害,神不知鬼不觉的藏了一块面具碎片,明明最后岳凌飞的尸体是我和项大佬一起处理的,却都没有发现。”   “回看之时,正巧飞来一块碎片,顺手罢了。”也就衣袖微微一晃,连芷月都没有注意道。   大抵是感知到浩初尊者离开,芷月很快便瞬身到了大殿。   “怎么了,怎么了,刚才那空间扭曲,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吓得我根本都不知道如何相与。”   贺捷道,“没什么事,我们收到浩初尊者给的一个机缘,让我们去探寻九幽。”   芷月眼眸一亮,这远古神话中才存在的地方,芷月也心向往之,可是一想到自己的情况,期待便瞬间垮了。   但她心态好极了,既然自己没几乎,那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听见。   转而芷月凑近招凝,也就随便问问,“招凝,浩初尊者最开始找你也是为了这件事?”   招凝神色不变地说,“顺便将岳凌飞之事告知天宫。”   “那天宫可有说什么……”   招凝只是淡淡地摇摇头,转而向外走去,一直走到后殿。   贺捷问,“沈老大,这浩初尊者安排其他几位上人,还要一段时间,不如我们先在青月宫把战利品分了?就是岳凌飞的毕生所存。”   “随你。”招凝回答的很是随意且平淡。   几人又一次坐在后殿各座位上。   贺捷稍有苦恼,“这岳凌飞也真实的,贵为一宗之主,这储物戒指中也没见到有多少好物,都是些普通的灵器、灵丹。”   “且让我看看。”招凝难得出声。   贺捷倒是不在乎,直接递给了招凝,这储物街中说是普通,但种类、数量极其繁多。   就像是岳凌飞把天阳仙宗那些不引起注意的东西都搬进了储物戒指中。   但意外的,招凝在他储物戒中看到了一物。   她将那物取出,展开,那看似普通的石头,但神识探入其中却是毫无阻隔,古怪的是,在石头的中央藏着一颗标记。   这标记……   招凝似曾相识,直至半个呼吸后反应过来,那是幽冥拍卖会的标志。   说起来,朱州聆雨村那些告示上的文字布局,还有相应解释内容,似乎和幽冥拍卖会拍卖品介绍类似。   招凝把玩数息,贺捷一直注视着,“哦,那不是幽冥拍卖会的邀请石吗?”   他笑道,“沈老大可去过幽冥拍卖会?听闻这拍卖会上无所不拍,种类比九州商会还要多。只是这幽冥拍卖会时间不定,地点不定,但若是有这块邀请石,幽冥拍卖会开启半年前,就会幽幽亮起,将时间地点呈现在邀请石表面。”   “去过一次。”招凝应道,“很是……神异。”   项鸿轩也说,“听闻这幽冥拍卖会的会主是一位不亚于幽冥之主的厉害人物。数十年前幽冥动荡过一次,只那次幽冥拍卖会好像中断了一阵,其后的拍品好似质量也不似从前了。”   芷月道,“项老大的意思,莫不是,这幽冥拍卖会的会主说不定就是幽冥之主,只是动荡那次后,换了人?”   项鸿轩一顿,忽而不知该如何说。   但贺捷却笑了一声,“芷月,你这说法却是怪了,幽冥之主和那次动荡也不知有何联系,怎的能推出换了人。”   芷月倒是丝毫不显尴尬,理所当然道,“当然,若是无事,总的撑起以往的面子,不然像项老大这样一眼看出质量不行,他经年的名声与口碑岂不是跟着跌落。”   贺捷默了,一时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项鸿轩的重点却不在这件事本身,而是联想他们所行,“看来,幽冥修真界中暗藏玄机,此行还是小心些。”   众人都应了一声。   这岳凌飞储物戒指中的东西便随意均分,唯有那块幽冥拍卖会的邀请石额外算作招凝的。   招凝没有做推辞,简单说道几句,便回了自住的小院。   路过听岚所在的院落时,院落中一片安静,好似没有人存在一样。   招凝顿了片刻,还是走了进去,静悄悄的,越近越感觉没有丝毫气息。   神识横扫过小院,每一个角落都不曾放过,偏生没有找到半点听岚的影子。   当真是厉害的匿息之术。招凝心中微微感慨着。   她信任听岚不会失信随意离开,便站在原地平静开口,“出来吧,天宫的人走了。”   大抵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却见听岚的身影从阴影里走出来,不疾不徐地朝招凝见礼。   “沈师叔……谢过沈师叔。”招凝道,“你是怕天宫的人把你送去坠仙域?”   听岚不说话,便是默认了。   但招凝却提醒她,“那你怕天宫,不如怕我,我才是最轻易能把你送回去的。”   听岚倒是淡定,这一句话只是让她脑袋低了低,说,“听岚省得了。”   “三日后出发去九幽。”   招凝说道,“我知道此行可能并不顺遂,甚至目的也可能达不到。但我希望,再找到通往九洲的路前,我们都是站在一条船上,休戚与共的。你明白吗,听岚?”   平平淡淡的话,带着平平淡淡的威胁,露着的却是丝毫不显的杀意。   听岚应声,她并没有因为这隐藏的杀意而愤怒,她冷静道,“沈师叔是听岚师叔,救听岚三次于生死关头,听岚绝不会负您……在找到回去的路之前。听岚以道心发誓。”   “好。”   招凝只应了一声,转身消失。   恩威并施才是最保险的手段,情谊牵绊还用不到招凝与这几人身上。   三日后,灵舟高飞于青月宫上空,芷月御空相送。   “芷月等你们回来啊,一定要平安。”她的话满是情绪,当真是发自内心,“招凝,等你回来,我带你逛红楼舫啊!”   贺捷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招凝已经习惯芷月时不时调侃的话语。   此行往幽冥修真界去,并没有御空而去或者破碎虚空,实在是距离太远,横跨九州凡俗,即便是元婴境界也吃不消这距离。   灵舟是往阳州南面去的,从阳州出海,驶出阳州外海域,穿过天堑海,透过天涯海角迷雾直接进入九州极北之地,再从极北之地往幽冥修真界去。   但灵舟进入幽冥修真界之后,贺捷和项鸿轩便发现,这灵舟并没有往大玄山方向去,而是径直往幽冥修真界和承玄修真界交界处。   “沈老大,我们这是往哪里去?”贺捷好奇问道。   招凝回答道,“浩初尊者说的往九幽的新入口就是当年幽都黑水的出口,黑水之诡力,即使我等元婴都无法抗拒。但必须借黑水逆流而上,故而要以魂舟摆渡。”   贺捷恍然。   项鸿轩道,“当年幽都黑水未解决,确实出现过一位老者御魂木摆渡两岸,但后来黑水河枯竭,这位老者便不见踪影。曾经还有修真者多次寻找,就是为了那奇异魂木舟和舟上神斧,听说那老者因此死了。”   冥卫死了?   当年冥卫却已老矣,冥妖寿岁偏长,也不过几十年时间了,招凝想着他大概率会因为寿终而死,毕竟九幽而来的神斧在手,寻常手段根本不可奈何的了他,可是,若是当真是因为被杀人越货而死……招凝眉目拧了拧。   她掐指一算,算的是冥卫此刻的情况,不算好消息但也并非坏事。   冥卫确实死了,但是他的魂灵还留在幽冥,且就是当初招凝遇见他的地方。   “沈老大,可算到什么了?”   招凝只道,“先往那边去。”   贺捷和项鸿轩不知情况,也只能跟随招凝的安排。   直到灵舟很快逼近一条大河,这条河就是当年是黑水河,地上黑水河在极寒宫等人的处理下已经干涸,但是河床流了下来,索性便用千里河川搬运大法,将这里的河床用他处的河水填满,从此形成一条崭新的河流。   此时河流中央,有一艘形状古怪的独木舟,独木舟舟头有鼻子有眼,只是插入一把短斧,舟上一方案桌,案桌两侧有两个虚影正在对弈。   “冥卫老伯。”   招凝御使灵舟落下,停在河中,也成了一扁舟,三人站在扁舟上。   两个虚影的对弈瞬间停了,其中一虚影一慌,一溜烟的钻进了船身中,而另一虚影却是欣喜至极,站起身来连忙拱手作揖。   “沈仙子,别来无恙啊。”   招凝看了他一眼,当真是令人惊奇,冥卫活着的时候甚至没有修行,如今魂灵状态却是直逼元婴境界。   “冥卫老伯,经年未见,着实令人惊叹。”   冥卫笑了笑,“这都是仙子赐下的机缘。”   “当年我一心只为渡船,却没有想到阴差阳错摆脱自身桎梏,顿悟一瞬,突破心境,平白就有了修为。”   “刹那顿悟,白日举霞,是老伯之虔诚得天道认可,与招凝无关。”   冥卫笑意未掩,“不管怎么说,仙子都是老朽的恩人。”   他微微越过招凝看向她后方两人,收回视线又问,“不知恩人与两位上人来此,可是有事要老朽去做。”   招凝同他简单介绍了贺捷和项鸿轩,便说,“我等想要逆黑水河而上,进入幽都深处,及至黑水源头。需借魂木舟一用。”   冥卫恍然,但思考了歇会,又道,“恩人当真要去黑水源头?当年黑水河泄露之事解决后,我曾逆流而上过,那幽都深处外泄之地虽被天地尺镇压,但其后好似另有天地,这天地诡谲可怖。   就是不知,恩人所要去的源头是哪一个源头?”   招凝平静道,“源头自是走到尽处。”   冥卫会意,“老朽曾经去过一次,恩人若是不介意,不如让老朽渡几位过去。”   “如此甚好。”招凝应道,“不过我们还有三位同行在幽都入口等待。”   冥卫瞧了瞧狭窄的扁舟,笑了笑,“还请恩人稍等。”   说着,他飘到神斧前,并没有拔起神斧,只是冲着那舟头嘴脸商量。   他还没说出口,就见魂木舟直接拉伸数丈,宽度也加宽了数倍,而从头到尾只看见那舟头的眼睛紧紧闭着,好似还有眼珠在里面闪躲的滚了滚。   冥卫先是诧异转而又是好笑地颔首,这才恭敬请招凝等人登船。   等到招凝踏上魂木舟,那魂木舟头的嘴脸都消失了,把自己伪装成普通的灵舟。   “沈老大。”贺捷在招凝旁小声说道,“这舟怎么看起来很害怕你的样子。”   哪知他话音才落,那消失的舟头嘴脸陡然出现,两只丑陋的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贺捷。   贺捷吓了一跳,但好歹修为摆在这,抬眼盯过去,那木眼睛甚至没有坚持到三个呼吸就又缩了回去。   冥卫憋着笑,拱手向贺捷致歉,“贺上人,实在抱歉,我这老友脾气暴躁又敏感,恩人也是知道的,冒犯了。”   “没事。”贺捷大咧咧的摆了摆手。   众人坐在船上,冥卫站在舟头抽出神斧,神斧泛起灵光,转而幻化成桨,逆着水流向上。   修行经年,少有的能在舟上这般平静,冥卫摆渡的极稳,魂木舟逆行在清晨的水雾中,看远山紫辰之色,别有一番意境。   许久,招凝问起项鸿轩提到的杀人夺宝之事。   冥卫却是大方而笑,“确实遇到了,也确实因为那一次而死。不过,并非是那人杀我,老朽乃自绝。本来老朽那时的寿元已至极限,培养多年的下一任摆渡者却无法忍受摆渡的终年孤寂,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偷溜回城池坊市中,老朽知道他不会成为一名真正的摆渡者。”   “那修真者抢夺魂木舟与神斧之时,老朽就已经再想,老朽寿元虽到,但魂灵得顿悟可长存百年,只是限制于肉|身衰毁。便在那修真者抢夺之际,老朽便觉此为契机,故而干脆舍弃肉|身,寄魂于神斧之中。”   他轻描淡写的几句概括了当时内心的彷徨、纠结与无望,只令招凝三人听得颇为敬佩与震撼。   但是冥卫不过坦然一笑,朝招凝拱拱手,“恩人,此乃老朽私心之举,便凭此就占据了神斧,还请恩人原谅则个。”   “神斧本就无主,借予冥老伯使用,便是发挥它最大的作用。”招凝摇摇头,“此番冥老伯完全投身于神斧,成为神斧的灵,是你与神斧的缘。”   项鸿轩亦在旁边说道,“冥卫老伯,这般洒脱抛弃肉|身,放弃轮回,非常人所能做到,如此心向摆渡,不知是否想以摆渡入道?”   这话反而问的冥卫一愣,冥卫笑着摇摇头,“老朽从来没有想过入不入道,这魂灵顿悟也只是巧合,老朽只是做一件简单而舒心的事情罢了。”   三人对视一眼,冥卫这般心境,是他们都不敢企及的。   其后的时间,魂木舟一路向上,沿途若是遇见什么稀奇之景或者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他都会慢慢悠悠讲故事般说于他们听。   一路不曾修行,却有一种比修行更珍贵的修心体验。   这条原本的黑水河的河床,从幽冥修真界最中央地带开始,穿过幽冥修真界几处大型聚集区域和几个修真坊市,再蔓延到幽冥修真界极东边界,他们逆着水流,从荒无人烟寂静之地往繁华深处去。   渐渐的沿路能看到一些无修为的冥妖借着这条大河浣洗衣裳,或者处理简单食材,即使幽冥修真界地貌环境与外界相去甚远,但这人间烟火气却是共通的。   穿过繁华,再往大玄山里面去,便要进入幽都的范围。   魂木舟通过重重树木遮掩的水道进入山中,又通向更深处,光线陡然昏暗下来,山间的虫鸣鸟叫都跟着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瞬的安静。   冥卫这时说道,“三位可小心了,马上就要到黑水区域了,黑水向里三百里便是天地尺镇压之地。”   三人动了动位置,尽量不超出魂舟的保护范围。   招凝问道,“当年的黑水河没有彻底解决?怎的此处就有黑水了。”   “当年确实已经解决黑水了,所有黑水都被极寒宫真人的法宝收了去,才用天地尺镇压的。   但是数十年后,那镇压之处忽而震动了数日,就像是有什么再撞击着,很快便打开了一道豁口,奇怪的是并没有什么东西溜出来.   只有这黑水向这里倒灌了三百里,便不再扩散了。后来那道豁口自行封闭了,便更少有人来探究了,只有老朽偷闲之时,御着魂木舟往此地看看。”   “原来如此。老伯所说好似另有天地,可就是因为那曾经的豁口?”   “正是。恩人聪慧。老朽一直觉得,这豁口并没有消失,还存在镇压之地,只是感知不到而已。恩人去看了便……”   他话没说完,忽而一惊,远方有打斗声传来。   舟上其他人也察觉了。   整个山脉都在打斗中颤抖,好似分分钟就要坍塌,这至少是元婴级别的打斗。   魂木舟再行驶一炷香后,进入一片极其开阔的地带,山岩完全失去了踪迹,边缘被雾蒙蒙的幽冥之气笼罩着。   而此刻,他们反而看清了打斗的情况。   那是一只巨大的双头地狱犬,身长足有十多丈,身高亦有三四丈,周身缭绕着黑色充满腐蚀之力的火焰,至少已经四阶了,还没有进幽都便出现这一类的幽都妖兽实属异常。   而此刻一道光华正在与它撕斗,在不远处,另有一男一女抱臂观看,他们都是气质冷绝,打一眼看去,仿佛能将视线冰冻。   那女子招凝认识,正是湛雪旋。   想来她身旁的男子便是无情剑厉璟,与双头地狱犬打斗的便是大玄山风清决。   “冥老伯,且等等。”   冥卫会意,应了一声,魂木舟定格在黑水河中。   贺捷问道,“难道这就是幽冥、承玄、汴州三大修真界鼎鼎有名的三大天骄?”   “嗯。”   贺捷眼睛一亮,“又有三个大腿了。”   他好似到了元婴境界,都表现出一种对自己实力的不认可,只想着“抱大腿”。   大抵是注意到这边有舟在等待他们,湛雪旋和厉璟小声交谈了两句,转而御空而起,加入风清决的战局,三名元婴对上双头地狱犬,双头地狱犬很快败下阵来。   转而便径直落在岸边,遥遥一拱手。   “敢问几位可是浩初尊者安排去九幽一探的人?”   “正是。”招凝应了一声。   彼此相互一礼。   就听贺捷在后同项鸿轩小声吐槽。   “这风清决不是冥妖吗?怎的这般白,活脱脱的小白脸?”   风清决:……我听到了。 第260章   “这位兄台……”风清决提声。   贺捷一激灵, 堆着笑嘿嘿一礼身,“纯属好奇,冒犯了。”   这般致歉, 风清决也不好多说什么, 只是面无表情地解释了一句,“我母亲是人族。”   在贺捷些许挑眉, 眼里藏着“你娘指定瞒着你什么大秘密”的神色中, 风清决又补充,“我父亲是风灵族。”   风灵族是大玄山隐世一族, 传承上古,是风中精怪, 无性别,无实体,只有遇见心爱的另一半, 才会幻化出形象并分化性别, 属冥妖,却是不受冥妖固有印象概括的特殊冥妖族。   “原来如此。”贺捷恍然, “是贺某知晓浅薄了。”   项鸿轩看了一眼他们身后,那只地狱双头犬正躺在地上哀嚎, 身上升腾的黑炎, 像是被暴雨浇息了大半。   “哦, 还没死透呢。”厉璟跟着他视线向后看去, 悠悠说了一声。   贺捷的目光在他们身上划过, 笑问道,“这只地狱双头犬该不会是几位从幽都引出来, 特地解闷的吧。”   厉璟神色不变,“不算是从幽都出来的, 而是九幽。”   这倒是让魂木舟上几人微微讶异了。   湛雪旋解释道,“浩初尊者安排我等来探九幽,你们少说也有一段时间才能来,我们三人便去九幽入口附近看了看。谁想还没有深入那处,就见一团黑影从山洞中挤出来。”   “喏,就是这家伙。嗷嗷两声一嚎叫,半个幽都的鬼怪妖物都聚集来了。我们清剿了数波,想着你们快到了,索性就将这畜生引到这里了。”   “厉道友,风道友,不如速战速决?”湛雪旋对两人道。   厉璟和风清决同时应了,正准备杀了这还挣扎着的地狱双头犬,项鸿轩忽而道,“项某还不曾对战过九幽生物,几位消耗数日,不如交由我等。”   他转眸看招凝,是要请招凝拿主意。   招凝只是让冥卫将魂木舟往岸边去,让项鸿轩自己随意。   项鸿轩瞥了一眼贺捷,贺捷立刻会意,两人一瞬消失在魂木舟上,下一瞬便出现在地狱双头犬前。   招凝对湛雪旋三人道,“九幽之中,无法恢复法力,三位还是先行调息恢复,这几日辛苦三位了。”   三人对视一眼,大抵没想到九幽之中还有这么一条限制,便不再多说,只应了一声“不过打磨道法谈不上辛苦”,便各自打坐调息去了。   那地狱双头犬果然诡谲,即使被风清决三人连番对战以及最后合力攻击之下,仍旧气焰未散,在项鸿轩和贺捷猛地攻上之时,他原本气息奄奄的状态陡然消失,突兀暴起,很是灵活且狂躁地应对上攻来的两人。   听岚在招凝耳边小声说道,“九幽生物都非活生生的生灵,他们处于生死的临界线,是一种诡谲的不死生物,杀不死的。”   招凝问,“那你可知有何对战良策?”   听岚道,“沈师叔,可见那地狱双头犬头上的菱形晶体,那是九幽之气聚集之地,贯连妖丹,可剿毁此处,它就会灰飞烟灭。”   她这般说道,那边对战的两人显然也察觉到了地狱双头犬的不对劲之处。   “贺捷,这东西不对劲。”项鸿轩吼了一声。   招凝对听岚,“你将绞杀之法传音告诉他们。”   “我?”听岚微微讶异。   在她理解中,招凝既已知,便可直接提醒几人,她无须再高声,但她思维一动,很快反应过来,在场都是元婴境界,唯有她一人金丹,势必要露些非同寻常之处。   只是当她正准备出声,却听贺捷抢先了一步道,“项老大,攻击它们额顶的九幽之晶,摧毁了,它就站不起来了!”   意外的,明明贺捷初次来幽冥,他对九幽生物仍然了若指掌。   招凝不由得想,莫不是在他知道的话本中,这九幽也有很大的篇幅介绍吗。   这双头地狱犬本就已经是强弩之末,再加上知晓它弱点所在,两人很快就彻底解决了双头地狱犬。   只见项鸿轩数道剑光忽而合拢成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重刺入九幽之晶中,其上泛起阵阵涟漪般细小光华,原以为还会像之前一样,渐渐复原,却不想项鸿轩手中剑诀一变,那撞击到九幽之晶便突兀消失的剑光忽而在九幽之晶内部一闪而过,紧接着剑光爆发,从内冲开,瞬乎间,只听一声砰然巨响,第一颗九幽之晶碎了,双头地狱犬的其中一颗脑袋便失去声息。   很快,两人依法炮制,继续将第二颗九幽之晶破坏,仅剩的一颗脑袋也跟着歪下。   紧接着,双头地狱犬彻底失去抵抗的力量,僵直在原地,而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中,轰然砸在地上,砸地的一瞬间,它的庞大躯体变成成团成团的黑烟飘荡开。   黑烟散去,两颗妖丹滚落在地。   “我说这双头地狱犬怎么这么强悍。”贺捷将两颗妖丹拾起,“这家伙两颗脑袋就是两颗妖丹,实力是寻常四阶妖兽的翻倍。”   这两颗妖丹中聚集着浓郁的九幽之气,从外表看几乎是一比一复刻出来的,根本看不出区别。   “有传闻说,双头地狱犬就是两个妖兽畸形融合形成的产物,两颗妖丹也不足为其。”   风清决远远说道。   湛雪旋见战局已定,遥遥拱手,“不愧是南九州的鸿轩上人,一人之力破紫焰宫百年割据局势,如今一看,当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项鸿轩和贺捷走回,项鸿轩只朝湛雪旋微微颔首,“仙子谬赞了,都是诸位前期消耗了这畜生八成法力,我们斩杀它才这般顺利。”   他把贺捷手中两颗妖丹接过,又示意招凝,大抵问如何处理。   招凝让他们自行安排,便说,“诸位稍作调整,待会便一起登魂木舟,冥卫老伯带我们直入九幽,不会再在幽都停留了。”   众人颔首,该修整的修整,该等待的等待。   几日后,魂木舟再一次放大,所有人都登上了魂木舟,在冥卫的带领下,悠悠荡荡往黑水镇压之地去。   数十年前,招凝来到幽都,这幽都入口还是漫无边际的废墟,只是如今大多数都被黑水淹没了,黑水覆盖了绝大部分区域,连幽都之门也淹没了一半,上方只剩下坍塌的痕迹。   好在越往黑水源头去,地势越高,越来越多的建筑废墟从黑水中显露。   魂木舟在这废墟中迂回前行,靠近些,能从废墟上看到不少上古的痕迹。   风清决道,“最初黑水泛滥之时,这一片区域还没有被覆盖,不知为何第二次扩散,这幽都大半地方都被笼罩了,这还仅仅只是幽都第一层,黑水渗透,下方幽都十八层怕是已经黑水滔天,无人能进了。”   厉璟冷冷道,“听闻幽都十八层中,有刀山大地狱,是九州最佳的磨炼剑意之地,如今倒是可惜了。”   贺捷挑眉看他,小声对项鸿轩说,“项老大,这位可是汴州无情剑,你当年可在汴州与之一战。”   项鸿轩没有理他,只是看向厉璟,“厉道友多年未见,还是一心只为剑,当年一战,不够过瘾,等出了九幽,不如一战高下。”   厉璟早就注意到项鸿轩了,两个好战之人,在这方面最是惺惺相惜,毫不犹豫的就应了一声,“甚好!”   招凝并没有在意他们之间的邀战,只是忽而问了一句贺捷。   “当年项道友在汴州以剑会友,你没有一起同行?”   贺捷一直认项鸿轩为老大,是那种走到哪里跟到哪里,只是招凝忽而想起当年汴州斗剑大会上并没有见到过贺捷。   贺捷一愣,不知招凝为何忽而问起这个,“当然去了,只是那是隐隐感知到结丹契机,就施展闭关,这不是觉得自己错过不少吗?就那斗剑大会都错过了,听说斗剑大会上似乎发生了不小的……”   “贺捷。”项鸿轩忽而低声喊了一声,打断了贺捷的话。   贺捷极为敏锐,立刻止住话头,嘿嘿一笑,“就是这般,所以才有刚才那一问。”   身为汴州之人,厉璟对当年之事,知晓的清楚,起初他觉得项鸿轩这人孤傲且思维古怪,后来打不打不相识、又加上在炎州解决紫焰宗之事,对项鸿轩也愈发认可了。   他随着话头,帮项鸿轩说了句,“当年极剑宗林影林仙子那一剑,换做我等任何一人都没有办法拦下的,项兄无须耿耿于怀。”   项鸿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目光不着痕迹的落在招凝身上,但又很快移开。   只是招凝此刻似乎在思忖事情,并没有参与到他们后面的话题。   湛雪旋也道,“早就听闻极剑宗林影林仙子实力超凡,想来也早就晋升元婴了,此次若是也被浩初尊者安排去九幽便好了,还能好好认识。”   风清决笑道,“这九州能人异士多不胜数,更何况这几年新晋的元婴上人又是不一般的多,若是想见到,我想不久之后,必有机会遇见的。”   几人简单交谈了几句,忽而听到冥卫沙哑的声音响起。   “诸位,我们到黑水镇压之地了。”   抬眸看去,只见曾经江尧说的那个山洞早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处向上炸开的山坳,黑水在山坳中形成一圈圈漩涡,那漩涡极其古怪,从远处看好似将周遭所有的东西都往里面吸噬,但越靠近越有一股无法言说的阻力,阻止他们前进。   这处山坳离两岸并不远,左右不过十来丈的距离,数十日前,风清决等人便是在岸边看到那只双头地狱犬从这里钻出来,而后上了岸,再呼嚎幽都鬼怪生灵。   湛雪旋道,“进去之后必要小心,那双头地狱犬既然能从此地钻出来,说不定另一边还有不少九幽鬼怪在等着我们。”   众人都是认可。   招凝道,“诸位合力将魂木舟护起,冥卫老伯载着我们向九幽去。”   话落,几人不再多言,同时掐起大法,几道光华笼罩在魂木舟周遭,很快就将魂木舟包裹着,各种防护禁制符纹时不时的闪烁在光罩中。   冥卫见此情况,撑船的动作愈发坚定而稳健了。   “诸位坐稳了,我们这就往九幽去了。”   魂木舟的速度一瞬间提了起来,越来越逼近那山坳出,好似穿破层层阻力,冲击数重屏障才勉强抵达了山坳之中。   到了山坳处,便感觉阻力变成撕扯之力,拽着他们沿着漩涡内收的方向向深处去。   内凹最中央一点,众人终于看清楚了,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正是那把天地尺。   天地尺在这般环境下,依旧光亮如新,光华游走在其上,仿佛倒映着曾经幽都的沉寂。   就在这时,忽而将那天地尺周遭起了一圈圈波澜,便忽而见其中一处波澜中,一只利爪从中伸了出来,大抵是没有找到什么抓扣的东西,又划进了波澜中。   这像是一点预兆,紧接着其他的波澜中也跟着探出一些影子,有的是鬼爪,有的是妖兽的尖爪,有的甚至没有形态只感知到其上逼人的杀机。   众人对视一眼,他们刚才的推测果然是有道理的。   这镇压之地的另一边,还有不少的九幽鬼怪想要钻出来。   招凝微微示意,两名剑修,厉璟和项鸿轩分立冥卫旁侧,已经御使宝剑,随时准备迎敌。   众人也不干看着,提起了十二万分的戒备等待着。   随着冥卫御使着魂木舟深入,离天地尺越来越近,十丈……五丈……三丈……直至一丈的位置,魂木舟忽而触及到了什么屏障,一时间竟生生定格了一瞬,紧接着又像是如履平地一般深入。   只是深入的并不是肉眼可见的天地尺方位,而是……一片黑暗之地。   就像是一道囊括整个天地的夜幕在面前慢慢被揭开,最开始看到的并不是光,而是更深的黑暗,感知到的不是新世界的寂静,而是一股无处不在的杀机。   刚探入半个舟身,前半段的冥卫、项鸿轩、厉璟已经进入其中,并且在刹那间起了剑光。   光华透过极黑的夜幕穿透空间,刺目异常,但同一时刻,也令人警醒至极。   果不其然,随着整个魂木舟都进入新的天地中,刹那间,魂木舟摇晃至极。   而周遭却见数个庞然大物正俯身窥视着他们。   此时此刻,已经有一只畸形的妖兽大手向他们伸来。   先是两道灵光毫不犹豫地刺入其中,紧跟着舟上其他人都打出了法术,数道道法光华之下,那只畸形的大手吃痛收了回去。   而众人有了稍稍缓和的机会,再看这周遭情况却是一惊。   他们并不在河体之中,它们仍旧在黑水上,简单来说,就是此地的黑水像是喷泉喷涌而出,再高空中汇聚成一片平面,他们的魂木舟此刻就驶在这平面的中央。   平面周遭,还无数只数不清的非魂非灵的影子在上面挣扎,不断向外部伸出手掌,像是在哀求他人帮帮它们将它们拽出来,又像是在故意发癫要将所有触碰到的东西都抓回去。   而魂木舟的摇晃,正是因为这些手掌攀附到魂木舟外侧。   除了黑水高空平面上的非魂非灵的影子,还有几只高过黑水平面的巨大生物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在黯淡无光的九幽环境下,这些东西的模样似乎都被一层层浓郁的黑气包裹着。   招凝明白,那些黑气就是所谓的九幽之气。   有着刚刚进入时众人合力的一击,仿若是杀鸡儆猴,这些大家伙不敢第一时间对他们行动。   于是,众人更多的注意在这四周的非魂非灵的影子上。   湛雪旋道,“不要被它们迷惑了,它们在黑水中恍若无事,但对于我们来说这黑水就是致命之处,一道离开魂木舟,我们神魂直接沉入黑水中,别说教训这些东西了,先自己窝囊死了。”   风清决最擅长御风之术,一道法决闪过,只见狂风骤起,在魂木舟周围横扫而过,那些扒拉魂木舟的影子手掌被强行斩断,但仿若只要在黑水之中,这些影子手掌便是源源不断的从黑水中伸出来。   再这般下去,他们还没有彻底进入九幽区域,这魂木舟先被这些个影子爪子抓沉,拖入黑水里了。   “不能硬来。”招凝说道,“耗费太多,周遭那些窥视的大家伙可就不会仅是戒备观察而已了。”   众人只是知晓当下面临的情况。   项鸿轩问,“你有什么办法?”   “加固魂木舟的阵法,直接冲出去。”招凝提议道,“九幽入口只有一部分是黑水区域,离开这片区域,我们就不会再受黑水限制。”   冥卫当下便说,“老朽可以保证魂木舟不偏离方向,但是这加固阵法。”   “我可以一试。”听岚忽而出声。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一直以来她都保持着安静,甚至和招凝三人从阳州同行到此,贺捷和项鸿轩都差不多忽略了有她存在。   不过也并非所有人都忽略了她,风清决从一开始目光就时不时的落在听岚身上。   闻言笑了笑,“不知仙子有何高招?”   听岚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直接掐起法决,随着她周身荡开浅青色的光华,那些光华好像是活着般,表现出一种奇异的灵动感,但紧接着其中便起了一道雷光,却见雷光闪动,转瞬间一个来自远古聚集着玄妙道意的字纹浮现在她周身,下一刻,随着法印成型,嵌入魂木舟周遭光罩之中。   太古雷纹。   招凝心中呢喃着,她果然懂得太古雷纹。   只是这太古雷纹的含义并不明晰,随着太古雷纹成串般缭绕着魂木舟,凡是旋转而至的地方,那些黑水中的影子手掌都瑟缩的退开。   其余人观察几分,贺捷挑眉,湛雪旋认可,“确实退开了,快,就趁现在。”   “好嘞。”冥卫紧接着应了一声。   一声吆喝,转而更加疾速的御使着魂木舟,一瞬间,魂木舟向前飞冲数百丈。   眼看着魂木舟要飞抵边缘,那些周遭虎视眈眈的大家伙们也按捺不住了,它们巨大的影子开始向魂木舟压迫而来,整个魂木舟都被笼罩在其中,连速度都不自觉的慢了下来。   “冥伯,你尽管向前御使,不用管这些大家伙。”招凝提声提醒道。   “对。”风清决跟着喝了一声,“这些大家伙有我们呢。”   说着舟上六元婴交换眼神,同时点了点头,又同步掐起大法,只见他们指尖法决繁复,翻飞之中,古怪玄妙的力量在其中聚集。   直到某个力量的临界点,所有人同时将法印向上推出,在千钧一发之际,阻挡住那最近下压的一道庞大影子,是其中一只巨大怪物的手掌。   其他的巨大怪物并没有坐上观虎斗,也想分一杯羹,也紧跟着向他们攻来。   一时间,六人合力凝聚的法印向下退了三丈,连魂木舟都下沉了不少。   但即使这般压迫之下,对魂木舟的御使并没有造成实质性的影响,眼看着,边缘数息之内便要至,魂木舟即将腾空而起。   六人互相示意,俱是会意,手上法决同时一转,便见那高空抵抗的巨大法印,发生极其古怪的旋转,法印上的符纹也越来越繁杂,其中凝聚的力量渐渐有翻天覆地之势。   在魂木舟冲出边缘的一刹那,法印在六人合力之下,猛地向上一冲,瞬间冲破了那层层叠叠的压迫影子,转而在高空分化成四路,向着四个觊觎的巨大怪物冲去。   巨大怪物们体型本就庞大,迎上这般暴起的突兀攻击,一时间猝不及防,其中两个直接受了重伤,发出凄厉的哀嚎,并向后方倒去,砸出轰然之声,而另外两个,大抵是皮糙肉厚了些,只被逼的连连退了好些步,又为了阻止这法印攻向脑袋薄弱处,手臂横在前方抵挡着。   众人这才注意到,这巨大怪物并不是什么类人的九幽鬼怪。   而是四只高大十丈的黑色妖猴,只是它们眼眸完全无神,通红嗜血,身上还披着巨大战甲,好似在远古之时是战场上的大将。   众人没有深究这些巨大妖猴是何来历,仅仅感知它们气势,便知道不弱于元婴境界。   他们不想浪费太多的法力再这些妖猴身上,便手诀一转,法决方向加持在魂木舟上,进一步加快了魂木舟的速度。   魂木舟跃空将近数里之距,数里之距不过瞬乎时间,紧接着,魂木舟便向坠去,又稳稳的落在黑水河上。   虽仍旧在黑水河上,但是却没有了刚才的危机。   众人回身看去,遥遥还能看见那如喷泉般,倒扣的黑水漩涡,而这附近的四只巨大妖猴几乎都被黑气笼罩着,已经无法完整看清全貌了。   而那四只巨大妖猴,对魂木舟也一时半会失去了踪影,他们趁此时间,更加快速的远离了那黑水漩涡。   众人之间的气氛微微缓和了些,魂木舟向黑水河源头而去。   项鸿轩说道,“为何有妖兽在九幽入口处刻意守着?”   他疑着,“莫不是想要借此除去所有进来的人。”   “诶,项兄可不能这般说道。”湛雪旋阻止了他,“这往九幽探寻,是浩初尊者特地安排的机缘,既然由浩初尊者安排,就不会故意在入口留下隐患,若是一时不查,我等因此而死,岂不是打浩初尊者的脸面,甚至暗示浩初尊者有意杀我们。这实在不可能。”   “要我说,必是他们感应到幽都的波动,却没有办法像双头地狱犬那般直接离开九幽,这才死守在此地。”   厉璟道,“它们是幽都生灵,虽不惧黑水,但对这九幽之气仍然是惧的。”   他展开手,略微感知自己体内的法力,“现在每消耗一点法力,我们在此地的危险就加剧一层。瞧着它们的法力强度,怕是就是等在那拦截不慎坠入的幽都生灵,吞噬了它们的法力,待恢复的差不多便沉寂回到幽都。”   招凝是认可他的说法的,一进入九幽,古书上对九幽之气的说法更加直观切身体验,那无时无刻不侵蚀心神的感觉,好似只要思绪一偏就会陷入无尽负面情绪之中,直至将自己的心境拖垮.   更不用说,此地感知不到半分天地灵气,只要调息打坐,便会加剧更多的九幽之气进入体内。   项鸿轩只是遥遥深看来时的方向,也不知道因此解了惑还是暂时搁置疑虑。   只问,“浩初尊者可有详细告诉你们,来此九幽何处才是机缘?”   “远古神灵残魂,或者远古神墓残骸。”   “都是残缺的?”   “这我们不清楚,说不定是受到了大破灭的影响。等到我们遇见的时候,说不定问题也就有答案了。”   “在此地,我心中总有说不清楚的不安,耳边还有细细密密的杂音,好似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就在附近低语着。”湛雪旋没有接他们的话题,她微微凝眉看向魂木舟行驶的前方。   立刻有人附和了她的说法,“我们也听到了声音。前方怕是有什么东西。”   但先行进入他们感知范围内的并不是那些声音的本体,而是黑水河与另一道河流交织的景象。   他们最终还是离开了黑水的区域,两片区域的水流彼此不能相融,呈现出泾渭分明的一道分割线。   一方的黑水漆黑如墨,一方却清澈异常,即使在这昏暗的天地中,都能一眼看都河底满绿的水草。   魂木舟头的嘴脸头一次主动出现,它看着前方,竟幽幽呢喃了一声,“到了。”   招凝本就站在最前方,这声呢喃听得无比的清晰,她问,“你指的什么到了?”   魂木本来诞生的地方便是九幽,从冥月府那林中幻象便隐隐可知,在这里,魂木可能比他们之中任何一个都要熟识。   大抵是进入熟知的地界,它那被吓破的胆子渐渐也大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在回答招凝,还是在自言自语。   “幽幽黄泉水,漫漫生平路。”   众人一顿,同时意识道它指的是什么。   黄泉。   传闻中有言,黑水就是黄泉之水,如今看来,是黑水接连黄泉之水,从黄泉而出。   离开黑水区域,随舟进入黄泉,无形附加在神魂之上来自黑水的压迫感便渐渐消失了,但随之那种如跗骨之蛆的低语哀鸣之声却越来越明晰。   不知不觉,周遭好似有了些许的光亮,隐隐能辨识出两岸长满了杂草,向更远处看去,视线竟然没有任何的阻拦,一览无余,好似方圆数百里内都是平坦的地带,都是同样杂草丛生之地,唯有这一条黄泉水从中穿流而过,不过即是黄泉,这两岸的杂草自是不同寻常。   果真驶出两水交界的地方,便见这些杂草都变成有叶无花,有花无叶的状态。   黄泉两岸,红花无叶,是为彼岸。   无尽的彼岸花在两侧绽放,好似血一般的色泽,又是整个九幽唯一的颜色。   “传闻中,每一朵彼岸花中都孕育着一个新生的幽魂。”听岚忽而感叹说道。   “哦,那这些幽魂诞生之后会再入轮回,成为九州生灵吗?”湛雪旋饶有兴趣的说道。   听岚摇摇头,“不会,它们会永远生活在九幽之中,是九幽的孩子。”   “这些彼岸花中到底有没有新生幽魂,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陈年冤魂倒是不少。”风清决幽幽说了一声,而后向前方一指。   众人都不约而同地站起来,从舟上向前方看去,只见百丈之外的黄泉水,被岸边萦绕着灵光的彼岸花照亮些许,水中推挤着无数幽魂,每一个幽魂身上都缭绕着浓郁的九幽黑气,而他们之前耳边听到的扰乱人心的尖啸声就是从他们那方向而来。   他们在黄泉水中飘荡着,诡异的逆着黄泉水向前方去。   在遥远的黑暗中,好似能看到一座巨大的桥梁横跨在半空中。   是奈何桥。   魂木又一次幽幽出声,“只有走过奈何桥,才能真正进入九幽。”   “只是通过了奈何桥,你们若是找不到回来的路,便只能入轮回或者永远留在九幽了。”   不过众人都已经走到这里,自是不会再回头。   可是随着魂木舟的深入,前方满黄泉的幽魂都回头看向了他们,明明是没有聚焦的眼神,却偏生让人从心底升起寒凉感。   风清决扭动手腕,“诸位,看来我们想要就这么上奈何桥,没那么轻易了。这些幽魂,想收收过路费。”   贺捷笑道,“想收我们的过路费,哪是这般容易的,不过既然他们执迷不悟,看来还是要派人好好同他们‘交涉交涉’。”   众人秉持着能少消耗法力便少动手的原则,面对这一群家伙,也不至于所有人都动手。   风清决忽而飞身而起,身形如风,轻盈之极。   “坐船坐累了,就让风某先练练手。”   只一瞬间就到了幽魂半空之上。   只听黄泉水中的幽魂们瞬间暴走,所有的目光都被风清决吸引过去,但黄泉水对这些幽魂好似有万钧的拉扯之力,它们的身形没有办法完全飘离黄泉水。   于是,黄泉水涌动,幽魂堆叠在一起,像是堆砌一座山丘往风清决扑去。   “哦,就凭这样,也想伤及风某。哎,实在太弱,太弱!”   说着左手一张,掌心光华晕开,出现一只不断旋转的金色圆轮,只见圆轮一转,瞬而脱离,如一道流光冲向幽魂们,瞬间就削平了三丈幽魂。   众人并不担心风清决对战这些幽魂,也不需要他将这无尽的幽魂全部荡平,只需他打开一条通往奈何桥的路。   招凝对冥卫说道,“此行一路辛苦冥卫老伯摆渡了,你送我们至此便足以。再向前去,恐怕不利于你魂体了。”   冥卫是魂灵状态,若是当真跟他们一起踏上奈何桥,便是再也走不到回头路了,   冥卫自知自己情况,也不强求,拱手一礼说道,“老朽说过,一生执念唯在摆渡二字。能跟随几位大能,深入到九幽,亲历黄泉与奈何,便是幸事。”   “就让老朽在此地等几位大能回来吧。这回去的路还有黑水需要远渡。”   招凝顿了顿,“我等不知在九幽会待多长时间。”   听岚也道,“这黄泉区域看起来暗流涌动,危机深藏,不如归去,带我们回来,想办法通知于你来接。”   冥卫未答,倒是魂木自己说道,“这里是吾诞生之所,与九幽生灵共处,只要冥老头不下魂木舟,便不会遇上任何危险。”   既然有魂木这样的保证,众人也不再多说什么。   眼见风清决一条通道开拓至深处,再做等待,这幽魂便要重聚了。   众人便同时朝冥卫一礼。   “老伯,保重。”   “我们走了,后会有期。”   而后同时一转身,御空而起,沿着风清决开拓的半空之路,踩着幽魂的魂身,向黑暗之中的奈何桥飞去。   彼岸花开,黄泉之上,扁舟摇曳。   冥卫站在魂木舟头,遥遥向前拱手。   “诸位上人,望归,望归——” 第261章   众人飞跃过这些幽魂, 幽魂非常想要将他们从上方拽下来,进入黄泉水之中。   虽然不知道黄泉水到底会有什么致命的作用,但是进入其中对于活着的人来说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情。   不过元婴境界摆在那里, 这些幽魂就算再怎么想要把人拽出来, 也只是徒劳的,根本没有机会。   直到在前方的风清决已经到了桥上, 站在桥上, 他的目光向后方看去,正好迎上来其他的人。   随着大多数都站在奈何桥上。   风清决笑道, “看样子,这九幽还是很好进的, 根本就不用担心什么隐藏的危机。”   贺捷踏上桥上,随口说了一句,“风道友, 还是不要瞎说的好, 小心祸从口出。”   哪知这句话刚刚脱口而出,整个奈何桥就开始晃动, 所有人俱是一惊。   而招凝等人还没有登上奈何桥,便没有再强行登上奈何桥, 而是向岸边飞去, 脚步踩在那些彼岸花上, 脚步还没有落下, 彼岸花丛中就钻出来无数的幽魂利爪, 试图要将他们给拖下去。   幽魂的利爪并不是作用在他们的肉身之上,而是在神魂上的, 是要将他们的神魂从他们的肉|身中抓出来。   当真是阴险至极。   不过,好在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察觉到了不同寻常, 手中法术向下一推,这些彼岸花虽然没有被直接折断,却向两侧倾倒,呈现出风的形状。   落在岸边的几人,御空而上,寻到一处高树,稳稳站在高枝上,这才没有在被下方的变化影响。   “可有事情?”招凝问旁边的听岚。   她一路跟在招凝后面,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但是却也没有任何的掉队。   只是撑在树干上疾速的喘了两声,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有事情。   湛雪旋也紧跟着站上高枝,说道,“我们这边慢一步,倒是没有什么危险,你且瞧瞧那些站在桥上的。”   几人的目光转过去,便见那原本是奈何桥的地方,虽然仍然架着桥的影子,但是极其虚,看起来不像是实质的桥,而像是……   上方的风清决等人已经站不稳了,径直飞上了半空。   就在这时,这奈何桥上忽而荡起层层的黑烟,那黑烟就像是下面的幽魂,未曾凝聚的实体。   这时候,众人忽然就明白了,这哪里是什么奈何桥,这时那些黄泉水中的幽魂搭起来的“魂”做的桥。   “想要这般将我们拖下水,当真是疯了。”   厉璟冷冷说了一声,背后忽而蹿出一柄灵剑。   他手上的剑诀一掐,就见那灵剑向下方重重划去,一瞬间剑光与那浮荡的黑烟对撞,紧接着那些黑烟像是被削弱了一层,大家终于看清楚了,这黑烟包裹中的真面目。   就是他们察觉出来的,都是一具具幽魂交叠缠绕起来的魂桥,只是这魂桥现在已经完全分不清这些挤在一起的幽魂到底是不是完整的了。   厉璟再一剑,“送你们好好入轮回吧!”   再一道剑光劈下,一瞬间整个魂桥就已经坍塌了。   “厉道友,你这可当真一点都不手软啊。”风清决御空向下了些许,嘴中调笑着,但是对那些幽魂却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   厉璟道,“现在若是手软,等我们法力消耗的差不多,再回来,我们可能就成了他们的盘中餐了。”   确实是这个理,风清决笑了笑,不再多说什么,动作也往招凝等人的方向飞去。   这九幽茫茫一片,四周皆是花海。   而这些彼岸花也不是为了好看而已。   风清决御空在高处问道,“接下来我们去哪里,去找真正的奈何桥?”   也只有这么般了,只有通过了奈何桥才能进入九幽地界,只是到底该往哪个方向去。   众人聚集到一起,大抵是为了减少法力的消耗,几乎都站在几棵参天大树上。   贺捷说道,“在座的既然都不知道九幽在哪个方向,便随便寻个方向,或者谁卜算一卦?”   但湛雪旋拒绝了,“这样的方法只会浪费我们太多的法力和精力,不到走投无路的时候,最好不要这样做。”   贺捷耸了耸肩,“湛仙子说的很对,但是此刻难道不是走投无路的时候吗,正好走着无路。”   贺捷总能够用一些文字上的小伎俩说几句调笑话,大家也听着随意,不以为然了。   招凝看了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他们站立的参天大树上。   “怎么了?”湛雪旋问道,“这些书有什么问题?”   招凝顿了顿,“没有,只是想到了它们的同类。”   在众人诧异之中,招凝忽而一手按在了这参天大树上,手中的清光晕开,法力径直钻入了大树之中,紧接着无数的光华在大树外边的褶皱和缝隙间渗透出来,好似这些参天大树就是中空的一半。   灵光越来越亮,这参天大树好像就要在光亮中爆开。   却听一声沙哑难听的声音,尖嚎道,“不要不要,不要在继续了。”   众人微微一挑眉,看向招凝手下的参天大树,再一感知,发现这一片区域的大树都同时发出了类似的声音。   风清决摸了摸下巴,“这些声音听得有点耳熟,嗯,难听的耳熟。”   项鸿轩面无表情道,“是那魂木船的声音。”   这一会儿,大家都明白,他们站立的地方,这些大树都不是什么普通的大树,而是魂木。   果不其然,这些魂木的树干上都挤出了嘴脸,这些嘴脸表现出哀求的情绪。   它们嚎叫道,“各位大能,不要杀我们,不要砍我们,我们在这里已经活了数十万年了。”   “是呀,是呀,好久了。”   厉璟没有看这些魂木,只是用衣袖一点一点的擦拭着剑身,好似在擦拭去之前击打魂桥留下来的痕迹。   “我们不砍你,但是你们要把前往九幽的方向告诉我们。”   “好好好。”魂木们应的非常的干脆。   招凝直接撤回了手。   不用他们再呵斥它快说,它们已经径直将方位告诉了他们。   魂木道,“从这里向西面走,一直走到头,肯定就能到九幽的。”   众人往西面看了看,不出意外,那个方向被一片无法透视的黑暗笼罩着。   “不是说,只有走上了奈何桥才能进入九幽。”贺捷道,“奈何桥,真正的奈何桥在那个方向。”   “我不知道。”忽而间这魂木却回答的含糊,在众人一声“嗯”的威胁之中,那魂木胆颤至极的说道,“我真的不知道,这奈何桥是会动的,它一定在西面,但是至于你们能不能撞见它,全凭你们的运气。我说的都是实话,如若我说假,就让我受万雷轰顶,天火灼烧。”   风清决哼了一声,“嗯,不错,勉强信了你,看在你这么恶毒的誓言份上。”   众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便不再同这魂木纠缠,就算他们也不清楚到底能不能再遇上奈何桥,但总不能真的在这里坐等着,只有往西面去,才有更多的机会。   他们直接御空而起,从无尽的彼岸花上空飞跃。   只是他们向西面飞跃了许久,久到好似过了数十日,仍然没有看到奈何桥的影子。   好在,他们在彼岸花从中找到了一条路,至少这样,他们不用再耗费法力空中御空。   项鸿轩皱着眉,“会不会我们被骗了,这魂木根本没有说真话,把我们引到了其他的方向。”   但是厉璟不认同,他说,“风清决也说了,这雷劈和火烧是他们木系灵物最重的誓言,也可能是我们还没有遇上。”   贺捷倒是饶有兴趣,“这走过了黄泉路,往奈何桥,总有一截路是用来后悔都无用的,只能向前走。这魂木的誓言,可是雷劈和火烧的惩处都加上了,再加上暴雨猛灌,那它们可就别想再活着了。”   “还是向前走吧。”湛雪旋说道。   就在这时,招凝忽而抬眸,“好像有什么声音。”   众人微微起了戒备,没过多久,就发现他们已经快要走出彼岸花的范围了,远处已经出现了高大的影子,像是山丘又像是……   众人皱着眉,这不是寻常的山丘,而是尸山。   上面堆叠着无数的尸体,不仅仅有人族的尸体,还有一些妖兽类的尸体,其形状古怪至极,根本看不清本来的模样。   但是这里是九幽,最不却的就是魂魄和尸体。   众人并没有在意,只是防止这些尸山中的尸体突然蹿起来,对他们发起攻击。   只是,,当他们继续往前方走着,便发现还有更多山一般的影子,同时伴随着阴风阵阵和鬼哭尖叫,那是幽魂堆积的影子,他们像是魂桥一般被巨力堆砌在一起,根本没有办法挣脱,只能在其中无力的挣扎着。   而像是这样的山影有非常多,这些影子矗立在彼岸花中,带来了一股极其诡谲的体验,但同一时刻,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声音再逼近。   众人本以为什么东西要冲过来,心下戒备着,可是戒备了半盏茶之后,辨认出过来的是什么事,都顿在原地,一瞬间有些茫然。   还是湛雪旋迟疑的说了一句,“九幽也会下雨吗”   九幽当然不会下雨,抬头看九幽的天,甚至说不清楚九幽的天到底是不是天,它终年被黑气蒙着,一点光线都不会从其中渗出。   但是众人还是能清晰的感受到那雨势的逐渐逼近。   明显的,能看到那些变化在雨势之中变得更加鲜红欲滴。   众人对视一眼。   “为什么,我总有一股不好的预感。”贺捷忽而说道。   招凝道,“既然如此,那就戒备,加持法力冲过这片区域?”   众人都应了一声,这雨势大极了,很快就已经逼至身前,但众人身上的神光都已经护持,并没有那般惧怕。   可是众人在雨中走了几步,便陡然察觉出了不对劲。   “这雨当真不太对。”   确实有点不太对,招凝略微感知周身神光,神光的力量是在被消耗着,也就是说这雨确实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力量。   众人心中的戒备再一次提起,不再多言,径直往前方去,速度拉到了极致。   但是这雨势的范围极大,即使以元婴境界的极致速度向前去,却仍旧没有办法走到尽头。   招凝跟着听岚在最后方,就在这时,招凝忽而有所感,向后方看了一眼。   也仅仅是这一眼,招凝的脚步顿住了,听岚也跟着她顿下,“怎么了?”   顺着招凝的目光看去,只见那些成山的影子,尸山完全被消融了,这倒是不稀奇,只是那些魂影堆积的山,却有奇异的反应。   它们并没有出现太剧烈的变化,甚至说,这些魂影本在山中不断的挣扎着,尖啸着,被这些大雨一浇,反而并没有再出现激烈的动作。   而是像是被安抚了情绪,渐渐的平静下来,整个身子都似软了下来。   “这雨……”招凝呢喃着。   “沈老大。”就在这时,忽而听到前方有人喊了一声,是贺捷的声音,还有项鸿轩也站在不远处。   大抵是招凝和听岚没有追上来,他们刻意停下来等她们。   她们的视线过于专注,于是他们也跟着看去,注意到那些魂影的异常,“难道,这雨对魂体有益?”   但也仅仅是这样的推测,却谁也都不敢,去试探到底是什么情况。   就在这时,这些魂体又有了新的变化,它们不再纠缠着彼此,从最高处,一只只魂影飘下来,随着大雨的冲刷,它们体表原本沾染的黑色的九幽之气都被洗去,魂体洁白至极,紧接着缩回到那些彼岸花之中,就像是重新等待新生。   众人都察觉到这样的情况非常理,但眼神交换之后,却没有办法在第一时间得到答案。   就在这时,前方试图飞离雨水范围的湛雪旋等人反而回来了。   风清决皱着眉,“该死,前面没有路。”   “没有路?”招凝微微惊疑。   厉璟冷声道,“不是没有路,而是是重复的路,就是走不出雨幕,我们不知道何时就会重新走一遍我们走过的路。”   “这雨果然有问题。”湛雪旋说道,她看向招凝,“你们停在这里,是不是察觉到什么情况。”   招凝等人没有直接回答,直接指向另一处魂影堆叠成山的方向,让他们自己去看。   果真,这些魂影也是同之前那魂山一样的情况。   “这是怎么回事?这雨难不成能抚平这些幽魂的狂暴和愤怒?”   答案显然不是这样的,在场都是元婴上人,能够轻易从这些雨势中察觉到危机感,这雨便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招凝忽而想起一事。   “你们之前说,彼岸花中会诞生新的幽魂?”   听岚点头,她微微一顿,“就像那些一样。”   她指的是那些在雨中洗去黑气,又重新蜷缩回彼岸花中的幽魂,此刻这些幽魂像是刚刚诞生,在花瓣间探头探脑。   招凝迟疑道,“会不会,这些不是新生,而是被抹去了一切过往,重新开始呢?”   贺捷附和着招凝的说法,“对啊,没有过往的幽魂,魂体都是一片空白的,没有记忆,没有情绪,他们又怎么会像黄泉水中的幽魂那般狂暴。”   两句话,让众人忽而明白了什么,同时抬头看向天空,似乎在寻找雨势的源头。   风清决悠悠的说道,“我就说,到了这九幽,黄泉都渡了,奈何桥在等着,还差了些什么,果真……”   也不知道是谁回应了他的话语。   只听一声,“孟婆。”   这雨势唯一的可能就是打翻的孟婆汤。   一碗孟婆汤清空一切记忆,一切过往,一切情绪,所有的关于“我”都尽数抹去,饮了孟婆汤,再走奈何桥,其后就是九幽与轮回。   但是九幽本身已经被破坏,这孟婆肯定是不存在的,但孟婆汤呢。   谁都不清楚,这种已是神话传说中堪比玉液琼浆的东西到底会不会彻底消失。   但是孟婆既然在远古之时职守九幽入口,这突入起来的大雨就不得不联系起孟婆汤。   风清决收回视线,看向众人,“诸位,怎么样,一起去上面看看。我可是听闻孟婆值守九幽入口,那孟婆熬汤的锅就架在了奈何桥边。”   贺捷呵呵一笑,“风道友都这般说了,那还有什么不去的理?”   只听贺捷话落,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向上方飞去,直接扑入雨势之中,穿透朦朦黑气笼罩的区域,上方仍旧是这般状态,虽然看不到顶端,但是众人在第一层黑气区域看到了一个空中的凉亭。   在凉亭之中架着一口大锅。   众人对视了一眼,提起十二万分的戒备,向那凉亭中冲去。   果不其然,靠近凉亭就看见凉亭的匾额上,写着“孟婆汤”三字。   只是此刻这熬制“孟婆汤”的锅有些倾斜,里面的汤水不断的撒出来,随着下方黑气的涌动,这些汤水渐渐融入黑气之中,凝聚成黑云,最后变成雨向下坠落。   厉璟抱着剑盯着这孟婆汤,“这孟婆汤饮之一瓢,哪怕是天人都得前尘尽忘。诸位,可收集一瓢?”   都到了这里,这一瓢不取可就当真可惜了。   众人顿了顿,唯恐这孟婆亭中有威胁,并没有直接进去。   最后厉璟先行,持剑靠近孟婆亭,奇异的是,并没有出现什么异常。   但就在厉璟试图取出一瓢孟婆汤时,忽而顿住了。   他一顿,让外面的其他人心中起了疑,问道,“厉道友,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但是厉璟并没有回答,只是神色呆呆的看着那口熬汤的锅。   众人一惊,还以为他被什么摄了魂,项鸿轩和风清决向前方飞去。   却不想,被厉璟一道剑光堵在了外面。   项鸿轩和风清决同时施法,将那剑光破了。   项鸿轩皱着眉,“厉道友,你这是什么意思?”   风清决更是戒备,“你现在是厉璟,还是什么东西。”   众人刚起戒备,但是好在,厉璟很快就从大锅中抽回了目光,他缓慢转过身,神色有些恍惚。   他这般姿态绝非是被摄魂了,招凝看了一眼听岚,听岚小声道,“我听闻,观孟婆汤可以看到前世,想来是真的。”   很快,厉璟缓慢走出凉亭,甚至连孟婆汤都没有取。   他说道,“我只是一瞬间不知道我是谁了。不用戒备我,等你们看到孟婆汤里的前世,你们也会觉得恍惚。”   这才让项鸿轩和风清决减少了几分戒备。   项鸿轩道,“前世早已过去,修行之路只有今生,厉道友这般为前世的事黯然神伤,怕是心境不够通明。”   厉璟对于项鸿轩的说法,丝毫不在意,只冷冷说了一声,“项道友,既然这般不在意,那便去随意看一眼,顺便帮我们每一人取一瓢孟婆汤来。”   这话多少有几分挑衅,项鸿轩哼了一声,什么都没有说,径直往孟婆亭去。   只微微向那锅里,看了一眼,一瞬间,竟然直接呆滞在原地,他的目光牢牢锁定在那孟婆汤中,甚至比厉璟更加情绪不对,不知道他到底看到了什么,整个人都在往孟婆汤里倾。   厉璟跟着哼了一声,“还说我,自己快扑进前世去了吧。”   但厉璟也不过嘴上说了一句,他抬手,灵剑微挑,往孟婆亭去,硬生生将项鸿轩拽了出来。   项鸿轩全身心都投入到了那孟婆汤反映的前世之中,甚至忘记了阻挡厉璟的动作,任由他拉出来后,呆呆的站在原地还没有动。   几人对视一眼,贺捷走了过去,“项老大,你看到了什么,既然是前世,就忘了吧。”   可是项鸿轩忽而转头,那目光越过众人,竟然落在招凝身上,那目光里有惊骇、有不信、甚至还带着一丝疯狂。   “你看到了什么?”招凝也跟着问了句。   项鸿轩猛地抽回神,却是呢喃一声,“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招凝有一种古怪的感觉,似乎项鸿轩从他的前世中看到了自己,不过看起来并不是很友善的经历。   但这让招凝眉头不着痕迹的皱了皱。   大抵有两人看过前世之后,都陷入了古怪的境地,其余的几人都没有再试图往孟婆汤那里去。   “还要这孟婆汤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风清决道,“不要也罢,我瞧着这孟婆亭后面有一处阴影,怕就是奈何桥的所在地,怎么样,走吗?”   既然都不愿意再看那孟婆汤中的前世,便没有人再在这里停留,直接御空而起,跨过那孟婆亭,直接往后方去,几人拉起还没有从恍惚中完全清醒的两人,遁得并不快。   招凝坠下后方,越过那孟婆亭之后,又回身看了一眼那孟婆亭。   忽而手中的法决一动,灵光一闪,光华探在孟婆汤中。   只见光华裹着一只玉瓶,在孟婆汤中一舀,便很快就回来了。   听岚在原地等了招凝片刻,她说道,“沈师叔,我总觉的有点不对劲。这孟婆汤是至九幽破灭就一直在这里吗?还是有人亲手熬制了一锅孟婆汤?”   招凝一顿,“你是说……还有什么在暗中窥视着?”   招凝话音刚落,就见前方出现了一座巨大的石桥,这石桥十分巨大,遥遥跨越两方,其上被九幽之气包裹着,另一头深入无尽的黑暗之中,其上隐隐聚集着轮回的力量。   有了之前魂桥的经验,众人并没有轻易上桥,直到所有人都聚集,而后同时掐起法决,径直沿着桥向桥面而去。   果真,还没有踏上桥面,忽而感觉到周遭九幽之气涌动着,像是被什么东西拨开了,果真一道庞大的人影在侧面深处遥隐隐浮现。   “什么东西?”有人问了一声。   但招凝和听岚已经飞上来了,“不要管,赶紧过去。”   众人不再多做停留,赶紧往奈何桥的另一个方向冲去。   就见那庞然大物般的人影轰轰声一步一步地靠近,瞬息的时间就冲到了奈何桥前。   那巨大的人影头带着鬼怪面具,身形肌肉虬结,身形极其宽大,抬手就是一拳向奈何桥冲来,一瞬间,众人的眼眸紧紧一缩,这力量毁天灭地,即使是元婴境界的肉身都没有办法承受的。   招凝等人正好在中央,直面那拳风,险些就要被这般冲击下去,但好在自身的法力加持,堪堪稳住了。   在奈何桥摇晃之中,勉强穿过了这一片的区域。   “快走!”   湛雪旋等人在前方大声喝到。   招凝和听岚紧紧跟在后方,被那拳风的余力瞬间掀飞出去。   “招凝!听岚!”他们惊恐大喊一声,但好在招凝二人并没有因此受伤,反而比他们更先一步,被抛入了那奈何桥的另一方向。   最开始的一段时间,视线是模糊的,根本看不清这九幽到底是什么情况。   招凝和听岚径直撞到了一块地面上,竟向下滑去。   好在法印向下一压,两人稳住身形,顷刻间却呆滞了,他们原以为此地不过是一处山体,却发现大错特错。   就在这时,湛雪旋等人已经冲了进来。   还来不及找招凝二人,目光却也是一顿。   这九幽……这九幽完全是破碎的。   字面意义上的破碎,大地是破碎的,仿佛处在深渊之中,无数崩裂的地面洒落在深渊中。   看不到尽头,也看不到底。   “这……这就是破碎的九幽?”不知道是谁呢喃一声。   惊醒了所有人的怔愣,但紧接着,其他人还没有来得及回应,就见刚才追逐他们的巨大人影再次从黑暗中冲出来,很快就锁定了御空在空中的几人。   好在危机感让他们同一时间向两侧闪身而去,那巨大的拳头向下一砸,一块土地彻底碎了。   拳风一瞬间将靠近的贺捷还有风清决掀飞了出去。   招凝和听岚也不能在那倾斜的地面上多待,直接飞身而起,远离此地。   果不其然,刚飞离,那巨人一个拳头便紧接着落了下来,一瞬间又是一片烟尘四起。   “不行,这东西好像就认准了我们,一定要将我们弄死。”风清决喊了一声。   “那就杀!”厉璟呵道,“我们六人还怕一个沉寂万年的巨人不成。”   招凝也知,这东西若是不处理掉,这九幽注定没有办法深入,她一手提起听岚。   听岚微微一慌,“沈师叔。”   “你先到旁边等着。”   听岚看了那巨大人影,它肆意的挥动着长臂,所过之处,一切都化作粉碎。   听岚自知自己的修为实在不敌,便急忙点了点头,招凝掐了一记法决,灵光将听岚包裹着,将她送到远方一处还算完成的地面上。   她另一手光华聚起,刹月剑出现,光华闪耀,抬手一握便同几人聚集。   湛雪旋道,“这东西很怪异,看起来是守护九幽入口的。”   招凝道,“既然如此,就将它赶到入口去,不要因为它消耗太多。”   众人应了一声,同时施展法决,冲向那巨大的人影,这人影背后还升腾着巨大的九幽之气,看起来像是被九幽之气凝聚而成的,并不是什么实体。   随着众人法决的施展,各种光华冲向那巨大人影,它忽而发出一声极其尖锐的怒号。   一时间,他们心神晃动,竟险些没有办法稳住手中的法决。   招凝突兀出现在那巨大人影的上空。   周身的光华笼罩着,清光之中金光缭绕,她的目光坚定异常,毫不迟疑的,刹月剑光华爆开,只见周遭的黑气都一瞬间失去了控制,借九幽之气的力量,猛然向下斩去。   云斩。   一瞬间,这人影猛然晃了晃。   就在这时,项鸿轩也跟着飞起,御空立在正前方,双手掐大法,却见他身后本命剑现,一份为七,向着那这人影七处致命弱点的地方冲了过去。   这人影手刚才的冲击,一时间并没有躲开这些攻击,好似被直接钉在了虚空之中。   突兀的项鸿轩身后也飞出一道影子。   项鸿轩微微侧头,便察觉是谁靠近,他身形陡而向下一缩,避开攻击的范围。   便见那贺捷,双手擎着巨大的锤子,轰然砸下。   这一锤径直往那庞大人影额顶上去。   但它显然是注意到了,嘶吼着,便见前方渐渐晕起一片光幕,这无形的光幕直接拦下了贺捷的攻势,使得贺捷一瞬间无法抽离。   不过,风清决、厉璟、湛雪旋并没有旁观,直接飞身而起,灵宝闪烁,直接轰向了那光幕。   三人合力之下,再怎么抵挡也无法拦住。   无形光幕起了层层裂缝,贺捷趁此时机,再加一力,灵锤砸在了庞大人影的鬼面面具上。   这面具便跟着碎了,露出一张恐怖而诡谲的阴鬼脸。   “这是……”   风清决一惊,忽而间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厉璟冷声补充了他的话,“是孟婆邪影。”   招凝从高空飞下,“邪影之中有远古神灵的怨念,是无尽的秽气。”   项鸿轩道,“那就彻底将它销毁了。”   湛雪旋阻止他,“耗费这么多,得不偿失。”   招凝道,“就是不知,孟婆汤对幽魂有用,对这邪影有没有用。”   众人对视一眼。   贺捷说道,“沈老大,这个时候管它有没有,只要有可能解决了它便是正事。”   此言一处,所有人俱是认可。   于是一瞬间站定位置,同时掐起大法,将这孟婆邪影定格在虚空之中。   而招凝身形一闪,再次出现却是刚才奈何桥的尽头,她没有向回走这奈何桥,只刹月剑换成龙吟鞭,只听一声龙吟声,龙吟鞭穿透黑幕,冲入到奈何桥的另一端。   “小心了。”   招凝一声提醒。   众人大法同时反收,只见这孟婆邪影一瞬间少了束缚,仰天长嘶一声,但就在这一刻,便见整个孟婆亭四周裹着孟婆汤的黑云都被龙吟鞭裹挟冲入九幽。   刹那间,像是洪水奔涌,径直冲刷在孟婆邪影身上。   她周遭的黑影不断升腾着,直至最后,彻底被侥幸,而后黑气像是褪了色的墨一点一点的从她周身褪去。   只听一声凄厉的尖嚎。   这孟婆邪影的黑气完全消散,她周身聚集的力量也渐渐收敛,她的身形逐步变得透明。   直至最后完全没有办法支撑起完成的形态,向下方缩了回去。   众人知道此刻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总算把这大家伙解决了。”风清决呢喃一声。   听岚见情况已经解决,连忙飞回到招凝身边,“沈师叔,你没事吧。”   招凝摇摇头。   湛雪旋微微感知了一□□内法力,还好消耗的并不多,连一成都不到。   她目光在众人身上划过,见他们都一副没事人的模样,便也不再多问了。   这时,却听听岚小声惊道,“你们看那里。”   只见听岚指着的竟然是那孟婆邪影缩小的位置。   难不成是这孟婆邪影还复活了不成。所有人心中划过这样一个念头,但再一注意,这念头便立刻抛开了。   那地方出现了一道光华,光华闪烁间,隐隐能看见一座宏伟的宫殿。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齐声说道。   “孟婆遗府!”   众人来此,本来就是为了遗府而来,这九幽破碎的模样也不足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便径直往下方的遗府去。   这是一处悬浮在深渊中的岛屿,只有这一座宫殿孤零零竖立着,前方有一小片的空地,众人落在空地上,抬眼看这遗府。   果真见这大门匾额上,写着两个大字,是古字,借助浩初尊者给的九幽文字便能清楚的辨认出是“孟婆”二字。   “所以,那孟婆邪影其实就是这孟婆遗府的投射?”风清决询问道。   贺捷道,“若当真是这样,我们若是要进入其他的遗府中,难不成都要经过这一场大战。这一次可是我们运气好,这孟婆汤不仅对幽魂有作用,这孟婆邪影也没有办法抵抗,这才省了不少力气,这要是换做其他的邪影,恐怕再多来两个,我们全部都的打道回府了。”   众人默了片刻。   招凝没有参与他们的话题,她偏头看了一眼听岚。   听岚朝她微微点头,示意可以一试,若是此地中确有孟婆道统的话。   招凝收回视线,说道,“其后的事其后在说,不如一起想办法进入这遗府之中?”   “正是这个理。”贺捷应道。   众人不再多言,往孟婆遗府靠近,这座宏伟的宫殿原本好似有很多缤纷的色彩,只是此刻这些色彩完全褪去,在昏暗的九幽之中显得煞白一片。   大门上是两只妖兽叼着铜锁。   贺捷试探着前进两分,离着大门大抵半丈的距离,便忽而见两只妖兽睁开了眼睛。   双眸圆睁,一瞬间,不仅仅贺捷,连同其他人都感觉到了灭顶的压力。   贺捷一时不差,脚步竟然生生向后退了些许,直至被风清决稳住身子。   “贺兄,你这般试探可是不行啊。”风清决调侃一声。   贺捷倒没有因此觉得恼怒,只是抬手一握,灵锤再次出现在手中。   “我这风雷神锤,既然能将孟婆鬼面都锤碎,不过是这门上护府神兽,一锤下去必定四分五裂。”   众人刚才就见识到他那风雷神锤的厉害,又盯了一眼那大门,“不如试一试,至少先弄清楚这到底是禁制还是阵法?”   招凝微微皱眉,并没有认可他们的做法,但还不待招凝说出口。   湛雪旋却先一步站了出来。   “不可。”   她目光冷冷划过众人,解释道,“这孟婆邪影既然已经被孟婆汤消除所有怨念与秽气,她没有彻底消散,反而留下孟婆遗府,便说明这遗府中的秽气也跟着消散,留下的怕是真正的孟婆残影。这般直接强行破门,恐是对远古神灵不敬。”   贺捷微微一愣,“那湛道友认为该怎么做?”   湛雪旋没有说话,而是转身看了一眼这遗府,而后径直向那遗府走去,却没有想到她这般毫无威胁的靠近,直接登上了楼梯,靠近门前,只一抬手。   那两只护门的妖兽所衔的铜铃便轰然响了。   紧接着,这大门便无声无息向两边开启。   一道光华径直引向遗府的最深处。   只听一声威严而悠远的声音传来。   “你们来了。”   “九幽的客人。” 第262章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   湛雪旋缩回手, 一时间竟不知自己这般推开门到底是错是对。   “走吧。”但门已经开了,终究是要进去的。   大殿中,四处宽阔, 边界蒙在黑暗中, 只看到正前方一座巨大的雕像,一点灵光缭绕在雕像周遭, 声音就是从雕像中传出来的。   “你们来了。”   那雕像呢喃着, “这么多万年过去,我遇到了很多擅闯九幽的人, 你们是第一个将孟婆本体叫出来的人。”   众人对视一眼,这眼神中有相信也有不信。   但对方远古威慑若隐若现, 众人保持着最基本的敬意。   湛雪旋道,“孟婆娘娘,我们无意打扰您, 只是进入九幽, 被孟婆邪影紧追不舍,我们只得想办法对抗。”   “无碍。”   那声音对此并没有生气, 她很慈祥的原谅了他们的冒犯。   只问,“你们想要去九幽哪里, 我可以送你们过去, 作为你们唤醒我的奖励。”   “此话……此话何意?”湛雪旋问道。   “你们从外面来, 一定看到了九幽的破碎。”   她像是在回忆很久很久之前的事, “曾经的九幽分为五处, 中央及四方,只可惜随着五方天帝的陨落, 九幽也跟着陨落了,这些地方也彼此隔绝。你们这些孩子既然千里迢迢来九幽, 必是不愿徘徊在九幽边缘的。五方天帝虽陨落,但他们的道统还留在五方神殿之中。”   她此话一出,大殿中的众人都露出欣喜之色,天帝道统,有此道统,别说元神,哪怕是天人境界都可窥探一二了。   雕像不再说话,好像是给他们时间考虑考虑,只有那一点灵光缭绕在雕像周遭。   招凝站在听岚身边,微微偏眸看了一眼听岚,听岚朝她微微摇头,又示意那一点灵光。   神色微顿,而听岚只对此点头示意。   这雕像到底是不是孟婆,听岚并不清楚,但那一点灵光中蕴含着远古神灵的神意,做不了假。   其余等人也没有平白被这奖励冲昏了脑袋。   厉璟抱着剑,冷声问道,“孟婆娘娘,你说你可送我们去九幽五方,可是我们如何能信你,若是你强行将我们送去必死之地,我们还要对你,感恩戴德不成。”   “哎。”雕像幽幽叹了一声。   “真是不够可爱的孩子。”   这一声感叹,让众人心中一惊,第一时间聚在一起,戒备至极。   却见那雕像前方,忽而唰唰冲出五道光柱,五道光柱中几字若隐若现。   那是九幽的文字,分别代表着中、东、南、西、北。   似是传送阵法。   “既然,你们这些孩子不需要让我送你们,那五方之地,你们任选吧。”   话说完便陷入了沉寂,好似他们当真误会了这远古的神灵。   “何曾误会?”招凝忽而道。   众人目光转向招凝。   招凝微微示意他们仔细注视那传送光柱。   “九幽没有天地灵气,九幽之气乃世间秽气,不可能驱动传送阵,那这传送阵运转靠的还能是什么。”   众人呼吸一滞。   湛雪旋脸色难看,“生机。”   是生机,也是寿元。   厉璟怀里的剑陡而出鞘,遥遥指向雕像,剑身上的杀意顷刻间撕裂虚空。   “该死的!你究竟是什么东西!你绝对不是孟婆娘娘!”   “哈哈哈!”那雕像中发出大笑声,对厉璟的剑意却是无视,“你们这些后辈当真不可爱,不过是五十年的寿元而已,这都舍不得,如何去追求九幽五方天帝道统。”   “来吧,来吧,把你们的生机攻向给老鬼!”   说着数道黑色的锁链从雕像后面迸发而出,扑向在场的所有人。   所有人分散开,灵宝光华爆开,抵抗着那些诡异的锁链。   即使被法力冲开,那些锁链在虚空中调转方向,一瞬穿破虚空,消失不见,但下一瞬,从背后方向的虚空中,突兀的出现,偷袭而来。   招凝猛地一侧身,双手掐出法决,刹月剑出,锁链尖端正巧撞击在剑身上,只听一声“叮”,清脆至极,锁链尖端三尺尽碎。   她反手扣住刹月剑剑柄,清光游转,手起剑落,攻向招凝的锁链被斩碎成无数节,向下坠落,落下三丈幻化成九幽之气飘散。   刹月剑再一动,一剑斩开听岚周遭的锁链,听岚趁机从锁链捆束中飞出。   其他几人亦不落下方,灵宝光华灿烂,锁链尽碎。   众人目光一转,无须沟通,不约而同对准那雕像。   六只灵宝裹挟着无尽杀意,同时冲向那雕像眉心,离其三尺之距,被无形的光幕阻挡在外。   可六名元婴合力,岂是那般容易阻挡的,更何况这雕像之中藏着的老鬼,不过是一个借孟婆雕像胡作非为的幽魂。   “啊啊啊啊——”幽魂尖叫着。   那阻挡光幕越来越弱,细密的裂纹开始扩散。   招凝目光微动,“它身上似乎还聚集着生生之力。”   “生机?”风清决疑问,又冷哼一声,“看来这位第一次醒来的‘孟婆本体’醒了很多次‘第一次’了,既然你从其他人那得来了生机,那就别浪费了!”   “诸位!”他声音一转,提醒众人,众人都知他的意思。   转而同时变化法决,六只灵宝冲破光幕,并没有直冲雕像致死之处去,而是缭绕在雕像周遭,游光反形成锁链,将这幽魂困锁在雕像之中,紧接着,强行牵引幽魂获得的生机,投入到前方五道光柱中,刹那间,光柱中的五字亮了。   众人收回灵宝,缓缓飘落在地。   而那被捆束的幽魂,彻底暴露出凶恶,破口大骂着。   “你们这群肆意妄为的人族!!!”   “杀了你,九幽大能一定会杀了你的!!!”   厉璟目光上挑,忽而一抬手,灵宝长剑倏然飞出,两道剑光在雕像前交叉而划,幽魂的声音彻底消失了。   “哼。”风清决不满道,“这装神弄鬼的幽魂,浪费老子法力。”   贺捷目光在五道光柱上一转,“几位,往哪里去,这生机别人可为我们投入,不去白不去。”   风清决道,“这是远古神灵的传承,机缘失不在得,若是只去一处可就太可惜了。”   湛雪旋道,“你也说这是远古神灵传承,这五方到底有什么危险都不清楚,若是分散开,恐怕想走出九幽都是问题。”   贺捷听着他们的争吵,只是勾唇笑了笑,转而对招凝道,“沈老大,你想要去哪里,我跟您后面。”   招凝只看了他一眼,他面上的表情好像在说,“沈老大你活到话本的最后一页,肯定能选对,跟着你准没有错。”   “中央。”   贺捷一愣,面上闪过一丝犹豫。   这时项鸿轩却提醒道,“你想去中央大殿,拜谒中央天帝后土娘娘?我劝你最好别去。后土大殿应该不在九幽中央地狱。”   招凝当然知道,她在阳神境就进入过后土娘娘的远古大殿,这只是为了暂时同他们分开。   只是没有想到项鸿轩会知道此事,“你如何知?”   项鸿轩道,“是贺捷在天阳仙宗听到的消息,据说叶家家主叶枫曾经在一处秘境中找到了后土大殿。”   他看了一眼贺捷,贺捷憨笑着点了点头。   “那你们先选吧。”招凝淡淡道。   众人考虑些久。   最后,项鸿轩明确说明要去九幽东方地狱,根本不在乎是不是一人去。   其余几人对视一眼,贺捷直接跟在项鸿轩后面,湛雪旋三人打着每方都走一遭的主意,也进去了。   招凝和听岚作势跟在后面,却没有在最后踏入前往东方地狱的传送阵。   二人忽而抬头,目光紧紧锁定着雕像周遭缭绕的灵光,那是孟婆的一点意识。   雕像中的幽魂好像意识到什么,开始摇晃挣扎。   而招凝已飞身而起,身形一瞬消失,再次出现却是孟婆雕像面容的正前方,刹月剑旋转而出,招凝面色冷淡,却见刹月剑银光缭绕,一道月影在招凝背后浮现,转而间直接刺入了孟婆雕像的身体中。   “你!”   幽魂终于挣脱了噤声禁锢。   可还来不及发出完整的声响。   月影光华一闪,招凝身形分化成七,七残影同一时间施展云深七重剑法,只见光华聚拢成云,无尽的力量在云中汇集,随着一剑而下,雕像挣出的拳头竟然生生被震碎了。   而这样的攻势并没有停止,一路蔓延到了雕像的周身,紧接着,整个雕像都被爆开了。   烟尘四起之中,招凝抓到了那灵光,翻手抛向听岚。   听岚以法印压制,将他禁锢在身边。   烟尘渐渐下落,招凝也跟着缓慢落地,毫不在意战局落幕的混乱,她走向听岚,两人什么话都没有说。   只一眼对视,招凝朝她微微点头,示意她尝试。   听岚虽没有回答,但手上的大法已经掐起,那是繁复且极快的大法,即使招凝都险些没有跟上那法决翻飞。   直到最后,听岚忽而一点灵光聚于眉心,渐渐的,一颗心头血被强行从她身体里剥离出来。   招凝这才懂得,听岚一直隐而不说的关键便在这心头血上,借助心头血去感应九洲的方向。   她的意识完全凝聚在心头血上,掐着法决的手都跟着微微颤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岚稍稍偏首,眉头也跟着紧紧皱起。   似是到了关键时刻。   但下一刻,听岚猛地吐了一口鲜血,整个人倒飞了出去。   在她撞击到大殿墙壁前,招凝追到了她,一把抓住听岚手臂,卸去她倒飞之力。   招凝带着听岚落在地上。   等着听岚疾速喘了几口气后,稍稍平复了,招凝问道,“出了何事?”   听岚道,“我不知道,我能感应到某处接引之力,可是当我全身心感知到底在哪个方向时,忽而有一股力量将我的感知阻断了,还好抽离的够快,否则我的意识就被扣在那里,彻底毁灭了。”   招凝眉头微动,某种程度上,这其实是一个好消息,这说明九幽之中确实有通往九洲的路。   只是为何会被阻断。   “是九幽其他闯入者的力量,还是孟婆神念不足以支撑大法?”   听岚微微掐算,说道,“两者皆有。”   此话一出,两人对视一眼,看来这九幽除了他们还有其他人。   不安的预感越来越明显了。 第263章   “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招凝和听岚晚了几步,湛雪旋便代替其他人问道。   招凝含糊道,“那个幽魂挣脱了束缚, 冲了出来。”   风清决皱着眉, “那东西能在九幽孟婆殿藏匿这么久,多少还是有些伎俩的。还好这一次, 我们警觉, 不然当真要遭了它的道。”   招凝淡淡应了一声,转眸看周遭, 这里是一处方形云台,四根通天柱被毁了三根, 还有一根折半,半撑在柱身上。   脚下传送阵光刚刚黯淡下去,前方一条云桥通往虚空深处, 九幽黑气游荡着, 遮挡了大部分视线。   “往深处去?”   “去,都走到这里了, 难不成还回头?”   风清决一马当先,直接踏上云桥, 众人跟在他后面, 从云桥向两侧看去, 到处都是散落悬停在半空中的建筑碎块。   有些还能隐隐看出宫殿的本貌, 有些仅剩下断壁残垣。   整个空间安静极了, 连他们的脚步声都微弱到仿若无声。   直至有人按捺不住出声。   湛雪旋道,“不是说着九幽崩毁后, 到处都是从地府中钻出来的魑魅魍魉,怎么我们走这么一遭, 连地侍鬼都没有看见。”   这条云桥让招凝想起当年远古大殿前的天桥,有噎鸣之魂游走在黑暗中才没有阴鬼作祟,那现在了,是有什么远古生灵藏在暗中窥视着吗?   但这样的想法很快就被否定了,他们看到了一具庞大的龙尸。   这龙尸半边身体耷拉在云桥上,另半边横跨虚空耷拉在平台上,已经完全没了生机。   众人瞬间熄声,神识戒备横扫过周遭,确认都没有察觉异常,这才靠近龙尸。   “是青龙。”   厉璟神色极其不好看。   青龙乃远古龙族,其族中神龙乃远古神灵青帝坐骑,天生具有神灵之力。   眼前这青龙……   项鸿轩伸手,灵光晕在喷溅在云桥上的血迹上,血迹没有被包裹住就完全黑了。   再一看,那青龙也变成尸骸,失去了肉身相连,白骨哗啦下方无尽深渊坠去。   坠落许久都没有再听到声响,这深渊当真是没有底的。   “这青龙即使原本就是尸骸,它最后一抹灵恐怕也才消散没多久。”招凝说道。   “尸骸上没有新添的痕迹。”项鸿轩说道,“必是被人一击剿灭了灵。”   厉璟紧紧攥着剑,“青龙一族,最弱也是元婴境界。一击击杀,试问,诸位可有这样的能力?”   显然是不可能的,他们合力对付一个利用孟婆邪影的幽魂都是没有办法彻底绞杀,更何况是真正的远古之灵。   项鸿轩站起来,眉头皱得极深,“元神尊者?”   “不可能。”湛雪旋道,“浩初尊者特意交代,这几百年天宫有要事,天宫中所有尊者都严阵以待,不离天宫,所以才派我们到这新现的九幽入口一探。”   “那这九州还有其他的元神吗?”风清决道。   招凝神色一顿,目光微抬,越过众人看向黑暗中若隐若现的大殿。   难不成是……她……   “招凝仙子,在看什么?”湛雪旋问道,“可是察觉到东方大殿中有什么动静。”   招凝面上还保持着平静,摇摇头,“没有动静,我怀疑,这位……元神尊者……已经走了。”   众人对视一眼,项鸿轩忽而一咬牙,什么都不说,径直往云桥尽头去。   “哎,项老大!”贺捷喊了一声,项鸿轩却丝毫没有停顿,贺捷便紧跟着而去。   此刻掉队片刻,都预示着更大的危险,众人没有迟疑,径直跟了上去。   依旧是招凝和听岚在后。   听岚看向招凝,眼神带着询问,似乎在说,“沈上人知道是谁?”   他们本就跟在几人后,这时正好从云桥转入云台,从高高的云台向下看去,便瞧见满地的阴鬼尸体,还有一些九幽妖灵的残害。   这里经历过一次大战,招凝的猜测并没有错,这位元神尊者对东方天帝道统很感兴趣。   这让招凝心中泛起一丝焦虑。   其他几人走到台下广场,一边打量着尸体,一边准备往大殿里去。   招凝忽而转身,听岚在后方一怔,“沈上人要做何?”   “我知道还有一个元神残魂活跃在九州。”招凝只说了一句,便往回飞,听岚紧跟在招凝后方,听招凝道,“他必是拿走了东方大殿里的一切,我不清楚他的目的究竟是何。但是,我们动作要快些。”   听岚很是聪慧,她听出了招凝口中的焦急,心中隐隐意识到什么,脸色也跟着不好看了。   其余的人大抵是被东方大殿的尸体震撼了,一时间竟没有察觉到招凝和听岚的突然回头。   还是最初的云台,招凝双手掐诀,法印打入传送阵法中,灵光幽幽荡开,紧接着光柱冲天而起。   直至此刻,光柱的冲出,终于惊醒了其余五人,他们从东方大殿门口回看。   厉璟道,“传送光柱怎么又亮了?是谁又传送进来了?”   贺捷忽而意识到什么,眼眸一缩,神色大变,连项鸿轩都未提醒,径直往光柱方向飞去。   “贺捷?”   项鸿轩皱眉喊了一声,转而也跟着意识到什么,“沈招凝她们呢?”   众人一眼对视,忽而察觉到招凝二人提前的离开。   湛雪旋等人一时竟不知该以何种情绪对待,湛雪旋试探道,“也许是有其他发现。招凝仙子她们不像是背弃之人。”   项鸿轩忽而哼了一声,“是吗?前世今生果真是一人。”   说着不再多言,径直往回去。   湛雪旋三人一时无言,不懂项鸿轩再说什么,也犹豫着,“跟着回去?”   “不着急。这里的九幽鬼怪被清理干净,不如现在这看看还残留下什么东西。”风清决却是无所谓,“元神尊者总不能将所有东西都搬走了。”   *   招凝和听岚并没有在孟婆殿中停留,径直传送进了中央区域。   只是中央远古大殿已经遗落,她们甚至连传送云台都未找到,直接出现半空中,向下垂直坠落。   四周俱是破碎的建筑,有些不过是削了屋顶,里面残留的东西隐隐若现。   听岚掐诀跟在招凝身后,有些吃力,“沈上人,我们去哪里,你不是去过后土大殿,为何还要进入中央区域。”   “我们要用最快的时间找到前往九洲的路,没有时间去其他三方寻找远古道统了。”   招凝刚回一句,一道强烈的阴风便朝招凝吹来。   极近之时,那阴风中钻出七八个影子,没有攻势,就像是风一样径直拂近。   招凝眼眸却紧紧一缩,手上立刻掐起法决,身前荡开清光,清光撩过,功德之索将所有影子扣住,瞬间就绞成粉碎。   “跗影之影。九幽生灵。不要被它们触碰,一旦触及,它们会顺着你的影子钻进识海,吸噬神魂力量。”招凝提醒道。   听岚骇然,只这一瞬,便同一影子的黄豆眼对视,登时神色慌了,手诀一转,身后出现一道暗月,暗月划过血色,影子瞬间被绞成碎片。   招凝目光在那暗月上顿了顿,“你之家族在九洲何方?”   全身心除跗影之影,听岚一时意识失守,只顺口说了句,“睟洲。”   “碧幽洞天?”   “碧幽洞天不是在西从洲吗?”   她说完,整个人一怔,动作忽而顿下,抬眼看招凝,嘴唇翕动。   招凝抬手,将她周身跗影之影剿灭,淡淡道,“九洲之路若是即将开启,你不同我介绍你的家族吗?”   听岚迟疑了片刻,还是垂下头,“上人,我家族不过是睟洲一处隐世家族,所隐之地连洞天都称不上,只有有天人镇守的宗门或家族所在之处,才可称作洞天。我们家族在睟洲地势高处,接近天幕,即使月晦之时仍旧能感应到月之精华,故而家族功法都是以月之精华为引。”   招凝没有再多问此事,像是认可了她的解释,只漠然应了一声。   转而抬手,却见一枚古朴的钥匙出现在她掌心。   “这是……”听岚呢喃,“神墓之钥。”   准确的说,应该是土伯神墓的钥匙,当年天宫的赔礼。   神墓之钥微微泛着棕色的灵光,招凝打入一记寻风诀,神墓之钥立刻脱手而出,向更下方飞去。   “走。”   招凝喊了一声,转而追着那神墓之钥而去。   听岚跟在后方,眼中闪过惊喜。   直至神墓之钥指引他们飞过数百里的黑暗,绕过各种九幽生灵,强行绞杀了几只紧紧追随的噬魂妖鬼。   神墓之钥定格在一处虚空,此处虚空周遭方圆三里空洞无物。   两人在离神墓之钥三丈处顿下。   招凝再掐法决,灵光打入神墓之钥中,神墓之钥晕开光华,棕色的灵光颤动着,好似接引着什么。   紧接着,只见面前虚空一尺一丈出现庞然大物,是一处飘荡在虚空中的隐藏大墓。   直至整座大墓完全出现。   招凝和听岚落在墓前。   神墓之钥横飞而起,嵌入墓门之上,墓门顶上牛头怪物霍然睁开眼。   极具威慑力的目光从上到下审视而过。   下一刻,只听轰轰然之声。   万钧之重的墓门缓缓抬起。 第264章   招凝和听岚刚进入土伯墓中, 便猛然迎接上一道冲撞之力,那气力自成牛形,以牛角攻向招凝。   如同当年在后土娘娘远古大殿前, 那突如其来土伯雕像的攻势。   当年对招凝造成不了伤害, 如今亦不能。   招凝周身神光荡开,一道功德之索干脆利落的捆束其上, 那道气力瞬间就后缩了, 转而向墓穴深处去。   “跟着它。”   这道气力直接引入正墓室,石棺安置在墓室中央, 而气力落于石棺之上,渐渐汇聚成一个人形。   那透明人形盘坐在石棺上, 与人族唯一的区别便在于,头顶上有硕大的两只弯曲牛角。   招凝恭敬礼身,“土伯前辈。”   “我见过你。”一道声音幽幽飘荡在正墓室中, 听不出喜怒, 听不出性别,“在娘娘的大殿前。”   “土伯前辈知无不晓。”   “你不用奉承我。”土伯的脾气并不好, “我不过是一缕空有记忆的残识。你与后土娘娘有缘,是噎鸣大人的朋友, 我这土伯传承想来是不入你眼的。但既然你得了神墓之钥, 又有生生之道的传承, 你便能入土伯墓, 这墓中的一切尽数归你。我只望你日后, 可为我土伯传承寻一个后继者。”   招凝眉目淡然,“招凝来神墓目的并非囊尽一切, 我可以分文不取,土伯前辈于此继续等待后继者。而土伯前辈只需借神念于我二人一用。”   正墓室中沉寂了数息。   忽而听土伯残识哈哈大笑, “小丫头,你已经打开了土伯墓,你怎的说不要就不要,今日这土伯墓中一切,说什么也都是你的。”   说着棺椁上的人形忽而向两侧展开双手,只见灵光在他掌心聚集,整个土伯墓随着气力向他招凝涌去而随着晃动。   招凝和听岚因此站立不稳,听岚在后方略感紧张,“沈上人?我们要不要先离开这里。”   招凝只一抬手,话还没有说,却见那残识掌心聚集的灵光如三花聚顶,紧接着投入招凝眉心。   一瞬间穿透神光屏障,涌入招凝意识中,磅礴的意念犹如大海倒灌,让招凝身形陡然一晃。   “沈上人!”听岚焦急扶住招凝左臂。   但依旧没有扶住招凝,两人一起向前倾去,直到招凝单手撑地才勉强稳住。   待到墓室中光华变得黯淡,招凝备受冲击的意识渐渐缓和,几个呼吸的时间,记忆里被填满了属于土伯的一切认知、理解、知识以及道统。   这些都是来自远古之时,或许如今已经不受用了,但每一字每一句所蕴含的力量都浩若烟海。   “沈上人,你还好吧?”   “没事。”   招凝摇摇头,站起身,依旧保持着谦卑,“招凝谢过土伯前辈赐。”   此刻的土伯残识已经没有办法聚成人形了,只剩下犹如孟婆雕像旁幽州的灵光,那光点在棺椁上上下浮动。   “快去吧。”   “让九幽重现禹余九重天。”   土伯残识说完,便彻底没了声息,最后化作一颗光球落在招凝掌心。   “沈上人,这位……这位是何意?”   招凝没有回答,她只是将神念光球交到听岚掌心。   “便……快些吧。”   听岚愣了片刻,不再多言,掐起大法,再度借助远古神灵之神念感知九洲的方向。   这一次的感知用的时间非常之久,久到听岚额间都渗出了冷汗,忽而之间,大法光华之中,飞出一只血染的灵蝶。   灵蝶挥动着翅膀破开虚空,钻入黑暗之中。   “跟……跟着它。”听岚猛地睁开眼,“它能够带我们去找通往九洲的路。”   两人二话不说,便跟着灵蝶往黑暗深处去,只这一路便耗费了五成法力。   但还不待她们找到九州的路,忽而在黑暗中钻出来一个巨大的人影,那人影疯狂向招凝与听岚攻击而去。   甚至连灵蝶都险些在他的攻势之下崩毁。   招凝一手灵光强行将灵蝶隔空包裹着,将这灵蝶拽出那巨大人影的攻势范围。   她猛而向后撤,站在听岚前方,而听岚正耗费全心神的力量维持着灵蝶。   “沈上人,我们快到了,我能感知到,就在附近。”听岚激动的说道。   招凝乍然放开神识,隐隐约约感应到一方的波动,神识探入好似泥牛入海。   可是招凝没有机会多做探查,那巨大人影再次冲来,这人影虎背熊腰,浑身都遍布着血色的纹路,肌肉全部臌胀起,面容完全扭曲。   他陡然一巴掌向招凝扇来,招凝御空而起,转而将听岚扔到另一边,“你先去找通道,我很快就将这东西解决了。”   听岚连忙应了一声,再次放出血蝶往九幽深处去。   那人影好像感知到什么,一瞬间对招凝都失去了兴趣,径直往听岚那个方向追去。   “你的对手在这。”招凝喝了一声。   转而掐起法决,数道功德之索向那巨大人影飞去,一瞬间捆束在巨大人影的手脚之上,但那巨大人影的力量实在太过莽,招凝竟然一瞬间都没有办法禁锢住它,被它牵引着前行向前了半里路。   好在招凝手中法决渐渐稳了下来。   那巨大人形怪物也跟着慢了下来,功德之索游走间,一道道黑气从捆束缝隙间挥散出来。   渐渐的,这怪物体表蒙着的黑气也消散了。   招凝准备一击毙命,却不想在这时察觉到不对,储物袋中有一物正在颤动。   神识一动,那物从储物袋中跳出来,竟是判官笔。   当年幽冥结丹,为送魂净瓶中的怨魂投胎转世,招凝从江尧那里借来了判官笔,却不想后来江尧似是坠入黑水之中,判官笔便再也没有还回去。   可现在,判官笔跟着面前的巨大人影晃动,并非自行审判他,那面前这巨大人影,难道是……   招凝手中法决一转,不再是攻势,转而周身起清风,只见清风拂神诀起,下一刻,风沁入巨大人影的意识之中。   它铜铃般通红的眼眸泛起属于人意识的光彩。   紧接着,便听见它呢喃一声,“沈……沈招凝?”   这声音便是江尧!   但它刚刚辨识出招凝,便突兀大喊,“快走,快走,我控制不住自己,啊啊啊。”   江尧尖啸着,声音在一瞬转变,下一刻,他眼眸中的光彩瞬乎黯淡,便更加凶恶的攻向招凝。   招凝惊愕,不知江尧为何有了如此怪异的变化,原本坠入黑水之中必死无疑,若是他侥幸没有坠入黑水而是进入九幽,虽是能活但强行度过数十年的时间……莫不是被九幽什么诡谲生灵异化了。   现在招凝得不到答案,只能最大程度上抵抗江尧的攻势,他的攻击并不强劲,实力也不过金丹的模样,但偏生身形奇诡,无论什么法术都无法伤及他体表分毫。   直至此刻,招凝即使想遁逃,追上听岚,却发现异化的江尧紧紧相逼,根本不给招凝机会。   不怕没有实力强的,就怕这种毫无顾忌的。   招凝并不想再纠缠下去,更何况这怪物还是异化的江尧,她更不好直接将他置于死地。   就在这时,游走的判官笔在招凝视线中划过。   她眉头一动,隔空一握,判官笔被招凝虚握,催动判官笔,在江尧攻来之时,判官笔在江尧身前画出道道光华。   这些光华借助功德之索,强行勾连他周身业火,江尧的生平仿若一本书在他头顶展开。   书页唰唰翻过,却见江尧机缘巧合之下来到九幽的景象。   彼时江尧的修为还不到金丹,在九幽之中步履维艰,但是他似乎天生对九幽生灵有一种亲和力,至少除却那些远古神灵的残识,其余九幽生灵都不会伤害他,甚至为他所用。   直至有一人江尧发现了九州的秘密,他发现九州之外更有九洲。   那是他从一位远古神灵的残识中看到的禹余九重天,浩瀚而波澜壮阔,远古而神秘诡谲。   他耗费几十年的时间,在数月前得机缘,进入一位远古神灵的神墓,得神灵传承,知晓前往九洲的神秘通道。   却不想刚找到神秘通道所在位置,就被一人拦下了。   那仙子一身白衣,端的是一副娇柔唯美,却不想抬起眼眸之时,眼神深邃如深渊,深藏着万古寒冰。   她不过一抬手,江尧便被强行搜魂,为阻止神魂受损,他不得不激活神灵天赋,幻化成远古神灵模样,可他毕竟是一介凡躯,空有了力量,意识却承受不起神灵意志,转而被远古神灵的残识掌控身体。   并非所有远古神灵的残识都像土伯般有清醒的认知,大多数都会像孟婆那样被九幽之气反炼化成为邪影,又或者变成忘却一切、意志已死的神念灵光。   那人果真是……云锦凡。   其后的生平根本来不及翻阅,江尧的攻势已经逼至眼前,不过三尺之距,招凝忽而法决一动,转而目光也跟着变得神性。   视线一眼相对,只听一声轻叱,在江尧耳边却如同惊雷。   “摄!”   江尧神灵之意志一顿,目光开始失去焦点,远古神灵的残识被强行驱离,他向后倒去。   直至平躺在虚空之中,整个身形突兀开始缩小,回归本貌。   招凝没有等待他的醒来,她感受到数里之外蔓延的绝望,那是心境崩毁的征兆。   那是听岚的方向。   招凝遁去,只看见无边界的黑暗,和无处不在浮荡的九幽之气,这里空洞的令人窒息,连之前招凝感应到的波动都不知何时消失了。   一瞬间,招凝也呆滞在原地。   耳边是听岚破碎而绝望的呢喃。   “没了,没了,路没了,什么都没有。”   “回不去了,哈哈,我回不去了。”   呢喃声从低哑转而爆发成癫狂的厉问。   “为什么……为什么!!!” 第265章   浮动的黑云成了听岚唯一的支撑。   但她还在空洞的黑暗中不断的寻找着, 那只染血的蝶就舞动在她面前三尺之地,不曾离去半分,好像是反复在强调, 就在这里, 通往九洲的通道就在这里。   听岚不顾形象地靠近招凝,瘫坐在招凝脚边。   “沈上人, 怎么办, 怎么办。”   “它不见了,通道不见了, 我只晚了那么一呼吸的时间,我就看到极光收敛, 通道内缩,直至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 都没了。”   听岚捂着脸痛哭,情绪根本没有办法控制。   “我想回睟州, 我想我娘,我想我兄长, 还有圆月之下的隐城。”   “为什么天道要这么捉弄我。”   招凝紧紧闭了闭眼, 再次睁开眼, 眼眸里俱是平静, 用平静吞噬了所有的情绪。   她问, “所以,通往九洲的通道是刚刚封闭的?除了极光收敛, 通道内缩,你还看到了什么?”   听岚抽泣着, 声音还带着颤抖。   “我,我看不清,我只拼命往那渐渐封闭的空间冲去,但另一侧光华像是被什么强行吸扯,虚空跟着扭曲。我明明奔着巴掌大的裂缝去,最后它却出现在三丈之外,那扭曲弹回的一瞬间,我听到一声笑,很模糊的笑。”   长袖中的手紧紧握拳。   招凝的目光落在那飘忽的染血红蝶上。   血蝶未散,是不是说明,九洲的气息还存在着。   听岚的态度告诉招凝,这是九幽唯一通往九洲的通道,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她忽而一咬唇,唇边渗出鲜血,转而双手掐起大法,法决却古怪至极,不是招凝以往使用过的任何法决。   随着法决的施展,她唇边的鲜血飞起,转而落入晕起的法印中。   鲜血的加入,让法印愈加变得诡异而邪异。   连心境崩溃的听岚也感觉到了。   听岚倏然抬眸,瞧见法印,惊住了,“沈上人,你,你在做什么?!”   最后一诀成,法印打出,融在黑暗虚空中,九幽之气也跟着扭转,血蝶像是被吸引,落入法印中央,又被法印强行崩碎,散做点点血光融入法印之中。   就在这时,却见一点极光呈现,隐隐有仙灵之气从中钻入。   听岚也不顾着惊诧了,她心底重新被一丝希望填满。   封闭的通道竟然被招凝强行打开了一点。   不过一个光点的大小,随着招凝双手颤抖着向外阔分毫,通道也阔出分毫,但仅仅是分毫的大小,招凝脸上的血色尽失。   她周身的精血好似随着法印的维持好一点点流逝。   因为她施展的是万法封灵术,只是逆着法决运转,转封为解。   万法封灵术,封万法,逆施法决,则解万法封禁。   “开了,开了。”   听岚本激动着,可是还是敏锐的感知到身边的气息减弱,她激动的情绪都一颤,抬眸一见招凝苍白的脸色,大惊失色。   “不能,沈上人,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你会耗尽法力和精血,失去神智彻底留在九幽的。”   招凝没有应,她一心都在破解封禁之上,她比谁都清楚,一旦封禁彻底,连蕴含远古神意和听岚家族血脉的血蝶都不再能感应到九洲,这条通道会彻底消失在九幽。   “你会死的!沈上人,快停下!!!”   听岚看着那光点边缘晕着血光扩散到碗口大小。   “听岚!”   招凝一声低喝,打断了听岚的话语。   “去,化作流光进入另一边,接引我的力量,把这条通道重新撑起来!”   这其实给了听岚回去的机会,可是听岚却迟疑了,她看着招凝虚弱至极的表现。   她一把抓住招凝的腿,“沈上人,我们一齐冲进去,说不定能在通道封闭前冲过去。”   “一旦我的力量抽离,通道会立刻消失。你必须过去撑住通道,否则,我没有办法过去。”   “好,好!我立刻!”   听岚立即化作一道流光冲入那碗口大的通道裂缝中。   那裂缝中光怪陆离的极光好似希望迎接着她。   可是冲入三尺,她陡然撞到一无形屏障,感知告知着听岚,那不是什么屏障,而是一只阻挡在通道另一侧的无形手形气浪,气浪后方,站着一个白衣仙子。   仙子抬眼,目色漆黑深邃,满是冷意与讥讽的一勾唇。   紧接着,气浪幕得向听岚冲来,那力量是听岚根本无法抗衡的,生生在冲撞中扔出通道,听岚甚至来不及在九幽虚空中聚起云层撑住身体,便直直向下坠去。   “听岚!”   招凝惊喊,可是因为虚弱,声音轻极了。   而她话音未落,她的目光也陡然对上裂缝另一方仙子的眼眸。   云锦凡!   不,那不是云锦凡,是藏身在云锦凡识海中的元神残魂。   而此刻,他手中已经提起那把纤薄的神剑。   神剑上剑意流转,剑势起,杀意生。   招凝清楚地知道,此刻她应该远离,否则那剑上杀戮之意会要了她的命。   可是,她不能放手,去九洲的通道就在眼前,一旦放手,短时间内就没有其他的办法去九洲了。   “云锦凡”好似知道招凝的选择。   他唇边勾起残忍的笑,剑意起磅礴之力,毁天灭地,穿过裂缝扑向招凝。   招凝目色凝住,周身忽而泛起不属于本身法力的银色毫光,可还不待下一步,忽而又有一人影冲来。   径直挡在招凝身前,用身体挡住了那道剑意。   眼眸陡而睁大。   “听岚!!!”   招凝惊喊。   她不得不散了法决,去接软倒在她身前的听岚。   “听岚!听岚!你不能有事!听岚!”   招凝心神颤动地喊着听岚的名字,可是她身前大片大片的鲜血涌出。   耳边传来“云锦凡”刺耳的大笑声,“哈哈哈哈……”   “沈招凝,从你剥夺我功法记忆的那一天起,我就在等待这一刻。”   “谢谢你带我来九幽,而你,你永远永远留在这破落大陆吧,哈哈哈哈哈!!!”   剑光消散,不到一息的时间,那通往九洲的通道,已经再次内缩。   听岚奄奄一息,她口吐着鲜血催促着,“沈……快……快去……”   招凝紧紧攥着拳头。   这时,身后又传来一声尖叫,“该死的,我要杀了你!”   一道人影越过招凝和听岚冲向那道只剩光点的裂缝,但最后还是被隔绝在九幽。   这人是重新找回神智的江尧,他醒来之后,追着模糊的记忆来到这传说的通道,却不想看见了搜魂的仇人和封闭的通道,怒发冲冠,却无能为力,最后只能滑跪在虚空。   招凝仅剩的法力源源不断地注入听岚的身体内。   但听岚的五脏六腑尽数崩毁,神魂将碎欲碎。   她满是鲜血的手抓住招凝的手。   “沈……沈上人,没有用的,我……我快死了,我的神魂……就要消散了……”   “不会的。”招凝声音裹着颤意,“我会救回你的,你还要回睟州,回隐城啊。”   “回,回不去了。”听岚语气是绝望后的坦然。   她说了很多话,越说越顺,像是回光返照。   “那个人将唯一的通道毁了,再也回不去了。九州的天道被隔绝了,没有这自远古就藏着通道,天道无法接引此地,再也没有指引禹余九重天的方向了。”   招凝紧紧闭上眼。   还有的,还有她,还有先天造化功德金丹。   就在这时,极远处却传来急促的喊叫。   但很快就逼近,是贺捷等人。   贺捷直接越过了招凝,落在江尧身边,目光不可置信的四处逡巡着。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他猛而拉起江尧。   “路呢。传说中的路呢。”   江尧已经完全沉浸在愤怒之中,“没了!都没了!被人破坏了!”   贺捷身形猛地一晃,转而回身扑倒招凝身前,一把抓住招凝手臂,甚至不顾招凝还在强行挽留听岚的命。   “怎么没了,你不是来找传说中的通道吗,这路不应该只有你能找到吗,为什么会没了,为什么会被破坏了!”   这一刻他不像是平常那个憨憨而随便的贺捷。   招凝抬手猛地甩开贺捷的钳制,起身将听岚扶起来,手上的灵光还源源不断地注入听岚体内。   她冷眸盯了一眼贺捷,“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我就是知道,又如何。”贺捷正处在烦躁之中,但话落又猛地反应过来自己的情绪暴露,“对……对不起,沈老大,我们是从东方大殿中知道的。”   他目光快速看了一眼项鸿轩。   项鸿轩冷冷道,“沈招凝,我以为你杀我前世,便是你此人至狠之处。却没有想到你今世,作为唯一的天道接引者,抛弃整个九州的人,想要孤身去往九州之外!”   湛雪旋等人晚来几步,甫一听到项鸿轩的控诉,又见听岚惨状,觉得项鸿轩有些过了,将他拦在一边。   厉璟冷声解释道,“我们在东方远古大殿看到前人血书。说你背信弃义,得天道眷顾,却不顾九州众生,故意让天宫派我们来为你扫平九幽危险,借机自己离开九州,去往一个道统不绝的仙灵之地。”   湛雪旋补了一句,“招凝,我数十年前就与你相识,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可现在绝不是什么解释的时候,法力的流逝让招凝虚弱至极,强撑着力气,只一句冷声,“我现在没功夫同你们解释什么误会。”   她径直御空飞走。   “她!”风清决只觉无语。   “招凝,听岚已经只剩一口气了,你救不回她的。”湛雪旋有几分焦躁。   可招凝没有听她的话。   她拼劲全力破碎虚空往奈何桥去,甚至忘却了时间。   一颗万年雪灵参吊着听岚最后一口气。   直至,招凝带着听岚跌落在冥卫的魂木舟上。   冥卫吓了一跳,从神斧中钻出来,“恩……恩人,这是怎么回事。”   “往九州去。”   招凝只一声嘱咐,冥卫连忙应了几声,不敢多说,即刻开船。   招凝唤着听岚的名字,终于叫醒了徘徊在生死关头的听岚。   听岚呼吸缓慢极了,招凝能感知到她的金丹已经完全碎了,神魂已经虚了,只剩下残存的魂识凝聚着,不久将要彻底散了。   听岚说,“沈……上人……你……你……不用……内疚……自……入……九州……你比……四石哥哥……还要……对……听岚……好……”   “这……这一次……若不是……听岚受伤……在阳州……耽误……也许……我们……都去九洲了……”   “我……我能……感觉到……你很……迫切……迫切去……咳咳咳……”   “听岚。”招凝说道,“你不用说,我会救你,你不会因我而死。”   招凝本性确实清冷,可是她没有办法看着一个后辈、一个朋友、一个心性善良却人生坎坷的姑娘为自己挡那一剑,而死在自己面前。   “你一定会活下来,只是你会失去所有修为,但我会送你去天宫,你会很快恢复的。”   听岚疾速的喘了一口气,她看着招凝,神色里有不可置信、有激动、有希望。   “真……真的吗?”   即使再怎么做好死亡的准备,听到能活下去的那一刹那,生的冲动还是让人不由的落泪。   “是。”   招凝点头,她又抬眸看冥卫,“冥伯,我要为听岚施展秘术,她等不要出去了,这黑水河一路,靠你了。”   冥卫转眸,神色极为坚定,“恩人放心,哪怕我死了,也不会让别人靠近您和听岚姑娘半步。”   “还有我。”却没有想到魂木舟也出声了。   “好,好。”招凝抿唇,“谢谢。”   不再多言,招凝扶起听岚,用最后的法力为听岚施展六道玄牝回生秘法。   当年,招凝靠此秘法从太轲夺舍后求得生路,而今招凝借此为听岚求一生路。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门开,六道回生。   一生只可施展三次,此为第二次。   扁舟在黑水河中悠悠荡荡,舟上清光却亮得刺目,冥冥之中的力量聚集于此,仿若有远古之意渐渐成型。   招凝艰难的维持着秘法运转,听岚的情况渐渐好转。   可招凝神色开始有些恍惚,她的修为甚至有一丝跌落的隐兆,鬓角甚至出现一丝银丝。   但就在这时,清光之内,再次泛起银色的光华,源源不断的填补着招凝消耗的修为,她的状况渐渐恢复。   魂木舟离开了九幽,沿着黑水河出了幽都,进入地上河。   银色光华隐去,天地灵气自动吸收进招凝体内。   许久许久,大抵过了数十日。   招凝收势,听岚身形跟着软倒。   但听岚身体一切损伤都恢复,只是失去了所有的修为,此刻她像是疲惫过度,沉睡了过去。   “恩人,你们还好吧。”   冥卫小声询问。   招凝睁眼,抬眸一瞬,九州的光线竟让招凝一瞬觉得不适应。   回来了,回到了九州。   她摇摇头,说了声没事,又道,“谢谢。”   冥卫有些忧虑的看着招凝,“可是,恩人,你看起来,并不好。是不是九幽出……”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忽而感到极其强悍的威压挥洒而下。   冥卫一惊,抬头一眼,竟见天宫莅临,他自知自己不过是个小人物,只得老实俯身跪下。   招凝抬眸,一动未动,她未去找天宫,天宫却自行来了。   浩初尊者站在天宫阶石之上,俯身看招凝,眉头微皱。   “失败了?”   “是。”   招凝道,“有人毁了去往九洲的隐藏通道。”   浩初尊者眸子一瞪,“谁!哪个混账!”   “云锦凡。她体内那个残魂。”招凝冷冷说着,“天宫必是知道他的。”   浩初尊者神色一滞,“是他?他是九洲的元神,只要那小丫头为他补全元灵,便可在天道接引之下回九洲,为何破坏九幽的通道?”   为何?呵,为了报复招凝。   招凝闭目。   浩初尊者沉默了。   好一会,他说,“招凝啊,也许,也许是我们太急了。”   “别难过,等你晋升元神,便无人能阻你去九洲了。”   “果然,果然还是要慢慢来啊。”   浩初尊者叹道,“万事万物皆有定数,果然不能急啊。哎。”   不知为何,招凝忽而想起坠仙域云上之语。   ——“因为想破解眼前的僵局。”云层失了风,好似停在了天空中,秦恪渊低眸看她,“……只是,他们太急了。”   招凝啊招凝,你怎么不知不觉中,和天宫一样,走了同样的急路,行了同样的急事。   招凝垂眸,而后缓缓站起。   她对浩初尊者道,“浩初尊者,可以帮招凝一个忙吗?”   “你说。”浩初尊者是温和的,他一眼便看到招凝身边沉睡的听岚,“你想让天宫照顾这个坠仙?”   “是。”招凝直说,“她以命救我,我不想有人因我而死。所以以秘法救回她,但她失了所有修为。”   “招凝,按照天宫的规矩,她要被送回坠仙域的。”   招凝只平静看着他。   浩初尊者最终叹了一声,抬手一招,听岚飘飞入天宫。   “罢了,谁让是招凝你的恳求呢。”   招凝躬身道谢。   “谢谢您。”   天宫走后,招凝扶起冥卫。   “没事,恩人,不用在意老头子。”冥卫笑着。   招凝却道,“此番多亏了冥伯。”   她从寂灵之府中,取出一个锦盒,锦盒中是一颗五千年固魂草。   “招凝无以为报,只能拿出这固魂草,为冥伯魂灵修炼之用。”   “这……这不能收……”   冥卫推脱,却不想魂木舟咋呼,“我呢,我呢,还有我呢。”   招凝自是没有给它落下,赠了一块千年木精。   告别了冥卫和魂木舟,招凝平静地离开。   冥卫遥遥看着招凝背影,哀叹了一声。   “您为谁都安排周全了,那您自己呢?”   *   红树小院。   招凝失了所有情绪的站着,却没有踏入半步。   院子过往的记忆烫得她不想去回忆,可是她控制不住去回忆,回忆天隔两方的师叔。   这一刻,她无力而无助,无处可去,只一心是此地。   曾经她清醒的难过着,难过师叔擅自推动她走向结婴,难过师叔借她结婴的天道接引强行进入九洲。   可是招凝更知道,比起难过。   她更想去质问师叔,为何一声道别都不留下,为何带着死志去往九洲。   现在,招凝缓慢跌坐在最下一层台阶,神色是平静淡漠的,与之相反,内心却想疯癫恸哭,就像听岚那样。   直至最后她撑起双腿,双手搭在膝上,埋首在掌心,压抑着所有情绪。   去往九洲的路消失了。   她只能等待九洲天道接引,在化神终了渡劫之时再试图前往九洲。   算不清楚这样的过程到底要多久,几百年亦或者几千年。   修行之路虽说时间宛若白驹过隙,可是招凝自出生到此刻还不足百岁。   她不知道如何用几个还是几十个今生去凝望天涯咫尺之外的九洲。   泪是流在心里的。   不知过了多久,微凉的夜风拂过身侧,今夜繁星尽敛,唯有东方一颗星辰被点亮,星光散落在招凝身上,她周身镀上一层银光。   银光不知不觉向后方如烟飘荡,渐渐形成一道虚影。   高大修长的虚影坐在上一层台阶上,一腿落在地上,一腿微撑,他贴近在招凝身后,静静看着招凝蜷缩的身形。   许久,他伸手抚在招凝头顶。   招凝好似更静了,数息之后,她才缓慢地从掌心偏首,微微直起身,转眸看身后斜侧的虚影。   他身形未曾凝实,笼罩着似月光般的银辉,他眉目舒展,唤了声。   “招凝。”   “师叔。”招凝呢喃着。   她并不曾惊讶,她知道这是当初结婴时,师叔醍醐灌顶寄于她体内的力量,又被招凝强行剥离,成了守护在她身后的虚影。   他微微倾身,指腹抹过招凝眼角。   “等师叔。”   “师叔来接你。”   她眼角不曾濡湿,此刻却微微泛红。   “从九洲回来吗?”   “对,回来。”   这一瞬,招凝微微阖目,却不知心中是何感受。   大抵是有几分隐藏的期望的。   可是,再次睁开眼,招凝却缓慢摇了摇头。   “我会去九洲的。”   她坚定的说,“无论是为了修行,还是为了其他。”   “招凝。”他喃喃唤着招凝的名字。   “师叔不用回来。”她倔强道,“师叔当初前往九洲,便付出了极大代价,天宫不说,但招凝能感受到。师叔若是再来一遭,招凝还能跟在师叔身后多久。”   “招凝不愿。”   “招凝愿师叔长生久视。”   “愿沧海桑田之后,红树小院的书架上,还有新的记录。”   他看着招凝,眸色掩在月辉之中,但无人能质疑那眸色中除了招凝还有他物。   许久,许久,他才应。   “好。”   身形再俯下,贴近。   这般距离,若是他非虚影,大抵能感受到彼此呼出的气息。   轻轻的吻落在招凝额上。   “师叔等你。”   “师叔一直在你身边。”   虚影周身银光晕开,身形转而散做星光。   招凝闭上眼,一滴泪终究滑落。   再相见,又该是多少年后。 第266章   招凝在红树小院外枯坐了七日。   第七日, 招凝听到了来自天宫的传唤。   大殿上,浩初尊者立在上首,去九幽的众人站在下方, 再加上江尧。   招凝进入天宫, 所有人都回头看招凝,他们神色中都带着复杂的情绪。   直至有人从大殿侧门冲进来。   “沈上人!沈上人!”   是听岚的声音, 她现在一身凡躯, 但气色大好,激动的从数十级高阶上跑下来, 险些摔倒,却也不在意了。   “能再见到你, 真的太好了!”她冲到招凝面前,身形还在冲劲中摇晃,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招凝感知她情况, 没有生命之忧, 更无病痛之扰。   “你没事就很好了。”   “多亏了沈上人。”许是变成了凡人,连眼泪都忍不住, 转而抹着泪直接跪在了地上,“是沈上人给了我这条命。听岚, 此生都无以为报, 任凭沈上人吩咐。”   招凝平静地扶起她, “不用感激, 你救我, 我救你,很正常的。”   即使招凝这般解释, 听岚眼中的感激依旧没有散过。   招凝拍拍她,“好好修行, 早日回家。”   “好!”   听岚重重点头。   招凝转眸看众人,目光最后落在浩初尊者身上,“不知尊者唤招凝来,是为何事。”   “哎,招凝啊,我同这些人说不清楚。”浩初尊者看起来很头疼,“他们说有人在东方远古大殿刻下血书控诉你,而你确实做了背弃他们的事情。”   招凝很是平静。   “血书之事,我不清楚。所谓背弃,大抵是我不告而脱离队伍,此事,招凝认了。”   招凝这一个“认”字,直把项鸿轩听得疯癫。   他斥道,“沈招凝,所以,你也认了你利用我们、然后背弃我们,自行前往那个传说中的仙灵之地。”   那所谓的仙灵之地就是九洲。   招凝微微皱眉,她抬眸看浩初尊者,浩初尊者也是同样的苦恼,“你们是本尊安排去九幽的,和招凝没有关系。”   项鸿轩盯着招凝,“可是你确实做了,无论是今生还是前世。”   “项鸿轩,你是在愤怒九幽我不告而离,还是在气恼你看到的所谓前世。”   招凝的反问让项鸿轩一瞬僵在原地。   “我背弃了你,还是我杀了你?”   但看项鸿轩的表情,仿佛在说二者皆有。   招凝却是坦然,“我这一生不喜因果纠缠,项道友,我们不妨把前世今生说开了。”   当年结丹前后遇项鸿轩,招凝认为此人是一多疑之人,有大气运加身但不信任何人。   后来望仙死城再遇,听闻项鸿轩的故事,招凝觉得这项鸿轩是个可怜人,亲父受人迫害而亲手灭家族满门,项鸿轩自此养成多疑的性子也情有可原。   再后来紫焰宗在项鸿轩推动下和平分宗,伤亡极少,招凝难得看到有人这般报仇妥当。   直至阳州再遇,项鸿轩性子更加内收,招凝恍觉他在报仇之后大彻大悟,掩了那份多疑,便以重新认识的普通同行者相处。   却不想九幽一遭,孟婆汤下显无影前世,竟再次勾起项鸿轩之多疑本性。   大抵便是所谓本性难移。   项鸿轩倏然一怔,又避而不谈,“都是前世之事何必再说,今日我们站在天宫大殿,为的是那所谓的仙灵之地,那里究竟是哪里,为何九州好似封禁之地?!”   他语气的霍然加剧,周围几人神色也跟着变了变,说到底招凝不告而走也不是什么大事,真正的重点在于那血书所说的真相。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转而落在浩初尊者身上,浩初尊者一瞬间哑然。   天宫从始至终都藏着九州的秘密,如今直接揭露给众人真的合适吗?告诉他们,这九州修真界岂不是都知道了。   浩初尊者犹疑间,江尧却是忍不得,他冷讽着对众人,“还要知道什么真相,唯一的一条路都被毁了,知道了又能如何,我们就是被关在囚笼里的可怜虫。”   “你什么意思?什么唯一的路!什么囚笼!”众人脸色大变,风清决一瞬冲至江尧面前,一手提起江尧衣领,“当真有那什么仙灵之地?!”   “当——”江尧话没有说出口,就陡然失声,任凭他怎么张嘴尝试都发不出声音。   他恍然察觉什么,小心翼翼地转眸看了一眼高台,紧接着便瘫坐在地。   其他人倒不像江尧这般惊惧,情绪上头,俱是抬眼看浩初尊者,似要让浩初尊者给个交代。   浩初尊者沉默许久,却只说,“四百年后,真相就会摆在你们面前,此刻,你们什么都不会知道。”   这话出口,便带着几分威压,元神尊者的威压铺开,他的语气再怎么平和,也非台下几个元婴所能抗衡的。   湛雪旋几人对视一眼,到底还是接受了,贺捷自招凝入天宫后便一直垂眼沉默,不知是何情绪,唯有项鸿轩好似在压抑着什么。   项鸿轩注意到招凝的目光,不可避免地他又想起刚才被他强行转移的话题。   一时间他好似知道自己过于冲动了,便拱手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也不再天宫打扰浩初尊者了,四百年后再等一个真相吧。告辞。”   他说完转身就走,其余几人也跟随他动作。   却不想,项鸿轩刚转身走了两步,便被招凝无声拦住。   项鸿轩一顿,只感不妙。   “我不恨你前世杀我,你却纠缠,沈招凝,你原本不是这样的人。”   招凝抬眸,“项道友说错了,藏着掖着,藕断丝连,才是纠缠。我即提议要将事情说清楚,又怎么会放你离开。”   “沈招凝,你莫不是想要对项某搜魂!”他说着,手下一动,本命剑已经出现。   贺捷闪身到前方,还是那副老讨好的模样,“项老大,沈老大,都冷静冷静。这前世能记起本就是机缘巧合,哪有什么因果牵连,已经过去,都算了算了,各退一步如何。”   但招凝并未让,只见她左手一展,已晕出清光。   这瞬间动干戈的情况,只让贺捷一怔,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不止项老大情绪上头,一向少有波动的沈老大也心情不虞,或者说她当真厌烦所谓“因果纠缠”。   “咳。”就在这时,浩初尊者假咳了一声,“招凝,虽然你前世天宫都无法推算,本尊也好奇的很,但,招凝啊,四百年后可就到时间了。”   他又一次提起“四百年”这个时间点,众人虽没有再表现惊疑,但神色中或多或少藏着一些怀疑,甚至觉得那血书之语愈发真了。   “我何曾要搜魂了。”招凝淡漠道。   只是话音刚落,她忽而抬手,清光之中,一只玉瓶碎了,其内一两“清水”在光华中铺开,形成一面水镜,水镜映照着项鸿轩的身影,下一刻,水镜凭空起涟漪,紧接着一些古怪而模糊的画面出现在水镜中。   招凝看到了自己,十岁左右的模样,粉雕玉琢,没有丝毫饥黄瘦弱的模样,天真烂漫,嘴角的笑意从未落下。   那不是自己,是前世的自己。   “孟婆水!”项鸿轩瞬而察觉到这水镜到底是什么幻化的,现在水镜中呈现的是他的前世,是他当初在孟婆亭看到的画面。   他猛而提剑,要强行斩破水镜,却不想剑刚起,就被禁锢在半空。   招凝微动,其余几人也未动,他转头,果真见高台上的浩初尊者注视着他,转而目光飘向水镜,果真是“好奇得很”!   有浩初尊者的压制,谁也没有办法阻止,项鸿轩前世最深刻的印象投映在水镜中。   画面里,那是一座昏暗的道观,烛火摇曳,只见道观中供着一尊神像,看不清神像模样,因为前世的小招凝正挡在神像前,拿着炭笔在神像面上胡乱图画。   但转而她偏头,微微歪着,好似发现了什么,灵动地眨了眨眼。   她跳下供台,满手炭黑地往堂中一处角落去,拐角处置放着两只木架,垂直摆放与墙角形成了一道狭窄的空隙。   小招凝甫一落地,脚下便生出树枝,树枝蔓延到木架下,霍然分开,空隙中藏着的瘦小人影暴露出来。   那是一个和小招凝差不多年纪的少年,模样像极了项鸿轩,他一身身着贵气至极,只是又狼狈至极。   是前世的项鸿轩。   小招凝还没有说话,就听项鸿轩前世出声控诉,“你弄脏了祖师爷神像!”   说的是古语,只有招凝、浩初尊者还有听岚听懂了。   小招凝瞬而忘记了自己想要问的话,慌里慌张地竖起手指,“嘘,不要说,会听见的。”   项鸿轩前世皱着眉看她,“这里是大丰国祖师神坛,你不能在这里!”   招凝微愣,土伯的记忆告诉招凝,大丰国,那是远古纪元之前存在的凡俗国度。   只是名字的巧合吗?   小招凝认真想了想,“那你能带我出去玩吗?我听说大丰国有很多很多好吃的,我想吃糖人!”   她见少年迟疑,便抬手往发顶一抚,转而掌心就出现一片如玉般纤薄的叶片。   “如果你带我去的话,这个送给你!”   项鸿轩前世一瞧见那叶片目光陡然一缩,几乎是抢得接过叶片,直接冲了出来。   小招凝身形被撞得一晃,很是不解,项鸿轩前世冲到门口,又顿住,转头一看,小招凝还一脸纯真的看着他。   他很快跑到招凝面前,一把抓着她的胳膊拉着她往外。   小招凝眼眸一亮,“我们去外面玩吗?”   “对。”   项鸿轩前世一路拉着小招凝到了门口,一把拉开道观大门,视线豁然开朗,一眼便看到火光通明的繁华城池。   他好像要带着招凝往城池去,却不想小招凝的步子顿在原地,任凭少年怎么扯都没有扯动。   项鸿轩前世惊疑,转眸一看,就见小招凝耷拉着嘴角,委屈极了,抬眼看着夜空。   项鸿轩前世跟着去看,却不想看见的是夜幕星空之中一座半隐半现的宏伟宫殿。   “天宫!”湛雪旋等人惊喊出声。   “九天神宫!”这一声是浩初尊者喊的。 第267章   哪怕是土伯的传承记忆中也不曾有这样的宫殿。   “尊者, 这不是天宫?”湛雪旋转眸问浩初尊者,这是所有人的疑问。   浩初尊者顿了顿,“是天宫。远古纪元的天宫, 比之今日天宫更加神秘。今日之天宫传承于此。”   这般解释倒也让众人认可。   他们的注意力在突然出现的“天宫”上, 但项鸿轩已经气急,他不能忍受自己的前世记忆被这般公开暴露在众人视线中。   项鸿轩大吼一声, 一瞬间竟然挣开了禁锢, 周身爆出的神光硬生生将旁边几人推出去。   听岚本就一介凡躯,此刻险些被掀飞, 好在一道光华涌现,听岚直接被送出去。   而项鸿轩本命剑已经攻出, 只是剑尖刚触及水镜,却陡而偏移,水镜一角在波澜中彻底看不清, 再破坏时, 已经没有办法再近一步,他再一次被控制了。   浩初尊者此刻的神色肃穆至极, 掌心已经晕出法术灵光,是动真格了。   “项鸿轩, 莫要放肆。”   “天宫”的出现好似让浩初尊者的态度从刚才的看热闹观八卦, 变成探寻远古的秘密。   受刚才插曲的干扰, 水镜中的前世记忆碎片已经转化成另一块碎片。   前世少年项鸿轩已经变成如今的模样, 只是失了一只手臂, 记忆中的他出现在和此刻几乎一样的宫殿中。   只是细看之下,这宫殿更加古朴而玄异, 同时又萧瑟而沉寂。   前世项鸿轩好像初入此地,惊疑又震撼地环看着这座“天宫”, 随着他的视线,遍览整座“天宫”,直至最后,看到周遭的八根盘龙立柱古怪至极,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再试探着触碰立柱之上的盘龙浮雕,紧接着宫殿开始摇晃。   他猛然后退到大殿中央,再一看,就见立柱之上的盘龙之景都成虚幻,八根立柱被毁坏到已经完全支撑不起大殿,大殿天顶正唰唰向下坠落着碎块,而前方高台殿主宝座正一寸一寸粉碎。   前世项鸿轩仿佛意识到什么,惊恐至极,第一时间向殿外去。   可刚一转身,就幕而僵直住。   大殿门口站着一个人影,是前世的小招凝,她还是十岁左右的年纪,只是此刻浑身浴血,目色冰冷无神,再也没有初遇时的天真烂漫。   而在她背后,殿外虚空只见无尽的树枝交织缠绕,每一节树枝都带着血色,一滴一滴滴下,她背后完全晕染在血色之中。   此时此刻,甚至还能听见外围尖锐嘶吼的龙吟声,是远古巨龙的声音。   “不是我……不是我……”   “我只是误入九天神宫……不是我造成的……”   前世的项鸿轩惊恐至极的指着小招凝,但小招凝没有任何回应,只缓缓抬起手。   宫殿中的人目光紧缩,只见随着小招凝的动作,那些染血的树枝分出两根,唰然冲入殿中,径直扑向项鸿轩,他甚至来不及出招抵抗,须臾之间,那些树枝就将前世项鸿轩缠绕起。   悬空那一刻,那窒息的挣扎声让整个天宫的人都一瞬寒颤。   前世的记忆戛然而止。   所有人看向招凝的目光更加复杂了,甚至不自觉退后了半步,神光若隐若现的戒备。   “沈招凝!”项鸿轩愤怒至极,“这就是你想要的答案!我说错了吗!是你杀了我!而且,我告诉你,在那大丰国记忆里,你给的那个什么叶片,最后也在大丰国灭国之时被你夺了回去,那东西能救整个大丰国的,你这还不是背弃!”   招凝漠然地看着他,平静收势。   “对,是我杀的。”   她抬眸,“那又如何?”   “你!”项鸿轩猛然抬手指着她,这一瞬,他发现自己不再被束缚了。   他心冷至极,忽而间觉得招凝并非他认知中那个姑娘,指尖竟不自觉的颤抖着,本命剑也要发出嗡鸣。   像是想要为前世的自己报仇,却不知为何怎么也下不了手。   “好了。”   浩初尊者忽而出声,打断了这一对峙。   紧接着,威压铺满了整座大殿,元婴上人之间的戒备尽数被摧毁,留下的只有被迫的、对元神尊者的臣服。   “项鸿轩。”浩初尊者说道,“你和招凝前世之间的恩怨并非那般表面看到的那般简单,想必是有什么误会,前世之事既然是前世,恩怨仇报休要再提。”   “尊者!”项鸿轩神色冰寒,“你是要袒护沈招凝吗?”   “袒护?”浩初尊者高高睨了一眼他,“我不是在袒护她,我是在袒护你。”   项鸿轩蓦然一震,下意识抬头又低了下去。   “你想必也意识到了,你前世说的话中有对你不利之处。”浩初尊者幽幽道,“你擅闯九天神宫,正巧在九天神宫祸乱之时,若是深究下去,你觉得,到底是前世小招凝杀你重要,还是你无顾出现在九天神宫更可疑?”   项鸿轩没有说话,片刻后,浮在他身侧的本命剑在一声嗡鸣中消失,掩在长袍袖中的手紧紧握拳。   浩初尊者见状,“行了。今日状也告了,矛盾也算了,诸位都是我九州的天骄,更是我九州修为顶峰之上人,无谓的争执损人害己啊。”   “你们之前想知道九州的真相,本尊只告诉你们四百年这个时间点,今日既然到此互相猜忌之地步,本尊便提前告诉你们一些东西。”   众人惊疑,所有的心思都收敛了。   只听浩初尊者无甚情绪的说道,“四百年后,天魔围攻。”   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变得惊惧,唯有招凝早就知晓这一切,反而平静。   “天魔?!”   “怎么会有天魔!”湛雪旋不可置信,“九州地界,地膜包裹,哪怕寰宇祸乱,也不会影响九州分毫,这天魔从哪里来?”   风清决亦说,“听闻九州各地有地魔渊,是上古之时镇压地魔之地,莫不是从地魔渊封印松了?可是数万年时间,从未听过地魔渊被破坏之事。”   厉璟冷眸,“怕不是当初昆虚天魔魔种之事没有解决。”   “厉璟。”招凝冷漠出声。   厉璟一怔,看了一眼招凝,大抵意识到招凝从昆虚而来,思索片刻把话吞了回去。   “三者都没有可能,怎的还会有天魔围攻之事!”   这是湛雪旋三人共同的不解。   而其余几人,江尧被封禁了舌识不能说话,项鸿轩沉浸在前世的真相中,贺捷……贺捷确实跟着惊惧,只是不知为何,招凝觉得他早就心中有数。   忽而间,招凝再次想起他口中的话本。   “天宫衍算,从不作假。”   浩初尊者盘坐在高台之上,背后神光虚幻,神色肃穆郑重。   “大难当前,还为些许私人恩怨上闹天宫,你们是修行百年千年的元婴上人,还是初出茅庐心性不坚的低阶修真者?!”   眼见浩初尊者发怒,众人不再多言,躬身行道揖。   “本尊知道,你们都是天之骄子,修行顶多百年,心性修炼还不够通明,各种境界突破更大程度上靠的是天道机缘。但——”浩初尊者重声,“四百年后,天魔围攻,你们若是心境还是此般,那你们只能沦为天魔食粮。   可别以为元婴境界就了不得,上溯上古、远古纪元,元婴境界还只是凡人,连道心都未凝雏形,那些活了几万年乃至更久的天魔不过一声呢喃就能让你们彻底发疯!”   “浩初尊者息怒。”众人一齐道。   湛雪旋代表众人,“是我等只重私利,忘记心境修行,是我等道心不坚、修行不实。此四百年,我等必勤加修炼,磨砺心性,坚定道心。”   “誓卫九州。”湛雪旋话音刚落,其余人跟着说道。   “尔等这句话,本尊记下了。四百年后,可莫要让本尊失望。”   浩初尊者一摆手,几个元婴上人便被送出了天宫,留下来的只有招凝和江尧。   江尧经过这一遭,也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被留下,他站起身,向浩初尊者拱手作揖。   浩初尊者目光一动,他被封禁的舌识立刻解了。   “浩初尊者。”他躬身道。   “你得远古元神传承,此后成就不会低于他们,四百年后,你至少是元婴境界,也是卫我九州之天骄。”   “江尧不过侥幸,尊者过誉了。”   “不过……”浩初尊者声音拉长,江尧谦辞瞬间压了回去,只听浩初尊者道,“你知晓了九州被封禁之事,此为九州大忌。”   江尧一瞬惊惧,但强作镇定,“浩初尊者,九幽之地唯机缘者可活,我得机缘活下去,顺便得知九州隐秘,又犯何大忌,莫不是活着就有错?况且,九州之外,寰宇众界,本就是公认之事,大家不过不知九州并非这弹丸之地而已!”   浩初尊者看着他,江尧强撑着回视,招凝在后漠然,江尧只知表象,并不足以大虑。   果真,片刻后浩初尊者露出一丝笑意,“你说的对。不过是生在囚牢而不自知罢了。天宫几万年来一直在寻求出去的机会。”   江尧眼眸一亮,“真的吗?浩初尊者,我们还有机会去那个浩瀚仙灵之地,回归完整的九州?”   “当然。”浩初尊者很是和善,“只是不是现在。”   他神秘的叮嘱江尧,“此为天机,泄露天机,天道震怒,会坏了天宫寻觅的机会,你可不想,前往九洲的路再次在你面前封禁吧。”   江尧怔住,这一瞬不得不思考因果的可怖,当日九幽之路封禁再次浮现在江尧面前。   他妥协了,“江尧可立下道心誓言,不与任何人说起仙灵之地的事。”   “可。”浩初尊者应了。   江尧当面立下道心之誓,违背誓言,身死道消。   浩初尊者淡淡看着,似是满意,但招凝还是感知到,冥冥之中有禁锢之力加持在江尧身上,那并非天道誓言的力量,而是属于浩初尊者的。   招凝垂眸,全当未见。   “起来吧。”浩初尊者又问,“九幽血书之事,你可清楚?”   江尧顿了顿,下意识偏头看了一眼身后斜侧默然的招凝,她站在那里好似没有任何的存在感。   片刻后,躬身道,“只知些许。”   “我进入九幽之后,在九幽苟延残喘熟练,侥幸得远古传承,出来之时便已过数十年时间,一心只想去那仙灵之地,但出来便是东方远古大殿,瞧见一白影在大殿中以九幽鬼怪之血乱书,兼或者自言自语,有女声迟疑,同时,有男声坚决。”   “晚辈不敢深入,只觉异常,便转而溜走,直去仙灵之地入口。却不想,那白影拦在了面前,就是那封禁入口的女子。”   招凝翻过他的生平,这一碎片在生平之书中不过一笔带过之语,倒是不知这般细节。   “坏我九州之机缘,若有一日再遇,天宫必不会放过他!”浩初尊者冷冷出声。   江尧神色跟着冷下,“她险些让我沦为无知无识无智的九幽鬼怪,我江尧这一仇必报!”   浩初尊者低眸看了他一眼,“好,到那一日,天宫给你留一刀。”   江尧敬谢,浩初尊者道,“好好修炼去吧,那家伙可不是金丹、元婴这般凡躯。”   江尧早有感知,郑重应了一声,便告退而去。   天宫之中只留下招凝和浩初尊者。   浩初尊者目光落在招凝身上,上下一打量,倒是温和,“招凝啊,你看起来比几日前缓和了不少。几万年了,不急于一时。你去九洲,远比九州任何一人都有机会。”   招凝不发一言。   浩初尊者又道,“你知道那小家伙体内残魂的身份吗?”   招凝这才抬眸。   浩初尊者道,“那是云和洞天的风冽尊者,二劫元神。”   “云和洞天?”   “正是。”浩初尊者幽幽道,“他遁入九州,天宫便已经察觉。亲自拜访,他自言身份,更说自己在九火焚心劫中受损,这姑娘是他恢复的机缘,入九州不过是巧合,等到恢复些许就会自行离开,不会干预九州任何事。”   “从昆虚到汴州,从承玄到炎州,诸事他的确没有干预,只是没有想到最后他却来了这么一招。”   “招凝啊,你说他这是对我们天宫的警告吗?代表九洲告诉天宫,不要妄想突破九州封魔大阵。”   浩初尊者些许迟疑。   而招凝淡漠道,“浩初尊者想得过了,此人大灾大难都事不关己,又有什么心思代表九洲警告,不过是私欲罢了。”   浩初尊者看着招凝,  “罢了。这恩怨已经结下了。他已何动机行此事,都无法掩盖,他对九州的坑害。”   “我不会放过他的。”招凝说的极其平静,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只是陈述。   倒是浩初尊者默然了,许久,大抵是对二劫元神还心存些许忌惮,便跳过此话题。   又问招凝,“项鸿轩那段记忆,你的前世怕是和九天神宫有牵连。”   他深深看了一眼,“难怪你能成就先天造化功德金丹。”   招凝不理,只问,“尊者知道九天神宫那场祸事吗?”   那前世碎片里的血色刺目至极。   但浩初尊者摇了摇头,“我只知,它在远古纪元初时便彻底消失了,如今看来是遭了大难,被摧毁了。”   招凝垂眸,不知在思考什么。   很快,招凝朝浩初尊者道了声告辞,转身往天宫外去。   浩初尊者提声,“你当真不再天宫修行,不指点你救回来的那个小姑娘?”   “她有她的机缘,我说过,不过是她救我,我才救她。”   浩初尊者叹了一声,“那招凝啊,你去何处?”   招凝漠然道,“九州之大,走走罢了。” 第268章   说是九洲走走, 但最后还是寻了一地闭关修炼。   当年望仙死城闭关之地,重新开启,这一封闭便是近百年的时间。   洞府之中清光氤氲, 一道道光华如聚三千玄奥道意, 道意缭绕间,整个洞府如坠极光之夜。   沉寂的人眉心一点金光, 仿佛映照着紫府之景, 只见小小元婴闭目盘坐,内掐子午, 周身晕着清光,几道金光交织在周遭。   直至光华上聚, 金光、清光抱团凝结,小小元婴双手法决一转,头顶两道光华如星云旋转, 三千道意散落, 元婴之身周遭凝结道茧,一层一层被道意包裹。   太虚六道灵源秘传行过数个周天, 每一周天都向无形屏障冲击而去。   天地灵气于此地聚集,气息浓郁程度堪比中型灵脉, 萧瑟的望仙岛重新获得了生机, 千树万树尽枝繁叶茂, 绿意盎然之下, 望仙岛仿佛成了天堑海迷雾中一盏明灯。   只是这样的异象并没有维持多久, 元婴周遭的光华在凝结一瞬,道茧收缩, 三千道意内敛,缠绕元婴, 元婴好似要在下一刻蜕变。   就在这时,那三千道意忽然变成丝丝缕缕的柔光散开,道茧也像是收缩到某个节点,再也无法更近一层,内在的压力反映在道茧上,便见道道皲裂呈现,直至整个道茧完全破碎,小小元婴依旧是原来的状态,好像一切变化都不存在过。   望仙岛的灵力汇聚之异象散的很快,转而又隐藏入天堑海浓雾之中。   招凝缓缓收势,子午诀散,双手搭在膝盖上,缓缓睁开眼,眼底金光闪过,修为虽进,但元婴初期这一道槛却没有跨过。   沉寂许久,她毫无神色,仿若玉雕静立,不知何时,她眉睫微微一动,似恍然记起自己是谁,前一百年经历了什么。   招凝展开双手,默然垂眸,微微感知,百年闭关仍旧没有突破元婴初期这道坎是出乎她意料的。   闭关之前虽晋升元婴不久,但有九幽经历,加之土伯的传承记忆,元婴初期百年闭关应是有望的,可招凝明显在尝试中感觉到不对劲,是一种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的割裂感。   莫不是还是要行走九州,多加历练,锤炼心性?   思及此,招凝自知这闭关怕是到此为止了,不过,招凝并没有第一时间从闭关之地走出去,而是沉心静神,进入到寂灵之府中。   中通廊右侧空地,招凝看着苍白古树,原本枯败萧瑟的感觉已经减弱了很多,隐隐有生机再生之感。   招凝想起项鸿轩前世记忆里看到的自己,那些几乎和自己形影不离的树枝,是不是就是面前这颗苍白古树。   再思及自己初入仙途,侧仙缘看到的参天大树异象,招凝总觉得自己与这棵苍白古树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招凝转身抬眸,视线跃过正殿,便能看见高耸的参天书楼,参天书楼的变化是因为在幽都冥月府寻到一颗太古雷纹凝聚的雷心,但在雷心入驻书楼的前一瞬,成晃过类似天宫大殿的景象。   当年到底经历什么,寂灵之府和天宫……不,和九天神宫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一瞬间,招凝转眸落在苍白古树上。   会不会寂灵之府的出现,和当年那株三叶金纹草没有关系,而是苍白古树带来了。   招凝沉思许久,抬手,掌心按在苍白古树上,闭目沉神感知,体内元婴微微一颤,耳边好似响起树叶簌簌声,招凝下意识侧耳,便察觉此树叶声并非来自苍白古树,或者说是来自某处的共振。   但那种感觉格外的模糊,甚至有一种缥缈感。   招凝感知了许久,再也没有其他的信息,便睁开眼,撤回手。   离开寂灵之府,便径直出了闭关之地,招凝一瞬出现在望仙岛至高处。   她循着之前的苍白古树共振感,搜寻着具体的方位,她闭目凝神,无法名状的视角好似钻透重重迷雾,抓住了某个方向。   在北方。   时而有疾风呼啸而过,时而有暗流涌动之声,时而有齑雷爆裂重音……   招凝一时间没有办法确定,但就在这时,她眸子向望仙死城一偏,感觉有人闯入望仙岛,再一迈步,站在内城宫殿顶端。   神识之中,外层一片混乱,几个低阶的筑基修士正在死城外围狼狈逃窜。   “这究竟是哪里啊?”有男修惊恐道,“怎么这么多银甲傀儡?”   “完了,完了,我们在风沙迷城好不容易活下来,现在又要在这个古怪的傀儡城倒下了。”跑在最前方的灰袍男修崩溃地说着。   刚说完一句,便看到前方,又出现一队银甲傀儡。   灰袍男修立刻退后,而背后跟着他的几人却没有办法停下,身后银甲傀儡已经不足三尺之距。   最后的一名女修模样狼狈,但她的腿上伤口还凝结着的鲜血,她一转头,银甲傀儡的长|枪已经逼近心口。   她眼眸紧缩,好在这一瞬,有人抓住她手臂向后一拉,转而后方的人反手长戟绞着长|枪,砰得一声冲击到那傀儡银甲上。   那力量极其强悍,银甲已经碎裂拳头大的口子,傀儡向后倒飞而去。   “差一点。”后来者便是那后退的灰袍男修,他看向女修问道,“沐茵没事吧。”   “没事。”沐茵摇摇头,“谢谢隋大……”   然而,这声“隋大哥”还没有说完,就听隋御陡然一声吸气声,只见其余方向的傀儡银甲像是发狂般,手中的长|枪都染上杀意。   “快走!”身边人喊了一声。   隋御长戟回护,数道灵光交织在前方,形成一道光晕护盾。   “走到哪里去,这里到处都是银甲傀儡。这里躲过了,另一处街道上还不都是银甲傀儡!”隋御喊道,“倒不如直接冲破围攻,杀出去!”   “不行!”蓝衣修士反对道,“这些傀儡都有筑基实力,就算比普通筑基修士弱一些,但是架不住这么多围攻。”   “那我们就耗死在这里!”   “不,我们去内城!”   就在两人争执之时,沐茵忽而说道。   “什么?!”隋御只来得及惊愕一声,转而就不得不对上扑上来的银甲傀儡。   外围几个人抵抗着冲来的银甲傀儡,沐茵说道,“这里是望仙死城,是上古沉寂之地。”   隋御踹飞面前的银甲傀儡,“传说望仙死城之中城主之魂长存,若是有缘,可以得到城主指点。可是说的此地。”   “正是!”沐茵赶忙应道,“我们可以从后面的巷子绕过去。”   这是唯一的包围薄弱点,银甲傀儡寥寥无几,但之前大家不敢赌这巷子另一头是否有更多的银甲傀儡。   不过“城主指点”四个字着实令人心动,万条路中皆是险,不如取一条收益最大的。   于是,众人合力,施展法术,将围攻近前的银甲傀儡震开,趁此时机,所有人向巷子中冲去。   内城宫殿顶端,人傀连邑出现在招凝身后。   “恭迎城主出关。”   他顿了顿,抬眼往外城的方向看了一眼,“请城主恕罪,这百余年的时间,我们一直封禁着望仙岛,此地几乎无人可入。但是城主有数座传送台,都是望仙城繁荣之时所立,我们没有办法封闭。这些人就是从其中一座传送台传送而来的。”   招凝当初便是从传送台而来,这些传送台另一个端点所处之地变幻莫测。   听他们刚才惊喊之言,应该是从一个名叫风沙迷城的地方而来,此地似是炎州一处小有传闻的历练之地。   “城主,我们现在立刻将他们敢出去。”连邑瞧见这些人逐渐接近内城,便躬身请势道。   招凝目光一直落在他们身上,只是注视的一直是那沐茵。   这个沐茵对望仙死城的了解非同寻常。   “不,再等等。”   “是。”   那几人冲到内城城门口之前,才惊觉城楼之上,一只金甲傀儡大马金刀立着,随着他们的靠近,金甲傀儡的视角缓慢地挪向他们。   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金甲……金丹!”   “快,快走!”   眼见着不过眨眼惊愕时间,那金甲傀儡已经出现在他们近前,神光随着他双手展开,在他背后形成一只巨大的无形手掌扑向他们。   死亡的阴影让人窒息。   就在这时,却听一声古壎之音。   古壎声下,那无形手掌竟定在最前方隋御三寸之距。   隋御僵直着以极缓慢地时间转头,而其余几人也跟着循声而看。   只见沐茵吹着古壎。   那古壎颜色暗沉,其上雕刻着古朴神秘的纹路,但却又似曾相识。   招凝目光一顿,这纹路在蓬莱盛会仙乐演奏中看到过。   而身边人傀连邑也下意识出声,“仙府古壎,又一个仙使?”   招凝微微偏头看他,人傀连邑一缩脖子,躬身向后退了两步,表示对招凝的臣服。   “请他们来大殿。”招凝只淡淡道,话落,身形便消失了。   “是。”人傀连邑保持恭敬,目光落在前方,同一时间,那定格的金甲傀儡同时收势,僵硬地行道揖,在几人惊恐眼神中,似远似近的声音说道,“诸位,城主有请。”   几人又喜又惊,但也反抗后悔不得,便跟着金甲傀儡进入大殿。   大殿之上,光影流动,城主之影隐藏在光华之后。   隋御上前一步,“见过城主。我等冒然打扰,还请城主勿要见怪。”他郑重行道揖。   还不待他直身介绍更多,招凝却看着他行道揖的动作,微微一怔。   这动作似曾相识,神似某位相识之人。   招凝掐指一算,难得讶异,更带着一丝惊喜。   这隋御是——   古悭转世。 第269章   百年过去, 当年死在魔乱中的清霄宗弟子们已经重新转世。   招凝目光落在隋御身上,他周身的气很纯粹,泛着淡金微光, 没有其他的杂色, 即使外城中表现出来的性格与曾经有些古板的古悭相去甚远,但本质还是一样的。   前世今生已经刻在冥冥之中, 隋御就是古悭, 古悭亦是隋御。   隋御并没有注意到这座大殿上位者的分神,有礼地介绍着几人。   他们都是散修, 机缘巧合结识,彼此相见恨晚, 故而结伴历练。   一行五人,三男两女,隋御为主, 招凝起初注意到的女修沐茵隐隐为次, 另三人为冯杭、单涛和施盼夏。   几人都表现的恭敬,招凝目光划过, 有几分探究他们是否是前世清霄宗弟子的意图,不过, 招凝当年在清霄宗接触的宗门弟子少, 无法像辨认古悭这般轻而易举就判断出前世何人。   但, 瞧着这几人之间彼此和睦、互相信任, 说不得有几分前世的因果羁绊在其中。   “……我等冒昧闯入望仙死城, 是我等过失,如今再闯入内城, 得城主召见,是天降的机缘。听闻城主是传道授业解惑之神人, 我等不妄图一夜之间修为晋升,只求城主指一条明路,何以才得寻大道?”   隋御的话落下,其余的四人也同时出声附和,“请城主解惑。”   上首高台的灰雾浮动着,像是轻纱被微风吹过,隐隐显出宝座上斜倚半撑的闲适身影。   但众人不敢细看,只内心震撼于上首神光浮动的玄奥之感。   却听一声轻笑,“大道有三千,万路皆可通,你们若是一心向道,何须去寻,你之道心就会告诉你答案。”   下方几分沉默片刻,隋御躬身说道,“城主说的玄妙,我等一时无法参透。我们一介散修,修行至今不过几十年,一身功法不过是机缘巧合所得,费劲千辛万苦才进入筑基期,到如今境界,我们更知道这功法已经不适合再修行下去,更别说去寻大道之路了。”   沐茵上前半步,与隋御齐平,恭敬补充道,“天下大道,三千道统,皆在宗门。我等当初冒死进入风沙迷城,也不过是为寻褚黄髓,以获得阳明宗的招仙令资格。”   “阳明宗?”招凝喃喃重复,“这宗门名字好生陌生,想来是我闭关久了。”   “城主与天同寿,闭关一瞬,世间千年,自是不知外界。”隋御为其解惑,“阳明宗立宗虽才百年,但却背靠天阳仙宗,是炽阳修真界的新起之秀,无人敢惹。”   招凝微微一顿,炽阳修真界?   隋御许是也猜到了这一称呼的陌生,便补充道,“这百年风云变幻,听闻数十年前炽阳修真界由阳州修真界和炎州修真界合并而来,天阳仙宗为炽阳之首,听闻其在九州之地位,已经与北面的一个古老宗门比肩了。”   隋御知道的含糊,但招凝也大致猜到,这所说的“北面古老宗门”就是指极寒宗。   确实超出了招凝的预料,当年天阳仙宗宗主岳凌飞死后,天阳仙宗非但没有因此衰败,甚至连混乱都似不曾有,仅仅招凝闭关百年的时间,竟然已经一统阳州、炎州两大修真界了。   看来当年之事匆匆,不少暗桩没有解决,甚至可能还无意为他人做了嫁衣。   “城主?”许是招凝好一会儿没有说话,隋御试探地喊了一声。   “你继续。”招凝淡淡应道,无论如今天下大势是何形势,与招凝并无干系,修炼化神才是最主要的。   “是。”隋御又道,“正值百年阳明盛会,广开招仙令,不限灵根,不限骨龄,凡有仙缘取一天材地宝,便可拜入阳明宗门下。炽阳修真界的天材地宝大多都在坠阳山脉、地狱火窟还有朽木森林之中,我等自知实力弱,无法争过那些大家族,只得退而求其次进入风沙迷城去寻褚黄髓。却不想在风沙迷城之中无意中听到一骇人听闻的消息,那阳明宗并非诚心找弟子,而是想要复刻百年前紫焰宗战斗傀儡之事。”   隋御说道最后,气得咬牙切齿。   还是沐茵接过她的话补充道,“我们一时方寸大乱,被那些人察觉道,便要杀我等灭口。生死危机之时,跌入了一处残破乐府,才得以摆脱他们的追杀,却不想那残破乐府进去却是出不来,只有一陈旧的传送阵泛着微弱的灵光,我等本就走投无路,实在无法,咬牙开启传送阵,这才进入了望仙死城。”   招凝并未惊讶,只是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壎上,“此壎亦是从乐府所得?”   沐茵一听这话,连忙跪下,双手奉起壎,“正是。小女听着乐府之中残乐空灵,一时心生憧憬,这才取之入怀。入望仙死城之后,隐隐察觉乐府之主与望仙死城的联系,遂尝试着用古壎控制金甲傀儡,只求自保,并非挑衅。”   古壎缓缓飘上半空,沐茵的目光不舍的跟了片刻,又垂了下来。   古壎转了转,那古朴的纹路完整的呈现在招凝视线里,她指尖微动,古壎便又重新落回沐茵的手里。   沐茵惊讶地捧着,不懂上位者为何还将古壎还回。   只听高处声音道,“控制住金甲傀儡的,不是古壎,而是其上残留的气息。”   沐茵等人疑惑的看了一眼,等待上位者解惑,偏生没有等到更多的解释。   招凝仔细打量那古壎便明白,古壎普通,但沾染着蓬莱的气息,让这些傀儡错认为蓬莱仙使。   “好好利用此物,说不得藏着一份机缘。”来自蓬莱的机缘。   沐茵不懂,但出自望仙死城上位者的话,她不敢小觑,捧着古壎叩首。   “恰逢本座出关,能在内殿交流几句,也是有缘。既然你们想要寻修行大道,本座便给你们指一条路。”招凝声音在灰雾浮动中变得缥缈而神异,殿内众人大喜,直接叩首等待,却见一点灵光从灰雾中飞出,分化五道,落于五人手中。   众人展手一看,却见是一只玉简,玉简正面刻着清霄二字,背面确实空白。   隋御等人惊喜之极。   “这……这难道是昆虚宗门之首清霄仙宗的招仙令?”   “清霄仙宗数百年前陷入魔乱,得宗门前辈一力化解,否极泰来,如今乃九州数一数二的仙宗。这……这……这……我们当真有资格能进入清霄仙宗。”   九州宗门,能从“宗”变成“仙宗”,并非宗门所能左右的,是靠着九州各大修真界的认可,九州能称上仙宗的,不过是承玄极寒宗,阳州天阳宗,前者贯来低调,自隐“仙”字,但在坊市之中皆以“仙宗”敬称,后者则相反,高调且崛起速度前所未有,九州震撼,这“仙宗”称谓自落在它头上便没有摘下来过。   如今再加上清霄宗,想来这百年的时间,清霄宗之声名必是响彻九州的。   “能不能将名字刻在令牌背面,全凭尔等自己。”招凝只道。   今生的隋御,前世的古悭,与清霄宗因果牵连着,不过他有没有遇见招凝,在未来的某一天他都会与清霄宗产生交集,既然相遇,便让这个过程更加顺遂。   “多谢城主。”五人按捺下激动,再次叩首。   额头尚未触地,便感觉地面材质发生变化,他们甫一抬头,便惊诧万分,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从望仙死城内城大殿中离开,现在站在望仙岛外一艘大船的栈上。   这是何等境界。五人互相对视一眼,心中皆明,这绝对不是他们能企及的,某种程度上,更泛起激动和憧憬。   岛外迷雾浮动中,从大船上看望仙岛,隐隐也有些模糊,天堑海的迷雾正在吞噬大船。   但几人此刻并没有意识到此危机,只一心虔诚至极向望仙岛方向拜别。   大船随着水流远离望仙岛,众人抬首忽而觉得体内灵力愈加凝滞。   “怎么回事?这雾有异常。”   “是天堑海的迷雾,我们境界低,在这里会受限制,乱走会被传送去不知名的地界的。”沐茵冷静说道。   “不要慌。”隋御更是镇定,他手中还攥着清霄玉简,“城主送我们出来,定不会让我们无路可去的。”   就在这时,五人忽而听到一声空灵的鲸吟声。   下一刻,一只身长五丈的玄寒裂海鲸破水而出,再空中翻腾一圈,尾鳍拍打水面,溅起水花落了五人一身水。   五人僵硬不敢乱动。   但玄寒裂海鲸不再有额外的攻击动作,径直入了水面,向前方潜游去,它身体的阴影印在海面上,时不时还停下来,好似在等待他们。   隋御一瞬反应过来,不顾身上狼狈,一边往船舵跑去,一边惊喜道,“必是城主安排的,它在带我们离开天堑海。”   几人各就各位,操控起大船,跟着玄海裂海鲸穿入迷雾。   望仙岛浅海礁石上,招凝身影虚虚浮现,礁石海域中,一只锯齿妖鲨缩着三丈长的身体略有憋屈的游走在浅海中,利斧般的背鳍撕破海水。   招凝远远看着大船离去,转而垂下眼眸,微微蹲下身,那锯齿妖鲨兴奋地游近礁石,半个身子都露出了海面,海床卷起层层泥沙。   她拍拍锯齿妖鲨的脑袋,“去深海玩吧。”   屈指一点,那血奴印记便消散了。   锯齿妖鲨身形一顿,混沌的眼睛缺了几分光彩,多生了几分畏惧,向后退了三丈,尾鳍一甩,往深海里去。   招凝顿了片刻,那远离的锯齿妖鲨却突兀又回来了,先是带着几分好奇游走在礁石周遭,渐渐的,畏惧褪了,又变成欣喜,蹭在礁石下。   即使没有血奴印记,它也甘愿认招凝为主。   锯齿妖鲨天生灵智低,除非有月之精华那般圣物或天人点化,便无法启灵化形,但本性中的亲近也是由衷的。   招凝无奈。   “你可去过昆虚外海域?”   锯齿妖鲨甩甩尾巴,大意是没有去过。   “我欲去寻根溯源,且携我去?”   锯齿妖鲨立刻转身,背上聚起灵光,光华中好似显出骑鞍软垫,这是海底坐骑的技能,大抵是从坠仙域继承而来。   招凝盘坐在软垫之上,正准备随锯齿妖鲨入海而去,却忽而抬眸看向东面。   东面区域是迷雾最浓郁的地方,那里是九州封魔大阵的边界线,是与蓬莱仙岛一线之隔的地方,此刻招凝却隐隐感知到一丝波动,像是破碎虚空之感。   招凝一瞬消失在锯齿妖鲨背上,踏水而行,拨雾而寻,直至最后发现一只妖兽,破浪戮剑鱼,还不到筑基。   它看起来迷茫极了,尾鳍不安地甩动,如剑的长喙聚集妖力,慌乱地破雾寻找出路。   招凝的目光毫无遮掩的落在它身上,破浪戮剑鱼一僵,险些在海上翻肚。   略微感知,发现这破浪戮剑鱼身上还残留着南海海域的火煞,是无意通过天堑海迷雾穿梭至此的。   那刚才破碎虚空的波动大抵也是因此而起。   心头划过一丝失望。   散去神识锁定,破浪戮剑鱼瞬间扎入海中逃走了。   招凝回到望仙岛岸边礁石,锯齿妖鲨昂着脑袋盯着招凝,似在询问出了何事。   “无事。”   她重新盘腿坐上锯齿妖鲨背上,让锯齿妖鲨依照之前的安排行动,入水那一刻,招凝神识收敛,注意到望仙岛高崖上,连邑人傀正站在那里。   连邑人傀的目光看向迷雾,便是之前波动之地,但又敏锐的感知到招凝的注视。   他转而遥遥向招凝行了一礼,以示忠心。 第270章   深海之中另有瑰丽, 各类珊瑚奇石区别于陆地景象,海中生灵千奇百怪,成群结队追逐而过, 偶尔有妖兽闯入也不曾惊走, 只小心翼翼跟在后方。   直到后方一庞大阴影疾速靠近,深海之中的祥和与安宁骤然被打破。   但招凝和锯齿妖鲨都未惊诧, 只等着那阴影靠近。   是玄寒裂海鲸。   这只裂海鲸, 成长数百年,还是少年状态。   只是此刻身上却沾染了血气。   锯齿妖鲨也好奇的游走在它周遭, 嗅着那血气。   并非是人类的血气,而是妖兽的, 很强,沾染的神光至少是和招凝同境界的。   而此刻玄寒裂海鲸还哀吟着,推着锯齿妖鲨往它来的地方去。   与其说是推着锯齿妖鲨, 不如说是推着招凝。   招凝随它去了, 那是一处海底峡谷,峡谷周遭一片寂静, 所有生灵皆奔逃,血气一缕一缕随水从峡谷深处飘出来。   尚未靠近, 招凝便感觉到一股极其强悍的压迫感, 其实力至少逼近化神了, 且处于最后的狂躁状态。   招凝退而不惹, 却不想气息的主人叫住她。   “我记得你, 百余年前的小姑娘。”   招凝微顿,这声音含糊, 隐隐能听见它本体的哀鸣和痛呼,让她恍然想起当年幽冥外海域遇见的大妖大战。   彼时招凝不过筑基中期, 大妖打斗,小仙遭殃。   “是我。”它好像能听见招凝的心音,“騊駼。”   騊駼,北海深处海马一族,天性和善,是凡俗传说中的吉兽,主赤忱与忠心。   招凝迟疑片刻,靠近深海海沟,玄寒裂海鲸和锯齿妖鲨不敢靠的过近,只在海沟上方游走,招凝探入其中,那血腥之气愈加的浓郁,整片海沟中的海水都被染得鲜红。   她便在这血红混沌中看清了騊駼的模样,上身如马,下身如鱼,背后长着翅膀般肉蒲,几根尖刺从其中贯穿,长尾向后翻卷,若是伸长,整个身体大概能达到十余丈长。   此刻他蜷缩着,护着腹部,血水是从他腹部溢出的,他受了很重的伤,且伤及根本,即使是元婴修为也没有办法恢复了。   “不知前辈唤我来是为何事?”他气息奄奄,已走到命数尽头,也不知道何者能将他伤到这般程度。   却见騊駼稍稍放松身体,招凝便瞧见他因蜷缩而遮掩的腹部暴露出一处巨大且破损的血洞。   那是……   招凝微微皱眉,深海海马一族,雌生子,雄育子,致使雄性海马妖族也会经历人类十月怀胎类似情况,而他此刻的伤口模样,像是被什么生生剖开了肚子,取出育子袋中的幼崽。   “是。”果不其然,騊駼直接应了,“吾育子三百年,盼它妥善降世,却不想先有九头蛇侵入洞府,后有人族夺我亲子。”   騊駼生活在北海一代,领地自是在北海,即使已经元婴境界也不会擅离领地,如今苟藏在此处,应是当年大妖打斗时,被迫弃洞府而走。   招凝垂下眼眸,“我虽与前辈有一面之缘,但匆匆而遇,谈何交情,况且招凝亦是人族,何以得前辈信任。”   她猜测騊駼唤自己,怕是临终托付,想要让自己替他寻回被夺的孩子。   “你不一样。”騊駼说道,“当年北海我便感知到你身上有‘半妖的感恩’气运,如今似是又添了浑厚的功德之力,你是朋友,不是敌人。”   “但,没有人想要平白牵扯进他人的因果里。”招凝直白拒绝,“如今我只想修行,早日精进,除此之外,皆是耽误。”   话落,招凝便转身欲走,却不想騊駼忽而道。   “我去过你想要去的地方。”   招凝身形一顿,没有转身,没有多思,以致于騊駼只得继续补充道,“是昆虚外海域与汴州外海域交界之处,那里藏着一片海中秘境,名叫星灵遗墟。”   騊駼可听心音,故而招凝对这星灵遗墟中“星灵”二字再怎么有感触,也没有深思下去。   她缓慢转身,面向騊駼,騊駼说,“我能感知到,那里的道意与你的气息相似,十之八九能助你突破瓶颈,以达道心显意。”   元婴境界的修行是明道心的过程,道心显意便可晋升元婴中期。   “我该怎么到那里去。”招凝问他。   騊駼只说四字,“龙王嫁女,机缘得遇。”   招凝沉默,昏暗的深海沟中隔绝了视线,但并不影响两人的对视,毫无声息中,好似有什么在拉锯。   直至最后,招凝问,“是何人夺了你的孩子?”   “鬼面人。”騊駼咬牙切齿,“此人功法诡异,修为异常,灵根好似无属性,却又诸属性皆存,我遍寻记忆中九州尚存的元婴境界乃至元神境界,都未见过此人。”   鬼面?青面獠牙,半面妆?   “你见过?”騊駼感知,诧异问。   招凝七分诧异三分果然,“百年前杀过一人,是天阳仙宗宗主,他便是带着这种半面面具。如今看来,当年只是浅浅一探,天阳仙宗下的“水”深极了。”   “天阳仙宗……天阳仙宗……”騊駼重复着四字,突然之间,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是气急攻心之兆。   “我就该猜到是他们!”騊駼恨道,“当年那灵童叶枫想要掳吾妻,取吾妻之鳞甲做法衣,如今吾妻故去,现下却又来剖吾身,取吾子,是要让吾子承受他灵童反噬吗?!”   当真是这样吗?百年前,叶枫被招凝亲手封禁在阳神境,又有青木看守,他不可能悄无声息回到九州的。   但招凝这段心音,騊駼并没有听到,似乎是油尽灯枯法力不济了。   不过騊駼并没有咬死是叶枫所为,他只对招凝最后嘱咐道,“无论此人是否是叶枫,他手中有一法宝形如紫玉,恐是上三重通天灵宝,威能滔天。”   “我知。”招凝平静应道。   騊駼气息内敛,身体再次蜷缩,招凝听见他残喘的叹息声。   许久许久,他身体泛出深蓝色的毫光,渐渐的,毫光从他体表剥离,于他身前聚集成一团灵光,里面是他毕生大道之悟和记忆传承。   海中暗流推着那团灵光向招凝,招凝抬手,灵光虚浮在招凝掌心。   她垂眸看騊駼,騊駼亦看着她,眸子中已经没有神采了。   “此为吾毕生所学所感所知所悟,望传承于吾子。”騊駼的身体从尾端开始化作稀碎的鳞片状光点,挥散间他道,“既交于你,你随意翻查,只求一日归于吾子之手。”   “好。”招凝翻手微握,那团灵光匿于手中。   騊駼伸手,指尖向前虚点,只见招凝周身便笼罩了一层淡淡的水光,这水光浮在神光外侧渐渐隐去。   那是海马一族的气息。   覆盖在神光之上,掩盖了招凝人族气息。   这是它临终前提供给招凝的一点小帮助,让招凝不被喜宴上众妖族察觉。   光点已经挥散到他胸口,他翻身望向大海,似透过层层海幕去看外界。   “吾子,尔生于汝娘亲半生骨血,又耗费吾毕生修为,一定要好好活着,心神通明,莫……莫被奸人所控。”   騊駼是海马一族,却又区别于海马,自远古存在,其神异之处远非今人所能探明的,就像此刻遗言,好似在预示着什么。   招凝看着它眼角落下一泪,紧接着便被消散的光点完全吞噬,深海沟中的压迫感紧接着消弭了。   立于原地许久,玄寒裂海鲸和锯齿妖鲨小心翼翼地游走进来。   它们在招凝身侧转了两圈,又往原本騊駼蜷缩之地微微探知,并未察觉到之前可怖的气息,些许不解地游回招凝身边。   玄寒裂海鲸低吟一声,好似在问海沟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妖逝去,悄无声息。”即使到了元婴境界,修为已接近九州巅峰,但死亡依旧悄然而至。   那鬼面人或许是直接致使騊駼身死的罪魁祸首,但如騊駼所言,元婴生子本就逆天而为,先是騊駼之妻以半生骨血塑其身,又是騊駼自己耗尽修为诞其灵,本就处于极虚弱之时。   招凝再展开手,掌心便是騊駼记忆传承,她这才知道,騊駼已经活了数万年,妖兽修为精进极难,却比人族多数倍寿命。   騊駼经历过三万年前的大破灭,它知晓九州的秘密,也只知自己无力改变九州困局,甚至连晋升元神都毫无机会,便拼尽所能诞育子嗣,将记忆传承下去,以期后辈子嗣能代替自己见到九州困局得解之盛事。   九州封魔大阵困着九州究竟有多少万年,招凝不知,招凝看过騊駼的记忆,忽而间,只觉騊駼就像这数不清的万年间窥探到九州秘密的大能们,无助、无力又万般期盼着。   沉默片刻,招凝取出一玉瓶,将光团放入其中。   她在騊駼的记忆里看到了星灵遗墟,那是一片古怪的秘境,混沌不成形,时而平静时而翻腾,时而似寻常秘境时而如上古莽荒,唯一的共通之处便是漫天的光点散落在秘境各处。   星灵遗墟就藏在昆虚外海域与汴州外海域的交界之处。   騊駼数千年前进去过一次,意外的是,同他一起进入的小队为首者,竟然是三千年前还是金丹修为的昊阳。   他们并没有进入海中,只驾云在高空,由昊阳持一片似玉非玉的诡叶打开了一处通道。   小队进入后便被星灵遗墟的法则分散开,騊駼一心在星灵遗墟中寻找进阶元婴的圣物,却什么都没有找到,那里当真就像是废墟,可能只有缥缈神秘且若隐若现的道意才是唯一,但道不同,騊駼只能失望而走。   却不想离开星灵遗墟之时,小队竟发生了内乱,众人混战,重伤遁走,而騊駼却意外的获得了那枚打开星灵遗墟的诡叶。   这片诡叶一直保留在騊駼处,但当年九头蛇来扰,打斗中不甚遗失在了北海。 第271章   騊駼也不知这诡叶此刻究竟在何处, 因而他临终前告诉招凝的八字乃是卜算之语。   事已至此,招凝自是不会再去北海“大海捞针”,便先循着卜算试一试运气。   收好玉瓶, 招凝唤来玄寒裂海鲸。   “听闻近日深海有喜事, 龙王嫁女,你可知所在?”   话音刚落, 玄寒裂海鲸便欢快地转了两圈, 而后伏在招凝脚边,示意招凝上它背, 显然它是知晓的。   玄寒裂海鲸驮着招凝离开深海海沟,一路向东北方向去, 锯齿妖鲨跟随在侧。   两妖兽的速度并不快,海中游走数十日,他们遇见了其他的妖族。   这些妖族已经完全幻化成人形, 也和招凝一般, 御使着庞大威赫的海中妖兽作为坐骑,看到招凝时, 遥遥甩来一个眼神,惊觉感知不到招凝修为, 立刻惊惧停下, 原地行礼, 只待招凝离远数里这才动作。   妖族比之人族有更加森严的等级, 且很大程度是从血脉而来。   招凝气息内敛, 除非再遇见像騊駼这般上古残存的大妖,无妖能察觉到招凝的身份。   跨越过深海万里的黑障, 海底一瞬间变得绚烂多彩,各色各姿珊瑚丛生长着, 海中灵草灵石泛着浅淡的光华,时而有头顶着夜明珠似的小鱼妖在灵草中游走。   很快,招凝听到随水波而来的声乐声,还有各种恭贺音,是妖族说着九州通用之语,带着它们特有的妖族口音。   尚未到目的地,招凝遥遥听到一声鲸吟声,座下玄寒裂海鲸立刻停止了动作,回身看去,原地等待。   不一会儿,便见远处玄寒裂海鲸两倍的巨鲸游来,其上一人影,修为至少在元婴境界,气息收敛的极好,竟分辨不出是妖族还是人族。   玄寒裂海鲸蹭了蹭巨鲸,瞧着两妖亲密的模样,招凝意识到,这只巨鲸就是当年的那只大玄寒裂海鲸,是小家伙的母亲。   巨鲸简单回应过小家伙,便不再多动,顺服地悬停海中。   小家伙的母亲当年遇上至少是金丹中期的实力,百余年未曾再遇见,不想竟被收服成坐骑,且未表现出丝毫抗拒。   其背上人影笑眯眯起身,站在鲸首。   “莫不是北海海马一族又出了一位大妖,阁下瞧着面生。”   他朝招凝行交臂礼。   此为妖族之礼,双臂交叉于胸前微微躬身,双臂拟双鳍或双翼或双爪,意为收起攻势,以礼相待。   招凝回交臂礼。   听他自我介绍道,“东海浮途,幸会。”   招凝淡然,“北海林昭。”   “原来是林昭道友。”浮途笑道,“在此遇上,想来道友也是去螭水宫蹭一杯喜酒的,不如一起?”   招凝微颔首,“如此甚好。”   浮途嘴角含笑,邀招凝上巨鲸,招凝索性也应了,让玄寒裂海鲸随意亲昵母亲。   不过说话的时间,这海道中就遇见了不少金丹大妖,惧于元婴境界,不敢靠近,遥遥行礼,只是姿态不伦不类。   “你说着老螭龙办喜宴只会宴请这些妖王,也不给我等发帖。这去喝一杯喜酒,也得露一露这脸面。”浮途随口抱怨道。   騊駼百余年一心育子,对九州外海域妖族之事知晓的少,但一些面上的实力还是清楚的。   “老螭龙的修为左右不过半步元婴,这元婴妖帝的请帖自是发不出去的。”招凝略微表现出倨傲之态,“再说这元婴之下的宴席,元婴之上,想去便去,何须请帖。”   “诶,看来,林昭道友当真只是为了一杯喜酒而来,还没有弄明白这喜宴的主角。”浮途挑眉一笑。   招凝微顿,“哦?难不成还有其他说法。看来我这一出关就去蹭喜酒,沾沾喜气的做法,倒是莽撞了。”   “哈哈哈。”浮途笑道,“在下不过一句笑言。听闻这场喜宴是北海玄阴海宫二公子与螭水宫公主,而这螭水宫公主身上还牵扯了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缘,饮一杯喜酒哪里够了,还是瞬路看一场爱恨情仇来的更有趣,哈哈哈哈。”   大笑间,已经到了螭水宫外,整个宫殿通透至极,像是用一块完整的巨型晶石雕刻而成,宫殿表面反射着海底绚烂的光彩,隐隐还能看见内部神光氤氲。   宫殿外,虾兵蟹将立于两侧,脑袋还维持着本体模样,仅身形变幻成人类,一手持长|枪,一手擎重盾,煞是威风,即使金丹大妖靠近,这些虾兵蟹将都未曾卑躬屈膝,只有殿内飘来人身鱼尾的鱼女恭敬且妩媚相迎。   “哈哈哈,到了,林昭道友请。”   “浮途道友亦请。”   两人从巨鲸背上落下,那些威赫的虾兵蟹将立刻撑不起威势,老实叩拜。   巨鲸跟着变幻成人族模样,仅有脸颊两侧出现数道对称的鳃瓣,她招招手,小玄寒裂海鲸缩小成巴掌大小游走在她双肩之间,紧接着便做仆侍状跟在浮途身后。   招凝扫过巨鲸修为,只差一步便是元婴了。   两人尚未迈步,里面便有妖迎了出来,身影未见已闻其声。   “当真是敖某有幸,竟得两位妖帝亲自来贺,快请,快请。”   妖族之中金丹境界为妖王,元婴境界为妖帝。   那声音刚落,便见其影,半步元婴,全然已化人形,但此妖本体并非真龙,而是螭龙,为水精。   “在下游历东海,听闻龙王嫁女,千年难得一遇的喜事,这才来讨杯喜酒喝。”浮途笑道,他顺而介绍招凝,“这位林昭道友,亦是出关闻喜,缘分驱使而来啊。”   招凝淡淡颔首,道了一声,“恭喜。”   “原来如此,能与两位妖帝有此缘分,当真是喜上之喜,快快请入,上上座。”   螭水宫中以千年红珊瑚为主景,系满了红绸,这红绸是东海最珍贵的鲛人丝织就而成,宫中装点的摆件皆晕着灵光,随便一件落在修真坊市中,便是上万下品灵石打底的宝贝。   这场龙王嫁女的喜宴,当真是撑足了场面。   几人入正殿,殿上已经坐满了不少大妖,金丹大妖皆起身相迎,上首另有两位元婴大妖,但气势内敛看起来颇为和善,一照面便颔首示意。   招凝被迎上右手第二位,目光划过众妖,殿中大妖身上的妖气几乎都收敛了,一眼扫去几乎分辨不出这喜宴出自妖族还是人族,唯有这未隔绝的海水在眼前罩上一层浅蓝的光华。   敖龙王刚招呼两句,便又感宫外有贵客来,又转身出去迎。   余下四人目光交错,有声音打破这互相打量。   “我刚才还在同鳌扈道友说着,老螭龙嫁女摆上这般阵仗,哪怕是路过的人族都得来讨两杯喜酒。”   说话的是左手第一位的元婴大妖,身形魁梧但却不狂放,中年模样,含笑间有些许教书先生的气质。   这只是表象,从其周身萦绕的浅淡气息依稀能辨认是深海蛸族一类,剧毒且凶残。   此妖名叫肖仲。   他所指的鳌扈,身形不如他魁梧,却狂放散漫,脸上横着几处伤疤,倚在凭几上,头发极短,根根如粗刺。   这两妖都是九州东面海域势力之大妖,不知为何在螭水宫嫁女之时镇守在此地。   九州东面与北面海域各有妖族势力,玄阴海宫为北面海域势力之首,想来是东海域势力对玄阴海宫有所顾忌。   “那些人族怕是还没靠近,便被我等吓得退避陆地了。”鳌扈目光在招凝和浮途身上扫了两眼,“两位面生,不请自来,该不是想来看戏吧。不过,今日这戏应该是演不了了。我已经闻到玄阴海那群家伙身上的气味了。”   “鳌道友,这话哪里说。”浮途笑着,“贺喜便是贺喜,哪里有看戏的理。此番而来全是诚心。林昭道友,你说呢。”   “自是如浮途道友所言。”招凝淡淡附和。   说话间,四人的目光已经落向殿门口,敖龙王新迎的贵客已经登门了。   为首者一席赤红长袍,却未掩盖下他周身的阴寒气息。   台下金丹大妖大多都认识,起身恭敬喊了声,“寒俞妖帝。”   寒俞,九州北海玄阴海域的领主,传闻有远古鲲的血脉,招凝知道他,还是当年在九州风云录中看过介绍,是三千年前威名赫赫的大妖,这千年已经销声匿迹很久了。   他一出现,肖仲便要让位于他,但寒俞只一抬手,“今日我是随迎亲队伍而来,我那不争气的弟弟大婚在即,却叩到金丹后期门槛,稀里糊涂便去闭关晋升了。此番代他迎亲,还请敖龙王莫要见怪。”   话是这么说,但他只是微微垂眸,并未表现出歉意之姿。   敖龙王对寒俞有着非比寻常的敬意。   敖龙王大笑,“二公子晋升此为大好之事,岂有怪罪之礼。我螭水宫离玄阴海域尚有数万里海路,今日小女出嫁,待到入玄阴海宫,怎么说也要半载多,想来那是二公子也应当出关了。这可是喜上加喜,好事,好事。”   寒俞颔首,他站在这里便是给足了敖龙王的面子。   “既然不急启程,寒俞妖帝上座,小饮一杯?”   “不了,还是去请螭水公主。”听起来有些迫不及待。   老螭龙笑意一顿,又笑得更深了,“那您且上座,我立刻寻小妖去唤。”   寒俞点了点头,老螭龙朝身边手下抵过一眼神,手下匆匆而去。   老螭龙迎着寒俞上高台主座,寒俞性情冷傲,坐于上首前不曾对两边落下半分眼神,而肖仲和鳌扈竟丝毫不在意,甚至在寒俞来后更加高兴了。   “听闻寒俞妖帝亲自来迎,我与鳌道友还有所犹疑,却不想当真在此遇见寒俞妖帝,幸而我二人等在此地,不然我东海可就失礼了。”肖仲笑言。   寒俞拿起一杯酒杯,“这段姻亲数百年前便已定下,长辈不在了,便由本座见证。”   肖仲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意,和鳌扈对视一眼,谁都知道这什么姻亲只是当年老螭龙高攀的一句赔礼,谁都没有当真,却不想今日竟成真了,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弯弯绕,倒是令人深究。   老螭龙一听寒俞提起这事,自己心中也疑,但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便只剩下得意。   “当年的玄阴海宫玉冰长老路过东海救老龙一命,当年老龙便说,若是玉冰长老不嫌,愿将螭水公主嫁入玄阴海宫少主,侍奉左右。却不想,玉冰长老却说寒俞妖帝年岁与我螭水公主不合,当真要嫁便等玄阴海宫再出一子。”   老螭龙自己都感慨,“却不想,玄阴海宫再诞二公子,我那长女却是折于人族之手。”   老螭龙这些话里有多少修饰又有多少含糊,也许只有寒俞知道,而寒俞在老螭龙那句“年岁不合”中,眸色已经冷下。   肖仲笑着接话,“好在,龙王流离在外多年的幼女终于找回来了,终究还是应了这东北两海域的佳话啊。”   “哈哈哈,说笑了,说笑了。”老螭龙故作谦意。   就在这时,他刚刚派出去的手下匆匆回来,神色并不好。   只听手下在耳边小声道,“公主不愿来。”   老螭龙心头一激灵,正要说什么,可是在座元婴大妖耳清,听得清楚,寒俞更是直身站起,“我亲自去请。”   说着不顾敖龙王略显惊恐的神色,抬脚便已迈出。   肖仲和鳌扈盯看老螭龙,似是在质问为何有这等事,老螭龙无法,只得追了上去,另两妖也跟着去看情况。   浮途瞧着架势,“还以为老螭龙嫁女巴结而已,但这寒俞妖帝的态度可是耐人寻味啊。”   他轻声一笑,杯中酒水一裹径直吸入他口中,“这热闹可得凑一凑。”   说着,他一步迈出,也去了。   招凝倒是不急,她依旧坐在原位,手中端着酒杯,目光落在淡紫的酒水上,好像只是在品这酒水色|相。   就在这时,不知何时缩小成巴掌大的锯齿妖鲨游了过来,藏在她矮案下,招凝放下手,妖鲨吐出一颗古怪的气泡,气泡落在招凝手中,她指尖微微一动,锯齿妖鲨打探到的信息便被招凝所知。   螭水宫嫁女之事背后的确有着些许故事,就像浮途随口而言,听起来不过爱恨情仇。   老螭龙未入螭水宫之时,被原螭水宫宫主分封了一片海域,占域为主,娇妻美妾,育有一长女,后来东海忽起邪妖,搅得东海不得安宁,螭水宫海域大半都被邪妖占去,老螭龙当年修为不济险些死于邪妖之手,是玄阴海宫玉冰长老路过一救,于是便如他之前半炫耀半死乞白赖的要嫁女攀关系,只是被婉拒了。   老螭龙因为抵御邪妖不利,被原螭水宫宫主赶出东海,罚九州大陆游历,直待一日修为精进,晋升元婴才可归。   但老螭龙并未潜心修炼,反而在凡俗有一段情缘,是与一凡人家仙,即蛇妖。   这段孽缘持续数载,漓水宫上任龙王旧疾复发,老螭龙断了凡间情缘,回了东海。   直至百余年前,老螭龙在东海荒岛岸边看到了一个昏迷沉眠的姑娘,惊觉这姑娘竟然有自己的血脉,才恍然意识到那蛇妖竟在凡俗给他生了一孩儿。   但还没有带入螭水宫,便被一玄鸟拦住去路,直言老螭龙认错了,这姑娘并非他的血脉,仅仅只是普通人族,且是他妻。   老螭龙大感荒谬,自己的血脉难道还能感知错,便直接将玄鸟重伤。   但玄鸟竟不顾性命,偷摸溜进螭水宫,欲将那姑娘带走,却不想那姑娘醒了却说不认识玄鸟,耽搁了时间,被老螭龙当场抓住。   老螭龙大怒,玄鸟此番作为当真打了他螭水宫脸面,只想一杀解气。   却不想那玄鸟气息暴涨,气势节节攀升,老螭龙大惊,接下对方一击,只抓回了那姑娘,却没有留住那玄鸟。   数载前,螭水公主在海面戏水,不知怎么就结识了玄阴海宫二公子。   招凝指尖划过气泡,屈指一弹,气泡无声而碎。   她听着台下金丹大妖们也在小声八卦着这段故事。   孽缘?玄鸟?螭水公主?   螭水公主……   招凝忽而身形一晃,消失在宴席上,转而出现在后殿外。   后殿已经热闹了一会儿,玄阴海宫和螭水宫的大妖都挤在后殿里。   后殿外只有浮途,浮途笑道,“我便说这么精彩的闹剧,林昭道友怎会不来呢。”   后殿里身影晃动,忽而让出一道缝隙,招凝径直看到中央的螭水公主。   一身红妆,头戴珠帘,却掩不住那张熟悉的脸。   是……孟从意。 第272章   众妖很快就把孟从意的身影挡住了。   招凝却没有特别的意外, 在锯齿妖鲨打探的消息中,招凝便大抵猜到了那玄鸟的身份便是玄风,那这螭水公主的身份也就不言而喻了。   “寒俞妖帝, 小女不能答应这么亲事。”这时却听孟从意说道。   后殿中安静了片刻。   “女儿?”老螭龙惊讶地唤了一声。   但被孟从意打断了。   孟从意恭敬的对寒俞说道, “寒俞妖帝,小女身世您应该是知晓的, 以往所有的过去都不记得了, 和玄阴海宫二公子,在海上短暂一遇, 也不过是萍水相逢,怎的就情有独钟, 非我不娶了。这实在是让小女不能接受。小女刚回到家中,只想在父亲身边侍奉一二。”   孟从意的语气没有她当年的活泼,似乎失去记忆后, 她性子更加收敛了。   寒俞声音冷着, “螭水公主,我们玄阴海宫可是循着人族的礼仪三书六聘而来, 这聘礼已经入了你们螭水宫,你螭水公主前些日子也答应了这场婚事。怎的现在我玄阴海宫的迎亲队伍已经到了近前, 现在反悔可就来不及了。”   孟从意顿了片刻, 颇为无奈。   老螭龙在寒俞的压迫之中, 有些讷讷。   “寒俞妖帝, 莫要动怒, 我再同小女说说。”   他将孟从意拉到一边,“小意啊, 你也看到了,如今我们这螭水宫的处境, 你父亲我虽是元婴境界,但是当年你爷爷暴毙而去,甚至为助我觉醒螭龙一族传承记忆都没有来得及,导致螭水宫现在在这海族中地位实在不如以前。”   “前些日子不是说得好好的,只要你嫁去玄阴海宫,我们螭水宫的困境就可以解了。这二公子你也是见过的,也是玉树临风,器宇不凡,怎的现在就反悔了。”   孟从意踟躇了片刻,“可是……可是……父亲,近几日睡梦中,我总是梦见一些奇怪的记忆,我总觉得,我的过去有着什么,至少……至少……我不是应该嫁给这个二公子的。”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下意识地往寒俞身上瞥了一眼。   他们的交谈虽然有结界阻挡,但是对于元婴来说,只要稍稍探知也就一清二楚。   更何况,孟从意这眼神实在太直白了,以致于寒俞的目光便直直的与她对上了。   孟从意眸子里的疑惑,对上的却是寒俞眼底藏着的笑。   孟从意一惊,收回眼神,犹豫间,还是摇了摇头,“不对,不对,一定是哪里不对。”   “没有什么不对的。”却不想寒俞这时却说道,“你只管嫁就行,至于其他,我玄阴海宫是不会亏待你的。”   他眸光一顿,又特意落在老螭龙的身上,“当然,也不会亏待螭水宫的。”   老螭龙讪讪一笑。   见孟从意低头微思,但却也没有再表现出额外的抗拒,寒俞勾起唇角,转身出后殿。   随着他的离去,聚在后殿中的其余大妖也跟着出去,最后就只剩下老螭龙和孟从意。   “小意啊,父王知道,你还没有恢复记忆就让你嫁到玄阴海宫去,实在是太难为你了,但是,你也看到了,像寒俞妖帝这般的大能都亲自来迎,便说明玄阴海宫极其重视。不要胡思乱想,父王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怎么会把你往火坑里推呢。乖,好好准备,等宴席之后,就随着他们去吧。”   孟从意抬头,眼眸中聚着些许泪花,“父王……”   “哎。”老螭龙拍了拍孟从意的手,只叹了一声便走了。   殿外,寒俞并没有直接遁离,而是徒步往正殿去,路过招凝和浮途时还顿了片刻,眼神溜到他们身上。   浮途和招凝可不是老螭龙这般没有底气的,面对寒俞也只是淡淡颔首一应,无视了他眼神里的打量。   众妖都离去后,浮途和招凝却尚未离开。   浮途抱着手臂,笑道,“怎的,林昭道友对螭水公主似乎很感兴趣,自到这里,目光便一直落在螭水公主身上。”   “连寒俞妖帝都为之倾心,难免好奇几分。”招凝又反问,“浮途道友不亦是如此?”   招凝直白了当,刚才寒俞的态度,明面上虽没有什么,但是暗中却表现出一种对孟从意非同寻常的占有欲。   浮途顿时大笑,招凝不再接他的话,转而跟着大妖队伍往回去。   大抵是因为浮途的笑声,后殿中沉思的孟从意略微惊醒,转而向外面看去,目光落在招凝背影上,微微一顿,迷茫地深思了好一会,却毫无所获便又收回了目光。   回到正殿之中,几位妖帝上座,金丹妖王各自落座,老螭龙瞧着这大半九州海族大妖都被请来的盛事,心中别提有多满意了。   朝两侧礼了礼,“诸位大妖今日能来参加吾螭水宫喜宴,是吾螭水宫之幸,有幸与玄阴海宫结成联姻,更是幸甚至哉,喜宴准备了千年佳酿,诸位随意品用。”说着自己端起一杯酒水,向殿中所有大妖敬去。   “请。”   “螭水龙王请。”众妖回敬。   螭水宫喜宴便自此开始,数名海贝女妖舞动着翩然落在殿中,声乐起,载歌载舞。   斛光交错,大妖们彼此敬酒热络。   老螭龙一心想要攀附玄阴海宫,这酒水一杯一杯敬向寒俞,浮途也同肖仲等大妖你来我往。   招凝不喜这种,便自个半倚在凭几上,低眸把玩着酒杯。   来到此间,是为星灵遗墟而来,直至此刻,招凝并没有得到什么实质的线索,但直觉告诉招凝,她只需要耐心等待就可以了,更何况,这喜宴的闹剧才刚刚开始。   “林昭道友,看起来兴致缺缺。”浮途问道。   招凝抬眸,“这龙王嫁女,新婿未来,确实少了几分趣味。”   这话直白,且没有掩饰,转而寒俞的目光就转到了招凝的身上,“这位妖帝面生,瞧着像是北海过来的。”   招凝回视,“寒俞妖帝这便说错了,本座是从内陆过来的。”   她微微动了动身子,“游历时,偶尔看到人族的嫁娶,上表天听,下鸣九幽,新人一跪天地,二跪高堂,三跪彼此,那才叫喜宴,哪怕是迎亲,这临行之礼也也有讲究。如今却是新郎缺席,岂不就是少了趣。”   寒俞看着招凝,眸子沉了下来,“这位道友的意思,莫不是想要本座将我那不成器的弟弟从闭关之地拖出来?”   老螭龙一瞧这争端,有些慌张,试图安抚两边,做个和事佬,可是话还没有说出口,却听殿外又传来一声挑衅。   “拖他作何?等到了玄阴海宫,成婚的难道不是你吗?”   这声音把老螭龙听得一震,眉头瞬间皱成川,招凝低头微抿酒水,来了。   却听那人脚步声丝毫未掩,大步走近大殿,露出一张俊朗的面容,正是玄风。   寒俞当场直起身,死死地盯着玄风,而此刻玄风的修为已经是元婴境界,丝毫不惧寒俞,两妖就这般直直对视,正殿中暗流翻滚,无形的压迫浮荡开。   “玄风,你这小妖竟然还没有死!”寒俞厉声。   玄风冷道,“托寒俞妖帝的福,我这条命硬的很!”   刹那间,暗流瞬间暴起,整个正殿中的装饰摆件都在此爆发中冲向两侧,殿中跳舞的海贝女妖机灵早就远离,但坐在席位上的金丹大妖们却慢了半步,硬生生被这气浪压制在宫殿墙壁上。   只有上首五位,周身泛起神光,并没有受太大的影响。   招凝放下手中的酒杯,耳边传来浮途凝成一线的声音。   “林昭道友,你当真不厚道,你这可是抢了我的功劳。”   招凝并未回他,酒杯刚落在席案上,脱离了神光庇护,瞬间在余波中被碾成粉碎。   “龙王嫁女,机缘得遇。”騊駼的演算仅仅只有八字,却暗藏玄机,若是进入星灵遗墟的方法在老螭龙手上便不会有后四字,更不会指定“嫁女”这一事,所以机缘必是在“嫁女”牵连上的妖中,不在寒俞便是在玄风。   招凝本还需再做试探,但现在,这试探便免了,从遇上浮途起,便已经将玄风单拎出来了。   ——星灵遗墟的入口线索在玄风身上。   她说得平静,“还是浮途道友指点的好。”   话落抬眼望向浮途,目光对视,隐隐的气势对撞在寒俞与玄风掀起的冲突中被掩盖了。   紧接着,浮途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转而又看向寒俞与玄风,和事佬般说道,“两位这是怎么了,一遇上就这般气势逼人,好好的喜宴可别毁了。”   因为他的出声,强行干预了两边的局势,老螭龙也借此掺和进来,“二位,二位,有话好好说,这大半九州的海族齐聚于此,可别闹得不愉快了。”   寒俞稍稍敛了些许气势,他为海族中人,在乎这些声望,他一收敛,被压在墙壁上的金丹大妖缓了缓,终于自在了些,本想直接告辞远离这闹剧,但玄风乃玄鸟一族,可不在乎这些,他气势还压在殿中,这些海族便只能老实呆在原地。   玄风冷呵寒俞,“呵,寒俞妖帝,原来还在乎海族虚名呢。那今日在座海族便好生为本座理一理——”   他直直指向寒俞,“此妖夺吾妻,杀吾兄,还借胞弟名义娶媳,这般背弃天伦,还配不配做玄阴海宫的妖帝,妖帝,呵,这妖帝的修为怕不是被族中仙药灵丹填出来的!”   一时间,大殿中起哗然,哗然之中带着隐隐嘲讽,不是针对寒俞一妖的,而是这对峙两妖。   两个元婴修为的大妖被卷进这般红尘情缘中,错愕中带着些许好笑。 第273章   “这螭水公主究竟有什么魅力, 竟然惹得两位元婴妖帝为她这般争斗。”   大殿上已经响起了窃窃私语。   “你没听见吗?那位玄鸟族的妖帝,竟然说寒俞妖帝想要娶螭水公主,所谓的二公子娶亲不过是幌子。”   “我听见了, 只是这要让我如何相信, 不顾天伦,不顾尊卑, 不顾实力, 名为迎弟妹,实则娶妻, 实在太过荒诞了。”   许是这样的话太过刺痛当事者,一瞬间就引起了寒俞的注意, 下一刻,一道磅礴的威压向那个说话大妖而去。   那大妖瞬间禁了声,瞪大眼睛, 满面都是惊恐, 它看着那妖力冲向自己,可是它已经来不及抵抗了, 甚至于它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妖法可以抵抗住这样的攻击。   刹那间,竟然只有等死的心和万分痛恨自己为什么要多嘴。   但好在, 它并没有死, 有另一股力量在它前方挡住了, 挡住了攻势本身, 却没有挡住全部的力量, 那余力瞬间将那说话的大妖压成了原型,变成了一只老龟, 老龟缩头缩脚躲回了自己的壳里,再也不敢冒出一声。   寒俞目光一动, 咬牙切齿,“玄风,你敢拦我。”   玄风哼了一声,“这位小友说的可是实话,怎的实话都不让他们说了。”   这一语彻底激怒了寒俞,下一刻,寒俞什么海族名声名望都不要了,直接向玄风而冲去,两人彻底打了起来。   元婴级别的大妖可是惊天动地,翻江倒海的,就像当年在北寒海域遇见的那般,这小小的螭水宫又如何能承受的起,元婴大妖的打斗。   下一刻,整个螭水宫内所有物什摆件都爆开了,螭水宫阵法开启,将两位元婴大妖送出了螭水宫。   老螭龙惊呆了,没有想到一场嫁女的喜事竟然会变成这样的状况,整个宴席上的大妖们也不敢再多逗留了,话都不在说,直接遁走跑路。   “哎,别走啊,海龙王,羽蛇王……”老螭龙唤了好几声,这些大妖根本就不理他。   众妖皆离开螭水宫,有的是为跑路,有的只是看戏。   老螭龙看看这混乱,又看看上空打的不可开交的两个妖帝,一时间不知所措。   “有趣,有趣。”   浮途当真是一副看戏的姿态,抱着手臂抬眼看着,满眼都是笑意,他似乎一点都不担心玄风在寒俞手中落了下风。   招凝垂眸,心中转过思绪,抬眸看去,寒俞不愧是有上古鲲血脉的,面对同境界又有幽都传承的玄风,依旧稳稳占据上风,可即使这样,他越是有力可以抵抗,越是让玄风拼了命一般要将寒俞拉下来。   眼看着两方的余波惹得这一片海域都不安宁。   老螭龙只觉的自己的领地都要完了。他没有办法,只得去看向东海两位势力大妖,偏生这两大妖打得是坐山观虎斗的心思,北海妖帝和玄鸟组妖帝打斗,他们乐得看热闹。   老螭龙又叹了一声,转而看向招凝和浮途,这两个半路突然来蹭一杯喜酒喝的妖帝,是现在唯一有可能为他们解决此刻困局的希望。   “两…………两……”谁想,他话刚说出口。   就见两位妖帝同时看向他。   浮途笑道,“且算了吧,懒得动。你瞧瞧他们打的样子,这个拼命的架势,就算我们上去,不伤筋动骨也要受点皮肉伤的。”   老螭龙当然知道这是拼命的架势,若不是,他自己也就试探着去拉架了。   可是,老螭龙叹了一口气,又看向招凝,招凝倒是没有直接拒绝,只是提醒他,“解铃还须系铃人,敖龙王在这里求我们,不如去找这一切冲突的始端。”   老螭龙一震,有些犹豫,他当然知道这一切源于这两位妖帝对自己的女儿的占有欲,他本来因此而得意虚荣的,可是面对这迟迟没有停下的打斗,他也没有办法了,只能回到后殿去把孟从意带出来。   孟从意不过筑基境界,在元婴大妖的打斗之下,根本没有办法站稳身子,此刻出了后殿,失去了后殿的防护,一时间险些压到窒息,好在是老螭龙为她承受起所有的威压。   老螭龙对孟从意道,“女儿,事到如今,这婚事怕是没有办法再继续下去了,你瞧瞧这两位大妖打的,再打下去,我们整个螭水海域都要没了,女儿,快想想办法吧。”   孟从意怎么也没有想到外界竟然发生了这样一场大乱,抬头看上方的打斗局势,随便散落一点余波似乎就要将她绞杀了。   她又惧又乱,想要飞身而起都是无力,最后只能惊喊道,“不要打了,求求你们,不要再打了。”   她的声音当真让上方打斗的两妖顿了顿,但也只是顿了片刻,紧接着这打斗竟然更加激烈了。   孟从意的出现让这两位元婴大妖更加强烈的想要分出胜负,想要独占孟从意。   “不能再打了啊。”   老螭龙瞧见螭水宫都开始攀爬裂痕,登时更加慌了,这螭水宫本身就是一件极其强悍的防御力灵宝,借此灵宝,螭龙一族得以在这片海域站稳脚跟,这要是没有了螭水宫,那他老螭龙以什么立足!   这一刻,老螭龙不管不顾咬牙飞身而起,竟然直接冲向两位元婴大妖,似是想要拉架。   “嚯。”浮途看戏般发出一声惊叹。   下一刻,这老螭龙就被两个元婴大妖的打斗震飞了出去,紧接着直接撞在了螭水宫上,再沿着螭水宫掉落在地,宫顶上几块崩碎的瓦片砸在老螭龙身上。   “父王!”孟从意惊叫道,几步跑向老螭龙。   可是没有了老螭龙的护持,孟从意才跑几步,便被威压压倒在地,一丝鲜血从嘴角流了出来。   老螭龙抱着怀里的碎瓦片,心疼极了,“快,快阻止他!”   孟从意艰难抬眼看向上空打斗的两妖,嘴巴紧抿,脸上的情绪转变的极快,没一会儿像是下定了决心,忽而间,她翻手一转,手中出现了一只匕首。   匕首瞬间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你们要是再打下去,我当场死给你们看。”   说着匕首已经贴上了脖子,一道血线出现在雪白的脖子上。   招凝回头看了一眼,却是没有想到孟从意有这般决绝。   不过,孟从意大抵是忽略了,在元婴境界面前,想要自杀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她再想进一寸,两道灵光从天而降,落在匕首上,瞬间匕首便被碾成了粉碎。   孟从意失力身子一歪,半撑着地面,只觉无助。   不过,她虽然自杀没有成功,但却当真让两人为自己停了下来。   “小意,你在做什么,你当真是忘了我们了吗?”   “就为了这么一点事,你一点不珍稀自己的命吗?”   两妖意外的达成了共识,对于孟从意的做法火冒三丈,却又无可奈何。   孟从意抬眼看他们,目中晕着水光,梨花带泪,“我不嫁了,我谁也不嫁了,我不认识你们,你们也不要再为难我和我父王了。你们走吧!走啊!”   孟从意尖叫着,可是事到如今,这般尖叫又有何用,两妖不为所动,依旧高高在上的站着,对彼此都是杀意满满,丝毫不曾消退。   老螭龙爬了起来,行礼恳求着,“两位,两位妖帝,小女也不过是一普普通通的小妖,根本配不上两位妖帝,这九州外海域海中女妖无数,姿容样貌超过小女的不胜其数,你们去寻她们吧。”   老螭龙再怎么想要巴结两位妖帝,想要讨好玄阴海宫,也明白用不得这方法,这是自己往火坑里跳,赶紧送走两位要命的大妖,才是正解。   偏生两妖根本对老螭龙不在意。   玄风冷冷道,“小妖,她根本不是妖,她是人族,她所谓的妖族血脉,不过是黑蛟为她换血得来的。别与她攀关系,她只能是我的妻。”   老螭龙一震,呆呆的看向孟从意,怎么会这样,她不是自己的女儿?   孟从意也惊愕,她不敢相信自己失忆之后有幸找到家人,却不想被告知,家人是假的。   唯有寒俞不为所动,“她是螭水宫的螭水公主也好,是人族也罢,被我寒俞看上了,那她就只能是我的人。我可不管她有什么过去!”   “你!”玄风气急。   眼瞧着这两妖气焰汹汹,又是要打起来的模样。   招凝忽而动了,她缓步走到孟从意身边,孟从意失意中呆呆的看向招凝。   “你想干什么。”寒俞对玄风盯着,瞧着招凝靠近孟从意,感觉些许不妙,只能大吼一声。   玄风早就注意到了招凝,并不认为招凝会对孟从意不利,更是想起之前招凝的神异法术,“沈招凝,快,快用你那破妄的法术,帮小意找回记忆,她想起一切就一定会跟我走了。”   听见玄风喊自己的名字,招凝抬眸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又些许警告之意,但是玄风此刻的心境根本没心思注意。   招凝垂眸,看向孟从意,她对孟从意道,“事临上门,不要逃避,早点解决。”   话说完,指尖一点,点在孟从意眉心,清风拂神诀起,映照在孟从意识海,那些蒙昧和虚妄瞬间被一扫而空。   孟从意的眼神渐渐变得清明,不再是螭水公主,而是孟从意。   “阿意?”寒俞眉头深皱,高喊了一声,这声音中藏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意欲向下冲,却被玄风控制住。   玄风亦喊道,“小意,你想起来了吗,是我,玄风”   孟从意的目光划过周遭,抬眸顿在寒俞和玄风身上,最后落下落在招凝身上。   却是叫了一声,“姐姐。”   寒俞诧异,玄风也是一惊,连浮途都微微一挑眉。   “你知道了。”招凝情绪很淡,百余年过去,孟从意知道当年出生的悲剧了,“我不是你姐姐,我们只是出生之际,命运交集罢了。”   孟从意垂下眼,“我一直当你是亲人。这么多年我在找你。”   招凝不知道她这百余年经历了什么,思及当年幽冥小城离开嘱咐一事,她抬眸看向玄风。   这一眼,玄风不知想到什么,好似颤了颤,不再控制寒俞,瞬身飞到孟从意身边,半跪着想要去触碰她,被孟从意避开了。   玄风颤声道,“对不起,小意!是我的错,我不该怀疑你和那黑蛟的!”   “不,不是你的错。”孟从意抬眸看着玄风,那冰冷的眼神直把玄风看得心凉了大半,只听孟从意说道,“是我的错,我当初就不应该和你在一起,就不应该爱上你。他是我朋友,是它从小到大照顾我,是它以命换命救下我,它转世成冥妖,我与它亲近几分又怎样。”   “是我,是我,是我的想法过于龌龊,我不该。”他痛苦地想要去触碰她,但还是被孟从意甩开。   孟从意站起身,“你不该什么,现在它死了,彻彻底底死了,连转世重生的机会都没有了。你说这么多有用吗?”   寒俞落在白玉阶石上,他低眸瞥了一眼玄风,眼底的得意几乎要藏不住。   他对孟从意道,“阿意,你若是生气,我便替你杀了这该死的家伙。乖,以后我陪着你。”   他伸手向孟从意,似是要将她搂入怀里。   却也被孟从意避开了,她盯着寒俞,“寒俞妖帝,当初你变化成二公子的模样,是我不识人,戏弄了你,如今我只能聊表歉意,还请寒俞妖帝莫要纠缠。”   寒俞伸出的手僵住,他不敢置信孟从意竟然这般说,当初东海陵礁上海誓山盟,亲密无间,仅仅只是“戏弄”?   “阿意!”他恼了,一把抓住孟从意胳膊。   孟从意下意识挣扎,却挣脱不得,玄风起身,反按住寒俞手臂,逼视寒俞,“寒俞,你做什么!”   两方再起拉锯。   招凝再做局外人,对这三者的感情纠缠不想掺和,只是原想着让孟从意解铃,却不想这铃越系越紧。   “林昭道友,哦不,该是招凝道友。”一道传音凝成一线入了招凝耳中,浮途走近,“鄙人我修行千年,虽说少见这等情缘纠葛,但却知道一招万能的解决方法。”   招凝抬眸,“那浮途道友有何妙法?”   却见浮途嘴角微微挑起一丝笑意,只一道目光送到孟从意身上,原本纠缠在其中的孟从意身体忽而一顿,眸子中闪过暗光,再抬眸却是猛地将寒俞和玄风都震开了。   寒俞和玄风皆惊。   “小意?”   “阿意?”   孟从意的语气比任何时候都决绝,她盯着两妖,“我有幸得两位青睐,但两位之情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与其这般痛苦度日,不如就此斩断。”   话音未落,手中便又握着一把匕首,竟是刚才明明碾为粉末的匕首。   匕首转瞬向孟从意心口刺去。   “不!”玄风惊喊,抬手灵光便要制止。   寒俞更是如此。   两道妖灵法力扑向孟从意,却不想竟没有拦下孟从意,那匕首贯穿了孟从意的心脏。   鲜血奔涌而出,赤红赤红染了大片。   招凝诧异片刻,看了一眼身侧的浮途,而浮途却是向她微微一挑眉。   “小意!!!”   “阿意——阿意!!!”   两妖皆扑了上去。   孟从意倒在两妖四手撑起来的地方,她目光没有丝毫缱绻留恋,只划过两妖,“是我孟从意不值。”   一语落,她的身形便化作点点灵光飘散在海水中。   “小意!!!”   “阿意——阿意!!!”   连老螭龙都崩了,“女儿!女儿!!!”   螭水宫外一瞬间静了许久,下一瞬,寒俞猛地拎起玄风的前领,“是你,若不是你,阿意早就是我的妖后了,她也不会死!”   玄风先是像失去了一切,又被他的话刺激,“我?你不过就是个乘虚而入的后来者,你有什么资格娶小意!”   两妖的气势霎时间再次涌了起来。   但这一次没有打起来,一道清光横过两妖面前。   “孟从意的魂灵还飘散在大海中,你们想要当着她的面再打一架吗?”   两妖对峙良久,终究是放手了。   寒俞狠狠地盯着玄风,站起身退后了半步,再抬手一招,玄阴海宫迎亲队伍中出来一妖,“妖帝。”   “收了妖后散落的魂灵,我们回宫!”   “是!”   “寒俞,你敢带走她!”玄风气急,哪怕是散碎的魂灵,他也不想被寒俞带走。   可是他无法摆脱寒俞,自己单枪匹马只能任由寒俞手下用玉瓶装满了那些散碎的灵光。   直至最后一点灵光入瓶,寒俞一脚踹飞绝望的玄风,转而带着玄阴海宫的迎亲队伍走了。   这一击撞上了螭水宫玉匾,随着玄风的落地,螭水宫玉匾也跟着落下,伴随着一声哐当,整个螭水宫都跟着塌了。   “不不不,本王的螭水宫啊!”老螭龙怎么也没有想到,费尽心力想要保下螭水宫,却再最后还是化为了废墟。   螭水宫外的虾兵蟹将一瞧这状况,只知老螭龙大势已去,几眼对视,竟纷纷抛下手中的长|枪重盾跑路了。   “啧,当真是一群废物。”浮途啧啧而笑。   招凝的目光落在跪地痛哭的玄风身上,话语却是对浮途说道,“浮途道友,目的达到了,你这仙法也该收了,别让玄风道友泪流干了,这星灵遗墟就进不去了。”   这话一点都没有掩饰,玄风动作一顿,僵直地抬起头来。   他目光盯着招凝,又像刀一样刻在浮途身上。   “你们……做了什么。”   只见浮途抬手,指尖一划,却是一水镜,水镜中似是九州凡俗城镇,人头攒动的街道上,孟从意茫然地站在原地左右看着,不解自己为何出现在这里。   “小意!”   玄风扑上去,扑在水镜上,水镜却被他撞成一滩水散落。   他急迫地抓了两把海水,抓了空,“小意,小意,没死?小意,真的没死?”   招凝知道浮途之前控制住了孟从意,却没有想到他竟不知何时对孟从意移形换影,在场所有元婴境界包括招凝自己都没有丝毫察觉。   她看向浮途,玄风也盯着浮途。   浮途故作无奈,“这不是瞧着几位解决不了,施些小伎俩,免得……太耽误时间了。”   浮途这一语便是证明刚才孟从意赴死一幕都是假象,孟从意只是在他道法中假死遁走了,玄风惊喜至极,起身就要破碎虚空追去。   却不想半只脚还没有探入虚空,就被浮途拦下。   浮途道,“玄风道友,可别这么着急,星灵遗墟可还没有去呢。”   玄风一心都在孟从意身上,只反手一甩,一道玉光冲出。   招凝抬手一握,正是那枚騊駼记忆里的诡叶。   浮途放了玄风,末了还嘱咐一句,“这感情要顺着来,可抢不得。”   也不知道玄风听没有听进去,身形已经入了虚空,只留下一道光影。   浮途含笑看向招凝,又落在招凝手中诡叶上。   “万事俱备,招凝道友,走吧。”   说着转身向北面去,竟没有讨要落入招凝手中的诡叶。   招凝眉头微皱,跟在后面,出了海,外界已入深夜,夜空万里无星,唯圆月高挂,明亮夺目。   直至许久,抵达騊駼记忆里那片海洋上空。   浮途停下,转眸看向招凝,示意招凝开启秘境。   却不想,招凝并没有动作,浮途挑眉,“怎的?”   招凝直视他,“我有一事想请浮途道友解惑。”   “哦?”浮途转身正对招凝,“且说说看。”   却听招凝道,“九州尊者有七,招凝尽知,不知前辈是哪一位元神尊者?” 第274章   高空上, 浮途转过身看向招凝,一闪而过的神色被笑意掩盖。   “招凝道友,这是什么话, 我不过是东海一小小妖族, 侥幸到了元婴境界,怎的还成了元神尊者了。”   招凝单手背后, 指尖聚起神光, 面上不动声色,“浮途前辈也不用戏弄于我, 元婴境界的大妖每个海域就那么几位,螭水宫上, 东海势力的元婴大妖到场,可也说浮途前辈是生人。招凝不信浮途前辈连这样的破绽都没有考虑到。”   “前辈本就没有隐瞒之意,何须此刻含糊其辞。”招凝声音沉下, 仿佛之前所有的话都在为最后一语铺垫, “莫不是浮途前辈并非天宫尊者,而是来自阵外九洲?”   话音未落, 却见招凝指尖一点金光散开,有什么被传递出去。   但紧接着又一光华破碎虚空出现, 须臾之间, 竟强行裹挟金光, 将传递出去的信息生生拽了回来。   金光散, 招凝反手已持刹月剑。   “看来, 我猜的没错了。”她语调平静,不奇怪对方能发现她悄悄施法联系天宫, 不惊对方强行打断,只是压抑着对九洲元神闯入的惊愕。   好在从遇上“浮途”到此刻“浮途”的表现, 他都没有丝毫的敌意与杀意,看起来当真像路过看戏,但招凝不信,这个在九洲眼中不过是破落大陆的地方,谈何值得元神尊者花费心思穿过阵法屏障特意“路过”。   元神尊者杀元婴不费吹灰之力,若是能沟通,对招凝来说是最好选择。   “哈哈哈哈哈哈。”浮途忽而大笑起来,“仙子发现就发现,何须联系天宫,再怎么说,我们也算有过一面之交。”   说着,他周身泛起灵光,却见神光涌动中,浮途身体上竟然出现了重影,他双眸阖上,下一刻,那重影超脱了浮途的身体,在其背后泛起耀目光华,迫使人不得直视。   偏目时,却见浮途肉|身有融化之感,下一刻,无法保持住御空的状态,直直的向下坠去。   直至离地十余丈,那肉|身融化到完全失去人形,一只长喙刺破表层,脱离怪状,表现出本体模样。   是破浪戮剑鱼。   噗通一声,破浪戮剑鱼刺入海面中,海中一滚身,剑鱼锋锐的长喙探出水面,两只眼睛露出海面,惊恐的向上方看了一眼,紧接着慌乱地钻入海中逃走了。   果然,望仙岛外迷雾中产生的动静并非寻常,正是浮途穿越屏障所引起的,并在招凝发现前,附身在这小小的一阶妖兽身上。   再抬眸,那虚影周身耀光收敛,其状态是元灵离体之相,乃是神游。   凝神细究,招凝看清对面模样,竟是……   还不待招凝说话,那人倒是客气的开口,“仙子,又见面了。”   招凝做道揖,“见过祁裕尊者。”   没错,面前这人的模样,正是当年蓬莱盛会上遇到的祁裕,蓬莱仙岛三劫元神尊者。   招凝感觉一道轻微的风将自己扶起,她抬眸,见对方带着些许笑意,问道,“我机缘巧合入蓬莱,又入蓬莱盛会,倒是不知惊动了祁裕尊者?”   祁裕看着她,“你可不是惊动本尊。天尊在上,无论什么都逃不出天尊法眼。”   招凝一顿,她知道当初跟着狐苓和狐双双进入蓬莱盛会是一件无比冒险的事情,却没有想到这是天尊赐缘。   祁裕没有騊駼读心之力,不知招凝心思,便笑道,“你莫不是以为你神游至九洲,当真无人察觉了。”   招凝面上的情绪都压着,“招凝之前便言,我本就是机缘巧合入九洲,我自己都不知到底经历什么,又怎么知能惊动天尊?”   “机缘巧合?”祁裕又一声轻笑,“仙子不要藏了。这九州被天堑海隔绝,九州封魔大阵万年无恙,那次起了波动却是前所未有。”   他盯着招凝,“若想进入九洲,唯有天道接引才可以,你若是没有借天道接引之力,你怎么可能神游至蓬莱岛?”   招凝沉默,祁裕似是质问,又似再试探什么。   “你可知,盛会之后,蓬莱岛热闹极了,先是紫韵明神参消失,其后是各地洞天尊者来访,询问天堑边界是否出了什么纰漏。”   招凝不知他是敌是友,依旧坚持着之前的说法。   “那当真是招凝的过失了,还以为得奇遇,却不想给蓬莱惹了这么多麻烦。”她平静拱手,“还请蓬莱诸仙人原谅招凝无知。”   祁裕顿了片刻,招凝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好一会儿,听他像是跳过这话题,转而言另一事。   “听不少坠仙说,近百年,尔等九州出了不得了的变数,身具功德之力,又有神族之识,更得天道认可,数万年难遇,必会打破九洲封魔大阵,搅乱禹余九重天当下之安定。”   招凝抬头看祁裕,祁裕像是回忆起什么好笑的事,“这些坠仙,可是立下重誓,愿意不计一切代价诛杀于他,以求戴罪立功。”   坠仙域中除了死在招凝手上的三个强大坠仙,那偌大的海域中藏着还多少坠仙,招凝心中隐隐有感知。   这些坠仙额上的“逐”字,只要他们愿意,以命献祭,便能再联系上九洲。   他说的莫不是当年坠仙域围剿之事?可是时间线并不对,当年那些坠仙虽想要围剿她,但没有联系九洲,都自私的想要借她身上功德洗去罪孽,挣脱九洲刑罚的控制。   招凝心中疑问渐深,但若是离开坠仙域之后的时间,整个坠仙域都老实极了,没有坠仙冲破蜃的封锁,更没有坠仙进入九州追杀于她。   她沉神细究祁裕神色,终于察觉到怪异之处,祁裕好似并不是在说她,不是故意借此来揭露“机缘巧合”的真相。   “祁裕尊者所说之事,我并不知晓,亦与我无关,尊者缘何要提起。”招凝垂眸,不动声色问道。   “怎的就与你无关了?”   祁裕挑眉,却见他抬手一展,掌心灵光包裹这一物。   招凝目光一紧,上古龙纹玉佩!   师叔!   师叔出事了?!   呼吸好像都堵在喉间,神经紧绷着,到极致之处,招凝又强行压下情绪。   冷静,祁裕态度含糊,好坏无法断言。招凝心中自语。   下一刻,他又一抛,上古龙纹玉佩落入招凝手中,熟悉的温润触感,还是让招凝压下的情绪几番翻腾,快要打破面上的平静了。   祁裕道,“我们起初以为这个变数是你,但百年前,有人通过天道接引进入了九洲。”   招凝指尖微微一颤,意识到什么。   祁裕看见,他负手在招凝周遭飘了一圈,像是要把招凝剖开一样,细致打量着。   “你既非功德加身,又无神性显意,只有一身劫难与天谴,难怪那家伙送你去蓬莱,若无星灵果具化道意,你只能在无尽的虚妄和幻灭中寻找真我,此生怕是元婴难成。”   功德、神性,招凝清楚知道自己是否具有,但面前这位三劫元神却这般断言,再加之他后语之中揭示的结婴关键,招凝下意识握紧上古云纹玉佩。   又听他道,“你体内有他的气息,想来是双修道侣,也对,只有道侣之间,才能一人得道,惠及左右。”   “……”不知招凝是被隐隐的真相震住,还是被他的乱言摄住。   她久久不言,只闭目,意识入紫府,便发现紫府之中银芒汇聚宛若夜空银河,流淌在元婴周遭,好似将整个元婴浸浴其中,属于招凝自身的法力清光与功德金光完全被压制,没有丝毫泄露。   看起来……看起来当真像是……但不得不说这股力量的变化恰到好处的掩盖了功德之力与神性,莫不是这般误导了祁裕?不,不是误导,是故意引导祁裕论证猜测。   招凝心头颤抖,忽而明白了天宫所说的“先行者”之意。   功德加身是她,神性觉醒是她,天道接引亦是她,但因为师叔“勾引”天道,借机“先行”,便转移了九洲视线。   “我师……我道侣如何了?”   祁裕眸中带着一丝怜悯,“八大洲强者围猎,禹余境尊者追剿。”   袖中的手紧紧握拳,指甲嵌入皮肉中,渗出鲜血都不曾察觉。   招凝想要质问、想要怒吼,全被强行按下,她不能暴露,至少不能在祁裕面前表现,待得祁裕走后,哪怕是大闹天宫诘问为何要让师叔做此“先行者”都可。   许是招凝悲伤的情绪怎么也掩不住,祁裕开口安慰了一声,“也莫要担心,也不是整个九洲都想要杀死这个变数的。”   招凝抬眸,“八大洲以九州封魔大阵封禁中州大陆,唯恐变数破坏大阵,将整个禹余九重天拖入浩劫之中。祁裕尊者此话说着,我如何敢信?”   祁裕一顿,“封禁中州不过权宜之计,禹余九重天乃九大洲,缺一不可。”他似说了什么,又似什么也没说,其后便不多言,只能意会。   招凝心中隐有所感,却只问,“祁裕尊者也在此列?”   祁裕笑道,“自然,不然为何托我将上古龙纹玉佩转交于你。如何?仙子现在觉得本尊是敌是友。”   指腹拂过玉佩表面,其上鳞片栩栩如生。   “祁裕尊者,告知于我这般真相,是想让招凝助你何事?” 第275章   祁裕看着招凝, 一字一顿地说道,“带本尊去阵法核心。”   只字未提是什么阵法,但除了九州封魔大阵, 还能是什么。   且不说招凝岂会知道阵法核心在哪, 就只说祁裕乃九洲元神,他此刻想要去阵法核心, 绝不可能是替九州解除困境。   刹那间, 招凝甚至觉得上古龙纹玉佩不是师叔托他带回的,而是被他夺来故意骗取信任的。   长袖下, 龙灵大抵感知到她指腹间的力量,从玉佩中探出虚影, 在她指尖盘绕一圈,又消失不见。   玉佩未有异常,莫不是师叔故意安排?   “祁裕尊者持有信物, 招凝自是信尊者非敌。”招凝翻手收了上古龙纹玉佩, 看向祁裕,“但九州封魔大阵不仅以天堑海隔开中洲与九洲, 更是代替地膜抵挡着域外天魔。如此重地,尊者再是友善, 招凝都不可能轻易带您前往, 更何况招凝亦不知在哪, 祁裕尊者找错人了。”   招凝假意转身遁走, 虚空刚破开, 便被祁裕随意复原了。   他语气里还是带着笑,“仙子, 不必对本座戒备。九州封魔大阵核心之地,唯有持九州轮可入。”   招凝缓慢转身, 听他继续道,“九州轮乃远古纪元所留至宝,共六枚,代表六种大道,同时,各自开启九州封魔大阵的六个入口。只是百万余年过去,六枚九州轮散落在禹余九重天各地,上古纪元,禹余境又仿照九州轮制成禹余赦神令,以规避天罚,只是这般也使九州轮更加难觅。”   原以为九州轮这名字是毕玲燕自行取的,却不想此物有二名,禹余赦神令是假,反而九州轮是真。   只是连毕玲燕都分不清二者,如今看来能被自己斩成两瓣的,便是禹余赦神令,另一枚打开千韧山脉莽荒秘境的便是九州轮。   等等……难不成那古怪的莽荒秘境是……   他盯着招凝,“本座能感知道,你正巧有一枚。不管此令是你道友所赠,还是你自己所得,你必知道阵法核心在哪。”   “知道与否,全凭祁裕尊者一句话。”招凝压下情绪波澜,平静以对,“祁裕尊者自言与九州站在一处,那便敢问一句,尊者特意神游入九州,莫不是仅仅是去看九州封魔大阵而已吗?”   她目光中的神色,让人感觉好像洞悉了一切。   “哈哈哈哈,仙子聪慧。”祁裕大笑,又很快神色郑重下来,“本尊要加固天堑海边界。”   即使在意料之中,招凝心头也泛起丝丝缕缕的抗拒,这意味着通过望仙岛进入九洲的神游之路也被斩断了。   果不其然,祁裕补了一句,“先有你神游蓬莱,私入蓬莱盛会,后有变数闯九洲,引起轩然大波,禹余境可是对蓬莱好生质疑。如今,本尊也算是‘戴罪弥过’。”   “祁裕尊者说笑了。”招凝淡道,“蓬莱自上古便有圣名,即使九州隔绝亦听闻过蓬莱仙岛,岂是他人可问罪的。”   祁裕笑而不语。   招凝知道,祁裕此番这般坦诚,应是师叔在九州斡旋。   能说到这般地步,想来与师叔关系并不差,换句话说,即使祁裕伪装和善,元婴境界的招凝在元神尊者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思索再三,招凝决定冒险一次。   “祁裕尊者,我可以带你去九州封魔大阵的核心之地。”与其说是信任祁裕,不如说循着师叔安排。   招凝转身,再破碎虚空,此时再无他力阻止。   一瞬入千韧山脉高空,转瞬祁裕便出现在她身边。   招凝默然抬手,掌心向下,九州轮缓慢从掌心下方三寸旋转而出,三千光华从中洒落,坠入山脉之中,渐渐的,山脉泛起大型符箓流光,直至流光上扬,接引三千光华,于山巅汇聚成硕大的九州轮虚影,其上每一处玄奥神秘之地依次点亮。   在等待莽荒秘境打开之时,招凝恍惚想起当年坠仙域归来,师叔打开此处,本意救弟子,却迎上了无尽的厌恶和质疑。   她忽而问,“尊者可知,我师……道侣情况如何?”   祁裕目光一直落在九州轮虚影之上,未有抢夺九州轮之意,却又像透过九州轮看向什么。   “本尊数十年前遇见过他,尚且好着。只是,听闻前一阵东皇神墓开启,似是闯入了其中。”祁裕转眸看招凝,“那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即使本尊也要掂量几分。”   招凝垂眸,“祁裕尊者都说他乃九洲变数,天道眷主,这东皇神墓再怎么凶险也留不下他的。”   这句话说的坚定,但其中强行压下的惶恐只有招凝心知。   她转移思绪,“祁裕尊者,秘境开启了。”   硕大的九州轮虚影完全被点亮,随着祁裕和招凝的一同进入,而恢复原状。   秘境内部,不用招凝判断阵法核心究竟在哪里,祁裕早有感知,只见他抬手一划,便见莽荒之地地动山摇,最高一处荒山从中一分为二,紧接着炽热的火焰从其中冲天而起。   那并非寻常火焰,而是三昧真火,如此浑厚且灼烧整个地底的三昧真火前所未见。   但祁裕丝毫不曾停顿,径直往三昧真火中去,招凝紧跟在后。   这三昧真火区域仿若最初一道屏障,再向下更艰险的阵法层层显露,直至最后,仿若坠入虚无之地,五感六识皆被压制,对时空的感知在渐渐消散,连对自己的认知都岌岌可危。   彷徨、迷惘、绝望、恐惧、颤抖……无法控制的情绪认知钻进意识里。   “太虚,无妄,破!”   下一刻,只神思一恍,外来侵入的负面情绪都碎了,五感六识归拢。   入眼却是……却是在九州高空?   纯白的云层在周身拂过,带着淡淡的湿意与清凉,高空的风彻骨之寒,透过云层,脚下是山川河山,是人间烟火。   唯一的区别便是……上百根巨大晶柱立于九州各处,共同支撑起无垠的天。   不,这里不是九州,这是在九州封魔大阵的核心之地,是九州的投影。   “通天神柱。”   祁裕的声音响起,他说,“一共二百零六根。传闻,只要将通天神柱一击击毁,便能强行破开九州封魔大阵。”   离他们最近的一根晶柱不过百里,一步靠近,站于晶柱中部旁侧,那浩瀚而古老的力量便让人颤抖臣服,但却又并非那般霸道,哪怕伸手去触,都未曾激发杀意。   只是指尖仿佛因为那一触,随着晶柱外涌动的毫光而感知到无尽的战意。   耳边是浩浩战场嘶吼之声,眼前晃过的是奇诡无比的天魔之相,和神光浸入血色的上古大能。   “那是禹余九重天大道之巅。”   祁裕感慨道,“万千生灵,各有其道,道道成神,道道无尽。只是浩劫之后,中州封闭断绝,九洲各自为政,禹余九重天不在啊。”   听此感慨,招凝忽而明白,师叔为何让祁裕转交玉佩。   她默然片刻,便道,“此地尚未入九洲封魔大阵真正之核心。”   九洲投影,不过是表象,阵法关键在表象之后。   但显然,二百零六根通天神柱之下,哪怕元神、元婴,渺小如蝼蚁,根本不可能在深入。   “到这里就够了。”祁裕说道,“天谴海屏障以最外围九根晶柱为引。”   只见祁裕掐出法决,繁复诡谲的道法变幻莫测,他身上的气势越来越强盛,直到招凝都无法靠近三丈之内。   浩瀚的力量从他身上涌出,遥遥天际,一根晶柱似是更加亮了。   紧接着,第二根、第三根……直至第七根……   祁裕的身形晃了晃,险些从高空中坠落,而此刻他的身形已经介于虚实涣散之间。   招凝微顿,他在将自身……不,是这分神的所有力量注入九根晶柱中。   祁裕稳住身形,动作并未停下,继续之前的法决,直至第九根晶柱亮起,他的分神宛若游丝,但他的身形依旧忽隐忽现。   而此刻,随着第九根晶柱亮,最外围的九根晶柱光华呼应,阵法符纹于九处游走,便见边界之地,极光重重叠叠,如天坠纱幔,迷雾自海而出,如大浪翻涌。   祁裕满意极了,微微点头,又在这时像是意识到什么,转而看向招凝。   招凝依旧保持着远观的状态。   祁裕奇道,“此天堑海隔绝之阵加固,尔等九州之人可再也不可能神游去九州了。你便毫无感觉?”   “又如何?”招凝淡道,“只要天道尚存,变数尚在,中州与九洲便无天堑,来去之间不过是时间早晚。倒是祁裕尊者,怕是要元气大伤了。”   天堑加固,九州再无法神游去九洲,那他这分神也回不去了。   “哈哈哈,不过是分神一缕。”祁裕看着招凝,“倒是仙子之心性,颇令人惊异,若有一日随你道侣来九洲,可来蓬莱,本尊好生宴请一遭。”   “招凝记下了。”她淡淡揖礼。   祁裕又道,“此番固天堑多谢仙子相助。待本尊神散之后,仙子还是去星灵遗墟走一遭吧。那里是星灵神树初生之地,后来才被蓬莱移栽去云海之中。你体内的星灵果道意并没有完全吸收,借助遗墟残留道意,这境界便能更加精进一步。”   “多谢尊者指点。”招凝抬眸,将祁裕分神已经无法凝聚成型,又道,“祁裕尊者,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最后的分神一分成九,入九根晶柱,九道光华自晶柱内部冲天而起,直至入天幕,泛起一片光华,转而消散,而天际极光与迷雾却是重重之后又重重。 第276章   直至祁裕的神魂气息完全消失在九州封魔大阵的阵法核心, 招凝定格在原地许久。   朦胧的阵法核心完完整整的呈现着九州,万万里便是万万里,一里不多, 一里不少。   二百零六根通天神柱泛着微弱的荧光, 交相呼应,无尽法则臣服其上。   恍若无知无觉, 上古龙纹玉佩再次悬停在招凝掌心, 龙影游走间,光华闪动, 许是招凝低眸注视的过于专注,其上光华恍惚夺去了视野之外的全部光线, 那些光线像是散落的星光,飘飘荡荡向龙影聚集。   时间过得极其缓慢,招凝回过神不过几个呼吸, 眸光晃动间, 适才的感知便散了。   二百零六根通天神柱支撑起的“九州”一如之前,招凝心中微微叹了一声, 翻手收好上古龙纹玉佩。   循着来时冲破大阵核心屏障的路,正要转身之时, 招凝忽而顿住, 袍袖挥动间, 一道清光刺入百里之外。   目标尽头, 却是一根通天神柱, 清光与荧光碰撞间,一道光华混杂的影子从通天神柱上被剥离。   “祁裕?”   招凝轻咦了一声, 但很快否定了这个认知,那不是分神残留, 仅仅只是一道影子。   影子向下崩散的下一瞬,陡然出现在招凝面前,影子晃动间伸出一只无视法则且形若枯木的利爪。   只听一声“叮”,招凝掌心清光聚集成刃,乃成实质,千钧一发之际猛然迎上。   暴烈是无声的,影子崩碎成无数道色彩各异的光线,渐渐的,光线变得扭曲,空间跟着交叠扭动。   招凝撤手转身之间,却见视野里还是正常的九州世界,神识中却已经被无数光线占据。   那些光线将整个九州撕扯着,让九州变得扭曲而光怪陆离,一时间仿若坠入虚妄。   招凝的意识似剑、似一道锋芒,伫立在虚妄之中。   直至勘破神异,抓住一星半点的古怪,顺“藤”而去,刹那间,似有一个未知而神秘的地界在向自己靠近。   诡异至极,没有危险的预兆,相反,传递是和睦与祥泰,让人不由自主的与残酷而冰冷的九州相比较。   一种无与伦比的渴望在招凝心中酝酿,不知如何形容,就像是沙漠中的绿洲,杀戮战场中的止战之地,轮回深处的生生之域……   招凝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憧憬。   但与之相对的是,愈加的靠近,更深的感知,体内的修为便被层层压制。   九成……八成……六成……   招凝倏然之间意识回笼,比之莫名而来的安宁祥和,实力与修为才是最让她心宁的。   可就在招凝想要抽回神识之时,冥冥之中暴起磅礴的力量,神识竟被压制成千丝万缕实质。   招凝翻手一抓,功德之力穿过冥冥,如条条金色的锁链,与无形的力量缠绕,在力量触碰到的刹那,炸开一声轰然巨响。   明明现实之中一切毫无动静,但是招凝却仍旧后退倒飞出去数百里。   瞬乎之时,招凝身子猛然转动,她背身一刹那,手中冲出一掌,正巧与一股不知何时、不知何处冲来的风对撞。   下一刻,飓风四卷,而招凝的身子稳种在虚空之中,飓风没有吹动她分毫,只有乌黑如瀑的发和清浅纤柔的衣裳随之舞动。   “何者阻我!”   招凝轻斥一声,两方力量角逐,直至招凝寻及根源,功德之力倏然收紧。   很快,飓风在招凝身前渐渐汇聚出一道无形的影子。   又是影子。   形体是缥缈的,模样是不清晰的,它现身的刹那没有丝毫的停顿,径直向招凝冲去。   招凝沉眸,风卷在周遭,神光铺开,她感知某种无法言说的压迫感,同一时间,整个九州封魔大阵不再是她与祁裕一起进来时候的模样,而是变成了神识感知中那光怪陆离的景象。   一切仿佛都被光切割了,存在的,不存在的,现实的,还是虚妄的,都化作光斑。   金色的功德之力成索在招凝前方交错,那冲来的影子撞击到锁链之上,转而又化成了风,迂回在招凝周遭。   影子不见了。   但招凝却能从风里感知到那东西无处不在。   下一刻来自四面八方的力量涌向招凝,一时间,招凝反身对抗。   那些无处不在的力量,让招凝头一次感觉疲于应付,甚至没有办法挣脱。   不知过了多久,像是过了成百数千日,让招凝体内浑厚的力量都好似被抽干了,。   终于,招凝抓住了机会,那些围绕在招凝附近的风好似消失了,招凝趁此时间向来时的方向冲去,却没有想到还没有冲出几步,那力量又紧接着追了上来。   同时伴随这那力量的,是一股强悍的杀意。   招凝感觉到一股彻骨的寒凉,只让招凝心中的寒意飙升到极致,直至到最后,招凝不得已放弃了向外奔走的念头,只能全身心的应付这突如其来的杀意。   但古怪的,这杀意,招凝似是相识。   招凝下意识的,身前聚起神光,神光缭绕成盾,但是并没有阻挡对方的杀意,瞬乎间,盾就已经被对方破开。   但是不过是就这阻挡的时间,招凝却已经又是另一番动作,只见招凝猛地一转,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根长树枝。那树枝前段的一颗绿叶绿意盎然,就在舞动间微微一动,招凝的身形一晃,周身便呈现出阵阵电光,很快招凝身边的风便停顿了。   太虚无妄,第一爻,无妄,雷行。   招凝借此之时,向外冲去,却没有想到触及屏障之时,便忽而听到一声声呢喃之语。   那声音像是从遥远之地传来,声音重重叠叠,像是远古莽荒之地的声音,忽而之间,招凝意识到那时祭祀之音。   招凝不过一个转眸的动作,下一刻,光怪陆离的景象中出现的便是无数模糊的身形,那行身影嘴中念叨着都是祭祀之语。   招凝敏锐的感觉到那杀意更加重了。   她强行迫使自己挣脱这种不知为何呈现出来的画面中,下一刻,招凝的眼神不过微微偏移,招凝便又感觉到面前的景象又出现了变化。   并非是毫厘视野中的画面延续,而是新的祭祀画面,如果说刚才的画面中是无数生灵的祭祀,有妖族有人族,那这一次就是神的祭祀,每一个祭祀者背后都呈现着巨大的道相,道法光晕仿佛透过画面刺入意识中,他们的祭祀之语同那些生灵祭祀一模一样。   但那杀意并没有因为这些人的出现而变得更加强悍,它依旧是原来的状态。   招凝视野再微微偏移,便能感觉到更多的祭祀画面,仿佛毫厘之间便是一副完全不同的祭祀画面。   那些祭祀之语在招凝耳中听得越来越刺耳,那些无处不在的杀意让招凝的意识崩到了极致,那些声音就像是一把把利剑一般好似要刺入到招凝的耳朵里。   下一刻招凝意识到到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她猛然向周遭一偏移,她下意识的想要躲开这一攻击,但是却又在电光火石之间意识到那杀意并非是躲避就能完全躲开的,于是她的动作忽而一顿,下一刻招凝周遭的力量忽而涌动,神光绽放出明亮的光华,紧接着招凝却是嘴中微微呢喃,明明不过是一声呢喃之语,却仿佛在冥冥之中汇聚出一把利刃,转而向迎面而来的攻击冲去。   却听一声,   “杀!”   七杀极意之杀。   此音一处,所形成的力量忽而之间让招凝一顿,因为招凝忽而意识到对面的力量似乎也是这杀之意。   刹那间,两方的冲击,不知是不是招凝用命在赌还是如何,招凝只感觉到一阵阵的力量奔涌而出。   两方好像互为割据,冥冥之中把天地都切割成了两块,这一瞬,招凝却是冷静至极,她并没有停顿,而是直接施展太虚无妄道法,一道无形的波澜在面前涌来。   那七杀之意一瞬间更加强悍。   下一刻,对面的七杀之意,似乎意识到什么,转瞬就散了。   一切光怪陆离的景象似乎在映照着什么,一瞬间绽放出些微闪烁的光华,下一刻,招凝眸子一动,一切都消失了,仿佛融入到虚空之中,招凝看见的便不再是光怪陆离。   而是无数破碎的碎片挥散在幻境九州中,下一刻,又自行汇聚。   招凝微微一顿,瞧着那挥散的碎片,她伸手去触碰。   却见那碎片好似感知到什么,转而闪烁了片刻,很快便聚集成了一只纯白的骨头。   招凝反手展开,那骨头便静静的落在招凝掌心。   这只骨头没有丝毫的重量,落在掌心犹如无物般,但里面集聚的庞大力量却是骇人至极。   招凝陡而意识到手中的东西到底是什么,通天圣物级别的宝贝,   ——古神遗骨。   它是远古神灵的遗骸,是集聚神灵力量而仅存的唯一一只骨头。   这只骨头并不长,招凝微微握住,便感觉那遗骨好似感应到什么,紧接着飘散成粉末,一点一点重塑着新的形态,那是一只缥缈的剑。   “剑?”招凝心中疑惑,为什么会是剑。   就在这时,招凝神识中猛然捕捉到什么。   却见黯淡的虚空转而又恢复成之前九州的模样。   而对比之前,唯一的区别却是,招凝并没有处在原来的位置,而是指向一处。   九幽。   但这样的画面转瞬即逝,招凝感觉到这九州阵法核心中传来一阵排斥感,招凝知道不是再继续停留的时候了。   她再一次穿过那无法言说的阵法屏障,进入到莽荒秘境之中,视野尚未清晰,便察觉到阵阵腥臭传来。   招凝霍然抬手,神光从她掌心晕开,瞬间将她周身半里包裹,再一抬头,便看见那腥臭的来源,那是一只庞大犹如山川的巨物,只瞳孔的大小就已经犹如屋舍,人族站在它面前,渺小到瞬间被压垮。   它张大着血喷大口朝招凝嘶吼着,伴随着这一声嘶吼,更多的狂躁兽吼之声向招凝涌来。   却见莽荒秘境中到处都是远古野兽,这些野兽残留着最原始、最狂躁的弑杀之力,所有野兽都敌对向招凝。   招凝冷眸扫过,瞧着四面八方的野兽,再瞧一眼那巨大野兽寸寸逼近。   她只是微微提眼,一瞬间,她手中的力量一震,瞬乎间,一圈圈无形的波澜荡开。   “吼——”却听重重嘶吼声,那些野兽竟直接被震开了。   无形的波澜好似将这些野兽一瞬间推远,方圆十里之内尽数空荡。   招凝掌心一转,力量撤回,背手一顿,便察觉到为何这些野兽重重叠叠的聚集在这里,正是因为招凝之前察觉到的神秘之地,那些气息伴随着招凝冲破屏障,而稍稍泄露出些许的气息。   哪怕是招凝都隐隐有向往之感,更何况是这些野兽。   果不其然,被震开不到几个呼吸,那些野兽便重新聚集而来,更加疯癫了,同时,招凝穿越的屏障又自行修复,那些气息彻底被阻隔,狂躁的野兽们一瞬间像是迷失了。   这种仿佛失去了猎物的感觉让野兽彻底发狂,根本不再顾忌招凝刚才轻而易举震开他们的实力,暴躁的冲向招凝。   招凝并不想在这里久留。   她甚至没有去管这些奔来的野兽,她只是脚尖一转,身后便出现破碎的虚空,是踏出此地的通道。   却不想招凝半只脚还没有迈出,突然之间虚空晃动不稳,扭曲的好像瞬间崩碎。   招凝一顿,下一刻,在扭曲的虚空之后,忽而钻出来一只细长的影子,它没有形态,唯有一只通红而可怖的竖瞳,身上其余的部分都是缥缈的状态,时而聚拢成雾,时而消散不见。   “九幽鬼炁。”   招凝辨认出这东西的身份,它已经冲到招凝三尺之内,但下一刻,功德之索在招凝身前交织,很快那东西便被撕开。   这东西早在远古纪元便已经彻底消失了,却不想这莽荒之地中仍然存在着,这让招凝一时间再一次对这莽荒秘境感觉惊疑。   只见招凝周身的神光一阵,那些趁着九幽鬼炁冲来的野兽,被招凝再一次冲开,野兽冲撞间,整个莽荒秘境地动山摇。   招凝不再停顿,直接穿过破碎的虚空,离开了莽荒秘境之中。   外界此刻还处在深夜,许是因为招凝离开莽荒秘境的动静过于轰动了,整个千韧山脉好似在跟着晃动,入口的光华铺在千韧山脉的峰顶,好似成就了一座座光耀圣山。   招凝本想就此远去,却听见叫喊声。   “快走,快走,地动了。”   “快,怕是山神怒了,快!”   “……”   这些叫喊声此起彼伏,招凝神识扫过,便见不少低阶修真者从千韧山脉中奔出。   有些纯粹时被巨大的地动惊着,有的却是趁着混乱掩盖着什么。   但事实上所有的逃亡,确实是因为招凝冲出之时引发的动荡造成的。   只神识掠过的一瞬间,便见滚滚山石从陡峭的山峰中滚落,山下数十人惊恐的逃窜着。   这些低阶的修真者受到千韧山脉的压制,没有办法御风而起,所有的灵力都没有办法大幅度施展,在这生死之际只能靠着最本能的动作奔逃。   “救命啊。”   “快走。”   “山要塌了。”   “……”   招凝并想因为自己的动作而牵连出这么多无辜的低阶修真者。   她手上法决一转,一道清光铺开,并没有直接呈现在这些慌乱的修真者面前,只是融入到滑落的山石之中。   “啊!”却见一个少年不慎跌倒在地,眼看着一只巨大的山石已经步步逼近。   “救命!”   “小椿!”   他尖叫着,他同伴也惊呼着,同一时间下意识施展出法术,奈何炼气期的灵力不过放出周身三尺就已经消弭成空了。   少年仿佛已经在等待死亡的降临了,双眸颤抖而紧张的闭着,可是,预料之中的死亡并没有来临。   地动之声仿佛也消失了,只有细微的山石碰撞声。   少年颤抖着睁开一只眼,看到的是压迫感极其强悍的山石,那山石犹如半个山丘,而少年完全处于它的阴影之下。   一瞬间,少年便软到在地。   好一会儿,直到同伴惊叫着,“快走啊。”   少年才猛然意识到,面前山石并没有滚动,仅仅是定格在他面前,他颤巍巍的向后蹭着,生怕自己动作再大些许,就能惊动这诡异定格的石头。   直至挪动了半尺,他的两个同伴已经返回到他面前,一左一右的撑起他的胳膊。   “快走。趁现在。”   “没事了,这东西卡住了。”   两人把少年拖开,少年僵硬的目光才意识到,这只足有小山大小的巨石竟然被一颗扭曲却未折断的铁木树拦下了,而后方犹如瀑布的山石流被巨石挡住了,一时间这山暴瞬间就停止了。   他们离开原地数丈,少年忽而意识到什么,“山石停止了,我们要赶紧回去找尚兄。”   “怎么找,所有的路都被封死了。”   同伴们犹豫了片刻,有人却是果断说道,“而且尚兄适才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他要筑基了,我们根本没有办法将他带出来。”   少年意识到什么,也迟疑了。   “也许这就是尚兄的机缘吧,若是他顺利筑基,日后必能顺利离开此处。我们去归元城等着吧。”   一行人自知这才是最好的办法,看着已经完全面目全非的千韧山脉,最后只能迫于无奈离开。   所有人走后,一道清光出现在巨石前,渐渐汇聚成一清灵人影。   招凝只看了一眼他们远离的背影,再转眸看那巨石,视线却透过巨石,穿过层层岩石阻隔,看到深处景象。   山脉之中通道交错,是废弃数千年的矿洞,矿洞四壁零星坠着一些紫色的晶体,紫金矿,筑基境不可多得的材料。   招凝原本以为有人被山石困在矿洞之中,却没有第一时间感知到人,却是稀奇,能在元婴神识之下都能悄无声息。   但显然并没有隐藏多久,极其细微的波动在招凝感知中出现,神识一动,招凝察觉到微弱的气息。   那气息并非受了重伤,神识穿过刻意封堵的洞口,招凝看见了洞中盘坐的男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   整个人的气息内敛至极,五识六感已经完全封锁,周身浮动中三寸微光,使得他的模样看起来有些朦胧,他的气息更像是被隔绝了,仿佛成了一具雕塑。   倒也不是不可能,若是他没有度过这筑基冲击的重要屏障,他会永远保持这样的状态,永远不会醒来,彻底成为一座雕塑。   此人周遭散落着一些物件,有些是矿洞中采集的紫金矿,还有不少瓶瓶罐罐,都是装满了丹药。   其中一个丹瓶被打开,几颗丹药从其中滚了出来。   是筑基丹。   一瓶筑基丹中至少有五颗。   对于练气境的低阶修真者,筑基丹可是价值不菲,这人倒是有些能耐。   不过,他眉心并未沾染黑气,想来也不是大恶夺宝之人,看来是有些机缘在身的。   招凝心中微微一动,这机缘……谁说不是呢。   忽而间,丹瓶中的筑基丹全部自行滚动出来,刹那间药香四溢。   这般浓郁的药香,甚至让沉眠在突破境界之中的人周身的屏障微微晃动。   不过除此之外便没有了其他的表现。   五颗丹药悬停在空中,分立在他四周,一道清光顺着丹药而走,紧接着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将五颗丹药蕴藏的力量勾连,隐隐的向那沉眠之人汇聚,细微的光华形成的仿佛是一道迷失许久的阵法。   很快,那宛若石雕般的人物气息似是微微提起一些了。   掠过此处的神识转而收回了。   此人功法特殊,机缘他碰上了,但是能否突破却是他自己的本事了。   千韧山脉的异变彻底停止了,也没有再牵连起其他的无辜之人。   招凝抬眸看了一眼,天空云层些许厚重而低沉,但招凝的目光却透过它看到了一座宫殿。   下一刻,招凝的身影消失在原地,再次出现,却是在那座缥缈的宫殿之中。   还没有进入宫殿,便听到一声熟悉的笑声。   “本尊适才还同霜泷尊者聊着,这九州还有何人能在千韧山脉弄出这般动静,却不想是百年未见的故人。”   是浩初尊者的声音。   招凝踏入宫殿,却见天宫之中的尊者有三,鸿德尊者、浩初尊者及冷霜泷俱在。   三人笑着朝招凝颔首。   招凝礼身,“见过三位尊者。”   冷霜泷目光落在招凝身上,“百年不见,你的修为更精进了。”   “只是卡在瓶颈之中,迈入元婴中期些许困难,便索性出关了。”   “招凝小友不过百余岁,这元婴境界关关难过,但心诚神定,终有一日关关得过。”鸿德尊者捋着胡子,笑着指点。   招凝谢过鸿德尊者的指点,抬眸看了一眼三人,招凝接触天宫以来,天宫中绝大多数只有一人镇守,少有超过两人的时候。   鸿德尊者似是意识到招凝的疑问,他坦然解答,“天堑海最近起了些许变化,不知招凝小友可有所感知。”   “这天堑海的迷雾最近万年些许薄弱,有些时候隐隐还能感知到对面的气息,可是一晃之间,这天堑海好似又成了天堑之地。”浩初补充道。   招凝没有隐瞒,只说了一句,“招凝知晓。”   冷霜泷看着她,忽而察觉到什么,“瞧着你似乎知道更多的事情。”   招凝平静道,“九州封魔大阵被加固了,以三劫尊者分神祭炼为代价。”   “什么?!”浩初与冷霜泷同一时间惊愕出声。   而鸿德尊者顺长须的动作也是一顿。   三人的目光同时落在招凝身上,鸿德尊者的声音依旧平缓而温和,他道,“招凝小友可愿同我等说说此事。”   招凝微微颔首,说起祁裕分神闯入九州之事。   提及上古龙纹玉佩之时,她的目光在几人身上划过,意外的,他们并没有太多波动,似乎有所预知。   招凝沉眸,只说到祁裕分神献祭之后便终了。   “呵。看来那边也是各怀鬼心。”浩初尊者嗤了一声。   “这蓬莱仙岛倒是理智,九洲本就是一体,若是以为愚蠢的封禁九州就能使其余八大洲高枕无忧,才是荒诞。”   “这么说,若有机会,倒是可以与蓬莱谈谈合作。”   浩初尊者若有所思,冷霜珑眼聚寒霜,唯有鸿德尊者含笑着看着招凝。   “招凝小友,似有疑问。”   招凝淡漠,“招凝不提九洲局势,也不问时墟之难,只是想问一问,几位尊者似乎对此事心中早有猜测。”   她忽而抬起手,上古龙纹玉佩悬停在掌心,“更是对它的出现不甚惊讶。看来,师叔与几位尊者之间还有其他的沟通。”   鸿德尊者放下手,正襟危坐。   冷霜珑和浩初尊者对视一眼,又默默收回目光,沉默不语。   招凝语调缺了几分客气,“想来是招凝问的含糊,那还请诸位尊者替招凝解释解释,何谓……先行者?”   天宫大殿中陷入沉寂,仿若两方对峙着,只是少了剑拔弩张的杀意,可谁也不想再这般下去,杀意远比其他来的更快更猛烈。   直至一声叹息。   “哎……”鸿德尊者叹了一声。   他缓缓站起身,一步一步拾级而下,顿在招凝面前,“这些年,九洲的渗透无处不在。他们已经窥视到九州变数。”   招凝沉默,只是目光一措不措地直视着,仿佛在质问,当年结丹之时,天宫认她为万年之变数,可是从结丹到结婴,百余年过去了,她这变数平平淡淡又带来了怎样的变化?难道仅仅是因为她得天道接引,能穿破大阵屏障感应到九洲吗?   “风起于微末。”鸿德尊者笑着,错身远离招凝,走到天宫门边,看着涌动的云海,背影中满是沧桑,“还不到时间。”   浩初和冷霜珑亦走近。   冷霜珑道,“你还记得那个诡异的朱州吗?”   “朱州红袍?”   “不,我是说那群古怪的自称‘玩家’的异界人。”   冷霜泷眸色冷极,“我们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但是我们知道他们放任不管假以时日必成天灾。”   招凝不知他们从哪里得出的结论,但能从天宫尊者们口中得到这样的答案,必是棘手之极。   “那些‘玩家’对于我等修真之人宛若蝼蚁,可是蝼蚁悍参天之树却也不是不可能的。”   浩初话落,却见他一挥袖,大殿外的云海忽而起了变化,一座座云做的浮雕升起,渐渐的那些浮雕凝成实质,大殿外不在是高空云层,而仿佛处在黑暗之渊,那些浮雕就镌刻在无法触及的深渊边缘的岩石上。   招凝走近大殿门口,鸿德尊者目光落在这变化上,话语却是对招凝说的。   “一万年前,我们深入九幽,在九幽至深处,看到一段九州封存的记忆。”   随着鸿德之语,招凝仿若经历了当年之事——   “这是何地?”彼时的浩初尊者声音更显清亮。   “不知,应是数万年前的某处遗址,只是这些浮雕想要告诉我们什么?”另一位尊者的声音响起,招凝从未听过,大抵在这万年的岁月中逝去了。   “倒是热闹,我还以为数万年前的九州该是一片荒凉之所,却不想倒是城池宗门林立,人族欣欣向荣。”   “确实格外热闹了些。”鸿德尊者的声音响起,却是又顿了顿,而后说道,“就是热闹过了。”   “何出此……”浩初尊者刚想问为何,声音却卡住了,却见他们前方浮雕呈现出诡异之景。   那些人族疯狂向一位神族涌去,即使这些人对于神族来说不过是蝼蚁,动动手指便能将他们彻底剿灭,可是他们好像不知惧意,甚至脸上挂着兴奋的笑容,源源不断的向神族涌去。   残肢混杂着血肉,神光裹挟着血光,重重刺激着眼球,但除了神族,仿佛所有人都沉浸在这场厮杀之中,直至最后神族被拖垮了……   浮雕演绎着一场荒诞,可是荒诞之后还有更多的荒诞,那些不死的人族占领了整片九州,他们的力量撼天动地,直至一日,有人触及到时墟,天塌了,天魔侵入,混乱与血色交织,最终的最终,大清洗开始了。   “风起于微末。”光影之中的鸿德尊者再一次提及这五字,却是另一种心境。   光影恢复成本来的模样,云海滚滚,一切掩盖在平静之下。   “当年昆虚之事牵扯到朱州,朱州红袍尚未成型,便只寻根溯源而去,天宫便察觉出他们与九洲有所勾连。但对面隐藏的太深,又或者说,我等实力根本没有办法深入。”   “彼时九州出现了种种超乎寻常的诡异之事和古怪之地,我等只能轮番驻守朱州。直至一日,我们从那些异界人中抓到了一丝线索,搜寻到一道来自九洲的力量。那是九洲高劫元神的投影落在朱州夜幕之中,以阵法召唤出来自异界的神魂。”   招凝转眸看浩初,他的话语并没有停顿,“后来,我们意识到这群人就是九幽深处记载的荒诞‘人族’,若想破解阵法,必须从根源入手。”   最后一段话出口,招凝自知他未完之语。   “杀了高劫元神。”   “呃……”浩初尊者顿了片刻,“可以,但我等无此能耐,只能斩断其与阵法的联系。所以……必要有人前往九洲的。”   “恪渊从时墟回来,甚至比我们更熟知九洲封魔大阵,更容易参悟时空之力,他是合适的人选。更何况,九洲的渗透,我们已经快无法阻止了,再他们发现真正的变数前,又或者你成就元神之前,的确,该转移转移他们的注意了。”冷霜泷紧盯着招凝说道。   长袖中的手紧了紧。   冷霜珑安慰道,“别担心,招凝。恪渊不会有事的,他有上古龙族血脉,哪怕绝境也可涅槃。”   浩初道,“招凝啊,好好修行,时墟之期将至,我们还有一场大劫在等待着,只有实力足够强才能走下去。若是从时墟之中得了机缘,化神之后踏入元神,天道接引,就是再次相见的时候。”   鸿德尊者也道,“招凝小友,宽心些,此时此刻,实力远比什么都重要。那处星灵遗墟的确是个神异的地方,我也曾经历一二,得过些许机缘,快去吧,机缘可不等人。”   招凝抬眸,看着这三人温和的神色,她忽而退了半步。   “几位尊者待招凝是好的,招凝自是明了。招凝也自知自己实力低微,于九州大局影响微弱似尘埃,只能依靠诸位及师叔撑起一片可喘息成长的空间,但,还是想多问一句……”   她目光坚定。   “……仅此而已吗?”   众人一顿,甚至有些许的僵直,浩初尊者本想继续辩解这什么,却见招凝再次拿出上古龙纹玉佩,功德之力渗入其中,盘绕龙影中央突兀出现光点,那是九州阵法核心散碎的光华不知何时内敛成的一点星光,星光的本质却是……   时空道标。   她又重复了那几字,“当真仅此而已吗?”   众人失去了所有言语,直至鸿德尊者叹了一口气。   “是……确实。我们另有想法。”   他看着招凝,一字一顿道。   “更想要的是……一条路。” 第277章   三个字出来的一瞬间, 招凝竟然并没有半分意外,甚至有几分想笑。   事情来来去去,终究还是九州的人想要出去, 九洲的人想要觊觎。   鸿德尊者并没有在意招凝些许的漠然, 他只是说道,“招凝, 九州被困了数百万年了, 每一个登上天宫的元神都想要出去。”   “我知。”招凝也道,“但, 数百万年的封禁,打开一条通道当真那般容易吗?”   不知不觉的, 招凝恍惚想起当年在红树小院,师叔残留的气息凝结成实,坐在她身边告诉自己, 师叔来接你。   招凝微微阖目, 掩去眼底波澜。   鸿德尊者却摇了摇头,“我们知道很难, 但这是我们唯一的后路。”   他说的太过严重,以致于招凝一时间没有办法判断他究竟是在夸大, 还是有某种巨大的灾难在靠近。   浩初尊者并非鸿德尊者那般深沉的性子, 他补充的话语更加直白。   “招凝, 我们找到了打开一条通道的线索。从那高劫元神的投影之中得来。”   意料之外, 却是情理之内。   “如何打开?”招凝只问, 这四字没有初闻该有的激动,也没有不信的质疑, 平平淡淡,顺着他的话带出的一句似的。   浩初尊者意外的看了招凝一眼, 还是回答道,“借助某种元神之法,神魂投射到时墟之中,再挣脱时墟进入九洲。”   他口中的“某种元神之法”无一例外便是朱州高劫元神投影之秘法,而这般做的代价,便是神魂撕裂,轻者元气大伤,重者元灵消弭。   若是能顺利进入九洲,元气大伤又算什么。   这一切似乎很好理解,可是偏偏又一点让人无法认可。   上百万年了,数万年前也有异界之人受召唤而来,这样的元神之法绝非唯一,或许那时就有了类似的方法。   意外就意外在,他们所有人都认可了这样的方法。   “我知道你质疑。”冷霜泷看透了招凝 的不解,“但是,招凝,我们等不了了,更没有办法待一切明朗。”   他们三人对视了一眼,还是冷霜泷继续道,“我们推演不出三百年后的九州。”   招凝顿住,原本埋藏在心底的情绪忽而变得不值一提了。   她的说法好似再说……再说……九州没有未来了。   “你的理解并没有错。”   浩初尊者目光中难得流露出悲伤,“本尊能感知到自己的死劫将至。”   视野内,冷霜泷看了一眼又缓缓垂下,“我亦是。”   招凝惊愕,又看向鸿德尊者,他浑浊的目光看透了生死,只冲招凝微微一笑,像是再说,死劫罢了。   或许只是凑巧呢?   招凝心底明明清楚这只是自我欺骗,可还是无法控制的下意识辩解,她再开口,声音中微微带着茫然,“其他呢,其他四位元神尊者。”   “没有意外。”   冷霜泷给了招凝无比残酷的答案。   元神尊者,早就超脱了天道轮回,他们寿命悠长堪与天齐,他们于天道之下铭刻道心,窥的一丝法则之力,借助法则推衍,能预知自身劫难与生死,比元婴上人本能的威胁感知更加精确。   七位尊者都察觉到自身死劫,是的,那便是浩劫将至,没有意外。   “是因为时墟之期吗?”招凝喃喃而问。   “没有其他的可能了。”浩初尊者说道,“从昆虚之乱起,便昭示着时墟已有漏洞,天魔入侵便是早晚之事,天魔至,大清洗至。”   招凝垂下眼眸,或许几百年的岁月并没有让她第一时间感知那种浩劫来临的绝望,但她能分辨出三位尊者所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鸿德尊者道,“这一条路或许就是九州的退路了。”   “一切如果重新开始,便又是上万年恢复生机的时间。再想有这样的机会,很难很难了。”   鸿德尊者说的没有错,一时间招凝种种质问都被迫压在心头,而面对的是更重的来自整个大局的压力。   “三百年时间,很快就会到了。”浩初尊者说道,“我们会提前百年的时间前往时墟入口准备,招凝,到时候九洲所有上品金丹都会出动,谁也跑不了。若是我们在时墟之期到来之时,将一些修真者送入九洲,他们就会成为九州的种子。”   “我知。”招凝很快回答道,她话语里掩藏着无力感,“是招凝过于刨根问底了。”   鸿德尊者笑了笑,靠近招凝,他身上散发着一种令人心头安顺的力量,“无妨的,招凝小友,如若没有你,我们连这个机会都没有。你才是我们最重要的种子。”   招凝垂下眼眸,没有应鸿德尊者的话。   “好了,鸿德尊者。”冷霜泷轻声打断,“想来招凝也知晓了,我们还是不要再耽误招凝了。”   “是的,快去修炼吧。”鸿德尊者温和的说着。   招凝朝他们微微礼身,没有多说什么,只反身离开。   待招凝离开天宫之后,三人依旧站在原地,鸿德尊者微微叹了一声,浩初尊者又道,“如若不经历时墟,她是不会明白的。”   “三百年的时间,九州也开始要准备了。”   众人不再多言,恢弘的天宫渐渐隐藏在云海之中。   招凝自天宫落下,心里仿佛有千斤重,原本想要探究师叔先行之迷,却没有想到牵扯出更深的威胁,那些对于师叔的愧疚硬生生的被压了下去,招凝知道自己实力太过低微,甚至连愧疚的资格都看起来可笑。   她头一次陷入这般深深的无力中,她落在千韧山脉下方,没有御空也没有飞行,徒步缓慢走着,大抵这般动作能让她的思绪完全沉静下来。   一步一步走下千韧山脉,带到招凝走出茫茫千韧山脉已经不知是几月之后了。   对于元婴上人来说,时间似乎也不像是时间了,招凝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叩问心神。   每一步都像是在对自己的质询。   走出千韧山脉,昆虚的热闹隐隐浮现,只是对于招凝像是没有感知到一般,她沿着出山的小道一步一步踏出,不久便看到很多人分散在一处入山口中。   这些人有些是散修,有些是宗门结队出来历练的弟子。   招凝无声穿过他们,没有招凝的动静,他们甚至察觉不出招凝,直至招凝从他们身边走过,不假掩盖的脚步声才陡然让他们惊醒,有人从他们身边路过。   有些人戒备的看着招凝,有些人没有感知到威压,只是好奇招凝为什么会这般空手从千韧山脉出来。   还有人想的多了,瞧着招凝沉下的神色,只以为招凝是在千韧山脉中遭了大难侥幸逃生还慌神着。   但这些看法并没有持续太久,当招凝远离他们三丈,他们身边些许的动静引起了他们的注意,抽神的瞬间,这段关于招凝的记忆变得无关紧要了,渐渐便隐藏了。   有些人只是简单看了一眼招凝,便没有更深的注意,或者说他们有更加急迫的事等待着。   “这都数月了,千韧山脉都再次恢复平静了,尚兄却没有一丝消息,实在让人心头难安。”少年的声音颇为熟悉。   不过只是在招凝耳边划过。   几个散修围坐在大树下,有的沉神打坐,有的担忧至极。   “郭小友且放宽心些,修真界生存,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郭椿是这群散修中最年轻的,却是似模似样的叹了一声,看着沉沉无尽的山脉。   “话是这般说,但我听说尚兄所修行的功法,即使有筑基丹在手也是九死一生,即使他没有困在紫明小秘境中,而是寻了一处筑基,也是危难啊。”   这般话一说,其余人的神色也迟疑了。   “说来也是,我们从大靖国进入昆虚,在灵雾森林就耗费了将近五年的时间,尚道友实力最强,天赋最高,一路从练气三层冲击到练气大圆满,是我等所不能企及的,若非尚兄,我们如今怕是没有办法站在这里。”   有一人附和,少年的心更加坚定了,他径直站了起来,说道,“无论如何,我都要再去一趟紫明小秘境。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对,不管怎么说,也要将人从里面扒拉出来。”   众人一拍即合,一一起身,正准备往千韧山脉里去,却听一声从千韧山脉中出来的笑声。   “哈哈哈,我尚夏又非当真成了尸体,怎的还要让你们从石碓里扒拉出来。”   这声音……几个散修一惊,转而大喜。   “尚兄!”   几人正准备迎上去,便感觉似有若无的威压,顿时更是惊喜又艳羡。   “尚兄,你筑基了。”   “机缘巧合。”   “恭喜恭喜。”   招凝原本已经走出很远了,大抵在这群聚集区的边缘地带,忽然间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头一次从自己心境叩问中分出一丝意识,缓缓向后转身。   遥遥看了一眼,那被恭贺和艳羡包裹的男子,正是招凝当初在矿洞中看见的闭死关的修士。   他身上朦胧的烟尘去除后,本貌颇为英俊,眉眼愈加有几分神似。   许是招凝的目光并没有掩盖,她更没有施展元婴境界的力量,那尚夏感应到了什么,抬首看了一眼,逡巡片刻,找到了招凝的位置,他带着几分茫然的看向招凝,似乎在辨认招凝是谁,大抵没有从记忆中扒拉出招凝的印象,亦没有感知到招凝的敌意,便朝招凝坦然的微微颔首。   招凝收回目光,她没有再深究那份神似,转身离开。   身后激动的声音还在继续。   “恭喜尚兄,如今你双十之年就筑基,可是难得一见的天赋,过些时日的昆虚招仙令,必定能拔的头筹。到时候可要关照兄弟们一二。”   “哈哈哈,好说好说。尚某从小运气便好些,祖父说我这是仙人赐福,侥幸侥幸。”   围着的众人对尚夏的话语并没有听进耳里,对于他们来说,尚夏不过只是在谦逊。   可是他们却不知道,远方正要离开的人脚步忽而顿了顿,招凝再一次转身,目光再次落在尚夏身上,打量的更加细致了些。   恍惚中,终于在尘封的记忆中找到神似的来源。   尚夏疑惑的又看了一眼招凝,不知道为何反复引起对方的注意,又见招凝神色平淡,这般上去询问过于唐突,便遥遥向招凝拱手致意。   围在他身边的散修们见他这般动作,也疑惑的跟着看去,见着招凝略微惊讶,对视一眼,又觉毫无线索,便同尚夏一般遥遥拱手。   招凝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只抬步而去。   没有人听到她嘴边微微的呢喃。   “尚……尚……原来是尚家人啊。”   这个“尚”姓对于招凝陌生却又印象深刻,只是此刻就像是一个插曲,惊不起太多的波澜。   进入星灵遗墟并不难,诡叶落下,便形成一叶扁舟,放大至可一人站立的大小,招凝落下,便随之进入一处似实似虚的空间中。   一片片湖泊散落在大地上,湖水净而清澈,如镜面,此处空间无星无月更无曜日,但丝毫不显黯淡,天空中万道光丝,累累贯串垂下,长短不一,有些垂挂数里,有些不过三四尺,光丝呈现出水流状,直至尾端渐渐隐去。   细细观察才恍然注意到,那些光丝并非凭空呈现,而是从一条条无形又无影的枝干中渗出。   招凝站在扁舟之上打量些久,没有感知到威胁和杀机,试探性的,靠近那垂挂的光丝,伸手触及,却只感觉到些许凉意,好似一道水流从掌心流淌而过,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感知。   可是,騊駼的记忆告诉招凝,这些垂挂的光丝就是零星的大道之意,当年,騊駼就是从此获得了些许机缘。   触及数道光华各异的光丝后,招凝落在湖泊上,平静的湖面泛起温和的波澜,一圈一圈的涟漪都是五光十色的,脚尖每落下一点,便有些许星点如气泡上扬。   此处神异,却没有丝毫生机,招凝行走在湖泊数十里,湖底、天空、草间、岩后都无异常,安静极了,差之一步到死寂。   直至招凝顺枝溯源,找到枝干延伸的始端,一棵通透无形的参天巨树,招凝的记忆里,连阳神境那通天彻地的伪建木都无法比拟。   思及祁裕说的星灵遗墟的由来,面前的参天巨树应该仅仅只是星灵神树的影子。   难以想象,影子便能够残存这么多元婴修士可望而不可即的大道之意,他的本体又是怎样的神圣而玄奥。   站在星灵神树影子下,即便没有第一时间感知到相和的大道之意,招凝却也知道自己已遇机缘——在騊駼的记忆里是没有神树之影的。   她沉神感知片刻,盘膝打坐在树下。   周遭的安静很快将人融入一种空灵的境界,意识之中无形无色,无声无息,那道光影的出现便显得格外突兀。   招凝转身,直视那光影,身姿与招凝相反,模样蒙在灰雾中。   “你是谁?”招凝问。   没有回应,对方一步一步向招凝靠近,招凝并没有感觉到威胁,可是等到对方已经进入身前三丈之内,招凝习惯性的升起戒备。   她顿了顿,脚步不自觉的像后退了半步,明明对方看起来只是一道影子,但是不知为何,招凝从何而来的压迫感。   但是对方的动作并没有停顿,直至进入一丈之内,仿佛能伸手触及到对方,招凝身上的神光荡开。   就在荡开的这一刻,忽而之间,一道利光向招凝冲来,那道光影变了,通天的杀意从光影之中冲来,那压迫感甚至直逼在九州封魔大阵核心之中。   功德之力像以往一样在招凝周身聚集,堪堪抵抗住那杀意。   但这东西的影子一晃,招凝便感觉到细细密密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渗透进来,她耳畔好像传来一声声响,是“杀”,同时伴随着那些古老的祭祀之语。   为什么这个影子也有这种七杀极意的力量,起初在九州阵法核心,招凝原以为是因为远古残留的力量,或许是巧合,可是现在再次遇见,招凝没有办法再接受,怎么会有接二连三的巧合。   招凝向后退去,那影子周身的光华一荡,隐隐看见一些光华法相,法相蕴藏着深奥的法则之力,直接向招凝扑来。   下一刻,只听一声“叮”,招凝面前竖着一只长剑。   刹月剑及时的出现,拦下了这一击。但这一击并没有因此而被阻断,招凝感觉到更雄厚的力量在周身汇聚。   一时间,招凝知晓她必须躲避,否则她会在铺天盖地的攻势下绝无生机。   “破!”   招凝神光聚于掌心,抬手一瞬,一道光华落下,成就的是太古雷纹,雷纹闪动,破字成型,聚集的无形力量晃了晃,招凝借机来开距离。   三丈、十丈、数十丈……直至到了半里之处,招凝终于得了一丝喘息。   她心头泛起些许的迷茫,不解为何会起这样的变化,这样的情况与星灵遗墟带来的感知充满了违和。   有那么一刻,招凝甚至在想,自己到底还在不在星灵遗墟中,会不会经历了某种悄无声息的变化而陷入秘境或陷阱之中。   但招凝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思考,有空间之处,便是风能抵达的地方,像九州封魔大阵一般,那影子化作了一道风,虚空绘制出风的形状,直至风至招凝身前,不过须臾时间,再一次,雷光闪动,借助雷魂木和太虚无妄道法,招凝的身形如天下雷行之力,遁走数里。   可是招凝身形化雷光之时,却深深在半空中禁锢住,而在招凝背后,又一种同等的力量寸寸逼近。   这是太虚无妄道法第一次被打断,某一瞬间招凝感觉到身形的扭曲,好似没有办法恢复成本态,直至太虚六道灵源秘传在体内转过一圈又一圈,招凝才似找回了自己的身体,她在此刻反手以雷魂木作抵抗,却不想迎上的却是有一根雷魂木。   那雷魂木仿若是招凝手中之物的复刻,一丝一毫都完全一致。   没有时间给招凝思考,两根雷魂木的相撞,其上引发的重重雷音,将整个虚空撕扯着,而伴随着招凝体内极端剧烈的抽痛感。   招凝强忍着疼痛,隐去的刹月剑从背后跃出,转而冲击在两根雷魂木交叠形成的力量光幕。   冥冥之中似有一声“咔嚓”,下一刻,磅礴的力量爆开了,招凝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   虚空之中无物,没有什么东西阻下倒飞的招凝,而此刻的招凝在剧烈的痛苦中仿佛失去了意识。   就在此刻,她眉心点点清光,隐隐有尖啸声从中传来,那是元婴的嘶吼,身体上的抽痛蔓延到元婴,元婴似是在崩碎。   为何会这样?招凝不懂。   哪怕此物同九州封魔大阵核心的影子乃同类,是模仿对手攻势攻击对方,招凝既然能从九州封魔大阵中完整走出,又为何在这同等攻击之下,险象环生。   许是适应了那痛苦,元婴施法,清风拂神诀竟直接在元婴之上施展,那些痛苦仿佛成了虚妄被吹走了。   但这不过是自我欺骗,身体与元婴的破碎还在继续。   痛苦的减缓让招凝终于抽出一丝神识感知,却因这一感知而瞬乎泛起惊恐,那到影子就在上方三丈。   只招凝这一注意,那影子便再次行动,俯冲而下,周身的风成卷如龙。   而刹月剑陡而明亮,分化成七道剑光,再迎击的刹那,撕开数道飓风,强行吞噬风将其转化成刹月剑上的力量。   风成云,云做刃,云斩!   无形却斩破虚妄的剑云冲出,对击上那扑来的影子,那影子在接触的一瞬定住,紧接着支离破碎,碎片挥散间,渐渐稀碎,直至扩散至三尺范围,那稀碎的碎片已经彻底碾没成霾,霾所汇聚的区域好似一朵厚重的黑云。   招凝忽而意识到什么,手中法决一转,化作云的剑光扭转交叠,形成一道剑聚的盾,她身形不再自控,任由向下坠去。   果不其然,那黑云涌动,极快的,一道剑光从其中冲出,正是云斩!   对方仿佛知晓招凝一切的招式,并且能将其施展到极致,哪怕招凝深知这些招式的法决和运转,却……   没有轰然爆裂之声,但力量是绝对的,哪怕招凝已经提前向下遁去,对方云斩之力与剑盾碰撞所产生的力量让招凝犹如一片羽毛轻易被甩飞。   天旋地转之中,招凝的意识混沌,直至向深处收敛,她唯一的想法只剩下“这是虚妄”。   等招凝睁开眼,是无意识的状态,不知姓名、不知经历、不知缘由,她抬眸看到的是沉厚的云层,天边不时匆匆路过几只飞鸟,风中裹着凉意和潮湿。   她动了动,身子却好似被捆束着,她偏眸去看,眼角擦到紧贴的粗布被褥,眼睛受刺激的留下眼泪,视野也被模糊了。   但耳识却给了她新的感知,嘈杂,喧闹,许多声音交织着,很久很久,招凝从眼睛的痛苦中缓神,意识到那是人的说话声。   声音嘈杂极了,没有主次,但每一个人都保持着同一的观点。   “龙王祭奠就要开始了,快见孩子送上祭坛吧。”   “不不不,不要,那是我的孩子!”   有身影扑在上方,是一个妇人,她身上有些狼狈,却很温暖,将招凝整个包裹在怀里。   这一刻,招凝生出第一缕意识,原来我是一个婴儿。   “快送她去吧,若是错过了龙王祭,龙王发怒,我们整个村子都会遭殃的。”   “不要,我的孩子才刚刚出生,不要!”那话语激动极了,招凝被抱起,在剧烈的晃动中被携带奔逃而走。   更多的声音追了上来,伴随着混乱的脚步。   “她跑了!祭品没有了!”   “快去抓住她!”   “婶子,大家也是没有办法,村子每一户都要经历这一切的。”   “……”   每一个人都没有妥协,妇人不过奔走数步就被拦下,更多的劝解和抢夺出现,襁褓似要脱手而出,就在这一刻,不知为何有了停顿,世间一切好似定格了,但下一刻又重新恢复运转。   七嘴八舌之声中,那妇人只知奔跑,其间有数不清的人阻拦,但她好像是天降的神明,谁都不能拦下她。   直至最后,妇人的体力耗尽,瘫跪在地上,不住地掉着眼泪。   口中哽咽的呢喃着,“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恍惚间,招凝心头晃过一种前所未有的眷念,母……母亲?   追来的脚步声很多,但是他们没有了刚才阻拦的势头。   有人叹息,有人可怜,有人安慰。   “好吧,就这样吧,既然你不愿让孩子献祭,那便把她留下吧。”   “不哭了,婶子,我们不献祭她了。让其他的小孩代替吧。”   “婶子回家吧。”   妇人抬起头,抹着泪,“当真,谢谢,谢谢你们。”   于是妇人站起身,生疏的将襁褓抱起,摇了摇,“孩子,太好了,你不会和娘分开了。”   招凝看着上方,妇人的面容近在眼前,却模糊的没有形状。   有一种无声的违和在酝酿着,村民们的突然转变,妇人始终如一的坚守……   可是一切又好像是正常的,妇人将她带回家悉心的照顾,为她哼着摇篮曲,哄着她入睡,认知里被甜蜜感填满了,再次睁开眼,更多的家人出现了,干瘦的男子站在摇篮前,僵硬的咧着笑容,呵呵逗着,说着“孩啊醒了。”   他又转头对妇人说,“不要担心,村里取消了龙王献祭,孩啊再也不会经历这事了。”   妇人掩了掩眼眸,微微向旁侧身,男子熟稔的将她揽入怀里。   招凝目光转动,只静静地看着顶上,缺席的认知让她处于空白之中。   其后的日子,时光走的寻常,睡觉、吃食、成长、说话、学步……   一只手掌掌握的年数,屋舍里新添了一个孩子,村里当真不再有献祭。   第五年的新年,村里热闹极了,有村民在附近的城池大赚了一笔,恰逢喜事,在河边摆起流水宴。   村民们欢喜地赴宴,所有人都聚集在河边,双喜之下,每个人脸上都泛着红光。   小小的招凝坐在门槛上,安静地看着河边的喜事。   黄昏时分,霞光却红艳至极。   村长摇晃地靠近主席位,抬起酒杯,“来!喝!”   主人家笑着起身,“村长,请!”   又向所有人摇举了一圈,“大家,请。”   酒杯皆举天,喜意更是闹天,这一刻,村民痛饮,却听一声剧烈的破水声,紧接着一道庞大的黑影从水中冲出,携带出的江水犹如倾盆大雨肆虐,宴席上的喜意瞬间就被浇息了,转瞬间,惊惧和尖叫遍布江边。   “龙王!龙王回来了!”   “不,不,快逃啊!龙王怒了!”   逃?龙王面前,渺小的凡人哪里能逃得过。   龙王蔑视的神色横扫一圈,又长嘶着,向下俯冲,一人被吞之入腹,血色爆开,更疯狂的混乱铺开。   “吃人了,吃人了,快给祭品!”   “我不想死啊,不,救命,祭品,祭品呢?”   低矮的篱笆好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村民们不往小院冲来,小院中的小人影从始至终维持着旁观的姿态。   直到一声冲撞,小院的篱笆歪斜,妇人挂在篱笆上,“孩子,快走,龙王来吃你了!”   招凝目光转到她身上,直至如今,招凝都未看清她的模样,好似为了看清些,招凝终于动了,她走近妇人,距离近到一爪之距。   只是妇人的模样更加模糊了,血沾染着,红的刺目。   妇人颤巍巍的向招凝伸出手,“走……”   在她身后,蛟龙王肆意的在人群中杀戮,血肉残肢四处散落,血水聚满一洼又一洼。   招凝的目中倒映这血色,却又像是没有看到血色,她回应了妇人,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触及的那一刹那,感知到的不是温热的指腹,而是糜烂松散的皮囊。   皮囊在此刻溶解般崩垮,而后方像是场景坍塌般分崩离析,最后消失的是妇人嘴角勾起的弧度,模糊的认知让招凝分不清是欣慰还是讽笑。   崩碎的景象如流水在招凝周遭溜走,伴随着时空割裂与扭曲。   伸出的手空落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直至纤细的手指似要刺破紧贴指骨的肌肤,招凝虚弱极了。   抬眼间,面前是陡峭的山壁,山壁上有擦划向下的痕迹,顺着痕迹一路止在脚下,脚边是一只竹篮,篮中塞满了各种药材。   一株啃了大半的珍稀药草落在一旁,药草叶片纤薄,其上金纹游走,是三叶金纹草。   招凝捡起三叶金纹草,好似想起来了,她被药草的伴生黑蛇咬了,中了毒,摔下悬崖,昏厥之前为自救而吃了它。   奇怪的是,捡回了一条命,她却没有感觉到庆幸,她弯身勾起药篮,又抬头看了眼悬崖,在回忆什么,好像有什么消失了。   沉默许久,直至被空落落的肚子唤回意识,招凝低头向山下走去。   山脚守着的管事依旧压榨,同屋的伙伴依旧刻薄,回到帮派,派里暗潮涌动,大难潜藏。   只是她还没过得了当夜,就被帮里的弟子拖去了祠堂,被逼灌下了大碗古怪的汤汁,不出片刻,脑袋仿佛要炸开,身体像是被高温灼烧着,血气层层上涌,五官里脆弱的血管先行爆开,鲜血自七窍流下。   我要死了。   这个认知并没有让招凝感觉到恐惧,她像是失去了情感,又像是自己的旁观者,平静的等待昏厥。   一如既往的违和感。   后山近些时日丢弃的尸体铺了满地,她没有意识,唯有求生的本能,一口气残喘之际,她在遍地尸体上匍匐前行,直至抓到一把血泥,血腥之气扑鼻而至,令人作呕,可是古书上说,落葬之地会形成血煞生土,乃死气至浓时异变而来的诡物,生者服用瞬而崩逝,弥留而用起死回生。   食土的过程是痛苦的,咽喉收缩与食道排斥的本能让这个过程变得更加缓慢。   可是,招凝没有停止,直至咽下,这样的动作都不曾停顿。   仿若凌迟三刻时间,血煞生土落腹,招凝软倒在地,其内蕴含的诡谲力量一点一点挥发出来,生机被重新唤起。   招凝睁开眼,她迷茫逡巡,在灌药抛尸的记忆归拢后沉默着,视线落在那些尸体上,缓了许久,将尸体一具一具掩埋。   数日之后,她爬上了后山,跌跌撞撞地往山庄方向走,后山险峻,无路离开,只能绕过山庄从前山下山。   离得山庄进了,帮派厮杀的声音毫无掩盖的传来,外来者夺宝的意图不假掩饰,她离去的步伐顿了些许。   其后的选择,便是入院,杀人,夺宝,是某段故事的重演,可是招凝不知道,她只经历到拿到回春诀后,接触到波澜壮阔的修真界的影子,义无反顾的投入到修行之中。   第一次入定,异常的顺利,天地灵气像是被驯服的灵宠贴近她。   无处不在的违和感终于露出了冰山一角。   招凝听到有声音在呢喃。   那是极其遥远的声音。   “你悟吗?”   又有声音淡漠而道。   “不悟。” 第278章   缥缈的几字对话散的了无痕迹。   此时此境的招凝, 是招凝又非招凝,她正在经历一段似是而非的过去。   初识修行的招凝并不是很顺利,引气入体便堪堪用了一年, 待到她摸索到练气一层的瓶颈时已经是三年之后了。   三年之后再走出深山, 招凝没有再遇见“仙师”,但她却奇迹般的获得了岳鸣之地的消息, 从南靖国一路向东去, 遇水渡水,遇山翻山, 直至被指引到太轲坐化之地。   诡异的大树空间里,招凝对修仙世界的憧憬被枯骨阴森的笑瞬间浇息, 无处可逃的境地下,太轲残魂轻而易举地钻进了招凝的识海。   识海灰雾笼罩,空洞无物, 纯白的魂灵在识海中拼命逃窜, 太轲残魂的笑声却似从四面八方而来,直至某一刻, 纯白魂灵停下了,她转身回看, 便见太轲残魂拉开了银雾汇集的长弓。   他嗤笑着道, “被老夫夺舍, 是你的机缘, 接受吧。”   银箭自弓上飞出, 寸寸逼近,纯白的魂灵周身却泛起细碎的荧光, 是崩毁的魂光。   哪怕是死,她也绝对不会让太轲成为招凝。   “不!你竟然敢自爆神魂!”   银箭逼近三尺, 却又被定格在三尺,转瞬,神魂崩毁的冲击让整个识海分崩离析,纯白的魂灵消失了,太轲残魂也崩毁了。   空洞的大树空间里,招凝的身体散做点点星光,渐渐铺满整个空间,忽而外部天空风云起,雷鸣阵阵,一道闪电轰然劈在大树之上。   大树空间受到强烈震动,空间开始收缩,星光融入大树之中,一些微妙的变化开始酝酿。   夏日的雷雨来得凶猛,走得也迅速,只是顺便带走了白日的光明,天空暗沉之时,夜幕星光散落在岳鸣之地,茂密的树冠承接着星光,须臾之间,大树转而消失了,其生长的泥沼之中却起了动静,一个狼狈的小人影从沼泽中爬了出来。   一点一点抹去脸上的污泥,露出一双如星般明亮而澄澈的眼睛,正是招凝。   破碎的魂灵借助雷魂木侥幸重生了。   她展开手,一节枝干点缀着一片绿叶出现,雷魂木是招凝,招凝亦是雷魂木。   重生并没有改变招凝对于“仙”的追寻,太轲真正的记忆告诉了招凝修真界的方向,便是岳鸣之地背后这片森林的另一方,那里名叫昆虚。   大抵本体成为雷魂木,练气一层的瓶颈不攻自破,接下来的修炼更是快上了些许,只是惧于灵雾森林的艰险,横穿此地,招凝倍加谨慎。   三年后,招凝在几次险象环生中来到灵雾森林靠近修真界的边缘,她遇上了又一个修真者,只是还没有来得及欣喜,便转而对上那人血红弑杀的双眸,下一刻,那修真者径直攻了过来。   逃脱第一人的攻击,遇到的是更多发疯发癫的修真者,有的还是人模人样,有的已经是怪物模样。   招凝不解这群修真者究竟出了何问题,只是见到越来越多的血腥和残虐。   直至一日招凝遇见一队银甲修真者,他们腰间都佩着统一的身份令牌,正面刻着二字,“清霄”。   银甲队伍中有一人朝招凝吼道,“没有入魔就去归元城里躲着,怎么还往灵雾森林里来。”   招凝问,“如何去?”   那人匆匆向东南方一指,转而随队伍进入血雾之中。   离开灵雾森林,便看见一座恢弘却孤独的大城,四周静悄悄的,大路上不见人影。   接近归元城,便见城楼上几个气势不凡的银甲修真者驻守,招凝刚靠近大门,便有一人瞬间出现,拦在招凝前方,神情戒备地问道,“从哪里来?!”   “我从南靖国来。”   话音未落,面前的人便提声惊喊,“凡俗?!你从灵雾森林过来!”说着手中的剑已经指向了招凝心口。   招凝微顿,“我是从那边来,是同你一样身穿银甲的高人指引我来此。”   这般一说,面前的人微微放松,剑落下些许,“你遇见纪师叔的小队了?既然指你回来,应该还没有入魔。”   他收了剑,转而翻手变出一面八卦铜镜,“不过现在入魔修真者狡诈的很,你得接受我们一验,才可进归元城。”   招凝点头,八卦铜镜映照着招凝,镜中的影子泛着淡蓝的光华。   面前的人终于松了一口气,确认招凝没有入魔,便直接摆手让招凝进入归元城。   归元城内,聚集着很多人,但并没有闹市之感,反而散发着难以言说的悲戚和消沉。   路边稀奇古怪的修仙材料也不吸引人了,招凝边走边看,耳边听着偶尔路人愤怒又恐惧的控诉,还是关于入魔修真者。   走至中央广场,数十人消沉的聚集着,擂台台阶上坐着一个老人。   “若是大家伙当年注意些那些心术不正的,咱们归元城也不会落到今天这地步,像是难民城。”人群中有人抱怨着。   “注意又怎么样,那可是七情六欲极恶大法,是上古极恶宫流传下来的魔之功法,会引天魔的!”老人啐了一句。   “都是丹灵谷的错,竟然藏了三四年时间。”   “嘘,可小声点,这城里有丹灵谷的弟子。他们宗门的事,还是让他们宗门之间解决吧。”   “切,解决,四大宗门还不是沆瀣一气,没见一家出面的。”   说话的声音渐渐乱了起来。   招凝索性也坐在人群里,初入此地,她渐渐明白此刻的处境,昆虚修真界最近流传出一本邪恶功法,功法引起许多修真者入魔,凡入魔者都嗜血弑杀、灭绝人性,最开始出现在灵雾森林里的散修之中,但是大家都没有放在心上,就这么过了三四年,入魔的修真者已经数量大增,已经成了祸患,普通的修真者随时都有入魔或者身死的危险,只能暂避归元城。   这件事终于还是惊动了昆虚的大型宗门,入魔的修真者都被赶入灵雾森林之中,以待清剿。同时,这件事的起因也隐隐暴露出来——丹灵谷突然赶走了两名弟子。   有了宗门的介入,灵雾森林的魔乱不久之后便结束了,大约是为了安抚昆虚的修真者,几大宗门都开启了招仙令。   机缘之下,招凝选择了清霄宗,因为雷魂木的本体,招凝灵根纯净,在招仙令之上颇受注目,但又因为雷魂木所生环境的恶劣使得灵体杂质极多宛如灵窍穴受损,转而收获了更多的唏嘘,清霄宗几经考量后,还是不舍招凝纯净的灵根,于是破格让招凝进入了清霄宗。   入宗门的第一天,招凝同所有新弟子站在传道殿广场上,高台上,被称呼为清霄宗首座的男子正是招凝当时灵雾森林所遇之人,换下银甲,一席白袍,手持折扇,含笑翩翩,却又透着一股不正经。   他嘱咐所有新弟子,“诸位初入清霄宗,本座只嘱咐诸位一句,修行之路艰难漫漫,为突破、为长生不择手段,人之常情,但,清霄宗,一清二正,若是有人因此杀同门、乱宗门,我,纪岫,便只有——杀!”   祥云铺就七七四十九片的阶石烘托着至高处的清霄首座,招凝于人群中抬眼看高台,眸光缓慢的闪动着。   清霄宗的日子并不安顺,在尽可能的填补对修真界的常识之时,招凝不断寻找着解决灵窍穴的办法,在这过程中,她看到交流会上的大打出手,暗市之后的黑吃黑,宗门各大势力水火不容……如此等等,招凝意识到纪首座高台的那字“杀”,其实是宗门规则最后的遮羞布。   一年后,招凝在归元城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一位玉医师,这位玉医师开口不离“万年前”,但他当真有解决灵体杂质的方法,只是所需要的材料稀有至极。   接下来的几年绝大多数的时候,招凝都深入在各大秘境之中搜寻材料。   第五年,招凝独自走出峡谷秘境,便察觉到异常,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某一瞬间让招凝回想起灵雾森林的血雾。   果不其然,这一路遇见了数个入魔修真者,最开始他们都神色紧张、做慌乱逃命状,遇到招凝甚至还提醒一句,“快走,快离开昆虚。”   但话音才落,转而眼眸便充血,数息之后,眼球爆出,已经魔化了,击溃之时,整个身躯都化作了一滩血水。   招凝不知是什么驱使着她往清霄宗飞去,当年灵雾森林魔乱,宗门没有被波及,各大宗门均是净土,而今却是恰恰相反。   清霄宗的山门口,血水如河沿着路面滚滚涌出,还不断有弟子从里面奔逃出来,有些没有入魔,但很快就被追上来的入魔弟子扑上,转而也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招凝救下一位弟子,他从入魔弟子攻击下侥幸得存,被融化的血水浇了一声,瘫坐在地上,脸色煞白,忘记了走路。   长剑上滴着血,招凝抬眸看宗门最高的山峰,山峰顶上云霄大殿泛着血光。   她垂眸,踩着血水逆流而上。   前行数丈,被救下的弟子终于清醒过来,大喊道,“师姐!不要去了!都入魔了,都成魔了!清霄宗完了,整个昆虚完了!”   招凝未停顿。   那弟子更是高声尖叫阻止,“天魔早在四年前灵雾森林魔乱之时种下魔种,四年了,天魔已经攻入所有的识海了,都入魔了,都要变成魔物了。”   招凝顿住步伐,微微侧脸,余光落在那弟子身上,弟子眼里的泪滚滚而下,洗净了惨白的脸。   “还有如你一样的人的。”如你一样未入魔、心思清明之人。   弟子听懂了话外之语,不想却是更悲恸了,泪流干了,他说,“我们终将入魔。哪怕我们没有妄念、没有贪欲,哪怕天魔没有借入魔者攻入我们识海,魔种还是会潜移默化的改变我们的本性。”   “都是魔种!魔种!”   “魔种乱了整个昆虚,心术不正、不折手段的修真者越来越多,仿佛到了某个临界点,整个昆虚、四大宗门魔乱一起爆发。”   “一定是当年围剿灵雾森林魔乱时暗藏了魔种。”   “哈哈哈,命中注定,原来这就是命!!!我们什么也改变不了!!!哈哈哈!!!”   他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原本惨白的脸竟开始充血,他摇晃着站起来,迎面又有一个入魔弟子从树林中冲向他,他大笑中裹着绝望和崩溃,这一次没有再逃跑,而是以肉|身迎击上入魔弟子,同归于尽。   招凝看着,面上没有情绪,许久,许久,直至缓过神来,她又往云霄大殿看去一眼,还是继续着最开始的选择——往云霄峰去。   直至淌过血山尸海,定格在广场外围。   广场上散落着无数血肉模糊的尸体,还有难以辨认的残肢,有些能通过衣着勉强辨认出身份。   招凝目光在每一具尸体上顿过,直至落在广场中央,那里躺着一具完整的尸体,一席白袍浴血,面容已完全模糊。   她的动作顿住了,招凝知道那是清霄宗的首座,纪岫纪师叔,可是不知为何,脚步却再也迈不动了。   于是,四周的血色变得刺目极了,流淌着的血水咕噜咕噜声钻入耳膜,她动了,却也是在原地转身,站在高处,遍览整个清霄宗,血光笼罩,死亡阴影,魔气冲天。   适才那位弟子的尖叫声再一次回响。   “……这就是命!命中注定!!!”   每一字都像是重锤狠狠敲击在招凝心头,以致于背后忽而站起的入魔修真者都被招凝忽视了。   招凝被扑倒了。   闭目之时,虚无缥缈的对话又出现了。   “不知常,为妄,祸也。悟,还是不悟。”   “不悟。” 第279章   招凝意识再聚, 鼻中弥漫着腐烂恶臭的血腥味,耳边传来悲恸的哭声,但眼中却有多彩的光线钻进来。   她微微遮挡, 缓慢睁眼, 入眼处却是隐在重重祥云后恢弘的宫殿,多彩的光线是宫殿琉璃折射的光华, 宫门前, 两位神光环绕的大能负手俯视着。   叹息声从天空三千丈飘下来。   传说在九州天外有一座宫殿,传承上古, 乃守护九州之天宫,天宫中大能都是此界最强的修真者。   招凝缓缓撑起半身, 坐在血泊之中,循着哭声,便见一狼狈的仙子扑在一具尸体上。   “哥!哥!你不要死!颖儿还没有成为剑修呢!哥!!”   招凝认得她, 她是外门紫竹峰的小师妹, 郭颖儿,她的哥哥郭从衡, 是清霄宗内门弟子,一个嗜剑如命的剑修。   天宫莅临, 清霄宗的魔乱暂时被镇压了。   招凝站起身, 掐了一记法决, 虚幻的莲花在手诀上方三寸旋转, 随着旋转, 尸山血水之中泛出稀碎的荧光,渐渐的, 点点荧光向莲花汇聚。   郭颖儿抽泣着,顺着荧光汇聚的线路看去。   “你在做什么。”   “祭奠。”   郭颖儿压了压情绪, “可你这施展的是拘魂诀……”她说了一半忽而不说了,意识到什么,看了一眼兄长的尸体才说,“他们还能轮回吗?”被天魔侵蚀识海,神魂不是碎了就是魔化了,轮回还收他们吗?   “不知。”   郭颖儿没想到会收到这样的答案,她看着虚幻莲花中央的光亮越聚越多,从星点壮大成烛火。   她抹了一把泪,模仿着招凝,向兄长尸体施展拘魂诀。   没有答案,那就试一试,万一轮回垂怜呢。   些久,郭颖儿捧着兄长烛火般闪烁的魂灵碎片,豆大的泪珠砸在掌心,嘴角却忍不住勾起笑。   “不管如何,我们都得试一试。”她侧身对招凝笑。   五朵虚幻莲花环绕在招凝周遭,还有一朵在她手诀之上渐渐凝实。   直至最后一丝荧光钻入莲花中,招凝法决一转,一节细枝出现,六朵莲花落在细枝上,霎时间,有一种花团锦簇的缤纷。   雷魂木,雷者,主罚,摄魂,聚集的魂灵便借此镇压其上。   招凝抬头,天宫中的两位大能似乎在看她,捕捉到她的视线,遥遥的,向她颔首。   郭颖儿循着看了一眼,缩了缩脑袋,拉着招凝,“快走吧,那都是天上神仙。”   离开清霄宗,出了天宫镇压范围,魔乱重现。   整个昆虚笼罩起朦胧的黑雾,黑雾中藏着一缕缕细丝般的魔气,没有入魔修真者攻击,被这些魔气沾染上,也会第一时间心智迷离,若是扛不住,便步入入魔修真者后尘。   弥漫的魔气迫使幸存的修真者逃离昆虚,郭颖儿和招凝跟随着人群往炎州修真界边界去,昆虚东面是汪洋、北面是无法逾越的千韧山脉、西面是凡俗,南面的炎州修真界成了幸存修真者最佳的选择。   但,炎州修真界各大仙城头一次团结,金丹以上的强者守在边界,筑基境界的高人十步立一人,凡昆虚来者,必杀之。   “尔等从昆虚而来,谁知身上可携带魔种,昆虚亡,还想拉着炎州衰吗?!”   边界之上剑拔弩张,魔乱未止,修真者干戈又起。   有修真者趁乱混入炎州修真界,有气愤者杀红了眼。   郭颖儿与招凝躲在暗处,郭颖儿几番犹豫,“我们还过去吗?”   招凝抿唇,抓住郭颖儿胳膊,起身拉她往后方去,远离兵刃相交的边界。   “回……回去吗?”   “去凡俗。”   “可是,凡俗灵力稀薄且驳杂,我们无法修行,只能蹉跎寿元。”   “先活下来。”   一年后,招凝和郭颖儿穿过妖兽□□的灵雾森林,有无数空间裂缝的灵雾森林曾是极度的凶险,现在却吸噬承载着魔气的扩散,灵雾森林外的凡俗还算平静。   彼时招凝和郭颖儿一个练气大圆满,一个练气七层,回头路已经没有了,便只能往前走。   她们去了南靖国,还未寻见钟灵毓秀可供修行之地,便遇见一处诡异的村庄,村庄静悄悄的,四处落满了灰尘,走进去,却又能感觉到数不清的窥视。   郭颖儿头皮发麻,在巷中一丝突兀的声响后,反射性施展法术,揪出巷中窥视的主人。   那是一个瘦弱似竿的青年男子,扑跪在地下,惊惧抬眼,瞧着她指尖未散的灵光,意识到什么,大惊大惧转大喜。   “神仙?!你们是神仙?!太好了,神仙下凡了!神仙来救我们了!”   “快出来,大伙儿快出来,神仙来了。”   “有救了,不会变成僵尸了。”   一瞬间,那些看着毫无人气的屋舍中哐哐当当冲出好些灰头土脸、干瘦如柴的村民。   招凝与郭颖儿对视一眼。   “僵尸?”   “对!山沟里有好多僵尸,浑身散发着黑气,只要靠近就会死!”   “隔壁村子全都沦为了僵尸,我们村子大半人也都没了。”   “神仙,神仙,求求你们救救我们吧。”   “再让僵尸肆虐下去,我们的村子也要覆灭了。”   村民们七嘴八舌哀嚎着。   招凝与郭颖儿询问到僵尸白日可能躲藏的地方,往一座名叫金鹏山的山湾里去。   陡峭的山峰完全掩盖了日光,山湾里,即使正午时分也昏暗的如入夜之时,才入其中便探到浓郁的死气和怨念。   很快,一个人影扑了出来,暴突的眼珠和溃烂的身体令人作呕,但也在第一时间让她们意识到,这不是僵尸,而是魔物。   但该说庆幸还是说不幸,这并非天魔侵蚀下形成的魔物,而是被魔气激发诈尸的行尸走肉。   “他们的魂魄都不见了。”   “为什么凡俗也会有魔气。”   惊疑之下,却又听一声桀桀怪笑,“什么叫魔气!那是力量,是天外无穷无尽的力量!哈哈哈!”   下一刻,两支黑雾凝聚而成的大手将她们卷入金鹏山内部空间中。   招凝和郭颖儿根本无法抗拒,施法者的力量至少高出他们一个大境界,她们被带入一座地宫中,又扔在地上,逡巡四周,这宫殿装点的富丽堂皇,不像是沉埋大墓中的地宫,可是地宫外无数怨灵的尖啸声和弑杀气焰更让人无法忽视,地宫中央却是一处祭坛,巨大的棺椁安置其上,数根腕粗的黑色锁链捆束着。   施法者在雾中显出本貌,那是一个中年男子,身披紫焰火纹袍。   “紫焰宗。”郭颖儿一瞬辨认。   “哟?小丫头还挺有见识,从哪处修真界来?”他背着手笑眯眯的倾身盯着。   郭颖儿下意识的往招凝身边缩了缩,不待她回答,又有陌生声音出现在地宫。   “紫阳老鬼头,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竟还将两个练气期带进上人墓中。”   这声音听起来似曾相识,而郭颖儿已经紧抓住招凝手臂,俨然是认出来了,在克制着,脸也不由往招凝背后藏。   声音主人背手落在地宫,模样普通,气势逼人,火灵力聚集在他周遭,温度好似上升数成,进了甚至有种呼吸不畅的窒息感。   贾锐。   招凝认出了,清霄宗的风云人物,单火灵根,一日引气,三年练气大成,五年筑基小成,是清霄宗宗主和长老都奉为天骄的人物。   “呵呵。昊阳上人封禁三千年,一朝重生,小老儿自当送些贺礼,让上人乐呵乐呵。”   贾锐不屑甩袖,“上人从不屑于此。既然撞上,就杀了吧。”   他半丝目光都未落在二人身上,背手往祭坛去。   “哎哟,那就可惜了。”中年男子状似惋惜的贴近,伸手去触摸招凝脸颊,被招凝避开,他还说着,“不过上人不喜就不喜吧。就拿你们的血来恭迎上人归来。”   说着,手掌一收,黑雾出现在招凝和郭颖儿颈项,随着他的动作而收紧,窒息感让她们均是感到死亡的临近。   就在这时,招凝身上暴起一道雷光,黑雾一颤,竟消散些许。   “什么东西?!”   招凝趁机崩开束缚法决,一道脚力踹出,郭颖儿也借势挣脱,翻手叩握长剑,径直刺向对方腹部。   只可惜境界差距,不过伤及皮肉,中年男子反应过来,大怒,施法再抓二人。   “走!”   两人奔逃向外,却不想本不掺和的贾锐,突兀出现在殿门口。   “咦,这不是郭大小姐,郭二师兄的好妹妹。”   贾锐面上露出些许仇恨,招凝听闻过贾锐与郭从衡之间的冲突,一个好剑而好斗,一个心高气傲又自诩天骄,在宗门便从未合得来。   “来都来了,何必走了!”   说着一记法决打出,招凝与郭颖儿都被击飞向后,直至各自撞上一道寒冰立柱。   触及的一瞬间,体内的灵气便快速流逝,沿着捆束在立柱上的锁链,一路去另一端棺椁之上。   他们在借用招凝与郭颖儿的灵力唤醒棺椁中的人。   贾锐与中年男子哼笑一声,靠近祭坛,贾锐翻手,一团似龙似云的金色雾气缭绕着。   招凝挣扎着,她知道那团雾气才是唤醒棺椁中人的关键,一旦激发,她们就彻底成为祭品了。   身上泛起浅淡的蓝色雷光,识海之中,雷魂木参天之形蓄力生长。   直至金色雾气飞向棺椁,直至雷光将爆之时,突兀一道寒光冲入地宫,伴随着一声暴吼。   “竖子尔敢!”   贾锐和中年男子被震开,那团金色雾气被寒光冰冻凝结。   只见数个冰蓝长袍的修真者踏云飞来。   “极寒宫!金丹真人!”   中年男子惊喊,又与贾锐飞快对视一眼,眼中是惊问——暗谋极寒宫和逍意上人承接气运反噬的事情败露了?   贾锐自知事已至此,极寒宫必不会放过他们,金丹真人现身,这一遭必是死劫,该死,就差最后一刻!   他猛而咬牙,差最后一刻,哈,当真差了吗?!   下一刻,他周身火光爆开,十成灵力皆出,崩开冰冻,夺金色雾气,棺椁颤动,里面的人将醒未醒。   “昊阳上人!醒来吧!”   “杀了他们,杀!!!” 第280章   “拦住他!”极寒宫大吼, 寒光一闪,整个地宫内部都被冰封,棺椁一时间也平静了。   极寒宫等人松了一口气, 飞落贾锐身侧, 正要将那金色雾气取走,却不想这时棺椁又一颤, 目光猛地一缩。   下一刻, 炽热的光如利剑从棺椁缝隙间射出,起初是几道, 须臾连接成平面,只听砰得一声, 棺椁盖被踹飞,正巧摔向极寒宫等人,他们瞬乎掐法决迎击, 棺椁盖四分五裂间, 一个赤|裸的身影从棺椁中站了起来,他浑身燃烧着火焰, 炙热的温度瞬间融化了整个地宫的冰层。   贾锐、紫阳、招凝和郭颖儿都随之解封。   贾锐和紫阳大喜。   “昊阳上人,您醒来了!恭迎上人归来!”   “上人, 快杀了他们, 极寒宫险些破坏了您复活大事。”   昊阳上人似火焰般的瞳孔聚焦, 落在极寒宫等人身上, 极寒宫如临大敌、持灵器戒备, 但昊阳的目光又缓缓移开,落在贾锐身上。   贾锐还带着笑意, 但被昊阳盯着,越来越觉得惊悚。   “上……上人?”   下一刻, 一道火焰锁链缠绕在贾锐脖子上,将他吊在半空。   贾锐窒息中艰难出声,“上……上人……为……为何?”   “没用的东西,本座赐你天灵根,赐你地宫资源,赐你无上机缘,你竟还让本座给你收拾烂摊子。”   锁链越收越紧,火焰烧得体表溃烂,“上……嗑……上……人……嚇……是……我……复……复活……你……”   砰——   昊阳甩手,贾锐被抛飞,砸在地宫墙壁,整个地宫都跟着晃了晃。   “昊阳!三千年前,你搅乱修真界与凡俗秩序,妄图以凡人军魂攻破修真界,天宫已对你手下留情,你如今竟还抽取三国气运复活于世,甚至把气运反噬代价转嫁在我极寒宫上。哪怕你复活,这九州也绝不留你,我极寒宫必杀你!”   “啧,不过是几个金丹的废物,还敢说这等大话。”   “昊阳!你不过刚复活,我等金丹对付你足以!”极寒宫一人大喊,“结阵!”   双方打得天昏地暗,极寒宫预估的并没有错,昊阳上人虽为元婴,但实力尚未恢复,在极寒宫等人结阵之下,势均力敌。   但即使如此,他们打斗的余威也不是地宫能承受的,整个地宫开始摇晃,寒冰柱跟着碎了,招凝落在地上。   混乱之中,她与郭颖儿碰头。   “我们得想办法离开这里。”   “出不去的,外面还有五十万怨灵,一定就是当年五十万大军残存的怨魂。”   轰——宫殿一道横梁砸了下来。   灵光包裹着,再砸身前一刻撑住,再一甩,避开这一击,但紧接着两人还是被抛飞出去,是双方打斗的余波所至。   鲜血闷在喉头,莫说她们炼气期是如此,贾锐与紫阳亦是这般。   就在这时,郭颖儿拽了拽招凝衣袖,示意她看向贾锐方向。   却见贾锐匍匐着靠近祭坛,在紫阳询问贾锐要作何时,他忽然面露狠色,激发了一张极品缚魂符,紫阳的魂魄瞬间被俘,下一刻在贾锐紧握中,碎做灵魂碎片,紧接着他打入祭坛之中,刹那间,祭坛里好似有什么与之相互呼应。   昊阳感知到什么,战斗中猛地回头,“贾锐,你放肆!”   可是他没办法脱离极寒宫的阵法围剿,眼睁睁看着祭坛上冲出数道紫光,紫光联系,绘制成星宿,祭坛瞬而崩碎,藏在其中的东西出现,一只绘制无数星宿的圆盘。   “是星宿盘!”   郭颖儿抓紧招凝,指尖都扣入肌肤中,“我兄长说,三千年有一通天灵宝,名曰星宿盘,可无视空间、无视规则、无视寰宇,传送各地,后来不知怎么破碎了,就消失了。”   招凝瞧见贾锐那欣喜模样,瞬间明白他的意图。   她反抓住郭颖儿,聚集的力量猛然爆发,雷光爆闪,雷霆万钧,贾锐大惊,只见招凝与郭颖儿须臾靠近,雷光交织成鞭,抢在贾锐触及星宿盘的一刹那,以雷魂木之力摄魂在原地,而招凝与郭颖儿借机取得星宿盘,紫光铺开的一瞬间,招凝、郭颖儿,连带星宿盘,消失在原地。   “不!!!”贾锐怒吼!   “该死!”昊阳惊忿。   ……   她们去了一个新的地界,名叫阳神境,此地为未知秘境,颇有古怪,最大的宗门似知隐秘,奉她们为神女,预言神女能带他们走向新生。   关起门来,郭颖儿与招凝商量。   “此地境界最高不过筑基,民风淳朴,倒是一个不错的休养生息之地,你觉得如何?”   招凝沉默。   郭颖儿又道,“昆虚我们再也回不去了,现在又惹上昊阳上人和贾锐,我们就此回去,必死无疑。”   几番商议后,她们均认可暂时不再搜寻出路,先修炼提升,只是郭颖儿选择留在此地宗门,而招凝因寻筑基机缘而离开宗门。   数年时间,招凝深入过雷泽妖窟,感受过人间烟火,也偶尔客串游方仙人,直至一日在沙漠之中偶遇机关,坠入此地地底。   地底远古大殿中,慈祥温和的后土娘娘指点境界,招凝顺利晋升筑基,知此地神树为伪建木,也知噎鸣与轮回池。   游走地底,又遇背尸人,惊知阳神境隐藏天机,回归地面,果真发现,世间竟是异常,人族寿岁正加速流逝。   她站在雷泽内部参天大树之下,再遇郭颖儿,郭颖儿和离别前一般无二,她面容含笑,说“好久不见”,而后又略有羞睐地引招凝认识身边人。   “他是林如风。”   男子俊朗,风度翩翩,淡笑着颔首。   郭颖儿与此地之人的感情,招凝不置可否,她们没有更多的闲话时间。   此时,阳神境各大宗门宗主长老跪在面前。   “两位神女,我等能否再得阳神庇护,全靠你们了。”   郭颖儿抬头看虚幻的伪建木,又看那诡异的阴阳鱼,小声道,“这里真的与天阳仙宗有联系?会不会弄错了?”   “登上最顶层就知道了。”林如风握住郭颖儿的手,“我陪着你。”   招凝看了林如风一眼,多年阳神境云游,她知此地生灵皆虚幻,此地大阵蔽天与天阳仙宗必有关联,而这林如风的态度却太显城府。   踏入伪建木的是招凝、郭颖儿和林如风一行三人。   直至登上塔顶,郭颖儿面对两扇门、面对叶枫与林如风,瞬而崩溃。   “如风,为什么?这些年的感情难道你是骗我的吗?这一切的一切,你只是想讨一句口封?!”   “颖儿,我对你的感情从不作假,我是林如风如何,是叶枫又如何,都是我而已。”林如风和叶枫两个影子同时向郭颖儿张开双臂,“颖儿,我只是想摆脱地魔的控制,只是想正正常常做一个人,到那时,我们一起回到九州,我会邀请九州四海的大能,我们于天道碑下合籍大婚。颖儿,你难道不想吗?”   “叶枫,哈哈,什么时候你已经狼狈到欺骗单纯的小姑娘了,合籍大婚,你忘了天阳仙宗三千红颜了吗?”地魔放肆嘲笑着,“小姑娘,他欺骗你至此,你还信任他?不如立我一方,你心中怀有仇恨,我可以替你报仇,可以让你境界高升,让这世间再也无人伤你。过来,来我这边。”   郭颖儿站在岔路之上,她已失神,只呆呆地看着地魔,好似当真被挑起了仇恨的心,她抬起脚似要迈向通往地魔的门。   叶枫本体尖叫,“颖儿,天涯海角,山盟海誓,我叶枫若有一言负你,天道雷罚!”   郭颖儿定住,偏头流泪看他。   叶枫缓声,神情落寞,轻声呢喃着,像是他们当时互通心意之时的耳语。   “颖儿,我真的心悦你。”   郭颖儿收回脚步,叶枫眼中掠过一丝欣喜,可半晌都不见郭颖儿动作。   “颖儿?”   招凝缓步走到郭颖儿背后,替她说,“叶枫,你负阳神境三千万生灵,如何敢承诺,不负颖儿一人。”   “什么?”叶枫脸色微变。   郭颖儿颤抖的说,“用整个阳神境炼化地魔的是你,让整个阳神境生灵死而不得安宁的是你,让星宿盘定位此处落入局的还是你。一切的一切,你只是为了自己,你唯一不负的只有你自己!”   她猛而背身,任一一条路都不愿选。   叶枫面色渐而扭曲,再几声呼唤郭颖儿无用后终于明白前功尽弃,他愤恨的看着招凝。   “是你!是你破了我的局!”   招凝漠然回视。   “呵呵呵。”他忽而笑了起来,“破了我的局又如何,你们会永远留在阳神境,跟着他们一起无止境的重复时间吧,哈哈——”   他大笑着,又忽而戛然而止,只见招凝抬手,星宿盘悬停于其上,而星陨石已经嵌入。   “怎么会,怎么还有星陨石!你们不能走!你要留下!!!”   郭颖儿的声音又起,在招凝背后,“天道早已窥到一切,这是你的命……”   刹那间,招凝耳边一嗡,她转身看郭颖儿,郭颖儿的话语是对着叶枫的,话语还在继续,可是偏生只有两字在招凝耳中回响。   “是命……是命……是命…………”   *   “命途多舛是命,世事定局是命,天道死劫亦是命,且知命——”   “不——” 第281章   陌生的传送阵, 招凝和郭颖儿从中跌落,许是周围的沉寂给了几分安全感,郭颖儿没有走出传送阵, 只摇晃着落下一级台阶, 便坐在地上。   她头埋在膝间,手捂着脸, 好半响都没有反应。   招凝不知该安慰她什么, 只是坐在她身边。   郭颖儿说道,“我本该早就知道他是叶枫了……”   她声音嗡嗡的, 很快带着哽咽,抽泣好一会儿, 她抬起头来,满眼是泪,又倔强的抹去。   “刚知道阳州叶家那个叶灵童就是阳神境阳神的时候, 我还和如……和他争执过。我说, 这叶枫能在三千年的时间,将叶家从一散修家族壮大成阳州第一家族, 多少有些阴暗手段的,更何况如今天阳仙宗被叶家掌控, 谁都知道天阳仙宗在阳州的暴戾和昏庸手段。叶枫多少受了地魔的影响, 魔念慎重, 迟早要出大事。”   “他却反驳说, 地魔是地魔, 叶枫是叶枫,不能等同。这我清楚, 可他又说,人有正邪, 叶枫是正,地魔是邪,二者同体只要达到平衡便能相安无事。”   “他当时以何身份同你评判叶枫。”招凝问道,以“林如风”未免知道的太多了。   “他说阳神事迹,阳神境如数家珍,许多人都知道。”郭颖儿看向前方,像是放空了,“他还暗示我,如若叶枫与地魔分开,我定是站在叶枫这一边的,毕竟叶枫是人。”   “我不认可,只是调笑他,你既然说了达到平衡就能相安无事,为什么要把他们分开。”   她对招凝很肯定道,“当时我就见他眼里闪过一丝恨意,甚至下意识啐了一句,若不是鬼神面被夺走……”   招凝蹙眉。   郭颖儿失了神,“那时候他表现的那么明显,几乎明摆着他与叶枫关系匪浅,我为什么不去深思,不多想一想他可能就是叶枫,他就是为了口封接近我,而不是……而不是……”   她脑袋重新埋回膝间,再也不愿说话。   两人沉默了半柱香,外面忽而传来惊叫声,惊叫声之后伴随着更多甲胄碰撞、步伐如兵的脚步声。   招凝一把抓住郭颖儿,御剑飞上传送塔至高处小窗,二人缩进小窗凹陷处。   不一会儿,几道慌乱的脚步冲了进来。   “传送,是传送阵。”   但靠近辨认又绝望,“该死,是单向的!”   话语未落,数个银甲傀儡冲了进来,从小窗注视另一边,俯视整条街道,萧瑟无人的道路上只有傀儡在游走。   “这,这是什么鬼地方?”郭颖儿顾不上难过。   他们趁着傀儡们的注意在那几人身上,打开小窗,从房顶奔逃,方向却迷失了,直至看见内城城门,城楼上一名金甲傀儡已经盯上了她们。   他手上的长|枪缓缓高抬,招凝与郭颖儿却无法动弹,境界压迫让她们几要瘫软在地。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招凝推开郭颖儿,双臂聚雷光,雷木枝丫隐约于臂上生长,直至随雷力聚集于双手,法决出,硬生生抗下金甲傀儡这一击。   傀儡如常,一击不成再来一击,郭颖儿抽出灵剑,义无反顾的冲上。   可就在这时,傀儡将落未落的长|枪忽而定格在半空,整个身子都僵住了,下一刻,他身上甲胄一片片掉落,内部是空心的。   两人大惊,戒备异常,果不其然,金甲傀儡分崩的原位,虚空破碎,踏出一人偶。   他好似活人,带着打量审视二人,而后竟向招凝躬身行礼。   “仙使。”   招凝与郭颖儿一瞬懵然,稍稍缓了缓,那人偶便径直引二人去了内城,甚至将招凝奉入上座。   当招凝询问为何称自己为“仙使”时,它却讳莫如深的笑了笑。   转而奉上一只锦盒,打开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块诏令,“镇守蓬莱门户,传蓬莱道统,结蓬莱仙缘,待蓬莱归来。”   “蓬莱!”郭颖儿惊喜,“传闻中的上古蓬莱仙岛?”   “此地非蓬莱,只望蓬莱。”   许是两人实力低微,人偶不愿透露过多之事。   此地对二人应是安全,但受阳神境影响,郭颖儿对束缚在陌生之地满心阴影,提议回九州。   招凝已入筑基,该是斩凡之时,便是同意。   人偶不阻,甚至送上一艘风神灵舟,临行前,招凝与人偶独处,人偶又奉上一锦盒,对招凝道,“此便是蓬莱道统,非仙使不传。”   盒中不知材质灵简,其上书“九天蓬莱灵霄神卷”,乃上古无上功法。   风神灵舟穿过天堑海往承玄修真界去,落入一座修行坊市外。   入了坊市,招凝和郭颖儿这才知晓,十余年的时间,昆虚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与“西极魔荒”相匹配的名字,曰“东境魔渊”,人人对昆虚来的修真者如对过街老鼠,厌恶、鄙夷夹着恐惧。   两人偶然暴露身份,被赶出坊市。   郭颖儿茫然看天。   “昆虚魔乱与我昆虚幸存者有何干,为何他们要如此待人。”她问招凝,“身于昆虚,便是原罪吗?”   “昆虚沦陷,九州受难,利益受损者总想推出什么来担起骂名,来发泄他们心中的不忿。”招凝漠然而讥讽地勾了勾唇角。   “说到底,还不是欺我昆虚无大能教尔等是非!”郭颖儿愤愤,左右徘徊,数息后站定,拿出灵剑,郭颖儿一直随身携带的灵剑并非自己所有,而是郭从衡的本命剑,她无惧剑锋拂过,抬头坚定的对招凝道,“我便要代我哥成为这大能,待有一日,我飞升上天宫,且教教他们其他修真界规矩!”   招凝微楞,又勾起浅笑,朝她点头。   “我欲去汴州修真界,成为真正剑修。招凝,你呢。”   “不知。但,斩凡为先。”   两人从此处分别,郭颖儿往汴州去,招凝往凡俗去。   招凝并没有放弃回春诀转修九天蓬莱灵霄神卷,而是一边研究九天蓬莱灵霄神卷,一边优化回春诀,久而久之,招凝摸索出一套筑基期道法,被她取名为“太虚无妄道法”。   斩凡之路,招凝回了南靖,去了永宁县城,寻了记忆里的歪脖子树,一切似过眼云烟不起波澜,直至再归当初金鹏山下村庄。   村庄已荒废,怨灵游荡在村舍中,当初招凝与郭颖儿被紫阳掳去后,村庄终究没有逃过。   招凝微按心口,心脏的跳动好似也无力了些。   “招凝无能,无法救诸位。”她再掐拘魂诀,“只求寻到轮回池,送诸位转世,来世得一份机缘。”   功法运转,法决覆盖,许是优化后的回春诀更具奇威,方圆百里怨灵纷纷汇聚,甚至连金鹏山下镇压的五十万亡魂怨灵也随之而来。   招凝换法决为先天圣德长明灯,收拢所有怨灵。   为寻轮回池,招凝四处收寻线索,直至听闻西极魔荒曾经有一宗门,卜算大道,遂往西极魔荒去,以期在他遗址处能发现零星线索。   只是从凡俗去西极魔荒,刚路过西面荒漠,便遭人魔之乱,她被卷入又一未知秘境,名曰坠仙域。   几经生死,招凝遇坠仙域镇守者蜃,蜃以她身具九洲传承之名拘她于深海,并强行告知她九州与九洲真相,激发她大道神性,让她代为镇守坠仙域,永留坠仙域。   好在蜃没有成功,在招凝成为无情无识的镇守者前,她找回了她的意识,而同一时间,一个名叫宴彬的古怪修真者闯入深海与蜃交易,招凝暗知宴彬觊觎九幽一物,而九幽便在九州。   为逃束缚,招凝无法,只得与宴彬联合,借此逃离坠仙域。   九州真相压得招凝无法悠闲度日,但近百万怨灵与魂灵摄于雷魂木,她还是决定完成轮回使命。   借助天机宫之法,轮回池指向幽冥大玄山,从大玄山入幽都,招凝再一次遇见从九洲而来的宴彬,她意识到,九幽便在幽都。   招凝摆脱了宴彬的不怀好意的邀请,又遇见昊阳上人以及面容尽毁的贾锐。   他们似有所图谋,且时不待人,甚至未对招凝下死手。   招凝从血泊中爬起,紧紧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转而向幽都深处去。   幽都十八层,宛如踏上九霄,轮回池平静如镜,她虚弱半跪在池边,翻手呈驹魂莲花,一朵一朵莲花包裹着百万怨灵与魂灵入轮回池,轮回池霎时沸腾,冲刷着那些魂魄的怨与魔。   直至最后一朵莲花入池,招凝仰躺在地,心跳都是无力的,冥冥之中,一道枷锁被斩断,灵气自四面八方涌入她身体,她周身泛起淡金的光华。   就在这时,天地灵气陡然一滞,整个幽都开始大动。   招凝虚弱睁开眼,却见幽都坍塌,十八层层层塌陷,连身侧轮回池都坠入虚空裂缝之中。   她逃离远处,却无处可躲,于幽都深渊至深处,抬头看突兀出现的天空,又看一条咆哮嘶吼的黑水河似从九天滚滚冲下。   那黑水瞬间将招凝淹没,转瞬间,她的魂灵如遭分食,雷魂木本体万钧雷光抗拒。   生死之际,她透过黑水河,看见天上数道神光。   天外天宫亲至,六位大能立于阶石之上,此一方;又一方,庞大如山,身如巨蛇,头顶独角,盘旋一处;还有一方,气势翻天覆地犹如神灵的昊阳上人;最后一方,则是宴彬与另一女。   四方对峙,中央却有一道古怪的空间裂缝,时显时隐,但所有人都窥视着,或者说,窥视着裂缝另一处的地界。   宴彬一方于此倒显得薄弱,他的修为是足以被碾压的,可是他却呈主导之势。   只见他大笑,与身边一女同时施展大法,只见其背后仿若有万象河川、大道虚影,所有大能都惊慌至极。   古怪的空间裂缝如驹魂莲花灿然绽放,随之吸收的是整个九州的光线,同时又伴着虚空无尽交织的裂缝。   透过黑水,透过生死之际的失神,招凝都听到数声绝望凄厉的尖叫。   “不——”   却一切都来不及了,宴彬与另一女进入裂缝,而昊阳不管不顾冲向裂缝,甚至连天宫七人中也有三人冲去。   巨蛇紧随而后,却是来不及了,裂缝消失,但虚空万丈皲裂似莲花之状仍在,天宫剩余的人大惊失色,耗尽一切法力试图去弥补。   却只见皲裂中渗入无数浓稠的魔雾,随着魔雾的渗入,九州的表象好像被撕碎,从未见过的通天立柱遍布九州,又随着魔雾的侵蚀,而渐渐垮塌。   无论天宫如何弥补,都无济于事。   招凝意识模糊间,几个字在心中成型。   “天塌了。”   蜃口中的真相似乎在眼前变成事实。   “九州浩劫。”   “大清洗已至——”   招凝闭目,眼角划下一颗泪。   *   “复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①”   “叩问道心,悟还是不悟。”   周遭一切开始扭曲,黑暗自边缘吞噬所有,识海灰雾似大浪滔天,紫府元婴如龟背皲裂,生死只在一线。   只一音从心起,她说,“不悟——”   却见识海屏障瞬间崩裂,紫府元婴破碎成片,域外天魔叫嚣涌入,分食碎片。   就在这时,太虚之中忽而静默,万事无物皆定格。   入天魔口中的元婴碎片泛出一点星光,却穿透天魔身躯,如夜空繁星点亮,刺破黑暗,元婴中心,本一片混沌之处,一点金光显,转而又成一小小元婴。   元婴功德绕身,手持古神遗骨,倏然睁眼。   金光绽放,侵入识海之天魔瞬间清剿,飘散的紫色元婴碎片成就新的识海屏障。   只听元婴呢喃自语。   “常者,大道自然,非命,非果!”   刹那间,元婴持骨向后刺出全力一击,金光刺目,却也捕捉到元婴背后庞大如皓天般的影子,似眼又似月。   “休要误我!”   剑光如剑刺入,影子如遭重击,自边缘向内回缩,疾速消失不见。 第282章   星灵遗墟。   招凝蓦然睁开眼, 整个遗墟垂挂的道影金丝都落在招凝身上,随着元婴体表金光越聚越浓,金丝仿佛透过招凝身体渗入。   而相对应的, 寂灵之府中那棵沉寂的苍白古树镀上了金光, 原是金丝穿过识海灰雾,与枯枝相融, 顺着枯枝游走, 蔓延整个枝干,直至汇聚在新芽之上。   须臾之间, 新芽竟呈现出蓬勃生长之势,但长至三尺忽而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 金色元婴手诀一转,她周身的功德金线竟然蜕变成交织缠绕的金色枝条,正是消失的新枝。   元婴展开右手, 肉|身也展开右手, 便见金色枝条缠绕手臂,汇聚于掌心, 又自发编织,直至形成一条金色虚幻的锁链。   招凝猛而挥出, 整个星灵遗墟颤动, 残存法则之力躁动, 她目光中有金色, 背后显庞大虚影, 那是一棵通天彻地的金色巨树,随着她轻微抬手, 巨树无尽枝条向四面八方伸展。   而招凝立于中间,手持金色锁链, 参天书楼中,太虚六道灵源秘传自行展开,一简又一简,从练气基础锻体式的虚影到金丹之时的太虚无妄六爻,金光清光螺旋向前,像是冲破迷雾,新的一简呈现虚影,小人动,招凝动,躁动的法则之力却安静了。   大道有常,六道生妄,万法自然。六道常妄道法,第一象,蕴妄,万物混沌,清浊不分,失常,失控。   只见整个星灵遗墟都变得扭曲,安静下来的法则之力在道法之下失常,而轻易被掌控,招凝金色枝条舞动,法则之力压缩成拳头大小,宛若一颗星灵神果。   金色元婴微微张嘴,法则之力飞入,便见招凝周身气势节节攀升,冲破元婴前期屏障,踏入元婴中期,撕碎元婴后期瓶颈,周身光华这才内敛。   金色巨树虚影消失,她身形缓缓落在半空,又顺势盘腿打坐,五心朝上,闭目修行。   太虚六道灵源秘传运转着,修为一点一滴的巩固。   元婴深藏于紫府,金光耀目。   这才是真正的天道紫婴。   忘却了时间,许久之后,在星灵遗墟最后一丝光华消散的那一刻,招凝从修行中回归。   天空万道金丝已空,地面蔚蓝大泽依旧,星灵神树虚影崩碎,碎片飘飘荡荡,落入大泽之中,生灵从湖泊中诞生。   这处秘境从不稳定的遗墟空间真正成为一处修行秘境。   星灵大泽中央,一处方圆丈尺的孤岛,招凝缓缓落在边缘,她蹲身,俯瞰湖面。   就在这时,数条身披银鳞的鱼儿悠闲游来,似有几分灵性,察觉到招凝在水面上的倒影,竟蹿入倒影中来回嬉戏。   招凝伸手,一只鱼儿从湖面钻出脑袋,像是打量了一眼,调皮地吐出一道水流,转而缩回水下,尾巴与伙伴们来回拍打,对这场捉弄极为开心。   嘴角清浅的勾起一抹笑,她收手,直身,抬眼看无日却泛着光辉的天空,耳边传来秘境中新生生灵的自在声响,静谧安宁之感让她从多年幻境迷失中找回了自我。   招凝盘坐在孤岛上,略微掐算,这一遭修炼竟然直接过去了四十年,以致于幻境中经历的一切好像是真的。   此番回想起来,招凝又自嘲,如若没有寂灵之府、没有师叔,她的半生当真可能是这般走过。   幻境蕴魔,不断暗示着招凝,无论她经历了什么,万事万物皆已被天道注定,她会遇上同样的人,昆虚魔乱依旧会发生,结局永远是一样的,诱导招凝认命,误导招凝认可大道自然就是命运轮回,逃不脱,变不了。   可是当真变不了吗?   真正的昆虚并没有沦为东境魔渊,此刻的九州并没有迎来大清洗。   招凝在原地久久微动,思绪些许放空,大抵幻境最后大清洗的一幕过于绝望。   好半响,她垂下眼眸,呢喃自语。   “天宫,黑蛟,昊阳,以及宴彬和云锦凡……”   本体意识归拢,招凝认出幻境最后宴彬身边的另一女,正是云锦凡,或者说,是云锦凡体内尊者魂灵。   “他们打开的是九幽那条通往九洲的唯一通道……”   “只是无端幻想,还是……命运推衍?”   枯坐原地许久,招凝收敛心绪,将自己从幻境经历中释放,虽说她并未深陷幻境,却多少受到影响。   星灵大泽的光亮循着日夜轮转而变化,直至过了七天七夜,招凝一脚踏入虚空,离开此地。   御空而行,高空漫步,纯白的云在脚下浮动,招凝眺望九州大陆,万物欣荣,气运高涨。   “恭贺突破。”   就在这时,遥遥恭贺之声飘入招凝耳中。   招凝抬头回看,见背后高空三千里,天宫如一颗星辰悬挂着,但并不阻招凝目视,天宫门口,冷霜泷背手而立,低头注视,眼中有欣慰。   “一晃四十年过去了。”冷霜泷感慨,“招凝仙子此番收获颇多。”   “确有一些收获。”招凝应着。   冷霜泷又道,“还有一百六十年,时墟之期便至,招凝仙子可要归天宫?”   她只问招凝是否上天宫,但招凝知道她言下之意,时墟之期将至,天宫至少要有百年时间全心准备,招凝自不能少。   “招凝刚出关,还有些未完之事,待得处理妥善,便回天宫报道。”   “如此也好。”冷霜泷颔首,天宫渐渐隐去。   招凝迟疑间还是开口,“霜泷尊者,不知您可懂大衍卜算?”   “元婴之上,灵觉粗浅一探天机,至于大衍之数甚少涉猎。”冷霜泷顿了顿,“如若你想了解此法,可去寻经無尊者。”   经無尊者是天宫七尊者之一,招凝只在成就金丹之时见过一面,对这位尊者知之甚少。   “经無尊者可在天宫?”   “他甚少上天宫,痴心大衍之数,百年算一卦,一卦算百年。”冷霜泷道,“你可以去西极魔荒寻他,他是天机宫末代弟子。”   “多谢霜泷尊者。”   百余年后再至西源镇,镇上还如当年一般热闹。   招凝走在街道上,来往两边的修真者自动将她忽视,她看着两边的小摊,各种西极魔荒特有的炼器材料,价格从几灵石到几千灵石应有尽有。   这些摆摊的修真者不仅贩卖材料,也会收其他材料。   左边的小贩正懒散的卖着各式火属性三重灵器,生意异常火爆,几个修真者抢要一只灵器,灵器价格本八百灵石,如今在抬价中已经是一千之数。   可小贩眼都未抬,只说了句,“用不着抬价,诸位瞧着我像缺灵石的吗?且看好,用魔蟾之灵换。”   魔蟾之灵,西极魔荒千年玉蟾异化后的魂魄,极其稀有。   “你这不是故意为难!”   “就是就是,这东西早千百年前就绝种了,去哪儿找。”   争抢的修真者都不乐意了。   “你若是不真心做生意,就赶紧收摊。”   被这般硬怼,小贩并不生气,依旧懒洋洋的说了句,“我既然说换,就可能知道这西源镇有人有。”   “那你怎的不直接找那人。”   小贩的态度可把买灵器的修真者气着了,直接作罢离去。   招凝瞧了那小贩一眼,外放的气息呈现出筑基前期的修为,但实际境界以至金丹大圆满。   这般做法,想来是给西源镇某个有缘人送机缘。   招凝浅笑,混入人群中,不掺和此事。   直到招凝人影匿于人群,小贩忽而一激灵,陡然抬头,逡巡许久,最后疑惑收回视线。   “奇怪,为什么鬼玉会有感应?没什么人啊。”   他摇摇头不再深究。   招凝走过几个摊位,停在一处摊位前,摊主是个小姑娘,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修为不过练气五层,此刻半撑着脑袋打瞌睡。   她的摊位上并不贩卖任何东西,仅仅收一物,却是招凝熟悉的。   ——九州残卷。   “仙子?”招凝唤了一声。   小姑娘惊醒,下意识地左右看了一眼,这才揉着眼睛注意到招凝。   “是你喊我?”她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招凝,“你卖九州残卷吗?”   “如何收?”   “一张一百灵石,无论多少,我都收。”   招凝低眸,瞧着摊位木牌上写着“九州残卷,来者不拒”的字样,问道,“这么多年,九州残卷价值大减,这般收可有些亏了。”   “就是就是。”却不想小姑娘竟跟着应和,“我也不知道夏哥哥是怎么想的,他说九州残卷有不为人知的大价值。”   招凝看她,小姑娘一脸纯真,“这摊位不是你的?”   “不是。”小姑娘摇摇头,“我替夏哥哥收的。”   她嘟囔着,“他们去西极魔荒深处了,不带我进去,就让我看摊子,真讨厌。”   小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又催促了招凝一句,“仙子姐姐,你还卖吗?”   招凝拿出一只锦盒递给她,“里面有十张,且点点。”   小姑娘兴奋的数了数,确定了数量,直接抵来一小只灵石袋。   “仙子姐姐,再来哦。”   招凝本只是一时兴起,她自知九州残卷隐藏的真相,瞧见收九州残卷的小贩仿佛看到自己当年的壮志——把所有九州残卷集齐。   她微微颔首,“不知仙子如何称呼?”   “我叫妍玉,我最近都在这,你可以随时来找我。或者,等夏哥哥回来,你可以找夏哥哥,嗯,他叫尚夏。”   招凝一顿,一时不知此尚夏是否是彼尚夏,当年千韧山脉偶然一见的尚家人,莫不是又再次遇见。   她指尖微动,掐指一算。   当真是一人。   难道这就是因果未尽吗? 第283章   沈招凝, 这三字,“沈”来自江宜城教书先生,同“沉”之意, “招凝”二字由秦恪渊所求。   三字与生身之人皆无关, 与养育之人亦无关,但当年回凡俗, 恰逢喜宴, 檐下门前红灯笼贴着渔家姓氏。   ——尚。   经年之后,尚家后人终得机缘入修真界, 两次相遇,除却因果未尽, 招凝找不出其他的理由。   “仙子姐姐,你怎么了?”见招凝失神,妍玉歪头不解看她。   招凝摇摇头, 只说记下了她的话, 便转身融入人群中。   气息内敛,渐渐在人群中被忽略, 招凝缓慢走着,脑中又闪过幻境中另一种经历, 那个母亲并没有抛弃小招凝, 而是将她藏在房中, 直至大难临门, 她依旧死死挡在门前, 让她快走。   招凝蓦然顿住步伐。   同一时间,却听旁侧有声音悠长又散漫的吆喝着, “九州诸事,万物万象, 一卦知过去,一卦晓将来。”   他与招凝之间,走过几个修真者,他们也听到吆喝,只往算卦摊上看了一眼。   那声音又起,“只需一灵石,不准不收,准了千倍。”   路人被逗笑了。   “老人家,你这算卦怕是亏得连灵石都看不到了。”   “这可是西源镇,咱都是修真者,谁不会掐算两手,我看,你不如去凡俗,哈哈。”   “嘘。”那声音神神秘秘的,“祸从口出,可小心了。”   “笑话……嘎……”路人自知对方暗讽他,刚要回怼,便听自己嗓音破碎,再说话,发出的都是“嘎嘎嘎”类似鸭叫声。   路人惊愤,一指指着对方,却见对方似要掐指一算,路人一激灵,直觉觉又有类似报复,气恼而走。   算卦摊主嘿嘿一笑,又吆喝,“算卦算卦,一卦一事,绝不诓人。”   路人走后,招凝与摊主之间没有其他遮挡,他那话便是直白与招凝一说。   能于人群中看透招凝障眼之术,招凝心中有数,走近摊位,像是普通算卦者,淡然说道。   “我心中有一梦,似真似实,该何解?”   “哦?算梦,这倒稀奇,仙子且坐。”招凝落座,就见他似模似样拿出两片龟壳,像小孩玩耍般随意扔在桌上,而后捋着胡子状似深沉的思考起来。   “一坎二坎,大吉!”   摊主竟兴奋拍桌,对招凝恭贺道,“大吉之事,勿忧勿忧。”   还不待招凝说话,又有路人忍不住驳道,“你到底会不会算卦,坎为水卦,上下皆为水,大凶之兆,怎的还大吉,可莫要误导仙子。”   他甚至嘱咐招凝,“仙子可看轻些,这卦可是有生死之危的,切莫当大吉卦。若是要去西极魔荒,可就莫要去了。”   “哎哎,你这修行人怎的抢老夫生意呢。”摊主不满,又说,“此卦算梦中大凶,梦与真不想与,梦里大凶,即是梦外大吉。”   “胡言乱语。”路人气愤,“哪有这种说法,你若再在西源镇摆下去,怕是要把天机宫的先人们气得转世重生!”   摊主忽而不再说话,慢悠悠坐回椅上,满眼哀伤的看着路人。   直把路人看得寒颤,只得讪讪而走。   “西极魔荒已历经上万年,天机往事早已尘封,后人不知前人哀。”招凝淡淡而言。   摊主的目光移到招凝身上。   招凝直视他,“梦中确实大凶,且是死相,历历在目。倒也非难以自拔,只是每每忆起,总觉是真实。因而,此番求问,问是否落入天道大衍之数中。”   随着话语的深入,周遭景象渐渐虚化,世间仿佛就剩二人于桌前桌后对视。   直至招凝站起身,朝摊主拱手礼身,“见过经無尊者。”   摊主露出一丝笑意,周身气质转而一变,羽衣星冠,拂尘罗盘,身聚神光,背显法相。   “闭关前,偶然一算,算出与小友有一次相会,便提前在此等候。”他的声音悠长,明明面对面,却感觉虚幻,似隔着云海交谈。   他说,“招凝小友,莫忧,你且看……”   经無尊者向一侧指去,只见虚化之处呈现出滚滚云海,云海之中传来轰然声响,直至前方云层缓慢拨开,一只巨龟虚影向前移动着,随着巨龟的靠近,便看见龟背上托着一物,是一只巨轮,以他们的视角也仅仅只能看到一半,巨轮在缓慢转动着。   虚空中有无数似虚似实的线被绞入巨轮之中。   “此为何物?”招凝问。   经無尊者道,“大衍玄龟。诞生于天机之中,背上之轮便是天道推衍的实化。”   招凝心中震撼,沉默良久,又道,“经無尊者是想告诉招凝,只要存于世间,便是天道推衍的结果。”   “是。”经無尊者含笑说道,“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余一,便是你此生。世人常说,幻象为假,梦境为虚,其实不然,它们都是天道推衍的一种结果,只是不是此生经历罢了。”   招凝缓慢转向他,经無尊者意味深长,“但此生经历成就你,所以你是招凝仙子,而不是他人。”   经無尊者站起身,站在云海之上,抬手似要触及大衍玄龟,但直至大衍玄龟靠近,它虚幻的穿过了经無尊者的手。   大衍玄龟并非真实存在的。   “到了我等境界,动静之间都可能触及天机,更何况经历另一种大衍结果。”   他转身面向招凝,语气肃然,“这是天道在提醒你。”   招凝怔住,天空皲裂,魔雾渗入,阵法破碎,浩劫降临,种种景象重新在脑海中轮转。   她又想起闭关前,她飞上天宫,质问鸿德尊者等人,最后得到“死劫”的答案。   当时觉得荒谬,如今“死劫”寻上了她。   招凝微微闭眼,再睁开,神色恢复正常,站起身,只说,“即是劫,便有可渡,招凝不信命。”   经無尊者静静地看着她,缓慢地勾起一丝笑,紧接着,朝招凝礼了一礼。   招凝退后半步,不接这一礼。   经無尊者起身并未多言,只说,“此番一会,百年再见,小友慢行。”   招凝问,“经無尊者去何方?”   “九州皆不去,就在此地,算一卦,只算时墟百年,求一吉卦。”   招凝礼身,“那便……天宫再会。”   直身之时,经無尊者连带着四周云海皆不见,渐渐的,人声吆喝声侵入周遭。   拂去虚幻,招凝仍旧坐在桌前,但此桌不是卜算长桌,而是四方桌,是茶铺之物。   铺中小二迎上来,“仙子,需要什么灵茶?朱州红叶淡茶,还是青山香茶。”   招凝平静回答,“前者来一壶。”   “好嘞,仙子稍等。”   经無尊者的出现与消失没有惊起任何的波澜,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不会有人察觉二人密谈。   朱州红叶淡茶,说是茶淡,但色泽棕红,味道极涩,可喝下一口,神清气爽,对于低阶修真者是不错的拂神灵茶。   一壶茶吃到日落,招凝正准备离去,却微微一顿,提眸远看。   几条街外,有相识之人惊慌奔走,一路向镇口去,正是妍玉。   直至妍玉在镇外三里遇上飞奔回来的三人,一男一女皆浑身染血,大大小小伤口横在皮肉上,男子又背着一男修,半边身子泛着血光,混杂着几丝魔气,人已经毫无意识。   “夏哥哥,夏哥哥!”妍玉惊慌喊着,“怎么回事,不是说没有什么危险吗?”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女子打断妍玉,“我们得赶紧找个医修,为尚大哥疗伤。”   “对对对。”妍玉慌极,闻言立马让开路,跟着他们一起飞奔进西源镇。   茶铺的对面,正巧是古医馆,三人带着尚夏冲进其中,路过之时,血腥味混杂着似曾相似的诡谲气息飘在招凝鼻尖。   招凝摩挲着杯壁,缓慢饮去最后一杯茶。   她站起身,一步一步往古医馆去,并不着急,直至到门口,修为外显在筑基高境,而容貌却成了耄耋之相。   馆里,医修熟练的施展法决,灵光铺在尚夏身上,渗入经络,试图清去侵入的阴寒煞气。   直至医修额上渗出虚汗,阴寒煞气依旧没有完全去除。   “这阴寒煞气怎的这般难袪,我这阴月苍明诀对付煞气向来顺利。这当真是阴煞,你们莫不是施了手段诓我?”   “当真是阴煞,坠龙谷是极阴之地,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   几人与医修争执之间,忽听门口有人出声。   “极阴之地,阴煞与魔物共生,便不仅仅是阴煞了。”   众人微惊,同时看去,却见老妇人缓慢走进来。   “魔?”医修一惊,“该不是被魔侵入识海了吧。”   “还不至于。”招凝走近,只一展手,清光洒下,在尚夏身上晃过一圈。   蔓延整个房间的阴冷感便消了,躺在榻上的人缓缓睁开眼。   “夏哥哥,你醒啦。”   “尚大哥,太好了,你没事。”   “尚兄,可还缓过来。”   尚夏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个一个跳过,说了声“我没事”,正要撑起身,忽而感觉身边另站一人。   他迟钝抬头,落在招凝身上。   “阁下是……”尚夏顿住,又说,“我们之间似有联系。”   老妇人笑,“你该唤我一声太姑奶奶。” 第284章   尚夏一瞬懵然, 他的神色都来不及隐藏,情绪暴露在面上。   什……什么?太姑奶奶?   似是从来不知晓。   但很快神色便被隐藏,取而代之的是故作镇定与试探。   “我少年离家, 当时太爷爷早已故去, 不知先辈姊妹兄弟情况,还请谅解则个。”他礼仪周全地拱了拱手, 再抬头又问, “不知您可有信物之类的?”   他身边的朋友们也震惊极了,眼神在招凝和尚夏之间来回逡巡。   有人偷摸掐了一记法决, 细微的波动,招凝感知到了, 果真是在西极魔荒打拼的修真者,竟会掐算血脉同源。   掐算着是尚夏身边的女修,招凝并没有掩盖, 以致于女修算得结果, 眉间的怀疑和警惕瞬间便起。   她朝尚夏递了一个眼神。   多年相交,尚夏一瞬会意, 但却没有直接发难,仍旧客气着。   “不瞒您说, 太爷爷寿岁过百, 直至尚某出生, 太爷爷仍建在, 是整个南郡有名的老寿星、老神仙, 只是还未等到尚某于太爷爷膝下承欢之时,太爷爷便已经驾鹤西去。”   他的态度让招凝莞尔, 却没有直接回答他,依着自己现在耄耋的模样, 像是不能久站般,向桌子边看了一眼。   尚夏重伤未愈,不方便起身,便让妍玉去端木凳。   “您先坐,慢慢说。”妍玉单纯,并未领会同伴的提醒。   “谢谢小姑娘。”招凝颔首,转而含笑着对尚夏说,“当年,我回去的时候,你太爷爷还刚成婚,正巧喝了一杯喜酒,送了一份贺礼。”   许是这句话的提醒,尚夏略一沉思,“太爷爷延年益寿的丹药是您所赠?”   即使当年不知太爷爷为何长寿,修行之后,便懂得所谓长寿乃是仙人赐福。   招凝未应,神思略有放空,忆及当年,先呈现的却是师叔宽阔挺拔的后背,而后才是她从师叔背后走出,再见渔家夫妇。   发自内心挑起一抹眷念。   “我非源自尚家,只是儿时寄养在渔家夫妇膝下,唤你太爷爷一声‘大哥’。”   说着,抬手轻点,虚空起波澜,波澜蔓延至尚夏周身,便见周身泛起清浅的荧光,那是从祖上传来的仙人赐福,是仙人加持在尚家后辈身上的保护罩。   此灵光与面前老人家法术灵光一脉相承。   尚夏瞬间明了,当真是祖上故人。   这一声太姑奶奶当真当得。   他不顾自己重伤之身,撑起便要下榻,欲向招凝行晚辈之礼。   招凝虚按,尚未开口“无需多礼”,却见尚夏身形晃了晃,身子骤而一软,瘫倒在榻上,身上又再一次泛起混杂血光的阴煞之力。   周遭几人俱是惊住了,连招凝都略感意外。   “尚大哥,你别吓我们,不是已经祛除了吗?怎么会又复发!”旁边女修惊慌半蹲在床边,手紧紧攥着尚夏,为他注入真元。   妍玉也想照做,未离开的医修却哼了一声,“没有用的。我早说这阴煞之力并非寻常,你们必是在坠龙谷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东西。”   “不应该的。”一旁蓝衣男子说道,“我们三人一同去的坠龙谷,福难同担,我们虽然也受了伤但未伤及本源,怎的就尚兄出了事情。”   几人沉默,互相看了一眼,都找不到答案。   就在这时,招凝问道,“若我记得不错,坠龙谷早在百年前已毁。”   当年招凝清剿的古龙尸,并以一剑斩万魔的声势让林影之名在西极魔荒广为流传。   蓝衣男子回答的很快,“我们并非为坠龙之传说而去,是去寻林剑仙。”   又是百年过去,竟不知,林影此名竟然在九州有了新的称号。   招凝默然。   尚夏未让蓝衣男子继续,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古医馆的医修,“我们只是收集一些材料,顺路看到一剑破万魔的盛景,想着能不能循着剑痕参悟些许。”   “我在西源镇这么多年,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能参悟的剑仙剑意的。要我说,还不如找齐了材料,赶紧回来,不然你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医修无语,“啧啧啧,能在筑基境身上留下隐患,你惹上的可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妍玉有些紧张,“那,那该怎么办,就治不好了吗?耽误修行吗?”   医修耸了耸肩,“你们又不知道到底为何而伤,我这包治百伤的法决也没有办法清除,我就只能给你们开一些常规压制寒毒的灵药。你们可需要?”   尚夏道,“那就劳烦医修了。”   医修这才点头离去,准备灵药。   尚夏拍了拍身边女修的手,示意她无事,转而还是半撑着坐起来。   他对招凝说道,“太姑奶奶勿怪,医馆隔墙有耳。”他是为刚才含糊回答向招凝解释。   招凝淡笑颔首,并未在意。   尚夏迟疑了一会儿,“我知以我伤势本不应该这么早醒来,应是太姑奶奶神仙手段化解危难,还请太姑奶奶再帮我一探。”   适才尚夏昏死,意识涣散,并不清楚是谁清除了最初的阴煞之力,醒来之后,无人告知,不过几句话时间,便已判断出救助者。   加之一直以来的态度,这般秉性在修真界实属难得。   “该是如此。”   招凝应声,微抬手,一阵清光从掌心晕开,转而将尚夏整个覆盖,很快,尚夏身上开始向外渗出丝丝缕缕的黑气,同时交织着腐臭的血光,这使得身边几人也不由的退后的半步。   “魔气?”蓝衣男子疑惑道,但紧接着又自我否定,“不对,是极致的鬼气。”   好在这些气体并没有向外扩散,而是牢牢的包裹在清光中,直至最后清光中闪烁了一道光影,像是奇异的上古云纹,很快就见尚夏眉心出现一道血色印记。   众人大惊失色,“追魂标记?!”   招凝并没有因此而停止动作,而是随着清光的闪烁,紧接着清光一裹,那眉心的血色印记硬生生被夺了出来。   尚夏身子一晃,紧接着砰得一声倒在榻上。   招凝指尖一转,清光消散。   众人赶忙去扶尚夏,但尚夏抬手拒绝了,他自行撑起身子,原地打坐,功法一转,很快面上就恢复了血色。   “尚兄,你可好些了。”   待尚夏睁开眼,男子问道。   尚夏点点头,只是略有虚弱,他朝招凝拱手作揖,“多谢太姑奶奶。”   “你叫我一声太姑奶奶,这声谢可就免了。”   尚夏笑着应了一声。   这时,医修走了进来。   “喏,你们要的灵药已经放在灵袋里了,且拿去吧。”   蓝衣男子替尚夏接过灵袋,道了声谢。   尚夏站起身,问道,“太姑奶奶,在西源镇可有住所。”   招凝随意说道,“即是云游,又怎么会有住的地方。”   “那太姑奶奶不如同我们一起住,我们在镇北有一处院落。”他向招凝介绍起几人,女子名叫仲问雁,蓝衣男子叫单舒,还有年岁最小的妍玉,“我们都住在一起。”   招凝并没有回绝。   在路上,妍玉等人还特意看了几眼街道,这会儿却又瞧不见那人了。   镇北院落并不大,却也足够容纳十人居住。   他们走进正堂中,各自落座,又说起追魂印记之事。   “那印记好生奇怪,怎的有这么重的鬼气。”仲问雁说道,“难不成这坠龙谷的魔气就是借着这印记侵入尚大哥的身体的?”   “可是,这印记不是用来标记追踪而用,怎么会引魔气入体。”单舒不解。   倒是妍玉很是愤慨,“魔气都已经清除了,管它怎么引入魔气的又有什么作用,我们真正应该要找的,到底是什么会给尚大哥身上种下这样的标记。”   “此标记甚是特殊,非常人能够使用。”招凝也说道。   就在这时,尚夏的目光微顿,似乎想到了什么,他问妍玉,“小玉,最近在西源镇可还看到了那人?”   被尚夏一提醒,妍玉一震,转而神色大变,“对,前几天他还在我附近同我一起摆摊呢!”   招凝微微垂眸。   只听妍玉咬牙说道,“一定就是他。从昆虚追夏哥哥到这里来了,他当真是跟的紧啊。有本事就亲自上门,何必在那假模假样的等着。”   听着妍玉这般说,招凝猜到她说的是谁。   “老身在西源镇走了走,小姑娘莫不是说的那个卖三重火属性灵器的摊主。”   “就是他。”妍玉很是肯定,“我看,他就是觊觎夏哥哥的灵兽。”   尚夏皱着眉,招凝看了他一眼,“老身观他模样,像是在守株待兔,似是肯定你需要那些三重火属性灵器。”   因为刚才招凝帮他解决了大难,他对招凝多信任了几分,说道,“不是三重火属性灵器,而是他炼制灵器用到的材料,南明离火晶。”   “哦?这个是颇为稀有的材料。”招凝似饶有兴趣。   尚夏对招凝说道,“太姑奶奶有所不知,我最近在收集一些材料,想要打造本命灵器,所需要的材料就是五行晶石,包括南明离火晶,乙木之精之类的。”   “我之所以去坠龙谷,就是听说当年林剑仙一剑斩万魔时,还斩了一株乙木精怪,便想去附近找一找乙木之精。”   招凝点了点头,又笑道,“那侄孙倒是可以不用再去找了,遇见这般久,我这太姑奶奶也该给你一些见面礼,想着不知给什么是好,这倒巧了,我这里就有一块乙木之精。”   说着,招凝翻手一展,将乙木之精抛给尚夏。   尚夏略微一惊,“这怎么使得,太贵重了,太姑奶奶。”   招凝抬手一点,止住了尚夏欲想回送的动作,“这声太姑奶奶可不是白叫的。”   尚夏迟疑了些会,最后还是无奈收好,对招凝郑重的道了声谢。   招凝又问道,“这些材料,可不是好锻造的,每一个都是珍品,各不相容,打造成本命灵器要秘法才可。”   尚夏笑道,“太姑奶奶说的是,不过侄孙前些日子遇见一位前辈,帮前辈做了些小事,前辈答应完成我一心愿,正巧前辈极其擅长炼制之法。”   却是想不到,尚夏竟然有这般机缘。   招凝便不再多说什么。   “尚大哥,那追踪之人可要我们教训教训。”   尚夏拦住,“既然他花费了这么一番功法,绝对不会轻易罢休的,我们迟早会碰上。”   他微微眯起眼,似是有了主意,他这般思考的时候,倒是当真有了几分气势。   但很快,他便收敛了,转而对大家说道,“你们随我去西极魔荒也劳累了,不如回去休息休息,回头我们好生会会那人。”   “真是这个理。”   众人点头,就在这时,妍玉俏皮的跳到招凝身边,“太姑奶奶,我带你去房间。”   招凝瞧着小姑娘,似模似样的学着老人家的姿态,微躬着声,语气带着长辈对晚辈的宠溺,“好。”   一路上,小姑娘拉着招凝说了好些,但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向招凝打听,尚夏的故乡到底是什么样的。   看起来,小姑娘对尚夏颇有几分欢喜。   月色随着夜幕的拉长而渐渐隐去,小院陷入一片寂静中。   一道黑影突兀的出现在了院子中,他行走的悄无声息,根本没有办法发现。   那黑影径直去了东边的房间,到了房间门外,他似是顿了顿,周身的气息微微一动,转而这才偷摸溜进了房间。   这个房间便是尚夏休息的地方。   他在周身掐了一记法决,转而向床榻靠近,床幔被放下,隐隐能看见一个身影正在床榻中打坐。   黑影顿了顿,悄无声息的触碰上床榻,慢慢掀开,转而抬手向床榻背对着的人触碰去。   直至触碰到那人,却突兀感觉到手下空了,那黑影一惊,猛地转身。   就见背后闪过一道影子,一人已经站定在他前方,缓慢地抬起头,黯淡的光线下,他的下半张脸都蒙在了黑暗中,唯有一双眼睛亮极了。   “阁下,终于来了。”   黑影骇了一跳,下一刻,尚夏已经径直向黑影冲去,几招打斗,黑影掐了一记闪身术,从床榻转到外间。   可就在这时,外间所有的蜡烛都被点亮了。   黑影的模样暴露出来,正是那位贩卖灵器的摊主。   却见外间四面都各站着一个人。   大门口是单舒,左边是仲问雁,右边是叉腰忿忿的妍玉。   他再一转身,就见正座太师椅上,一个老妇人正侧身慢吞吞的点着一根唯一没有亮的蜡烛。   妍玉盯着他,“你这人是何居心,怎么,看着夏哥哥在西极魔荒受了伤,你便要来下手吗?”   尚夏一步一步走出来,面色沉极了。   “三年前,在归元城偶遇陆居道友,后在黑风林误夺阁下黑曜玄晶,我以灵石抵偿,却不知陆道友竟一路跟尚某到了西源镇。”   陆居由最初的紧张转而居然放松了下来,甚至抬手抖了抖袖子,似乎要从袖子中拿出什么。   单舒紧张道,“我劝道友还是老实些,我们这么多人在场,四打一,要是下手重了,可留不得道友全尸了。”   陆居却呵呵一笑,“尚道友看起来大好,想来是我多虑了。”   尚夏眉头微微蹙起,对黑影的话很是理解。   就在这时,正前方的蜡烛终于亮起。   那烛光好巧不巧映照在陆居身上,并且让他掌心之物明亮极了。   招凝抬眸看了一眼,众人也瞧见了,陆居更是坦然的一展。   却见他拿着一只罗盘,罗盘中是数道游动的血光。   众人身形一震,这血光让人感应到那血色印记。   “你想要做什么?”   “不想做什么,陆某过来是来为尚道友看病的,因为鬼神之印而引起魔气入体,那可是鄙人的罪过了。”   陆居的话让众人一愣,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到此处来是这样的目的。   他又笑道,“看来也不需要陆某了,尚道友身上的印记已经被解了,想来尚道友身边是有高人的。”   他目光在众人身上逡巡一圈,最后落在招凝身上,他自是看不出招凝的异常,可是他有一种很敏锐的直觉,总觉得这个慢吞吞的老妇人有些奇怪。   就在这时,妍玉从一旁走过来,直接挡了陆居的视线,她斥道,“你休要无礼,也不用假惺惺的,谁会相信你这个设下诡异印记的人,会特意过来为夏哥哥治病,你以为我们会信你。”   她说着,手中的灵光乍现,灵器已经握在手中了。   陆居倒是不急不缓,他对尚夏说道,“我并非仇恨尚道友,而是为了给尚道友一份机缘,就是不知尚道友愿不愿意接这份机缘了。”   众人极快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单舒替尚夏说道,“你若是当真是送机缘,早就堂堂正正的找上门了,又何须这般拐弯抹角。”   “你这会说这么多,怕不是在拖延时间。”   说着,几人隔空一个眼神对视。   下一刻,四人默契的直接冲向了陆居,但陆居的行动非常的迅速,快的在四人之间出现残影。   以致于最开始的时候,单舒一击攻出险些直逼向正座上的招凝。   招凝在正座上纹丝未动,只单手撑着脸颊,眼眸微眯,像是所有寿元将近的人嗜睡。   单舒警醒的及时,瞬间将自己的攻势收了回来,急忙喊了一声,“太姑奶奶,对不住,可伤到您了。”   招凝慢吞吞的直起身,靠在太师椅背上,“无妨。”   谁想她刚直起身,仲问雁的攻势就恰巧被引向了招凝,招凝依旧没有动,倒是尚夏更快一步,攻击陆居的时间抽神分出一招风刃硬生生将攻击拦下。   招凝朝尚夏微微点头,感叹的说了声,“好孩子。”   尚夏略微一僵,但很快反应过来,紧接着向对方攻去。   “你这歹人,还说送机缘,这般冲着以为年岁将近的老人家,可见居心。”   尚夏斥道,说着法决一掐,脚步一定,身后出现了一道灵弓,他向后一勾,灵弓在他手中拉长,每一寸的拉长都惊起了强悍的气焰。   对方一震,眉头微敛,似乎在评估着灵弓的威力究竟几何。   直至那灵弓裹着气焰飞出,几人默契的回身一转,陆居完全暴露在灵弓的攻势之下,他以极快的速度向后倒退,直至逼近墙体,似要退无可退。   就在这时,他的人影瞬乎消失在房间里。   而灵箭冲击在墙面上,下一个半面墙都开始垮塌,掀起层层雾浪,一瞬间模糊了视野。   单舒与仲问雁急忙掐出法决将这崩碎定格住。   只听那陆居远远递来一道声音,“好小子,今夜够激灵,陆某果然没有看错你。如若有胆识,七日之后,来红枫谷一聚,陆某带你取大机缘。”   尚夏紧皱眉,向外追出了几步,却没有找到陆居消失的方向。   “被他跑了!”妍玉气愤的说道。   “这人来去无影,看起来不像昆虚任何一家的手段。”尚夏犹疑道。   妍玉说道,“管他是谁家的,我看他今晚来,说什么是为夏哥哥你治病的,更像是重新下印记的。我们绝对不能放过他,否则就没完没了了。”   “尚兄,既然如此,倒不如与他正面一会,去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手段。”单舒也走到他身边说道。   “去看看吧。”他们身后忽而传来招凝慢悠悠的声音。   尚夏诧异的回头,却见招凝依旧稳稳的坐在太师椅上,周围的废墟没有影响太师椅分毫。   这一瞬,尚夏觉得有几分奇异,这个老迈的修真者身上气息极浅,看起来行将就木,可是星光洒在她身上,又让尚夏感觉到一丝别样的印象,好似面前坐着的不是老妇人,而是一超然清灵的女子。   但再一眨眼,那丝感觉很快就散了。   他回过神,对招凝拱手,“太姑奶奶,您察觉到了什么?”   满是褶皱的脸上露出老人家特有的祥和表情,“老身走了很多路,看了很多人,虽修为不高,但看人颇准,他并无恶意。”   尚夏微微愣神,对招凝这般含糊的回答,当真有做思考。   招凝没有再多言,从太师椅上站起来,缓慢走出废墟,四溅的灰尘像是刻意避开她一样,唯独她走过的路干净如洗。   “夜色正深,回去了。”   招凝慢悠悠说道,妍玉笑着小跑过来,扶起招凝一边胳膊,“太姑奶奶,还是我送你回去。”   招凝故作调侃,“你这小姑娘是不是又要悄悄告诉老身,今晚什么时间来什么地方看戏啊。”   今晚都出现在这里,是尚夏三人之间的默契,他们都猜测因为印记破坏,那家伙会动手,而妍玉便在送招凝去房间的路上,悄声传音给招凝。   “一晚上哪会有两次。”妍玉笑道,“之前不是担心太姑奶奶一人不安全,这大伙集中在一起才安全。”   “你呀。”招凝含笑认可。   直到到了房间,招凝坐在桌前,依旧维持这年迈的模样,此时夜色已落下,她慢吞吞的点起蜡烛,借助蜡烛的烛火,她伸出一指。   就在这时,一滴血珠出现在招凝指尖。   血珠散发出的气味与当时几人从招凝身边飞奔而后传出的气味完全一致。   便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气味。   她的姿态像是眼睛看不清朗似的,对血珠细细打量着,直至最后,招凝恍然,而后两指微微捏住,紧接着合拢,那血珠瞬间弥散。   但这一刻招凝更加有印象了。   当年在阳州修真界,同芷月等人暗杀岳凌飞时,面具崩碎,面具下融化的血肉,与此正是一样的。   而随着招凝力量寸寸侵入,那血珠终究无法隐藏,其内隐藏的本质暴露出来。   只见这血珠中蕴着两道气息,他们螺旋缠绕着,一道漆黑,一道清浅。   并非是寻常心头血,而是神魔血。   招凝顿住,转而手掌一挥,血珠彻底消散在空气中,而房间内的烛光也紧接着熄灭。   天空中的乌云飘过,露出一小片星空,招凝抬眸看着,思绪渐渐清明。   当年死去的岳凌飞真的是她们要找的那个人吗?   七天之后。   红枫谷中,横过一道大风,风扫过谷中每一个角落,哪怕是岩石缝隙中也没有丝毫放过。   大风散去,紧接着便露出一人影,正是陆居。   陆居向谷外遥遥看了一眼,微微一笑,倒也不着急,径直盘腿,直接悬空打坐,闭目养神。   许久,有一道疾风从谷外冲了进来。   直至逼近陆居身前三丈,那黑影眼眸陡然睁开,无形之中仿佛有一道气力碰撞。   下一刻,一道身影出现在三丈外,正是尚夏。   “你当真来了。好,很好。”   尚夏不理会这人的态度,只问,“今日我到此处,便是和你有个了结,阁下从昆虚跟随我到西极魔荒,难道就是为了送我机缘。”   “我若是当真如此,阁下信吗?”陆居散了打坐的姿态,站在地上,毫不在意的转过身,直接将后背对着尚夏,而后径直向谷中一颗巨树走去。   “若是说从昆虚追到西极魔荒,那就当真是巧合了,小老头儿本来就是要来西极魔荒的。”   他在巨树下停住。   转头看向戒备尚夏,笑了笑说道,“阁下可看出这颗巨树有何不同。”   尚夏皱着眉,顺着他的目光向巨树看去,看起来不过是一颗普通的红枫树。   他用质疑的目光转而看向黑影,黑影依旧笑而不语,甚至带着几分去试试的鼓励。   尚夏迟疑些许,但是他隐隐能察觉到一丝奇怪。   在权衡现状之后,他走到巨树下方,从下至上打量巨树,手中聚着灵力去触碰,灵力顺着触碰之处上下游走,很快便覆盖了整个巨树,意外的是之前那股子奇怪的感觉忽而不见了,灵力反馈给尚夏,这的的确确就是一棵普通的红枫树。   在试探三息之后,尚夏皱眉,撤回了手,并转头看向对方。   对方略有失望,“尚道友,是想告诉老头子,这就是一株普通的红枫树?”   但尚夏并没有回答,在对方越来越失望的眼神中,忽而嘴角一勾,手中的灵力瞬间全部撤回,就这般反身向红枫树重重锤入一击。   陆居一顿。   而这一击本该是红枫树分崩离析之景,但事实上,红枫树没有任何的变化,而尚夏未动灵力的手径直穿过了红枫树的虚影。   “原来如此!”   尚夏找到了其中的关键,一瞬间内敛所有的灵力,目中不再覆盖上灵力,这一刻,面前的红枫树陡然变化,面前并不是红枫树,而是一幢红木门柱,和不远处另一个红枫树组成一道门楼。   门楼上刻着三字,“鬼神谷!”   “哈哈哈。”陆居大笑起来,“不错不错,果然敏锐。”   尚夏并没有露出其他的神色,只是问道,“你这家伙到底是何名堂,这鬼神谷是什么地方。”   陆居幽幽的说道,“鬼神之地,神鬼之居,尚道友可听说过景耀鬼神?”   “景耀鬼神?”尚夏略惊,他皱着眉,“传闻上古之时,以鬼神证就元神境界的大能?”   “你小子倒是知道的多。”陆居嘿嘿一笑,“元神大能的墓哪是我们可以肖想的,这是景耀鬼神下凡云游时的一处住所。”   仅仅如此也够让尚夏震撼的了。   他看着面前又虚化的大门,难以想到会接触元神境界的大能世界。   蓦然间,他转头看向陆居,“你叫我来,难不成是要让我进入其中。”   瞧着尚夏惊诧的表情,陆居哈哈大笑,“怎的就不可以。”   “你的灵兽魔蟾之灵可是打开此处的关键。”   尚夏皱着眉,对陆居这般直白的告诉自己进入的方法有些犹疑。   “为何?”   陆居很淡定的耸耸肩,“鬼神鬼神,想要打开,就要借助鬼神之力,此间还能从哪里找鬼神之力,只有那些异化的上古灵兽体内还残存着,更何况要鬼灵之体。”   如此说来,倒当真是魔蟾之灵恰恰符合条件。   但尚夏质疑,“若是如此,你大可直接来寻我,合作探寻上古道场,尚某乐意之至,又何须这般拐弯抹角。”   陆居背着手,笑意讳莫如深,只是看着红枫树,幽幽说道,“我又怎知道友是何品性?”   尚夏沉默。   两人沉默了许久,陆居说道,“如何,我二人一起进入鬼神谷,得到什么全凭本事。”   “此地是元神居所,就凭我等筑基修为,当真能进入。”   “能进入的何曾是我们,进入其中的是魔蟾之灵,我们只有进入魔蟾之灵腹中,才能顺利通过入山关卡。”   尚夏皱眉,但似乎认可了他的说法,紧接着他一抬手,手中飞出一块御兽牌,牌上的光华转动一圈,紧接着只听一声巨大的哇叫,下一刻一个笨重的巨蝉落在地上,它浑身通透,巨大的肚腹中有一处巨大的空间,足足可以容纳十人,魔蟾之灵周身缭绕着青白如焰的烟,浑身都是虚幻的,唯有眉心一道魔痕印刻下闪电般的痕迹。   “当真是上古才存在的灵兽啊。”陆居感慨着。   尚夏看了他一眼,“我这魔蟾之灵腹中可容纳十人。”   他只这么突兀的说了一句,陆居微愣,一时间没有明白尚夏要说什么。   下一刻,尚夏勾起一丝古怪的笑,“我想再加几个人,阁下是不会介意的。”   说完,他就向谷外喊了一声,“都出来吧。”   陆居讶然回头,就见单舒和仲问雁出现从两个树后出现,朝他微微一笑,下一刻,跟深处的树后又纷纷走出四人,他们遥遥朝陆居拱了拱手。   “哈哈,我就说你这家伙天天在西源镇摆摊是为了什么呢,原来是有这等好事。”   “果然还是得试上一试才知道。”   他们又朝尚夏一拱手,“尚兄弟,这次是托了你的福了。”   “好说。”尚夏坦然一笑,“多亏了诸位兄弟提醒,我才注意到此事。”   这几人正是当初与黑影在摊位前讨价还价的人,原来是尚夏故意让去试探的。   “你。”陆居很是愕然,没好气的说了一句,“好算计,看来我还是没有看透你小子啊。”   陆居似乎对出现参与其中的人并没有反感,只是无奈的说道,“那现在可以进去了?”   谁想,尚夏此刻又说了句,“且慢。”   陆居一愣,就见尚夏向远处迎了上去。   便见重重树影后,妍玉扶着一个老妇人慢吞吞的走过来。   招凝故作老态,“对不住,老身老了,腿脚慢了。可还挤得下?”   陆居气笑了,“尚道友,你这是什么安排,怎的当真以为我们进鬼神之地是去享福的,倒不怕老人家磕着碰着。”   此时招凝已经随着妍玉走到魔蟾之灵面前,她打量了一眼魔蟾之灵,这魔蟾之灵尚有魔性,实力大抵在金丹中期,此刻却乖顺的趴在原地,对尚夏很是臣服。   听见陆居的话,招凝转头对陆居道,“这话可就说差了。这一溜人里,可就老身最适合去,万一去世了,在鬼神之地说不定可造就鬼神之身。”   陆居一怔,瞬而哑口无言。   招凝双手压在拐杖上,眼眸中闪过一丝异样。   鬼神之谷,景耀故居。   天阳仙宗,鬼面宗主。   大衍幻境,鬼神之面。   巧了,当真是巧了。 第285章   魔蟾之灵的腹中空间远比眼见的宽阔, 内部空间充裕,十人站立绰绰有余。   大抵是灵体,透过金黄虚幻的体表, 视线未有阻碍, 对外界景象一览无遗。   陆居进入内部,“尚道友, 当真是好手段, 这般上古灵兽都能为你驱动。”   “尚兄天生受灵兽亲近,哪怕是再凶猛的妖兽, 遇见尚兄也多半会伏地打滚,蹭上一蹭。”单舒调笑着。   “哦, 还有这般天赋。尚道友体质不凡啊。”   尚夏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注视着面前时隐时现的门楼。   这个门楼适才只有在不驱使灵力才能寻到蛛丝马迹,如今进入魔蟾之灵的腹部看过去, 便看感觉到门楼后的空间和红枫林其实是重叠着。   鬼神谷便是门楼后的空间, 鬼神据说只是在深处,那边只有通过这门楼才能进入了。   尚夏问道, “我们该怎么进去?”   陆居笑道,“尚道友这话说的, 陆某就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了。陆某只知魔蟾之灵是进入鬼神谷的关键, 至于如何进入, 陆某之前也没有进入过, 如何能知晓进去的方法。”   尚夏眯眼看他, 陆居一副“我说的就是实话”的神态坦然自若着。   好半响,单舒说道, “我倒是知道一种阵法,可以连接十丈以内的空间裂缝, 不知适用否。”   仲问雁问道,“阵法如何设立?”   “借五识做阵眼,无视空间,只是需要封禁五识,否则会受杂意干扰。”   “五识封禁。”其他人对此很是不同意,“若是封禁了五识,一旦出现了什么意外,我们没有办法再控制,这个办法不可取。”   单舒对此也有忧虑,可是既然这种办法不行,他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腹部空间中沉默些许。   尚夏略作沉思,对单舒说道,“你且将你刚才的方法再说一遍,详细一些。”   单舒对尚夏很是了解,听到他这么询问便知尚夏一定有所想法,便直接将自己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这空间似虚似幻,对于我们来说,触摸不到,即使触摸到,又会处于一种无法逾越的诡异境地,唯有将我们也置身于同种状态,才能借助虚空扭转之力,进入到空间之中。”   单舒这般解释,众人都恍然。   尚夏便道,“如此倒也好办。”   见尚夏嘴角露出一抹笑容,似乎对这一切心中有数,众人心中兴奋,“尚道友快说说该如何做。”   尚夏并没有欺瞒,只说,“魔蟾之灵已经是这种虚实无常的状态,我们只要将气息融入魔蟾之灵中,便能借此进入空间结界。”   末了,他还特意看了一眼陆居。   陆居笑道,“尚道友果然聪慧,当年在昆虚,陆某便有所耳闻。”   见陆居没有多言,众人也没有提出其他的异议,于是尚夏朝众人点点头。   话落,所有人都围成圈,盘腿打坐,他们的气息汇向中央尚夏,再借助尚夏的控制与魔蟾之灵融为一体。   很快尚夏施展法决,借助御灵之术,将众人的气息藏匿于魔蟾之灵的气息之中。   尚夏手上的法决一转,只见一道符印在上方浮现,下一刻,随着尚夏一声“呔”,只见魔蟾之灵额头上的印记忽而闪亮了。   魔蟾之灵缓慢的移动,它的动作没有引起腹中空间半点的变化,直至魔蟾之灵移动到两个红枫树之间,额上印记射出一道光华,红枫树之间虚空晃动,呈现出奇异的变化。   同一时间,整个山谷中狂风骤起,不断的吹拂着这一处,风声越来越近,像是鬼哭狼嚎,又像是怨灵尖啸。   但是魔蟾之灵本就没有过多的灵智,对这种幻境并不会伸出畏惧,只会听命于主人行事。   尚夏再掐法决,“开!”   魔蟾之灵随之动作,全身力量聚焦于额间印记,赶在狂风到来之前,撕破红枫树之间的空间,古怪的临界区域呈现。   他们并没有直接进入鬼神谷,而是定格在一片黑暗的虚空中,魔蟾之灵周身的毫光是唯一的光亮。   黑暗中有无数窥视者紧盯着这处光亮,危机感寸寸逼近,尚夏是唯一感知之人,他敏锐感觉周遭密布着什么,直至魔蟾之灵一声咆哮,却见它前方一处虚空扭曲,其形状不可分辨,更恐怖的是,只是注视那处的一瞬间,识海好似沸腾了,意念中各种恶钻了出来。   “是……魔……”尚夏挤出两字。   他骤然向陆居看去,陆居五识皆闭,并无异常。   魔蟾之灵腹中十人安危皆系于他一身,他咬牙,法决一转,繁复的法印激发在魔蟾之灵身上,魔蟾之灵又一声咆哮,面对魔终于占据上风,觊觎者还在觊觎,但没有再试探了。   招凝缓慢的睁开眼,她盘坐在尚夏背后三丈,尚夏并未察觉。   神识向外扩散,魔,不,是虚空天魔。   倒是奇怪了,跨越门楼结界,为何要穿过域外虚空,那是天魔的领域。   招凝并没有太多的动作,只是指尖微微一转,一点灵光融入空中,空中泛起无形涟漪。   涟漪扩散,直至将魔蟾之灵包裹住,那些逼近的魔物,像是被一缕清风拂过,直接远离了。   招凝闭上眼眸。   尚夏感觉魔蟾之灵所受到的压迫感骤然一轻,抓准时机,手中的法决一转,很快听见魔蟾之灵又一声咆哮,便进入了一处新的空间中。   魔蟾之灵并没有再动作,只是乖顺的趴在原地。   尚夏缓缓收起法决,以他为中心的气息也跟着收敛,围成一圈的人渐渐睁开眼。   还没有来得及开口问,刚才到底经历了什么。   下一刻,所有人都被面前的景象惊呆了。   似是一处仙境。   天地灵气浓郁至极,聚集成白雾,下沉在地面三尺。天空像是清透的水蓝玉,泛着温和的荧光。林中树木郁郁葱葱,像是生长在云海里。时不时有林中小生灵蹿动着,甚至有些颇具灵性爬上高枝,好奇地打量外来者。   空气中弥漫着阵阵花香,沁人心脾。   招凝轻嗅,是月琅花的清香。   山林一道小路通往至高处,所有人都看见至高处有一座巨大宫殿,外围红墙绿瓦,甚是壮观。   “这里就是鬼神之居?”单舒呢喃着,“我还以为鬼神之居,应该是……”   他话没有说完便咽了回去,陆居站起身笑话她,难不成鬼神之所就该是阴暗之地。   他径直向魔蟾之灵的出口去,魔蟾之灵因为尚夏的控制,并没有异动,便见陆居直接飞出了魔蟾之灵。   “他怎么就直接出去了?”单舒有些瞠目结舌。   很快,他们都离开了魔蟾之灵的腹中空间。   站在此地,不由自主的深吸一口气,浓郁的灵气瞬间让人想要直接在此地长居下去。   “这里仅仅只是景耀鬼神临时的一处居所,若是真正的故居,那岂不是更加仙境。”   不知道这句话提到了什么,陆居抬眸看了他一眼,只是不做声的笑了笑。   “你们也瞧见了,上面就是鬼神居所。”他对尚夏说道,“尚道友,陆某可没有骗你。”   他这般说着,好似在回应尚夏为什么会带这么多人进入此地。   一时间尚夏并没有说话,只是叮嘱道,“我们擅自进入鬼神居所,还是小心为妙。”   众人应了一声,便沿着小路向前而去。   妍玉乖巧的跑到招凝身边,“太姑奶奶我和你一起。”   招凝彼时正在看那高处的宫殿,宫殿似远又近,时而像影子,时而似实物。   鬼神之地,连宫殿都鬼魅极了。   招凝漠然,只随着众人向前。   林中吹来一阵风,拂开脚边的浓雾,隐隐约约能看到一块石碑。   妍玉几步上前,一探究竟,拨开杂草,指尖刚触碰石碑,就见石碑闪过一道清光。   下一刻,石碑不见了,森林不见了,唯有白雾下沉脚下,而林中小道变成了一条浮于空中的长阶,粗略作数,百余级,长阶的尽头仍然是那宏伟宫殿。   “这里果然有阵法。”   “鬼神之居若是那么寻常矗立在山巅,才是怪异之处。”   “如此看来,这长阶尽头才是我们此行真正的目的地。”   单舒呵呵一笑,“那还犹豫什么?”   不等众人,便单舒和两人率先踏上长阶,一步一步,行了数步,倒还算轻松。   陆居等人也不等待,跟着上了长阶。   招凝慢吞吞地坠在最后。   只是当所有人踏上长阶,便又起了微妙的变化。   “奇怪,此地怎的这般吃力,我不过走了几步。”   尚夏也察觉到了,“你们可听过问心梯。”   这问心梯众人都很熟悉,在普通的家族中选拔弟子,都会用问心梯来进行控制。   “难不成,鬼神居所要用这样的方式来考验我等?”   尚夏朝陆居看了一眼,陆居也表现出同样的吃力,便笑着说道,“我若是知道答案,便不会还在这里走着。”   尚夏顿了顿,转而对众人说道,“既然大家已经走到这里,那说什么也要上山上看一看,问心梯便问心梯,我等还没有经历过吗?”   众人也跟着应和。   “哈哈,说的是,想当初,我刚进宗门的时候,也是考验的着问心梯,最远走了一百零八级,当时是有些折磨,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也不过是小儿科。”说着大踏步向前走去,“且让我为诸位试试,这问心梯中到底问的是什么。”   说着径直往上走去,尚夏还没有来得及喊一声,这人已经越过了尚夏。   “且小心啊。”可是还没有等到尚夏的话音落。   那人不过抢先了几步,竟然已经抱着自己的脑袋尖叫起来,像是受到了了不得痛苦。   下一刻,竟然不管禁空传来的压力,就要御风掐诀飞起来。   紧接着禁空阵法带来的庞大压力将他死死的按在原地。   尚夏惊叫了一声,也踏上了对方所在的那一级台阶,奇怪的是,他并没有遭受任何的感应。   便伸手去扶对方,却不想无论施展怎么样的法术,都无法将对方拉起来。   那人羞愧难当,“尚道友,你先上去吧,莫要因为我阻碍了你的路。”   几人无法,只能越过他。   直至每一人都向上走,都没有遇到对方的情况。   招凝从那人身边路过。   妍玉问道,“你遇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遇到。”那人说道,眼底聚着迷茫,“我只是感觉自己不受控制。”   妍玉不解,她看向招凝,招凝默然,并没有作答。   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听到了另一声尖叫,只见又有两人被禁锢在原地。   “为何。”   和最初的那人是一样的,都没有办法移动分毫,而比那人更加惨的,竟然有两人已经完全石化了。   尚夏等人惊叫了一声。可是无论单舒怎么施展法术,都没有办法将他解救出来。   “尚兄,这,这问心梯和我们说经历的问心梯不一样啊。”   陆居嘲他,“尚道友怎么了,怎么这般就不想走了?”   尚夏猛地看了他一眼,“陆居,你到底对这里知不知道?”   陆居笑了笑,“我若说不知道,尚道友一定不会信的。可是我没有办法。只能让尚道友眼见为实了。”   陆居竟然向之前的人一样向前开路。   却陡然被尚夏拉住,“无须道友这般证明。尚某却是不信任道友,但也不至于到这般地步。我们一起上便是。”   下一刻,他与陆居直接登上高处长阶。   但出乎意料的是,陆居竟痛苦的捂着胸口,紧跟着也倒了下去。   来不及尚夏检查,紧随其后的单舒和仲问雁也忽然捂住了脑袋,喊道,“不不不……”   很快他们的状态变得怪异极了,整个手臂都耷拉下来,他目光放空向前方,似乎失了魂。   “单舒!”   尚夏惊喊了一声。   招凝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单舒和仲问雁神魂似乎被抽离了,好在都是筑基境的修为,并不惧灵魂出窍。   妍玉见连单舒都出事了,惊吓极了,几步向前奔去。   就在触碰到单舒的一瞬间,她的目色也变得空洞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针对尚夏的局正是开场了。   妍玉和招凝站在一边,尚夏下意识的去看招凝,招凝双手交叠抓着拐杖,只不发一言看着他。   尚夏顿了顿,“太姑奶奶,您在这里等一等,不要再走了。他们的状态很是奇怪,怕是我们都没有找到阵法关键。”   他抬眼看高处,“就是不知阵法核心在哪。”   虚空中有某种无形的力量浮动着,它试图控制招凝的行为。   尚夏犹豫了片刻,对招凝说道,“太姑奶奶,我要走到尽头,说不定就有破解的办法了。”   招凝低眸,再抬头气质发生某种微妙的变化,应对尚夏,勾起古怪的笑容,“好。”   尚夏背身退了半步,还是转身向上冲去,只要身处通天梯中就会受到阵法影响,唯有走出通天梯,一切都会虚幻都会消散。   他没有受到任何的阻碍,一路直接上了最高处,可是不过眨眼刹那,前方的宫殿又拉长了很远的距离,面前又添上了数道台阶。   尚夏眉头紧皱,又向后看了一眼,却见招凝还在原地站着,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宫殿的远离几步贴合了尚夏的猜测,阵法在阻止他离开,便是说明离开就能破解。   他不在犹豫,右手陡然一展,灵弓出现在手中,展弓拉弦,弦抵鼻尖,骤然释放,箭矢冲出,携带着万钧之力和凤鸣之音,射出仅三尺,箭矢速度慢下五成,却形成了强烈的对冲气浪,冥冥中似乎又一声开裂声,虚空晃动。   借此时机,尚夏猛地冲出。   他踏上了宫殿所在的平台,这般近距离观察宫殿,仍然有诡异的不存在感。   就在尚夏踏上最高平台之时,招凝站在远处,漠然看着眼前众人身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几具伤口统一的尸体。   那股操控的力量更加强大了,该是太姑奶奶登场的时候了。   尚夏没有再向前,他回头去看长阶,既已踏出长阶,阵法虚妄应该破了。   转头,下看,正对一双浑浊的眼。   年老的妇人呆滞地站在原地,双手颤巍巍的攥着拐杖,好像下一刻就要跌倒,可是,她强撑着,抬手指着尚夏。   “你……你……你,你杀了他们。”   尚夏一愣,下意识的开口,“太姑奶奶在说什么,杀了谁?我什么都没有做。”   可是他反驳到一半,忽然顿住,缓慢地低下头,他手中握着弓,身上溅染了大片大片鲜血,鲜血顺着衣角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目光随着血迹下移,便见长阶上横躺着几具尸体,一行人除了太姑奶奶,其他都死了,而他们的胸前有同样贯穿的伤口,那是箭伤。   “我,我没有。”   招凝老迈的脸上聚满了失望和不敢置信。   “尚夏,你为了独占景耀鬼神的传承,而杀了所有竞争者,你忘记了吗?”   “是你,是你杀了所有人。”   面对指控,尚夏僵在原地,但很快意识到,莫非还处在阵法之中?   “太姑奶奶,是阵法有诈……”   他最后一字未说完,须臾时间,本还好好的太姑奶奶,忽然也被贯穿了身体,箭矢的余力残留尾光正穿过伤口。   “你,果然是你。”   很快,招凝也跟着倒下去。   “太姑奶奶!”尚夏惊叫。   可是他得不到任何回应,整个空间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就在这时,背后的大殿居然不再远离,就这般矗立在眼前。   许久,天工都不作美,一声轰然雷响,下一刻大雨如大河倾灌而来,尸体在冲刷中变得苍白,甚至很快浮肿。   雨水打在尚夏的身上,让尚夏都有几分恍惚,眼里仿佛只有刺目的尸体。   许久,他又抬头看身后的宫殿,时空好似定格了一般,雨幕之中,他竟然直接选择向宫殿走去。   脚步踏在雨水中的声音,噼啪噼啪,炸耳极了。   但是尚夏的脚步并没有停顿。   宫殿的外院大门被一把推开,里面静悄悄的,而尚夏毫无犹疑地走了进去。   尚夏进入不到数息的时间,大雨磅礴中一声轻飘飘的叹息传来,是从宫殿中传出的。   大雨声掩盖了不同寻常的声响。   就在这时,宫殿的大门无声的阖上了。   宫殿在雨幕中虚化,好似从来不存在,而雨中的血色也都消失了。   就在这时,雨幕微微一晃,就像是谁拨动了帘幔。   却见一道身影出现在雨中,没有半丝雨水沾染到她身上。   恢复原样的招凝飘在代表自己的尸体上,脚尖离地面不过三寸,她背着手,转眸看宫殿。   “却是不知我的表演可符合安排。”   嘴角露出浅淡的笑。   自踏入鬼神谷的那一刻,便已经入局,所有人都是局中棋子,唯有尚夏是下棋人。   而至于另一个对弈人,招凝深深看了宫殿一眼,似是透过宫殿看见大殿前方装模作样的人。   但她似乎不急于去宫殿中一看,而是缓慢飞在雨幕中,直到飞到花海的最深处,采栽一株月琅花。   月琅花泛着来自幽蓝的光华,光芒不似月亮,更像是一颗颗繁星垂挂成串。   闲散漫步着,她耳朵微微一动,察觉到什么。   一伸手,拨开了雨幕,虚空也被掀开,呈现出的是一处密室。   密室中散落着很多符箓,是一处制符室,桌子上的朱砂像是刚刚才磨好。   而这密室中并没有主人家,取而代之的,是一身蓝衣有些戒备的男子,正是已经死去的“单舒”。   单舒在密室中来回逡巡着,试图找到其中的关键,抓出藏在暗处搞怪的人。   他呵道,“出来,你将我传送到此处究竟是为何。”   没有分毫回应,他戒备许久,还是放松下来,待看到制符桌上的朱砂和毫笔,以及似画好不久的上古云纹符箓,他心痒难耐,思及此地并不危险,便取出一张黄纸,当场临摹了起来。   招凝收回手,雨幕落下,空间裂缝闭合。   她再走两步,倾盆的大雨渐渐小了,风也跟着起了,一旁的树叶随着风吹落,在招凝眼前划过风的形状。   招凝指尖一动,清光聚在指尖,便见那风的形状也定格了,再轻轻一点,虚空顺着风的形状打开了。   那里是一处桃花林,桃花正开放的灿烂,此处好像隔绝了雨水,没有受到雨水的侵袭,这里像是传说中的蟠桃林。   就在这时,林中传来脚步声,只听不掩开心的赞叹声。   脚步声进了,正是妍玉。   招凝脚步一转,定格的树叶被解放了,重新向地面滑落,而风的形状转瞬即逝。   雨已经停了,门前的参天大树茂密的树冠中聚满了雨水,一滴一滴的向最后一个树叶聚集,直至最后一片树叶没有办法承受这般的重量,向下弯折,树叶上盛放的雨滴便一滴一滴的向下坠落。   好巧不巧在招凝面前滴下。   招凝眼眸中闪过一丝灵光,一些隐藏的画面竟出现在雨滴中,像是镜面呈现出几个地方,有的是炼器室,有的是药园,那里都有人的身影,都是一起进来的人。   招凝她飘到适才屋舍掩去的地方,大门紧闭着,表面泛着荧光。   只是看了一眼,她抬脚一动,身形便已经消失在原地。   正堂之中,另有空间,纵横一眼,竟无法看到边界,好似出现一处虚空之中。   在正堂的最前方,却高悬着一张画像,画像上绘制着一个威风赫赫的男子,一身白衣,潇洒俊朗,他站在悬崖高处,遍览山川云海。   “……你当真就是景耀鬼神?”尚夏声音不急不缓的问道。   空间中飘到着威严却慈善的声音,“哈哈,这世间还没有人敢冒充景耀鬼神,对元神尊者不敬。”   那声音像是飘了下来,“这里是本尊的居所,自然留存着一道神识。”   画中人走出了画,虚影顶天立地,负手而立,与他对话时,会微微躬身,给予了充分的尊重。   尚夏并不惊讶,朝对方问候,“见过景耀鬼神。”   只是再抬头间,问及的却是,“适才进来之时,鬼神所说,与我有缘,愿实现我一愿望,可当真?”   声音的主人似是没有料到尚夏会这般直白的问道。   他哈哈大笑,“当真。”   “吾之一生,掌生死,执善恶,尔所求,皆能实现。”   他的话像是在暗示什么,只是声音隐藏了所有的情绪,让人只以为意会错了。   招凝缓步走进大殿,大殿中无人察觉,哪怕是尚夏都不知晓。   她身上泛着清浅的神光,将招凝与他们的空间完全隔绝开来。   而招凝眼中的大殿却不是尚夏看到的那般,画像依旧在,但并没有虚影,只有陆居的身影虚空盘坐着,他面上的了然神色已经暴露出了他所有的情绪。   招凝低眸看了一眼尚夏,尚夏似是思考了一会,而后抬头,眼神很坚定。   他说,“我要您的传承。”   这样的答案,让陆居脸色的表情一僵,怎么也没有想到尚夏会提出这样的心愿。   他甚至向外眺望了一眼,雨水未尽,血水未消,几具尸体还横在地上,明明暗示可以复活他们的,他怎么能选传承!   陆居神色渐渐沉了下来,紧紧盯着尚夏,试图从尚夏的脸上找到另外的目的。   可是尚夏表现的很是崇敬,一副对景耀鬼神的传承看的比任何都重要。   “你,当真?!”   他沉声说着。   “有何虚假?”却得到了尚夏的反问,尚夏面上露出憧憬,“尊者乃九州至高前者,等尊者传承,我便是下一位尊者,又有何犹豫或作假之处?”   “你……”陆居的眼眸中满是不可置信,失望爬满了脸,“……你忘记殿外你惨死的那些道友了吗?”   尚夏疑惑道,“他们在问心境中身死,我也不想看到,人死不能复生,难不成,我要就此哀恸不已,修行停滞不前,置机缘于不顾了吗?”   连招凝的目光都移到了尚夏的身上。   对尚夏的话略有讶异,只是心中不起波澜,转而又透过陆居看向他背后的那幅画。   画中人颇具神韵,气势赫然,只是,尊者之影当真能是画能记录的?   “你真的这么想?”陆居强忍着怒火,维持着声音的平静。   而尚夏似已经不耐烦了,“景耀前辈,莫不是想要反悔,您可承诺过,任何愿望都可以。”   “好!”陆居咬牙说出一字,转而抬手一挥,只见画如水泛起涟漪,“想要得到传承可是不那么容易的,便看你能不能过此关了。”   下一刻,那画面的涟漪爆发出强悍的吸引力,尚夏根本无法抗拒,便被直接吸入了画面中。   尚夏仿佛成了画面中的一个墨点,整个画面坠入万里冰封的世界。   陆居飞落下来,背着手看那画像,盯着尚夏那个小小墨点,此刻倒是没有什么情绪了。   只是呢喃着,“难道真的是我看错了。”   “若是真的这般就把传承交到他手上,主人会不会气得托梦来砍了我。”   陆居露出一丝哀伤,紧接着又叹息了一声。   “先看他能不能渡过这虚弥幻境吧。”   他根本不知晓招凝就在旁边静默着,对他的自言自语皆听在耳里。   只是这一刻,她和陆居都是虚弥幻境的旁观者。   虚弥幻境之中,陆居表现的出乎人意料,他对幻境中的一切都没有在意,很快就突破冰封万里的结界,转而进入十万里火山,可是他的行动并没有停止,一路奔着传承之地去。   直至即将进入最后一处幻境。   陆居呢喃道,“这个尚夏的天资果真绝佳,这般试炼之地都没有难住他,只剩下最后一处问心境了,叩问他内心至深处的恐惧,怕是对他更加容易吧。主人啊主人,到了这地步,我观察了他这么久,我当真不信是我看错了此人秉性。”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招凝注视着画面,便见尚夏施展一遭极其厉害的法术很快就将身前的阴魂全部剿灭了,而在余力横扫之时,也打开了最后一道关卡。   画面里明亮又模糊,大雨将整个世间覆盖了,像是笼罩着一层薄纱。   隐隐约约能看见画面中,一条异常宽敞的大路,大路两侧有序排列着稀疏的树木,这些树木生长的不算茂盛,但每一棵都恰到好处的绿油,像是被人为修剪过,更外侧隐隐能看到古怪而高大的建筑,不甚清晰。   而尚夏就出现在大路的一边,他穿着奇怪的服饰,头发不过几寸长,没有任何雨具,双手顶着一方方正正的黑色皮质物,在路边犹豫了一会儿,便沿着路上数条白色印记大路的另一边奔去,当他奔走到中间的时候,雨幕中忽而冲出一个速度极快、体型超过他十数倍的方正物体。   砰——   尚夏被撞飞了,鲜血从他嘴中喷吐出来,重重砸在地面上,血泊在他身下蔓延。   “这有何恐惧?不过肉|身之伤,寻常医修便可医治。”陆居自言自语疑问着。   整个画面陷入血色之中,像是一大盆血水被泼洒在墙壁上,随着血水下流,渐渐的,似乎有新的画面出现了。   但比画面更快的是声音。   咚——咚——咚——   有节奏极了,像是心跳的声音。   待画面隐约出现,连尚夏的身影都看不清,像是隔着浑浊的液体,而液体时不时泛起波澜。   “黑水河还是敦水?不,都不是。”陆居迷茫着,“那为何还能害怕溺死其中。”   在他认知中,除去这两处河流,随便一道法术便能摆脱。   但是,画面逐渐黯淡,那是恐惧最直观的呈现,此时此刻,是尚夏再也无法淡定的绝望。   这样的情绪好似蔓延到了大殿中,以致于陆居不自主的联想到主人当年天劫中陨落的画面。   “不……不……主人!”   陆居被拉近了绝望中。   招凝垂下眼眸,至纯至真的绝望能穿透一切情绪屏障,勾起心中恐惧的画面。   ——“天塌了!”“九州浩劫!”“大清洗开始了!”   长袖下,招凝展手成爪状,灵光聚,一瞬扭转。   噗——   蔓延在大殿中的绝望情绪瞬间被绞碎。   陆居猛然一惊醒,更加不可思议,这绝望感怎的这般共情。   “他到底在经历什么?”   虚弥幻境中,幻象再一次重置了,又回到了那个奇怪大路,重复着尚夏被撞飞的画面。   他走不出心头的恐惧。   陆居紧皱着眉头看着,直至对尚夏的恐惧重复看过三次之后。   他呢喃着,“尚夏啊尚夏,看来你与主人还是有缘无分啊,你成不了第二个鬼神。如此也好,尚夏这般秉性,神魔两面,他只能取鬼魔面了。”   “鬼魔面。”   大殿中忽而传来一声清幽的重复。   陆居一惊,周身骤然泛起神光,手中一展,便出现了两只重锤,俱是灵宝。   “什么人?!”   就在他惊疑不定之时,身边忽而泛起清浅的灵光。   陆居转身一避,戒备注视,是一气质超然、仙姿佚貌的仙子。   仙子微侧身,目光落在他身上。   “神魔两面,一面鬼魔,那另一面是……鬼神面?” 第286章   “你……你是什么人?”   陆居惊恐询问, 面前的人能够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这里,其修为必在他之上。   可是他常伴景耀鬼神身侧,见过各种脾气的大能, 早就有洞察境界的眼力, 可是面前人却让他察觉不出实力,甚至不警醒就会下意识忽视。   招凝没有回答他。   只提步向他走了半步, 隐约夹杂着一声拐杖触地的声音, 在陆居眼中,招凝身上出现了一道重影。   随着招凝向他而来, 重影跟着而来,拐杖触地的声音停在陆居耳中刺耳至极, 他感觉到对方的威压,一瞬间,他竟无法好生站立, 只能半倚着重锤强撑着。   招凝微微倾身注视他, 这道重影便明朗了,是一个耄耋的老妇人。   陆居瞬间明白面前的人到底是谁, 惊疑中泛起异样的愤怒与畏惧。   “是,是你, 尚夏那个太姑奶奶, 你, 你不是筑基境界。你, 你到底是谁?!”   招凝并没有多言, 停下脚步,负手直起身, 淡漠地俯视他。   “再提问之前,道友应该先回答我的问题。”   再思及对方问题中“鬼神面”三字, 让陆居的愤怒超越了畏惧。   “你知道鬼神面,你是阳州的人?!”他爆发出莫名的敌意。   没由头的质问,让招凝找到了线索。   “阳州?”招凝淡笑,“我的确在阳州有些朋友。”   “混账!”陆居一声暴吼,竟径直向招凝冲了过来,他没有丝毫顾忌与招凝的实力的悬殊,“你们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他全身气焰迸发,十成的力量汇于一击之中,是拼命之举。   但是招凝根本没有其余的动作,只是背着手向后倒退而去,身距与陆居的攻击刚刚好卡在半寸的距离。   陆居愤恨至极,“阳州的人都该死!”   说着身上的气势再攀上一成,这是在消耗本源之力,下一刻,整个大殿空间中的天地灵气开始翻涌,就像是大海中的浪潮以灭顶而窒息的压力冲向招凝。   招凝侧身微偏,抬手一指,他爆发出来的力量被压制回去。   陆居的攻击扑了一个空。再一狼狈转身,就看见招凝又站在了大殿中央,背手看着那副画和画中不断重复死亡的尚夏。   “你休要侮辱我!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说着没有丝毫的停顿,再一次攻向招凝,他本对此地非常熟悉,作为这鬼神谷中近万年的守护者,他能够轻易的控制这谷中的一切,包括天地灵气。   然后但他冲向招凝时,却发现一切都不受他控制了。   重锤离着招凝不过三寸,眼看就要一击得手,他的身体忽而被定格在半空,动弹不得,所有的力量都被禁锢了。   而对方甚至连衣角都没有飘动。   这一刻,陆居终于明白,这不是元婴与金丹的差距,面前此人的实力绝非境界能衡量的。   仿佛重新感受到尚夏至纯至真的恐惧,绝望攀上心头,他连蝼蚁也不如。   “你要杀就杀!”   招凝的视线从尚夏的试炼画面转移到了陆居的脸上。   “若我想要杀你,你适才便已经爆体而亡。”   招凝淡淡说道。   “是尚夏的变故,让你情绪和理智都无法控制了吗?”   陆居一僵。   空间中的禁锢消失了,陆居摔在了地上,他没有起身,只是质疑的看着招凝。   “你真的不是阳州的人?尚夏不是你故意找来获取主人传承的?”   招凝漠然看他,这俯视的角度,让陆居一瞬觉得这个问题蠢极了。   “若是我想要鬼神的传承,就不会顺着你的意图试炼尚夏了。”招凝却认真地回答他。   陆居理智归拢,是了,最开始在西源镇对那老妇人其实他有所戒备的,但是后来渐渐放下戒心,因为这老妇人在他完全在他掌控之中的,以致于最后通天梯上,他利用这个老妇人与尚夏的“血脉”关系,对尚夏进行考验,看尚夏会不会被幻象所迷,看尚夏会不会因此心境崩碎。   尚夏心境没有受到幻象的影响,他依旧坚定,坚定的想要去拿到主人的传承,却不是陆居想要看到的,倒反过来让陆居心境崩了。   大殿里的气氛平缓下来。   “你若不是阳州的人,仅仅是来旁观的?”   “为什么不是?人生在世,各有经历,旁观或参与,都是修行。”   陆居突然无话可说。   招凝却又补充到,“不过,百年前,我偶遇一人,面带半面具,面具似鬼似神,就是不知是否是你说的‘鬼神面’?”   她抬指一挑,灵光汇聚在半空,形成岳凌飞那鬼面虚影。   “鬼神面!”   陆居惊喊。   指尖再一转,虚影散了,招凝背手。   “你!你还说与阳州那人没有关系!”陆居惊愕的看向招凝,“此等至宝,怎会予你。”   招凝没有回答他的质问,抬手一点,陆居身体一僵,脑海里被塞进了一些画面。   荒芜的山谷中,面前之人与三人分立四方,头戴“鬼神面”的家伙立于正中,剑拔弩张,四人合击之下,“鬼神面”的主人惨死于肢体破碎之下。   招凝撤回手,“敌人的敌人,应是朋友。”   陆居知道实力压制之下,对方可以轻易对自己搜魂,不至于编造一段假的经历。   他无力地坐在地上,“你要问什么?“   “鬼神面,是何物?”   “可以压制一切魔念,不受万魔侵扰,是主人所创至宝。”   招凝停顿,忽而说道,“那,这就应该不是‘鬼神面’了。”   陆居惊疑抬眼。   “因为最后,它碎了。”那段经历的后续是岳凌飞被搜魂,魂灵的记忆里还有芷月受辱的片段,自然不会给陆居看到最后。   “碎……碎了?”陆居不信,“不可能,主人至宝怎会轻易被击碎,而且此物是不能被复刻的。”   “那么‘鬼魔面’呢?和‘鬼神面’一样吗?”招凝的问话让陆居瞬间呆滞,他的表情告诉了招凝答案,就是一样的,她继续,“‘鬼魔面’又有什么作用?”   “以恶为食,以邪为本,生幻象,诞妄念,是魔的力量。”   原来是鬼魔面,阳州的水果然深极了。   “你憎恶阳州,是因为阳州之人盗取了这二物?”   “若是只盗走它们,便算了。”陆居情绪飙升,“他们毁了主人的墓!”   陆居说起了那段过往。   “万年前,主人陨落在元神第一劫,后来我将主人的衣钵安葬在鬼神冢中。我在鬼神冢外守墓几千年,都安然无事,却不想三千年前,有一波人闯入了鬼神冢。鬼神冢中的鬼物没有拦住他们,让两人闯入了地宫,占据了鬼神冢!”   “其中一人离开后,立刻晋升了元婴,控制了整个阳州。而另一人却消失在九州 。”   “控制阳州?”招凝眉头微蹙,若论时间点,唯有一人符合,“你说的其中一人,是阳州叶家家族叶枫。”   “正是他。”陆居听到叶枫这名字时,恨得牙痒痒,一副要将他脱皮剥肉的表情。   “若非我只是……”他掐断了半句话,而说回当时,“我境界低,除了依靠主人残余力量维持住的寿元,无法再有提升,只能混入天阳仙宗,试图寻个机会靠近叶枫,再一举杀了他。我等了很久,等到他似要化神了,哈哈哈,机会来了。”   他仿佛整个人都沉浸到当时的心绪中,“我伪装成他心腹的模样,在他闭关之时溜进了闭关之地,可是,那家伙根本没有化神,他只是在与地魔争夺身体的控制权!可恨啊,我拼劲全力逃了出来,受了重伤,沉睡了两千年才堪堪恢复。等我出来的时候,那个叶枫也和另一人一样,在九州音信全无了。有人说他死了,哈哈,我不信,他是灵童,还夺走了鬼神面,怎么会死呢。”   叶枫闯入鬼神冢,大抵就是为了“鬼神面”,借助“鬼神面”压制住地魔,可是陆居去报复的时候,叶枫还在与地魔争夺身体……   他没有拿到鬼神面。   “当时我就见他眼里闪过一丝恨意,甚至下意识啐了一句,若不是鬼神面被夺走……”大衍幻境中,郭颖儿的话语再次在耳边响起。   这一刻,招凝真真切切的感受到经無尊者所说,大衍之数五十,俱是天道推衍的结果。   鬼神面在另一人手中。   “另一人是谁?”   “那是一个凡人。”陆居说道,“最开始我以为他是叶枫的仆侍,在鬼神冢中,对他也很信任,而且那人对鬼神冢很是熟悉,像是来过一样。只是,最后,那人背叛了叶枫,借助通天灵宝伤了叶枫。”   这一段话里诸多疑点,凡人如何存活鬼神冢,又如何与叶枫有交情,更甚至驱动通天灵宝。   但是,当时陆居看到的真相就是这样。   “可知唤何名?”   “叶枫从不叫他名,只是当仆侍使唤,各种贱名唤着,那人也嬉笑接受。”陆居抬手,在空中虚虚画了一笔,灵光绘制出一人影,看不清朗,只知是一个年轻的男子。   招凝沉默,线索中断在此。   殿中陷入安静,只有尚夏恐惧里时不时传来的“砰”“咚”声响。   好一会儿,招凝问道,“景耀鬼神也是双魂之体,灵童之身?”与陆居说了这么多,只鬼神与鬼魔,景耀鬼神的身份便隐隐若现了。   “是。”陆居应道,“世间唯有主人能以双魂之体成就元神尊位。”   大抵是说出来这些,已经完全抽干了陆居的力气,他全身似瘫软了,跌坐在地上看着前方尚夏的画面。   那反复被撞飞的画面已经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了,每一次都让陆居失望透顶。   “三千年了,没有主人的力量,我就要消散在天地间了。可是,尚夏啊尚夏,我以为你应该是重情重义之人,不受贪欲控制,可是你为什么还会放弃同伴而选择传承呢,为什么你不是主人要找的那个人呢。”   他哀叹着,招凝看着面前的一幕。   明白了陆居一直以来这般做的目的,没有其他,就是为了考验尚夏。   从昆虚一路到此地,也是为了考验尚夏,看尚夏的秉性是否赤忱,是否不为诱惑所扰。   他在西源镇售卖灵器,要求以魔蟾之灵交换也是一场考验。   陆居对招凝说道,“我在西源镇等待了近百天,每天都是用同样的方式诱导着尚夏。若是他当真拿魔蟾之灵来换,那我也就换了,但我会直接离开,而不会带他来这里。”   “我知道这魔蟾之灵对于尚夏的意义。”陆居说道,“他天生对灵兽有亲近之力,许多灵兽都会甘愿为尚夏驱使,他也会利用灵兽为他撑过多次危机。但唯独这只魔蟾之灵是不一样的。”   陆居说起他知道,“魔蟾之灵很早就是尚夏的灵兽了,但是最初,魔蟾之灵并不是灵,更没有被魔侵蚀,它本来就是一只千年金蟾,只是后来为了救尚夏而死去,在尚夏生死之际,又挣脱了轮回,甘愿借助魔的力量救下尚夏,后来,金蝉异化成魔蟾之灵借此存活下来,可是再也没有了灵智,只剩下本能,修为也停滞在金丹境界。”   “随着尚夏修为的逐渐提升,魔蟾之灵会慢慢变成鸡肋,甚至最后变成拖油瓶、变成废物,他若是冷血之人,完全可以拿魔蟾之灵去换他所必须的材料。他没有那么做,也没有为了得到材料,而暗中集结朋友杀我越货,更是忍受了我在西源镇百日的干扰和试探。当时,我就认定,这人必是主人所想要找的人。”   “你的主人是想要找心性纯正、秉性良善之人?”招凝问道。   陆居摇摇头,“若只是找这样品性的人,整个九州以亿之计的人中总会找到那么一两个的。”   “心性只是主人的喜好,最重要的是,他是神魔之体。”   招凝顿住。   但陆居并没有注意到什么,他仍旧在说着,“这种自太古流传下来的圣体极其稀少,一旦成长便是一方大能,可是九州数万年都没有遇见过了。”   “唯有神魔之体,才能传承主人的衣钵,只是神魔之体未成之前,他会极其容易受到天魔的侵扰。我知道他要去西极魔荒,所以,他在他身上刻下印记,让魔念更容易侵入,如果他连这些魔念都没有办法压制住,那他也没有资格接受主人的传承。”   “他压制住了,但是我没有想到,他会因为阴煞之力而中了至寒之毒。”   所以,那个夜晚,陆居当真是为了去给陆居清除阴煞之力的。   正如招凝最初预感的那样,陆居是没有恶意的,他当真是为了景耀鬼神选拔一位合格的继承者。   这般以来,招凝反而对景耀鬼神起了敬意。   “景耀鬼神,如此重视心性品行,自己必定也是一位赤忱而坚定的大能。”   陆居泛起自豪,“主人的品性,整个九州的圣人大能都无法匹敌。他是除恶斩魔的神,即使身负地魔,时常处于魔惑之中,但从来没有杀过一个无辜的人,放过一个可恶的魔。他救了数万人,那些人的感恩让他以鬼身证道。”   “可是证道了又怎么样,这九州已经溃败成这般模样,无人再重视心性,只是一味的求成、求力量,让天魔有了更多的可乘之机,先是西极魔荒,而后呢,又是哪里?主人说,天道害人,风气侵人,他愿不做圣人,以杀止杀!”   “主人不愿自己身染杀戮之后,被地魔有机可乘,所以锻造了两块面具,便是鬼神面和鬼魔面,鬼神面救人,鬼魔面杀人,千年时间,主人救了三万七千五百人,杀了四百七十一万人,天道怒了,接连降下天谴,主人重伤,便在这时,元神第一劫提前来了,哈哈哈,是天要杀主人。”   招凝沉默着。   陆居今日掏空了一直以来心中的话,他情绪处在疯狂的边缘。   他大笑着,“世间再无景耀鬼神,再无这般圣者,是天道的不公啊!”   “主人,陆居对不起您!”   “三千年了,陆居苟延残喘至今,没有为您报仇,甚至连鬼神冢祭拜您都找不到路了。而今,好不容易找到神魔之体,他却如此品性,无法继承您的衣钵,陆居无能啊!”   他向前一扑,膝盖噗通砸在地上,他重重磕下头,咚咚咚,这是对主人的愧疚与对自己的斥责。   “如果你没有看错人呢?”招凝忽然轻声说道。   陆居身形未动,还是保持着跪地的姿势。   “如若未见他弃道友不顾,如若未见他对亲人惨死面前都面不改色,如若未见他在选择面前贪婪的索要传承,那他可能真的是我要找的人,可是我都见到了。”   他最后一声猛然提声,转而看向招凝,“你既然已经知道前尘往事,就让主人安宁吧,我不想让这般人得到主人的传承。”   招凝低眸,“若是眼见不一定为实呢?”   大抵陆居内心当真希望如此,他的气势一下弱了下来,瘫坐在地,“你说什么?”   “你我皆知尚夏自踏入长阶便陷入幻境中,那尚夏呢,他知不知道?”   “他是知道的。”招凝不轻不重的说着,“最初,他以为突破长阶,踏入高台便能勘破虚幻,可是等他到了高台,发生了更多背离他认知的事情,那么,他会做什么呢?”   陆居略微呆愣,下意识的开口,“寻找新的突破?”   招凝笑而不语。   陆居再次看向画面,“他走进大殿,也是为了寻找破解幻境的办法?可是,他完全可以请虚影破解幻境,主人神识一定会帮他的。”   “那是你的主人,你可以全身心的信任。”招凝提醒他,“对于尚夏来说,那只是幻境中的一份子,更可能是杀机。”   陆居微微颤抖,“那他选择传承?”   “将错就错,破釜沉舟。”   话音刚落,招凝抬手,一道灵光打入幻象中,尚夏恐惧的画面瞬间就碎了,她助尚夏离开了那一道关卡。   尚夏跌入一处密室中,周遭蒙着黑暗,墙面似实似虚。   他没有第一时间没有从恐惧中回过身来,身体成蜷缩状,微微颤抖着。   陆居显然没有从招凝这般动作反应过来。   直至招凝低眸看了他一眼,陆居猛地回过神,整个人消失在大殿,瞬而便出现在密室中。   招凝是纯粹的旁观者,她负手安静看着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脱离了恐惧的源头,尚夏的意识归拢,瞬间警惕的翻身而起,右手一展,灵弓再次出现。   他的感觉极其敏锐,很快便察觉到至东面黑暗中似乎藏着什么,他举起了弓。   就在这时,幽幽的声音起了。   “尚夏。”   这声音陌生而威严,似是大殿上那鬼神虚影。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黑暗拨开,一束光线不知从何而来,正巧映照在深处的盘腿而立的身影上。   他一席陈旧道袍,面上带着一张面具,面具成鬼怪状,只有半面,是鬼神面,景耀鬼神的标志。   “尚夏,吾乃景耀鬼神。”   陆居幻化成景耀鬼神生前的模样,也只有他能够模拟出尊者模样。   “你通过了考验。”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正是这般平淡似乎让尚夏感觉到一丝真实。   尚夏缓缓放下灵弓,眸子微垂,很快便说道,“尊者适才在大殿所说,通过考验,便可得传承,如今该传承大法予我了。”   他的语气很是坚定,幻化成景耀鬼神模样的陆居一时间又起质疑,他似要透过密室去看外界注视着的招凝,似乎在问,你确定尚夏真的是将错就错吗?   “怎么?”尚夏盯着他,对景耀鬼神并不惧怕。   陆居心中复杂万分,最后做了一个决定。   他抬手,掌心展开,灵光汇聚其上,渐渐就要成型成一颗灵珠。   “自是要传承于你。”他说道,“吾之一生,万年风云,低调度世,无仇无怨,唯有死后不得安宁,你是我选中的传承人,我只有一言嘱咐你。”   尚夏紧紧盯着那颗灵珠,他能感觉到其上逐渐汇聚的玄之又玄力量。   “尊者且说。”   “替我杀一人。”陆居狠声道。   尚夏缓缓把目光从灵珠转移到对面面上,似乎想要从那虚影中看到更加真切的表情。   “他是阳州叶家叶枫。不,现在应该说是炽阳修真界叶家叶枫上人。杀了他!”   尚夏缓慢地向前进了一步,“原来尊者与他有恩怨……”   他又进了一步,话语没有停,“我尚夏既然已经接受传承……”   再进一步,话语缓慢,拉去了陆居所有注意,“自当承担……”   “只是……”   他话锋忽而一转,此时他已经靠近陆居不过丈余。   陆居察觉微妙,“只是什么?”   “只是……你先去死吧!”   尚夏突然发难,手中弓箭不知什么时候拉了弦,弓箭光华瞬间照亮了整间密室,亮起的一瞬,箭矢成寸,分化成千万支,已经将陆居整个包围。   陆居大惊,来不及多做什么,施展法术瞬移离开原地,手中的灵珠也在惊变间掉落。   他出现在陆居背后三丈,骇然转身,只见那代表着传承的灵珠已经滚动到尚夏脚边,而尚夏低眸看了一眼,陆居的目光也随之落下,可余光间却看到尚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转而手中聚起灵光,寸劲聚集,万钧力量汇聚一点,在陆居惊愕的目光中径直打向灵珠。   “你……”陆居颤抖着指着尚夏,“那是传承灵珠。”   “传承,呵。”尚夏呵笑一声,力量强了三成,灵珠开始崩毁,碎片在脚边炸开,“尔之传承,不屑于取。引吾入谷,设下幻境,捆束吾友,陆居,今日,你必死!”   说着,浑身的气势骤然暴涨,他本是筑基高境,气势攀升之时,冲入筑基大圆满,而后毫无阻碍的撞入金丹境界。   陆居甚至来不及惊愕尚夏发现了他的身份,只高呼了一声,“混元破禁丹!”   混元破禁丹,是被九州各大宗门明令禁止的丹药,这丹药金丹之下,可以无视瓶颈,强行提升自身实力,但是副作用却是可怖的,灵丹一个时辰的失效一过,境界会直接跌落,全身根骨尽毁,修行的上限几乎限制在金丹境界,极少有人服用后还能突破金丹的。   尚夏丝毫没有停顿,金丹境界的力量汇入灵弓之中,灵弓开始蜕变,弓身如凤凰双翼,神光燎燎似火焰。   凤凰屠神弓。大殿里招凝轻声呢喃着,残缺的通天灵宝。   这般气焰的尚夏,让陆居一瞬间看到了景耀鬼神。   他站在原地,尚夏的箭已经射出,陆居没有丝毫再躲的动作,他看着越逼越近的箭矢,忽而哈哈大笑。   “好,好啊!”景耀鬼神的模样渐渐消失,露出陆居本来面貌,满目的欣慰,“尚夏,我没有看错你。”   尚夏一瞬惊疑,却见陆居竟然自行迎着那箭矢而去。   直至被箭矢贯穿身体,招凝垂下眼眸,没有惊讶,没有阻止。   只见陆居头顶出现一块幽蓝的玉,玉下他的身体开始虚幻,玉上以一点为核心裂痕蔓延,那核心就像是陆居心中洞穿的伤口。   是玉维持着他长久的寿元。   那是景耀鬼神赐给他的鬼玉。   “陆居?”尚夏惊疑看着陆居的变化,更看见他眼里没有反抗和憎恨,只有欣慰和满足,他迟钝了,问,“为什么?”   陆居笑着没有说话。   密室依旧是密室,而陆居的身体开始虚幻,露出他本体幽魂的模样,随着贯穿之力的侵蚀,他幽魂之身也跟着崩碎,就在这时,陆居看到他魂身之中包裹的一颗灵珠,和刚才他毁去的传承灵珠一模一样。   陆居的声音响在密室中,比以往更加郑重而肃穆。   “尚夏,接受景耀鬼神的传承。”   不管尚夏现在是何态度,那传承灵珠爆发出曜日般的光亮,光亮无法抵抗,无法躲藏,下一刻,尚夏被光亮包裹。   密室里飘着陆居的声音。   “尚夏,景耀鬼神存世万年,一生除魔卫道,即使身有地魔,也从不会被魔念影响,他是世间唯一的圣者。”   “而今,景耀鬼神认可了你,你当尊鬼神为师,发扬圣者之心,斩魔除恶,救赎世间,护九州以安宁。”   “尚夏,一念成神,一念亦成魔,望你一生如景耀鬼神成就神之名,终身不被魔所扰。”   “但,若有一日,你弃神入魔,无论因何,既成事实,则天道不容,万劫临身,雷罚笞魂,再无轮回。”   他的话语飘落,包裹着尚夏的光亮瞬间融入尚夏神魂,尚夏虚空盘坐,闭眼体悟。   这个时间是漫长而寂静的。   崩碎的魂灵一片一片从密室中飘出来,他于大殿中拜谒主位。   飘出大殿之时,他注视招凝,顿在半空,问了心底最后的疑惑。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就是传承载体。”   “在你说,你找不到鬼神冢的时候。”   魂灵沉默,转而明了了。   “叶枫等人闯入后,不仅毁了大半鬼神冢,也把我逐出了那里。”   “如今鬼神冢被外人执掌。”   “可笑,可笑啊,哈哈哈。”   他最后悲凉大笑,魂灵碎片聚集而向上方高飞,穿过大殿。   招凝抬眼,目光透过大殿天顶,魂灵抵达鬼神谷至高处,在最后消散之前看一眼主人居所。   死亡之际,神魂纯粹,魂灵看到大殿中的仙子神魂泛着金色的功德光华。   魂灵意识到她究竟是什么人,她承接着怎样的使命。   不成型的魂灵遥遥向她行了一礼,从此消散在世间。   日子一天天过去,大殿外,树荫下,石桌石凳,招凝忽而出现,向下看了满眼深谷繁花,衣袖轻挥,一套茶具便出现在石桌上。   她缓慢地为自己斟了一杯,轻抿了一口,另一手一展,手中出现了一本古书。   古书还是当年师叔凡俗所赠,阳神境九层青木试炼塔时招凝曾翻阅过,是那本讲述特殊体质的书。   依旧是那一页。   “……双魂之体,天生双魂,双魂同生共死,元神之下不可分割,元神之上需得天命口封……”   景耀鬼神不愧是万年前圣人,竟能突破体质所限制,以心性镇压地魔,无视化神关卡,成就元神。   天道自天地初开便定下法则,世界万物均以法则而运行,但同时也会留下一线生机,即便那看起来毫无可能。   招凝又翻开一页。   “神魔之体,太古有神有魔,神者天地所生,魔者神之堕落,神魔结合,诞生异人,身具神魔之血,拥有神魔之力。数百万年,寂灭在历史长河中,若是出现,必是应时而生。”   招凝的目光落在“应时而生”四字上,又无甚表情地挪开。   她再一次轻抿了一口茶水,没有再继续翻阅,放下茶杯,阖上古书,侧身回看宫殿外门,而身形也幻化成耄耋老人的模样。   恰在此时,有人从宫殿内冲了出来。   是尚夏。   尚夏面上并没有接受元神尊者传承的喜悦,些许的担忧和惊慌若隐若现,直至他看到了树下的招凝。   他张开嘴,似要唤太姑奶奶,却没有发出声音。   深吸了一口气,才是一声惊喜而清亮的声音,“太姑奶奶!”   他几步冲到招凝面前,停在旁侧两步,“太姑奶奶,你,你没事吧。”   “太姑奶奶没有事,倒是你,侄孙儿消失了好长一段时间。”招凝的声音温和,带着长辈的安抚。   尚夏回想起这段时间的经历,目光看向四周,鬼神谷中四季如春,看不出时节变化。   他问,“太姑奶奶,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没有多久,不过百日。”招凝说道,她指着另一方石凳,“坐。”   尚夏缓慢的坐下,不过思维还沉浸在这些日子的经历,蓦然想起进入大殿前那一幕。   “太姑奶奶,幻境……破了吗?”这是尚夏自醒来藏着的忧虑。   “破了。百日之前阵法便破了。”招凝平静的告诉他。   他又问,“那单舒他们呢?和我们一起进来的那些道友,他们,他们可有事?”   招凝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就在这时,他身后忽而传来声响,“我们能有什么事?”   声音很是俏皮,一听便知是谁。   尚夏回身,只见妍玉正叉腰笑盈盈地看着他,身边还站着单舒和仲问雁。   “妍玉!问雁!单兄!”   尚夏一瞬飞身到他们身前,拍了拍妍玉肩膀,而后和单舒熊抱了一下,高兴的情绪丝毫没有掩盖。   “于道友他们提前回西源镇了,尚大哥你放心。”仲问雁笑着对他说道,眼里有泪光闪烁,是激动的。   尚夏看向仲问雁,“你们没事就好。”   仲问雁摇摇头,泪花转动着,“我们没有受伤,进入长阶之后,就被传送进了密室中,密室中有不少书册,我知晓了不少。”   单舒也道,“我进入了制符室,那里有失传已久的上古云纹,我还跟着学了几字。”   “还有我,还有我。”妍玉抢着说道,“我没有进密室,我在一片桃林中,那片桃林十日开花十日结果,桃子各个饱满,吃得我快撑不下了。”   她还作势掩了掩肚子。   一瞬间,四人哈哈大笑,气氛欢欣而祥和,是大难不死的庆幸,是众人安然的轻松,是久别重逢的欢喜。   招凝坐在石凳上,看着他们旧友重逢,她嘴角勾着浅淡的笑意,抬眸看上方。   湖蓝的顶并不是外界的天,没有繁星,也不会有星光洒落在她身侧。   望仙死城闭关一百年,星灵遗墟突破四十年,一百四十年,时光即逝。   她低下头,指尖拂过书页。   ——会重逢的。 第287章   妍玉拉着尚夏坐回到招凝旁边, “夏哥哥,你倒是说说,你这些日子到底经历了什么, 太姑奶奶说, 你获得了天大的机缘,可是如此?”   尚夏看了一眼招凝, 笑着说道, “自是大机缘,我得了鬼神传承。”   “当真如此!”单舒惊喜道。   仲问雁更是难掩激动, “尚大哥,问雁就知道你可以。”   朋友们俱是为尚夏高兴, 对尚夏来说,有此一群挚友,夫复何求。   尚夏没有隐瞒自己的经历, 将长阶之后的经历说于朋友们听, 几人随着他的表述而紧张,更是替他捏了一把汗。   直至听到尚夏服用了混元破禁丹, 几人面色瞬间黯淡了,妍玉惊慌的拉着尚夏的手, “夏哥哥, 你, 你岂不是不能结婴了。”   “去去去, 妍玉你说什么呢。”仲问雁凶她, “尚大哥,吉人天相, 气运加身,只要机缘眷顾, 日后必会找到方法突破限制的。”   单舒也道,“尚兄,你放心,等我们回昆虚,我回宗门给你找找,师尊乃是元婴上人,他通晓万事,一定有办法。”   尚夏颇为感动,依旧含笑着,“清霄宗亦有数位大能,况且,我也无须朝大能们寻求帮助。”   他顿了顿,在众人不赞同的目光中告知,“景耀鬼神乃元神尊者,我即得尊者传承,这小小丹药的副作用,又如何能伤及我。”   “——已经恢复了。”   “真的!”   “太好了!”   众人一听,转而大喜。   妍玉道,“不愧是景耀鬼神,不枉我这些天向他磕了他好些头。”   尚夏讶异看了一眼,他知道这是妍玉在为他祈求平安。   而仲问雁也说道,“我在书册中看到景耀鬼神的事迹,他是世间圣人,救死扶伤,除魔卫道,连这都为传承者考虑好了。”   尚夏点头,又想起陆居,忽而哑言。   半晌才说,“听闻景耀鬼神死于天劫,葬于鬼神冢,但却被人搅了死后的安宁。”   三人对视了一眼,领会了尚夏说这段话的意图,他想要报恩于景耀鬼神,必是要抓出此人还尊者死后安宁。   “是谁。”三人郑重问。   “叶枫。炽阳修真界叶家家主。”他抬眼看朋友们,“他乃元婴。”   静了半晌。   妍玉的声音打破寂静,“元婴又如何,我们日后俱会成就元婴,还怕了他不成?”   “对!”   其他二人俱是应和。   尚夏被朋友这般支持也激动了,心中信念更加坚定了。   “夏哥哥,我们在西源镇已经待了一年了,我都腻了。”妍玉顺意说道,“正好你要的材料都已经收集好了,我们干脆自己出发去炽阳修真界吧。”   众人看她,眼里有不掩的笑意。   妍玉被看得不好意思,“我没有其他意思!我还分得清境界呢!筑基和元婴,天地之别,但是我们可以提前打探打探消息,知己知彼呀。而且,过些日子,那位前辈不是要去天阳仙宗吃喜酒,我们可以顺路混进去……”   众人还是看着她笑,“你们怎么还再笑!”修恼的妍玉直跺脚。   “这不是被我们小玉儿聪明才智震撼住了。”单舒调笑着,直让妍玉骄傲一哼,一脚跺在他鞋上,单舒配合的“哎呦哎呦”叫唤着。   见朋友们闹,尚夏转身问招凝,“太姑奶奶,您可随我们去炽阳修真界?”   炽阳修真界百年前由阳州和炎州合二为一,招凝从望仙死城出关便知晓,只是听闻即使合并了,也多年征伐割据。   尚夏又补充道,“太姑奶奶,您一人行走实在孤单,更何况修真界愈加混乱,更是危险,既然相认,尚夏怎么也不能让太姑奶奶一人闯荡。您且随我们去炽阳吧,您放心,我们不会冲动行事的。”   “对啊对啊。”妍玉附和道,“您活了那么久,必定比我们懂得多,还能给我们出谋划策。”   “妍玉!”仲问雁轻声提醒,“别乱说话。”   妍玉微楞,一时不知自己说错什么,只得闭口不言。   招凝看着他们,说起来来西源镇才是插曲,她本来的目的便是去阳州寻找鬼面人,完成騊駼的遗愿,而现在鬼神面让当初未尽的事已浮出水面,阳州这一趟必去之,但她不是多言之人。   于是,招凝只应了一声,“好。”   “好耶!”妍玉欢欣,乃至从地面蹦起来,“出发!去炽阳!”   一年后,一行五人不曾耽误,终于进入了炽阳修真界的地界。   “终于到了,前面百里就是云纺仙缘城了。”单舒转头问尚夏,“尚兄,那位闫鹏前辈说得可是这里?”   “正是这里。不过前辈说,他无定无所,自在游走,不一定在城中。”尚夏说道,“我们可能要再打听打听。”   “前辈向来潇洒,先入城吧。”仲问雁说道。   妍玉在招凝身边小声吐槽,“太姑奶奶,你可不知道,这位前辈时而就像凡俗的游走铁匠,时而又像羽扇纶巾翩翩君子,我真的看不明白,世间怎么有这般多变的人。”   还不待招凝说话,单舒在旁笑她,“你才多大,你见过的人还没有闫前辈打造的灵器多。”   妍玉略嘴,招凝顺而问道,“你们是怎么和这位闫前辈认识的?”   一行人边走边说,尚夏笑着对招凝解释,“我是在昆虚千韧山脉见到这位前辈的,初次见面他的形容确实有些……一言难尽,浑身褴褛,赤脚而行,手上拖着一只笨重的随行风箱。那时,他看起来似是受到了什么打击,有些失魂落魄,走路也不避着人,碰碰撞撞,惹恼了不少人,险些挨了打。”   仲问雁说,“但是,尚大哥把他们拦下了,才免了这些打。还呵斥那些人,修真者,当注重心性,肆意争斗,是想沦为魔物吗?”   “我哪会说那些大道理。”尚夏笑道,“这都是我在宗门学的,纪师祖每次开坛讲道的时候,总是神神叨叨的说这句话,谁想就那时脱口而出了。”   招凝思及纪岫那随意洒脱的个性,这句话怕也是从别人口中学的   “瞧着那前辈无神的模样,我只觉他下一刻可能就……我看前辈这般状态还携带着风箱,想来是炼器师,便借口灵器受损,请前辈重新锻造。”   尚夏想起当时之事。   面前的人蓬头垢面,胡子拉碴,他低着头看尚夏递过来的灵蛇匕首,再尚夏示意了两遍后,缓缓抬眸看他,尚夏这才发现,这位前辈模样并不老迈,顶多是中年模样,只是眼中黯淡无光,和尚夏预想中的一样,没有求生的欲望。   彼时尚夏初入修真界,还没有经历多少修真界的凶险与残酷,踟躇了很久,还是决定“多管闲事”。   “你是哪个宗门的弟子?”那人忽然出声询问。   尚夏疑问,但也没有隐瞒,在昆虚清霄宗这三个字无须藏着掖着,甚至说出来都是为人倾羡的。   “晚辈是清霄宗弟子。”   “哦。”那人应的很平淡,但是却接过了尚夏递给的灵蛇匕首,转而席地而坐,拎出风箱,随手点了火,直接将灵蛇匕首扔进了风箱。   尚夏眉头一抽,自我安慰,本就是损坏的灵器,就当是毁了,只是对方的状态似乎好些了。   只听对方又嫌弃道,“一个破二重灵器。你可有本命灵器。”   尚夏迟疑的,“没……没……不是……”   “那就是没有。你小子不错。”对方道,“你替我做一件事,我为你量身打造本命器胎。”   尚夏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变成这般情况,跟没料到本来是他安慰一个可能自戕的人,怎么就变成对方问询。   对方还不得尚夏回答,便说道,“去滨海源,代我去找一人。”   尚夏最后还是答应了。   “太姑奶奶有所不知,闫前辈想要找的那人,似乎疯了。”他对招凝说道。   “如何说?”   “那是一个女子,我在滨海源找了很久,直到一天月圆,见那女子在崖山起舞,谁想这一舞从天明舞到天黑,从月圆舞到月亏。”尚夏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直至最后她力竭倒在地上,我上前查看,她却忽而起身,呆傻的看着我,问我是谁。”   “我是尚夏,是闫鹏前辈叫我来寻你。”彼时尚夏这般回答,女子晃悠着脑袋,头发披散着,疯傻地接话,“闫鹏前辈又是谁?”   尚夏瞬而不知如何回答,于是将闫鹏给的小木剑拿出,“这是闫鹏前辈叫我给你的。”   女子定在原地,死死地盯着小木剑,尚夏这一瞬总觉得面前的女子并不疯傻。   然而她下一刻就抢过小木剑疯疯癫癫晃动着,嘻嘻哈哈地掰着、咬着小木剑,之后又奔回了崖上,又一次开始舞动。   尚夏等了许久,只得放弃,转身准备回去向前辈禀明。   就在他回身之时,什么东西砸在了他背上,尚夏低头,竟然是断成两半的小木剑。   他抬头看女子,女子依旧在舞动着。   “我回去和闫前辈复命,闫前辈盯了那碎裂的小木剑很久,直到我说,我没有完成。”尚夏对招凝说,“那闫前辈却说,我完成了 。紧接着便打了一道灵光入我脑海,是一份炼器材料。下一刻,便御空而去,我。我才知道,这是一位元婴上人。”   招凝默然,她原以为对方是化神之人,但是既然能御空而去,显然并不是在化神。   “这百年还遇见那前辈,有的时候他蓬头丐面,有的时候却羽衣金冠,每次都会问,我们什么时候收集好材料。”仲问雁说道,“直到三年前,他说他要去炽阳修真界,不会再来昆虚,让我们若是要去找他就来这里。”   “这位前辈想来有些故事。”招凝说道。   “应是……”   尚夏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在这时,忽而听到不远处传来呼喊声,“救命啊,救命啊。”   四人一惊,只对视一眼便径直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冲了过去。   招凝慢慢坠在后面。   “救命,前辈救命!”待尚夏等人冲到声音的源头的时候,便看到一个小姑娘崩溃的奔跑着,身后追着几只人粗的巨蟒,两只巨蟒直起身来足足有三四丈的高度,那般居高临下的姿势,让众人立马惊觉,这两只巨蟒至少是筑基境的修为。   好在在座都是筑基境,尚夏更是借助景耀鬼神的传承,离金丹只差最后一步。   “混账,哪里来的妖兽!”单舒大喝一声,已经拔出了灵剑。   四人都戒备着。   尚夏紧紧盯着那两只巨蟒,巨蟒似乎也感觉到了威胁,支棱起来,死死的盯着他们。   这般对峙因为单舒的出手而被打断了,尚夏也上前一步施展法术,仲问雁将那小姑娘从地上拉到后方,让妍玉好生生照顾她,转而自己也加入了战斗中。   这两只巨蟒异常的凶狠,每一次攻击都下了死手,单舒险些被他们的巨尾扫到,好在被尚夏即使拉了一把。   妍玉安慰小姑娘,“没事的,你别怕,夏哥哥很厉害的。”   招凝此时已经走到了她们身后,她双手抓着拐杖,看了一眼两只巨蟒,不像是寻常的巨蟒,散发着一股恶臭味和血腥味。   三人在两只巨蟒的合击之下,同一时间向后倒飞十丈,御风在半空,处于三角,目光交换,默契的同时出手,下一刻,更加磅礴的力量于他们的中心向巨蟒攻去。   一只巨蟒直接受到了攻击,庞大的身子轰然砸地,另一只更加灵活,侧身一避,便躲开了攻势,转而不再恋战,向路旁的森林里钻去。   而倒地的巨蟒趁此时间,猛地喷射出一口毒液,在三人紧急躲闪之间,瞬乎钻地而走。   单舒落地,顺着它们逃跑的地方奔走了几步。   尚夏拉住他,“穷寇莫追。”   三人这才收了灵器,转身和妍玉等人会合。   被救下的小姑娘小声啜泣着,“谢谢你们,若不是你们,我真的要被吞入蛇腹中了。”   “你不过炼气期,怎么会惹上这两个二阶妖兽。”单舒疑惑道。   小姑娘似被吓着了,她哽咽的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哥哥修行出了岔子,经脉灵气□□,医修说,这中只能明皇大王参才能救回来,我前一阵听说这边有,便过来了,结果大王参没有看到,却遇上了这两只巨蟒。”   三人对视一眼,仲问雁道,“你怕是遇上伴生妖兽了,这么强的伴生妖兽也是少见。”   “没事了,你且回家去吧。”   但小姑娘抬头瞅了他们两眼,突然就跪下了,哀嚎着,“几位仙人求求你们帮帮我哥哥吧,求求了。”   说着就要朝尚夏三人磕头,被妍玉赶忙拦住。   小姑娘眼泪说掉就掉,眼眸里全是渴求,单舒有些不忍,仲问雁看向尚夏。   尚夏迟疑,又响起陆居传承之时的嘱咐。   “别哭。小姑娘哭了就不好看了。”尚夏笑了笑,“不过是治疗经脉堵塞,举手之劳罢了。你带我们去吧。”   小姑娘惊喜至极,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好好好,我带你们去。”   五人随着小姑娘走去,招凝看了一眼小姑娘的背影,转而又往深处看了一眼,漠然的收回视线。   直至五人被带到了一处村子中,五人忽而觉得村子里有些奇怪,不过正午时分,路上还有村民低头走着,但是却没有一点声音。   “来,这边。”   小姑娘招呼着往一处小院去。   众人跟上,在目光划过数个路人之后,尚夏给单舒施了一个眼色,单舒会意,身子向外靠了靠,故意撞上一个路过的村民。   “不好意思啊,没注意到。”单舒打了个哈哈,而那路人也抬头看了他一眼,路人的面色些许苍白但还在正常范围内,被撞击和致歉,只是“哦”了一声,然后继续往前走。   单舒的目光追着他走了一两丈,对尚夏摇了摇头。   尚夏微微皱眉,正巧这时,小姑娘推开了院门,高喊着,“哥,哥,我回来了,你不用明皇大王参也能痊愈了!有高人来帮我们了!”   这时,屋舍里回应的是几声重病的咳嗽。   尚夏几人走入屋舍,屋舍中一览无遗,只是用简单的草帘隔开了一处房间,一个颇为俊秀的男子半撑在榻上。   “小梨,你回来了,咳咳。”   小姑娘冲了进去,扶着兄长,求助的看向尚夏等人,尚夏四人走了进去。   招凝没有跟在后面,只坐在外间的凳子上,她隔着草帘看里面若隐若现的人影,手臂搭在桌面上,似随意的掐算着。   指尖落在无名指中段,她眉头微微皱起,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你这般是险些走火入魔的征兆,如今只是灵力□□,堵塞经络,并不严重。”仲问雁说道,“我们替你打通经脉变好。”   “多谢。”   小姑娘兄长按照他们的要求转过身,仲问雁施展御灵诀打入他身体内。   过了片刻,“奇怪,怎么灵气入了经络就散了呢?”仲问雁迟疑道。   她转头看向尚夏等人,单舒说道,“我来试试。”   招凝待他们尝试的时间,半撑着头,似是要睡着的模样。   无声无息的,一道光影转过招凝身上,下一刻,招凝出现在高空之中,高空的风吹拂着青绿渐染的衣角,长发舞动,她低头看村落,奇异的,村子中的生气比任何一个地方都浓郁,这与村子里表现出来的消沉大相径庭。   但,不仅仅是这般,这生气并非聚集在此地,而是无形游动着。   她抬眸眺望了一眼,是云纺仙缘城的位置。   这生气,又不同于寻常的生机,更像是一种先天力量,唯有借生生之力才能看透。   但招凝并没有第一时间往云纺仙缘城去,她表现的寻常,似是不打算参与此事。   很快,她的目光落在更远处,虚空踏出一步,便消失在原地,再次出现便是当初与岳凌飞大战的那处山谷。   山谷时至今日依旧是寸草不生的状态,她立于半空,目光逡巡,似是在搜寻一处最佳的位置。   很快,招凝站在高峰,她掐了一记法决,山谷中吹来清风,清风卷起地面的尘土,形成数道风漩,但下一刻,风漩竟变成了几道人影,观其站位,正是当初他们几人所处之地。   当年之事借助风沙重演。   项鸿轩一击打在了岳凌飞身上,岳凌飞想要逃,被招凝拦下,芷月又补了一击,砸地的一瞬间,岳凌飞被贺捷斩成碎块。   搜魂打在了岳凌飞身上,在得到他们想要的答案后,彻底消散,面具砸在地上,碎成一块一块融入进血水中。   招凝并没有停止,追溯的法术依旧继续着,可是风漩却陡而停住,紧接着散做一团沙洒落在地。   她进了半步,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垂下眼眸,有人抹去了后面的气息。   世间万物,一粒沙便可成一个世界,记录着时间长河流淌过的光影。   而今,被谁干扰了。   也难怪此地百年过去,寸草不生。   “岳凌飞……”招凝呢喃着,“你到底是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个岳凌飞……”   招凝并没有在原地徘徊很久,有这样的答案,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答案了。   她跨越虚空,重新回到村子里,身形落在地上,无人能察觉到她的影子,正要进入屋舍。   却听见一声哐当声从另一侧传来,十丈之外的一处院落中,一个身形高瘦的青年打翻了石坛,很是难受的半撑在石磨上,痛苦的呕吐着。   但他已是炼气期的修真者,虽然修为低,但也五谷少食,吐不出来什么东西,到后来干呕了几声,便依靠在石磨上发呆。   招凝目光从他身上定了片刻,不知为何,他身上生气浓郁了一分。   “好了!”这时屋舍里传来妍玉高兴的欢呼声。   招凝一步迈回堂里,虚影融入身体中。   桌边小憩的老人缓缓睁开眼,拄着拐杖站起来,掀开门帘,看见小姑娘兄长面上恢复光彩,经络中的堵塞都已经疏通了。   “谢谢恩人!”青年感激涕零,拉着小姑娘就要跪尚夏等人。   “没事,我们险些没帮上忙,恢复了就好。”尚夏说道,“我们还有其他的事情,便先行离开了。”   小姑娘拦了拦,“恩人,我们无以为报,但多少喝一杯灵茶再走。”   瞧着这家徒四壁的模样,大多数的灵石应该都供两兄妹修炼去了,灵茶应该都是省下来的。   “不用,不用。”妍玉拉住小姑娘,“灵茶静心宁神,对你们才是最有作用,我们不需要的。我们还要赶路呢,有大能前辈在等着我们,可不能再耽误了。”   有妍玉这样的话,小姑娘和他们兄长怎么也不好在挽留。   一行人很快就离开了村子,妍玉忍不住地说道,“这村子可太怪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瘆得慌。”   她又看向招凝,“太姑奶奶,您还能在那小睡一会儿,妍玉正佩服您。”   招凝慢吞吞地跟在他们后面,并没有接话。   单舒也说道,“我没有在这村子中察觉到丝毫秽气,应该没有妖魔作祟。”   “还是警醒些,这里原本是阳州地界,阳州贯来有些古怪,许多事都超出常理。”尚夏顿了片刻,“我们还是不要耽搁了,直接御剑往云纺仙缘城去吧。”   众人应声,妍玉还想带着招凝一起御剑,招凝并没有拒绝,只是妍玉脚下所御之物变成了招凝的“拐杖”。   “太姑奶奶!”高空的风声很大,筑基境还不足以免除风的干扰,她提声喊着,“我还是头一次御拐杖飞行,怎么感觉比灵剑还好控制!”   那是因为这“拐杖”不是他物,而是雷魂木幻化而成。   “可小心些。”招凝没有回答反而提醒。   “哎……哎……让一让……”话音未落,妍玉已经意识到自己一时飞的忘我,快要撞上前方的单舒了,单舒惊得眼睛都瞪大了,还不及反应,就被妍玉扑进怀里,他脚下灵剑与雷魂木瞬而一碰,紧接着失去了控制。   “啊!!!”两个本就抱在一起的人,顺势一块向地面砸去。   “妍玉!”“单舒!”   尚夏和仲问雁反应过来,惊喊着,跟着俯冲下去。   招凝背手站在高空中,脚下的“拐杖”不过是摆设,瞧着他们乱做一团,摇摇头,跟着飞了下去。   这大概就是他们从西极魔荒过来,硬生生走了一年的原因吧。   从千里高空坠落,即使是筑基期的修真者,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肉|身强度,好在单舒反应及时,在离地还有十丈的时候在周身御风而起。   只是奈何身上压着一个妍玉,这人没有起来,还是往下坠落,只是速度缓了几分。   砰咚一声落地,妍玉坐在原地有些发蒙。   尚夏和仲问雁追了过来,“还好吧。”   “没……没事……”妍玉迟疑道,“原来千里摔下来一点都不疼,那下次我可以飞的更高了。”   “咳。”两人瞬间无语,对视一眼,憋着笑。   “那个……妍玉……下次还是算了吧。”   妍玉听见声音,猛然侧头地下,瞧着躺在地上的单舒,疑惑着,“你为什么还躺着。”   “……”单舒绝望无言,好半响,“你说呢!!!”   妍玉目光再一划过,陡然明了,蹭得一下站起来,正好招凝落下,她跑到招凝身后,探着半个头,“太姑奶奶救我。”   招凝拍了拍她的手,尚夏忍不住笑出了声,仲问雁也掩嘴轻笑。   单舒翻身而起,朝妍玉翻了一个白眼,“别找太姑奶奶,你就是小姑奶奶,可别再飞了,下次可没人给你垫底。”   “哦……”妍玉缩回了脑袋。   单舒捡起灵剑,“奇怪,为什么会突然失控……”   他还没有探究出所以然,就感觉地面震动,半里砂石都随着震动而蹦跳着。   招凝抬眼,便侧身带妍玉退后两步。   下一刻,只见远处烟尘滚滚,四只氓虎拉着车厢疾驰而来,这还仅仅只是最开始,后面出现数十车厢,都是被氓虎拉着。   数十车厢在面前快速路过,气势汹汹,又夹杂着潮湿感。   透过车厢遮挡,招凝瞧见里面竟是用方鼎盛放的海水,这些氓虎虽然快,但车厢加持着阵法,稳极了,这些海水没有分毫的泼洒。   硬生生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最后一连氓虎车才离开他们。   “里面好像没有人。”仲问雁奇怪的问道,“我瞧着那些氓虎至少是二阶了,何须这般陆地奔走?”   别说陆地奔走了,修真界储物灵器品类颇多,哪还需要车厢这种东西。   “你瞧见那车厢上的印记了吗?”单舒说道,“那就是天阳仙宗的标识。”   大抵因为鬼神谷一事,众人对天阳仙宗没有多少好感。   “他们都在搞什么鬼?莫不是要害人?”妍玉说道。   招凝垂眸,害人倒不至于,那些都是平常海水,而且,掐指一算,都是来自北寒海域深海之中的。   “慎言。”尚夏提醒道,“这里是炽阳修真界,还是天阳仙宗的地盘,真人神识数十里,可不要被听着了。”   妍玉想说你怎的这般小心,但抿了抿嘴,把话咽了下去。   数日之后,他们抵达了云纺仙缘城,城中出乎意料的热闹。   刚进城,就围上了好几个少年,七嘴八舌的询问着,是否要带路,带路很便宜只要一灵石等等之类的。   尚夏直接拒绝了。   街道两旁的小贩比西源镇摆的更是密集,各种商品琳琅满目,尤其是炼制聚气丹和低阶灵器的材料更是多不胜数,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新鲜玩意儿,比如说火焰山的火鸦蛋、飞火林的绯羽蚕丝……妍玉等人看的挪不开眼。   阳州修真界和炎州修真界合并之后,阳州修真界的风气有了不小的改变,至少街道上不再有招凝当年来时,路人见人就问“双修否”。   招凝跟在他们后面慢悠悠的走着,偶尔听到旁边茶楼、酒馆或者客栈中的交谈声,混杂的声音在招凝耳中只留下一些关键信息。   ——天阳仙宗最近要办一场千寿大典。   “听说邀请九州四海各大宗门的金丹真人,还有十数位元婴上人也应邀前来。”   “前几日就看见玉墨仙城的焰虹灵舟飞过了。”   “说起来,到底是谁的寿典,声势竟然这般浩大。”   “这可是我打听了多日才知晓的消息,是弘方上人!”   “弘方上人惯来低调,可是三千年他可是叶天骄的左膀右臂,听说他们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   即使叶枫已经消失在九州很多年时间,叶枫之名还是在阳州修真者记忆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这般一联系,所有人都是不约而同地惊叹。   “原来是这位上人!那可是叶家和天阳仙宗元老级的人物!难怪这般盛大!”   不止是招凝,尚夏也注意到了那些交谈,他垂下眼眸在思考什么。   “尚兄,太姑奶奶,不如我们去前面的炼器坊看一下吧。”单舒说道,“前辈那般爱好炼器,说不定会在炼器坊留下音信。而且,我想去瞧瞧我这灵剑之前是什么原因控制了。”   尚夏应了一声,招凝也随意。   众人从四周的热闹中抽身,往三十丈外的炼器坊去,隔着颇远就能看到这三层小楼。   尚夏先是询问可有前辈的消息,特征太过明显,以致于引导侍女立刻回答,“见过,不过这位前辈已经离开有一段时间了,在云纺城后来也没有遇见过。”   众人失望。   尚夏拍了拍单舒肩膀,让他先去找炼器师询问灵剑之事,单舒应了一声跟着侍女走了。   “前辈不在云纺城吗?那我们是在这里等他还是如何?”仲问雁问着。   “说不定前辈也去那千寿大典了。”妍玉虽然满眼都是路边稀罕玩意,但路人说来说去都是这一件大事,自然也注意到了。   尚夏隐隐也有猜测,他抬头左右看了一眼,便见招凝站在一处展示柜前。   “太姑奶奶,你在看什么?”   招凝指了指柜中被灵光笼罩的晶石,“定魂石。”   尚夏想了想,“听这名字,似乎是用于稳固神魂的东西。”   招凝提醒,“可不止这般作用。”   尚夏看向招凝,本期待着招凝继续说于他听,偏生招凝只评价,“是个有用的东西。”   说完,便往妍玉她们那边走去,尚夏看看招凝又看看那定魂石,些许不明所以。   “夏哥哥,你站在那作何?”妍玉再远处喊道,“舒哥哥让我们到里面去,他肯定发现了什么。”   “好。”尚夏应了一声,走了两步,顿住,转过头来招呼店中小厮,“且把那定魂石取给我。”   店中小厮登时露出笑脸,“好嘞。”   说着很快包裹好放在锦盒中地上,顺着说了句,“高人,谢谢惠顾,三千灵石。”   尚夏眉尾抽了抽。   待尚夏有些肉痛的走近内间,妍玉等人围在单舒周遭。   “闫前辈,当真给我们留了东西。”   招凝坐在一旁,手中把玩着一块洗石碎片。   她呢喃,“怎么会是他……” 第288章   百年前, 在海角坊市,招凝曾经遇到过一人,那人也是一副凡俗铁匠模样, 随时拖着风箱, 见人便是说,“可修复灵器, 什么灵器都可以修复……”   彼时招凝不过筑基境, 是这位前辈为招凝修复了从望仙山庄获得破损灵宝,便是如今的灵宝刹月剑。   那位前辈名叫彭玚。   彭玚, 闫鹏,不过是把两字倒过来说罢了。   可是招凝记得当时彭玚正在化神阶段, 化神之艰难,也讲究一气呵成,甚少有元婴上人会轻易放弃。昨日, 尚夏说起这人时, 招凝曾经略微怀疑到彭玚,但是也放弃了, 彭玚上人不像是会这般作态的人,如今看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招凝沉默, 她手中把玩的半块洗石, 就是彭玚留给尚夏的。   内间有一名中年模样的炼器师, 很是客气的朝他们拱拱手, 说道,“闫前辈曾经教授过我炼器之道, 算是我半个恩师。恩师半年之前将此物给我,要我遇到你们, 就把此物交给你们,并说,如若他不回来为你们打造灵器了,此物便会带你们找到他。”   几人对视一眼,招凝将洗石递还给尚夏,这的确是一颗普通的洗石,但是以彭玚那般炼器本领,这里面藏着东西。   尚夏垂眸看了一眼,转而和朋友们交换眼神,大家伙默然摇摇头,似乎都有不好的预感。   于是便不再多言,同那位炼器师拱手作别。   炼器师说道,“你们也不用担心,恩师乃元婴上人,不会轻易出事的。而且恩师是个极其重承诺的人,他这般交代,可能是因为他不方便来云纺修真界。”   “多谢道友。”尚夏谢过,和其他人一起离开了炼器坊。   天色渐渐黯淡,他们寻了一处客栈小客栈后面有一处颇大的院子,正好供五人居住,而且周围都加强了禁制,还有聚灵法阵的加持,是个绝佳的临时住所。   大抵是因为扑了空,又隐隐有前辈不好的消息,众人一时间都没有多言,便各自回到房间里打坐静心。   月色越来越明亮,今夜是一个月圆之夜,繁星黯淡无光,直至到了深夜之时,整个后院安静极了。   月光下中有人负手御空而走,悄无声息,站在云纺仙缘城百丈高处,俯瞰这座仙缘城,它同其他的仙缘城没有多少区别,唯一不一样在于,周遭缭绕着一圈生气勃勃的气息,这些气息仿若要形成实质了,让整个云纺仙缘格外的有活力。   过了半柱香时间,圆月已经攀上正头顶,月光洒在这座仙缘城中,所有的一切都披上了一层银白的光华,有一种说不上的微妙。   就在这时,起了一阵风,不知为何,月辉似乎都能跟着风一起摆动,而缭绕在城周的生气也跟着游动。   不知何时,一片巨大的乌云从远处而来,一点一点遮挡住月亮,光线渐渐褪去便看见仙缘城发生了古怪的变化。   很多处屋舍中飘出一丝清白的气体,融入到气体之中,在风的作用下,失了光线,更像是大海的浪花在冲击。   招凝低头看小院,又注意到小院里的屋舍,有几人在静神之中陷入了沉睡,而同时进入了梦境,整个云纺仙缘城似乎蒙进了一层雾里。   招凝落在院中,目光透过窗户看见妍玉的房间,又透过妍玉探入她的梦中。   梦中虚幻极了,好似一片汪洋大海,而且是处在深海之中,四周只有空洞的蓝和死寂。   妍玉在深海中游荡着,她没有碰到一只生灵,直至越潜越深,海底失去了颜色,但却在更深处突兀亮起一点光亮。   妍玉天生带着好奇,瞧着那光亮些久,又像是琢磨不透的心痒难耐,便向径直向光亮的地方游去。   招凝并没有阻止。   随着妍玉的下潜,周遭出现了一些白色的光影,仔细看才察觉,那不是光,而是很多很多像妍玉这般的人,他们也被那点深处的光亮吸引着,不曾犹豫地向那里游动去。   招凝没有追随而去至深处,只是在原处等待着,很快,招凝看到了单舒、看到了仲问雁,还看到了尚夏。   尚夏的状态并不好,他的身上泛着奇异的光华,甚至时而掠过雷光,以致于他的神态好似在做噩梦。   下一刻,他像是被噩梦惊醒一般,极度戒备地环视周遭,注意到自己向那光点游去,便强迫自己远离,可是最多只能停留在原地。   他好似捕捉到了招凝的视线,朝着招凝方向看了一眼,隐隐感觉那里有一个人影,清浅的光华让尚夏很是熟悉,下意识地想要往招凝方向靠近又无能为力,而同一时间招凝周身涌入了很多光影,光影像是深海里的鱼群瞬间将她混入其中。   等这些光影游过,尚夏再往那个方向看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颤抖的呼唤,“尚大哥。”   “问……问雁?!”   尚夏骤然一震,转头看向所有光影聚集的地方,那声呼唤就是那里传来的。   “夏哥哥!”   又是一声呼喊。   尚夏迟疑向前,可就是这一前探的动作,他的身边突兀也涌出了很多光影,紧接着,他便失去了控制,像是迷失在深海里的鱼,只能任凭鱼群携带着去往某个方向。   他曾注意到的地方,招凝依旧存在,淡漠站着,她只是深深看了光点一眼,便转身提步,消失在所有人的梦境中。   这个梦境并不是食人的梦境,招凝能感知道,甚至比尚夏曾经经历的鬼神谷幻境还要薄弱,究竟能不能走出梦境,是对他们自己的考验,更何况招凝早已提供过帮助。   而招凝此刻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她站在空中,展开手,出现的便是那颗已经交给尚夏的半块洗石。   她低眸打量了一会儿,转而灵光包裹着洗石,一瞬间洗石碎了,里面出现了一抹光亮,光亮倏然向远方而去。   招凝没有第一时间追上去,她打量着光亮而去的方向,似是白日里来时的路。   她追随着光亮而去,在早上曾经路过的森林高空站住,光亮便打入了森林之中,彻底消失不见。   她单手掐了一记法决,法决携带着些许的气压压在森林之中,不多时,有两只巨蟒从森林中蹿了出来,正是白日里想要吞噬那小姑娘的巨蟒。   巨蟒从蛇窟中钻出来,还没有游走多远,就见面前出现了一个人类,它们颇有灵性的立在一起,高抬起蛇脑袋,高达数丈,颇有一种以这般气势压制招凝的错觉。   “血腥冲天,妖邪之气,食了不少人。”招凝呢喃。   但是面前的人类是元婴后期的上人,它们这般做法不过是螳臂当车。   而招凝不过是往前走了半步,巨蟒的身子骤而一僵,像是触及了雷电,又轰然倒在地上,两个巨蟒缠绕在一起挣扎,似是要借此摆脱那可怕的力量。   可是这也无济于事。   当招凝再向前跨出一步,巨蟒便只能被伏在地上。   两只蟒蛇脑袋砸在招凝脚边,招凝低头看,蛇的竖瞳泛着诡谲的色彩。   但这一眼对视,好似有什么被挖掘了出来。   光影在冥冥飞速流动,招凝瞧见两只巨蟒游动着扑向一具尸体,那是一具失去所有生机的尸体,当其中一只巨蟒张口将它吞之入腹之时,尸体突然睁开了眼睛,眼白与瞳孔已经分不清了,整个眼珠都是浑浊的,他身体开始出现青白交织的瘢痕,眼中渐渐充血,魔化了。   但它的魔化并没有维持,另一只蟒蛇也围了上来,抢占了另一半尸体。   两个蟒蛇在争抢前,将尸体分成两半,同时吞之入腹。   这便难怪两个蟒蛇行为异常了。   按理说已经是二阶的妖兽,已经具备了基本的灵智,在遇见人族时多少会避而远之,尽可能的不会爆发出这般嗜血的一面,他们生活在人族领地,一旦发现就表示他们离死已经不远了。   更何况,五人之中还有尚夏,这天生对灵兽具有亲近之力的修真者,面对的却是更加疯狂的袭击,这与尚夏的体质完全相反。   “还食了怪东西。”   一旦离开西极魔荒,魔物其实在九州很是少见,再加上昆虚魔乱之事后,各大修真界唯恐遭遇同样的事,对心魔更是慎之又慎。   这里怎么会突然出现魔物呢?   招凝转身,视线中,过往的画面疾速向招凝奔来,倒地的尸体也重新站了起来,他崩溃的逃跑,不时逃跑还不时的回头看着,只是在招凝的视野中他是倒退着的,直至他倒退到一处天坑中。   须臾之间,招凝出现在天坑上,天坑里极黑,神识探入其中都无法探究其真正的情形,似乎有什么朦胧的阵法隔绝了探寻。   “找到了。”   她没有再多停顿,只径直进入天坑中,天坑内部极其狭窄,隐隐能看见血迹,那是坑底的人逃跑留下的痕迹。   招凝以遁术下潜,直至半盏茶后,她触及到阵法。   这不过是一处普通的禁制,招凝甚至不用破解都能够进入其中,可是等招凝穿过阵法屏障后,一阵阴风骤然向招凝吹来。   招凝旋身避开,只抬眸看了一眼,那并非是阴风,而是阴鬼幻化出来的,阴鬼是没有品阶的,永远无法判断它的修为,而面前的阴鬼古怪极了,本来它是没有形态的,但是回转的一瞬渐渐有了身形,类似一个女子。   嘶——只听耳边传来一声啸声,招凝施展一记法决在身前,那阴鬼撞击在法决上,按本来的结果,这应该瞬间消失在空气中。   然而,招凝只感觉胸前受到一记重创,脚步不由得向后倒退数步。   下一刻,便见那阴鬼形态渐渐凝拢,没有五官,但身形看起来同招凝几乎完全一致,而且……   它正在施展招凝刚才的法术。   骤然一瞬,招凝想到了当初在九层青木试炼塔中的试炼,对方的一切能力都是自己的复刻,但是面前这个阴鬼可能比那此试炼更加诡异,对于它的攻击会反噬到自己身上。   再对方法术施展完毕,法力冲击向招凝之时,招凝已经远避开了数丈远,而就在这时,附近出现了更多的阴鬼,并且它们的形容正如第一个阴鬼一般开始模拟招凝的模样。   招凝戒备,她知道面对这样的阴鬼,再多的攻击都是无济于事的,只会让自己受到重创。   而第一只阴鬼已经逐步逼近招凝,大抵是它最先攻击的招凝,以致于它的模样与其他的阴鬼更先一步,俨然像整个阴鬼群体中的为首者。   招凝周遭的空间晃动,虚空似扭曲了,那阴鬼的攻击在扭曲中偏移,但于此同时,它似也学会了扭曲虚空的力量,明明在三丈之外,力风已经逼近到半丈之内。   招凝忽而瞬移消失,消失的一瞬间,她原本的位置出现了另一道扭曲的力风,正好与最开始的力量冲撞在一起,一瞬间,中央清空了十丈。   而此刻,招凝于半空中俯视,但十丈范围内的阴鬼消失,更远范围内的阴鬼开始向前填补,但是因为适才的碰撞,它们学习到了新的能力,一旦彼此靠近,爆裂便在他们之间蔓延。   这一瞬,整片地底虚空中光华夺目,色彩绚烂,像极了凡间的焰火。   招凝神识横扫而过,不再有更具威胁的生灵,她背手前倾继续向下而去。   很快,地底的黑暗被拨开,一处空旷的地底空间出现在招凝眼中。   这是一处地洞,地洞四周遍布着不少蕴含火元素的石头,有的经过长年累月的演化已经变成了火灵矿,而有的却无法承受太多的火灵力,崩裂成火属性细砂洒落在地面,招凝落在地上,地面有一条火山河流淌后干涸的痕迹。   在不远处,有一条泛着火光的通道通向不知名的地方。   招凝沿着通道向前走了几步,脚下却顿住,她低头看,干裂的地面溢出浓郁的火灵力,但却夹杂着一丝魔气。   她脚下寸劲,一瞬间,脚边便皲裂出数道裂口,裂口自行翻开,露出里面一截断骨。   是修真者的灵骨,大抵是火灵根并且至少在金丹期的遗骨,只是这只遗骨表面泛着斑驳的黑色,是魔气侵染所致。   招凝神识放出,扫过此处地下,除了这截遗骨外,还有一些其他的骸骨,火属性妖兽居多,状态与遗骨完全相似。   这地下曾经发生过什么。   莫不是与昆虚当年一般,最早的入魔修真者都被藏在了地底。   招凝一瞬凝眉,神识聚灵压,一瞬间,所有的魔化遗骨都化成了粉碎。   她没有在此逗留,一步一步沿着通道向前走着,思及今日在阳州的所见所及,都没有半点魔气侵染的痕迹,哪怕是村里那些古怪的人也没有当初昆虚修真者魔化的征兆。   不是魔乱再临吗?   像深处走了十余里,通道两侧的石壁上沾着一些还没有完全凝固的岩浆,岩浆顺着石壁滴落,落在地面,溅起尘烟,形成坑洞。   显然,这里已经很靠近火山喷发之处,并且温度已经超过了筑基境修真者能承受的极限温度。   而招凝神识里已经有了新的反馈,在火山湖旁边躺着数具像巨蟒吞噬一般的尸体。   她一瞬出现在尸体旁侧,比之巨蟒眼中的模样,这些尸体的形状更加明晰,似魔化又不似魔化,他们浑身遍布裂痕,裂痕中溢出甚至是流淌着凝实的魔气,像是魔气一瞬间注入到他们身体中,以致于修真者的肉|体都没有办法承受,而瞬间爆裂而亡。   唯一庆幸的是,这些魔气比之昆虚魔种带来的魔气更加弱一些,不至于造成蔓延,但同样也会影响心智。   这里的尸体足足有二十三具,从他们衣着来看,几乎都是散修。   招凝走到一具尸体边,那是一个中年女子的模样,从肉|身强度判断至少在筑基后期,她身上没有多余的物什,灵袋、存储灵器都被拿走了。   她展手虚放在女子身上,灵光包裹着,细微的气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渐渐形成光影记忆,然而,那些记忆是扭曲破碎的。   只听见一声凄厉的尖叫,以及一只修长的手,那只手扣在女子头顶,魔气顺着那只手灌进了女子的身体中,紧接着,女子的意识渐渐模糊,在她向后仰倒之时,目光似要触及那人的模样时,那人已经消失在此间。   招凝步子转动,目光一处一处划过,周身的气息浮动,牵引着周遭之物,一粒沙、一颗岩石、一片火苔……都飘起一丝烟尘般虚幻气息,然而当这些气息呼应之时,光影的记忆骤然被掐断。   同岳凌飞死亡的那片山谷一样。   啪嗒,一块碎岩落在火山湖中,又瞬间被吞噬冒出咕噜的气泡。   招凝垂眸,有所感应,一指灵光打出,火山湖面骤然分开,露出一条向内的通道,一点灵光在湖中央躁动,正是从洗石中蹿出的灵光。   它在告诉招凝,她想要找的人,在火山湖的深处。   下一刻,招凝消失在原地,火山湖中,神光包裹在招凝周身,岩浆滚烫的冲刷神光表面,又在一瞬间被神光冻结。   直到招凝看到了一具肉|身。   熟悉又陌生,一身华袍、头戴金冠,同招凝在海角坊市遇见的铁匠大相径庭。   不过,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彭玚没有气息,元婴不见了。   招凝微微凝眉,站在彭玚身边,神识向整个火山湖底蔓延,却没有找到半点线索,她正要将彭玚的尸体送出火山湖,招凝赫然抬头,目光穿透岩浆、透视岩层,察觉到一处异样。   身形如光飞速向上掠过,直至再次处在中途阵法虚空中,阴风吹拂间,诞生了无数阴鬼,它们如之前一般模仿着招凝的一切,从模样到法术。   但这一次招凝并没有依样攻击,而是在阴鬼密集的攻击中游走,试图找寻什么。   与彭玚肉|身有所感应的,极有可能是彭玚的元婴,再次进入此地,招凝还以为它遭了某种异化变成了阴鬼中的一个。   但,无穷无尽的阴鬼没有给招凝明确的答案,甚至寻找都似有大海捞针之感。   招凝立在虚空中,周身神光笼罩,外围是密密麻麻的“招凝”,神光是最后的屏障。   突然之间,招凝展手,灵光在掌心聚集,再一转动,一道光点便从下方直冲而上。   这一刻,那些阴鬼好似对招凝失去的意识般,所有的注意都聚焦在那光点之上。   甚至出乎招凝预料,那些阴鬼“模仿”起了光点,紧接着变成无数光点飘散在虚空中。   招凝诧异,转动脚步,将一切收入眼底。   直至她骤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是这样!”说着,手中掐出繁琐的法决,随着法决的飞速轮转,招凝周身渐渐浮现数个上古云纹,法决最后一刻,招凝目中闪过一道金光。   “合!”   上古云纹向四周涌出,放大数倍,无形波澜层层叠叠蔓延。   直至最后,覆盖到所有光点,若是细看,便能察觉每个光点之上都有数个同样的上古云纹。   “归!”   招凝法决一转,轻呵一声,便见所有光点都向某个方向涌去,直至最后一粒光点归拢。   虚空深处出现一个盘坐的小小元婴,光点似光华缭绕在元婴周遭。   那是元婴的本源之力,只是此刻黯淡极了。   招凝几步进入十丈范围内,元婴倏然睁开眼,目中闪过一道利光,紧接着手中掐出一记法决,元婴便消失在原地。   地下火山湖,一道光华冲入湖中,岩浆湖水向四周迸溅,烧了附近的魔化尸体。   招凝出现在湖边,没过一会儿,一个人影从湖中跃出,正是肉|身沉眠的彭玚上人。   彭玚活动活动了身体,目光落在招凝身上,先是惊讶又是大喜。   “我还以为尚夏那小子,这么快就能成就金丹了,原来不是他,而是故人。”   “彭玚上人,好久不见。”她顿了顿,“只是不知该称呼彭玚上人还是闫鹏上人。”   彭玚摆摆手,“我云游九州千余年,彭玚也好,闫鹏也罢,都是我,至于本名……”   他忽而迟疑了一下,却说,“知道也不能用了。”   招凝没有多问他为何这般说,“彭玚上人为何身陷于此?”   彭玚没有第一时间回答,目光划过那些残碎的尸体,啐了一声,“我就知道他娘的没安好心,是拿我做掩盖此处的阵法核心,好绝的算计。”   他一挥袖,一道神光飞出,转瞬所有的尸体都化为灰烬。   他对招凝说道,“你随我来。”   两人身影闪过,回到那处阵法空间,失去彭玚元婴做的阵法核心,此地不过空洞。   但随着法印从彭玚周身荡开,阵法空间被撕碎,招凝看到阵法之下隐藏的东西。   那是一株似灵似幻的仙草,枝叶鲜绿,如羽如纱,灵光聚集在周遭,乍然让一切失去光彩。   “这是……”招凝讶异,“空冥仙草。”   “是。”彭玚一步步靠近仙草,“空冥仙草,又叫斩因果,人生在世,因果无尽,有些是缘,有些是孽,斩去一段因果,与此有关的人和事,从此再也无联系。”   彭玚忽而转头看向招凝,“与其叫这般名字,还不如叫忘情草。”   招凝忆及尚夏提起的女子,所以那是彭玚的一段情吗?   招凝没有问这空冥仙草是给谁服用的,其实答案早已明了,必不是彭玚自己,他若是想要借空冥仙草斩断因果突破化神,那此刻他就不会这般做法。   “彭玚上人是在用自己的本源之力蕴养空冥仙草。”招凝说道。   “是。”彭玚摇摇头,“是我该做的。”   他伸出手,灵光洒在空冥仙草上,渐渐将其包裹,直至将空冥仙草所有的气息纳入,他好生收好。   “我是为空冥仙草而来,但却有人利用我。”彭玚说道,“你可知神鬼面。”   却不想短短时间招凝再次听到这三字,招凝直言,“我来阳州,正是来寻神鬼面,以及神鬼面背后的人。”   彭玚勾起笑意,笑意却不达眼底,他说道,“想来你也知道神鬼面是万年前景耀尊者所留之物,百余年前,我在汴州修真界遇一人,那人便佩戴着一副似鬼似神的面具,他指点我化神机缘。可但我循着指点,明白机缘是何时,化神已经不重要了。”   他扯了扯嘴角,转而御空向外遁去,招凝跟在他后面。   两人行走在夜空中,神光掩去了身形,彭玚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   “你既然从尚夏那拿到洗石,八成已经知晓我让他去做的事情。”   招凝并没有隐瞒,“是为了那个女子?”   “是。她就是我化神的机缘。”他停下脚步,眺望某个方向,招凝知道在这个方向很远很远的地方就是滨海源,是那女子永不停歇舞动的地方,彭玚说道,“我彭玚活了一千八百年,不负九州,不负任何人,只负她。”   “我本出生在承玄修真界一修真家族,筑基之时,家族安排我与另一家族女子联姻。一千年后,我晋升元婴,我妻元婴未成,延寿丹药再无效用,弥留之际,她求一来世。一千年的感情,我便答应了她……”   彭玚收拢妻子神魂,将她以秘法投身于凡俗一家颇为富裕的大家族中,神魂觉醒前世的记忆至少到筑基之时,彭玚本想待妻子转世成年之时,化作游方道士引其入道,却不想几年后偶然路过凡俗,却见妻子转世在凡俗家族中受尽□□,便留了下来暗中帮助。   小姑娘极其敏锐,很快就发现有某种超越认知的力量出现在周围,小姑娘不知神仙,自以为鬼祟作怪,彭玚只好现身安抚,这才哄好了小姑娘。   随后便一直陪伴在小姑娘身边,看她开始和那些欺负她的人抗争,甚至敢直接动起手来,若是一时打不过,就会跑回去找彭玚告状,但却不会再觉委屈。   就这样年复一年,小姑娘一年比一年快乐,一年比一年期待彭玚带她去传说中的修真界。   小姑娘十八岁那年,彭玚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带她去了昆虚,彭玚教她修行,替她打造灵器,裁剪法衣,小姑娘喜欢仙舞阁的舞蹈,他会锻造一把灵音琴,替她伴奏,看她在丛花中舞动。   直至一日,小姑娘在他酒后小憩之时,偷偷吻了他,元婴之身又怎会轻易醉,陡然睁开眼,吓了小姑娘一跳。   小姑娘却还是壮着胆子说,“小钰心悦你。”   彼时彭玚心绪有些许复杂,道侣转世之前,他与道侣的关系并未有这般亲昵,甚至于联姻以来,相敬如宾,却从未有“心悦”二字。   他垂下眼眸,摸了摸小姑娘脑袋,“你还小。”   “虽然我才炼气七层,可是按照凡俗人的寿岁来讲,我都快四十了,是奶奶辈了!”   彭玚便换了一种说法,“等你到筑基。”   小姑娘当时很伤心,却也开始暗中拼命修炼,恨不得下一刻就能筑基。   可是到了练气大圆满,小姑娘却开始郁郁寡欢,彭玚问怎么了,小姑娘说,“我心里总是不踏实,有的时候总感觉很害怕,甚至……甚至感觉我快要不是我了。”   彭玚迟疑,他施展法术探了一探小姑娘的神魂,猛然间发现,她神魂与自己道侣并不一致。   他让小姑娘放开识海,这般一探,才发现识海深处有一神魂在沉眠着,并借助小姑娘本源之力,重塑神魂本源。   “双魂之体。”招凝呢喃。   “是。”彭玚说道,“不知是当初秘法藏有隐晦,还是投身之时胎中已生灵,致使双魂之体,而我却到那时才发觉。”   这其实才是古书中所说的真正的双魂之体,而灵童只是双魂之体的特例。   “后来……”彭玚顿在原地,闭上眼眸,“她还是发现了。”   小姑娘绝望控诉,“原来这么多年来,你照顾的、守护的、爱惜的,从来不是我,而是那个与你相伴一千年的道侣!那我呢,我到底算什么?!原来命中守护的神仙是不存在的,原来我不过是你道侣复活的容器!”   “不……不是的。”彭玚艰难反驳。   “不是?!那你把她从我识海里赶出去,快啊,赶出去!”小姑娘发疯般的运转灵力,尚未筑基,识海未明,她连对方到底藏在哪一处都不清楚。   彭玚阻止了她,小姑娘便崩溃大哭,从此不再修行。   但到了炼气大圆满这一境界,筑基不过是等待一个契机,成与否暂且不论,筑基突破早晚会来的。   毫无意外,筑基之后,归来的便是曾经的道侣,她看着彭玚,没有属于小姑娘的记忆,只知道她的道侣助她转世成功。   她朝他礼貌拜会,“许久未见。”   这一刻,彭玚当真明白眼前的道侣和小姑娘是不一样的。   道侣一心修行,重视家族,转世之后便回到了本家,经营两个家族。   直至五百年后,道侣在秘境中不幸身亡,彭玚赶到时,已经无力再回天。   彭玚知道,道侣与小姑娘从此都消失在这世间。   自那以后,彭玚便成了邋遢的游走炼器师。   彭玚叹了一声,背着手往前走。   “所以鬼面人告诉你,在滨海源有一人在等你,是没有消散的……那个小姑娘。”   彭玚垂眸,“是。”   “她沉睡了五百年,五百年后即使神魂崩碎,执念却让她神魂未消,永远留在了那处滨海源。”   招凝回望离开的方向,“你去了滨海源,发现了她,而她已不认你,心境就此崩碎。”   彭玚沉默不语,“她不是不认我,她记得一切,她只是恨我,而迟迟不愿再入轮回。”   这是彭玚收到那两段断裂的小木剑得到的答案。   “空冥仙草,能够修复她神魂的崩碎,还能斩断你们此生因果,甚至生生世世不再有偶遇的可能。”招凝低语,“而空冥仙草五千年生、五千年成熟,小姑娘的神魂等不到那一天,你便用自己的元婴本源之力催育空冥仙草。”   她看彭玚背影,“你此生再无成就元神的可能。”   “我说过,我只负她一人,这因果,我会为她斩断。”彭玚坚定的说道。   可是,那小姑娘真的想要斩断这份因果吗?招凝心中呢喃。   她没有再言,局中人局中事,不是她能插手的。   转而招凝回到本来的问题,“也还是鬼面人告诉你,此地有空冥仙草?”   “对。见到她后我便一直在寻找斩断因果的办法,一年前,我来云纺仙缘城时,他便又出现了。”彭玚皱着眉,“不过,我察觉到他有些异常。”   “——他身上有极其浓郁的生气。”   “生气?”这个回答意料之外,又清理之中。   此时,招凝与彭玚已经站在云纺仙缘城上空,她问,“彭玚上人觉得这云纺仙缘城生机如何?”   “远远超出普通仙缘城,就像是有成百上千个孩子正在孕育。” 第289章   招凝从未这般联系在一起, 可是如今被彭玚这般一说,好似……点破了什么。   可是彭玚自己也不过是随口一说,“这里是云纺仙缘城, 里面八成的人都是修真者, 还有不少男修,孕育很多孩子……太可笑了。”   彭玚沉下眼眸, “况且那个鬼面人明显是个男子, 到底有什么奇异增加寿元的办法。我当时没有多想,直至被他带到那里, 看到空冥仙草,思绪便全落在此物上, 只想着,她……她的痛苦终于可以结束了。”   “只可惜这空冥仙草还不到成熟的时候。”对方说道,“也不知那位能不能等到它成熟。”   彭玚大手一挥, “元婴面前, 不成熟又如何。”   他一心只有这空冥仙草,在鬼面人一串虚情假意的预祝之后, 待他离开,彭玚便用元婴本源之力蕴养空冥仙草, 而这时彭玚惊觉, 阵法早已不知不觉布下, 而他已成为阵法核心, 破则空冥仙草跟着亡。   他被困在阵法之中, 好在他在云纺仙缘城留下了后手,等到尚夏修行成就金丹真人, 寻到此处,稍以助力, 他便可以带着成熟的空冥仙草寻求时机离开。   彭玚没有等太久,在空冥仙草成熟之时,招凝来了。   “那下面的入魔修真者,多半是和那鬼面人脱不了关系。”彭玚皱着眉,“可是为何我没有感觉到他身上一点魔气?而且,听闻景耀尊者所创造的鬼神面可以压制一切魔气,难道是因为这?”   “不。”招凝说道,“他拿走的不是鬼神面,而是鬼魔面。”   彭玚霍然看向招凝,眉头皱得更深了,转而冷冷一笑,“原来如此,看来这阳州怕是要不太平了。好他个鬼面人。”   彭玚显然是想要去找鬼面人算账,但是彭玚对此的线索很少,“听闻天阳仙宗前任的宗主,曾经也是一个好佩鬼面的人,但是听闻似乎被仇家所杀,难不成落入了其他人手中。”   “岳凌飞死的时候,我在现场。”招凝说的平静。   彭玚更加惊讶了,“你与天阳仙宗有恩怨?”   招凝淡淡道,“不,当初我怀疑岳凌飞是引起昆虚魔乱的幕后一人。如今看来似乎找错了。”   彭玚眼眸微张,怎么都没有想到还有这么深的渊源,但同时也意识到招凝所说的错了到底指的是何意。   “你是说,那个鬼面人才是幕后之人。”   招凝没有回答,但是微冷的眸色已经告诉了彭玚答案。   彭玚冷冷一笑,“呵,看来,此人不除,九州永无宁人。”   “不过那是鬼魔面还是鬼神面,既然之前出现在天阳仙宗,不如去天阳仙宗查查线索,听说,天阳仙宗这一任宗主是个好说话的,而且修行不到千年已经是元婴境界了,是一位女修。”彭玚说道。   但招凝并没有注意他的话,目光落在云纺仙缘城中,“也许,我们现在就能找到线索。”   招凝话音尚未落下,彭玚也感应到什么,目光陡然注视在尚夏等人居住的院落中,那里正有一股奇异的力量正在迸发。   “是……这是鬼神的力量。”   “是,尚夏就是景耀鬼神传承人。鬼面人手中的鬼魔面便是景耀鬼神所创,不知他感受到鬼神的力量,会不会来看一眼。”   招凝缓缓转眸,与彭玚一眼对视,彭玚目光沉下,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下一刻招凝消失在高空,彭玚看了一眼尚夏院落,呢喃一声,“尚夏啊尚夏,委屈你小子了。”   说着也消失在高空。   整个云纺仙缘城从表面看好似一片平静,可是实际上,整个云纺仙缘城的人都陷入到了一个巨大的梦境中。   还是那片梦境中的汪洋大海,在那光点深处,却是一处糜|烂之相。   靡靡之乐传递在空旷的海底洞穴之中,海水成了天空,洞穴之中奇花异草争相绽放,无数姿容美极的仙子在花丛中翩翩起舞。   半空中有很多浮空的案桌,云做榻,坐满了人,杯酒交错,好不热闹,是一个令人乐不思蜀的美梦。   “单兄,单兄!”尚夏叫了几声,可是单舒却喝的迷迷糊糊,听见他的声音,举杯似要和他碰杯,“哎哎,尚兄,你怎的不喝,这可是好酒啊,自从修行之后,我再也没有醉的这般痛快了。”   “哎!”尚夏烦躁地应了一声,转而将单舒推开,他又找到仲问雁,“问雁,你还清醒着吗?”   仲问雁转过头,满眼都是尚夏,只是晕着一层迷然,她好似害怕,直接扑进尚夏的怀里,“尚大哥,你不要不要我,你不要在和妍玉亲近了,我才是你青梅竹马的师妹。”   “不,问雁你究竟在想什么。”尚夏听着一愣,推开仲问雁,便发现她和单舒一般也是处于熏然的状态。   他再去寻妍玉,一时间竟没有找到人,在半空飞了些许距离,撞到其他人,他们的状态远比单舒和仲问雁差,脸色都有些苍白,可是对这样的场合游刃有余,“谁啊,莽莽撞撞,这般美梦怎的不知好好享受。”   那人啐了一声,转而端着酒杯向前方飞去。   尚夏这才注意到,在整个空间的最深处,有一处朦胧地方,隐隐能看见一女子被数人簇拥着,纸醉金迷,糜|烂缠|绵,而最诡异的是,在她背后有一条巨大的鱼尾在摆动着。   “哇!”就在这时一声喊声拉回了尚夏的注意,他骤然低头,便发现妍玉正在下方被一舞者诱惑着。   “妍玉!不要!”尚夏大喝一声,法术施展,出现在妍玉身前,将那舞者粗鲁推开。   “哎呀。”舞者撞在石柱上,娇滴滴的喊了一声。   “妍玉!”尚夏摇晃着妍玉的肩膀,妍玉依旧懵然着,不过好在她认得尚夏,“尚大哥,你怎么推开仙子姐姐,仙子姐姐要教我跳舞呢。”   说着挣扎着挣脱尚夏的钳制,就要往舞者哪里去,尚夏一咬牙,施展了法术将妍玉禁锢在原地。   舞者看到这般,也没有惊吓,反而笑盈盈的飘到尚夏身边,“小郎君,这是怎么了,让小姑娘随我们姐妹学习舞蹈,又非扰乱修行之事,还是说郎君觉得我们这舞蹈低俗不入眼?”   “你们是什么人!”尚夏呵斥,“为什么将我们拉入这般梦境中!”   “哦。”舞者被他一声呵斥倒显得有些惊讶了,“哎呀,郎君怎的知道这是梦呢,这明明就是仙境呀。”   她柔软的声音听得周围人心神荡漾,立刻有很多人聚拢过来,“小仙子,你不用同他这不知风雅、自知修行的苦修者说,我们是懂得欣赏的,小仙子不如与我们一起共饮一杯。”   “去。”舞者却娇憨的拒绝了其他人,手却已经攀上了尚夏的胳膊,这一刻尚夏忽而觉得自己的修为被禁锢了,灵力无法再运转,他心中大骇,可偏生舞者还娇柔的说道,“小郎君,我们不听他们胡说,走,我带你去体验真正的仙境之乐。”   说着便拉着尚夏分开人群,去往前方,正是尚夏之前注意到的最深处朦胧之地。   有着舞者的带领,那深处的朦胧好似雾一般被慢慢拨开,里面的景象完完整整的呈现在尚夏面前,数十人围拢着一女子,的确是糜|烂之相,只是那条巨大的鱼尾并不是女子的,而是在背后拥着她的另一人。   那人半身完全藏在女子背后,似乎注意到又有人往这边来,他从女子肩膀上露出双眼偷看,那是一双极其好看的眼睛,清澈而赤忱,像碧蓝的湖面。   那人注意到他,似乎是因为尚夏天生亲近灵兽的体质再一次发挥作用,那背后的人似要探身而出,可就在这时,他拥着的女子一抬手,那人消失了,而女子也半撑着坐了起来,周围的人都散开了些许。   尚夏这才注意到女子浑身赤|裸,身上绘制着顺着藤蔓生长、娇艳欲滴的血色花朵。   一道轻纱落在女子身上,她发丝垂落,微微遮挡,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妖娆至极的娇艳五官。   近侧的人痴迷着,要上前染指这绝美之色,却被女子一指妖媚推开。   “嘘!”女子妩媚的提醒。   围着的人分开一条小路,舞者将尚夏拉到女子身前,女子抬手挑着尚夏的下巴,“小郎君,看的这般出神,可是喜欢姐姐?”   “妖魔!”   尚夏怒斥一声,奈何身上修为被禁锢,只能偏开头去。   “小郎君脾气真不好相与。”女子娇柔的抱怨了一声,手指却在尚夏脸上抚摸着,“小郎君这般俊朗,怎的不知享受这仙境之乐,让姐姐瞧瞧到底是什么让你保持清醒的可好?”   说着指尖从尚夏的脸上顺着身体轮廓,落在他胸前,转而似触碰到一物,女子嘴角微微一勾,五指成爪,再一握,一物从中飞出。   尚夏眼眸猛地一缩。   “哦?”女子打量一眼,恍然道,“原来是定魂石啊,还以为小郎君有什么特殊之处呢。”   说着她支起身子,双臂如无骨般攀附到尚夏肩膀,“小郎君,姐姐带你享乐可好?”   尚夏看着对方绝色的容颜越靠越近,他心中只觉是蛇蝎骷髅在逐步蚕食他,这一瞬,自陷入梦境便时刻不停蓄积的力量猛然爆发,一瞬冲开了对方的修为禁锢,尚夏几个瞬身远离了对方,再站定,手中已经拉开了凤凰屠神弓,箭矢已经对准了女子。   女子微微惊讶,似没有想过不过筑基大圆满境界的低阶修真者还能摆脱她的控制。   但这般也让她兴奋极了,面对着攻势,她盈盈一笑,竟向榻上靠背一仰,姿势诱人至极,“来呀。”   这般邀请的态度让尚夏恼羞成怒,凤凰灵箭射出,裹着磅礴的力量,破空之力,一瞬间似乎撕开了梦境的糜烂。   那些臣服在女子胴|体之下的人感觉到致命的恐惧,纷纷逃窜远离,而攻势最中央的女子,却是娇柔的抬手一点,那凤凰灵箭便禁锢在半空,离女子不过三尺范围,女子触手可及。   而女子当真就这般做了,她抬手握住灵箭,灵箭本无实体,完全是由尚夏的灵力凝聚而成,可是在女子手中竟散都散不得。   “当真是精纯的力量啊。”女子感慨道,而后娇媚而笑,唇色如鲜血若滴,唇瓣微启,舌尖触及箭矢,眼神却示意着尚夏,这是一个极其诱惑的暗示。   尚夏恼羞成怒,“你们这群邪修!休要无礼!”   说着,灵弓一转,更加蓬勃的力量聚集在其上,整个人的气势迸发而出,他衣摆与发丝无风而动,整个人在怒极之中,全部的力量都迸发出来。   体内功法运转,从清霄宗传道功法转换成景耀鬼神无上乾坤问天灵卷,这一瞬,仿佛鬼神之力加持在他身上。   只听空洞的梦境海底传来一声清脆的凤鸣。   凤凰屠神弓呈现出本体神圣的模样,千道万道光华在弓身上汇聚,每一道光都是一只夺命的箭。   女子惊愕极了,动作止住,瞧着尚夏的变化,不知看到了什么,眼神从震惊变成大喜又变成忧虑。   尚夏却没有注意到,此时此刻,他只想破开梦境,“去死吧!”   在他大喝之声下,光华万丈,力量迸发,整个梦境撕碎了无数个口子,虚空的引力似要将梦境中沉溺的人都拉出去。   那些人尚未在梦境中清醒,不过下意识的大喊,又无力的顺着虚空的引力被向上拉扯。   只有女子稳稳倚在榻上,而所有的光华在最终都汇集到女子方向,女子起身,手上法决掐出,一道法印拦在前方,光华形成气浪在法印边缘分开。   两方角力,尚夏吃力至极,这一击拼尽全力,若是不成,他便再无后法,而女子仍旧轻松以对。   尚夏终于明白对方实力,怕已经远远超出他的范围,至少越过了两个境界。   他必须得想一个办法逃离此地。   而女子却神色复杂的看着他,“你是景耀鬼神的传人?”   尚夏不懂女子所问,但此刻也无心去理会她的询问,他思绪飞快转动着,以期在最后一刻找到逃离的方法。   “原来预言是真的。”女子似是在自言,但神色依旧复杂,看向尚夏时而狠色又时而高兴,但更多的是忧虑。   就在这时,女子忽而法决一转,法印扭转,瞬间将尚夏攻击的力量吞噬,尚夏大惊,只以为她要转而攻向自己。   这一刻不再犹豫,凤凰屠神弓上残余的力量在虚空中猛然一划,适才已经被撕裂的梦境裂口更大了,一道光线似撕破了海面,照耀进海底空间中。   便是此刻,尚夏速度极快,沿着光线向上而逃。   女子却没有阻拦,只是目光一直追随着,不知在想什么,她呢喃着,“是不是终于要结束了。”   尚夏冲入梦境海洋,之前被吸进来的人已经重新化作光影向上方射去,他看见最远处,一道光影似撞击在海面上,转而光影消散了,那是回到了本体,从梦境中脱离。   尚夏紧跟其后,直至最后一人脱离梦境,尚夏离海面不过十丈,可就在他要看到希望之时,海面忽而泛起波澜,他所去往的方向,有一道巨大的倒影投射在海面上,尚夏潜意识的感觉到灭顶的威压,透过海面,他好像看到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色斗篷的人,还有那人面上似鬼似人的半面面具。   “鬼神面!”他没有说话,但是意识却传递在梦境海中。   “果然是你。”   是那倒影的声音,即使尚夏没有看到对方说话,但也能感受到他咬牙切齿的敌意。   即使力量已经耗尽,尚夏也只能硬撑着施展法决,可是没用的,他眼睁睁看着一只修长的手从海面上伸进来,向他抓来。   周围的海水好像也有了压迫之力,牢牢的将尚夏禁锢在原地。   “不!!!”他的意识中绝望的大喊。   只差毫厘之距,突兀的一道光线从另一侧海面上射入,正巧打在了那人的手腕上,并且一瞬斩落了那只手。   “谁!”对方大喊。   尚夏却看清了斩断对方一只手的东西,那是一颗被压成片的洗石。   而尚夏很早就见过这样的暗器,尚夏惊喜大喊,“闫前辈!”   果真就听到一声怒喝,“鬼面人,老子等你很久了!我们的账该算一算了!”   说着一道灵光冲来,鬼面人的倒影瞬乎消失在海面上,而彭玚的气息也跟着离开。   尚夏周遭的压迫感散了,他来不及喘气,猛地向海面一扑。   客栈小院中,尚夏猛然从床榻上坐起,浑身都已经湿透,下意识地触碰身上各处,并没有缺斤少两。   但梦境真实至极,而此刻窗外闪过光亮,一瞬间如临白昼。   尚夏什么都来不及顾忌,直接冲出了房间,抬头一看,果真在夜空之上,两道光影正在打斗,冲撞产生的光华几乎比曜日还刺眼。   这是元婴级别的打斗。   尚夏清楚的明白,这两方便是刚才梦境中的鬼面人和闫前辈。   他一时不知该欣喜还是该担忧,就在这时,元婴打斗产生的一点余波正巧波及到小院,瞬而掀翻半片游廊的顶。   尚夏气力早已消耗,此般只能下意识的抬手遮挡,但并没有瓦片砸在他身上,一道清光铺在他身侧,推开了那些碎片。   尚夏微惊,转头一看,便见隔壁房间,太姑奶奶正手持拐杖淡淡地看着上方。   “太姑奶奶!”尚夏喊道,几步靠近,“太姑奶奶,快走,这是元婴上人的打斗,我们不能旁观,会被殃及的。”   “嗯。”招凝只淡淡的应了一声,“那你去叫妍玉他们吧,他们似乎都不曾察觉。”   尚夏骇然,“难不成他们还没有挣脱梦境!”   说着,也不再多言,几步冲进单舒的房间里。   招凝抬眸看空中打斗片刻,彭玚本就消耗了大量本源之力,又在化神阶段,在鬼面人的攻势下渐渐处于下风。   彭玚拉开距离,不着痕迹的喘息。   “哦,我当是谁搅了我的好事,原来是彭玚上人。”鬼面人扭了扭左手,在梦境空间中,这只手被彭玚斩落了,声音邪异极了,“彭玚上人出来的可真快,出乎鄙人预料,看来是有人相帮,上人难道不替鄙人引荐一番吗?”   “引荐?呵。”彭玚冷笑了一声,“今日是我俩之间算账,你还想再拉一人,看来阁下今日是不想活着离开了。”   说着,施展法术,整个人几乎在云纺仙缘城上方形成耀目的光华,他猛然呵了一声,“怒天锤!”   下一刻,一只巨大的虚影从高空呈现,彭玚背后更是立起他巨大的法相,法相气势威慑至极,整个人好似神灵天降,虚影双手同时抓住怒天锤,一击而下,冲向鬼面人。   鬼面人身形鬼魅极了,在怒天锤的阴影下形成千道万道残影,本体混在其中,根本无法察觉。   但他的声音却从四面八方而来,“彭玚,我倒是小瞧了你,本源之力消耗这么大,居然还能施展神通之力!”   “可是,这有何用!”最后一句话从彭玚背后传来,阴森之极,“本源已毁,你离神魂俱灭也不远了!”   彭玚猛然转身,身后的巨大的法相却是黯淡,只见那鬼面人周身生气好似沸腾了,隐隐之中竟然有魔气混杂在其中,他却说,“你便最后再贡献你的作用吧!”   说着他背后也出现庞大的法印,那是一个非人非鬼的怪物,看起来更像是幽都之下的地侍鬼,可是地侍鬼的法相绝不会有这般能力。   彭玚惊喊一声,“地魔!”   这是地魔法相一只手已经朝彭玚抓去,彭玚第一时间施展大法,法相抡起怒天锤与地魔法相抗击。   以怒天锤为中间物,两人的打斗陷入片刻僵滞,彭玚头上豆大的汗珠滴落,他大喝一声,“就是现在!”   就在这时,鬼面人忽而感觉背后出现了光亮,他霍然冲开彭玚,再一转身,瞧见光亮中的仙子,眸子猛地一缩,脚步竟后退了一步,似是……恐惧。   招凝漠然看着,神光缭绕,金光成锁链在她周身攀爬,那一瞬,她的目光中好似没有任何为人的情绪。   她没有多言,只一抬手,功德之力幻化的锁链以无法感知的速度已经缭绕在地魔法相之上。   “啊——”地魔凄厉的尖叫,六只手臂疯狂的撕扯锁链,可是每每触碰到,却是像触及了雷劫之力,骤然后缩。   “你居然在阳州!”鬼面人的声音很是沙哑,甚至有种刻意感。   而就在鬼面人惊愕之时,他另一方又再次凝聚翻天之力,彭玚再一次掐起法决,整个人融入在金红两色交织的神光之中,法相也晕染二色,怒天锤蓄势即发。   “说这般多作何,让老子看看,你到底是哪个人物!”说着怒天锤骤然轰下。   失去了地魔力量的加持,鬼面人只得运转本身力量,蔚蓝的光华在他周身螺旋而起,他掐起大法,在周身形成法印屏障,硬生生抗起怒天锤之力。   而地魔仍旧在拼命挣扎,招凝法决再动,身上光华流转,紫府元婴倏然睁开眼,同时施展法决,功德之索光芒乍起,并生生嵌入到地魔法相之中,似是再这般下去便要将地魔撕碎。   鬼面人自知到了极其关键时刻,但头顶压制的怒天锤让他受限,似鬼似神的面具下,眸中闪过一道紫光,猛地一咬牙。   他转动法印,变化的一瞬,被怒天锤得到机会,法印碎裂,巨力压下,鬼面人左手半臂被压碎。   而就在怒天锤即将重击到他面上神鬼面时,一道紫色神光骤然从他身上爆发,却见一道飞梭般的东西在散发划过,虚空撕裂,怒天锤的攻击竟坠入了裂缝之中,而转而从另一道裂缝而出,正是招凝身后。   招凝倏然瞬身躲过,但同一时间对地魔的束缚少了些许,地魔力量迸发,挣开功德锁链,猛然消失在虚空中。   而鬼面人的身影也在飞梭法器的庇护下,渐渐隐去,他愤怒的声音留在空中,“你们给我等着!”   彭玚扑了上去,却没有留下鬼面人。   “该死!”他啐了一声。   招凝一步落在他身边,神色微冷,情绪倒是平静,早就听闻鬼面人有一件通天灵宝,怕是就是这飞梭法器了。   “那是通天灵宝。”   彭玚面色一僵,这般级别的法器,整个九州都找不出三件,“通天灵宝竟被这种邪道掌握,难怪搅得九州不得安宁!”   “彭玚上人可对此人有线索?”招凝问道。   彭玚皱着眉,“瞧着法相,总觉得是三千年叱咤风云的灵童叶枫,可是,世人不知,我却知道叶枫已经在化神之时死了。他在叶家的魂灯灭了,一百年前可是闹出不小的动静。”   招凝并不惊愕,封禁叶枫于阳神境恕罪千年,他却连几百年的时间都没有撑过。   “不过瞧他最开始使用的灵宝,似乎是天阳仙宗的燎原戟,想来和天阳仙宗还是牵连很深啊。”彭玚捏了捏拳头,“听说天阳仙宗最近搞什么千寿盛典,如何,可一同去观礼?”   招凝瞧着他神光黯淡,气息比出阵法时更加弱了,正要提醒,却听下方传来呼喊声。   “太姑奶奶,太姑奶奶,你在哪儿?”   招凝不急着回应,只对彭玚说道,“这一战丝毫没有掩饰,怕是要解释一番了。”   说着招凝便消失在原地。   彭玚有些疑惑,“哎,你这般说是什么意思,又不是我一人参与。”   客栈院落中,单舒等人都清醒了,与尚夏会合在一起,妍玉焦急道,“怎么办,我们找遍了房间,都没有看到太姑奶奶的影子,该不会在上人打斗中被余波……”   “妍玉!”尚夏厉声打断了她。   “太姑奶奶不会有事的,之前我醒来,还是太姑奶奶替我挡了一击余波。”尚夏皱着眉,“怎的转眼就不见了。”   他有些急躁,早知该带着太姑奶奶一同去侥幸单舒等人的。   “在寻什么?”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老迈的声音,伴随着拐杖缓慢落地声。   众人一看,将银发束起的老人站在门外,正是重新幻化成耄耋模样的招凝。   “太姑奶奶!”妍玉惊喜,“您跑到哪里去了,外面可太危险了!”   几人围上来,仲问雁也道,“太姑奶奶,不过转身的功夫,找不见您,尚大哥可急坏了。”   招凝颔首,淡笑道,“有何可急的,上人打斗若是当真殃及云纺城,那是谁都跑不了。”   她缓慢向前方长榻走去,众人让开,妍玉扶着招凝坐在长榻左侧,长榻上矮桌将长榻分成左右,尚夏坐在右边,其余人各自坐在下方。   尚夏便说,“太姑奶奶,有所不知,这云纺城有古怪,我们都陷入了一个……古怪的梦境中。”   众人对视一眼,不太好意思提及梦境中的糜烂。   招凝对那梦境中的光亮深处并没有探究,她能察觉到那至少是元婴境界构建的梦境,若是轻易闯入深处,很可能被察觉,便等不到鬼面人来此了。   “太姑奶奶白日指的那定魂石当真是好东西。”尚夏说道,“若非此物,我们怕是到现在都没有办法清醒。”   “你们醒来之后,可感觉身体有意?”招凝问道,她的神识能瞬而扫过他们的身体情况,但神识不能轻易探究他人识海状况。   但众人交换眼神,摇了摇头,“并无其他异常。”   “就是单大哥睡得沉了些。”妍玉忽而说道,她用古怪的眼神瞅他,“单大哥,该不会真的对梦境乐不思蜀吧。”   “妍玉,不要胡说!”单舒肤色偏黑,但这也没有掩盖他耳边的红色,“我只是……”   他本想解释什么,就在这时,外面却传来大笑声,“哈哈,什么梦境,这般有趣?”   几人听见声音,先是疑惑,又是惊喜,还是尚夏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瞬而站起来,“闫前辈!”   除去招凝其他人均站起来,喜极看向门外,下一刻,一道人影背手大步走入,羽扇纶巾,好一副翩然模样。   “怎的这般惊讶……”他笑着,但目光扫过前方淡定斟茶的招凝模样,一时间竟卡住了声音。   招凝转眸瞧他,淡定说道,“闫前辈,可饮茶?”   尚夏也引着,“闫前辈,快快上坐。”他瞬而介绍招凝,“这是我太姑奶奶。”   直至坐上长榻右侧,彭玚的目光还直盯着招凝,招凝倒是淡定,只是尚夏觉得有些尴尬了。   他连忙为彭玚斟了一杯茶,遮挡他的目光,彭玚瞟了他一眼,尚夏尬笑道,“前辈喝茶。”   彭玚接过茶杯,尚夏见他饮茶,这才回到下方座位,而彭玚饮着,却是一道传音落入招凝耳中。   “你一小仙子,装作这般老气横秋的模样作何?”   直到彭玚放下茶杯,彭玚才听到招凝一声悠悠的回应。   “高兴。”   彭玚险些将口中茶水喷出来,但下方坐着这么多晚辈,好歹维持住了形象。   尚夏几人都盯着彭玚,直到彭玚轻咳了一声,尚夏才开口,“闫前辈,我们白日收到你在炼器坊的留言,还拿到了您让他们代为转交洗石。我们还以为您出了什么事。”   尚夏往手上储物戒指探,似要将洗石还给彭玚,却没有第一时间找到,嘀咕了一声“奇怪”。   “别找了。”彭玚打断他,“我既然回来了,就当那东西不存在了。”   尚夏只当是被彭玚收回去了,可是听着彭玚的意思,便隐隐察觉彭玚怕是当真用洗石有托付大事之意,他目光和单舒等人交换,其余人也都是这般想法。   这时,妍玉试探道,“闫前辈,难不成是因为刚才的那场打斗?”   彭玚一顿,妍玉还在说,“那是您仇人吗,您是觉得可能打不过他,所以……”   仲问雁轻轻的撞了撞她胳膊,妍玉换了一种说法,“我不是那般意思,就是觉得这打斗实在太过震撼,连外面的屋顶都波及了。”   仲问雁又碰了她一下,妍玉顿住,干脆抿嘴不说话了。   彭玚倒也没有什么情绪,只是觉得招凝之前所说的解释原来在这啊。   “确实是仇人。”彭玚倒也没有隐瞒,“不过让他逃了。”   众人交换眼神,单舒说道,“能在您手下逃脱,这人到底有多厉害?”   彭玚低眸,在他手上逃脱算什么,他不过是个半废人了,他看了招凝一眼,见招凝仍旧品着那杯茶水,对他们的交谈丝毫不在意。   彭玚索性也不再说这事了,“不说这,尚夏,你材料可收集齐了。”   “齐了。”尚夏站起身,用灵袋装着全部的材料双手递交给彭玚,彭玚颠了颠巴掌大的灵袋,调笑道,“你小子气运倒是非同一般,这些材料换做寻常人几千年都不一定能齐全,你倒好一百年的时间都收集完了。”   尚夏谦逊,“都是有单兄、问雁还有妍玉从旁帮助。”   “得了,你不用解释。景耀鬼神的传承早就能说明一切了。”   尚夏惊讶彭玚能一眼看出,还不待说什么,彭玚说道,“不过你可小心了,这炽阳修真界阳州境地,有一鬼面人可对景耀鬼神甚感兴趣。”   尚夏一听,眸子一冷,“闫前辈,您说的,可是叶家叶枫!”   这倒换做彭玚惊讶了,他下意识的看了招凝一眼,招凝放下茶水,只说,“鬼面人百年前曾以天阳仙宗宗主的身份出现。”   彭玚便接话道,“我不知鬼面人到底是谁,只知这人与天阳仙宗关系匪浅。既然你们似是对叶枫很感兴趣,不如随我一起参加天阳仙宗的千寿典。”   尚夏等人本就有打探叶枫之意,这般接近天阳仙宗,倒是正好合了他们意。   几人互相示意,由尚夏谢过彭玚。   彭玚呵呵一笑,“不着急,千寿典至少还有三月,我先琢磨琢磨你这本命灵器如何锻造,哦不,灵器段位太低了,你这快金丹了,本命灵器成长太慢,还是用灵宝的好。”   尚夏大喜,又一次谢过彭玚。   而彭玚只摆摆手,让他们自行回房间修炼去。   正堂中只剩下招凝与彭玚二人,尚夏刚出门口,忽然想起也该请太姑奶奶回去,便转身回看,却见彭玚微倾身,眉头微皱,与太姑奶奶在商讨什么,那态度似乎倒了过来,倒像是太姑奶奶才是元婴上人。   他正不解,就在这时,太姑奶奶的目光从堂中平静飘向他,他瞬而忘了刚才要做什么,只半点头走开了。   “彭玚上人,不是招凝多话,您的状态似不太妙。”招凝出声提醒。   彭玚自行倒了一杯茶,不甚在意,“我知道,自我中断化神起,我的实力比之化神前跌了六成,而且还有隐隐下跌之势。”   “若是完全跌落,彭玚上人怕是再也无法恢复了。”招凝说道,他会成为空有境界没有实力的凡人,并且像凡人一样走向命数的终结。   这大概就是每一个元婴大能都惧于化神的原因,一旦化神,除非晋升元神,都不能停止,若是中途施展法术,便会让化神的过程更加漫长而无期,更何况是彭玚这种干脆中途中断的。   彭玚一口灌干了茶水,半靠在后方,“晋升元神?不可能了。”   他又斟了一杯茶,一饮而尽,这茶像是酒一般,“我做不到像冷霜泷那般,强行突破元神。”   当初冷霜泷杀夫证道,招凝在场,她知道冷霜泷并没有经历化神的过程,却也成就了元神,这似乎不合常理。   “小招凝啊,你不过两百余岁,你还不明白什么是化神,什么是强行化神。”   他重重放下茶杯,“强行化神,斩去的是人性,借助大道果强行触及大道!为人之道,重在情,可她冷霜泷为留一份情,用余生的道作为交换,只斩了挚爱之情,而她再无渡劫可能。”   招凝指尖微微颤抖,阖上眼眸,当是时不曾懂,如今却懂了些许。   彭玚没有注意到,他只摇摇头向后靠去,“我彭玚不屑于得这样的道,成就这样的元神,更何况我负她,便消了她的执念后,我以一世凡人恕罪,了却此生罢。” 第290章   妍玉是四人之中年纪最小的, 修为也没有到筑基境,还带着对修真界万事万物的稀奇,保留着对凡俗美食的渴望, 第二天一早, 妍玉便提议去云纺城最繁华的酒楼去尝一尝阳州的灵食。   经过夜晚一事之后,一切恢复平静, 而闫前辈也没有事情, 众人心绪都放松下来,便应了妍玉的提议。   彭玚则是又投身在炼器大业之中。   尚夏几人预定了酒楼视野最开阔的一处隔间, 三面都围绕着窗户,推开窗眺望, 几乎能遍览整个云纺城的街景,等待灵食上桌前,趴在窗前看街上修真者为灵物买卖讨价还价也别有一番乐趣。   就在这时, 长街前方突然传来喧哗声, 众人看去,却见几个身穿统一宗门服饰的修真者颐指气使的将路上的行人推开, 强迫他们让出一条通路来。   “好像是天阳仙宗的人。”单舒小声说道。   招凝站在他们后方,但并没有影响视线, 比之他们关注的天阳仙宗, 她的目光却落在后方的一架氓虎车上。   氓虎车从内城中缓缓驶出, 两只氓虎气焰甚是嚣张, 若是有修真者靠近打量, 会极为凶悍的嘶吼,硕大的獠牙似下一刻就要将人撕碎。   那车厢并非完全封闭着, 隔着数层缥缈的轻纱,只能朦胧的瞧见里面有一道人影, 可即使这般,以招凝的境界随意而看竟也是看不透的,车厢看似普通,其实加持着至少元婴级别的禁制。   但阻挡了目光,一些无法掩盖的气息却浮荡在半空中。   是昨日在城外偶遇的气味,那种冰凉而腥咸的北寒海域深海的气息。   许是这群人和氓虎的态度过于强势,原本热闹的街道都安静下来,人群都向后避让,让氓虎车缓慢从道中央驶过。   直至氓虎车从酒楼下方路过时,车厢中朦胧的人影似是抬头向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伸手似要拨弄纱幔,只露出纤白的指尖便触碰到无形的屏障,转而缩了回去。   氓虎车幽幽而走,人群在后方重新聚集,目光还追随着氓虎车而去。   “里面是什么人?”仲问雁轻声问道。   “瞧着这般华丽,以氓虎做架,八成是天阳仙宗宗主一脉的人物。”单舒推测道。   百余年前,招凝来阳州时,匆匆而过,对天阳仙宗并不了解,但却也没有听说过天阳仙宗有这般习惯,倒是这氓虎似曾相识,像极了某处的护门神兽。   招凝眸子垂下,零星的线索像是草原星火,似要燎起来了。   路上的修真者也对此很是好奇,低声询问着和仲问雁同样的问题。   大抵是氓虎车架已经走远,路上的声音不再掩盖,七嘴八舌的八卦着。   “哪里是什么大人物,其实就是天阳仙宗宗主的玩物。”有人讥讽的说着。   “可别这般说。”有人低声提醒,正要拉着说话人远走,却挡不住一些不知情者的好奇心。   “什么玩物?是我等理解的那种玩物吗?”   “哎呀,怕什么,不就是禁|脔吗。”起初的人不屑道,“听说天阳仙宗宗主有一禁|脔,已经在身边服侍百年,可喜欢的紧,不过呢,还有一说,这禁|脔不是人族,而是妖族,所以天阳仙宗背后那叶家对此极为不喜。”   众人一副听到大八卦的表情,还有这等营|私之事。   那人又哼了一声,“你们都知道,这天阳仙宗马上就要办千寿大典了,这大典的老寿星还是当年叶天骄的左膀右臂,就算是天阳仙宗宗主又哪敢将禁|脔放在身边,要我说,这是送出去避避风头呢。”   众人被这般一说瞬而恍然,有的人瞧着氓虎车远去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而有的人也跟着嘲讽一副“果真是天降的外来宗主,当真上不了台面”的怨恨表情,但绝大部分人都是一副这八卦听得带感的吃瓜表情。   招凝低眸,右手抬起,指尖微动,空气中残存的湿气缭绕在指尖。   妖族?北寒海域的海妖一族。   “我闻到一股海水味。”妍玉忽然说道,“难道他们八卦的是真的,那里面当真坐着海中的妖族?”   妍玉的嗅觉甚是敏锐,这倒提醒了尚夏,他呢喃着,“海中妖族……海中妖族……”   招凝转眸看他,似随口而问,“昨夜见到了?”   尚夏微惊诧,不知太姑奶奶如何看懂了他心里的想法,但没有深究,只对招凝描述起昨夜的画面,掠过那些糜|烂的景象,着重描述那深处女子以及女子身后之人所拥有的巨大鱼尾。   “那看起来不像是鲛人一族或者寻常鱼妖一族的尾巴,看起来分成几节,长而硕大,像是拼接而成。”当时的画面配上胴|体之色太过冲击尚夏视觉,他记得都不甚明朗了,努力去形容,“像是海蛇伪装……”   他话还没有说完,窗外忽而传来呵斥声,“滚,哪里来的死丫头。”   “求求你,我只有这些灵石了,给我三株安神香,让我送我兄长一程吧。”这声音很是熟悉。   妍玉向下一探头,惊讶喊道,“小梨!”   小梨正是昨日他们从蛇口救下的小姑娘,可是他们不是废了一番心思治好了她走火入魔的兄长,怎的今日就来要安神香了。   谁想小梨见到他们眼中瞬间迸发出仇恨之色,但又是畏惧他们的修为,连安神香都不乞求了,恨恨一眼,慌乱的混进人群中远离,似是怕他们追上去,甚至下杀手。   她的目光惊着尚夏的人,一时间莫名其妙又觉古怪,被人仇恨着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尚夏犹疑几分,便说,“我去看看。”   说着直接翻身跃出窗户,循着小姑娘逃走的方向,追去了。   “哎!夏哥哥!”妍玉喊了一声,也跟着追了出去。   仲问雁和单舒一时间有些迟疑,想去,但……他们看向招凝,招凝坐在主座上,只淡淡地说了声,“去吧。”   有太姑奶奶这句话,两人应了一声,也跟着翻窗而入。   酒楼楼下的小厮瞧见有人从楼上翻出,急得追出几步,却什么人影也都不见,他慌乱的往楼上隔间来,嘴里还嘀咕着,“这群修真者,难不成要在云纺城吃白食。”   但一绕进隔间,就瞧见八仙桌主座上还坐着一个年迈的老妇人。   瞬而笑容重新对上,“老仙师,那些出去的客人还回来吗,灵食可还上?”   “上来吧。”招凝淡淡,她手中还顺手翻着木质的菜单折,目光落在酒水一处,“你们店中这遥梦醉如何?”   小厮张口便夸,“老仙师,这遥梦醉可是整个阳州,不,现在是整个炽阳修真界,一绝的酒水,一口下去,哪怕是元婴老祖也能体会微醺的飘然之感。就说这即将开始的千寿大殿,所用酒水可都是这贡上去的遥梦醉。怎么样,老仙师可来一点?”   招凝送指,菜单折一片一片落回桌面,“一点怎够,取上一灵壶,老身带走。”   “好嘞,您稍等。”   招凝不急着跟着尚夏等人一起去寻,昨日掐指一算,那男子已有死相,元神降世也救不回来。   待得招凝稍稍品尝着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灵食之后,还是觉得寡淡了些,甚至没有凡俗的糖人令人回味。   她收了小厮送上来的灵壶,结了灵石,转而消失在云纺城。   再落脚,还是城外的那处村落,比之昨日,这里的生气完全消失了,弥漫着浓郁的死气。   往里走几步,路边便横着几具尸体,再几步,脚步停下,招凝低眸,瞧见的脚边尸体的模样,正是昨日瞧见的呕吐男子。   目光扫过男子周身,他的脸上有着虚浮之色,这是常年放纵欲望所致,但毕竟是有一两层修为的人,并不会死于这般放纵,他的死因在他腹部,没有伤口,但是他的腹部却犹如漏洞,泄露了他体内所有的生气,包括从娘胎中诞生的一口先天之气。   招凝转动脚步,进入小梨家院落。   小梨大喊着,“都是你们,都是因为你们,兄长才会似的,他明明还可以活好些日子的,为什么经你们一治,半夜便生机全无了。我甚至连他的灵魂都找不到了。为什么!你们是邪修,一定是你们,是你们夺去了兄长的灵魂!我要杀了你们!啊!!!”   几人任由小梨发疯般的控诉,直至小梨动用法术,这才控制住她。   “放开我!”   “这人怎么感觉不对。”单舒古怪道,“昨日几乎走火入魔,也没有这般虚浮状态。”   “你休要侮辱我兄长!”小梨大喊道,“是你们将他采补了,是你们!”   这把单舒等人说的既尴尬又不愉快,招凝恰在此时进来,她瞧着尸体状态,与外面的尸体是一般状态。   “太姑奶奶。”仲问雁走到招凝身边,小声道,“昨日我们帮他疏通经络,绝不可能出现这种暴毙情况。”   “你们忘了昨日的梦境吗?”招凝平静提醒。   尚夏早已想到此事,但,他走近招凝,小声道,“昨日梦境我一直清醒,并没有在那地方瞧见他。”   有一便有二,并非昨夜,并不代表此人没有经历过过去的梦境。   她目光在单舒三人身上划过,他们并没有因为梦境而出现生气勃发之象,只是隐隐生机浮动,这便是说,在梦境中还有更进一步,这一步,某种程度上,已经不言而喻了。   走到这一步,死亡的刀刃已经悬在头顶了,只是,为何是昨日。   招凝垂眸,重伤的鬼面人在意识中一晃而过,一切明朗,果真还是你。   他身上浓郁的生气,是与这些人共通的,或者说,他有可能借助这些人的生气,更可能是先天生气,试图达成某种目的。   招凝并未开口多言,只说,“去点燃安神香,招一招他的灵魂,送他上路吧。”   “好的。”尚夏应声。   小梨还在尖叫,“不用你们送!不要假好心!滚啊!”   她被单舒牵制着,无法挣脱,到最后只能无助的痛苦。   仲问雁点燃安神香,尚夏掐了一记招魂术,青烟悠悠荡荡,穿透冥冥,召唤困锁在某处的灵魂。   “且归来罢。”有人唱着。   迷失的灵魂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线光亮,他却僵硬呆在原地,呢喃着,“不能,不能去了。”   他将那光亮与梦境海中的光亮混作一谈。   尚夏额间渗出汗水,维持着掐诀的手势,而尸体前的安神香已经燃到一半了。   小梨已经不挣扎了,可是见此亲近,她好似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看啊,是你们,兄长甚至不愿归来。”   招凝无言,只敲了一声拐杖。   “咚——”   这一声响回响在整个房间中,也顺着安神香的青烟,传递进冥冥之中。   咚——   回响在那灵魂的耳边,灵魂一震,虚影似有些垂软,可下一刻,陡然直身,眸子睁开,却不是之前的浑浊,而是澄澈平静如夜空深幽。   他转身,看向身后的某一方向。   冥冥似有牵连,黑暗中有晃动扭曲的景象,是人影,但色彩模糊他们的模样。   只听一女子说道,“你疯了,再这么下去,你真的会沦为魔的。”   另一人低着头不说话,他人形并不是完整的,右手手臂出缭绕着黑烟,是空的。   “你自己也说,无冤无仇,不会要这些人的性命,否则天谴临头,只会阻了我们自己的路。”   “这是我想要做得吗?!”另一人忽而大吼一声,惊吓的女子连连后退,但另一人的气势很快就收敛了,虚弱的贴近她,而后拥起她,脑袋埋在她小腹。   声音痛苦而委屈,“怎么办,怎么办,我快压制不住了,我快……谁!”   就在这时那人猛而暴喊,冥冥的牵连瞬间被切断。   灵魂身形一晃,眸中神采尽褪,还来不及反应,一道清光裹束着他,瞬而拉向光亮之中。   在他消失至极,一道无形的魔爪伸入冥冥黑暗,就是刚才的位置,魔爪骤然一抓,抓了空,“是谁?!”   有嘶哑如恶鬼的声音在冥冥中回荡。   招凝垂下眼眸,抓着拐杖的手紧了些许。   而地上的尸体却猛地一跳,嘴角竟噗出大股大股的鲜血,恰在此时,安神香燃尽了。   “哥!”小梨一惊,瞬而爆发,挣脱了单舒的钳制,扑向尸体。   单舒没有阻拦,回到三人旁边,仲问雁正扶着尚夏,维持法决消耗不少。   “还好最后回来了。”仲问雁低声说道。   但这样的回来,并不是救活了对方,只是灵魂暂附,回光返照。   他浑黄的双眼睁开,看见扑在身上的妹妹,颤抖的伸手去触碰她,但是没有多少力气,似要掉落之时,被小梨紧紧抱住。   “哥,哥,你会好起来的,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   他却说,“小梨,不要骗自己了,你我都知道我身体的状况。”   他目光落在众人身上,“又麻烦你们了。”   因为这一刻的回光返照,他说话好像都正常了,他嘱咐妹妹,“不是他们的错,哥哥,注定要死的。但黄粱一梦,哥哥,无憾的。”   尚夏等人互看了一眼,单舒皱着眉头问,“你也陷入了梦境之中。”   “那是一个美梦。”他看着顶,“我真的不想醒来,那仙子是我此生挚爱,即使她无情,即使她抽干了我的生气,也,也无妨。”   “哥!!!”小梨尖叫,“你怎么能这么傻,是谁,是谁,我一定要给你报仇!”   他惊慌地抓住小梨,这大抵是他最后的力气,以致于抓时半身仰起又转而重重砸在地上,小梨惊慌极了,他却说,“不,不要,小梨,不要。”   “哥——”小梨大哭,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塞给小梨,“这是娘遗留之物,传家之用,哥哥交给你了,好,好好活着。”   “哥——不!!!”   他仰躺在地上,左手动了动,忽而覆在自己腹部,“这真的是奇妙的感觉。”   他呢喃着最后一句话,眼角划过一滴泪,最后闭上了眼。   “哥!!!”   斯人已逝,除却大哭的小梨,其余人皆不言语。   招凝目睹了这一切,她没有再停留在房间,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向外间去。   尚夏注意到了,跟在招凝后面出来。   招凝眺望着东方,若是从此处一路东去,便会到达东海海域,那里有一条狭长而深邃的海沟。   尚夏问,“太姑奶奶,这人是否有问题。”   “痴迷忘心之人罢了。”招凝淡淡道。   尚夏忧虑,“瞧着状况,他的死背后怕是还有阴谋,您瞧这一地的尸体,恐怕和他因同一事而死。云纺城那梦境……”   尚夏又想起那女子恐怖的实力,他自知没有能力抵抗,又恼自己修为一时无法提升到那般境界。   “太姑奶奶,不如我们将此事详细告知彭玚上人,彭玚上人是心慈之人,他一定会帮忙解决的。”   招凝却说,“尚夏,心慈不是助人的理由。”   尚夏一愣,转而低下了头。   “这件事会解决的。”可就在这时,招凝却呢喃着,尚夏瞧着,还以为她在自语,但她依旧再说,“很快便会结束。”   尚夏等人看着小梨将兄长安葬,小梨也自知自己之前言语过于冲动,低着头向他们致歉,仲问雁安抚她。   尚夏问她之后要去哪里,但小梨却说这里是她的家,她就在这里守着,陪着兄长。   众人对视一眼,不再多问。   其后,尚夏四人回去了云纺仙缘城,招凝却借口另有一人并未与他们同路。   高空之中,招凝在厚重的云层上向下俯视,昨日和今日氓虎车队残留的气息,一路通往阳州边境处一座庄园中。   而此处招凝颇为熟悉,正是芷月曾经的青月宫。   招凝在高空注视很久,她神色没有多少变化,只是思及男子临终之前的死态以及尚夏对梦境糜|烂的描述,彭玚随口一说的话语又在耳边响起,“……就像是孕育着很多孩子。”   从那些死态来看,便隐隐能猜测出,勾出他们一口先天生气的恐怕只有新育的生命。   可是这些人几乎都是男子,修真界中从未有男子受孕生子的传闻,除却一些不为人知的秘法,唯有騊駼一脉有雄性育子的说法,子嗣诞生于母体,但仅仅是珠胎之时就会纳入父体中,借父体育子,这是修真界唯一繁衍特例。   “吾儿啊,莫要走上不归路。”騊駼死前的祈求犹在耳边。   而此刻,许多事情都指向了这遗失的騊駼之子。   静默半晌,招凝还是落在了青月宫门前,青月宫前的石兽已经不见了,门楼红字似是很久都没有照料,已经褪去了鲜亮之色。   她踏上青月宫台阶,伸手推开了青月宫厚重的大门,大门吱呀开启,但转动至一半之时,大门便斜倒在地。   青月宫中无人,悄无声息,招凝一步一步入内,穿过门楼下黑暗的甬道,乍入广场之时,曜日光亮灼目极了。   大小事物皆被搬空,好似经历了一次洗劫,当年行在宫中,是不是就会有一对仙子翩然路过,而今……   地面、墙面以及所有建筑表面堆积着一层细灰,清风无风而起,将细灰扬起,朦胧间,一些画面出现。   “不要,不要啊!”青月宫的仙子恐惧的大喊着。   那是一场厮杀,外来者撞破了青月宫的宫门,他们身上穿着来自炽煌城的金甲装束,还有很多散修混在队伍之中,有些抢夺灵物,有些干脆抢夺青月宫仙子。   “事情发生在炎州与阳州大乱的时候。”突然这时有人在招凝背后说话。   招凝转身看去,有人站在青月宫的门楼上,逆着光,头戴斗笠,斗笠的檐角让他的半张脸陷入到阴影之中,但很快他抬起头,朝招凝坦然一笑。   语调变得不正经,“沈老大,好久不见。”   “贺捷。”招凝喊着他名字,比之当年天宫最后一见,贺捷的模样变化并不多,但气势却内敛了许多,与当年咋呼和炫耀截然相反。   贺捷飞抵招凝身前,“沈老大,一两百年了,都不曾在九州听闻你的消息,可是闭关去了。”   不待招凝说话,他只是略微感知,又笑,“沈老大现在的境界我都感知不到了,老大就是老大,你瞧我怎么追都追不上。”   招凝看着他,目中神色掩藏的无人知晓,只问,“你怎么来了。”   贺捷没有第一时间回答,烟尘朦胧所映照的过往并没有消失,他转动看了一圈,“沈老大当真厉害,这般回溯时光的术法竟能利用到这般程度。”   招凝只是看着他,似在等待刚才问题的答案。   贺捷低头一笑,“瞧我。我是来接人的。”   他对招凝比了一个请势,“这边。”   招凝随着他一起,涌动的烟尘重新复原,贺捷却边走边说起这里的萧瑟,“那时候阳州与炎州乱极了,你来我往,几乎每个宗门都遭遇了不止一次的洗劫和打杀。芷月这里,更是女修居多,对于某些宗门便是侵扰的首选。”   “现在的阳州和炎州,已经是炽阳修真界了。”招凝说道。   “是啊。”贺捷应着,“许多人都说当年两州就是因为紫焰宗和天阳仙宗的没落,这种力压一方的宗门,衰而引动全州。”   “我记得当年岳凌飞死后,天阳仙宗并没有受到影响,很快便有新的宗主继位。”这种宗主某种程度上说,只是傀儡,背后的叶家不倒,则宗门不衰。   招凝说完,忽而想到彭玚提及的叶枫魂灯,对了,叶枫死了。   果不其然,贺捷便道,“叶天骄死了。所以,天阳仙宗的衰败就此开始了。”同一时间,阳州与炎州的征伐帷幕也拉开了。   贺捷推开宫殿大门,此宫殿是清月宫正大殿,当年招凝、芷月、贺捷还有项鸿轩还在此处议事,浩初尊者也降临此处。   如今,大殿空荡,立柱之上盘卧的龙纹全部碎裂,高台上的宝座碎成两半坍塌在地,贺捷引着招凝往另一侧门去。   “芷月呢?”招凝问道。   贺捷笑着,“沈老大不必担心,芷月如今更好了。你知道芷月的性子,当年合意宗之事她都能忍辱负重东山再起,再遇这种混乱,她比任何人都知道抓住时机。”   招凝看他,他向上指了指,意有所指,“她现在是阳州的天。”   说着,含笑看了招凝一眼,脚步快了些许,又推开了一道侧门。   阳州的天,阳州的掌控者,百年后,天阳仙宗未衰落,叶家之势尤在,招凝垂眸,明了了,天阳仙宗那位女宗主,便是芷月了。   穿过长长的游廊,一直抵达一处侧殿,侧殿上遍布禁制,贺捷并无顾忌,径直推开了大门。   此处的物什尤在,虽没有见到人影,但能感知人的气息藏在殿中。   “快出来,我带你去见宫主。”   “宫主,宫主……”大殿角落里有女子呢喃声。   贺捷掀开帘幔,内间床榻上无人,在床榻背后的角落阴影中蜷缩着一人。   他上前,蹲在对方一丈之外,小声说道,“对,好久没有见到宫主了,你想她了吗?”   “宫主……宫主……”她好似只会说这二字,很快,她缓慢地从角落阴影里爬了出来。   是的,爬。   招凝看清了她的模样,或许招凝感知到了是谁,可是不看她面容如何敢认。   面前疯癫失魂的女子,是……小竹。   那个从青月观陪芷月一路走到青月宫巅峰的孩子,而今她天地人三魂失了天地二魂,只剩下人魂。   人魂主命,故而她还存活着,可是这般活着与死有何意。   贺捷拿出一只发簪,发簪上留有芷月的气息,小竹便凑近她,伸手去触碰那发簪,触及发簪坠落的流珠,似是感到有趣,不断拨弄着。   “她为何变成如今的模样。”招凝问。   贺捷拂了拂小竹的头,说,“是为了救芷月。”   他转头看招凝,“沈老大,你知道如今炎州那边的局势吗?紫焰宗仍旧在,那你知道紫焰宗如今的宗主是谁吗?”   招凝沉默。   他说,“项老大,不,该喊项鸿轩。”   他眸中流露冷色,“屠龙之人终成恶龙。”   招凝能意会其意,“是项鸿轩对芷月出手的?”   “是。”贺捷说道,“他要杀芷月,他说他被芷月骗了,说芷月是魔。当真是笑话。芷月看在他是以往朋友的份上,不发一言,甘愿站出让他一试,他当真当着整个阳州和炎州的宗门仙城大能的面,一击拍碎了芷月的命魂。”   贺捷低下头,拂过小竹额间散乱的发,将簪子提起,小竹疯傻的抬手去追,被贺捷按住,而后将簪子戴在小竹发间。   “小竹,用她的天地双魂修复了芷月的命魂。”   “是。”   贺捷向小竹伸出手,“小竹,我们走了。”   可是当他触及小竹的时候,小竹却发疯地拍打他,“我不去,我不去,我就留在这里,我哪里也不去,我要等宫主回来,放开我。”   贺捷还在试图控制住小竹,他并没有施展什么术法,不过去徒手去抓,却被小竹一口咬在了手腕上,贺捷似没有一丝感觉,只一把将她搂入怀中,掌心灵光晕开,小竹晕了过去。   “她并不愿意走。”招凝说道。   贺捷已经抱起小竹,“我知道,这么多年,我们都没有强迫她离开,但这一次不一样,再过百日就是元华的千寿宴了,沈老大想来是知道的,不过,那不仅仅是千寿宴,还是,芷月的大婚之时。”   招凝不说话了,说诧异却也隐隐有所感,都说天阳仙宗与叶家一体,芷月以外来者登顶天阳仙宗,又如何不与叶家牵扯呢。叶枫死去,叶家便是他左膀右臂元华长老的天下,最好也最容易的牵扯便是……合籍。   贺捷抱着小竹出去,招凝默然片刻,跟在贺捷身后。   门口,他回身笑道,“沈老大可是来找芷月的,不如和我一起去天阳仙宗?”   招凝是来寻騊駼之子的气息的,可是当青月宫的大门推开,除了尘封的光影,那些气息便藏得无影无踪。   她看着贺捷嘴角似真诚的笑,她顿了顿,回绝了,“我同人一起来的,倒时候同他们一起拜会天阳仙宗。”   贺捷微微讶异,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点点头,“那,沈老大,寿典再会。”   招凝颔首,贺捷转而抱着小竹化作一道流光飞远。   此时此刻,青月宫中恢复寂静,她神识一寸不落的横扫过青月宫,不出意外的,没有任何的线索。   背手,抬眸,看着贺捷远去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   下一瞬,招凝的身影也化作一道流光远去。   云纺城,招凝进入客栈小院,正堂里,彭玚和尚夏等人都在。   彭玚正笑着对尚夏道,“那这寿礼可交给你去置办了,无须在意灵石。”说着,抬手扔给尚夏一只储物戒。   尚夏不看也知道其中存放的是灵石,尚夏回绝道,“闫前辈,您帮我打造灵宝灵胎,本就消耗,这灵石还是我来出吧。”   “哈哈哈。”彭玚指着他笑,“我去拜会天阳仙宗,怎的还有你们小辈花费灵石的礼,消耗便消耗,灵石罢了。可快些去吧。”   尚夏自知无法回馈,只得起身朝彭玚一礼,仲问雁等人也跟着照做。   四人出门之时,正好碰见归来的招凝,瞧见她缓慢拄着拐杖一步步走来,尚夏下意识地伸手去扶。   “太姑奶奶,您回来了。”   妍玉扶另一边,“太姑奶奶,您去哪里了,怎么都不带上妍玉,妍玉好是担心。”   彭玚老神在在地坐在榻上,边斟着茶边笑眯眯地看着这些小辈去扶招凝,总觉得画面有几分好笑又可爱。   “碰见一位故人。”招凝平淡说着。   “哦?是阳州人,还是为天阳仙宗千寿典而来?”妍玉好奇的问道。   招凝坐上主座,“都不全算。”   她伸手拿去了彭玚刚斟好的茶,茶水是新烧的,茶杯是刚翻开的,彭玚笑指了指招凝,也没说什么,转而又翻开一只茶杯,再倒了一杯。   但招凝并未饮茶,只是看着茶水面上浮着的茶叶飘飘荡荡,茶杯颜色棕褐,显得茶水色泽极深,像是茶杯褪色了。   彭玚看了她一眼,转而对尚夏说道,“那就都沾上一点。你们也别在这站着了。听你们太姑奶奶的意思,这位朋友想来大有来头。”他摸了摸下巴,“那咱们的排场可不能少。”   转而给尚夏递去一个颜色,“寿礼爱怎样怎样,你顺路在搞些风头出来。”   “啊?”尚夏一时间没懂,其余人也跟着懵然。   彭玚瞧着他们不开窍,呷了一声,“就瞅瞅早上那天阳仙宗氓虎车架的气势,搞些符合你们太姑……本座境界的排场。”   四人依旧懵,不懂为何要这般做,但彭玚都已经这般说了,自是不好再询问,便都应了一声,相伴而去。   人走后,彭玚问招凝,“怎的,有些线索?”   “有。”招凝回答的很干脆,她将茶杯放在桌上,可是却好一会儿没有再说话。   “棘手的很?”   “不是。”招凝否定,这倒让彭玚更感兴趣了,便只倚在矮桌上盯着招凝,似一定要得到更多欣喜,招凝道,“是不太敢确定。”   “哈哈哈哈。”哪知彭玚却突然大笑起来,甚至毫不顾忌形象的仰到在榻边的凭几上,指着招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敢?招凝啊招凝,这话可不像是你说的,你瞧瞧你,二十来岁筑基,二百来岁已经是元婴后期,这番机缘中所蕴含的苦难,彭某人虽不知但多少也能猜到些,你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就算踟躇,也有天宫在上方庇护着,你何惧之有呢?”   招凝想说,一路二百余年时光,她招凝从来不是无所畏惧之人,她所有的坚定与决绝,都不过倔强二字,更何况,二百余年了,这一路有多少苦难是师叔提前撑起的一片天。   她说,“我并非是惧,若是确定,这一刀我自会斩得干脆,只是,我不理解,为何本性之善还是敌不过世事变迁。”   彭玚忽而沉默了,他低着头看茶水,瞧着那浮动的茶叶似有不爽,干脆聚起一道灵光挑落那茶叶,而后将茶水一饮而尽。   这才问道,“你当真看到的是本性之善吗?”   招凝顿住,眸光缓慢的看向他,神色说是否定但其实眼神平静着,她内心早就有了答案了。   彭玚似是随口说起自己,“你知道我那一千年的道侣。最初联姻之前,我知晓的她纯善极了,对家族中的每一人都悉心问候,联姻之后,更是将两个家族打理的井井有条,家族中谁提起一句,便说此女子是家族之福。直到有一日,我知晓她筑基斩凡之时,斩杀了自己在凡俗的情缘。”   “她是修真界中人,为何去凡俗斩情缘。”   “因为唯有历经斩凡者,才足以叩动上品金丹之门。”彭玚说道,“我不知她是不是刻意接近那凡俗之人,我只知她那怀有凡俗人的孩子,在凡俗人大喜之时,当着凡俗人的面,落了胎,并揭露了一切,在凡俗人绝望中斩杀了他。”   “我本该就此与她在天道碑前抹去合籍之名,但两个家族都由她支撑着,如何能让我以情绪左右。一千年的时间,这样的狠绝之事,不是没有发生过,但一切都是为了家族,我也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你还是在她千年坐化之时,让她转世重生。”   “是。”彭玚闭眼,“所以,小招凝啊,你看到了,我道侣非善,我亦非善,一切皆是表象,不过是权衡利弊。”   这句话似曾相识,仙人非仙,正道非正,人性存恶,故魔环视,这该是招凝自昆虚魔乱之后便应知晓的道理。   招凝长长叹了一声。   她道,“罢了。都到如今境地,也无须束手束脚了。”   彭玚抬头看她,“勘破真相了?”   招凝没有回答,只说,“大抵又要委屈一下尚夏了。” 第291章   两个月后, 青月宫门口。   尚夏一行四人站在这里,尚夏仔细打量了这处门头,总觉得压抑极了, 其他人也感受到了。   妍玉更是直接抱起了仲问雁手臂, “我们当真要进这里,为什么总感觉这里阴森森的。”   “闫前辈说, 这里有人被困在阵法中, 让我们来看一看,能不救他出来。”尚夏说道, “对解决那天梦境之事很有作用。”   自从那夜梦境之后,云纺仙缘城就再也没有发生过这种共同的糜|烂梦境, 只是后来,云纺仙缘城中发生了一些怪事,经常有男修伏在某块墙边呕吐着, 有的时候还会捂着小腹, 就感觉小腹之中有疙瘩似的。   甚至有人直接冲进了古医馆中,对医修说, 他们有没有可能是怀孕了。   虽然这样的猜测被医修们否定了,并且这一段时间沦为云纺仙缘城的笑柄, 可是这样的事情仍旧每天都发生着。   有的时候连单舒都下意识的捂着肚子, 总感觉自己也有些不对劲, 但好在只是受氛围影响, 自欺欺人罢了。   “你若是害怕, 你就先回去吧。”仲问雁提醒妍玉。   但妍玉抱得更紧了,“我不。我问了闫前辈, 闫前辈说可以进来的。”   最后,大伙没有再在外面耽误时间, 尚夏说道,“还是先进去探查情况,闫前辈一定会在暗处庇佑我们的,不要打草惊蛇,先找到线索再说。”   “嗯!”众人应了一声,互相帮助警示着,一起走进了空荡无人的青月宫中。   青月宫门楼上,两道人影无声无息地站立着,寻常人看不出他们的踪迹。   “你确定,你所说的騊駼之子还藏在这里面吗?”彭玚盯着这偌大的青月宫,同招凝最初的感觉一样,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你上回来此,还遇见了人,怕是已经被惊动了。”   平静的声音回答他,“有的时候最明眼的地方,才是最容易被忽视的。”   彭玚不再质疑,只盯着尚夏的背影,“那就看看他们有没有这种能力了。”   尚夏等人继续向青月宫内部探索,穿过广场,进入大殿,大殿中还是招凝月前来时的状态,但对于他们来说又是另一种观感。   “这里给我的感觉好有压迫感。”单舒说道。   仲问雁回答他,“此地是芷月宗主未起势之前,自行创建的仙门,她常年于此处处理青月宫诸事,元婴上人的气息大抵就残留在此处了。而且,我还听说,百余年前曾有元神尊者这般神仙人物亲临此处。”   妍玉疑惑,“这种尊者莅临的盛大之地怎的就这般荒废了。我还以为该像汴州修真界那剑皇宗一样,直接将尊者莅临之地供奉起来,甚至把宗门名字都换成与尊者有关的。”   仲问雁笑道,“那是他们本来与剑皇就有关系,与他们同出一脉。”   众人打量了这处大殿,又分散去搜寻大殿角落,再聚拢中央之时,都互相摇摇头,没有任何发现。   这不过是刚开始,众人没有多想,继续从侧门往青月宫深处去探查。   几乎没有放过青月宫的每个角落,甚至连青月宫中的枯井和闭关的地下密室都寻了一遍,又特意在小竹当初所在的房间,仔细巡查了一番都没有得到结论。   众人在大殿后方的空地集合,将自己的搜查结果交换,最后得到的结果都是否定的。   尚夏皱眉,便让大家一起说说,转过青月宫一圈后,直觉可感哪里有不妥之处。   众人思及搜查所遇的信息,再次讨论。   大殿屋顶之上,彩色的琉璃瓦反射着落日余晖,两人站在上方,注视着这认真的四人。   彭玚还是忍不住问道,“别说是他们搜查了一圈,我的神识都扫过八九十遍了,这騊駼之子到底能藏到哪里去。”   彭玚看向招凝,“我们让尚夏他们准备了两个月才到了此地,若是扑了个空,过几日的千寿典,我们可就当真是送礼的了。”   招凝抬眸看天光,还在落日余晖之时,黯淡的月牙已经爬上了半空。   “也许不到时候。”招凝呢喃。   彭玚也不知她在说什么,又一次嘀咕尚夏,“尚夏这小子,对灵兽有异常的吸引力,对于騊駼这种上古流传的仁兽,应该更加亲近吧。难不成是,騊駼之子同那鬼面人呆在一起太久了,仁善本性也被污染了?”   就在这时,天际吹来一道寒凉的风,进入寒冬之时,阳州仍旧保持着温暖,唯有昼夜交替之时,风中才裹着淡淡的凉意。   月牙已经比半盏茶前明亮了许多,在风的作用下,月牙表面好似有朦胧的波动。   而此刻,妍玉忽而惊喊道,“你们可闻到了?是那日街上的海水味道。”   她鼻尖耸了耸,仔细一闻,更加确定。   但身边的其他人都是茫然,并没有任何的气息。   招凝再次看向月牙,那朦胧感,就像是高空的月引导着潮汐。   彭玚也意识到什么,“果然还藏在这里。”   尚夏问妍玉,“你可确定气味用来的方位?”   妍玉仔细辨认了一番,“顺着风。”   她蓦然一转头,其余人跟着她的视线看去,既然顺着风那便只有一处了,便是……   招凝和彭玚低头注视,是他们脚下的正殿。   尚夏等人已经再次闯入了大殿中,彭玚再一次用神识搜寻,还是扑了个空,气笑了,“这騊駼一族隐匿手段竟这般好了。”   招凝说道,“騊駼一族乃天眷顾,是自上古繁衍至今的仁兽,若他们不想暴露,封禁五感六识,藏在一处便能是千年万年。”   而每当月圆之时,是潮汐生长之时,若是没有危险,騊駼一族或许会趁此时间呼吸一口,并再次匿去。   招凝在青月宫守了两个月,都没有等到騊駼之子的气息,果真,尚夏来了之后,给了騊駼之子一丝天生的亲近感。   不过,大抵是人多了些,那抹气息很快都隐藏了。   尚夏等人于大殿中又陷入了无线索的状态。   “尚兄,该如何做,这家伙藏得太隐秘了,我们根本没有办法找到他的位置。”单舒眉头深皱。   仲问雁却说,“我们不用常规思维去考虑,闫前辈既然知道这里有线索,却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他乃元婴上人,他得不到,我们又怎么能以寻常的方法抓捕到?”   一言提醒尚夏,他在原地来回走动了一番,忽而定住脚,又想起了那只庞大的鱼尾,闫前辈莫不是想要抓的是他?   就在这时,尚夏打出一道御灵诀,御兽牌从腰间飘出来,灵光中魔蟾之灵出现在大殿中。   它呆呆地左右看了一眼,又伏在原地,等待尚夏的安排,可尚夏并没有御使魔蟾之灵,而是陡然拿出一只匕首,匕首抹过手掌,一抹鲜血溢出。   “尚大哥?”   “夏哥哥,你这是做什么。”   尚夏却示意他们戒备,转而,向魔蟾之灵伸出手,魔蟾之灵瞧着鲜血,长舌猛然弹出,裹着尚夏的手掌,将鲜血全部吞噬。   妍玉的鼻尖又动了动,她感觉那股海水气味更加浓郁了,她小心翼翼退到单舒身边,偷摸拉了拉她的衣袖。   而此刻,招凝与彭玚已经察觉到了騊駼之子的位置,那是半身是人、半身海马尾的騊駼一族,模样还是少年,眼眸是大海的碧蓝色,耳朵被鳍代替,它周身裹着来自北寒海域冰冷的海水,正从倾覆的宝座后偷偷打量尚夏,它气息隐藏的极深,肉|身与海水都藏匿在虚空之中。   招凝与彭玚并没有第一时间行动,只是不约而同掐出一道禁制,将整个青月宫包裹在其中。   尚夏等人察觉不到騊駼之子的窥视,尚夏只能再逼自己的鲜血给魔蟾之灵,魔蟾之灵虽然馋,但没有在继续了,窝在地面上,凸出的眼眸担忧的看着他。   “我没事。”尚夏盘腿坐在它前方,像是与朋友聊天,“只是一点血而已,吃吧。”   说着又递过去,魔蟾之灵长舌再次将他的手包裹住,而同一时刻,騊駼之子正一尺一尺向尚夏靠近。   周身的海水铺在半空中,大殿就是它的海洋,它游向尚夏,而这一切都是肉眼不可见的。   唯有妍玉张大了嘴巴,好似溺水了一般。   单舒眼眸猛地一缩,高呵了一声,“尚夏!”   尚夏蓦然回头,手掌间的鲜血飚出,并掐出法决,“禁!”   飞洒而出的血滴汇成一字上古云纹,在身前放大,并向前投射出光华。   光华之中,他们似看到了肉眼不见的海洋与人身海马尾的騊駼之子。   其余三人皆戒备,騊駼之子知晓被察觉,卷束的尾巴猛然抻直,发出一声似马的尖叫声,紧接着尾巴一甩,一道海水扑来,似要打断尚夏的法术。   尚夏瞬间如落汤鸡,身形却还稳住不曾动,其余三人见有实体呈现,不再犹疑,以禁锢之术捕捉对方。   谁知,根本没有触碰到它,它长尾再次一甩,一道大浪突兀从虚空中扑来,剩余三人也浇成了落汤鸡。   而騊駼之子已然不见。   仲问雁第一时间掐了一记夺水术,解除了众人湿漉漉的尴尬模样,但紧接着众人便又陷入了迷茫之中,騊駼之子又隐匿了。   “当真是好隐匿手段。”招凝呢喃。   彭玚更是说道,“听闻这种藏匿,乃騊駼这类仁兽的本能,不是什么神通术法,当真是得天眷顾。”   四人集中在一起,目光对视,尚夏示意他们不要过于抱有敌意,三人放低灵器,缓慢向后退了半步,让尚夏突出。尚夏一边抚摸着魔蟾之灵,一边诱惑道,“我知道你在大殿里,你应该见过我,就在那个庞大的梦境中。我知道你并非什么十恶不赦之辈,可能你现在还不是成年之体,你只是被误导了,对吗?”   大殿之中只有他们四人的呼吸声,没有其他的声响。   尚夏继续道,“我看你瞳孔澄澈,不沾血秽,你应该是仁兽而非妖物。我们并非来抓捕你,只是那日梦境之后,整个云纺城都笼罩着一层阴影,很多人就此受苦。仁兽者,是能感受世间万物的痛苦,你听到了那些声音吗?”   “我知道梦境之事应该与你无关,或者你只是被人诱使,你只要出来告诉我们,是谁主导的这一切,我们送你去大海,带你去找你的族群可好?”   每说一句,他的目光都在大殿中搜索着,可是直至他最后一字说完,仍旧没有回应。   四人眼神一对碰,再一次感觉到无力。   妍玉皱着眉头,不耐烦的站出来,“你快出来,偷偷摸摸藏着,算什么仁兽?!还是,你就是在和那女人狼狈为奸!”   便在此刻,虚空中有迸出一团海水,瞬间浇在妍玉头顶,她新束的发型再次瘫软。   妍玉一愣,转而发怒了,御风而起就往那海水出处冲去,仲问雁控制住她。   尚夏趁机说道,“你在反驳妍玉的话,你认为你并没有再做恶事?可是,云纺城数十人腹痛不止,生机紊乱,还有人为了修行强行撑着身体去秘境历练,最后落了个身死的下场!”   大殿中没有动静,尚夏气笑了,“这些,你都不认为是错,好,那,杨月村的那处小型修真者聚集区,一夜之间数十人生机尽无,你可知道!他们都是因为曾经经过那种梦境!”   尚夏说的便是小梨所在的村落。   他大喝一声,“你贵为仁兽,但其实就是妖孽帮凶!”   又有一团海水从上方喷出,尚夏就趁此时刻,猛地跃起,而他身边的魔蟾之灵更是助他一力,须臾便送他到海水出处,他徒手向内抓去,竟生生抓住了騊駼之子的尾巴。   騊駼之子疯狂的挣扎,大股大股的海水冲刷在尚夏面上,北寒海域的冰寒带来阵阵窒息感,可是他的手依旧牢牢抓着。   “快帮忙!”尚夏大喊一声,其余三人干脆也认了灵器,徒手却拽尚夏胳膊.   四人一用力,当真将騊駼之子的尾巴拖出了它自行开辟的隐藏空间。   “看来,我们得帮他们一把。”彭玚乐呵呵道,说着一道灵光打出,打开豁口的隐藏空间竟无法再收敛,在四人又施一力下,猛然间将騊駼之子拽出了,顺带着大片大片的海水冲刷在这处大殿中。   一时间,大殿被淹了大半。   看来,当初氓虎车队运送的北寒海域深海之水便是为了騊駼之子转移的提前之举。   “噗——”尚夏吐出一口水,从海水中钻出头来,其余三人也跟着钻出来,俱是狼狈。   只瞥了一眼开启的大殿门窗,这般海水都无法流出,只能说这大殿中还是藏着一层禁制。   而此刻騊駼之子正藏在半块宝座后方,尾巴缠绕着另半块宝座,目光一眨一眨地盯着他。   尚夏这才察觉这騊駼之子虽是少年,可是容貌更似好女,一头蔚蓝卷曲的长发贴服在身上,海面涟漪四起,倒影着他精致的面庞,摇曳生姿。   “姐姐说,那些都是恶人。”清亮的少年音惊醒尚夏。   大概十四五岁的人族少年音,他再看高处的騊駼之子,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他稳了稳声音,试探着问道,“姐姐……姐姐还告诉你什么?”   “姐姐说,如果那些人心中没有恶臭的欲望,就不会碰她,更不会育有胎珠。”   “胎……胎珠?”单舒一瞬头皮发麻,努力克制住自己要触碰肚子的手,只感谢当时自己一心只有美酒。   尚夏紧攥手,与他预料的不错,那酒宴深处的糜烂,说什么仙境就是陷阱。   “为什么要那么多人孕育胎珠?”他小心翼翼地问。   騊駼之子盯着他,看起来对他还是抱有亲近感,“因为要救人。”   尚夏怎么都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连大殿之上窥视的彭玚都惊住了,甚至气笑了,“他该不是想说他是要救那鬼面人吧!”   招凝垂眸,冥冥之中,那两人的交谈晃过耳边——怎么办,我快压制不住了。   一切似已经明了,他们所做的一切,就是借助胎珠牵出那些人的先天生气,再借助先天生气压制鬼面人体内的魔气,或者说鬼魔面逐渐壮大的魔气。   而騊駼之子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大抵就是利用它们种族繁衍之能,将女子所孕的胎珠转移到那些男子腹中。   该说騊駼之子是无辜的吗?   就在这时,招凝身影现身大殿之中,还是那副耄耋之样,彭玚一愣,跟着也在大殿中出现。   “太姑奶奶!”尚夏惊愕叫道,再见彭玚似恍然。   騊駼之子一见有人出现,适才与尚夏等人对峙的勇气瞬间消失,转而变成极致的警惕和恐惧,还不待招凝说话,他一声啼叫,似要再次开启隐藏空间。   彭玚骤然出手,灵光从掌心迸发,并将騊駼之子束缚,騊駼之子拼命挣扎,似要将尾绞断、将鳍撕裂。   “驒(tuó )奚。”招凝忽而唤道。①   騊駼之子忽而不动了,它茫然的看着招凝,它总觉得这二字听过无数次,可是却怎么都想不出来了。   “这是你的名字。”招凝缓慢说道,“是你父亲在你出生时就为你定下的名字。”   騊駼之子呆呆的,复述着,“驒奚?父亲?”   “是。”招凝平静解惑,“你父亲生于北寒海域深海海马一族,得騊駼血脉,乃上古仁兽。育你三百余年,四十年前,艰难将你诞生于东海深沟,却遇鬼面人偷袭,将你带走,并重伤了你父亲。”   騊駼之子尾巴从宝座上话落,身子前倾,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似乎在确认她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大殿里安静极了,没有人干预一字,连呼吸都是轻的。   招凝语调依旧,“临终前,它说……”   ——“吾子,尔生于汝娘亲半生骨血,又耗费吾毕生修为,一定要好好活着,心神通明,莫……莫被奸人所控。”   随着招凝的复述,騊駼之子耳边好似有騊駼沙哑的期盼和祈求,他抱着脑袋,使劲摇晃着,这一刻,那些胎中残留下的声音片段从记忆深处闯了出来。   “孩儿啊,快些长大,你是娘亲和父亲唯一的期盼。”   “孩儿啊,别怕,只要父亲还活着,一定会平安带你来到这世间。”   “孩儿啊,你听,那是凡俗人的渔歌,大海咸水深又深,龙王点将在龙宫……②”   “孩儿啊,父亲一定会护你出生的,别怕,别怕,爹爹在。”   “……”   “啊!!!”騊駼之子抱头尖叫,甚至挣脱了彭玚的钳制,他长尾发狠扫动着,将高台上的宝座拍成碎块。   他瘫坐在废墟中,半撑着台面,低头不语,许久许久,都没有动静。   招凝低眸看了尚夏一眼,尚夏会意,小心靠近台阶,试图接近它。   “小驒奚,你还好吗?”尚夏安慰道,“不用自咎,你只是被人利用了。”   騊駼之子缓慢抬起头,看着他,又看向招凝,脸上泛起委屈,眼中滚着泪水,豆大的泪珠落下。   “我……我不是故意的。”   “姐姐是好人,我只是在帮姐姐,我没有在帮那个鬼面人。”   “姐姐会哄我开心,会陪我玩,会唱渔歌给我听,她怎么能是恶人呢。”   它还在抗拒着,可是到了此番境地,抗拒毫无意义,只是看清真相的早与迟罢了。   “那你为什么会藏在这里?”尚夏问他,好似在提醒他,若是当真对他好,为何要将他弃之不顾。   騊駼之子反驳道,“是因为有很多大能来了,不能……不能被发现。”   可是话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也虚了。   “好孩子。你不傻,你自己也清楚,不是吗?”尚夏诱导着。   騊駼之子呆呆的看着他。   尚夏最后才问,“告诉我们,这个姐姐还有鬼面人到底是谁?”   *   数日之后,天阳仙宗热闹极了。   来自九州四海的宗门和散修人物都聚集到此处,宗门之外还有不少人没有受到邀请,但秉着看一看热闹、围观盛况之心,还是有不少人聚集在山门之外。   千寿宴那一日,天空闪过无数流光,都是从四面八方赶来一贺的人。   “瞧,那不是万剑宗的巨龙剑吗?!”山门外有修真者高指着高空,一只宽大十丈、长达百丈、剑柄是龙头高抬的巨剑从天空划过,那是万剑宗标志性的灵舟,“万剑宗竟然从汴州修真界那般遥远之地赶来,天阳仙宗的面子当真是骇人啊!”   “咱阳州天阳仙宗可是在九州叱咤三千年,哪怕经历了百年前的混乱,依然矗立不倒。”有人自豪吼道,“要我说,再过千年万年,便是整个九州巨臂,那些什么极寒宗、清霄宗之类都要马首是瞻。哈哈哈。”   对于阳州的人来说,即使他们不是天阳仙宗的弟子,处于同处一地的想法,也与有荣焉。   当然其中也有些不屑于这些话的,目光阴沉,盯着山门之中,谋划着不为人知的事情。   “看,说谁便赖谁。这北面来的两只灵舟可是昆虚的两大宗门?”又有人看到大型灵舟。   众人顺着他的指向一看,嚯,好大的气场,灵舟驾云而至,祥云仙鹤伴随左右,清雅而又极致压迫,正是清霄宗的灵舟。   而另一边,同是一艘灵舟,气势便锋锐至极,只瞧那灵舟上的桅杆,是一把八重灵器插在周身之中,那震撼感已经不言而喻,剑身之上一个巨大的、以上古云纹篆写的“极”字,昭示着这艘灵船出自极剑宗。   “可看清了,两宗是谁参加千寿盛典?”   “哟呵,了不得,清霄宗的纪长老和极剑宗宗主!”   灵舟之上,纪岫大笑,“石宗主怎么有闲情亲自来阳州一趟?百年不见,今朝正巧碰上,可是好生缘分啊。”   石越泽哈哈大笑,“闭关久了,这身子骨都僵硬了,这不是听说阳州有热闹,出来看看戏,松快松快。”   他随口而说,可是话语里好似藏着什么。   偏生纪岫听懂了,“巧了,我这也是刚出关不久,便也收到消息,宗主最近百年事多,我便自请缨来跑这一趟。”   石越泽看了他一眼,笑道,“纪老弟,还是天赋异禀,这才百年,你也晋升元婴了。”   纪岫遥遥折扇,“这都是机缘所至。而且,我也不过才地道元婴,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几位说什么呢,这笑声百里开外就听见了。”又一道声音插入两人间,两人同时抬头,却见更高处,极寒宫浮空岛状的飞行灵舟平稳驶来,岛上,湛雪旋遥遥向两人礼了礼,“见过两位上人。”   连万年来惯为低调的极寒宗也亲至,纪岫和石越泽对视一眼,眸中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意。   “雪旋上人代掌极寒宗百年,如今这周身的气度可让我二人刮目相看啊。”   “两位上人说笑了。”湛雪旋淡淡一笑,她不似冷霜泷的冰冷,也不似上一任宗主的冷酷,她忽而转换传音,“两位上人可收到了金剑传信?”   三人神色褪去了几分笑意,湛雪旋获得答案,又问,“两位上人,可知是谁金剑传信?”   “不知。”纪岫传音道,他看向石越泽,“这金剑传信的语气极为强硬,似是怒极之相,总觉事情不简单啊。”   湛雪旋指腹划过两下,她亦感受到了,想起那金剑传信中强硬几字,“天阳仙宗,千寿大典,世人真面,天道见证”,这到底是想揭露什么呢?   “哈哈,有何好苦恼的。”石越泽摆摆手道,“我等纯粹来此做个见证者,其余诸事是他们考量的,看戏,看戏就好,可别耽搁了。”   说着,也不再停下与他们交谈,示意同行弟子,御使灵舟往天阳仙宗内部去。   纪岫与湛雪旋也不再多交流,紧跟其后。   天阳仙宗内,装点的甚是宏大,奇花异草竞相绽放,仙木玉树唯美矗立,无数绝美仙子手持花篮飞天而行,天阳大殿广场之上更是仙乐阵阵,奇香扑鼻。   进入内门山脉,高空一眼便可见大殿西侧方高台上,天道碑高耸而立,足有百丈之高,其上刻着整个天阳仙宗一百一十五代弟子名号,创宗祖师叶枫之名高高置于顶上,只是此刻已经黯淡,这反倒凸显旁侧“元华”二字尤为亮眼。   “三千年,这老家伙还没有坐化,现在倒是熬死了叶枫,成为叶家和天阳仙宗真正的掌权人了。”东面高台,石越泽抱臂幽幽而言,声音并没有掩盖,但附近除了纪岫与湛雪旋都不敢置喙。   湛雪旋道,“听闻,今日还不止寿典,还有大婚之仪。”   她的消息显然比纪岫灵通,便又道,“天阳仙宗欲邀伯彦长老为其证婚,但被长老婉拒了。”伯彦长老是极寒宫资质极老的长老,已经活了近五千年,私下总有人说,伯彦长老便是下一个九州元神。天阳仙宗这般做法,多半是敬极寒宗上古以来的传承,另一半是敬天宫尊者。   纪岫奇了,“老不死想要娶谁?”   “自然是天阳仙宗代宗主芷月。”湛雪旋对他道,“我听闻这芷月与令宗招凝上人是熟识之人。不知招凝上人今日可一起来了,当年天宫一别,许久未见了。”   纪岫摇摇头,苦笑着,“这小仙子我也是好久未见了。”   石越泽囧他,“百年过去,说不定招凝小仙子已步入元婴后期,到时还叫小仙子可说不过去,得改口叫前辈了。”   “诶。”纪岫啪的一声展开折扇,“小仙子叫师兄一日师叔,那我便还是师叔,这一声小仙子叫的叫的。”   石越泽笑着指他,目光却也在人群中逡巡,似要找寻招凝下落。   就在这时,东方忽而升腾起蓬勃紫焰,紫光耀天,大有蔓延之势。   一时间,大殿前所有的目光皆聚集而去,很快,硕大的紫云包裹着数人身影出现在天阳仙宗上空,而天阳仙宗百丈高度却隐隐呈现出一道屏障。   紫云中走出一人,面无表情,额嵌紫焰,一头半长发以背头之式样束着,一根紫带缠绕坠在身后,一席紫焰大袍,气势汹汹。   正是项鸿轩,亦或者称呼为紫焰宗宗主。   “怎的,如今,天阳仙宗就是这般待客的?”   大殿中走出一位天阳仙宗的长老,“项宗主,百年一事,我天阳仙宗不欢迎你。”   “哦,你等欢不欢迎本宗,与本宗来不来又有何干系。阳州炎州归位炽阳一家,家中有喜,我这半个家主还不能参与一番?”   他这气焰嚣张至极,与当年寡言项鸿轩区别甚大,百年间,又不知经历了什么。   那长老一听项鸿轩这般无耻作比,气得吹鼻子瞪眼,可是碍于场上九州四海的宗主恼怒之话实在不好脱口而出。   “让他进来吧。”就在这时,大殿之中传来女子妖柔的声音。   长老收敛,向殿中拱手一礼,这才以长老令打开了一道通道。   高空中的项鸿轩嘲讽的哼了一声,一瞬进入内部,现身于东面高台,他也不和纪岫等人招呼,径直在案桌前盘坐下,好不嚣张。   纪岫与石越泽对视一眼,石越泽挑挑眉,似乎再说“瞧,好戏这不就登场了”。   天阳仙宗长老环视一周,见多数座位已落座,他往里问了一声,“宗主,可开始了?”   “再等等。”里面女子之声却这般说道。   外部高台,不少议论纷纷,“这是在等谁?昆虚清霄极剑、汴州万剑剑皇、承玄极寒、幽冥大玄山,甚至是炎州紫焰,都已经来齐了,还有哪位大能未至?”   “奇了怪了,到底何许人也能得这般重视。”   “是啊,当真是稀奇。”这一声不是高台人群里回应的,而是来自高空之中。   众人惊愕看去,却见一人一身黑袍,缓缓飘下,直至落在天阳仙宗屏障外,兜帽落下,露出一张半戴面具的脸。   “难不成是在等本座?”他的声音好似比项鸿轩还嚣张两分。   “鬼神面具?!”   “岳宗主?!”   各种声音皆出,大殿之内甚至有数名长老都惊讶奔出,一人抬手指着怒斥,“尔是何人?!”   那人抬手按在面具上,幽幽说了一句,“诸位不也看到了,吾乃鬼面人。”   这三字在九州其实甚是陌生,石越泽三人交换眼神,都未知其意。   然而就在这时,迟迟未出现的天阳仙宗宗主竟步出大殿,她穿着一席金色华丽大袍,头顶凤凰高飞之饰,妆容大气而端庄,却也掩不去媚眼如丝,正是芷月。   她身边跟着一席湛蓝长袍的贺捷,贺捷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他。   芷月遥遥一礼,“阁下说笑了,岳宗主已死,鬼面已毁,哪里来的鬼面人。不知,阁下如何尊称,这种玩笑可不太逗乐。”   “哈哈哈哈。”高空中人却哈哈大笑,“芷月宗主果真好气场,本想小逗一下,活跃活跃气氛,看来是本座玩脱了。”   说着他潇洒掀面,露出本来模样。   “原来是他啊。”石越泽恍然意识到是谁。   芷月不愧为一宗之主,亦是辨认出来人,“原来是灵宝神手彭玚宗师,是芷月眼拙了。”   “无妨无妨。”彭玚在高处摆摆手,又往云深处喊道,“出来吧,入宴了。”   众人只见一只青鸟衔一灯笼车厢而来,虽彭玚一起落入广场之上,微风拂过车厢帘幔。   尚夏四人捧贺礼一一而出。   就在众人以为车厢无人之时,只听一声清脆的敲地声从中响起,仲问雁与妍玉同时掀开帘幔,一老妪一步一步走出,样貌耄耋,唯一双眼眸澄澈,好似能看清世间迷雾。 第292章   彭玚适才的一闹, 几乎整个盛典的人都注视在这边,俱是看着招凝从青鸟车厢中走出来,直至注意到她不过筑基的修为、更似寿元将近的模样, 这才失了兴趣收回视线。   但仍有人关注着。   “这老妪是谁?我怎有些似曾相识之感?”纪岫以扇掩嘴, 悄声在石越泽旁侧问道。   石越泽的目光也盯着,“确实有点奇怪。不像是表面那么简单。”   而恰在此时, 对方从无数审视目光中精准捕捉到他两人, 竟微微颔首。   纪岫挑眉,再看见他们一行另有二人亦朝他礼了礼身, 隐隐想起那另二人是清霄宗弟子,可这位老妪呢?是随礼一应, 还是另有深意?   石越泽一愣,又仔细打量对方一眼,忽然想起一人……他眼底笑意晕开了, 胳膊直接搭在纪岫肩膀上, “有什么好思考的,看戏好了。”   一瞧石越泽这态度变化, 纪岫眯眼看他,愣是没得到丁点暗示。   “神手前辈这玩笑开得我们都不知如何是好了。”芷月笑着, 抬手做迎, “神手前辈快请, 东边上座。”   “本座隐匿修真者数百年, 原来还有人认识。”他一卷长袖背手御空向东部高台, 顺带着将招凝等人一起带了上来。   承玄修真界和汴州修真界的宗门大能对彭玚尤为熟悉,俱是上前招呼, 有的目光还在招凝身上划过,试图让彭玚介绍一二, 奈何彭玚只当做看不见,袍袖再一展开,便坐在案桌前。   芷月向身旁一长老说道,“贵客都已经来齐,快去请太上长老。”   长老刚刚应了一声,便听见一声笑自天边而来,“这么多旧友以及大能捧场,我可是来晚了啊。”   不过一晃神,就见天边仙鹤引路,口衔金莲宝灯,后方跟着十数名仙子持花篮、抱乐具而随,再后方火麒麟拉车,熊熊火焰将半边天都映照火红,连天上的曜日都注视着这座车架,其余地方变得黯淡无光。   直至大殿前方百丈,芷月带着叶家及天阳仙宗一众人向他行礼,并给他让出大殿阶石之上最核心的位置。   仙鹤化作两鹤童,提灯落在大殿两侧,随车仙女整齐飘飞在两侧,披帛随风而动,画面美而郑重。   两名侍女低头垂眸恭敬掀开纱幔,露出车厢之中长须白发的年老男子,按凡俗寿岁来应是六七十的模样,他一席火纹道袍,上绣传闻祖师印并辅以上古云纹做陪衬,一手托着高一尺宽三寸的石碑,一手反擎灭仙九节鞭。   “他手中的石碑是何物?”妍玉很是好奇,小声问身边的单舒。   “传闻那是天阳仙宗的镇山碑,得之便可得天阳仙宗万里山脉、千数秘境。”   “让诸位久等了。”他从辇中弯身而出,笑盈盈地打量在座所有人。   这时,仙乐再起,奇香浮动,芷月迎了上去,娇柔又恭顺,“太上长老,已经准备好了。”   他似这才注意到芷月,仔细打量了她一眼装扮,甚是满意,声音带着几分黏腻,“这时了,还称呼什么太上长老。”他指尖在芷月面上划过。   芷月娇羞而恭敬低头,让其先行。   大殿前方,高台之上,元华不过一转身,长袍横扫而过,便见大殿起了变化,拔地而起,高台前置,一道宝座出现在高台之上,而大殿光芒四射,似成神圣背景。   元华笑容满面缓缓落座。   “诸位能从九州四海来我元华三千岁寿典,叶某感激不尽。”他一抬手,“诸位请。”   随着他一声指示,大殿后方飞出数十名仙子,手捧灵食灵果,或提仙酿,向列席的所有宾客而去。   美食美酒上场,元华笑道,“此酒乃我阳州上品佳酿,名叫遥梦醉,诸位请用。”   他端起玉质酒杯,遥遥向在场所有人一敬,“请。”   所有人同时端起酒杯,回礼,“请。”   一时间,不管开场之时到底气氛有多尴尬,在此刻都被热闹给掩盖。   一杯酒之后,阳州修真界第二大修仙宗门墨阳宗宗主率先起身,捧着酒杯遥祝元华,“元华太上长老,一晃三千年过去了,若非天阳仙宗和叶家,我们阳州也不是如今繁荣之相,我等阳州修真宗门受贵宗带领,这才走出一片天啊。”   恭维之声听得元华喜笑颜开,只抬杯大笑着说了句,“莫源老友,哪里话,这是我们天阳仙宗和叶家的职责所在,请。”   两人再共饮一杯,元华俨然收下对方奉承,将三千年天阳仙宗、叶家乃至阳州的欣欣向荣都归功在自己身上。   东部高台上,彭玚端起酒杯朝招凝示意,招凝不过在他后下方一位,淡然的举酒杯回应。   传音飞入招凝耳中,“这老家伙也不害臊,也不知道待会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招凝只抿了一口,味浓不喜,放下酒杯,缓慢擦了擦手指,“不着急。”   这时,墨阳宗宗主又笑,“今日太上长老三千寿典,我莫源便先大家一步,祝元华太上长老仙福永享,长生久视。”   说着又敬一杯,转而向身后弟子一示意。   弟子恭敬捧贺礼上前,他袍袖一挥,贺礼飞起,缓慢向高台之上,天阳仙宗长老手中拂尘一扫,贺礼轻飘飘飞向他。   灵光浮动间,隐隐可见其内似有曜日之芒。   墨阳宗宗主大笑,“此为九阳秘境九火境火种,一粒火,便可燃方圆千里之地,所含火源乃天地至纯至净,我墨阳宗特意取来以贺元华太上长老三千寿典。”   此物对于元华颇有助益,他满意的看了一眼,笑道,“莫源老友有心了。”   于是又是一杯遥梦醉,饮罢,高台上又有人笑道,“墨阳宗宗主速度极快,抢了第一份贺寿,我等又怎么能迟。元华太上长老,三千年前,太上长老与叶天骄在汴州试剑大会上惊艳绝伦的剑意,至今令人难忘。如今居然已经过三千年了。我万剑宗便祝太上长老境界高升,早日成就元神大道之位,请!”   元华眯眼,好似在回忆三千年的时光,再举杯时,眼里的笑意更浓,没有怀念,有的只是“天道轮回,如今本座登顶”的傲意。   一杯酒后,万剑宗也送上贺礼,是一孕育了三千年的灵宝剑胎,剑胎之上天罡三十六禁制层层加持,一旦炼化,再得天劫洗礼,便能成九州至强法宝。   “呵。”剑胎在彭玚看来不过是半成品,先不说炼化,只说天劫,剑渡天劫,人亦渡,谁知道这元华老头还能不能抗的住,“小家子气。”   之后,便是各大宗门的敬贺,元华一一收下,酒水一杯饮下一杯,甚是满足。   彭玚灌下一杯酒,这才站起来,虚情假意庆贺,“元华太上长老,来的匆忙,贺礼草草准备,可不要嫌弃。”   说着抬手一挥,众人都见飞起的贺礼之中,有一柄已经锻造完成的二重灵宝,直把不少人看得眼红,不愧是声誉响彻千年的炼器神手,随便出手就是一柄法器。   “神手前辈当真是大礼啊。”就在这时,不远处案桌上,项鸿轩忽而阴阳怪气呵了一声,“就是不知元华长老还能不能用上灵宝。”   这一语倒是让在场贺寿宾客都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互相看了一眼,元华眯着眼也盯着他,眼里闪过一丝寒意,但面上的笑容并没有掩去,“项宗主,这话说的也在理,本座掌管叶家及天阳仙宗数千余人,元婴长老便有一手之数,其下金丹真人更是近百,弟子数不胜数,天塌下来也无须本座出手。”   他抬手一卷,彭玚的寿礼飞速向收贺礼的长老,长老恭敬收下,元华笑眯眯的看着项鸿轩,“不知,项宗主觉得呢。”   项鸿轩一展衣袍站了起来,面无表情的脸上拉出一丝怪异的笑容,“元华太上长老说的有礼,长老想要做什么、想要杀谁,都无须亲自动手。”   谁也不清楚项鸿轩为何在寿典上提到大忌字眼,但在座都是老狐狸,只当做没有听见,等待着项鸿轩继续,而项鸿轩很是干脆,抬手一挥,一只方型锦盒向元华太上长老飞去,凌至半空,天阳仙宗长老按礼拂尘一扫,令贺礼光芒四射,并透过锦盒表面。   只这一刹那,不少人深吸一口气。   却见锦盒中不是什么天材地宝、灵宝圣物,而是一颗人头。   此人像是刚刚才斩下头颅,瞳孔瞪得极大,死不瞑目,脖间切口还大股大股的蔓着血。   有人窃窃,“这人怎的这般眼熟,这不是紫焰宗的金河长老吗?”   “就是金河长老,听说金河长老曾经是阳州之人,后来投奔到紫焰宗,大有在紫焰宗竞争宗主之实力。”高台上有人更加熟悉,但是仅仅只说了两句便讳莫如深,看着项鸿轩只觉今日这场戏闹大了。   元华脸色大变,天阳仙宗这才有长老反应过来,大喝,“项宗主,今日是我们元华太上长老的寿典,你敬上这般血淋淋之物,到底是何意?!若是想要存心搅乱寿典,天阳仙宗不欢迎你!”   “哦?”项鸿轩眯眼笑道,“这位长老何须动怒,这可是我紫焰宗的人,不该是贵宗敌人吗,我斩他为寿典助助兴,何须恼火,罢了罢了,此贺礼元华太上长老即是不喜,我便换一件。”   东部高台,不少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项鸿轩身上,彭玚皱眉,传音于招凝,“我怎么觉得他的目的与我们相似。”   “我们谈何来的目的。”招凝忽而淡淡,“来此不外乎饮饮酒,看看热闹。”   她抬眸看彭玚,彭玚一愣,转而笑意满面,“可不是!”   即看热闹便有八怪,“那你可知道,这人头究竟是谁?”   “不外乎天阳仙宗在紫焰宗的卧底。”招凝平淡道,“或许和元华关系匪浅。”   彭玚亦是觉得如此,索性倚在凭几上,看项鸿轩继续。   项鸿轩说换当真是换了,不过换上普通的贺礼,刚才骤然升起的剑拔弩张这才消散,所有人知道,当着九州四海宗门大能的面,元华就算是变脸,也只能如此,若是当真将人赶出去,这寿典当真就成了闹剧了。   元华不着痕迹的瞪了天阳仙宗众人一眼,似是在质问为何将此人放进来。   芷月垂眸不语。   就在这时,元华忽而起身,“罢了。”   他一手便抓住芷月手腕,向在座所有人宣告,“今日除去本座三千寿典,还有一事向诸位宣告。”   身后长老立即上前一步,“芷月宗主代掌天阳仙宗百年,功劳苦劳并重,今日正式与元华太上长老合籍,入叶家族谱。”   这一言,在场不少人都惊愕极了,但也有些许知晓情况的,暗中不语。   妍玉掩着嘴,小声向仲问雁吐槽,“这太上长老已经这般年岁,而芷月宗主似只有几百岁,这年岁差距也太大了。就像凡人女子少年便嫁耄耋老者,可合适?”   “嘘。”芷月警告她,“且小声些。”   不过有彭玚在场,她们的声音皆掩去,哪怕身隔一位都听不见她们在吐槽什么。   连彭玚也倚身,“可怜啊。”   招凝看着高台之上的芷月,她神色平静,并无其余情绪,而高台之上其余人皆是如此,哪怕是贺捷都面不改色。   天阳仙宗长老拂尘再挥,依形制行事,“今日九州四海宗主大能皆聚于此,得诸位祝愿,上禀天道,合籍碑上。”   说着,一道红毯向前方铺去,一路铺到天道碑前,形成一条赤红天路。   元华满意,低头看了一眼芷月,芷月微微颔首,两个一齐御空向天道碑走去。   就在这时,忽而有一声传言飘向大殿高台,也不知是距离远还是控制不当,这传音隐隐泄漏,便入诸人耳。   “贺捷,这夺妻之事,你怎的一言不发。”   不少人都像是听见惊天八卦一般,目光聚集到大殿高台之上,那个隐在长老群中的男子一席蔚蓝衣袍,在整个寿典中几乎被忽略的存在。   芷月当真也听到了,她似没有忍住,往贺捷方向看了一眼,但同一时间,元华紧扣的力道更上一份。   “哦,我倒是忘记了,嫁给元华,和嫁给你,并没有什么两样。”   这一语信息量极大,以致于一些看热闹的都不说话,元华太上长老的动作顿住,天阳仙宗和叶家众人更是听得清清朗朗。   有人大喝一声,“项鸿轩,你又在胡言什么,若你再一而再再而三乱太上长老寿典,休要怪我宗不留情面了。”   项鸿轩的目光缓慢落到说话长老身上,不假掩饰的上下打量一番,“这位长老一看没有进入宗门核心位置,连这般重要的事都不清楚。”   招凝转眸看了一眼项鸿轩,今日这一切作态都与百年前的项鸿轩截然相反,人之行径到了这份上,只有几字能概括——盛怒难平。   项鸿轩还向说什么,只听此时,贺捷忽而高声,“项老大”,这般称谓堂而皇之打断了项鸿轩。   众人似隐隐意识到贺捷与项鸿轩的关系,贺捷带着茫然和委屈,“不知项宗主为何突兀点我,你我闯荡九州百余年,得项宗主照拂良多,即使分道两方,还请项宗主顾及旧情,莫要……莫要让我失意。”   “芷月与元华太上长老乃望年之喜,修行之人,数千年寿岁,何以如凡人那般顾忌。”贺捷朝项鸿轩一礼身,“我知当年项宗主大闹阳州大殿又草草收场,失手伤了芷月,心中愧疚难安,期芷月余生安顺。项老大请放心,元华太上长老在上,天宫之下第一人,必不会委屈芷月的。”   他说的洒脱极了,甚至奉承了元华,众人对这一默默无闻之人印象极好,甚至有几分同情。   甚至有人在旁提醒项鸿轩,“项宗主,慎言啊。”   项鸿轩眯着眼看贺捷,又转眸看芷月与元华,元华正盯着他,嘴角似笑非笑,以他那高傲姿态似是不屑于与项鸿轩多言,眼神里更是有秋后算账的意味。   项鸿轩嗤笑一声,又倚回凭几,见他不再多言,众人只当没有发生过,继续注视着元华与芷月携手上天道碑前。   他紧紧攥着拳头,盯着芷月背影,目中气愤不假掩盖,似再说——芷月,我给你机会了,是你不把握。   直至芷月与元华走到天道碑前,礼官又唱。   “今日行合籍之礼,上表天听,下告九幽,此生伴道而行,明道心,敬大道,得天道赐福。”   “天道碑刻道号,从此入我叶家谱,是我叶家氏,共享叶家之气运。”   “敬!”   芷月上前半步,同元华一起,共同施展秘法,向天道碑射去一道光华,光华附在天道碑上,其上铭刻之印纷纷亮起,好似叶家及天阳仙宗历代祖师在见证这一场合……   突然,天道碑上闪过一道血光,就像一柄利刃斜划过碑身。   传闻中天劫不崩、地动不倒的天道碑竟被分成两半,上一半沿着刀口向下滑去。   这一刻,所有观礼者都站了起来,面色俱是深重,眼前的一幕似乎再说,天道碑宁愿自毁也不会同意这一仪式。   “怎么会?!”天阳仙宗长老一瞬乱了,“天道碑怎么会自断,这,这出了什么事?”   芷月惊愕,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一幕,她下意识看向人群中的贺捷,贺捷皱着眉,眸中闪过一丝冷意。   他低下头,而这时元华抬头转眸,身上气焰横扫过整片区域,原本的混乱被强行压制下来,元华笑道,“怎么了诸位,不过是天道碑断了,我等修行者本就是逆天而行,还怕此物不认可吗?!”   他一声呵声,惊住了所有人,气势按在那,即使有些人对他的态度很是不爽,却也不能多说什么。   招凝目光从断裂的天道碑上挪到项鸿轩身上,他正低着头自斟一杯酒,不一会儿诡异的呵呵笑出了声,原本寂静之处突然有了声响,以致于气氛突然便的诡异。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他身上,他猛地咽下一口酒,转而砸在案桌上,在酒杯崩裂中,项鸿轩站起来。   “逆天而行?你也说的出口。”他大喝道,“你们天阳仙宗和叶家所谓的逆天而行,就是与地魔勾结,将修真者变成听话的傀儡!”   这一语惊呆所有人,元华向前大站一步,呵道,“项鸿轩,你放肆!”   项鸿轩嗤笑道,“放肆?!我项鸿轩自出生以来就不屑于说一句谎话!”   “炎州与阳州之乱已经持续了两百年了,起初我以为是紫焰宗之前那群混账所致,可紫焰宗已经被我亲手一分为二了,可是就算这样又能怎样,合并后的炽阳修真界可好过一点!”   “项鸿轩,你到底想说什么?!”天阳仙宗长老大喝。   项鸿轩理都不理他,“我是想告诉诸位,这炽阳之乱,与你天阳仙宗和叶家脱不了干系!我就问你们一句,叶天骄当真是百年前坐化的了吗!”   这一质问,震得整片区域都骇住不动,不少人心中不解,叶枫当年魂灯熄灭可是当初他传出来的,就是他当年大闹天阳大殿的时候,而且叶枫的确已经三千年没有出来了。   招凝微靠在凭几上,这段时间,她去过一探阳神境,刚踏入,青木就热情的迎了上来,当问及叶枫之时,青木告罪,说未看管好,叶枫在百年囚禁之下,终于忍受不住,铤而走险,自碎了识海屏障,接引天魔附身,然而以其心性如何能抗住天魔之惑,尚未撑过三刻,就沦为魔物。   青木恐天魔祸乱阳神境,平白让它因果加身,直接用本体镇压了魔物。   招凝在九层青木试炼塔第八层看到了它,已经不成人形,模样畸形,如同血尸,可是当唤它名字的时候,它还有反应,并径直冲来。   叶枫前半生在九州叱咤风云,后半生不惜一切代价只为天命口封,一声称呼成了他心中执念。   可恨亦可悲之人。   而今项鸿轩再这般提,说明他其实对真相仍旧知七疑三,不过,这般也好,这场质问终究要起的,是谁开始并不重要。   “莫源宗主,你以为当初闯入你墨阳仙宗的是谁,是我炎州鬼岩城?”项鸿轩忽然转身问墨阳仙宗宗主。   乍然被这般提及,又说起当年祸乱,墨阳仙宗宗主神色很是不好,“不是你炎州鬼岩城的鬼炎使,照你说的,难不成还是天阳仙宗伪装的不成?!”   “伪装?!他们何须伪装?!他们只要借助地魔之识,将人变成地魔傀儡,想让他们做何便做何?!”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在座一众人宛若当年听闻昆虚魔乱或经历昆虚魔乱一般。   纪岫无法忍受,除去极剑宗后来立宗,其余昆虚宗门对“魔”这一字极其敏感,皆站起来质问道。   “项宗主,有些话不可以乱说,即便地魔不是天魔,一旦出现,那也是大乱九州之大事!”   “项鸿轩!”天阳仙宗长老呵道,他已是气急之状,整个人似在发抖,“当年你说我天阳仙宗代宗主已然入魔,代宗主念你故友,让你一试,你直接打碎她命魂,都不曾找到魔之踪迹。而今,你又想再闹一场吗?!我告诉你,不要以为你现在是紫焰宗宗主,更有天宫庇护,便无所顾忌,天阳仙宗立宗三千年,还没有怕过谁!”   此话一出,所有天阳仙宗的人皆蓄势,灵器灵宝已然飞天。   紫焰宗所来之人,也不相让,气势亦起。   直至此刻,东部高台上的人恍然明白这金剑传信是谁人所发。   “哈哈哈哈,阁下是要当真九州四海的面,再起一场纷乱吗?好啊,我项鸿轩无惧!”他大笑很快就收敛,转而眸子极沉地盯着对面,“不过,今日,我可不是来打架的,我是来救你们的。”   天阳仙宗长老“笑话”二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见项鸿轩指着元华,“太上长老,你的寿典都闹到这般地步了,你怎么还不发话,登场的时候不是颇具气势吗?!”   元华缓慢转身盯着他,面上没有丝毫表情,看他如看死人,似要说什么时,芷月偷摸抓住他衣角,微微一动,似在提醒什么。   大抵就慢了这片刻,项鸿轩又一次把控主动权,“算了,本宗看你也不过是一无魂工具,问你,不如问幕后之人……”   他目光一人一人跳过,直至再次落在贺捷身上,那目光所有人都看懂了,那是再说,贺捷便是幕后之人。   这一刻,许多人觉得莫名,贺捷不是九州闻名之辈,在座九州四海宗门大能少接触他,而项鸿轩却像是认死了他。   “贺捷,现在的元华到底是真正的元华,还只是你的傀儡!!!”   此刻大殿之前静得银针落地可闻,天阳仙宗的长老们一时也转过头看向贺捷,此刻,他是所有目光的中央,亦是整个天阳仙宗长老的中心。   天阳仙宗少数长老见过贺捷,百年前,他以挂名长老的身份出现在天阳仙宗,存在感极低,后来,代宗主芷月上位,意外与这挂名长老关系异常亲昵,暗处不乏对这两人的腹诽之音,但元华太上长老却对他甚是青烟,于是那些不忿的话都压在暗处。   如今有人当场指出元华是傀儡,贺捷是操纵者,不可理解,却似乎能说得通这百年的事。   然而,项鸿轩下一句话,更是让所有人惊掉下巴。   “贺捷,贺捷,你到底叫什么?叶仆还是叫你枫奴!哦不,干脆还是直接喊你——叶枫的狗!”   招凝垂眸,耳边划过那句话——“叶枫从不叫他名,只是当仆侍使唤,各种贱名唤着,那人也嬉笑接受。”   这般侮辱之言,贺捷却没有被激怒,只是带着难过而礼身作答。   “叶天骄那般神仙人物,哪怕是为奴为仆,也是修真界无数人争着抢着的。项宗主,无须这般嘲讽。”   “我不知今日,项宗主为何这般指认。我知,当年与项宗主分道两方之时,确实闹得不愉快。项宗主何须把私人恩怨带入此时,乱了元华太上长老的千寿宴和合籍大典不说,而扫了九州四海诸位宗主、大能的雅兴。”   他又道,“我贺捷出生之时不过一普通凡俗人,机缘巧合到昆虚,以采矿买矿为生,昆虚魔乱之前,清霄宗沈招凝沈上人不止一次在我这收购矿石,她可替我作证。”他的目光在东部高台上扫过,似是要从这些宾客之中找到招凝的影子,然而耄耋之相的招凝淡定看戏,并无现身打算。   贺捷像是无奈一般,“昆虚魔乱之后,我流落阳州,是芷月宗主收留我于青月观,再之后,便一直地项宗主照拂。我不懂,这般交情,项宗主还这般质疑于我。难不成是因为当年天宫之上,是我多嘴提起你与沈上人前世有疑,与沈上人对峙反被“剖心”而恼羞成怒?”   “你闭嘴!”项鸿轩气急,“我与沈招凝之间的恩怨与你何干。况且这是你第一次挑拨离间吗?!当年汴州修真界紫阳蕴神丹是你所赠,其中的契约也是你所为!”   招凝一怔,没有想到当年之事还有这般内幕,可是当时,项鸿轩并没有否认,甚至干脆承认这是一种更贴心的“朋友”方法。   项鸿轩猛地抽了一口气,他只觉自己落了下风,明明是来诘问贺捷身份,如今反倒被贺捷质问,当着九州四海宗主大能的面提起当年之事。   好在今日沈招凝不在现场。他想。   他自知与贺捷口舌永远无法占据上风,便最后一问,“你说你不过一普普通通之修士,那你敢对着天道发誓吗?!你与叶枫没有半点关系,与元华没有半点捆绑,你身上更没有半点魔气!”   “魔气?”饶是在场大能都没有看出分毫,这项鸿轩是不是气急乱言。   “项宗主,不过是发誓,这何不简单。”贺捷向前走上一步,似要抬手,以誓指天,“我贺捷就此告天道,我……”   他话音刚起,却突然不再说话,而是盯着项鸿轩笑了笑,“项宗主,天道誓言又能如何,如今境界谁都清楚所谓天道。倒不如再来一次测试,哪怕你将我像当年芷月一般,亦无所谓。”   项鸿轩紧紧攥着拳头,都到了这般地步,贺捷啊贺捷,是你逼得。   “贺捷,你当真以为我今日来此,什么都没有准备,空口胡言吗?”   下一刻,却见他抬手一扬,一道光影呈现在天空之中。   那是一副久远的画面,至少有三千年之久,金光笼罩的区域,数根立柱将顶上灰雾撑起,形成天与地之区别,而在十六根立柱延长的画面最深处,一座雕像高耸矗立。   他的气势强悍又静穆,容颜却是半面慈祥,半面凶恶。   招凝一眼便认出这雕像是谁——景耀鬼神。   而就在这一刻,光影之中走来一群人,为首一人神情高傲步步逼近,后方跟着数十人。   这为首者便是叶枫,后方之人中有元华,还有……贺捷。   招凝心中微叹,陆居不曾呈现完整的模样,如今倒是明了了,只是一切不再有惊讶。   正如那日在青月宫,尚夏问騊駼之子,到底是谁让他这般做,他迷茫的说出两人。   ——芷月姐姐,还有贺捷哥哥。   彼时尚夏自知芷月之名,只是气愤,“好哇,这阳州所遭受的这一切竟是天阳仙宗所为,当真是让人意想不到。他天阳仙宗是自己想毁了自己吗?”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招凝缓慢向前走,尚夏让出路,招凝半蹲在騊駼之子前方,騊駼之子茫然瑟缩。   “我不知道他们到底做了什么,但,我知道自我出世以来,就一直是芷月姐姐在旁陪伴,那个名叫贺捷的鬼面人哥哥并不常出现,但偶尔也会告诉我修真界的故事。”   “可是他为什么会是杀我爹爹之人,我不信,会不会弄错了。”   招凝没有回答它,只是抬起手,掌心灵光聚集成团,那是騊駼的传承记忆。   “你的父亲会告诉你答案。”   指尖轻轻一弹,騊駼的记忆融入它的意识中,那一瞬,它被传承包裹,它的形态从少年似乎一瞬成长,整个大殿海水都跟着沸腾,似在迎接深海主人的归来。   光华散去,騊駼之子倚在大殿墙壁上,没有接受传承的惊喜,没有得知身世的通明,有的只是空洞与自嘲。   天阳仙宗大殿之外,那光影中传来一声恭维,“恭喜上人,一切如您所料。”   只见叶枫嘴角勾着了然的笑意,手中掐了一道奇异的法决,法印打在雕像之上,下一刻,雕像奇异的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冥冥之中似有一声幽幽叹息,随着法印的轮转,藏在雕像中的影子渐渐融化,看起来仅仅是雕像闭上眼,很快,雕像化作碎石与粉末散落在地。   而雕像后方凭空出现一道门,门缓缓开启。   招凝意识到,门的内部就是传说中的鬼神冢。   贺捷愣了愣,低眸一瞬,不见神色,再抬头却是笑,“项宗主,从何得来这么珍贵的画面,瞧着画中一人似与我相似,莫非是我前世或者祖辈。”   “贺捷啊,贺捷,事到如今,你还在藏匿!”   他陡然一抬手,却见那光影汇聚,渐渐在项鸿轩身前形成一道虚影,那影子是……是……元华。   虚影叹息,“三千年了,阁下愈加藏得深了。” 第293章   “元华上人?!”   “太上长老?!”   无论是宾客还是天阳仙宗见那虚影呈现, 俱是震撼不已。   这突然出现的残魂是元华上人,天道碑前那活生生的元华太上长老又是谁,真的如项鸿轩所说, 只是傀儡吗?   一时间各种交谈声此起彼伏, 连一向稳重的元婴大能们都不由传音交谈几句。   “倒是小看了项鸿轩,这元华上人的残魂出来, 任凭贺捷他们再怎么说, 也无济于事了。”   “不一定。”招凝目色有些凝重,总觉从项鸿轩乱局到摆出元华残魂, 一切都太顺利了,而贺捷这一方不过嘴上苍白质问几句, 她垂眸,“别忘了,他有地魔法相。”   地魔主识, 即意识与智识, 地魔的实力虽然不高,但智慧一定是超越寻常的。   而此刻的贺捷, 确实像是被元华残魂震慑到了。   天道碑前的元华却只是紧紧皱着眉,他身边的芷月更是一言不发, 只冷漠地旁观着。   “贺捷小友。”元华残魂幽叹着说道, “当年你以凡人之身跟随叶主左右, 凭借的是你那未卜先知的能力与无与伦比的才智。叶主信任你, 鬼神冢中威胁再多, 还是要求我等第一个保你安全。而你呢,初入主墓室, 便背叛我等,借助鬼神冢鬼怪坑杀于我!”   “听闻叶主已经消失了三千年了, 只在鬼神冢归来之时出现过一面,便再也未见。”元华残魂说道,“贺捷小友,你还是老实交代吧,便是你故技重施,坑杀了叶主,占据叶主肉身,并用他人代替老夫,实则暗中执掌天阳仙宗三千年。”   这一番话,听的人不可置信,凡人之身便能做到这些吗?   贺捷抬眼,脸上已从震惊变成悲愤,“你到底是什么人,冒充元华上人,竟编出这般荒诞的理由陷害我!我贺捷活了几百年,默默无闻,好不容易走到天阳仙宗挂名长老之位,就碍了你们的事吗?!”   他突兀反身一跪,惊得附近的天阳仙宗等人连连让开,他的方向是面对天道碑前的元华。   “太上长老,请您为晚辈正名,揭穿这个虚有表象的莫名残魂!”   他的态度十分真诚,话落还重重向元华太上长老磕头,响声颇为大,传递到在场所有人耳中,以致于受此情绪所染,竟有一种万千人欺辱他一人的感觉。   “贺捷!”项鸿轩被他的态度气炸了,“你向自己傀儡叩拜有用吗?!自己为自己正名,当真是天大的笑话!”   “项鸿轩。”声如洪钟,硬生生压制住项鸿轩气焰,项鸿轩一看声源处,便见元华太上长老冰冷注视着,转而目光又挪移到残魂身上,他哼声,“本座的残魂?确实有几分相似。”   他眸子一转,视线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在座都认可这残魂就是真正的元华?”   “混账!”元华残魂亦呵了一声,“世间万灵以魂辨真身,以魂修真神,哪怕残魂亦是神魂,你还能混淆诸位大能视听不成!”   他再一转头,“诸位,本座残魂历经三千年确已时日无多,黯淡不已,但今日为了揭露这披吾身份之混账,本座必须站在这里。时至此境,便问一句,本座残魂之身可有虚假?!”   话题抛到在场宾客手中,大多数人都不愿多言,但还有一些元婴上人亦经历千年,乃至三千年,对元华还是有几分熟悉。   “残魂无异常,道友莫恼,若还需我证明我,当真是笑话了。”   有第一人说话,便第二、第三人跟着附和,“神魂做不了假,这三千年,元华上人着实受苦了。”   听着几声响应,元华上人目的已达到,“混账,这般可满意?!”   天道碑前,元华太上长老呵呵一笑,“满意,当真是天大的满意啊——”   最后一字尾音突兀拉得极长,只见元华太上长老周身神光涌动,眉心竟绽放紫色光华,那是……   “太上长老,这太危险了。”芷月似十分忧心,但却被元华太上长老一声呵笑推开,“九州四海大能皆聚于此,还能让我当场魂灭于此吗?!”   他眉心光华越来越亮,所有人都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了,他要打开紫府,元婴离体,再显神魂!   果真,紫色光华之下,巴掌大、周身缭绕火焰的元婴出现在头顶三寸,元婴缓缓睁开眼,掐出一记法决,下一刻,他背后出现一道放大的虚影,与残魂一模一样,且更显生机。   残魂几乎要向后方倾倒,呢喃着,“怎么可能?”   项鸿轩呆住了,他一会儿看那虚影,一会儿看残魂,眸中满是不可置信,直至最后指着虚影盯着残魂。   他动摇了。   “怎么会有两个神魂?还一模一样,奇了怪了。”彭玚在这一场变故中已经忘记施展传音之术了。   “确实是未解之事。”招凝道,“不过,就算这般,也未曾触及问题核心。”   东部高台实在喧哗,各种猜测与推论你方唱罢我登场,以致于项鸿轩忽而捕捉到这句话时,下意识回头看,却没有找到说话的主人。   元华太上长老虚影抱臂,目光居高临下,质问之语前所未有的具有压迫感。   “现在还有谁说,本座不是本座的?!”这一句话瞬间打了最初附和残魂的人的脸,一时间喧哗声都安静了。   “太上长老,仙恩浩荡!”像是感谢元华太上长老的出手,还跪在地上的贺捷高呼着,随着他这一声的起头,旁侧一些天阳仙宗的人也有些犹豫,稀稀拉拉有几人跟着向元华太上长老跪下,这是投诚,这是表示站在元华太上长老这一方。   “你们!”轮到元华残魂大怒了,只恨铁不成钢,可又无可奈何,只能盯着那虚影,似要找出破绽来。   而这时元华太上长老冷冷一笑,忽而抬手,掌心灵光聚集,只惊得项鸿轩和元华残魂戒备,然而这道灵光是冲向贺捷的,丝毫不客气的将贺捷卷起,提到高空。   贺捷惊讶状,“太上长老,这是要作何?”   元华太上长老对众人,“尔等认为此人是三千年的叶仆,无非证明此人骨龄、神魂已是三千余年罢了。如此简单之事,还要本座出手,简直可笑。”   话落,竟没有丝毫留情,半空飞来一刀血光,“啊——”   贺捷惨叫一声,他的右臂竟直接被斩落在地。   “贺捷。”芷月忍不住,低喊了一声,更是提了半步上前,但却突然被禁锢住。   血光未止,唰唰交错数刀之后,那断肢上的皮肉尽数被削尽,露出玉色骨头,只辨骨便能一眼看出,顶多三百骨龄。   宾客中有人窃窃私语,“这是当真弄错了?”   “项宗主这一次实在太过了,自执掌紫焰宗以来,似乎越来越疯,同历代紫焰宗宗主性情越来越近,这紫焰宗宗主之位才有鬼吧。”   “项鸿轩,这人我知,惯来多疑,这是给自己带坑里去了。瞧着吧,今天他就要为自己多疑付出代价了,能走出此地都是万幸了。”   “……”   项鸿轩紧紧攥着拳头,他心里不断告诉自己,忍住,这家伙只是在混淆视听。   后方修为低些的金丹真人不敢多议论上人,只能挑着非重点说着,“这元华太上长老不亏是天宫之下第一人,同是元婴境界,元婴前期的贺捷贺上人在他手上竟丝毫不得反抗。”   “早就说了,这贺捷不过是天阳仙宗一挂名,籍籍无名之辈,我都不知为何今日能牵扯进来。”   贺捷痛苦地捂着断臂截面,即使已是元婴境界,也没有凭空肉白骨的能力,更何况灵刃所伤,这鲜血竟一时止不住。   但他还咬着牙说道,“多谢太上长老为晚辈正名。”   一时间竟有不少人对贺捷这般态度刮目相看,于是对项鸿轩和元华残魂的质疑更多了。   “尔等休要以苦肉计蒙蔽世人!”元华残魂直至这时隐隐感觉大事不妙,但这一瞬却只能说出这一苍白之言。   “哈哈哈哈。”元华太上长老大笑,“还没有结束呢!”   他似根本不在乎贺捷的感受,再一道光华冲入贺捷身体,下一刻,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他眉心颤了颤,如元华太上长老表现的一般,被强行激出元婴,显出神魂,神魂头顶三花,肩抗两魂,其一为命魂,命魂光华耀眼,一看便是寿元浓郁的模样,并非活了三千年寿元将近,命魂黯淡之状。   千道万道目光聚焦在贺捷一处,贺捷似终于生出骨气,不管不顾拼命挣扎,并大喊着,“诸位看清了罢!我贺捷剥开自己给大家看一看!我不过活了三百年,即使得了机缘也籍籍无名三百年,却平白得了三千年的诬蔑,诸位,换位而思,你们站在我这方,好好想一想!啊!!!”   他大吼着,似是痛苦到极致,元华太上长老亦觉目的达成,冷哼一声,随手一甩,贺捷摔在地上,神魂被震回体内。   元华太上长老目光一寸一寸在众人脸上划过,“还有谁来质疑!!!”   无人再出言质疑,他气势骇人,威压全放,那是半步化神的境界,是天宫之下第一人的压制,这一言下,天阳仙宗几乎所有人都跪下了。   此刻,即使是元华残魂都晃了晃,身形都似要散了,在对方一连串动作中,他连证明自己就是自己还没有做到,便已经怀疑自己是不是自己了。   尚夏眼睁睁见形势斗转,几人皆是大骇,他们可能不清楚项鸿轩和残魂元华所说到底是真是假,但他们比谁都明白贺捷必是有问题的。   他抬头看了一眼彭玚,见他还老神在在,背斜靠凭几,边饮酒边观场中,一副吃瓜群众的模样。   再去看太姑奶奶,却见太姑奶奶遥遥看着那芷月,不知在想什么。   他们好似场上唯二不受刚才变故影响的人。   几人在下方交换眼神,彭玚和太姑奶奶不动,他们更无能力当着九州四海大能的面去质疑。   而这时,项鸿轩一把抓住了残魂,他掌心晕着灵炁,似是借此将灵炁注入元华残魂体内,维持住他那欲散的身形。   “你不能这般消散!”他咬牙切齿地低声警告。   “既然无人质疑——”元华太上长老目光落在项鸿轩身上,杀意满满,项鸿轩也丝毫不相让,气势飙升,两方威势冲击,登时周遭遭殃,金丹真人无法抗拒,纷纷后移,也只有几个元婴上人纹丝不动,甚至庇佑起同来晚辈。   这样的对峙并没有持续多久,元华太上长老将矛头转移到残魂上。   他周身神光瞬间四射出数道光华,光华如致命的蛇,在半空嘶吼,径直扑向残魂。   项鸿轩倏而上前一步,长臂一转,剑已出鞘。   “盾!”   剑光交织成屏障,将光华之蛇拦在前方。   元华太上长老呵笑道,“项宗主,我念你是紫焰宗宗主暂不处理你,怎的,我现在处理我自己的假冒者,你也能阻的?!”   “我项鸿轩便是要阻,你又当如何!”   “项鸿轩啊项鸿轩,老夫留你一命,权当你被这假冒者误导,这般看来,你不是为此而来,你就是为了乱我天阳而来!”元华太上长老眼眸一眯,“天阳诸长老!”   “在!”   “拿下他!”   “是!”   “尔等敢?!”项鸿轩大喝,身边紫焰宗长老更是进了一步,灵器灵宝飞天,齐齐横在前方。   “你这老匹夫,你休要在这混淆视听!”紫焰宗长老顶上,项鸿轩后退半步,厉声诘问,“我项鸿轩今日来是为了整个炽阳安宁而来,谁管你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元华上人,哪怕你是元华上人又如何,你天阳仙宗、你叶家、你贺捷,操控傀儡祸乱炽阳,是不争的事实!”   说着,他抬手一挥,还是那方锦盒,锦盒中的人头直接被抛出来,断口处的血一滴一滴滴落在地。   啪嗒啪嗒落在地上,本是要汇聚成一弯血泊,却不想竟升腾出一道魔气!   “贺捷!好好认一认,这是你前任老大!”   贺捷不过刚从地上坐起,半抱着手臂,瞧见那半空脑袋,更是没有半分否认,“金河前辈!!!”   “哈,贺捷,你果真认了。”   “我为何不认!”却不想贺捷气势陡然升起,眸中裹着盛怒,像是被人逼到极致,“金河前辈乃引我入道、带我入修真界之前辈,我贺捷再怎么无情,都不会弃金河前辈不顾!项鸿轩,你为何要杀他!”   他完好的手一展,“项鸿轩,今日我必要与你决一死战!”   这般气焰只让人震撼,项鸿轩能察觉到各种质疑的目光逼向自己,他甚至觉得在场无论天阳仙宗人还是九州四海大能都站在贺捷一方。   他暴怒至极,不愿再等,猛而上前一步,气焰硬生生震开自家长老开启的屏障。   “贺捷!到如今,你还在挣扎,金河长老是谁所杀,你我心知肚明,我就问你,你敢好好看看金河长老拼死留存的一道记忆吗?!”   贺捷一时没有说话,神色似有晃动。   而项鸿轩好像得到自己答案,更没有再等待,“你不敢!因为,这段记忆,就是你杀他并将他神魂炼化成傀儡的证据!”   话音才落,他抬手猛地一抓,人头眉心陡然爆开血洞,一道血色的魂飘了出来。   项鸿轩反手再送一法决。   “搜魂!”   魂识铺开,血色晕染,光影折射出死人生前记忆,夜沉至深之时,幽暗无人山谷,不请自来的人悄然而至,山谷深处一人背身而立,直至那人来,缓缓转身……   项鸿轩冷笑,他早就看到过这段记忆,那时金河长老行为鬼祟,偷入禁地,妄图盗取紫焰宗秘传大法,被项鸿轩一举抓获,却是当场就要自戕,被他拦下,干脆利落搜魂,才发现魂非魂、魔非魔,仅仅只是一道古怪的、无意识的地魂,他骤然明白这金河长老是有问题的,果不其然,在他识海深处,找到金河最后一缕神魂,再一探究,便察觉这一惊天秘密——贺捷乃天阳仙宗真正的莫有人,他身具地魔,可控制他人成为傀儡,而金河本人成为傀儡已经百年之久了!   这段记忆该是贺捷私下暗邀金河,趁其不备以魔识占据其地魂,将其沦为傀儡。   血色记忆里,山谷二人交谈隐秘之事。   贺捷道,“金河前辈,今日晚辈邀您前来是为一件大事,前辈可见过岳宗主真面目?”   金河皱眉,“你提起这作何?岳宗主年少受邪道所伤,面容溃烂,故而以面具遮面。这乃众所周知之事,何须特意提起。”   “晚辈最近察觉,他与朱州红袍关系匪浅,更是与昆虚魔乱有关联。”贺捷神色甚至忧虑,“听闻当时朱州红袍与紫焰宗弟子一同进入昆虚,一边在找什么,一边在接触什么。”   几句话之后,项鸿轩只觉不对,这两人距离与他看过了似有差别,但是贺捷要暗算他,而借说话而缓慢接近。   “……你考虑的不无道理。岳宗主若当真有这般勾当,我天阳仙宗必得承受天宫之怒,不行,这事情必须要调查清楚!”   贺捷欲拦,便靠近,“金河前辈,您要作何?可不能冒险。”   “身为天阳仙宗长老,决不允许天阳仙宗落于衰败之境,我要去紫焰宗,哪怕解了天阳仙宗这一层身份,我亦要抓到证据!”   画面飞快闪过,直至呈现,金河为寻紫焰宗之谜而潜入禁地,瞧见项鸿轩于禁地中修炼七情六欲极恶大法,被项鸿轩亲手抓住,一爪扼断了脖子。   “不对!这不是金河的记忆!!!”项鸿轩看见自己,终于明白这绝不是当初的那段记忆,他要冲出切断记忆,却不想竟被束缚住,这束缚不止来自一人,除了元华太上长老,还有东部高台上几位大能。   于是,画面还在继续,项鸿轩便看见自己盯着金河,邪冷一笑,“原来是你,贺捷最初跟着的那个家伙。来得晚不如来得巧啊。”说着,一爪按在金河头顶,手中魔气涌入金河体内,金河神魂魔化,身体却未变,片刻后,见金河摇晃站起,脑袋甩动似只有皮肉连接,他向贺捷行礼,行尸走肉般出声,“主……人……”   “哈哈哈。”项鸿轩大笑,“这七情六欲极恶大法,炼制第四层,果真厉害!!!”   昆虚众人站了起来,纪岫没有之前吃瓜的心情,盯着项鸿轩不可置信,昆虚魔乱之源层层剥开之后,竟还有后续?   但纪岫理智仍在,更有石越泽在旁提醒,从始至终都未发一言,可其余人便不一言了,他们怒目而视,口中的唾沫似要将项鸿轩淹死,有些人灵器已蠢蠢欲动。   项鸿轩尖叫,“不不不,不是这样的,这不是真正的记忆!不该是这样的!贺捷,是你暗算金河,用地魔法相奴役他,将他变成傀儡的!!!”   贺捷似是对他失望透顶,眼中裹着杀师之仇,“项鸿轩,原来是你!是你杀了金河前辈!!!这是金河前辈临死前拼命留给我的真相!你!必死!”   最后一语重复着项鸿轩之前的质问,以致于听起来这般嘲讽。   项鸿轩被此变故打的措手不及,本就在之前反复的拉扯中暴怒且焦躁,如今仅存一丝理智。   他大喊着,“若这是真相,我项鸿轩活了四百年,当真这么傻,直接当真九州四海大能的面暴露出来吗?”   这大概是最后一点说不通的,更是在场最后一丝犹疑。   却不想,元华太上长老却在此时哈哈大笑,“你当然不会给在座大能看此一幕,你伪造的那段记忆已经被我压制住了。你要看吗?且赏你看吧!”   他屈指一弹,有一段记忆交叠在血色上,正是项鸿轩当初所看之象,可是,此刻,那段记忆不断扭曲着,其上更有重重上古云纹嵌入,那些上古云纹拉扯着,似乎将一段记忆生生拉扯成这样的画面,毫无保留的说明着这段记忆是伪造的。   “不,不是的。”项鸿轩几要崩溃了,他甚至已经失去了言语,最后一丝理智在冥冥中“啪”的一声崩了。   而元华太上长老依旧在道,“确实应该感谢金河长老的付出,他在临死之前,借秘法将一丝信息用魂灯传递。我们这才知道你项鸿轩的真面目。”   “你说什么?!你们早就知道了?!”项鸿轩瞪大双眸,这一言听在耳里如同炸雷。   东部高台上,元婴之下的修真者惊得不敢说话,元婴境界的大能互相看了一眼,似在确认某种信息。   “没错。”元华太上长老似乎察觉到台上的动作和隐隐的询问,他突兀肯定,而后盯着项鸿轩说道,“诸位九州四海的大能所得金剑传信,是由本座所发。”   彭玚一怔,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大半的元婴境界大能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面上透着恍然与原来如此,这是肯定了“金剑传信”这一事。   他心中惊涛骇浪,缓缓将目光收回,与招凝一眼对视,目中传递着“这元华太上长老心机居然这般深”,招凝垂眸,果然之前项鸿轩乱宴都太“顺利”了,是他们一步一步推着项鸿轩到如今人人质疑、人人不信的地步。   她去看断臂的贺捷,贺捷却是一副“项鸿轩我迟早要杀你为金河长老报仇”的表情,对元华太上长老承认的“瓮中捉鳖”之事并不惊讶,他亦是知晓了。   好狠的算计啊。招凝心中呢喃。   再去看那落在血泊里的断臂,肉糜与白骨证实着他的无辜,博取着一众宾客的怜悯,可是,别忘了,那夜云纺仙缘城,鬼面人的一只手臂被彭玚的怒天锤砸碎了,好巧不巧便是这一边的手臂。   连这一伤也落入了算计中吗?   “天阳仙宗,千寿大典,世人真面,天道见证……”忽而有人呢喃,转眸一看,见是不久之处的石越泽,像是不敢置信这十六字出自元华太上长老之口,但招凝知道,这是在提醒。   项鸿轩面上血色尽退,指着元华太上长老已经说不出话来,只剩下“你!”   元华太上长老扬颔蔑视,“项鸿轩,本座早就知道你今日要来搅乱千寿大典,百年间,尔炎州,特别是你紫焰宗,频频对吾天阳发难、侵扰,本座从不是忍耐之人,为将你的真面目告知九州四海,将你这一修魔之人彻底绞杀,毁一千寿大殿算什么!”   “元!华!!!”又看贺捷,“贺!捷!!!”他浑身颤抖,眼中充血,似大怒至极,但又像是魔化初始。   控制项鸿轩的力量增加了数倍,几乎要将他压倒在地,可是,他脚下硬生生踏碎地面、下沉三寸,也不服软。   可是除此之外,他没有其余反驳的手段,下意识开口便是,“尔休要以金华那老贼的记忆诬蔑我,不就是以为我修行七情六欲极恶大法,好啊,左不过我亦撕开紫府,呈现神魂,给你们看一看,到底入没入魔!”   他在禁锢中,强行合拢双手,欲施展法术,可眉心刚泛出一点星光,便有数道灵光击在他身上。   “噗——”项鸿轩猛然吐出一口鲜血,法术更是被打断。   他瞪大双眸转头看东部高台,适才那些灵光都是从高台之上打下的,墨阳仙宗莫源还没有完全收手,或者,他丝毫不在意被项鸿轩发现。   莫源冷冷盯着,“项鸿轩,事到如今,你还想作何恶事。修行七情六欲极恶大法,天魔侵染神识、魔化神魂,一旦脱离识海屏障,天魔之力骤然爆开,在场所有金丹以下修真者直接魔化,金丹真人亦会埋下心境隐患,早晚入魔。你想证明自己?我看你是想将在场四千五百人全部拖入魔渊!”   有昆虚的金丹真人颤抖指他,“当年昆虚魔乱,尸横遍野,是想让当年重现吗?!项鸿轩,你必死!九重天劫都不足以惩处你的恶障!”   “你们……说什么?!”项鸿轩从未想过,他满腔怒火和替天行道之心冲入千寿大殿,本为换九州四海以安宁,而今却变成自己千夫所指之情况,甚至,他连为自己证明都做不到。   “项鸿轩,你说金华上人的记忆不足以证明一切,当真是打自己脸啊,半盏前,不是你拎出金华上人头颅,以此证明天阳仙宗之过吗?!”还有人在控诉他。   “项鸿轩,你大势已去,不要再挣扎了。”也有人叹息不已。   乱七八糟的责问和不信任的声音在项鸿轩耳边钻来钻去,扰得他似要疯癫。   他目光猛地落在久久不出一声的元华残魂上,有项鸿轩力量的加持,它看起来勉强还能维持身形。   “你!你为什么不再说话!”项鸿轩瞪视着,“台上那老贼夺去了你的身份,台下那混账三千年亲手坑杀了你,你为什么一点都不再反抗了!”   元华残魂目光幽幽落在项鸿轩身上,四目对视,项鸿轩绝望发现对方嘴角缓缓勾出一丝笑。   这笑看在项鸿轩眼中犹如极恶鬼从九幽爬出来。   “你……”项鸿轩颤抖失声,“原来……你也是……”   话音未落,就见那元华残魂晕出光华,向半空挥发,而后凝成一线飞向元华太上长老。   “哈哈哈哈哈。项鸿轩,你现在才懂吗?”残魂与元华合二为一,他的形容好似年轻了几分,“这世间哪里有两道一模一样的神魂!此残魂是老夫生生从神魂上斩出的一片,为的就是让你今日站在千寿宴上,亲自将自己的阴谋和本性暴露出来!”   招凝眸中平静,最后一丝疑问也被解答了。   彭玚回头看了招凝一眼,招凝朝他缓缓颔首。   可还不待彭玚行动,就听项鸿轩猛然大喝一声,极其蓬勃的力量骤而爆发,竟硬生生将身上的束缚冲开。   青罡仙剑在天际划过一道极利的光,他抬手猛而一握,剑指天,气焰森森。   “尔等休想擎我!今日既然我无法揭露你的真面目!那我项鸿轩便就做一次恶人!”他全身真元调动,十成修为迸发,神光锐利如剑,高涨刺入云霄,“诸长老!杀贺捷!屠天阳仙宗!”   他在调动自己带来的紫焰宗诸长老,此次随他而来的紫焰宗之人俱是金丹以上,元婴亦有数位。   然而话落依旧无人应。   他不可置信转头,见几元婴退居东部高台宾客之中,金丹直接弃了灵器,甚至有人朝天道碑跪下,似在向天道碑忏悔,似在无声揭露项鸿轩的恶。   此时此刻,项鸿轩千夫所指、众叛亲离。   “好!好!!!哈哈,真好!”他身形摇晃,又猛然一转,身影呈残影,径直扑向贺捷,快得一瞬几乎没人反应过来。   贺捷下意识向后退去,剑意与他眉心不过半寸。   这般过了半息,他脚步微缓,似慌极之下不敌,便要遭此大难。   直至此刻,数十道灵光追上了项鸿轩,并将他束缚,他不得再前一步。   “啊!!!”项鸿轩怒而尖叫。   而下一刻,数十道灵光同时动作,他硬生生被提上了半空。   “项鸿轩,你莫要以为我等都是不存在的!”东部高台有元婴上人呵道。   贺捷退入天阳仙宗长老之中,这些长老更是自发上前一步,将他护住。   他于人群中的目光微微晃动,仇恨表象之后是一抹得色。   元华双手展开,一手镇宗碑,一手灭仙九节鞭,还在众人惊疑他要作何之时,那镇宗碑竟冲天而起,于高空万里旋转,刹那间万里天阳山脉之上浓云密布,雷蛇狂舞,风声惊啸。   “这是——”   元婴之下还以为他要施展大法惩处项鸿轩,却不想元婴上人们竟都站起,纷纷后退数倍,好似畏惧一般。   “元华,即使斩魔,欲迎雷罚降世,也不急于这一时啊!”有元婴境界大能喊道,言下之意,待他们走了再罚不迟,这些元婴大能经历过元婴小雷劫对天劫之威心有惧意。   元华大喝,“魔人既已揪出,该当诸位见证,斩魔,祭天道!”   “贺捷!元华!”项鸿轩自知无力回天,似临终怒吼,“若我神魂不灭,我必诛尔生生死死!!!”   “轰——”仿若是应和他这一暴吼,雷蛇于天穹聚集,浓云一瞬撕开一道天裂,雷罚骤然而临。   “啊——!!!”项鸿轩大啸,拼毕生之力对抗,却不想雷罚竟未临身。   天空中突兀覆盖一层清浅光华,雷罚于半空拦腰截断,无数人惊愕不已。   项鸿轩死里逃生,颤抖抬头,却见半空拦下雷罚的不过是一根形制普通的拐杖,然而就是这不起眼之物,雷蛇环绕,雷光纠缠,最后伏于拐杖之上。   他骤然一低头,看向东部高台,不,该是所有人都看向高台之上。   众人皆忆起,大典开始之前,青鸟衔辇,老妪淡然,手持的正是那柄拐杖。   目光聚集于招凝一身,她却依旧坦然淡定半倚凭几。   “哈哈哈。”彭玚似救场般尬笑,起身却道,“哦,对不住,太姑奶奶手滑了。” 第294章   元华本想叱骂一声“笑话”, 可刚出口半字,突然顿住,目光在彭玚和老妪身上来回逡巡, 在借助彭玚辨识什么人。   而贺捷已经完全被天阳仙宗长老们遮住身形。   芷月一时不明, 小步上前,正欲低声询问, 猛然被抓住了手, 那力道似要将她腕骨捏碎。   芷月能明显感知到他矛盾的情绪,既畏惧又兴奋。   当那老妪的目光落在元华身上时, 芷月眉头一紧,听见自己腕骨“咔哒”一声, 她强忍着痛,不让面上暴露出丝毫异样。   招凝在众人注视中起身,一抬手, 拐杖飞回她手中, 底端点地,轻飘飘的一声“咚”响, 骤然打破场中寂静。   一棍阻天劫当真是她一筑基境的老妪能做到的吗?同一个问题闪过绝大多数人心头。   “阁下是哪一位隐世大能?”墨阳宗宗主代替所有人问了,旋即斥责, “干扰雷罚, 阻挠斩魔, 于礼不合吧。”   招凝没有回答他。   “元华长老。”对元华好生一礼, “老身有一惑, 望请解惑。”   元华未答,反是他人再斥,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有时间为你个老家伙解惑, 你当你是何人?!”   更有人急迫,“元华长老,莫要耽误,先灭项鸿轩再说!”   项鸿轩得到喘息机会,一瞧插话的是那些素来跟风的墙头草宗门之人,暴怒大骂。   “尔且报上名来,这么急着杀本座,你亦是同他们一伙的。”   一时间争端又起。   招凝在质疑、争吵、怒骂等等混乱声音中,语调平稳,音色清淡,“依元华长老适才所说,你是唯二走出鬼神冢并此间唯一存世的人,故而问元华长老,可知鬼魔面在何方?”   目光锁定着元华,元华神色未变,余光却见贺捷在众天阳长老后方露出一半身形。   那仅露的一只眼,又被阴影遮去神色,只留下深刻的阴暗感。   “那是何物,本座从未听过。”元华形态自然,“鬼神冢乃圣人之墓,怎会有蕴魔之物,荒谬。”   涉一“魔”字,适才的吵闹变得毫无意义,在安静几分后,彭玚呵笑道,“千载岁月过去,诸位活了这么久怎么连景耀鬼神都记不得了。”   湛雪旋问他,“可是当年位列天宫尊者、后又被天道抹杀的那位?”   彭旸挑眉,“天道抹杀?”   极寒宫是传承上万年的古宗门,他们自是知道隐秘的,“传闻元神之前以圣人证道,元神之后却以杀戮灭世,故而天道不容。”   “可笑!”尚夏突然站起来,“景耀鬼神是被誉为九州第一圣人。圣人一生为天下苍生,只是迫于九州局势……”   彭旸抬手打断尚夏的话,转而替尚夏表达了他想要反驳的意思,“圣人却非至圣,晚年改救人为杀人,可杀人亦是救人。圣人创造了两张面具,一面为鬼神,可压制万魔,一面为鬼魔,此面是‘以恶为食,以邪为本,生幻象,诞妄念’的诡物。圣人手中,他是以杀止杀的利刃,可是到了心存恶念的人手中……呵呵……”   话未尽,但在场人皆能意会。   于是,场上本飙升到极致的情绪好似触到顶,一瞬坠下来。   此时提及这事,项鸿轩再傻也知道是何意,“好啊!好啊!元华,我就当你是元华,是你窃取了鬼魔面?!你说我是魔,那你现在是人是魔!”   他身形猛而一震,半盏茶喘息时间蓄积的力量,加之本应雷罚放松的束缚,下一刻,项鸿轩挣脱了。   而他人已经瞬身逼至天道碑高台上,身留残影,手抻成爪,步步逼近,似要撕下元华的脸。   元华后仰,身形倒飞,拉开与项鸿轩的距离,而这时,芷月猛而出手,一掌打在项鸿轩胳膊上,项鸿轩受力旋身回退三步。   他呵道,“芷月,你滚开。”   芷月亦斥,“项鸿轩,你休要在我天阳仙宗放肆,不过是凭一句话,就能使你的阴谋变成我们的算计吗?”   “芷月,你!”项鸿轩气颤,“芷月,我当年重创你,是我没有看清楚形势,但现在,芷月,我欲救你于水火,你却这般包庇阻拦。芷月,莫不是你也与之狼狈为奸!”   一道攻势从芷月后方突兀扑向项鸿轩,项鸿轩瞬而抵挡,脚下又跟着退了数步,咬牙切齿,“元华!”   元华收势背手,不看他只问招凝,“阁下,轻飘飘的‘鬼魔面’三字又能证明什么?就算那是魔物,又与本座何干?半柱香之前,诸位可是看见了,本座神魂纯粹,绝无异状,更何况是魔化!”   长老群中的贺捷再次隐匿。   空口白话,何有惧也。   “芷月。”元华提声,“过来。”   芷月迟疑片刻,向元华走去,元华半揽她腰身,亲昵至极,低眸对视间,似要将合籍之礼继续。   只是现在少有人关注此,更关注的是“证明”。   因着适才凭空阻雷罚的威慑,此时少有人闹,不过悄声提醒。   “彭宗师,还有这位前辈,有些话不能凭空说的,适才定下项鸿轩的罪责,可是大家一点一点看着他暴露的,不是凭空捏造的。”   “是啊,两位,若如你们说,有人真盗去了鬼魔面,也不能说明什么。毕竟,圣人创造之物,又怎会丝毫不加以限制,被盗了去,便成魔了,实在过于荒唐?”   彭玚未答。   招凝双手撑拐杖,只盯着元华与芷月,他们合籍之心似乎过于坚定了。   天阳仙宗长老趁机斥道,“空口无凭,权当做是项鸿轩的同党。说不定也是入魔的家伙。”   项鸿轩反嗤,“我项鸿轩从来行事都是我行我素,从不屑于与人并行,他们又是谁。”   许是招凝与彭玚迟迟没有证明,项鸿轩竟试图让他们不牵扯到自己的混水之中。   “无凭?”彭玚大笑,“若是不能证实,我等为何要提及。”   他抬手一展,似要将前尘往事呈现出来,却在这时,招凝的手虚按在他胳膊上阻止了,彭玚诧异,尚来不及询问,招凝已错身上前半步。   却是说,“为何要证明?”   轻飘飘的一句话,所有人皆一愣,可就在愣神的这一刹那,招凝不见了。   元华猛而一惊,后面却突兀出现一道光刃,猝不及防分开芷月与元华。   未站定,只见天道碑断口之上,老妪漠然而立,拐杖瞬而敲击在断口,相接之处,陡然迸发出无数道金光。   金光汇聚成千条万条锁链向元华奔去,速度早已非感知可及,只一眨眼,金光锁链捆锁他四肢,缠绕他身体,并在他挣扎之下,吊上半空百丈之地。   “贺……元华!”芷月大喊。   这一过程实在是太快了,快到一切结束了,才有人反应过来。   “放开!该死!!”元华大吼,可是无论他怎么挣扎、怎么运转法力都无济于事。   “前辈,莫冲……”   “阁下,住手……”   很多声音同时出现,并试图去解救元华或者阻止招凝。   但同一时刻,彭玚元婴威压全部释放,压迫一层,紧随着,又一层炽热威压也起,是项鸿轩的,再下一刻,石越泽和纪岫也跟着释放威压。   四大元婴境界同时压迫,在场金丹真人无人敢动,元婴上人不过几人,亦迟疑了。   而此时一道光冲入云霄,是拐杖,像是撕开天空一道裂缝,“轰隆隆……”   被吸收的雷劫之力再现了。   “不要!”芷月惊喊,更是飞天而起,欲救元华于天劫前,但项鸿轩拦住了她。   “啊!!!”   所有雷罚全都释放,并且浓缩成一道雷劫,朝无处可躲、无法阻拦的元华,一击劈下。   雷蛇缠绕着他的身体,每一刻都贯穿他肉|身及神魂,不,他没有神魂,肉眼可见的,在雷劫之下,他的身体出现雾化。   “你往哪里去?!”就在这时,忽而听彭玚一声暴呵,转而凭空抓出一把弓箭,对准了天阳仙宗长老们中的贺捷,“别想走!”   适才雷罚释放之时,他隐秘退后几步,是想趁机遁走。   箭未中贺捷,却是在贺捷头顶三尺一化十六,再下落,拼合,成了一座囚笼。   天阳仙宗诸位长老俱是一惊,纷纷避让开,再回头看贺捷,他在囚笼中几经尝试,都无法挣脱,头颅低垂,阴影落在他头顶,森冷蔓延。   招凝转眸,一眼漠视,却见她抬手一转,法决一边,雷蛇速而膨胀,又同时迸发。   “啊……吼……”   尖叫变成咆哮,元华的身形完全雾化,细小的颗粒散在半空,高空拐杖骤然下落,触及颗粒密布的区域,陡然一片光亮横射,亮光过后,竟化作一道……面具。   适才还在阻止招凝的众人此刻都忘记了说话,本以为招凝此举实在过于不把九州四海放在眼里,可是现在果真连证明都不需要证明了。   那道面具像是清楚自己应该归谁处,颗粒聚集的面具化作一道流光飞入人群囚笼中。   贺捷受冲击,猛地一抬头,面上赫然呈现出一片似神似鬼的面具。   “你……”   “怎么会……”   一时间所有的话都被生生咽回了肚子里,只剩下了错愕与震慑,如今场景,元华当真不是元华,不过是一张鬼面具幻化出现的结果,他真的就是傀儡……   “哈哈哈哈哈……”大笑声传遍整个天阳仙宗,项鸿轩一步上前,“贺捷啊贺捷,你如今还想在多说什么!”   他无视贺捷阴冷的目光,此刻的贺捷不再是那披着“舔狗”皮的贺捷。   “诸位都看到了吧。那元华不过是你贺捷的傀儡,你贺捷就是当年之人!且看看,到底是谁说的真谁说的假!诬蔑我修行七情六欲极恶大法,诬蔑我已然入魔,哈哈哈哈,可笑!”   整个人气势骤然爆开,和元华适才证明自己一样,元婴遁出,神魂显现,一道纯白色的灵魂,甚至缭绕着几分紫光,那是气运神光。   他在完成刚才被阻止的事,他就要堂堂正正告诉所有人,他项鸿轩不屑于入魔!   “不就是用神魂证明自己没有魔化吗,你们能证明,我为何就不能证明。”他猛地转向人群中大肆嘲讽他的墨阳宗宗主,“莫源,你且瞧瞧,我是不是已经魔化,我如今神魂离体,可将你感染成魔了?!还是你还要质疑我亦是鬼魔面所化?!”   这样的质疑,比一巴掌扇在墨阳宗宗主脸上,还要更刺痛,墨阳宗宗主甩手,直接向人群中退后一步,当个隐形人。   一时间,人群之中俱是哑然。   彭玚这才开口说道,“项宗主,我知道你受到了诬蔑,不过这件事咱们可以秋后算账,现在的重点在……”   “贺捷,或许,本座该称你为——鬼面人。这么多年的账,该好生算一算了。”   他话音一转,猛然向前踏出一步,瞬而将威压逼在一处,广场上所有天阳仙宗之人都清空了。   整个广场就剩下贺捷一人。   贺捷神色藏在鬼魔面之后,可是鬼魔乃心生,是虚化,似是能感应到心中的恶,那鬼神面的模样竟有些扭曲,明明是鬼神面的模样看起来却是另一种观感。   他盯着招凝,招凝的釜底抽薪生生切断了他所有的谋划,更让他直接暴露出来。   狡辩也只是浪费口舌。   “是你!”贺捷咬牙切齿,“决绝至此,果真是你!”   招凝落在天道碑前,拐杖拄地,项鸿轩和芷月的目光都在她身上,都在迟疑她真实身份。   “是又如何。”   “沈……”贺捷似要吼出招凝的名,却猛然被彭玚打断,“鬼面人,你还在挣扎什么,还想再骗取同情吗?!”   贺捷如困兽,眼眸充血而森冷看彭玚。   “到此刻,也无须隐瞒。诸位,早就在数十天前,我便用怒天锤砸碎了他的手臂,如今这个证明他不过是三百岁的修真者的骨头,还不知道是从谁的胳膊上卸下来的。要本座说,怕又是一条无辜的性命吧。”   当一切真相大白,这种翻转之事让众人意识到被戏耍的愤怒,以致于他们的怒意似要将贺捷直接撕碎。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何要这般谋划!”人群之中有人质问。   贺捷不答。   他的目光越过一众人落在芷月身上,似在暗示什么。   彭玚还在继续,“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只有他自己清楚,但我知道,贺捷,你在云纺仙缘城所做的一切就足以说明一切了!”   “芷月。你要做什么?!”就在彭玚将一切揭露的时候,人群的注意力都在彭玚身上,项鸿轩却突兀大吼。   只见芷月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天道碑近前,与天道碑不过咫尺之距。   但,招凝手中聚灵光,清光在咫尺之间铺开屏障,并且控制住她。   早有防备。   “放开我!”   项鸿轩瞬身上前,一把把芷月掀开,直接扔在地上,他再掐一记禁锢,将芷月按在地上。   “天道碑里有什么,你想做什么!”   芷月侧目阴狠看他,知道大势已去,虚弱的转动向贺捷一处,贺捷抓着囚笼栏杆,满目怒意与失望。   “对不起。”   她呢喃,瘫软在地。   这一番举动瞬间让所有人警惕,这天道碑中莫非有异?几乎所有元婴神识都横扫而过,陡而发现天道碑中藏有天阳仙宗护宗阵法,是阵眼。   诸元婴对视一眼,神识再向外扩去,果真阵法浮动,似有古怪变化,但却无法探究出是什么,只知阵法非杀阵,这便是古怪之处。   “混账!你天阳仙宗以金剑传信,将我们皆聚拢到此处,到底是何意图!”   “若是阵法封闭,尔是不是想将我等一网打尽!”   “今日,你天阳仙宗必毁!”   “……”   一时间,项鸿轩之前所承受的千夫所指,皆落在贺捷身上。   贺捷阴冷一笑,毫不在乎,“一群自负极高的家伙。可惜啊,可惜。”   “若本座没有猜错,你是想借阵法窃取我等先天生气吧。”彭玚忽而开口,“怎么贺捷,你的魔意已经到这般铤而走险的地步了吗?”   众人一震,这才惊觉另一异常。   “此人携带鬼魔面,为何生气这般浓郁,我们直至此刻都未感受到他的魔气。”   “这就要问贺道友最近在阳州到底做了什么了。”   他转眸看向诸位宾客,一般宾客贺寿大多都是九人之数,但是明显能看到许多宗门贺寿的人中只有几人。   “看起来,你们的弟子也中招了。”   一瞬间宾客脸上都闪过迷茫,有些许知道隐情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   “美梦糜烂,光影交织,好一场酒宴,好一个美人。”他悠悠而唱,转而目光落在芷月身上,“芷月宗主,玩弄这些年轻修士感觉如何,将他们的先天生气窃取出来,为贺捷压制魔气,当真是一个好办法啊。”   所有人一瞬清醒,难怪贺捷身上那么重的生气,难怪他身上的魔气那般重,一切都解释通了。   是因为这修真界万千先天之气聚焦在贺捷身上,隐藏了鬼魔面的魔气,也压制住了魔气对他的影响,将魔气只禁锢在鬼魔面上。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魔气虽然没有办法能侵蚀贺捷,可是魔气本身就带着恶,潜移默化影响他的本性,他的心已经一点一点被侵蚀。   彭玚盯着贺捷,“怎么,三千年了,鬼魔面带给你的魔气已经没有办法再控制了吗。”   贺捷似乎并没有反抗的意思,他就站在广场之上,冷视着,如今这状况是在他意料之外的。   他冷冷一笑,“我贺捷新辛辛苦苦压制魔气,不让诸位受魔气感染,诸位不该谢谢我一声吗”   这一句堂而皇之的质问,只让人觉得可笑。   “贺捷,你个魔头!”项鸿轩斥责道,“你这是为了阳州吗?你只是为了你自己。”   “三千年了,你在阳州的谋划我不知。可是这百年来,这阳州的乱局,到底是谁造成的,还用我说吗?”   “金河长老,还有那么多宗门的人,都是你的傀儡!!”   项鸿轩忽然想起来什么,眉头陡而一皱,“难不成天阳仙宗上一任的宗主,也是你的傀儡!”   他说的是岳凌飞,这句话本就没有意义,毕竟以如今之势,贺捷已经控制住了元华,这对于他控制天阳仙宗并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一个明面上,一个背地里。   可是项鸿轩的关键不再这里,他突然想起那年斩杀岳凌飞之时,从岳凌飞记忆里揪出来的事情。   “那朱州红袍和召唤之事,也有你的参与?!”   贺捷却反驳道,“笑话,当年的记忆,项宗主,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那可是一段完整的记忆,我贺捷有什么能力可以有召唤外界之人的方法。”   “因为那段记忆本就是伪造的。”招凝忽而出声。   没有人质疑招凝的结论。   经过这一系列的变化,众人似乎已经明白了,凭空幻化出一个元华长老都是轻而易举,捏造出一段幻象又有何难。   这就是鬼魔面,元神手下的至宝。   因为这段记忆的呈现,项鸿轩陡然意识到最后芷月的举动,那时芷月以不想看到肮脏的过去而阻止了他们的继续,现在看来……   项鸿轩盯着芷月,“你那个时候就已经同贺捷搅在一起了,那个时候你就知道贺捷有鬼魔面?!你那时候就在帮他混乱整个九州了?!”   不是的,那时只是被恩与欲冲昏了头脑。可是,芷月却毫不反驳。   项鸿轩失望至极,“芷月!当年我在大殿之上重创你,我还以为你不过是被胁迫的,看来我并没有错,你就是那个狼狈为奸之徒。芷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还记得沈招凝他为何要出现在炎州,为何要杀岳凌飞吗?!而你却在那个时候就在欺骗了,芷月,你……你对的起沈招凝吗?”   芷月无言,她盯着项鸿轩,其实是平静的,可是她能感知到背后还有一道目光。   此刻她明白这个老妪究竟是谁。   沉默良久。   “对。”她突然回应,“我芷月本来就是黑的,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我可是从千人骑万人踩的肮脏之地中走出来的,我能有什么好心思!贺捷与我,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我该怎么走,我回不了头!”   “回不了头?那眼看着整个炽阳修真界无数的生命在他的布局中而死去,你们就不怕遭天谴吗?”   在场众人的怒火好似要点燃高空的云。   有人大喊,“还跟她废话做什么,直接杀了贺捷,杀了她!”   “对,多说无益,杀了贺捷,不能再让他有机会祸乱九州了。”   “不要再废话了!杀!”   “……”   杀意铺天盖地。   偏生没有人动。   招凝低眸拂过拐杖,抹去上面沾染的碎屑。   “项道友,你这可就说错了。”彭玚忽而说道,“整个炽阳修真界的祸患来自于天阳仙宗,来自他们叶家,和他贺捷有什么关系。”   项鸿轩一愣,不止是项鸿轩,还有广场上的天阳仙宗和叶家之人,这一刻,他们都似乎明白了,难怪这百年来天阳仙宗一直走向颓势,难怪,现在宗门之中渐渐没有新生之力,因为那些祸患的因果转嫁在了天阳仙宗和叶家身上。   “哈哈哈哈。”贺捷哈哈大笑,“你们到如今才明白,又有什么用呢。项鸿轩,你天谴加身,你早晚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项鸿轩对芷月的心绪极其复杂,若是当初天阳大殿上,他可以毫无顾虑的动手,可是他已经错杀一次了。“芷月,何必呢。你不过就是被贺捷推倒前方的傀儡,你连岳凌飞都不如,连元华都不如。”   芷月却呵呵笑着,像是对一切都无感,“是,又如何,我不在乎,我走到今日,是我自愿的!”   芷月大喊道,所有人都被芷月这倔强之语震慑到。   招凝忽而说道,“芷月,你疯了。”   芷月呆呆的看着招凝,她知道这幅皮囊之后是招凝,那个对她来说唯一的朋友,可是已经无颜再面对了。   “你已经在岳凌飞口中得到真相了,你已经报仇了,昆虚之乱也平复了,为什么你还要回来,为什么了呢。”   项鸿轩听着芷月呢喃自语,忽然抬头看向招凝,这一瞬他似乎意识到面前的人究竟是谁。   一时间,他神色无比复杂,竟生生向后退了一步,指着招凝,“你是……”   招凝并没有回应他,她的目光还落在芷月身上,只是缓缓说道,“芷月,你还记得小竹吗?”   芷月骤然抬头,“她……”   她猛地转身,看向项鸿轩,“小竹不是被他杀了吗。”   项鸿轩此时已经被招凝的身份震慑到,根本没有听到芷月的话。   “小竹没有死。”   招凝向东部看台看了一眼。   彭玚施展法术,却将一人从辇中送了出来。   没有人想到,这青鸟辇中还有一人,带出来的姑娘,已经只剩下一丝命魂了。   她无意识的捋着耳边的一丝头发,当注意到外侧这么多人的时候,猛地缩回了彭玚的身后。   “小竹。“芷月呢喃着她的名字。   小竹格外的敏锐,一抬眼便瞧见芷月,他原本害怕的目光忽而变得惊喜,竟失了所有的惧意,直接向芷月奔去。   “宫主,宫主……”   她像是小孩子,跌跌撞撞奔向芷月,直至扑入芷月的怀里。   嘴里还不断的喊着,“宫主,宫主……”   芷月抱着他,“他们说,你已经死了,我找不到你了,我真的找不到你。”   可是小竹没有办法回应她。   她眼角瞬间留下了一滴泪,在小竹不断的呼喊中,好像也是对她内心的叩问。   招凝说道,“小竹一直没有离开,她一直躲在青月宫中,等待你去接她。”   招凝看向贺捷,贺捷冷笑,毫不在意。   “当年项鸿轩一掌击碎你的命魂,是贺捷用小竹的命填补的。”招凝漠然说道,“所谓的人魂和天魂弥补命魂的损失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他拿的就是小竹的命。”   “能活下来,完全是因为小竹最后见识到了贺捷的恶。”   彼时天阳仙宗,小竹跪在芷月床前,悲恸大喊着,“宫主,宫主,你不会有事的,你一定能醒过来的。”   贺捷却说道,“她现在还活着,完全是元婴的力量还没有完全散去,她的命魂已经在散了。”   “求求你。”小竹跪爬到贺捷身边,“求求你,救救宫主,救救宫主,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贺捷彼时还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他向小竹伸出手安抚道,“乖,小竹,我知道你是个忠心的,如果要那你的命来换呢。”   “可以。”小竹义无反顾的说道,“小竹的命本来就是宫主捡的,就那我的命去换吧,求求你,一定要让宫主活下去。”   “好。”贺捷拉长声音。   小竹闭上眼,等待着贺捷的施法,可是她没有等到去填补芷月的命魂,却感觉到一只手控制在小竹头顶。   紧接着磅礴的魔气灌入小竹体内,小竹骤然睁开眼,眼中在失去清明之前,不可肆意的看向他。   而贺捷却冷冷道,“该死的项鸿轩,险些让我压制不住这鬼魔面。”   因为项鸿轩天阳大殿的大乱,贺捷鬼魔面躁动,身上积攒了大量的魔气,而此刻小竹便是一个容器,成为灌输魔气的瓶子。   小竹瞪大的眼睛不断变化,直至失去眼白,变成一团血色浑浊,她身上出现青色魔印。   贺捷散了一些魔气之后,缓缓吐出一口气,抬手一甩,将小竹扔开。   小竹倒在地上,身体不断的抽搐,魔气不断在她身体里肆虐,当侵入到识海,她就彻底消散在世间。   闭眼之时,她看向贺捷站在芷月床前,他说,“不过是命魂罢了,有鬼魔面在手,凝聚命魂又算什么呢。”   “宫主……”意识消散之前,她依旧在呢喃喊着。   哪怕知道了这些,芷月依旧没有其他的动作,她只是将小竹紧紧的扣在怀里。   彭玚这时补充道,“你不能将魔化尸体暴露出来,至少不能让她直接出现在天阳仙宗里,于是你将她扔进了云纺仙缘城外的地下火山中,那里的岩浆可以轻易损毁一切尸体,可是直至半年前,你发现有些灌住魔气的尸体并不会完全死去,甚至还是能偷溜出来,为了不影响你的谋划,你诓骗本座,去那里镇守阵法!”   彭玚终于将心中的怒火发出,这一连串的算计,彭玚看着眼前这个人,简直后背发寒。   贺捷哈哈大笑,“那又如何,又如何!”   有人被贺捷的态度气的想当场绞杀他,可奇怪的是,明明是招凝等人揭露的他,却丝毫不急于杀他,似乎并不害怕再起意外。   “芷月。”她走近芷月,半蹲在芷月身边,“你看看小竹,不是回不了头,是你不想要回头。”   “我真的回得了头吗?太久了,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回头了。”芷月抬手抚摸着小竹的脸,“对不起,小竹,我不是一个好姐姐,让你流落到这般的地步。”   项鸿轩一见芷月这般态度,恨铁不成钢,“芷月,小竹凭借着最后一丝清明,才让自己没有魔化,让自己从那地底走出来,只是为了提醒你,提醒你小心贺捷,你还没有明白吗,贺捷不过是将你当作工具,一个摆在明面上,可以随意安排的工具。”   “炽阳修真界的仇恨最后加持在天阳仙宗身上,而你又被推上了天阳仙宗的台前,你以为你会承受着什么,你在代替他承受天谴!”   芷月紧紧闭上了眼,她缓慢将目光挪到项鸿轩身上,所有人都在同她说,因为根源不再她,所有人都希望她回头是岸,希望她说出贺捷的阴谋和来历。   可是……   招凝垂眸,她知道,芷月劝不回来了。   芷月看着贺捷,忽而开口,“贺捷,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跟在你身边吗?”   贺捷没有说话,芷月却说,“因为当年我也和小竹一样,而你就是我。”   她摸着小竹的头,笑道,“虽然我再次遇见你的时候,就知道你已经不是我知道的那个贺捷了,但我总是骗自己,直至骗到最后,已经深陷其中了。”   “哈哈哈哈哈。”她大笑着,“结束了。”   于是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她身上迸发出强烈的光芒,元婴与她的肉身合二为一,却不断的迸发出力量,这是要……自爆。   招凝本有能力在此之前拦下,但她没有出手。   芷月在寻求解脱吧?不,她在帮贺捷。   “哈哈哈哈。”贺捷大笑,“够了!”   这自曝让方圆百里皆震动,虚空呈现出重重裂痕,甚至冲开了贺捷外侧的囚笼。   他猛的吐出一口鲜血,知道此刻遁逃毫无意义。   于是,鬼魔面开始诡变,遥远的有什么在呼应,直至一道光从虚空未知处来,投射在天阳仙宗的大殿之上。   大殿异化,周遭山脉亦异化,天空失去光线,空间陷入阴暗,所有的一切都覆上阴气与死气,天阳仙宗扭曲成鬼域。   遥远之处,有如剑般三座岩峰拔地而起,像坟碑,更像是门。   那是……鬼神冢。   一瞬间,鬼神冢大门打开,无法抗拒的吸力,向所有人迸发出来。   无数人哪怕是元婴上人都无法抗拒,皆都被撕扯上天,直冲鬼神冢而去。   “都去鬼神冢,为鬼神陪葬吧。”   贺捷已在入口之处,他狂妄咆哮。   可在这一时,他又见撕扯的虚空中,招凝、彭玚、尚夏等人身形均无恙,更是可以无视吸扯之力,彭玚嘴角更是勾着一丝笑意。   贺捷听见他们的嘲笑。   “倒是真能忍啊。我都以为鬼神冢再也诈不出来了。”   “鬼神的遗愿,该替他完成了。” 第295章   即使贺捷此刻察觉到了不对劲, 但一切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冲入鬼神冢中。   鬼神冢已开始,鬼域降临, 除非鬼神冢回收鬼域, 无路可去。   贺捷的身影消失。   眼看着在场所有人都要被吸入鬼神冢。   “尚夏!”彭玚猛地爆喝了一声。   尚夏他上前一步,眉心一点星光闪动, 熟稔掐出法决, 法印渐而复杂,并向四周极速扩散, 法印中甩出无数道光丝,将鬼神冢吸噬的人捆锁住。   “鬼神之地, 继承之名,法则之下,禁!”   在光丝与吸噬之力两方角逐中挣扎的人, 瞬而被禁锢。   贺捷以为鬼域之中无法控、无可躲, 可有一人可以,便是尚夏, 他乃鬼神传承者,此地他虽然不能完全执掌, 但法则会最大程度上倾向他, 这是对鬼神认可的回应。   “归!”尚夏再一声。   只见那些光丝骤然亮了几分, 鬼域的黑暗触及光线, 像是触及什么可怕之物, 骤然回缩,直至最后, 鬼域仅仅缩小在鬼神冢区域,天阳仙宗恢复部分。   原本被吸入到半空的弟子, 都已经解除定格。   他们从半空摔下。有人尚未清醒,“快逃,快逃,鬼域降临了!”   “鬼神灭世,救命啊!”   “……”   “闭嘴。”有摔下来的人呵了一声,“我们没有被吸进去。”   还有人早已清醒,注视着不远处的三座岩峰,又垂涎又畏惧,“传闻鬼神冢中全是鬼神当年击杀的那些冤魂,甚至还有元神境界的残魂。”   “……”   各种悄声讨论蔓延。   “可还好?”招凝问尚夏,尚夏脸色很是苍白。   “太姑奶奶,我没事,只是人太多了,我没禁锢全。”他眉头紧皱,“那些元婴大能……”   尚夏能拽住那些金丹真人已经是越阶之力,可元婴上人欲避,光丝连触碰都别想。   “好像有两个大能闯进去了。”   “无妨。”招凝道。   她转眸看彭玚,彭玚会意,吩咐单舒等人,“我们进去之后,你们先回云纺仙缘城等我们。”   妍玉再怎么对鬼神冢中好奇,也不会在冲动,让他们带自己进去,便跟着其他人点点头。   众人向鬼神冢的大门飞跃过去。   地上的低阶修士们看他们,都不由低下头,是敬畏还是羞愧,无可知,只知之前的怀疑都变得可笑。   这时两道光华追着招凝等人来。   “等等。”   招凝转眸,却是石越泽和纪岫。   “里面甚是危险。我们同你们一块去。”石越泽对招凝道。   彭玚对他们稍有了解,却不知他们为何多次相助。   招凝只是点点头。   尚夏朝两人微微一礼,“石宗主,纪长老。”   纪岫朝他颔首,只是好生打量了他一下,“你小子看不出来啊,竟然获得鬼神的传承。”   “都是太姑奶奶相助。”尚夏摇头。   于是纪岫和石越泽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招凝身上,这会儿,那目光就变得诡异极了。   尚夏有些看不懂了,只感觉这目光中憋着奇异的笑。   下一刻,他还没有看清影子,二人便一左一右将招凝夹在两边,“你怎么变成这幅模样了。”   纪岫哈哈大笑,“我都不敢认了。”   “可不是,我辨认了许久,都想不通,我们小仙子都已经是元婴后期了,也没有任何的寿元损伤,怎么就变得这般苍老了。”   纪岫胳膊蹭了蹭招凝,“你可想过,师兄若是看到你这幅模样……”   话还没有说完,就收到了招凝幽幽的目光,纪岫瞬而一僵,连忙在自己的嘴前交叠手指,闭嘴不言。   “这其余的事情,以后再说,先把贺捷的事情处理完了。”招凝说道。   说完便上前而去,一道流光径直划向三座岩峰。   石越泽瞪了纪岫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   纪岫尴尬的摇了摇扇子,“这不是多年不见,一时间说快了,得了,是我的不是,快追上吧。”   彭玚在后看着,眉头微微一挑,“难怪了,原来是熟人。”说着也跟了过去。   项鸿轩好似在知道招凝身份之后,更加不喜在说话了,又变成那副沉默的样子,可是依旧跟在他们的身后。   独留尚夏在原地有些凌乱,一时间没有理清他们同太姑奶奶的关系。   “小仙子?”尚夏歪着头,神色很是纠结,不过现在也不是纠结的时候,所有上人都已经前往大门,尚夏不能再等待,他跟着追了上去。   三座岩峰最中间,是一处巨大的空间,到了近处,才发现,这里的云层很低,不过笼罩在半山腰上,但是有许多光柱从云层中射下,好似形成了一根根顶天的立柱。   他们站在中央,石越泽还在招凝身边说着,“我有一种很不舒服的预兆,鬼神之墓绝非如他本性那般善意。”   “听说还埋葬着他杀死了三百万有余的恶尸。不过,有尚夏在,我们应该撞不上。”   这一语将两人乃至项鸿轩都是一惊,“我们得小心些。”   众人等到尚夏到来,尚夏借助他的传承之力,找到相对安全的路。   鬼神冢的内侧是一片混沌,无法用肉眼辨识,连神识都似乎被压缩在周身,根本无从探寻。   他们没有在多话,径直进入了鬼神冢中。   刚进入这片混沌的区域,便感觉到了一种压迫力,这压迫力让人无法在混沌中御空飞行,当他们以为是禁空之力的时候,他们放弃了御空,这才发现本就可以浮在空中似的。   可是再去寻找他人,竟然失去了他们的踪迹。   这不是在半空浮着,而是一点反馈都没有的下坠,古怪至极,只能施展法术让自己定格在空中。   “纪岫。”纪岫猛而转身,瞧见是招凝,缓缓松了一口气,“还好你在,我还以为都已经分散了。你看见石越泽他们了吗?”   招凝摇摇头,“没有看见,估计已经分散了,我们还是找找。”   纪岫点头,“这个地方实在太过诡异了,根本没有办法辨别方向。”   “去找尚夏,尚夏应该能找到方向。”   纪岫点头,“对。”   他们在混沌中去搜寻尚夏和其他人的踪影,可是没有了神识,雾气屏蔽了感知,他们仿若是个凡人,只能凭借肉耳和肉眼去搜寻。   他们寻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他们的踪迹。   纪岫忽而感觉到不对劲,他猛然朝一侧看去,那一方不过是空洞的雾气,并没有其余的东西。   “你感觉到了吗?”   他神色凝重的对招凝说道。   招凝点头,眉头蹙起,“雾气里有什么东西,不是他们,而是什么东西在窥视着我们。”   纪岫一展扇子,扇中剑出鞘,“这里绝非是寻常的迷雾之地,更不是安全之路,必有诡物藏匿,且小心些。”   招凝点头,却只是盯着那处方向,“会不会是贺捷?”   纪岫一愣,可又忆及他们说起“贺捷是这里执掌者”,又觉不对“执掌者怎么会困在边缘迷雾地带”,但可能性低,不代表绝无可能,更何况这是招凝的判断,她从不做没把握的结论。   他神色瞬而冷了,直接冲了上去,剑光划开浓雾,却没有找到丝毫的踪迹。   他转眸看招凝,更加肯定了招凝的猜测,神色愈加凝重。   纪岫眸子猛地一沉,忽然施展大法,法印以扇剑为中心,却见扇剑分化出无数剑影,而后汇聚成一只巨大扇子般的东西,他猛然一挥。   周围的雾气都因此清退了数丈,直至到第十丈之时,忽而有一道屏障猛然铺开,硬生生接下他的一击。   “在那里!”招凝忽然喊道,而她也跟着动手,掌中一动却是一把锋锐长剑。   纪岫没注意,只以为她要帮自己,便吼了一声,“我来便可!你且等等!”   法决再一转,扇剑发出耀眼的光华,光华之中的力量迸发出来,整个雾气似乎都在退缩,他猛然向前方攻击而去。   但那边却没有施展攻击,而是将屏障更加固化了一些。   “该死!”纪岫啐骂,转而法决之威更上一层,有招凝在旁侧,他丝毫没有保存实力。   却听前方突兀传来一声爆喝。   “纪岫,你疯了!”   纪岫一怔,这声音熟悉至极,好似是石越泽的。   这时另一道极其锋锐的剑光划过,竟然直接展开了一片区域,纪岫的法力受到牵制,便是在这一时刻,石越泽出现在旁侧的一道虚空中。   他指着纪岫笑骂道,“你小子,是不是不认识人了,竟然直接对我攻击。”   “我唤了你们多少声,你们都不回应,反而反手来攻击我。”石越泽不过是抱怨两句,他知道这地方有诡异。   纪岫听他这么一说,便明白,面前的人当真是石越泽了,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对招凝道,“我们误会了,是石越泽。”   “嗯。”可是招凝似乎还是一副戒备的模样,这让纪岫心中一咯噔,再看向石越泽不知怎么就陷入一种怀疑中。   不过现在这个情况,总不能直接揭穿,他装模作样,“我们适才感觉到附近有窥视,是你?”   “不是我又能是谁。”石越泽说道,“我寻了你们很久,跟了你们一路了,只听见说话声却总是遇不见人。”   “这里的确诡异极了。”纪岫说道,“我们还是先去找其他人吧。特别是那个尚夏,他是鬼神传人,他应该是唯一有办法找出正确的路的人。”   招凝说道,“你确定一直跟着我们,适才的窥视可不是在你出现的地方?”   她在质疑石越泽,石越泽一愣,本想说“这里没有方向,从何处出来都有可能,无须多疑”,转念一想,这不是招凝的性格,不一定是质疑自己,难道她察觉到其他什么?   纪岫似乎也是这般想着,“难不成是他们?”   “且去看看。”   说着两人便往前方去,空留招凝在原地愈加觉得奇怪。   果真。一道血光在前方一闪而过,他们注意到人影。   “彭宗师!”纪岫大喊道。   可奇怪的是,彭玚只是冷漠的转过头,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并没有说什么,他们觉得奇怪,但是当他们靠近的时候,彭玚忽而对他们发动了攻击。   “你做什么?!”纪岫喊道,一面避开了他的攻势。   石越泽意识到,“他可能像你们刚才那样,把我们认错了。”   “该如何是好。”纪岫问道。   招凝追了上来,“既然没有办法分清,那只能强行让他清楚了。”   说着,他猛地冲了上去,竟然直接给彭玚来了一剑,他的速度极快,以致于彭玚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招凝?!”纪岫被她这般做法惊呆了。   这般冲动的一剑,好似不太符合招凝的性格。   可是纪岫和石越泽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难道这是诡物伪装的?   而恰在此时,对方就已经醒了过来,捂着手臂上的剑上,惊讶至极,“这是怎么回事。”   招凝不说话,纪岫摸了摸鼻子,石越泽假意安慰道,“没事,我们误认了,适才他们也险些认错我。”   彭玚状似恍然,只是盯着招凝,又盯着他俩,几人的目光同时互相打量着。   “这样啊,我们先走吧。”   招凝坠在最后,纪岫忽而悄声问道,“这家伙是不是有问题。”   招凝没有回答,可是没有回答似乎在纪岫看来就是默认了。   石越泽看他们低语,隐隐泛起一丝警惕,而彭玚在接触到他们以来就隐隐觉得不对劲。   下一刻,不约而同的,竟然同时的向对方发起了攻击,三人气势瞬间形成角逐之势。   “你到底是什么人。”三人同一时间斥问对方。   可就在这一时间,招凝忽而说道,“这里恐怕隐藏着魔。”   这一句话瞬间提醒,不知道是在提醒谁,但谁的目光都不太好相与。   紧接着,所有人的力量陡然爆发,都在相信对方就是魔。   而他们没有一人对招凝发出质疑。   而就在这时,他们的另一侧忽而传来尚夏惊愕的声音,“几位上人,你们在做什么?”   众人在打斗之中分神去看了一眼尚夏。   彭玚正要提醒,“滚开,他们之中有人被魔影响。”可是话还没有说完陡然愣住。   “你他娘的才是魔,尚小子,你走远点。”可同样的余光一横向尚夏的方向,也跟着怔住。   纪岫因此得了一丝先机,抬脚就欲将身边的彭玚踹出去,却不想一道清光笼罩在他的脚上,阻拦了他的动作,他自然能辨认出这是谁的法力。   他有些不满,转头就欲质问,“招凝,为……”   “何”字还没有脱口而出,便发现……竟然有两个招凝。   原本那位置冷眼旁观的招凝,以及站在尚夏身边刚刚才出现的招凝,而这个招凝手掌微微抬起,清光浮动在掌心,正是她刚刚阻止了纪岫。   显然三个人同时注意到了两个招凝,真假招凝。   三个人全都呆了。   “怎么回事。”彭玚说道,“为何会出现两个人,你们到底是真实的,还是幻象。”   彭玚眉头紧紧皱着,即便已经是元婴境界了,在元神尊者的余威之下,他仿若像个蝼蚁,根本没有办法判断,即便直觉告诉他,这里面的人似乎都没有魔。   尚夏被这样的场面弄蒙了,听着他们说两个招凝,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身边的招凝。   招凝低眸看他,“需要太姑奶奶给你证明什么吗?”   尚夏一激灵,好似又想起了那日通天梯上太姑奶奶的试炼,他咳了一声,提醒几人,“诸位前辈是不是弄错了,哪里有两个太姑奶奶,太姑奶奶不就在我身边吗?那个……那个……”   他指着对方,“那个不是……项宗主吗?”   这样指认,让三人触不及防,转而看向“招凝”,难以理解怎么会将项鸿轩和招凝弄混。   不过这一时间,好似也能解答之前“招凝”多疑而冲动的举动。   “招凝”抱臂看着他们,“你们在说什么,我并不清楚,你们有没有朝我喊她的名字。我还觉得古怪,你们对我为何这般亲近了。”   一时间,三人倍感尴尬,转而将自己的法力收回。   在看向招凝,瞧着她好似看戏的目光,好像有些无地自容了。   “那个……”纪岫假咳了一声,“招凝,是我搞错了。”   但招凝并没有应,只是淡淡的说,“不,我不是招凝,我是林影。”   众人一愣,转而意识到这是招凝在回应他们刚才说“为何有两个招凝”,这是回过头来在调笑他们呢。   “咳。”石越泽跟着咳了一声,“招凝,啊不,林师妹啊,这笑话有点冷。”   尚夏错愕的看向招凝,招凝的名字在昆虚哪怕是在清霄宗都甚少人提及,但是林影这个名字就不一样了,这个名字每次被提及,都是撼天动地的实力以及同清霄宗那位传说首座略有暧昧的传言。   他咽了咽口水,这一时间,忽然懂了,面前这位太姑奶奶的身份到底有多吓人。   “这幻象可以去除吗?”项鸿轩忽然插嘴道,他似乎并不想以招凝的模样呈现,最重要的是,他自己感知不到自己变化的招凝模样到底是什么模样。   “这里是魔之领域。”招凝说道,“你们受到魔的影响,没有办法改变别人眼中自己的模样,只有走出这里,自然能够恢复原状。”   石越泽三人看看项鸿轩,又看看招凝,两个招凝在面前着实不习惯。   “魔之领域?但是没有感觉到这里有魔的踪迹。”彭玚疑惑道。   尚夏解释,“太姑奶奶推测,这里可能是鬼神设下的一道屏障,借助地魔的力量开辟的一道空间,防止里面的冤魂从此地逃走。同时也尽可能的阻挡外人进入。只是没有边界,容易迷失,没有危险的。”   他又偷偷摸摸的看了他们一眼,好似在说,除非你们自己彼此攻击。   贺捷还没有抓到,反倒是被屏障摆了一道,着实有些丢人现眼。   石越泽和纪岫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有些灰溜溜的。   而项鸿轩被这一句提醒,陡而意识到一件事,“贺捷不在这里吗?”   “早就说了,他抢夺了这里的执掌权。”   项鸿轩咬牙,“贺捷果真就是三千年前的人。”   “他肯定是。”彭玚说道,“就是不知道,这三千年他到底怎么变成这般样子的,若是他潜心修炼,凭借他的天赋,足以在九州立足,又何须用这样的方法。”   他疑惑完,又跳跃思维的补了一句,“还有,项宗主,说话就说话,便顶着招凝的模样做这样变扭的动作。”   项鸿轩本怒火再燃,被他一句话瞬间浇息了,只下意识的瞪了他一眼。   却不想被彭玚一指,好似在说,看,就是这变扭动作。   项鸿轩彻底泄气了。   招凝手中提起了一盏宫灯,宫灯之中闪烁着微弱的烛光,好似微风一触就要熄灭了。   就在这时,招凝却道,“他不一定是活了三千年。”   先天圣德长明灯点亮了一条勘破魔障的路,她带着众人向前走。   纪岫不解,“招凝,你这说是何意,大典之上,不是你们说他并非三百岁,而是三千年的人吗?而且还说他窃取了鬼魔面。”   “我们知道他拿走了鬼魔面。”招凝说道,“但是我们对元华和贺捷真正的身份,其实并不确定。”   她忽而一顿,转而侧身看他们,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所以,我当时拒绝证明。”   纪岫和石越泽都惊呆了,想起招凝在大典上那般决绝的模样,怎么都没有想到,招凝这般做法,是……是无凭嚣张之举。   石越泽哭笑不得,“招凝啊招凝,我突然觉得林影还当真就是你了。”   林影彰显的高傲、威赫和张扬,其实都内敛在招凝骨子里,不然也不会这样坚定去做。   “其实,这件事情,还有很多疑点。”   招凝继续着,“第一便是贺捷的寿元,贺捷我早就在昆虚就遇见过他,他当时的确就是一个刚刚练气的卖矿小贩,后来在阳州也同他接触过数次,我能明显感觉到随着他境界提升,那寿元外显的精气神,是二十多岁到三百多岁的变化;   第二便是贺捷此番的表现,若是贺捷已经活了三千年了,并且拿到鬼魔面已经三千年了,为什么到三千年后今天才压制不住,为何从三百年前才开始行动……”   招凝这般分析,一时间众人都沉默了,确实,当时在大典之上,各种状况调动着众人的情绪,让人没有办法冷静下来思考这些细节。   现在想想,的确每一处都是有漏洞的。   “太姑奶奶。”尚夏突然犹疑的说道,“你这般分析,就好像贺捷好似……好似是穿越的,从三千年前突兀穿越到三百年前。”   招凝步子一顿,她转眸看尚夏,尚夏顿了顿更加详细的解释道,“你看,这个贺捷中间三百年都是空白的,没有魔化,没有寿岁的增长,不就是直接跳跃了三千年的时间吗?”   他说完又感觉不对,“可是,若是鬼神面幻化成了元华,他这三千年也不算完全的空白。”   “不。”彭玚突然否定,“我活了一千八百年,路过阳州无数次,其实从未见到过元华这个人,甚至对这个人根本没有印象。他应该也是这几百年才突兀高调的。”   “对。”纪岫附和,“是从昆虚魔乱之后,阳州那边若是有大事,天阳仙宗便会有意识无意识的,透露他们宗门中有这么一位大人物。起初,我们还以为是叶枫的死讯,导致天阳仙宗必须重新树立威望,故而将他推到台前来。这般一看……”   他们几人对视一眼,“贺捷这三千年果真是空白的。”   “我行走修真界三四百年,从未听说过这般逆天的法术……”项鸿轩迟疑着。   “别说你三四百年,我一千八百年亦是没有听说这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彭玚皱眉,“难不成是他那通天灵宝的作用?”   这一刻,众人沉默,这贺捷远比想象的更难办。   过了几个呼吸之后,纪岫忽而一拍手,猛地喊招凝,“招凝,师兄他不是……”   招凝转眸看他,“也只有这种可能了。”   百年前,秦恪渊从时墟回归,却一下子损耗了三千年的寿命。   后来才知,他硬生生在时墟耗了三千年才回到九州,可是九州不过过了三四十年。   时墟,时间混乱之地,师叔去的地方三千年对九洲来说转瞬即逝,会不会时墟还有其他的地方,九州的三千年对它也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   “你们是说……”石越泽突然意识到他们在暗指什么。   可是话说了一半便也不说了,彭玚在他们的神色中,神色愈加凝重,唯有尚夏和项鸿轩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事。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项鸿轩皱着眉说道。   彭玚却说,“不是哑谜,只是现在还不是随口便能说的地步,等过来一段时间,你们都会知晓的。你们只要知道,确实有可能做到三千年时空穿越就行了。”   尚夏瞪大眼睛,这样的结论冲击这他百年堪堪完善的世界观。   他想要询问什么,可就在这时,招凝却说,“出口到了。小心谨慎。”   刚才的推测闲语立刻收回了。   众人警惕的闯出迷雾空间,好似穿越了一道无形的阻碍,再次回到视野清明之地,这一眼望去却全然不同。   所有的地面都开阖成无数的裂缝,裂缝中泛着暗紫的光华,不一会儿,就有阴气从裂缝中飘出来,但很快,裂缝中传来一丝吸力,将他们全部吸收回去。   他们听到这些阴气之中传来渗透神魂的嘶吼,那并不是流于耳边声音。   整片区域都笼罩在一股彻骨的寒凉中,哪怕尚夏已经是筑基境界了,初入此处,便下意识的抱着胳膊,不断的发抖。   项鸿轩扔了一块石头给他,尚夏下意识去接,却没有想到却极其烫手,让他险些扔出。   “别扔。这是地底极火石,落地既成火山口。”项鸿轩吓他。   招凝忽而跟着补了句,“三十万下品灵石。”   这一句好似比项鸿轩的那句恐吓更加有作用,他连忙打出一道灵光,将地底极火石包裹住,用长袖包裹着,这般取暖,这才稍稍缓和了些。   “这些阴气怎么这么重。”他看向地面,地面凝结了厚厚的冰霜,“都已经实化了。”   他目色缓缓黯淡下来,“鬼神前辈,竟然做到这般境界。将此地变成地狱,用自己余威镇压着被他杀死的魂灵。这就是‘我不如地狱,谁入地狱’吗?”   “好句。”纪岫看的清朗,经历了当年昆虚魔乱和清霄重振,对这种程度已经练就了一身的坦然,此时此刻,还能称赞尚夏一声,但也因为这样的插入,使得尚夏刚刚提起的难过,又被压了回去。   “能感知到异常的痕迹吗?”招凝问道。   石越泽说道,“前方似有打斗的痕迹,就是不知道是那两个强行闯进来的元婴,还是贺捷的。”   “他应该会直接奔着主墓室去。”尚夏说道,“他现在被困在鬼神冢中,只能控制着鬼神冢来想办法逃离。不过,他如果控制鬼神冢,我应该能感应到。现在,他还没有到主墓室。”   “看来还在附近。”项鸿轩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如直接往主墓室去等他。”   招凝认可,同他们径直往主墓室的方向去。   这是一片极其开阔的区域,顶上有天光,脚下有地面,而主墓室便是前方肉眼可及的山峰。   有招凝的先天圣德长明灯带路,众人并没有遇到什么阴灵骚扰。   但不可避免的看到了一些诡异的景象,有些阴气并不会在第一时间被地裂收回,便会在附近游走,但他们遇见的时候。   他们诡异的发现,这些阴气开始幻化成他们的模样。   “这……刚恢复原本的样子,怎么又来了好几个招凝。”石越泽头疼地说道。   彭玚冷冷而笑,“果真,好熟悉的幻阵之力。”   “幻阵?”纪岫不解。   彭玚解释道,“我被贺捷诓骗去地底做阵法核心的时候,那阵法便亦是这些,他们将我的力量转化成来人的对手。”   彭玚是有感知的,他能清楚的看到招凝当时经历了什么,但是他收阵法控制,无法协助招凝,同一时间,他也试图借着招凝闯入,突破阵法。   “此阵法甚是厉害,可要试一试?”他竟然这般对纪岫说道。   纪岫愕然,而后遥遥扇子,“谢了彭前辈,还是不用耽误时间了,我们知道可以厉害就好了。”   可是,随着周围的魂灵原来越多,好似有古怪的力量在汇聚,瞬间,有一道魂影突破了先天圣德长明灯的屏障。   它扑向最后的项鸿轩。   “小心!”纪岫大喊。   项鸿轩瞬而树起一道防护,同一时间一脚踹出,力量瞬间反伤到他自己身上,他猛的翻飞出去,飞出百丈之远,他一个反身,在地面上翻滚,紧接着落在一处高岩上。   那魂影彻底成了他的模样,紧追不放,从他背后偷袭,项鸿轩竟然没有躲,似是被什么夺去了注意力。   直至阴气要触碰到他时,一道剑意从他背后划过,暂且阻了阴气的攻击,但同时也使得一道剑意向他们几人冲来。   “这东西当真是无穷无尽。”   “这阵法就是以己对抗自己。难者欲难,易者欲易。”   招凝突然提醒,“尚夏,起隔绝之阵。”   尚夏一惊,这是之前同他说好的,一旦发现踪迹,让他牵引鬼神冢法则隐匿他们的气息。   几人停止了动作,转而向项鸿轩方向聚集。   高山坍塌一半,废墟重新堆砌成新的山头。   山头上,有三人对峙着,正是贺捷和两个闯入的元婴。   其中一个元婴道貌岸然的吼道,“贺捷,你这个魔头,竟然祸乱整个阳州,今日我们必杀你。”   另一元婴冷笑,“贺捷,你逃不了了。”   贺捷怎么也没有想到,还有人这般贪婪不怕死,但倒是来的正好。   他假意讽刺着,暗中积蓄力量,“你们不必假惺惺的,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要做什么,你们不过是想要鬼神的宝藏。”   “笑话,不可能的。”   “贺捷,你现在没有资格在跟我们讨价还价。”   “你以为你能走出这个鬼神冢吗?鬼神冢降临,到时天宫必然不会管。你以为你到时候还能活下去吗?!”   这些人心里的算盘打的清清楚楚。   贺捷冷笑,“做梦去吧。在我死之前,你们先去喂魔吧!”   就见贺捷周身忽然散发出强烈的光华,庞大的地魔法相从他背后站起,遮天蔽日的阴影瞬间将这两人整个笼罩。   这两人大惊失色,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逃,却走不出咫尺,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扼住了他们的脖子,窒息感让他们几近死亡,就在这时,其中一个元婴离体而出,却正巧纳入一只大掌中。   紧接着,魔气倒灌入元婴体内,元婴极速膨胀,直至最后碎了,被地魔法相吸噬入腹。   另一人见状,万分恐惧,连连求饶,但贺捷舔舔嘴角,好似凶兽未吃痛快的不爽感。   “啊……”下一刻,另一人毙命。   贺捷摇晃着身体,似察觉到什么,往另一方看去,先得到的却是“啪啪”掌声。   五人站在高峰之上,而中间招凝的目光没有丝毫情绪,却让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漠视。   拍手的是项鸿轩。   “贺捷,噬神养魔,原来这才是你。” 第296章   “贺捷!昆虚魔乱, 朱州红袍,阳州征伐……这三百年间,一桩桩一件件哪里没有你的影子!”项鸿轩怒斥道, “当年, 你以为用岳凌飞这个假身份死去就一切结束了,你就可以东山再起了吗?!”   贺捷自知已经到了如此境地, 已无力回天, 他阴冷笑着,那笑声好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恶鬼。   “哈哈哈, 对,是我, 都是我,三百年时间,你们都在我股掌之中, 哈哈哈哈。”   纪岫皱眉, “贺捷,你知道有多少人在这三百年大乱中死去吗?你知道有多少怨魂不得重入轮回吗?你倒好, 将一切因果嫁接在天阳仙宗和其他人头上,你自己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贺捷, 你当真是被魔影响了, 还是你本身就是个魔。”   贺捷盯着他, 笑声并没停止, 面色神色却已经扭曲。   “人,他们, 你们,我大发慈悲的告诉你 , 都不是人,都不过是剧情里的工具而已,工具死了,又有什么可惜的呢。想想看,这九州就像是个蚂蚁巢穴,我踩死一只蚂蚁,还是将银水全部灌进蚁穴灭其族,对我又有什么影响呢!”   他的形容让所有人都气得发抖,纪岫指着他,甚至一时间忘记该说什么。   “贺捷,你错了。”招凝冷漠道,“我不知道你是从何而来,为何只把九州当作你的游戏之地,可到如今,你应该清楚,既然已经进入游戏,你也不过是其中的蝼蚁之一,你永远不可能比九州任何一人高高在上。”   贺捷目光盯着她,“沈招凝……哈哈……是,你说的对,但,你是唯一没有资格这么说的人!活到最后的都该死,你们不过活在光环之下!”   说到最后,他的疯言疯语众人已经听不懂了。   项鸿轩抬手一展,青罡剑蓄势待发,“跟他那么多废话做什么,直接杀了他,什么都结束了!”   说着,项鸿轩也不待他们的回应,已经身如利剑向贺捷飞去,但贺捷的注意力却丝毫不在他身上,依旧盯着招凝,“你们杀不死我的,你们都会成为我晋升的工具!”   随着他的话语,他双臂抬起,地魔法相六臂同时掐出法决,一道风沙屏障在他身前骤然出现。   逼近的项鸿轩一惊,剑诀转换,转攻为守,身形在半空中旋转向后,退了数十丈才堪堪站稳。   而眼前,风沙已经成漩涡,以贺捷为中心向外扩散,每向外扩散一层,地面的裂缝中就会抻出一只恶鬼爪,恶鬼爪缓慢的撑着地裂边缘,将自己从中拔出来。   这样的情形转瞬在整个鬼神冢中蔓延,眨眼的时间,从地底爬出来的恶尸围绕着贺捷形成一只庞大的恶尸军队。   这已经不是肉眼可以衡量的数量了,当年景耀鬼神斩杀了多少恶人,此地便聚集着多少恶尸。   三百多万的恶尸还残留着当年的实力,哪怕此刻四名元婴在场,也是顷刻间被淹没的危机。   但好在,尚夏站出一步,凭借自己鬼神传承者的身份,强行在众人外围形成一圈鬼神庇护,恶尸没有第一时间冲入,只是恶狠狠地盯着。   项鸿轩吃了亏,他本就在外围,数只恶尸从地面钻出来之时,瞬间从地上弹跳起,直接抓住了项鸿轩的脚腕,项鸿轩一时不查,竟生生向下被拖了三丈。   纪岫和石越泽帮了他一把,解决了最影响他反击的恶尸,他周身神光一震,将扑上他身的恶尸全部崩碎,向后一转,回归鬼神庇护之中。   贺捷的目光冷冷锁着这道光幕,“鬼神庇佑。呵,本座就说,你们怎么能这么轻易抵达这里,难怪,难怪……”   他的目光落在中央的尚夏身上,尚夏不惧,只是这冰冷而弑杀的力量让他险些软倒在地,这是实力的差距。   招凝挡在他身前。   招凝道,“鬼神以身震百万恶尸,贺捷,你不应该将他们唤醒。”   “鬼神?”贺捷哈哈大笑,“鬼神算什么,他想改变九州的局势,不可能的,九州的命运注定是被大清洗的。还不如让我,好好玩弄这片大陆,哈哈哈哈……你们想要杀我?好呀,来啊,来感受恶尸大军的愤怒吧。”   说着他法决一转,整个鬼神冢空间中的恶尸同时嘶吼一声,这嘶吼惊天震地,再一眨眼,不管是否有鬼神庇护,这些恶尸都毫无顾虑的向他们冲来,即使最开始的一波被他们斩杀,但是这庞大的数量源源不断的扑来,直至最后他们也没有办法让它们远离庇护光圈。   当第百只恶尸扑向光圈之时,尚夏身形晃了晃,他已经撑到了极致。   “尚夏!”彭玚喊了一声,“不用管我们,将你自己保护好!”   “不!”尚夏却咬牙否决,“我今日来,不是给前辈拖后腿的!”   他生生咽下了一口血,法决一转,十成修为迸发,光圈的光华更亮几分。   可是,很快,这百万恶尸已经靠的极紧了,踩着前几批恶尸的尸体堆叠而起,直至在高处相接在一起,好似形成了一座山峰,压在了他们的头顶,光线已经无法进入,空气中弥漫着无尽恶意、秽气与魔念。   “哈哈哈哈哈……”隔着百万恶尸的尸潮还能听见远处贺捷猖狂的大笑。   “啊——”尚夏不过筑基境界,到底是支撑不住了,庇护之光瞬间崩毁,百万恶尸向内部填来。   “去死吧,去死吧,都去死吧——”贺捷在外嚣张大喊,同时伴随着似魔的吼声,“在鬼神冢与本座相争,自不量力!”   然而,他尾音未落,便见堆叠的百万恶尸中闪过一道金光,起初是一道,紧接着又渗出一片,直至最后在所有恶尸堆叠的缝隙间迸发。   太虚无妄第四爻,封禁,领域。   所有百万恶尸一瞬定格,而项鸿轩、纪岫和石越泽同时施展大法,只听一声轰然,以他们为中心方圆半里之内的所有恶尸都被抛飞出去。   风沙裹着恶尸的残碎弥漫着,隔着血糜般的雾,四人与贺捷对峙。   贺捷眸中森冷,目光好似滴血,“好,很好,能抵抗的了第一次,你们以为能抵抗的了成百上千次吗?做梦去吧!”   说着他再一次驱动混乱的恶尸群体,眼看着恶尸再要逼近。   招凝示意纪岫,纪岫暗点头,后退至尚夏身边,下一刻,其余三人已经一瞬消失。   “破碎虚空?!”贺捷冷笑着揭露他们,周身神光已迸发到极致,紫色的光华牵引着整个鬼神冢的死气、魔气、杀气以及秽气。   地魔法相在他背后张扬嘶吼,下一刻,捏拳锤向某一处虚空,触碰之时,一道剑光横过,硬生生阻挡了那拳威,可是随着贺捷嘴角勾起的一丝诡笑,地魔拳头变成爪向虚空中一抓,竟将一人从中抓了出来,并直接摔在地上,是石越泽。   地魔向另一方抓去,尚未靠近,蓬勃的火焰便已经迸发开来,火光燃烧大片,项鸿轩的身形显现,并且掐诀牵制着三只地魔之手。   地魔另外三只手跟着动作,要将项鸿轩撕碎,这时倒地的石越泽已经翻身而起,剑光抗起另三只手掌。   两人对抗,贺捷却像是毫不吃力,眸光森冷的盯着,“只有你们吗?还有一个呢!”   他猛然大吼,突兀向后方攻去,却不想半空一点星光,一瞬间两方的力量形成两道气浪,紫色与清光对撞,清光之中,还是招凝年迈的模样,拐杖底端钉在力量交接之处。   贺捷脸上抽搐,恨意铺天,“沈招凝,去死吧!”   地魔骤然挣开其余两人,全部力量集中在拳头上,反手向招凝方向锤来。   “小心!”   “招凝!”   其余二人在震飞中大喊,咬牙冲开攻势,回身欲救招凝。   招凝似没有察觉,强烈的飓风裹挟着锋锐的力量,招凝冷冷面对贺捷,将他的话送还给他,“你杀不了我的。”   却见她周身清光缭绕而起,眉心一点金光,清光之中,万道功德锁链释放,向后方绞去,拦下地魔的攻势,并且将地魔捆索。   地魔不断挣扎,但功德之力对魔之一物乃致命力量,每一次触碰都削去它一部分力量。   贺捷大骇,招凝的实力已经远远超出他的预料。   “你果真是活到最后的人。”贺捷呢喃。   当年,他因为这句话主动接触招凝,而今因为这句话心中泛起磅礴的妒忌与恨。   “为什么!!!”他大吼一声,地魔随着他一起嘶吼,所有的恶尸像是重新得到号令,向招凝这方疯狂的冲来。   本就已经对抗贺捷与地魔,再应对百万恶尸,略微匮乏,好在项鸿轩与石越泽已经赶到,同时拦下百万恶尸的第一波袭击。   项鸿轩大吼道,“撤!快撤!”   招凝自知这般对峙下去,吃亏的还是他们。   拐杖一转,清光转雷罚之力,冲出气浪对峙,扑向贺捷,贺捷为避,收势回防,这也给了他们机会脱离这片攻击区域。   贺捷倒飞至百万恶尸之中,再一抬眸,看三人在高空站立。   他勾起一丝冷笑,却没有再攻击,而是消失在恶尸群中。   再出现,却是尚夏背后,他虚空探出一爪,向尚夏后颈抓去。   尚夏能感知到那彻骨的杀意,但是他连回头的时间都没有,只感那杀意已经逼近颈后三寸了,又起一阵飓风,绞在贺捷唯一的单臂之上,一方欲前,一方控制,陷入对抗之中。   “尚夏,走!”纪岫大呵一声,又怒吼贺捷,“贺捷,你当本座是不存在吗?不敌我等,竟要挟持低阶弟子。”   尚夏终于喘了一口气,跌撞地向前飞去,拉开一段距离,可是本就在庇佑之光消耗下脱力,此刻御剑而飞,飞天不到十丈,便身形不稳,欲向下坠去。   下方是重新聚集的百万恶尸,有些甚至已经高跳逼近。   危机之时,项鸿轩瞬身出现,一脚踹飞那恶尸,石越泽揪住了尚夏的后领,免得他掉落到恶尸中。   招凝和彭玚护在他们前方。   招凝对石越泽道,“带他去找鬼神冢鬼神面,那是唯二控制这些恶尸的办法。”   经过适才与贺捷的交手,招凝隐隐感知到,此地并不想贺捷自言的那般被他完全掌控,要不然尚夏也不会牵动鬼神冢法则之力,这便说明,贺捷对此地的控制是有限的,而源头便是他面上的鬼魔面。   这般一想,鬼神面与鬼魔面对立而生,许是景耀鬼神当年就隐隐预知这一点。   石越泽听此提醒,自知事情重要,他看与贺捷对峙渐渐要落入下风的纪岫,不能再等,只嘱咐了一声,“你们小心。”   说着带着尚夏往尚未坍塌的另一半坟峰去。   “想走?!你们问过本座吗?”贺捷在这时已经察觉到他们动作,猛然爆出一击,本就落入下风的纪岫一时未抗住,直接被抛飞出去。   贺捷虚空一踏,便要直接瞬移到尚夏和石越泽之前。   石越泽剑意铺开,正欲阻挡,火蛇轰然砸在虚空之中,生生将瞬移的贺捷拖出来。   “走。”项鸿轩喊了一声。   “休想!”贺捷强行撕扯雷光,牵动鬼神冢的法则之力,陡然间,地面大动,地裂之中那些被吸收回的阴气,全部被释放,在石越泽面前形成巨大的恶鬼相。   就在这时,却见天顶轰然,齑雷阵阵,凡被齑雷触及到的,无论是有形还是无形之物皆被僵直一瞬。   招凝瞬而出现在贺捷前方,她眸色冰冷,拐杖一转,齑雷相接一线。   贺捷眼眸一缩,千寿大典上那雷罚打在“元华”身上的威力仿若要重现在他身上,他不得已撤势,长袍一裹,反身遁走。   一线雷蛇沿着他遁走方向一路追去,直至最后,将贺捷劈落在地。   他身形一撑,正欲在逃,齑雷缭绕一圈,在他周身形成屏障,将他困在其中。   石越泽趁此时间,以极剑之威,万剑合一剑破开恶鬼相,拎着尚夏往墓中去,而恶鬼相破了却又分化成二,跟他们后面。   彭玚一见石越泽并不轻松,和项鸿轩对视一眼,转而向石越泽追去,二人共护尚夏取鬼神面。   招凝落在贺捷面前,项鸿轩和纪岫分立左右。   贺捷撑在地上粗喘气,斜目盯着招凝,他身上弥漫着黑色的魔气,这是鬼魔面已经完全不受控制的结果。   “哈,沈招凝,你厉害啊,果真是你,啊!!”他嗤笑着,每一字都带着嘲讽。   这样的贺捷与当年归元城的贺捷和炽煌城的贺捷完全不一样。   招凝不欲与他分说,只问,“是谁助你做到这一切的?碧幽洞天?”   贺捷从一开始便有不同常人的先知之力,他将九州一切都看做话本里的故事,把项鸿轩还有一些天骄看做故事里的主角,把招凝认作活到故事最后的幕后隐藏之人,而许多事都证明贺捷意识里的“故事”是真实存在的,这让招凝再一次思及天道大衍推算。   不得不说,贺捷这三百年做到九州所有元婴大能乃至元神尊者都无法做到的事情,从凡人到大典之前险些成为炽阳修真界的人上人,仅仅凭着“故事”吗?还有那朱州召唤而来的古怪“玩家”?当真是贺捷力量所能做到的吗?   贺捷呵呵笑着,摇摇晃晃从地面站起来,他靠近齑雷天牢,他歪着头盯着招凝,看向她的目光竟带着怜悯。   “碧幽洞天?那算什么?哈哈哈哈。”贺捷大笑道,猛而后退几步,指着招凝,“让你们成为‘剧情’的主角是看的起你们,你们不过是蝼蚁……不,连蝼蚁都不如!!!”   “跟他废话做什么。”项鸿轩怒发冲冠,他向招凝呵道,“直接撕开他的识海,搜他神魂,看他到底知道些什么东西!”   纪岫也斥贺捷,“贺捷,那你呢,你算什么,不也只是棋子!将九州大乱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好处?我需要什么好处?”贺捷大笑,“有谁需要在游戏里从‘剧情工具’手上获得好处,那都是虚拟的,只有乱起来,这游戏才好玩,是不是。”   他又一步逼近,一手抓在齑雷幻化的笼杆上,对招凝说道,“你知道吗?有很多很多人都加入到了这场游戏,他们都在享受着游戏的乐趣。”   他大笑着,整个人已经完全扭曲,头发披散,似已经完全封魔了。   众人已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了,项鸿轩气急,一道火鞭打入齑雷天牢之中,将他鞭笞在地,贺捷猛地抬眼看他,那眼睛已经滴血,满目的恨与疯癫。   项鸿轩反手一握,隔空将贺捷猛地提起来,“不要跟我们说什么游戏、说什么故事,到底是什么,撕开你识海,一搜便知。”   搜魂之法打入贺捷身上,贺捷不断挣扎着,他试图再次操控起鬼神冢的恶尸,但齑雷天牢隔绝了部分掌控,恶尸只是聚集过来,攻击力却没有之前凶悍。   纪岫施展大法,扇剑在空中分化出无数到残影。   “戌风剑阵!”   “啊!!!”贺捷大吼,暂时失去对恶尸的掌控,身上黑气大片大片挥发着。   “我只能拦住一盏茶的时间。”纪岫道,“项鸿轩,莫要耽搁。”   项鸿轩咬牙加强法力,在与贺捷的对峙中,终于占得先机,只听贺捷再一声尖叫,他身形猛地软下,头顶之上便呈现出光影。   光影倒流着,从鬼神冢大战回到千寿宴大典,再到大典之前的暗中安排。   “你疯了,再这么下去,你会沦为魔的。”芷月说道。   贺捷盯着自己的空荡荡的手臂,眼中全是恶念,听见芷月的话,恶意临头暴吼一句,“这是我想要做的吗?”   转而又收敛,假意委屈,“怎么办,怎么办,我快压制不住了,我快……谁!”   这是招凝当初寻找小梨兄长时透过冥冥看到的画面,只是现在人影已经清晰的呈现,在搜寻一圈后,没有察觉到异常,贺捷脸色极冷的坐在石床上,“有人在窥视我们,这样的压制太缓慢了,必须要更多的先天生气。”   “贺捷,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发金剑传信将九州四海的宗门还有大能都引来,只会将我们暴露的。”   “不,不会的,项鸿轩那个蠢货会帮我们转移去所有注意……”   光影之外,项鸿轩更是大怒,明明知道是被算计,可是亲耳听到他的算计,只让心中积蓄的怒火暴涨。   招凝拦住了他,他们没有时间浪费。   光影之中,贺捷说,“只要大阵开启,将他们都控在天阳仙宗之内,再借助屠魔只是引动雷罚,雷罚之下这些人必要调动法力,到那时鬼神冢捕捉到他们的生机,封闭鬼神之门,隔绝鬼魔面和鬼神冢的联系,我就不信我拿不下这鬼魔面具!”   鬼魔面是无形的,哪怕是幻化出岳凌飞、还是元华的模样,本体已经在贺捷面上。   早在三千年就已经带在他的面上,鬼神冢恶尸恶念堆积的越强大,鬼魔面就越强悍,贺捷痴迷这种力量,可是这种力量也牵动着地魔法相的逐步凝实,但法相凝实,地魔成型,他贺捷就会被地魔取代。   “该死的鬼神。死了还摆老子一道。”   光影不断倒退着,里面呈现着贺捷与芷月的谋划,贺捷是藏在暗中的人,芷月是他行走在明面上的代言人。   招凝直至此刻都不明白,芷月为何最后会疯癫到以自爆助贺捷,即便光影中有无数芷月和贺捷缠绵的画面,招凝仍旧不信,情与欲能控制住芷月的心性。   直至光影倒退到那日项鸿轩击杀芷月命魂之时,贺捷借助鬼魔面重新凝聚了芷月的命魂,也同时在她识海中留下地魔阴影。   醒来后的芷月,说是芷月又不是芷月,她有属于芷月的意识和认知,但她的一切行动受地魔监控着,大典之上的自爆是自愿还是地魔的影响不得而知。   而随着光影的倒流,贺捷记忆里的芷月是言听计从,那是最后得知已无法抽身的不回头之举,再向前,直至到击杀岳凌飞之时她都是在被哄骗着。   光影回答了关于岳凌飞的存在,阳州从来就没有岳凌飞这一人,除了最后鬼魔面幻化出的人物和捏造的生平,其余都是假的,概是贺捷伪装。   大抵是岳凌飞之死让贺捷起了警觉,他退居幕后,并将芷月推到了台前。   而这一切,芷月大抵到死都不知晓,她从始至终所受的苦皆来自一人。   芷月的一生,从自保到反击再到堕落,直至最后自爆,无法评判芷月心性究竟如何,但唯一能确定的是,芷月一直走在黑暗深渊的边缘,而贺捷是推她下去的罪魁祸首。   项鸿轩双手成诀,维持着搜魂之术,此刻却微微颤抖,不知是对芷月的愧疚还是对贺捷的恨。   光影还在倒退,那些阳州的血腥无须多看,直至光影回溯到最初,贺捷在一个璀璨的圆月跌落在朱州。   在朱州一处高山顶上,他浑身是血,修为不过练气,坐起身,抬手注视着,不敢置信着,“我回来了,我竟然回来了,哈哈哈,我终于从那鬼地方回来了。”   但他又不满足,抬头质问,“为什么到这里,不是说回到我本来的地方吗?”   从他的视角,看不出他在质问什么,视野之处的夜空月明星稀,没有半分人影。   “哦,说得对。”贺捷呵呵笑着,“好不容易玩一次游戏,直接回去真是太没意思了。”   更听不见是谁在回答他,又回答了什么。   此刻招凝三人察觉到一丝可怖,能在魂识之中完全隐匿,这又是什么境界、什么实力呢?   而就在这时,项鸿轩猛然吐出一口鲜血来,那光影骤而模糊,一道细线呈现在光影中央,细线裂开,他们看到了可怖的瞳孔。   瞬而,无形且无法察觉的力量铺开,瞬间将招凝三人掀飞出去。   是与贺捷说话的幕后人,他竟然能通过贺捷的记忆感知到他们的窥视,不过一记眼神,他们便丝毫不能抵抗。   戌风剑阵瞬而破开,抛飞到恶尸群中的三人瞬间被恶尸围拢。   齑雷天牢也暂失了控制,贺捷的意识归拢,神识半毁,人半痴半恶。   “哈哈,窥视本座的记忆,当真是愚蠢。”   他猛而抬头看天,脑袋晃荡像是只有皮相连,鬼神冢的天只有无尽黑云,他呢喃着,“果然要到那种境界才能随心所欲吗?是我错了,用蝼蚁的力量同蝼蚁玩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他斜目看恶尸聚拢的三片区域,抬手,鬼神冢的法则之力降下,随手一抓,招凝、项鸿轩、彭玚从其中飞出,被他吊在半空,三人身上神光黯淡,为抵抗适才的无形之力,在加之恶尸,一时竟抵抗不得。   项鸿轩怒斥贺捷,“有本事你直接杀了我,贺捷,不要以为你有尊者相助,就能为所欲为,天宫不会放过你的。”   “天宫?哈哈哈,那算什么,不过是一群蝼蚁建立起来的伪天庭。当真可笑。”贺捷冷冷看着他,“敢搜本座魂识,项鸿轩,你第一个贡献你的修为吧!”   他手掌虚握,项鸿轩尖叫一声,体内修为被抽出,并向贺捷传递,贺捷的状态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恢复。   这不太附和他之前的目的,原本他要杀元婴以喂养地魔,而现在他却在吸噬项鸿轩的力量,这样的力量对贺捷来说是极其损失的。   招凝目色一沉,抵抗控制之中向纪岫示意,纪岫意会,强行迸发力量,虚空里残留的剑意回笼,硬生生掀起万剑剑风。   “不自量力!”贺捷冷哼,手上一转,甩开项鸿轩,一击向纪岫冲去,纪岫掐诀以担。   就在这时,招凝挣开控制,她陡然出现在贺捷身后,拐杖如剑向他头颅下刺去。   却听一声“咚——”,一道紫光拦在了拐杖前方,隐隐能看出是飞梭之样。   贺捷缓慢转头,阴冷看向招凝,“沈招凝,你们这些活到最后的家伙,我知道我杀不了你。”   他勾出冷笑,“之前你用雷罚之力毁我半生修为,我驱动不了临穹仙梭,而今有项鸿轩的修为补充,你也休想杀我。”   却见那飞梭猛而爆出光华,转瞬之间,整个鬼神冢都跟着颤动,原本黑云密布的天顶竟硬生生被掀开,九州的天呈现,随着紫光的掠过,天空竟扭曲成片。   九重天。招凝心中大骇,是时墟入口。   贺捷哈哈大笑,“待我归来,就是尔等必死之时。”   下一刻,他身化流光冲向时墟天路。   招凝攥紧拐杖,紧接着一瞬,亦化作一道流光追了上去。   “招凝!”纪岫大喊。   他本欲跟上,可他更知此刻不能丢下项鸿轩不管,他迟疑一瞬,施法震开项鸿轩周身恶尸,将已经鲜血淋漓的项鸿轩拖出来。   项鸿轩残喘着,“不用管我,去助……助她。”   纪岫道,“招凝不会有事的,我们先去找石越泽他们。”说着,架起项鸿轩往坟峰飞去。   时墟天路,第九重天。   这是招凝第一次闯入此处,四周一片空洞,世间完全笼罩在云层之中,除去纯白之色再无其他颜色,他们的闯入是此地的异类。   云层涌动,像是生灵般对外来者蠢蠢欲动。   六道常妄第一象,蕴妄——   却见云层中突兀呈现无数人影,那是鬼神冢中的恶尸之相,可是此刻它们全都奔向向高处飞跃的贺捷。   “幻象也想阻我?!”贺捷大喝一声,转而法决一动,绕在周身的飞梭疾速闪过,周身十丈皆清空。   他速度极快,招凝根本没办法追上,但她手中法决未散,云层妄相未散,只将贺捷包围,贺捷借助飞梭撕破一切阻挡,可穿过妄相的同一时间。   他脑海中呈现出无法挥去的妄相。   “贺捷,你疯了,你已经入魔了,你没有办法在清醒了。”   “我清醒着,是你们不清醒,这里不过是游戏,所有人的故事早就被注定,就算没有我乱九州,他们还会以其他的方式乱起来。由我们做这乱象的幕后者,你难道就不觉的畅快,就不觉得我们是神的视角吗?”   “贺捷,你还记得你的初心吗?你说这个故事早有主角,你不是主角,你在他们身边,只是为了活着。”   “活着?我是界外之人,这里的生死控制不了我。靠近他们,不过是为了更好的戏耍他们。想想看,那些天之骄子,在你眼前痛苦、挣扎,而你却能作为一个旁观者时不时给予一点怜悯,他们就能对你全身心的信任,多痛快的一件事,不是吗?”   “贺捷,你还记得你来时的地方吗?你不想回去了吗?”   “回去,当然,最开始的时候,我想,可是,我现在只想强大,我要真真正正的将所有人踩在脚底下,我要做——”   砰——妄念之中一声巨响,招凝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倒飞出去,撞上云层,便感觉云层之中有什么在游走着。   适才的妄念问与答,并非招凝和贺捷,而是贺捷自己本心与当下的自问自答。   招凝听见的是一个本心扭曲的贺捷,以及某个尚未提及便被无形力量打断的人物。   是连提及都无法提及的人物,这到底是什么力量,仅仅是元神尊者吗?   招凝心中陷入巨大的疑惑,甚至蔓延出细细密密的惶恐,但她比谁都清楚的知道,此刻不是深究幕后之人的时候,决不能放走贺捷。   贺捷已经从妄念中清醒,他死死盯着招凝一眼,却不再浪费时间,驱动飞梭便往更一重天上去。   “贺捷——”招凝大喝一声,下一刻,周身清光转变,金光铺开,身后出现一棵参天大树的影子。   贺捷猛一转眸,瞧见参天大树竟惊惧不已,“怎么会是……”   而此刻金色枝条生长蔓延,瞬间将贺捷捆束住,哪怕他拼命驱动飞梭,都好似无法触碰不到那金色枝条。   树影本体之下,枝条交错之间,招凝双手持诀,目色无情无意,模样褪去年迈之相,露出清灵仙风之姿,青绿渐染的长裙舞动,长发披下,似藤蔓绕及脚侧。   她抬眸看贺捷,没有任何话语,没有任何情绪,只手诀定位,像是神女审判。   金色枝条瞬而绞杀在贺捷身上。   “不!!!”   贺捷大喊。   “沈招凝,你不能杀我!!我知晓一切,我知晓九州即将要发生什么,我可以全部告诉你!不要杀我!”   但此刻的招凝是坠仙域神性加身的招凝,没有意识,只有命令。   她淡漠一声,“——死。”   “啊——”   贺捷从皮肉到神魂,逐步崩碎,血肉成雨般洒落在第九重天纯白的云层上,云层中的灵物探出云做的手似要去品尝血味。   招凝低眸,不过一记眼神,那只手倏然收了回去。   贺捷元婴离体而出,更加尖细的声音喊道,“沈招凝,我不会死的,我不会死的!啊!!!”   他尖啸着。   招凝抬手虚抓,元婴之上的面具被一毫一毫撕扯下来,面具之后元婴溃散,他的声音彻底消失了,临穹仙梭失去控制,却没有掉落,安静的悬停在云层之间。   一直到血色和魂光彻底消散,招凝伸出手,临穹仙梭飞落在招凝手中,一只手指大的灵童跳了出来,它对招凝道,“神女,愿奉您为主。”   但招凝低眸,手掌微阖,似要将它剿灭。   灵童大喊,“不不不,不要毁我,我只是仙梭之灵,我没有为贺捷做事,我更没有认主,我只是带他去时墟而已。我刚才甚至让他缓下来,只等您来,真的真的,神女,莫要杀我。”   招凝另一手抬起,凭空一动,金色枝条汇聚在她掌心,幻化成一只看起来普通的木盒。   “神女,我从没有做过坏事,我不过刚刚才生出灵智,此前都处在浑浑噩噩中,一切与我无关啊。”   招凝将临穹仙梭放入木盒中,她缓慢阖上木盒。   缓慢的过程中,灵童还在大喊,“啊啊啊,这是哪里,不要关我。”   直至木盒关闭,灵童骤然收回临穹仙梭。   “聒噪。”她呢喃着。   招凝缓慢转动身子,目光在第九重天上划过,血色完全被抹去,原本涌动的无形生灵也伏着。   她缓缓闭上眼,这一刹,金色枝条回收,树影法相消失。   招凝向后仰去,整个人向下坠落。   从第九重天向鬼神冢掉落,地面恶尸的嘶吼唤回招凝封闭的意识。   招凝乍然睁开眼,反身一掌打在恶尸之中,恶尸清剿三里,她借力定在高空三千丈。   百万恶尸从坟峰的方向转身,又一次向招凝聚拢。   而此刻招凝只紧待所有恶尸聚于一地,直至他们堆砌着似要爬到三千丈处,招凝单手举鬼魔面。   只一字,“收。”   恶尸身体中挥散出丝丝魔气皆向鬼魔面聚拢而去,鬼魔面的魔气越来越浓,周遭三丈都似笼罩凝实的黑色魔雾。   无数冲击心神的低语攻击着招凝神魂,她身形没有丝毫晃动,周身清光缭绕,唯有眉心一点金光。   直至最后,所有魔气都聚拢至鬼魔面,魔雾已经扩散三百里。   中央一道清光成了黑雾中唯一一道光。   地面上所有的恶尸都僵直着,一切好似定格了。   招凝对抗着魔的侵蚀,魔被招凝聚拢向鬼魔面,恶尸因为失去魔气而停止动作,循环之中,一旦被打破,不过是招凝被魔化、恶尸再攻向招凝罢了。   就在这时,一道神光自坟峰冲天而起,神光纯净,瞬而压制住躁动的魔物。   招凝睁开眼,将有人持另一面具飞出坟峰。   “鬼神之令,万魔封禁!”   尚夏掐诀而呵,两幅面具同时飞天,与高空中呼应贴近,两面旋转,魔气与神力交织,浮动三百里的魔气尽数收敛回鬼魔面,神光之下,恶尸融化,再次归于地底。   他法决一转,“归位!”   一声呵,两幅面具飞入坟峰中,坍塌的另一半坟峰随之还原,坟峰之中隐隐呈现出一道虚影,他遥遥向他们一礼。   那是景耀鬼神最后的神念。   鬼神冢一切都在回缩,直至周遭景象还原成天阳仙宗山脉,而鬼神冢凝成一粒微尘,彻底封禁在世间。   “太好了,我们完成了鬼神意愿。”尚夏激动说着。   其余几人也扬起笑容,却不约而同向后方看去。   尚夏疑惑,跟着抬眸回视,却见高空三千里,有仙子如神邸,佚貌仙姿,清灵超然。   他呆呆的,“这是……”   招凝低眸,嘴角淡淡的笑,“侄孙儿,不记得老身了?”   尚夏好似惊得下巴都掉了,彭玚等人哈哈大笑。   纪岫一拍他脑袋,“侄孙儿,快问太姑奶奶好——” 第297章   二十年后, 清霄宗。   “我想要去找一本攻击道法。马上九州商会就要在我们昆虚开启了,听说商会上有试练塔,可以从里面获得很多好宝贝。”   “我也听说了, 不过到时候肯定争的人很多, 我们不一定有机会。”   外门功法阁外,两个小姑娘带着憧憬小声交谈着。   周围弟子人来人往, 不少人跟他们有一样的想法。   但来往的人中除了外门弟子, 还有不少内门之人。   其中一小姑娘疑惑,半掩嘴悄声问同伴, “这是怎么了,怎么还有内门师兄师姐来此, 他们内门的功法应是更珍贵的。莫不是想要捡漏?”   同伴笑了一声,拉着她低声说道,“你可别外传, 我听展师兄说, 宗门中有一位前辈近些年都在外门功法阁中闭关,想来这些师兄师姐是想要求个机缘, 偶遇这位前辈,请求指点呢?”   “展师兄?是不是那位跟在石长老身边的侍剑师兄。”小姑娘重点一下子就跑偏了, “阿璐, 你什么时候和展师兄联系上的。”   同伴红着脸, “哎呀”一声推了推她, “你关注这个做什么, 重点不应该是那位前辈吗?展师兄说,连石长老都来拜会过, 不过好像也没有见到。”   “哇。”小姑娘双手交叠捂着嘴,“连石长老都吃闭门羹, 那这位前辈该是何须人也,莫不是纪老祖或者穆老祖?”   “纪老祖三天两头就在宗门晃一圈,哪里会是他,要我说,还是穆老祖有可能。”阿璐推了推她,“我们快进去吧,说不定能遇上呢。”   外门功法阁的藏书比两百年前丰富许多,这百年间,清霄宗已经成为昆虚毋庸置疑的第一宗门,若是再往下排序,极剑宗、焚天宗、落霞宗都可成第二,但却无法再撼动清霄宗的地位。   功法阁内部的楼梯旋转而上,没入顶部,一眼看去有十余层之高。   两个新进来的小姑娘赞叹不已,眼睛跟着楼梯旋转,一时都走不动道了,楼梯每一层回廊都有不少弟子在仔细翻阅,阁中安静,只余下玉简翻开的声音。   “这也不见有可以闭关的地方呀。”小姑娘疑惑,“而且那些内门师兄师姐也没在找吗!”   同伴胳膊肘抵了抵她,“小声些,老祖们的实力可不是我们能理解的。先去找道法吧。”   “哦。”小姑娘抿着嘴,跟着同伴身后去寻道法,但眼眸还滴哩骨碌搜寻着。   “倒是可爱的小姑娘。”一眼望到顶的功法阁中另有空间,却无实质,不过是禁制结界临时开辟的一处地方,空间中一方棋桌,两杯新茶,两人一左一右,说话者是一续胡老者。   “穆老,还如当年一般慈爱,最喜给可爱且有的天赋的弟子们指点迷津。”招凝淡笑着,执白子落下。   面前的长须老者就是当年招凝刚入清霄宗时,遇见的功法阁掌事,当年便知这位实力不简单,却不想竟也是一位元婴上人。   “这都多少年过去了,当真恍如隔世。”穆老摇摇头,“宗门经历这般大劫,我却不知晓,三百年沉溺在九幽无尽世中。”   他叹息着落下黑子,棋风循序渐进,并不突进,招凝便随他下法,棋局上有来有往。   “穆老无须介怀,三百年过去,清霄宗大劫重生,破后而立,是劫亦是机缘。”招凝道,她为穆老续了灵茶,“况且,穆老守护清霄宗五千年,化神在即,已至极限,无法再拖了。”   穆老,原名穆商,非清霄宗弟子出生,他与清霄宗五千年前那一代宗主是至交好友,那一代宗主死时,清霄宗正值人才凋敝之时,内忧外患,请穆老护持一二,于是穆老这一呆便是数千年。   只是,谁能料到,五千年时间,清霄宗并未出现大乱,却在他不得已离去之时,生出变故,便实在让他郁闷至极。   “这说明穆老乃清霄宗镇宗吉神。”招凝调笑道,“不如穆老也不用再以挂名出现,正式入清霄宗吧。”   但穆老却摆摆手,“我寿元将近,活不了千年,不入也罢。”   招凝执子的手顿住,其实也猜测到了,化神之后未入元神,那多半是化神失败了。   “我早就料到我这化神劫难渡。”穆老很是坦然,“所以老夫当年并未直接入世,而是去了九幽无尽世。”   招凝抬眸,询问道,“这九幽无尽世是何地,我亦往九幽去过,从未听过无尽世此地。”哪怕是土伯的传承记忆中也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地方。   穆老顿了顿,突然有些沉重的说道,“招凝啊,你知道三万年的九州浩劫吧。”   “是。”也就是最近一次的九州大清洗。   “当年据说有无数生灵涌入九幽,但那次浩劫蔓延到了九幽,万千生灵一瞬寂灭,他们的执念在九幽莫名形成一处秘境,唯有九幽至寂之时才会出现,秘境之中无生灵、无实物,只有那些生灵的生生世世。”   招凝意会,九幽无尽世顾名思义乃千千万万幻境重叠在一起的秘境,而幻境的本质是那些生灵的前世今生。   穆老抿了一口茶,“我之所以去那里,是听闻……无尽世之中有一颗大道果。”   招凝一怔,彭玚曾经说过,大道果可以助元婴境界强破化神晋升元婴,但后果便是元神三劫九死无生。   略有诧异之后,情绪便缓了下来,穆老这般选择也是常理,既无法渡化神,便借大道果问道,也无憾了。   “可惜啊。我在无尽世蹉跎三百年,人险些陷入幻境中,却没有找到大道果的踪影。是我无缘了。”   他摇摇头,在棋盘上落下一子,瞬而封住了白子的绝大多数生路。   穆老笑道,“招凝啊,下棋可不能分神,你可要输了。”   即使适才的话题有些凝重,此刻他却无比坦然,招凝也跟着露出一抹笑,“怎的是我输了,穆老,你再瞧瞧。”   说着,白子落在棋盘角落,瞬间开辟出更广阔的生机。   穆老诧异,仔细一盯棋局,恍然指着招凝大笑,“哈哈,另辟蹊径,绝处逢生,好一手啊。你这姑娘这下棋也是天赋异禀。”   招凝淡笑一礼,“穆老说笑了,招凝技拙,只跟着师叔身边学过几手,只知棋局如命局,上风也好,下风也罢,最后可破困局便是成了。”   提及秦恪渊,穆老放下棋子,知晓这么多年的情况,唏嘘不已,“不知老夫还有没有见到他的机会。”   “当……”招凝话还未说出口,却猛地被一声尖叫打断。   “救命!!!”一小姑娘从十层回廊向下摔去。   同伴惊恐的趴在栏杆上大喊提醒,“快御风!快御风啊!会摔死的!!!”   “我……不不不……我不记得了……啊,救命!!!”坠落的小姑娘惊叫着。   同时伴随着十层回廊上另一人的讥讽,“都炼气高境了,连御风都不能第一时间施展,你还说你没有偷懒。”   “啊——”   “师妹!!”   离地尚有一丈,下层有弟子瞧见危机,一拥而上要将她垫住。   却不想,在十多只抬起的手臂上方半尺,那小姑娘竟然停下了,浮在了半空。   小姑娘捂着脸,察觉异常,从指缝间左右而看,瞧见下方有人托举松了一口气,但转而发现后背并没有借力,更是一惊,双手一撤,上下左右来回一看,其余人也震惊着,他们甚至没有感觉到半分空气中灵气的波动,可面前人硬生生的停在了半空。   十层回廊上讥讽的女修一怔,视线扫过一圈,陡然意识到什么,当场跪地,机敏极了。   小姑娘同伴回头看了她一眼,也意识到什么,大喜,“小敏,你没事吧,必是前辈救你的。”   小姑娘还未反应,身下本要托举她的弟子们,一瞬皆跪地。   “哎……”功法阁中传来一声老迈的叹息,就见几乎接近顶部的地方缓缓呈现出一方空间,一老者与一仙子正对弈着。   老者目光下看,是在观察他们适才发生的情况,而仙子只平淡地饮着茶水。   老者袍袖一挥,定在半空的小姑娘缓慢落地,她汲汲皇皇地跪地,“多谢前辈。外门第十七峰萧敏拜见老祖。”   其余人也跟着拜谒。   穆老一屡胡子,“都是同宗弟子,怎么就闹起来了,可不是好事。”   讥讽女子赶忙说道,“前辈息怒,是弟子引起的。弟子是外门第十三峰奚芯,实在看不过这懒散傻白模样,便想教育一二,是弟子的错,请前辈责罚。”   “你倒是敢作敢当。”穆老却是夸了一声,“这小姑娘是你什么人?”   “是我母家小表妹。”   肖敏咬着唇盯着她,又委屈向穆老解释,“我才不是懒散,我只是学习道法慢了些。”   “哦?”穆老一笑,“你二人各有解释,这样吧。”   他一抬手,书架之上飞出一卷玉简,玉简落到肖敏手中,他身旁的弟子也跟着偷看,见是一本无属性道法,擅防御,亦有攻伐之能,名叫一念宝轴。   “此道法适合你,你拿回去修炼,七七四十九日之后,竞法殿与她比一比,你若是学成,就将今日教训还回你表姐,若是学不得,就让你表姐好生教训你一番。”   肖敏呆愣张嘴,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奚芯已经领命,“谨遵前辈安排。”   肖敏这才注意到旁侧不少羡慕的眼神,这才悟到自己平白得了前辈指点,连忙叩谢。   穆老捋须笑道,“都是同宗弟子,诸位可要恪守本性,乐帮好习。”   整个功法阁中的弟子皆叩首。   低头一刹,便听一声响指,再抬头顶部那方玄妙空间便已消失。   众弟子议论纷纷,“这两位前辈究竟是何人,这移行之术甚是巧妙……”   “嘘,前辈说不得还在呢,可莫要打扰,只要知道是宗门……”回答者向上指了指,意为宗门至高者,“……好好修炼吧。”   不过,招凝与穆老确实已经不在外门功法阁中。   再出现已是云霄峰第二从峰云层之上。   穆老笑着说,“现在的清霄宗可是比当年好了许多,弟子之间互帮有无、彼此勉励,也难怪这百年清霄宗迅速崛起。”   他话说完,却没有听见招凝回应,微微一挑眉,见招凝仍然捧着茶水似在思虑什么。   “在想什么?”   招凝回神,放下茶杯,摇摇头,“无事。只是想起刚才未完之语。”   被打断的话好像在预示着什么。   可是此刻再补已经毫无意义。   穆老并未多在意,又感应到什么,向下方探头去看,瞧见一人影在洞府前探看。   “那可是寻你的?”穆老提醒。   招凝一看,见是尚夏,便唤了一声。   尚夏抬头一看,见云上二人,笑容满面驾云上来,分别一礼。   穆老赞道,“不错,不过二十年时间,经历斩凡再历结丹,清霄宗又迎来一位金丹真人,还是上品金丹。看来,是要比肩你太姑奶奶当年啊。”   尚夏讪笑,又看招凝,对着招凝这幅模样,叫着太姑奶奶总觉奇怪,可除此之外称呼不是老祖就是师叔祖,还比不上太姑奶奶呢。   “不敢企及太姑奶奶。”尚夏谦虚道,“太姑奶奶当年一剑破万魔之事,至今归元城还沸沸扬扬呢。”   林影已经随着招凝闭关消失了百余年时间,但奈何当年天阳仙宗千寿大典之后,他们从鬼神冢出来,便被尚未离去的九州四海宗主和大能们围上,只为了问那老妪到底是何人。   彼时招凝已经隐匿在人群中,被围着的纪岫和石越泽偷摸瞟了一眼,只收到招凝不着痕迹的摇头,于是两人竟异口同声道,“林影!”   林影此名再次轰轰烈烈出现在九州,至于林影为何是那般老迈模样,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林影林大能已经是元婴老祖,并且能一击斩地魔,这是何等的实力,这才是真正天宫之下第一人啊!   而纪岫和石越泽没有丝毫解释的意思,甚至跟着他们猛点头,并且还添了一把火,“诸位可不知道,林老祖在鬼神冢更是横扫一片,当真是一招镇万魔……”   林影往年之事亦被扒拉出来,是各大坊间茶室、酒楼等地津津乐道的传闻。   哪怕过了二十年,随着九州商会的临近,九州四海的修真者往归元城聚集,这八卦再次掀起一层浪,毕竟……林老祖和昆虚的关系可密切着呢,不说是极剑宗大长老,就是与那清霄宗传说首座的暧昧,可好让人探寻其中细节。   穆老当然也听说过这些事,当场哈哈大笑,直至招凝无奈的看了他一眼,他这才收敛几分。   “咳。”穆老转移话题,问尚夏,“这二十年,你都经历什么?”   尚夏礼了礼,简单说起这些年的经历,说他又往凡俗南靖国去了,只是现在南靖国已经朝代更替,已经换了好几个国名,国中百姓极为信奉仙师,故而有不少假道士招摇撞骗,他便一边斩凡,一边揭露这些假道士,没想到弄着弄着,他自己也被凡俗百姓记住,离开凡俗之时已经建了他好几座神像了。   他说起时,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大抵为了快速跳过,便直接说他往承玄修真界那方寻找结丹机缘,没想到直接出了海,再极北之处不慎进入一未知的秘境,秘境之中似上古宗门遗址,便借此突破了筑基,结成上品金丹。   “都是运气。”尚夏笑道,“对了,我还去了一趟滨海源,闫……神手宗师,将七星鎏虹剑剑胎交于我。但我瞧着他状态似愈加不好了,总觉的……”   他按下后话,朝招凝一礼,“太姑奶奶,神手宗师让我带上一话,说若是您未闭关,便请您往滨海源小聚几日。”   招凝微怔,只觉彭玚这番交代好似再说自己时日无多,只应了一声,“好。”   穆老大抵也听出其中交代之意,对招凝说道,“到了我们这般境界,若非突破便是终了,顺其自然吧。”   尚夏垂眸,直至今日他仍对生死之事无法看开。   几日之后,滨海源。   滨海源处于昆虚最东边,相接东海外海域,滨海源有一处海角,突出陆地三百丈,从此处夜间眺望东海,似是星空铺在海面上,成群的荧光海灵浮在海上,形成一道道似银河般景象,时不时有海中生灵跃起,似要渡银河而去。   此夜又值圆月,如至天涯海角,圆月硕大无比,占据大半夜幕。   圆月之下,红衣女子在海角之上翩翩起舞,和着风中传来的悠悠琴声。   随着红裙飘过,便见她身侧还有一人,正是彭玚。   只是此刻的彭玚不是招凝熟识的中年模样,他用仅剩的修为幻化出年轻时俊朗之貌,抚动琴弦间抬头望女子,女子恰逢姿态下探,与其对视,对视之中的那抹深情令人动容,可是红衣女子一抬长袖,半掩半露再次飘过。   彭玚笑着,似这一眼便是满足。   许久,他目光看向海角外密林,密林边缘招凝朝他微微一礼,彭玚一挥袖,琴声无须拨动随风而起音。   “久等。”彭玚落在招凝身边。   招凝抬手,递给他一只酒壶,彭玚挑眉,拨开壶嘴,只一嗅,“原来是遥梦醉,小姑娘有心,还记得老夫好这一口。”   “若我说这是当年云纺城酒水呢?”招凝调笑着。   彭玚更是无所谓,直接闷了一大口,“二十年珍藏,岂不是更好,哈哈哈。”   招凝微应一声,抬眸看红衣女子,她对招凝的到来和彭玚的离开,似是无知无觉,依旧舞动着,姿态之唯美,于月色之下,如蝶影如精灵。   彭玚又灌下一口,“二十年了,我竟舍不得了。”   招凝知道他说的是他至今还没有用那空冥仙草。   她问,“彭前辈,仅仅是舍不得吗?”   彭玚双手抱着酒壶,顿了好半响,才叹了一声,干脆直接坐在地上。   “我生卿未生,卿生我已老,卿慕我断情,我慕卿已死。哈哈哈,是我该,是我该。”他咕噜咕噜倒灌着酒水。   大抵已经走到最后,他体内的修为已经不再抵御酒水的醉意,隐隐眼周已通红。   他就这么看着红衣女子的起舞,许久,许久,也许在这段时间中,他脑海中回忆的都是当年的点点滴滴,懊悔着为何当年断的决绝。   招凝没有打断他,只静静等待着。   直至夜幕转白昼,白昼又坠黑夜,如此转换一月之久,圆月重新挂上天幕,彭玚灌完了所有遥梦醉,脸上已是通红,眼里却似有水光。   他抱着头坐在地上,掩去了目中异样,过了片刻,他摇晃地站了起来。   彭玚偏头看招凝,“对不住,让你等了这般久。”   “无事。”招凝道,“彭前辈,你还好吗?”   彭玚摆摆手,“好不了了。”   他猛然一展手,掌心不过一单薄玉简,但招凝却感知到其上不同凡响的价值,他屈指一弹,将玉简送给招凝。   招凝只低眸一眼,便知这玉简所记载乃是彭玚毕生炼器所学。   他告诉招凝,“我这一身对炼器的参悟都在此处,当年在承玄修真界,我就知道你这仙子对炼器有几分天赋,希望它对你有用。若是无用,你便帮我找个弟子传承下去。可否?”   彭玚说“可否”之时,似带着几分哀求之意。   招凝自然应了,“不负彭前辈所托。”   “好,好,好!”他一连说着,又提醒,“此中有一破元神手灵宝绝学,非我创造,是我当年于一奇异洞府所获,其上本以太古雷纹篆刻,被我破解三四成,应是一种灵宝提升通天灵宝之法,大抵对你最是有用。”   “招凝谨记于心。”招凝轻声着。   彭玚转眸看天,“我知不久之后就是九州一难,可惜我彭玚已经无法贡献绵薄之力了,便交给你们了。”   “一切都会过去的。”此刻掏心之时,招凝忽而没有那般坚定了。   彭玚也知,他只是叹一声,最后转眸对招凝,又提起一事,“当年驒奚不告而别,几番都搜寻不到踪迹,前些日子,我倒得到了个消息,北寒海域有騊駼一脉出没,大抵就是驒奚。你若是觉得当年之事还有遗漏,可去看看。”   “多谢彭前辈。”   当年青月宫发现驒奚,驒奚将一切都交代,但自此失神,自闭于青月宫,待他们从鬼神冢归来再去青月宫寻驒奚之时,驒奚只留下一封灵信,只说“不愿再忆及这百年之事,愿重走父亲生前之路,遨游九州,勿念勿寻。”   驒奚隐蔽之法再次施展,任凭几名元婴上人搜寻都找不见踪影,而借助尚夏之能去召唤它,它亦不再给回应。   彭玚摆摆手,目光又落回红衣女子身上,目中全是眷念与缱绻。   他一步步走向红衣女子,红衣女子并没有因为他的靠近停顿半分,彭玚双手捧在胸口,掌心渐渐凝聚出幽蓝的光华,光华之中包裹着那株空冥仙草。   彭玚迟迟未动,红衣女子舞姿亦未停。   他垂眸,“小钰,八百年了,是我负你,是我令你执念至今。”   “小钰,但是小钰,若是回到八百年前,我还是会送她神魂入世,我只求与你再见。”   红衣女子舞姿翩翩。   他依旧呢喃,“但我知,这只会再重蹈覆辙,再负你一次。小钰,我不愿你再痛苦,我知你不想再认我,便……便让我斩断这因果,来生……来生不要再遇见我。”   月光洒下,在红衣女子长发上披上一层银霜,可她并没有因此停下。   彭玚闭眼,紧紧一抿,摇了摇头,将空冥仙草推出。   空冥仙草悬浮在红衣女子头顶,仙草之辉丝丝缕缕落在她身上,一点一点融入她体内,她的动作渐渐缓了下来,直至一旋转的姿势,她面对彭玚,彭玚与她一眼对视,彭玚眼里的眷念与懊悔对上的却是空洞,小钰便在他注视之下,缓缓倒下。   “小钰!”彭玚叫喊了一声,扑上去将小钰抱在怀里。   他紧紧拥着,眼泪终于忍不住跌落,嘴中不断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   招凝缓缓靠近,她看着小钰周身蕴着荧光,那是空冥仙草正在融化这段因果,但这个过程结束,她的魂灵便会自行纳入轮回之中。   彭玚哽咽着抬头,似是知道小钰时间不多,他展开手,掌心虚按在小钰眉心,而同时他眉心光华闪动。   “彭前辈……”招凝惊愕,他正在将他此生仙缘转赠给小钰,来时小钰哪怕不能成仙入道,这份仙缘也会护佑小钰一生无忧。   招凝知道无法阻止他,她只是呢喃着,“可是,你现在就会羽化……”   仿佛是应和着招凝的呢喃之声,彭玚的半身以虚化并在海风吹拂之下,变成似轻羽的碎片飘荡在空中。   直至羽化一只蔓延到他肩膀,而小钰还未从因果融化的过程中结束。   他轻轻将小钰放在地上,低头在她头顶轻轻一吻,只留下一声“永别了”,身体彻底羽化。   招凝站在小钰身边,抬眸看飘散在空中的碎片,冥冥之中,轮回法则自行开启,彭玚此人已消散在九州。   这一幕让招凝阖上眼眸。   但很快,她似感应到什么,低眸一看,却对上小钰的眼睛。   小钰是醒着的,她半撑着身体坐起,而后猛然按在胸口半寸前,她周身的荧光不断向她掌心聚集,直至最后那本融入她身体的空冥仙草硬生生被拽了出来。   她直接扔在地上,空冥仙草仍旧保持着原本的模样。   小钰剧烈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吐出一道灵光,她乃灵体,无血,那是本源之力。   她抬眸看招凝,却突兀对招凝道了一声,“谢谢。”   招凝挪了半步,俯身将空冥仙草拾起。   “我没有帮你。”招凝只说,“我只是在……沉默。”   彭玚的修为已经在鬼神冢消耗的七七八八,再加上这二十年无保留的修复小钰的魂灵,他的修为让他根本没有办法感知到小钰其实一直清醒着,并且在空冥仙草融入之时,假装受到了影响。   而这一切,招凝是知晓的。   彭玚与小钰之间的爱与恨,招凝不想干预,仅此而已罢了。   小钰本就该在她清醒之时,入轮回,招凝不知道她用什么办法还坚持到现在,但她知道,小钰很快就会步入彭玚的后尘。   小钰对招凝说,“我从未厌恨着这段因果,可是这段因果牵扯到另一人,是他想不透。”   她站起来,缓缓走到海角边,身上灵光洒落,“来世,我会去找他,到那时,没有彭玚,没有小钰,我是我,他是他,那才是我们的缘。”   她侧身向招凝,朝招凝留下一宽慰的笑。   转而像一只蝶,坠向大海。   招凝上前几步,小钰的身影坠到一半时,彻底散做无数灵蝶,被海风送入轮回。   海角只剩下招凝一人,海浪不断拍打着礁岩,招凝抬头看天,圆月皎洁,繁星皆隐,带来的是一片孤寂。   招凝是走回归元城的,横跨昆虚,慢慢悠悠,感受天地自然,反而能平复那些陌生的情绪。   待到归元城的时候,正值九州商会开启之时,城内的喧闹几乎要将高处的九州台震落,踏入城中,那热闹与欢快向一阵风吹拂着每一片角落。   目及之处,绝大多数都是练气境和筑基境的低阶修士,但金丹境界的真人也有不少混在人群中,收敛气息和周遭聊得火热。   招凝走在路中,人群摩肩擦踵,会自发给她让出一条路,却也不会注意到她。   她又瞧见妍玉在无数地摊中间吆喝着,“收九州残卷,有多少收多少。”   大抵是来来往往的修真者不少,为了商会上其他材料大多数人都想多换些灵石,于是她的摊前停留了不少人。   招凝曾经问过尚夏,为何要收九州残卷。   尚夏告诉招凝,起初是对九州残卷上未知地方敢兴趣,后来在西极魔荒之中偶入天机宫,看到了那段天机宫因九州卷完整地图而疯魔的画面,因而便起了收集完整的意图。   末了,尚夏还说出自己的推测,“我怀疑,九州不止现在这般大。”   招凝彼时还些许惊讶,九州出生之人,数千数万代都被九州即全部的理念影响着,极少思索过这种可能,或者在探究之后否定了这种可能,偏生尚夏越是了解越是肯定,因不知九州封闭的秘密,反而更有一番要遍历真正九州的雄心。   某一时刻,招凝似乎悟了“应时而生”四字的意味。   招凝并没有打扰妍玉,她继续在街道上半隐半闲适的逛着,期间察觉到数名元婴上人的气息,当然还有纪岫等人存在,九州商会落于昆虚,他们责无旁贷,必须保证九州商会的顺利,招凝抬眸看九州台,就是不知,这一次是哪位元神尊者莅临。   便在此时,招凝目光缓缓落在一条巷道深处,那是类似星灵遗墟大衍推衍之感。   她抬步一落,身形已出现在感知之处,原本的屋舍被一处高大院落所取代。   即使日光明媚,此处却略显阴暗,院门前两盏灯笼泛着幽蓝的光,光芒映照下,显出三字——“辉焰阁”。   辉焰阁一直以来是个极其神秘的地方,并且大多数时候出现在九州南部,很长一段时间,招凝都以为它与天阳仙宗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可是,以而今境界再去观察,招凝却觉它所暗藏的力量令人生怖,绝非天阳仙宗能控制的,说不得是……尊者之地。   这一刻,招凝忽而一怔,心中闪过一道明悟,意识到此地为谁居所。   她刚踏入台阶,棕红大门缓缓打开,并非像上次那般有荧光引路,此刻却是通明一片。   院中大殿大门已经开启,殿中有大衍玄龟神像,神像两侧有一男一女,他们同时转身,看向招凝。   招凝步入其中,一男一女迎上来,女子为首,笑着礼身,“见过招凝上人。”   招凝回礼,“二位如何称呼?”   女子回答,“晚辈金滢,这是我师弟相姚。家师经無尊者。”   招凝不惊,唤二人“金真人、相真人”,金滢笑着,“家师说,若是在商会遇见招凝上人,可邀入一聚。”   “经無尊者,通达天机,万物皆明。”招凝赞叹道,当年西源镇便知招凝欲寻他,而今也嘱咐弟子再次相迎,当真万事都逃不出他的推衍。   金滢应道,“家师以大衍之力入道,九州万事万物皆能一眼看破。”   她迎着招凝上前,同招凝介绍面前神像,“此神像是家师从大衍玄龟之处取得一丝天机,若是皆此推算,元婴之下万事通明。当然,这是限于我二人境界,若是大师兄荀松上人在此,元婴之时亦可推衍出一二。”   这便是辉焰阁立阁之本。“九州天宫元神尊者各镇守一方,家师便镇守阳州,奈何家师是痴迷大衍之人,常年闭关推衍,一推衍便是数百年,便以辉焰阁立阳州,主为引导。由大师兄为阁主,我二人辅助,奈何那贺捷隐藏的太深,又有鬼魔面掩盖,险些造成阳州大难,我等辉焰阁到成了隐形无用之所了。”金滢无奈叹气。   招凝知道荀松上人,当年千寿大殿之后,天宫并未莅临,来的便是这位荀松上人,持天宫令抚平天阳后续之乱,重整阳州格局。   “不知荀松上人去了何处?”   金滢与师弟对视一眼,朝招凝歉意一笑,“师兄见阳州太平,去师尊闭关洞府前领罚了。”   “大师兄大抵是见不到师尊的。”相姚说道,“怕是要在洞府前跪到出关。”   “当年为招凝上人解惑的便是大师兄。大师兄原还说,天阳仙宗匆匆再见,未向您致谢,实在过意不去。”   招凝只道,“我亦不过是解决当年遗留疑惑,荀松上人不必于此。”   “招凝上人果真纯粹。”金滢赞道,又说起邀招凝来此的本意,“家师说,若有缘遇上上人,必是上人心中有惑,无法明悟,可借大衍玄龟神像推衍一二。”   她比了一请势,“我等不过金丹境界,无法助您,还请上人亲自……”   话音未落,她抬头看向大殿之外,却见一道荧光飞入,招凝见此意识到是有人扣响了辉焰阁的大门。   金滢歉意,“辉焰阁有求必应,还请招凝上人稍等。”   招凝并不急,只微微颔首,退居一侧,便见金滢示意相姚,相姚手中玉瓶高举,辉焰阁中光线皆被纳入。   棕红大门再次开启,幽蓝荧光点亮一条通路,引导一身材魁梧的男子缓缓进入,那男子似熟知辉焰阁情况,并未有任何打量。   直至走到神像前,在他目中四周皆黑暗,面前似有一堵集聚压迫的墙。   金滢于黑暗中驱动大衍玄龟神像,神像发出非男非女的古怪声音。   “尔有何求?”   “听闻九州商会之后另有盛事,盛事之中可得九州至宝,甚至能得尊者传承,可否属实。”   玄龟道,“两枚中品灵石。”   那人抛出两枚中品灵石,神像张开嘴,将中品灵石吞食。   “属实。”   那人再也难掩激动,“该如何得到参与盛事的名额?”   说着直接抛出四枚中品灵石,神像吞食之后,直接说,“每人皆可参与。”   “什么?!”那人神色一变,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花了大代价获得的消息又用六块中品灵石确认,到最后竟没有占到一丝先机。   “你这辉焰阁是堂而皇之欺客吗?!将中品灵石退于我。”他大喊着。   黑暗中的三人,无人神色变化。   金滢平静地驱动神像,“所求已解答,客人缘已断。”   说着神像眼眸一睁,那人背后虚空破碎,直接将人坠入其中。   那人还在高喊,“不不不,别赶我,我还有问题,北寒海域有灵光冲——”   但声音已经被完全吞噬,辉焰阁恢复成招凝适才进入的模样。   金滢与相姚朝她一礼,“让上人见笑了。”   “无妨。”招凝再次站在神像前,心中思绪万千。   “上人可如我刚才所示那般操作。”   招凝却摇头,“无需再推衍了,我得到答案了。”   出关以来,一直有数条信息指向西北之地,先是九州封魔大阵核心暗指九幽之地,再是大道果的信息一而再的出现,其后更有北寒海域之事三番出现。   直至适才那人最后一语,坚定了招凝的想法,冥冥中有什么指引招凝前往九州西北方。   金滢一愣,但也多问,只是补充道,“上人无须推衍,也可卜算吉凶,借此心中有数。”   招凝听她一言,便应了,抬手虚按在大衍玄龟上。   玄龟背上巨轮缓慢旋转,直至最后,巨轮竟渗出一股一股鲜血,那鲜血不知从何而来,好像是跨越时空从当时所借。   招凝竟不自觉退了半步。   金滢与相姚同时拱手。   “上人,大凶,勿往。” 第298章   招凝沉默许久, 看那大衍玄龟背上的□□一寸寸的转动,每一次转动鲜血便更积一层,像是血怎么都流不干似的。   即使不用金滢和相姚提醒, 那股鲜血弥漫的窒息感也让人猜测到此卦之大凶。   招凝却问, “可有一线生机?”   金滢和相姚一怔,不明白大凶之卦下, 招凝为何还要这般问, 是已执意前往吗?   两人对视一眼,只能将自己所看到的的同招凝一说, “大凶之卦,九死一生, 有一生,乃逆天之行。”   招凝垂眸,似在思索“逆天”二字究竟是难是易。   相姚还是忍不住, 多嘴说道, “既已卜卦,天机提醒, 招凝上人还是听此一言,勿要前往。”   招凝不答, 只问, “既然天机已明, 去与否当真能避免?”   一时间, 反倒是金滢和相姚沉默了。   许久无人出声, 打破安静的是,院外又一声叩门声。   相姚尴尬道, “尚未至深夜,却有这么多有缘人, 奇了怪了。”   但倒也令人从低沉的气氛中缓解出来,辉焰阁中再一次呈现神秘之景,一点荧光引入一人,却是熟人——尚夏。   尚夏既疑惑又戒备,直至走入大殿之中,在黑暗蒙蔽一切感知和眼识之下,他听见有怪异声音询问,“贵客持何问而来?”   “这是哪里?”   金滢与相姚对视一眼,无问而来,这是气运指引?   金滢操控玄龟声音更加和缓,“此地名辉焰阁,可知天下事,只需两枚中品灵石即可……”   尾音未落,“什么!”尚夏惊中带沉重的话语便打断了。   两人还以为此话有疑点,却不想尚夏转而低声自语,“抢钱的地方。”   金滢、相姚:“……”   尚夏掩了掩声音,便干脆直白道,“我非来问天下事,纪师祖说,我太姑奶奶适才往这边来了,让我来寻,不知贵府可看见人。”   金滢和相姚看向招凝,招凝微微颔首,在商会之中便注意到了,纪岫带着一群人在妍玉摆摊后方的多宝楼上不知在作何。   金滢笑问,“阁下此为问题?”   尚夏一激灵,“算……算了,我自己去寻。贵府如何出……”刚说完,又觉这还是问题,干脆闭嘴,直接向后去。   “阁下,稍待。”金滢赶忙喊了一句,尚夏迟疑回头,听她说,“阁下,无问而来,是有缘人,辉焰阁可赠您一个问题。”   尚夏一顿,似是不信,随口就道,“那我太姑奶奶……”   “在哪”二字未出口,便被金滢打断,直白了当道,“阁下所要晋升剑胎的黑白阴阳石近在眼前。”   尚夏一头雾水,但心中微微吃惊,为何这辉焰阁能知他心中所必须材料。   便转而拱手一谢,大步离去。   金滢笑道,“上人这侄孙儿气运非凡,日后必是有大成就的。”   招凝只道,“他今日得辉焰阁点拨,想来也是一缘,便替他再谢两位。”   “上人哪里话,家师与大师兄每每都交代,若遇大气运者都要护持一二,是我等应该做得,况且,与大气运者有牵连,于我等亦是机缘。”说着向招凝回礼,再起身自行投入两块中品灵石入大衍玄龟口中,此为规矩。   招凝欲走,两人最后还是提醒道,“上人,适才之卦,所行还请三思。”   招凝颔首,一瞬出了辉焰阁,只是步入辉焰阁外,可是再一回身,便已不见辉焰阁的踪影,原本之地变成寻常屋舍。   耳朵微动,招凝只站在原地,稍作等待,便见一人影视墙壁如无物,直接探身而出,向四方打量,猛地一见外面有人险些卡在墙里,直至辨认出是招凝,这才稳住身形,将自己从墙内拔出来,正是尚夏。   “你这是作何?”招凝问道。   “太姑奶奶。”尚夏掸了掸身上灰尘,朝招凝笑着一礼,“您之前去哪里了,我刚才在寻您。”   招凝目光飘到那墙壁上,好似在问,莫不是你以为我藏在墙里?   尚夏瞬而意会,尴尬极了,但又想起适才经历,几步靠近招凝,“太姑奶奶,你可知辉焰阁,适才这里不是这栋屋舍,而是一个高而黑的院落,名叫辉焰阁,听他自述能知天下事,甚是神秘,隐隐让人头皮发麻,好似□□。所以,我出来之后便探一探,别当真是□□混入,乱起来可是打我们清霄宗的脸。”   招凝缓步出巷道,她调笑道,“辉焰阁若是知道你当他是□□,那清霄宗也要被打脸了。”   尚夏一愣,顿了片刻,几步跟上,“太姑奶奶这么一说,莫不是某个大能的地盘?”   招凝未答,他们已经走出巷道,人群摩肩擦踵,又自动为他们分开一条路。   尚夏啧啧称奇,还想着请教这是何种道法,转而便撞到一人。   “哎哟。”妍玉险些撞到地上,被尚夏一把抓住。   妍玉惊讶又欣喜,“咦,夏哥哥原来是你啊,我怎么没有注意到你,我正要找你呢!”   尚夏疑道,“怎么了,纪师祖莫不是以为我不见了。”   “哪有,和纪师祖没有关系。”她往尚夏面前一摊手,“夏哥哥,给钱!”   “……”尚夏额上好似横出几条黑线。   可妍玉很直白的往自己摊位一指,“喏,灵石不够了,还要很多人要换呢。”   其中更是有一人抱着一口大箱子,嘿嘿朝这边笑着。   招凝看了一眼,瞧着对方有几分眼熟,指尖微微一动,忽而明白此人是故人之子,一个令“林影”头疼的故人——陈夷。   那人不过炼气中期,很是张扬,肩抗大箱子往尚夏这边来,“可是阁下要收九州残卷?”他将大箱子往地上一抛,地面似跟着震了震,借此便能感知,这大箱子恐怕不止肉眼可见的容量,内部的空间至少在十倍以上。   “对。”一连串动作只把尚夏整的一头雾水。   “哈哈哈,凡收集九州残卷的道友都是极其明智的。我陈家必要支持。且拿去吧。”   妍玉拉了拉尚夏衣袖,悄声说,“我粗略算了一下,足有三千卷,得好几十万灵石呢,夏哥哥。”   当年鬼神谷没将尚夏吓得冷汗直冒,现下倒是让尚夏后脑勺隐隐冒汗了。   却不想这时,那人却说,“快拿啊,拿去吧,不用换灵石。这是我们陈家对与林老祖有同好之人的支持。”   “林……林老祖?”尚夏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而此刻,招凝背手,悠悠而行,消失在人群中。   旁边有人挤到尚夏身边,“这位兄台,你难道不知这位就是林影上人第一吹家族的少主,陈表。”   “什么叫第一吹?!”陈表不满,“明明是第一信仰!”   四周一片黑线,路人无语的瞟了他一眼,那威压转瞬即逝,是金丹真人,陈表练气中期丝毫不惧,更是挺起胸膛就说,“我老爹说了,林影上人就是我陈家楷模、榜样、标杆,是地下祖师天上神邸,真人若是不服,那你敢与林影上人比一比吗?!”   路人真人被他一连串颂扬逗笑了,他调侃道,“哦,我可比不上林影上人,但,我比你知道的多,你面前这位与林老祖有同好之人的真人,可比你和林影上人关系亲多了,是要称呼一声‘太姑奶奶’的。”   路人一笑,反手朝尚夏一礼,“剑皇仙宗刘一剑见过尚真人。”   尚夏一愣,连忙回礼,“阁下原来是剑皇仙宗刘天骄,失礼失礼。”   两人这一来回,还未再客套,就听一声唱声,“……少……少主!”   下一刻,已经有人直接五体投地扑在尚夏脚边,抱着他靴子,直把旁边的妍玉吓得跳脚。   “这……这不至于……”尚夏无语极了,没见过修真界有这等迷弟,甚至举家狂热。   他求助着看向招凝方向,诶?人呢?   他拉起妍玉就要去追招凝,那只刚动一动脚,就被地上伏着的陈表抱住,他还嘿嘿笑着,“少主,少主,对不住,有眼不识泰山,小的跟你道歉了,您快把这一箱九州残卷收了吧,我们家族还有许多,回头我一起搬给您……”   尚夏难得无助,转眸看妍玉,妍玉耸耸肩,正偷摸捂嘴笑呢!再去寻招凝影子,连一点感知都没有,太姑奶奶啊~~~   “咦,招凝,你怎么自己过来了?”百宝楼顶层,纪岫惊讶看向适才上楼的招凝,他起身招了招,笑道,“我还让尚夏去寻你,快来,来为我做个见证。”   “招凝上人仙福。”纪岫身边众弟子朝招凝行礼,除去清霄宗之人,还有极剑宗慕姹等人。   招凝上前,见他们围着的桌上摆着六颗源晶,便知晓这几人多半是在切源晶,赌源晶之内是宝还是爆。   “可有收获?”招凝在纪岫旁边落座。   纪岫不满地瞥了一眼极剑宗几人,“我欲与石越泽那家伙赌一赌这源晶收获,那家伙却说他得尊者传召,直接跑了,只留下他几个弟子在这,瞧他必是不敢与我赌这一场。”   极剑宗五十年前,宗主之位从石越泽转交给他大弟子嵇宗,因而石越泽也和纪岫一样闲得很,这九州商会说起来是镇守,实则也是在凑热闹。   “尊者传召,这一事,可不好胡说。”招凝笑着提醒,“况且,石上人也不是这般撂摊子之人。”   “对,正是如此。”慕姹应道,“我说我来陪纪前辈玩一玩,纪前辈嫌不过瘾,非要等师尊来。”   招凝伸手触及其中一块源晶,源晶上闪过一道流光,是肃杀之气。   “你要和石上人赌什么?”   “哦?招凝也感兴趣?”纪岫笑道,“随便一玩,这里一共六枚源晶,谁从里面得到的价值高,谁便登九州台第三日传道大典。”   招凝将适才那枚源晶拿起,源晶之中暗藏杀机,是将爆欲爆之力,再一扫过其余五枚源晶,相差不多,估摸着都没有藏什么宝贝,若是当真藏了,大概率被其中煞气损毁了。   这两人不是在争谁上去传道,谁在抢谁不用传道。   说起来也是,纪岫和石越泽都是潇洒性子,修行讲究顺其自然,大道能讲,但又怕讲。   “好啊。”招凝忽而应道。   纪岫眉目一挑,“招凝啊,莫不是想要上去一试?”   招凝另一手一展,囤积多年的定虚石出现在手中,轻轻一弹,与源晶相配,尚未相融就有一股狂躁力量爆发,她在一虚握,硬生生将源晶爆炸塞进虚空之中。   这一番动作一气呵成,而后笑对纪岫,“我对我的手气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言下之意,纪岫好好准备第三日传道大典吧。   纪岫目瞪口呆,旁边弟子捂嘴憋笑。   弟子们并没有觉得他们在儿戏,元婴之境再怎么潇洒,于境界突破上总是会有几分感悟的,这些感悟对境界之下的修真者乃至宝,但至于是谁讲道那都凭缘分了。   纪岫一把抓起一块源晶,定虚石在触,果真又是空无一物。   多宝阁的引购侍者在旁又是高兴又是倾羡,这东西可都是拿出就上万灵石的宝贝,可在元婴境界的大能眼里不过尔尔。   哪怕元婴大能随手一抓天地灵气,就能浓缩成好些灵石,实在是无法企及。   纪岫一抬颌,示意招凝继续,招凝本欲取手边一枚,但却忽而对中间一块有所感应,她隔空一握,源晶飞入手中,更深层的感知被表面混乱的空间之力掩盖了。   定虚石开启源晶,爆炸毫无意外的呈现,被扔入的虚空颤了颤,纪岫正准备尝试他的第二枚源晶,却见那片虚空中一物滚出来,尚未落桌,招凝抬手一招,滚入招凝手中。   是一颗琥珀似的圆珠,圆珠中间有一滴鲜血。   “这是什么?”纪岫微惊,他向招凝借观,谁知刚一触即灼烧的周身神光自发涌起。   招凝召回,鲜血安安静静躺在掌心。   “师祖,这东西好生厉害,竟能直接将您护体神光激发,难不成是什么上古异兽心头精血?”围观的弟子惊道。   “八成是的。”纪岫盯着,搓了搓手散去灼烧之痛,但转而一笑,“招凝啊,你这可不是毫无收获了,这滴血在此,寻常宝物可抵不过。”   “嗯。”招凝淡淡应了一声,转而将那滴血反手送入寂灵之府,她之所以注意到,是因为那古神骨微微颤抖,似是呼应。   “纪师兄,你还未开启第二枚呢,话可不能说太早。”招凝提醒。   “叫师叔。”纪岫一边拿源晶,一边提醒道。   纪岫定虚石甫一入源晶范围,源晶之上已然皲裂,倒是没有爆炸出现,而是流动出些许细沙。   他一挑眉,捻起细砂一思量,“似是一枚极品灵石,可惜了。”   说是可惜,可嘴角的笑意已经怎么都压不住。   “招凝,可还再试?”那模样只差直白去说,本座勉为其难让你赢了。   旁边弟子们只看着羡慕,是不是只有到了元婴境界,才能不为几颗灵石困扰。   就在这时,有脚步声轰轰奔了上来,着实有些莽撞了,众人皆抬眸看去,引购使者更是准备要阻拦,只是见到来人便连忙让开,出现的是尚夏和妍玉。   尚夏一瞧见招凝就苦着脸,“太姑奶奶,您那迷弟可当真难缠……”   “哈哈哈。”纪岫率先笑起来,“可是西源陈家的人,他们那狂热劲,记得当年可是在昆虚数十坊市开了茶馆,就为宣扬林老祖的事迹,那吹得可是天上有、地下无的。”   招凝拿起一块源晶,问尚夏,“难为你了,你怎么脱身的?”   尚夏即可扬起笑,“我就是给林老祖收集九州残卷的,既然他们这么有‘孝心’,便三日后全部送至……”他往极剑宗等人面前一扫,“极剑宗。”   他赶在慕姹等人看戏神色转变之前说完,“极剑宗必会请林老祖前来一见的。”   敢情又把事情抛回来了。   招凝摇摇头,慕姹笑骂道,“尚真人,你这是让我们给你收拾烂摊子啊。”   “哪里哪里,毕竟林老祖是极剑宗之人。”尚夏朝招凝挤挤眉,“太姑奶奶,您觉得呢?”   “做得好。”招凝并不吝啬夸奖,将手中源晶一弹落入尚夏手中,尚夏意外,“这事?”   下一刻,又一枚定虚石扔给他。   “源晶,是宝还是爆,皆在打开一瞬间。”   “赌石啊。”尚夏呢喃。   “这一定甚贵。”尚夏推辞,“不能让太姑奶奶破费。”   招凝往纪岫处看了一眼,纪岫摆摆手,“这能有多少灵石,你随意弄,开出宝贝来,纪师祖给你换灵石。”   他朝招凝挑挑眉。   尚夏见两人已经安排好,本也好奇,便请教了源晶的开启方法,利用定虚石打开,打开一瞬,一道刺目的白光爆开,在场哪怕金丹真人都不由遮目。   纪岫惊讶,明明选的都是品相不假的源晶,怎的还有宝物出世的灵光。   招凝一眼瞧去,却见他手中捧着的是一只纯白似鱼的石头,从表面看平平无奇,但神识探入如泥牛入海。   “这是何物?”妍玉凑在他身边看着,怎么也没有辨认出是何奇物,但旁边的引购侍者却直接道喜,“恭喜真人,既然宝贝有出世神光,越无法辨认,越是能说明是上古至宝,甚至是神物。”   尚夏亦是惊讶不已,从未想过能接触到上古至宝之物,他看招凝,却见招凝的目光落在最后一颗源晶上,似是若有所思。   “招凝,怎的了,至宝现世,你还想着这一颗能开出更宝贝之物?”纪岫倚在太师椅上,嘿嘿一笑,不用上传道大典,实在轻松。   说着他一挥手,这最后一颗源晶又飞到尚夏手中,“尚夏小子,这颗,你也替师祖开了吧。准备,准备,听你太姑奶奶讲道。”   正要站起,招凝却斜倚扶手,意味深长笑看他,“那可未必。”   纪岫一愣,再看尚夏手中源晶,甚至有拿回来的冲动,他讪讪,“不至于吧。”   尚夏不知他们在说什么,便再以定虚石开启,果真,又一道宝物出世的灵光冲开,只是光柱漆黑且阴冷,与之前完全相反。   纪岫正说着“半斤八两,还好……”下一刻,忽而见之前开出的纯白似鱼的石头与之呼应,下一刻,黑白二色螺旋缠绕,神光甚至透过屋顶直冲云霄。   外面更是有路人再喊,“快看,是天材地宝问世,怎么说都是圣物级别的!”   “灵光射入高空三千丈而不黯淡,这哪是什么天材地宝,这绝对是圣物!”   “楼中可有道友说说是什么,也全一全大伙的好奇啊。”说话的金丹真人,也只有此境界才能喊出这般话。   但换来的是,清霄宗和极剑宗几名真人站在窗边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这一时间下面俱是收声了。   出世灵光很快就内敛入尚夏手中之物中,只见一黑一白的两块奇异石头合二为一,形成太极状。   “黑白阴阳鱼?”纪岫惊愕喊出,这可是失传已久的宝贝,竟这般在此出现,而且还是通过两块源晶拼合完整的,他看向尚夏,他的眸子中都闪过一丝倾羡,这气运也着实逆天了些,但紧接着又是一顿,古怪地瞥向招凝,“招凝,你是不是提前知道了?”   当然。辉焰阁批语,黑白阴阳鱼近在眼前,便是暗指此事,一方面,近在眼前的人会引来黑白阴阳鱼,另一方面,黑白阴阳鱼与正好在尚夏眼前出现,至于抓不抓的住,便看人了。   但,招凝没有承认,只是迂回道,“纪岫,你该好好为传道准备了。”   “……”纪岫还没来得及说话,招凝一抬手,他话硬生生咽了回去,“若是没有你这块源晶,这黑白阴阳鱼也不会出现,所以关键在你这。”   纪岫无奈靠向椅背,似乎已经在思考,到底该如何讲上七天七夜的大道之道。   尚夏捧着黑白阴阳鱼既激动又不知所措,彭玚说七星鎏虹剑剑胎晋升第一步便是黑白阴阳鱼,千年难遇,这般就出现,即便是他也是一时恍惚。   “纪师祖、太姑奶奶,这……”可是近在眼前了,又不能就这般错手而失。   “你小子需要它?”纪岫一眼便知,本郁闷传道之事忽而有了一丝转移情绪的法子,他一起身,身影一晃,已经出现在尚夏另一边,一把搭在他肩膀上,“你拿去好了,不过,这六枚源晶的灵石,你小子可要结一下。”   尚夏眼眸一亮,“这是自然。”转头便去问已经震撼加亏本到麻木的引购侍者,“多少灵石,包括那定虚石。”   侍者一礼身,“幸会,一共五万下品灵石。”   尚夏险些眼前一黑,而纪岫还笑眯眯着,侍者分项说明白,“一颗源晶七千下品灵石,一颗定虚石八千下品灵石。定虚石,纪上人取了一颗。”   “……”尚夏郁闷地结账,某种程度上说必是他大赚,而五万下品灵石他已是金丹更是能拿出,奈何,尚夏骨子里就舍不得花钱。   纪岫一瞧他郁闷的模样,当场自己就郁闷就轻了,哈哈大笑起来。   招凝没参与他们的插科打诨,她再一次望向辉焰阁的方向,想起尚夏的卦和自己卜算的大凶,但给予尚夏的推衍一一应验,仿佛也在提醒招凝,大凶之事绝非儿戏。   可是……   “为何我心中反复出现大衍幻境最后一幕呢……”她呢喃着,好似如果不去九州西北,那一幕就会重现。   ——天空皲裂,魔雾渗入,阵法破碎,浩劫降临……   ——经無尊者语气语气肃然,“这是天道在提醒你。”   “招凝,你在看什么?”见招凝迟迟未语,纪岫奇怪道。   招凝并未说心中顾虑,只指向路中,“石上人,似有什么烦心事。”正巧石越泽出现在附近。   纪岫一挑眉,颇有石越泽不顺心他就不郁闷的神色,他倚在窗边传音,“石越泽,怎的不与本座一赌,反而更郁闷了。”   石越泽听见声音,抬头看了一眼,下一刻便出现在房间,其余人皆礼身,他直接坐在太师椅上,痛饮了一杯茶。   “烨梁尊者,让我主持九州商会试炼之事,这一次重点在元婴试炼上。我亦不过是元婴境界,我如何能考教你们。”   招凝道,“烨梁尊者,应该有所指点?”   石越泽更加郁闷,“他借我一通天灵宝,名曰天元中舆瓶,可这位灵宝大人甚是高冷,一字未与我多言。”   纪岫倒是笑得开心,拍拍石越泽肩膀,“石太上宗主,你放心,到时候,我与招凝必会去为你捧场,若是试炼不到位,我两也要将它难度提升一层。”   石越泽翻他白眼,“我谢谢你,纪大长老。”   其后几人,招凝只在九州商会上走走看看,此次九州商会尤为盛大,时间延长到百日,最开始还未察觉,直至几日帷幕拉开,便感觉整个九州的修行材料、灵药、灵丹以及天材地宝等等珍品都汇集于此,暗市中更有不少千年难遇、甚至万年不见的至宝出现,九州四海各大元婴都闻讯聚集于此。   纪岫还吐槽,他代清霄宗九州四海各大宗门沟通交流,加起来都没此次商会中隐藏的元婴上人多,满打满算足有七七之数。   招凝隐约猜测到,大概是时墟之期将至,每一个有消息的散修大能都开始准备了,这也可能是此次九州商会盛大的原因。   余后的日子,招凝并没有参与这番热闹,她回到清霄宗,关闭洞府,探究那一滴“上古凶兽之血”。   寂灵之府中,招凝盘坐在正殿中,血珠安静悬停在前方,右手一转,灵光闪过,古神遗骨斜倚在臂弯。   从那日星灵遗墟破关而出激发遗骨力量,招凝便知,此遗骨非同一般,绝不是元神之下的遗骨,能感觉到星灵遗墟中的三千大道因为它的出现而有臣服之意。   她指尖触及遗骨,借太虚六道灵源秘传感知,五感六识聚于观想之中,玄妙之境,便模糊感知周遭无数雷光闪动,直至招凝在一雷光中捕捉到太古雷纹“破”这一字。   招凝瞬而明了,这些闪动的雷光,是无数聚集的太古雷纹。   骤然睁开眼,掐了一记“破”,雷光于四面八方聚集,直至落在那滴鲜血之上,血滴外层的膜便碎了,转而一股磅礴浩瀚之力浮荡开,一瞬间整个寂灵之府都跟着飘摇,唯有招凝手中古神遗骨泛着微薄的荧光,开辟出一片寂静空间。   但紧接着,那滴鲜血似有感知,直接向招凝而来,并无凶煞或杀机,可偏生有一种无力抗衡的蝼蚁感。   招凝一切动作在压迫中被禁锢,眼见着那滴鲜血径直射向眉心,她指尖微微颤动,这是在强行与压迫抗衡,寻求施法时机。   但还不待招凝挣开束缚,古神遗骨却横在招凝前方,鲜血与遗骨相触碰,未溅丝毫,那滴鲜血肉眼可见的融入遗骨中,招凝便见遗骨上蔓延出繁复而神秘的血色纹路,但转而就被遗骨荧光吞噬。   那丝威压散了,寂灵之府重归寂静,直觉告诉招凝这遗骨之中起了微妙变化。   遗骨悬停在面前,似在邀招凝抬手以握。   许久,招凝循着那感觉握住遗骨,那一瞬,整个寂灵之府都震动,招凝忽而听到数道龙吟之声,她一怔,陡然看向内殿,置于高架上的龙吟鞭竟然化出数只远古巨龙,每一只都对应招凝所寻巨龙之影,而它们径直融入遗骨之中,血色纹路忽隐忽现,数条龙吟盘绕,直至最后,遗骨颤动,瞬而将招凝拉入玄妙之境。   虚空之中,一张案桌,一张蒲团,四面八方太古雷纹环绕,更外侧无数金色禁制横竖交织、一闪而过。   某一时刻,此地像极了参天书楼。   她感知似在靠近那张案桌,便见仙人影子危坐于案桌前,他持笔于纸上快速而动。   “……神墓出,剑阵七分,二分入吾手,三分入上清天,二分入九重天……”   这一刹那,招凝心头似有轰然之音,这句话是那份太易河洛剑阵残卷的注解,面前人是……上一代寂灵之府的主人?   然而,当招凝定睛去看仙人模样,却什么都看不到,反而透过影子看见纸上未停顿的话。   “……太易河洛剑阵参大道之变,变者,天地倾覆,星河倒转,寰宇重置,乃倒转观世界轮回所创,为诛天之法、大道之阵。”   “……吾数兆之年观剑阵,仿以河洛沧桑剑,可有偷天之能,但习此剑至少得四分残卷,借残卷观想河洛易变、沧海桑田,才能领略剑之本意。”   “……此剑为元灵之法,但,切忌天人之下施展。”   最后一字收尾,周遭忽而向外围扩展而去,案桌、蒲团皆不见,数息之后,一广阔道场呈现在招凝眼前。   却见那仙人影子起身,只抬手一握,一只古怪的剑出现在他手中,说是古怪,概因它看起来像是凡俗随手雕刻的木剑。   仙人持剑而动,每一剑招起落,道场外围便呈山河易变、昼夜更替之相,随着他动作越来越来,直至最后道道残影停留在道场之中,外围仿若历经沧海桑田。   招凝自知,这是仙人演绎河洛沧桑剑,可是无太易河洛剑阵残卷,观剑只能观形。   就在这时,招凝陡然意识道,是她呆傻了,外围沧海桑田便是太易河洛之变,她一展手,欲随仙人习剑,手中却出现的是古神遗骨,心念一动,古神遗骨骤然变化,龙身做柄,遗骨成剑,形成的是一柄无影神剑。   招凝持剑随仙人而动,一招一式走过,河洛之变似在剑中又在心头。   直至最后,仙人残影忽而消散在虚空之中,招凝身形一顿,骤然跪地,心神坠回。   正榻之上,招凝猛然散出一分灵源。   过于莽撞了,仙人已告诫,剑阵至少有四,才可领略河洛沧桑之剑,她仅仅凭望仙死城得到的一分残卷就妄图随仙人习剑,便少不了这一伤了。   稍缓之后,招凝直起身,手捧神剑,剑身晶莹而通透,剑柄群龙盘绕,无品无禁制,但,招凝知道此剑绝非修真者炼器等级所能衡量的。   招凝不知这是仙人传承,还是三者机缘融合,她能感知道,此剑与寂灵之府密不可分,且于星灵遗墟破关之时便成她本命之物。   手诀一动,无影之剑隐去。   招凝许久未动,又思及太易河洛剑阵,瞬身出现在参天书楼,抬手一招,残卷在眼前展开。   仙人注解入眼中,因适才经历,这注解渐渐补全在第一卷 ,随着残卷一片一片展开,山河易变之影、沧海桑田之象重新呈现在眼中,像是浮空的溪流环绕招凝自上而下铺展,她一片一片拂过,直至最后,招凝惊愕发现,此残卷非一分,而是三分。   一分来自望仙死城,其余二分是……   ……是仙人传承。   像当年招凝察觉书楼之神异般,她郑重一礼,隔着无尽时间长河叩谢仙人……赐长生。 第299章   “招凝!”   洞府外, 纪岫喊道,招凝甫一出洞府,就被纪岫一把抓住御空往宗门外去。   “怎么了, 这么汲汲皇皇的?”   纪岫却笑她, “你莫不是忘了,今日是石越泽主持的试炼大会之日, 说好我们去给他撑场子的。”   招凝算了算日子, 在寂灵之府中观想太易河洛剑阵残卷已有几十日了,时光快得好似仅眨眼一瞬。   “不着急, 随时都可进入。”   招凝百年前在炽煌城参加过这试炼大会,是没有时间限制的, 再说撑场子的事情还是要最后再去,这场子才足够戏剧。   “怎么?你还有事?”纪岫奇道。   招凝看向清霄宗内门祖师殿的地方,问道, “不知……祖师殿中可还存有我的魂灯?”   “魂灯当年魔乱之时, 已经全部被打碎了。现在存放的都是后来补上的魂灯。”纪岫跟着招凝身后到祖师殿前,“你是要重新点亮一盏魂灯?正好, 二十年前你回来,洪杰便想着为你重立一盏魂灯, 可你一回来就去闭关了。”   纪岫率先进入祖师殿, 招凝跟在其后。   祖师殿殿正中乃祖师神像, 仙风道骨, 手持一拂尘, 目中悠远,眺望着清霄宗万载岁月。   殿中并非四方, 而是环柱形,墙壁上内嵌诸多格子, 大小统一,皆用金玉铸,每一个格子中都置放着一盏魂灯。   魂灯似通透圆柱,长不过半尺,宽不过三寸,其上镌刻着守护灵纹,一点魂光在内部如烛火静置。   “那里,便是给你预留的位置。”纪岫指着祖师神像左侧第二位。   左侧第一位属于秦恪渊。只是师叔当年自逐出宗,此格便从此永久空下。   纪岫说完忽而觉得不对劲,皱着眉盯着招凝,“你怎么突然有此想法,难道是要去什么危险之地?”   招凝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手中法决一掐,翻手一指,指尖一点纯白的灵光打入左侧第二位空灯之中。   灯中魂光如烛火摇曳,微小却明亮。   她似是确认妥善之后,这才对纪岫说道,“你不也说,‘早就该补一盏魂灯了’,这不是过来补吗?再说,接下来该去九州商会的试炼大会,还能去哪里?”   纪岫一脸不信地看着她,招凝却是坦然转身离开。   他追在后面,“招凝,你可不要再往危险里去。那日鬼神冢,你跟着那家伙冲入九重天,我们担心极了,那是可是时墟入口,一旦迷失,你可再也回不来了。虽然我修为现在赶不上你,可是你还是要叫我一声师叔,我可承诺师兄要照顾好你的。”   招凝顿了顿,面上调笑,跟着一礼,“是,纪师叔!”   两人离开祖师殿,纪岫从始至终都没有注意到,招凝那盏魂灯下却压着一枚玉佩,龙纹、衔尾,乃上古龙纹玉佩。   九州西北,大凶之兆,招凝终究是要探究清楚。   招凝和纪岫抵达归元城的时候,归元城喧闹极了,元婴以下的试炼大会正值尾声,一些提前出来的低阶修士已经在交流此次试炼中的心得,又或者,干脆直接将试炼中得到的宝贝交换自己所需,一时间好不热闹。   元婴试炼尚未开始,对于低阶修真者也并非他们能围观参与的,因此大多数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金丹真人的试炼塔上。   此次大会金丹试练塔据说有九十九层,每一层都难于上一层,而石越泽别出心裁的将汴州修真界的剑才榜套路拿到了此处,直截了当的宣布,借此次试炼大会寻一寻九州第一修士!   这一句瞬间让整个九州商会气氛拉到最高,甚至有些闭关的修真者收到好友传音都直接出关,欲试一试这“九州第一”的名号。   这一安排下,归元城的擂台被替换成了“九州第一碑”,底座乃四方台,每方共九级,碑身由神兽赑屃托举,高达百丈。   凡参与试炼者都会呈现在碑上,即使不能争“九州第一”的名号,榜上有名那也是值得兴奋的事。   于是元婴之下的修真者试炼硬生生经历了七七四十九日,直至今日,试练塔上还有数层泛着荧光。   这些被点亮的楼层,就说明此刻其中还有人正在试炼。   招凝初次了解这试练塔,听着周围各种交谈声,也了解了七七八八。   试炼塔三十层是炼气期能抵达的最巅峰,试练塔六十层是筑基期能抵达的最高处,而试练塔六十一至九十九层,则是根据金丹品阶来抵达,这般一估算,大抵上品金丹能抵达最高一层。   此刻六十层以下全部黯淡,唯有九十九层还亮着,听周围的意思,应该有两人在九十九层,颇有争夺第一的意味。   “是真修士就该上一百层!”围观的修真者中总嚎叫着这一句话。   纪岫笑道,“这还是尚夏那小子听闻石越泽试炼安排时,随口说出来的一句话,颇像是在腹诽,偏生石越泽咀嚼两遍,干脆就在试炼大会开始前直接当作激励之语说给所有人听。”   “那是当真有第一百层?”招凝古怪道。   “有啊。一百层,不就是元婴试炼那一层。”纪岫很是了解,“这一层隐匿在塔中某个空间中,是由天元中舆瓶开辟,除非元婴境界或者大气运不得开启。所以啊,这‘真修士’他们都享受不到了。”   “那可未必。”招凝毫不留情地说道,抬手一指,纪岫神色一呆,却见第九十九层光亮向瀑布般流淌而下,突兀点亮整个试练塔。   “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   “莫不是真上了第一百层?”   “快,快去看九州第一碑,第一真人要被替换了!”   “……”   这时,石越泽的声音从高空传来,“元婴试炼开始,若有意者,可入试练塔。此次试炼,不限时间,不限人数,摘得试炼之宝,试炼自行结束。”   话音刚落,归元城中划过数道流光,流光夹杂着不经意散乱的威压,喧闹的人群一瞬安静下来,俱是低着头恭送老祖们进试练塔。   不受影响的纪岫和招凝正在看九州第一碑,碑上第一的位置还笼罩着白光,正在切换新的九州第一人。   纪岫调笑着,“说起这大气运,就不得不说,尚夏那小子了,难不成,他又要出风头?”   然而他话音刚落,便神色一顿,“这是谁?”   碑上第一人刻着——承玄修真界南渡。   纪岫混迹九州数百年,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人物,他瞥向招凝,他不知,招凝本就苦修之人哪里能知。   招凝并不在意,“这便是人外有人了。”   话落身后石越泽突现,抬手搭在两人肩上,“在聊什么?”   纪岫微惊,下巴一抬,“这南渡是谁?”   “听说是承玄修真界一个小宗门的长老,据说修炼三四百年了,此次应是厚积薄发。”石越泽并没有放在心上,只一心招呼着,“元婴试炼已开启,去里面体验体验?”   “当然。不过,你这试炼之宝到底是什么?”纪岫唯独对此好奇极了。   石越泽耸耸肩,“不知道,是天元中舆瓶安排的,说是让我来主持元婴境界试炼,刚才天元中舆瓶突然出声,说让我也参与其中,估计试炼内容会变一变。”   “难不成和‘第一百层’有关系?”纪岫指的是南渡。   “不是,尚夏也在里面。”石越泽肯定,“是他们二人同时触及‘第一百层’。”   这么一说,这天元中舆瓶的安排就耐人寻味起来了,石越泽一挑眉,“怎样,还去不去?”   “自然。”招凝应了一声,三人一齐进入塔中。   入塔中的一刹那,整个世界陷入一片白昼之中,周围出现了很多人,大多都是元婴境界的大能,有些同纪岫和石越泽认识,便直接过来打招呼。   “看来,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啊,瞧瞧,我们在这里等了好一会儿,说不定就是在等几位老祖。”其中一个元婴大能笑道,招凝认识他,是焚天宗的天火上人。   纪岫同他客道,没有说几句,目光往周围一扫,“嚯”了一声,“三十七位元婴上人,原来九州这么多元婴境界。”   “谁说不是呢,今日这试炼大会这般热闹,听说,石长老,这最后的彩头可是不小啊。”天火上人说道。   倒是石越泽郁闷了,“什么彩头,我怎的不清楚。”   几个元婴对视一眼,都笑石越泽装模作样,“石兄怎么不知道,这可是烨梁尊者亲自传音的,本次元婴试炼,完成者可得到参悟天劫气息。”   天劫气息乃元神渡劫时所得到的的天道赐予至宝,是元神尊者渡劫之时得到的感悟,不知道有多少元神尊者在渡劫中死去,才能得此一道气息,若是有他,这化神境界,便能容易三成。   石越泽恍然,“难怪这次这么多人参与,这样好宝贝,我可不会让你们。”   “哈哈哈,我等更是不会让。”   招凝的目光落在角落,尚夏同一人站在一起,应该就是九州第一碑记录下的“南渡”,确为上品金丹。   尚夏瞧见他们,便直接走了过来,朝他们一礼,“石上人,我们不知怎么就一起进入了这里。”说着又将身边另一蓝衣修士介绍给他们,“这是南渡真人。”   南渡表现的十分含蓄,他的模样亦是普通,似不善言辞,只是朝他们含笑拱手作礼。   尚夏问道,“我怎么听着其他上人的意思,这里是元婴上人的试炼之地,我们这般进来可是坏了规矩?”   “无妨,既然天元中舆瓶让你们进来,自然会有安排的。”   “也不知这次试炼到底是什么地方。”人群中有元婴上人说道,“上一次试炼,是一处上古遗府,里面虽然没有什么危险,但是机关重重,险些我都折损在里面。”   “听说是通天灵宝开启的秘境,怕是了不得的地方。”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说了一会儿,忽而整个空间隐隐有些晃动,紧接着便感觉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从下方爆发开来。   “且小心些。”纪岫提醒他们。   视野一晃,他们所处之地骤然变化,又瞬而恢复,他们正站在一处高崖上,远眺而去郁郁葱葱,遍览众山,但看到极远处,便见极光如帘幔铺展,美丽却隔绝,再抬头,天空并非天空,而是镜面。   “这里有些奇怪。”有人说道,“我神识荡开千里,竟然没有察觉到任何妖兽或精怪的气息。不,”   立刻就有人回应道,“对,我适才也奇怪,怎的这种灵山之上,竟没有一处洞府和修士痕迹。还有那极光似是此地尽头。”   “说不定是让我们开荒一处新的秘境。”有人心态很平静,“我曾经进入一处初生的秘境,万物都还在演化之中,边境便是这种极光之相。”   那人说完,好似意识到什么,竟然直接盘腿坐于地上,五心朝上。   这是?周围人心中泛起一丝疑惑,不知又是谁提醒了一句,“若当真是演化的初生秘境,悟天地造化之道,可比天劫气息更有价值了。”   这般一说,紧跟着又有几个元婴上人当场便坐下了。   但也有人不屑,“我说几位,这般自信,连四周都不看一看了吗?当真出了什么异变,怕是连躲都没有躲的地方。”   有些人也有这样的看法,但是没有多说,毕竟这里只是试炼之地,危机和机遇并存,若是当真因为观想而抢占先机,就不是他嘲讽的理了。   “你们看如何?”石越泽问他们。   纪岫回答道,“还是先四处探一探,这里虽然奇异,但我总有一种压抑感。”   “我亦是。”招凝认可纪岫的话。   于是几人便寻着一个方向往前方去,尚夏和南渡跟在后方,起初众人都很谨慎,但是一行沿着山脉飞出了数百里,都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除了没有生灵,草木自然生长,四周安静极了,天地灵气也同平时并无两样。   “难不成当真就是观想之地?”石越泽疑问道。   “不太像。”纪岫却提出异议,“你们有没有觉得此地有些眼熟?”   众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招凝沉默,她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天空倒映着这一片地面的山川走向,是千韧山脉,而且是九州轮开启之时,地动之景。   招凝隐隐对此试炼之地有所预感。   这时,尚夏忽而说道,“这里是不是千韧山脉?附近山峰走向,天地灵气聚集流转之象,像极了我当年晋升筑基的山湾。”   “对!”纪岫肯定了尚夏的猜测,“我也感觉是千韧山脉。”   “怪事,千韧山脉怎么会便成这般样子,我从来没有见过千韧山脉有这么多植被。”   千韧山脉历来被阵法所笼罩,有人说就是因为阵法,这千韧山脉中草木都甚少生长,大多的岩峰都是裸露在表面。   “不是试炼吗?合该让我们进入千韧山脉的秘境之中,怎的传送到外界了。”   招凝指尖动了动,天地灵气在指尖转了转,她说,“这里没有阵法。”   几人被这么一提醒,再次一探,果真连一点阵法影子都没有。   “难道是我们看错了?”纪岫迟疑道。   “那就往山下走,看能不能遇见归元城。”石越泽提议道。   众人都认可了他的想法,此地虽然诡异,但并没有危机之处。   石越泽和纪岫便插科打诨说了几句,两人的目光又聚焦到旁边的南渡身上。   纪岫问道,“南渡真人从哪里来?适才见你在九州第一榜金丹榜上可是占据首位,当真是一鸣惊人。”   南渡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竟这般直接呈现了,南某受之有愧。南某是承玄修真界五蕴宗的一个小修士,修行至今才出宗远游,遇上这试练塔,好奇一试,必是其他道友未出全力。”   “诶,南渡真人莫要谦虚,能在塔上走到第九十九层的,都是整个九州的天骄了。”   南渡有些尴尬,挠了挠头,闭口不言。   纪岫还接着问了南渡一些事,南渡倒是知无不答,但是回答的却让纪岫诧异非常,这南渡当真就是自修炼之后就没有离开过宗门,一直在宗门中修炼。   南渡却是理所当然的说道,“这修真界实在是太危险了,我实力低微,若是出去,怎么的都有可能受伤,甚至死亡,那还是算了吧。”   尚夏目瞪口呆,大抵没有看过这种怕死之人,他甚至想问,那你上品金丹的契机从哪里获得的,但话没有问出口,他有预感对方会说出一句,运气好,机缘就在宗门之中。   招凝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这一眼,那南渡却十分敏锐的注意到了,转头确认了一下,似有些紧张,见到是坠在最后的招凝,这才笑了笑。   招凝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依礼颔首。   不过他们的交谈并没有持续多久,一行人的速度非常快,转眼就看见了前方一座巨大的城池。   然而从云上看去,那城池毫无人气,甚至大半呈现垮塌的景象。   但从那城池的位置来说,的确就是归元城的所在地。   众人心中惊疑,飞到归元城的上方,一种念头都在众人心头闪过,这是归元城亦不是归元城。   招凝记得归元城仙临大道乃整座城池的中轴之位,然而这座城池明显有部分偏移,中轴之位是归元城一条少有人的古街。   “不对,这个城池比归元城小了三分。”纪岫说道,他从小便生活在昆虚,对归元城更是了若指掌,“这城池,你们看着像归元城,但其实街道阡陌纵横与归元城都不一样,屋舍结构亦有些区别,更别说他现在已经似半废弃的状态。”   话不用多说,当众人已经到了归元城城楼之下时,归元城三字还是古老的道纹雕刻。   “这里难道是上古之时的归元城?”石越泽呢喃的说出自己判断。   “大抵是的。”招凝指着一处石刻,石刻上的字样乃是上古云纹,这般雕刻显得上古云纹无比的普通,随处可见。   众人进入古归元城中,和在千韧山脉感知的一样,这里当真没有了任何的气息,所有的生灵都消失了,而那些沾了厚厚灰尘的铺面上,一些材料、灵物依旧放在上面摆放着,像是店铺的主人离开不久。   南渡忽然说道,“那好像是二重灵宝。”   他们在一处微阖的炼器坊外,看到一件二重灵宝灵胎,锻造炉中的火种并没有完全熄灭,灵胎在其中反复锻造着,乃万炼精品,实属罕见。   仔细一看,这样的精品并不少。   招凝垂眸,第二座望仙死城吗?   没有人回答招凝,其余几人对视了一眼,似乎在判断到底要不要去取那二重灵宝灵胎。   还未得出结论,却见一道灵光闪过,那灵胎便直接向高空中飞去。   “哈哈哈,居然这试炼之地还残留这这样的宝贝。”是天火上人,他低头一看,“诸位犹豫什么呢?既然不想要,我可取走了。”   说着,袍袖一挥,竟然直接将半个街道上的东西吸向袍袖之中。   见此一幕,石越泽和纪岫眉头一皱,“天火老儿,你可别太嚣张,小心遭了试炼的道!”   “能有什么陷阱,两位是没有参加过历来的试炼大会吧。试炼之地的东西,取得便是取了。”   说着,他潇洒背手,丢下一句,“我天火也不是什么贪婪之人,剩下一半留给你们了。”   众人对视一眼,下一刻,招凝周边就空了。   四人都以极快的速度向几处奔去,招凝摇摇头,并没有跟他们一起,依旧保持着原本的步子向前走,直至走到一处摊位前,她停下。   抬手拾起一片碎片,材质古怪,但此物招凝却是熟悉。   “这是何物?”招凝身边忽然有人询问。   招凝抬眸,见是南渡又回来了,随口问道,“南渡真人怎么不同他们一起去收集灵物?”   南渡挠了挠头,“我这不是见上人也没有去。”他忽而压低身子,小声问道,“上人可是发现了什么异常,是不是有什么危险?”   招凝起身,看了他一眼,却是摇了摇头,“并无,我只是不需要这些琐碎的东西。”   南渡一时无言,在看周遭,此刻再去收刮灵物,倒显得过于贪婪了,便转移话题问道,“我瞧着上人手中的东西,我似曾相识,可否借晚辈看一眼。”   招凝举起手中的碎片,“此物?”   她递给南渡,南渡却谨慎一退步,笑着说,“就这么看就行”,好似怕这东西暴起攻击他似的。   招凝随他去了。   南渡仔细打量了一眼,“我曾经在宗门修炼的时候,遇见天降流星,还以为是敌对宗门来犯,可是集结宗门人去巡查的时候,却只发现坑中此物。我瞧不出来这东西是何材质,但是却重的很。想来是个宝贝。”   招凝忽而嘴角勾起一丝古怪的笑,“确实是宝贝,此物乃地膜碎片。”   南渡一僵,他似乎很用力的在理解“地膜”二字。   “就是天之碎片。”她直白的一说,甚至指了指天。   瞬间南渡那不可置信表情险些掉在地上。   正巧纪岫出来,招凝不再与他多说,收好地膜碎片,往纪岫那边去。   “可有什么收获?”招凝问道。   纪岫一身灰头土脸,掐了一记清尘诀才好说话,“别提了,这里的东西都透着古怪,可看不可用。”   说着,将一个圆镜状的法器交给招凝,“你且看看。”   招凝左右翻看两眼,“似乎是镇魂之用的法器。”   “你再试试看。”   一丝真元灌入其中,法器灵光一闪而过,圆镜一瞬间通透,镜面忽而倒映出招凝的模样,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异常。   “咦?”纪岫惊疑道,“你怎么施展出来,效果不一样。”   纪岫拿过圆镜法器,向其中注入一道真元,便见法器之中忽而爆发灵光,然后一瞬熄灭了。   可这一次,纪岫似乎在其中看到了什么,抬手一抖,那法器竟然直接掉落在地。   纪岫惊愕至极,“这里面……我……”   招凝拾起圆镜法器,却见法器之中纪岫的模样仍旧在,然而周身泛着细微的黑气,这黑气却是……魔气。   “怎么会,我怎么会入魔呢?”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道屋舍之中,猛然响起一声爆炸,石越泽脸色不好的走了过来。   “不对劲,这里的东西都沾了魔气。”   纪岫盯着他,拿着那镇魂镜竖在石越泽面前,果真石越泽周身也缭绕着细微的黑气,这么转过一圈,所有人,包括招凝,都呈现这一状况。   “怎么会这样?”其余三人惊疑不定。   南渡更是惊愕,“我明明没有碰这些遗留之物。”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忽而听到归元城外剧烈的打斗声,一瞬出了归元城,便见城外,一名元婴上人正在同一魔物斗法,那魔物全身笼罩在黑气中,黑气在他头顶飘下,形成的一道黑色古怪披风。   元婴上人似被这魔物压制的有些无法抵抗,感知到附近有人,大喊一声,“道友,快快相助。”   石越泽和纪岫二话没说,上去便施展道法,三人齐力将那魔物斩首,魔物最后化成一滩血水融入土地中。   这样的景象,与当年尸山血海似曾相识。   “这魔物至少有四阶了,该死,险些被他偷袭了。”元婴上人调息之后起身啐了一口,看了一眼左手手臂,上面有一处伤口,他毫不留情,抬手一抹,手臂上那一块血肉便已经清除下来,脸色丝毫不变,转而打了一记法决在伤口上,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新的皮肉。   “纪岫,这难道是当年魔乱再现?”那元婴上人问纪岫。   纪岫迷茫,“当年可没有四阶的魔物。”   “纪岫。”招凝忽而喊了一声,纪岫的说话被打断,正欲询问,却见招凝脸色不好的又道,“过来。”   纪岫一惊,正要走,却听身后那元婴上人奇怪道,“怎么……”话还没有说完,他的声音便成了破碎的嘶吼声。   纪岫后背一凉,彻骨的杀意让他条件反射的向前一闪,身形遁走十丈,便将适才那元婴上人已经完全魔化,整个人形都无法维持,他适才愈合的伤口更是生长出一颗脑袋和一只手,血淋淋的,可怖至极。   魔化了!   那东西像是锁定了纪岫位置,纪岫才一现身,它便已经逼近了到三尺之内。   纪岫下意识压身,堪堪躲过一击,那浓烈的腐臭和血腥味让纪岫下意识呕了一声。   但,更加让他惊惧的是,它浑身散发的魔气让他竟隐隐心神不稳。   就在这时,一道清光法印落下,法印骤然散开,形成数条光链将那魔物困锁住。   招凝持手诀紧盯,尚夏与南渡在两边戒备,南渡更是有一种要缩到招凝背后的动作,只是此刻无暇顾忌这些,招凝提醒纪岫,“快走。”   纪岫再次施展遁诀,整个人冲出百丈,而同一时间,石越泽一道剑意从那东西背后刺下,在西极魔荒的经历让石越泽剑诀一转,剑意分化无数剑光,将被束缚的魔物刺穿出无数空洞,这般才能让魔物没有复生机会。   剑光穿透的一瞬间,魔物嘶吼着倒地。   众人这才缓一口气。   石越泽愕然道,“难道是魔种降临?”这样的魔化速度,唯有天魔魔种可以做到。   南渡却直言道,“还是快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招凝没有异议,直接御空而起,其余人紧跟而上。   飞在空中,周遭一目了然,这才感觉到一丝安全。   “不对劲。这里的天地灵气中都掺着魔气,只是很稀薄。”结合适才镇魔镜的表现,纪岫得出结论。   石越泽说道,“难道天元中舆瓶是想要将当年之事重现?可是这样的试炼秘境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提前……招凝心中晃过一个念头,神识忽而一颤,猛然一避,“小心!”   天空镜面忽然碎裂,一道巨大的裂缝呈现,一段没有完整形态、似虚似实的巨大类蛇之物探了进来,并且甩向他们。   众人一惊,下意识施展法决抵抗,却没有想到,那触手无视了重重防御法印,直接鞭打在他们的神魂之上,所有人一颤,险些当场痴呆,而纪岫更是被攻击的首位,他尖叫一声,失了抵抗之力,直接向地面坠落。   “纪岫!”众人大喊。   可是还来不及去救他,那东西更加庞大从天空裂缝中钻了出来,那是一个完全扭曲且无具体形态的东西,无法用言语形容它的模样,像是无数只巨蛇缠绕,又像是海中八蛸。   铺天盖地的压迫感让人几欲窒息。   “尚夏,南渡,你们两先去找纪岫。”石越泽大喊道,面前的东西至少是四阶的诡物。   他两人也知帮不了什么,顶着蓬勃压力向下飞去。   但同时也吸引了对方的注意,明明它没有眼睛,可就是感觉到冥冥中有什么锁定着。   “啊!”尚夏突然尖叫一声,没有由头的捂着脖子,颈项中一道极深的勒痕,好似下一刻就能鲜血横流。   而南渡已经一瞬出现在百丈之外,整个人呈现出应急之下碎发炸起的状态。   太虚无妄道法,第四爻,禁锢,领域。   招凝瞬而施展法术,雷魂木下,天雷横行,方圆十里皆定格。   只此一息时间,雷魂木变刹月剑,剑尖一点神光,猛然向虚空一刺。   耳边骤然响起极其尖锐的声响,好似有什么东西受伤回缩。   禁锢之力消失一瞬,石越泽亦是持剑攻击,“该死的家伙!”   他大喝一声,却见长剑剑意荡出数百丈,天地灵气聚拢,虚空中呈现出万道收敛光华。   “去死吧!”长剑向那天裂斩下。   那从天裂中爬出来的东西,登时断了一段长条状的东西,其余的部分回缩进天裂中,天裂像是伤口愈合,瞬而消失。   可是消失并不代表安全,那斩断的东西,坠落不过十丈,便分化出数十个无影的碎块,紧接着竟从其中伸出无形的手脚,形成鬼影向他们扑来。   “魔物?!”这是真正的魔物,而不是人类或妖兽异化的东西。   它们的出现,一瞬间心神震荡,心头竟不得平静,甚至冒出无数恶意的念头。   石越泽眼神晃了晃,看向招凝竟起了一丝杀心。   “千邪万秽,逐水而清;明彻表裹,无物不伏。”   招凝声音扬起,乃驱魔诀。   石越泽猛地一甩脑袋,那恶意的念头被压下去不少,转而更是恼羞成怒,“该死的。”   说着,施展大法,法印在天空中铺开,杀意层层笼罩,那些游走逼近的魔物瞬间被搅得粉碎,消散在天地间。   不,应该是化作魔气融入了天地灵气之中。   石越泽喘了一口气,这般斩杀太过消耗法力。   “可还好?”招凝询问他。   石越泽摇摇头,“这里甚是古怪。这试炼之地怕是不简单,我们最好快些找到离开的方法。”   招凝应声,两人一起飞向下方,尚夏与纪岫正在调息,南渡在旁护法。   “他们如何?”南渡紧张道,“暂时没有入魔,但受伤不轻。”   等了一会儿,两人俱醒来,纪岫重重地咳了一声,尚夏更是一时失声。   纪岫脸色极为难看,“是天魔,我能感受到那力量之源,这是……这一定是天魔入侵九州。”   招凝抬头看天。   苍穹破碎,大地无声,天魔入侵,万物魔化,这难道是……大清洗的开始? 第300章   纪岫好像受到什么刺激, 整个人神色恍惚甚至有些癫乱。   “天魔入侵了。”   “魔乱又开始。”   “师兄不在,谁能在阻止这场大乱。”   “无了,无了, 昆虚无了。”   “还苟活着有何意义!”   说着盯着双手, 下一刻,双掌交叠, 直接往眉心轰去。   招凝拦下了他。   石越泽更是怒斥。   “纪岫, 休要瞎说。这里是试炼之地,你怎的被幻境毁了心境!”   “不是的, 不是的。”纪岫呢喃着,他猛然一把抓住身边失声的尚夏, 指着他脖颈的痕迹,“你们看清楚,这不是勒痕!”   反手那面镇魔圆镜出现, 却见那天空而来的古怪生物好似缩小般缠绕在尚夏脖子上。   尚夏瞪大眼睛, 一瞬间扼制自己的脖子,竟如纪岫刚才那般, 好似要自戕,是要与魔同归于尽。   石越泽挥袖打断他的动作, 反手一记灵光钳制住尚夏。   “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招凝眉头微皱, 适才石越泽险些受影响, 但不过一道驱魔咒便恢复神志。   怎的这两人迟迟醒不过来。   “是魔, 是魔啊。”纪岫朝招凝喊道, “招凝,你还记得当年的尸山血海吗?你看看如今的昆虚, 已经不是最开始还有余地的时候了,一切都已经走到尾……啊!”   就在纪岫惊喊之时, 招凝忽而掐了一道法决,法印虚按在他心口,随着法印流光转动,有什么东西被拽了出来。   ——魔种。   连招凝都觉“烫手”,瞬而向远处抛飞,正要将它毁去,那魔种却陡然消失。   石越泽瞪大眼眸,目中全是惊恐,但也不敢耽搁,再看尚夏,依照招凝做法,竟然也从尚夏心口抓住一颗魔种。   纪岫已经惊醒,乍看到那魔种,整个人险些崩了。   他眼看着那魔种在石越泽掌中扭动着,化做一道血光消散在空气中。   “不不不,这里是试炼幻境,冷静,都是假的。”他深深呼吸,安抚着自己。   片刻后,尚夏也清醒过来。   五人聚集在一起,石越泽皱眉道,“这天元中舆瓶的试炼之地太过了,这要是当真心境崩溃怎么办?”   “先往前面去吧。”招凝说道。   她没有多言,她想,这里是天宫提前的昭告。   招凝飞在前方,越过昆虚的区域,进入凡俗地界,这里了无生机,没有人影,地面上铺满了灰尘,整个世界都陷入令人窒息般的安静。   飞了些许距离,实在被这窒息感压抑的烦躁,石越泽这才开口,“这里是不是仅仅只有表象,根本没有人?”   “幻境吧。”纪岫说道,“有些幻境就是在考验心性。”   这般大家心绪稍稍平复。   但是此行一路漫长,众人也不知道往哪里去,说是要破解此试炼之地的迷障,可是根本找不到线索,哪怕是天空的镜面呈现的也是波澜不惊。   许久,他们都没有看到同行的人,南渡有些奇怪,“其他上人去了哪里?”   众人得不到答案,只能继续向前走,整个凡俗一片死寂,适才天空上的经历,他们不敢高飞,索性就直接落在地面上,走走看看。   微风吹拂着地面,那些堆积的灰尘不断的往脸上吹动着,没有气味,只有阻止呼吸的烦躁。   凡俗的屋舍并不像修真界那般保留的完好,失去人气之后,这里的房屋很快就垮塌了,地面生长着无数杂草。   招凝往村子深处去,就看见村子的正中央有一个祭坛,祭坛上的火焰噼啪燃烧着,微微侧耳,就听见那响声仿佛要炸裂脑膜,一瞬间陷入混沌之中,却听见无数古语呢喃,像是在祷告。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其他人不解,“你们听到那些声音了吗?”   众人没有说话,“为什么这火焰到现在还能维持?”   许多疑问让众人一时间无法回答,但某一瞬间,他们突然感觉到异样,倏然转身,却见南渡猛然跪在地上。   “南渡!”“南真人!”   他们惊喊,南渡好像失去了理智,不断的敲打着脑袋。   “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石越泽试图以驱魔咒唤醒南渡,但南渡好似已经完全陷入臆想之中,眼眸已经翻白,意识开始涣散。   招凝掐了一道灵光,一声呵斥传入南渡脑海中,“固守本心!”   南渡最后一丝清明好似接受到什么,张着嘴努力发出声音,直至最后,嗓音嘶哑的喊出一声,“破——”   紧接着一口鲜血喷出,但身体回归了自己控制,他直接扑在地上,模样狼狈。   众人见状围了上去,“南渡,还好吗?”   南渡稍稍恢复了一些,“我看见很多混乱,所有人都往一个方向去,但没有跑多久,就都死了。是被光,被光抹杀了——”   “快走,快走,离开这里!”   众人惊疑,但此刻没有别的选择,同时向前方飞去,凡俗地界,灵气稀薄,融入其中的魔气也稀薄了不少,招凝等人稍稍缓了一口气。   可是还没有走出多远,就又听见一声打斗声,果真见到是一起进来的元婴上人,她被两个魔物缠上了,瞧着魔物的衣着,怕也是进来的三人。   众人救下她,才发现她是……“你不是在千韧山脉上面感悟造化之力吗?”   她的脸上露出极为惊恐的表情,“出事了,那极光内缩,不是造化而是毁灭。”   “什么?”众人在他的回答中惊疑不定,就听见她又说,“之前在上面观想的人,全部都被抹去了。快,快走吧。”   招凝第一次在别人的口中听到抹除这个词,她下意识的往天际的方向看了一眼,极光并不浓艳,因为距离远,极光好似一片霞光在原处坠着,   唯美,但没有危险。   可是听到他这么一说,却好像是致命的。   那人却根本不想在停留了,直接甩开他们往另一个方向去。   招凝等人迟疑,可是他们也没有多少的时间,如果极光继续内缩,他们也只能往一个地方去,而且这里的一切痕迹都指向着某个方向。   众人没有再多说,径直往一个地方去。   也不知道飞了多久,这样的飞行好像是无声无息的,所有人都没有了交谈的想法,只能一个劲的往某个方向去。   不知为何,招凝感觉天空更加亮了些,她抬头,看见天上的镜面倒映着古怪的光线。   这一时刻,天地灵气忽而变得浓郁起来,于此同时那魔气也跟着充裕起来。   纪岫忽而停住身子,直接跪在了地上。   “怎么了,纪岫!”石越泽惊喊。   而纪岫徒手抓着沙土,好像是在克制什么。   “快躲开。”南渡忽然说道,“他入魔了。”   众人瞬间分开数丈距离,却见纪岫阴狠抬眸,那瞳孔已经完全吐出,脸上撕裂出无数道伤口。   神情是扭曲的,可是意识还在挣扎着,“快走,我快撑不住了。”   “纪岫,放弃肉身。”招凝忽而说道。   纪岫一惊,转而从肉身中冲出,紧接着一道光华飞出,却见那肉身瞬间魔化。   元婴见状,丝毫没有停留,掐了一记法决,法决打在肉身上,肉身尚且没有完全魔化,就已经被融化了。   元婴有些力竭,最后落在石越泽的肩膀上。   状态并不好。   纪岫说道,“我也不知道能维持多久,但我感觉再这么下去就会出事的。”   招凝等人再向前方去,这时倒是没有了其他的情况,地面上是同他们一起来的元婴上人尸体,有两三具,刚死没有多久。   没人知道到底经历了什么,只知道,人群不断的往某一个方向去。   直至最后,地面上堆积的尸体越来越多,像是经历了一场大难,所有人在一个地方死去之后。   众人惊觉此地不对劲,但是已经来不及了,石越泽身形一晃,反手一把抓住纪岫的元婴。   “石越泽!”招凝喊了一声,抬手掐了一记法决,灵光晕在石越泽的眉心,“醒一醒。”   但是石越泽已经控制不住了,他整个人好似在扭曲似的,不断的挣扎,身上仿佛有重影在闪现。   “放开纪师祖。”尚夏和南渡也过来帮忙。   众人合力之下,终于将石越泽拉了回来。   石越泽迷茫,而纪岫的元婴神光已经非常的黯淡了。   而不过是这样的插曲,那天际好像离他们越来越近,只能感觉到寸寸逼近危险来临。   直至众人与幸存的其他元婴上人聚集到一起的时候,这里是幽冥,是大玄山,是九幽。所有人都在质问着这里到底是什么秘境,石越泽说不出来。   可现在已经不是质问的时候了,极光已经逼近。   当极光整个将九州笼罩的时候,招凝感觉到一道无法抗拒的抹杀之力。   她骤然回眸,身边人竟然一个一个消散成灰烬。   “纪岫……”“石越泽……”“尚夏……”   她唤了几个名字,到最后只是唇边微微动作,发不出声音了。   极光很快就消失了,但同时也带走了所有生灵的气息,除了,招凝。   招凝抬手,她盯着自己手掌,对,她还存在着,她反复确认,所有人都被抹除了,但她还存在着。   可是,这似乎没有意义。   招凝消失在原地,从凡俗一处地界高空走出,神识外放到极致,所有的生灵皆死去,草木枯败,山石风化,建筑垮塌,一片荒芜。   她身体微微颤抖,呆立了片刻,身后出现一道虚空裂缝,招凝瞬而转身进入,再出现,是另一处凡俗地界,与适才看到的一模一样,了无生机。   再次破碎虚空,招凝出现在昆虚,昆虚还残留着一些人族和妖兽的痕迹,但也仅仅只是痕迹。   宗门、家族、仙缘城、坊市、聚集村落……无人、无兽、无生机。   破碎虚空之术还在施展,招凝穿越天堑海,进入西极魔荒,魔荒空了,魔物也没有踪影,数万年来,西极魔荒头一次回归成寻常修真界的模样。   招凝又去了幽冥,往幽都里去,魂灵是不存在的,地侍鬼也从未出现,幽都空荡荡。   她往承玄去、往汴州去、往炽阳去、更去了朱州,看一看当年诡异召唤异界人的村落是否还能有异界人的回应,答案是确定的。   直到最后,招凝回到昆虚,失神的走在荒芜山间。   一切都在告诉她,这个世间只剩下一个人的存在,便是她自己。   某个时间,孤寂感几乎要将招凝吞噬了。   这个时间持续了很长的时间,长到招凝已经忘记自己是进入此地试炼的,她好像只是在这个地方停留着,好像当真是在经历大清洗之后的世界。   不知不觉,招凝走到当年的空照山上,这座不起眼的小山头在上古时代似乎就存在着。   她站在山顶巨石上,这块巨石大抵就是数万年后红树小院的阵法核心。   低着头,沉默许久。   “你想要自戕吗?”有声音在问。   招凝没有回答,又或者她根本没有听清这声音。   她直起身,重新在山顶搭建起了红树小院,将红树小院恢复成记忆中的模样,余下的日子她就在这里打坐修炼。   时间经历了五百年之久,招凝的修为已经是元婴巅峰,她没有犹豫进入化神阶段,失去了修为,一切都需要肉|身去完成。   招凝重新走过九州,这一走便又是一个五百年,五百年后,招凝回到红树小院,每天打扫着院子,重复了三千年,直至最后,招凝终于勘破一丝天机,她触动了化神劫。   她抬头看着天空,镜面扭曲,雷蛇狂舞。   下一刻,招凝起身,直接迎着天雷而去,天雷之威并非招凝所能承受的,在施展了所有道法、耗去所有法器后,招凝奄奄一息。   最后时刻,古神遗骨、神之血、远古龙魂再次融合,无影剑出,周遭荒芜之地乍现沧海桑田……   可就在这时,一切忽然定格了。   有声音在招凝耳边又问,“你在做什么?”   招凝说道,“我要破了九州封魔大阵。”   那声音笑着,“破了?若是破了,九州便没了,便不会再有下一个九州了。你还想要再去打破大阵吗?”   招凝找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没有办法的。”那声音呢喃着,“除了孤寂到死或自戕了结,还有什么结局呢。”   招凝视野之中许多东西都在晃动,紧接着他看见了天的碎裂,看到了天上呈现出无数种景象,那些都是其他元婴所经历的“一人九州”。   于是她看到其他人的经历或者说是选择。   有人在发现异常的那一刹那,就选择了自我了结,跟着同行之人一同赴死,不愿去经历余下。   有的人在九州搜寻很久后,终于承认九州只剩下他一人,便在无尽孤寂中了结了自己。   有的人搜刮了整个九州残存的天材地宝、灵宝神器,将它们都堆积在一起,最后躺在至宝之上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有的人直接找了一处洞府,闭关致死。   但也有人翻遍整个九州,找到传说中的息土,试图捏土造人,最后法力干涸而死。   也有人在九幽取得天道果,强行突破化神,却死在天劫之下。   ……   但所有的选择中,没有人走出九州,所有人都终结在九州。   “这才应该是你们的选择。”那声音对招凝说道。   “我可以这样选。”招凝说道,“但是比起这些,我更加懂得这个九州的真相。”   那声音笑着,“你不应该参加这次的试炼,你等同于作弊。”   话音落下,风拂过,招凝缓缓转身,见不远处出现一女子,手中托着一个玉瓶。   “天元中舆瓶?”招凝问道。   “这次试炼,如你所料,本来就是一场预告。”   可是少女很快神色就收敛下去了,“可是,我还是没有得到答案。”   少女对招凝说道,“这是我上一代主人的经历。他最后也选择了坚持,但是在无声无息的九州孤寂三千年之后,他疯了。”   “他在临终前得到一丝清明,他自问,如果他坚持下去或者在最初的时候就自戕,会不会就有另一种可能。可是,你们的经历告诉我,看不到的,看不到的。”   少女闭上眼,“这大概就是天意吧,我们永远得不到答案。”   “为什么要得到答案。”招凝问她,“我们可以让大清洗不再发生。”   少女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丝笑,这笑意是在笑她轻狂和无知。   “好了,试炼已经结束了,你和那些人都离开吧。”   说着,她手中的玉瓶被高抛而起,瓶口向下,将此间幻象全部吸入瓶中,而数十神色麻木的人被释放。   少女不见,光线侵入,所处之地瞬时变化。   五感六识皆回归,很多声音迫不及待的闯入耳中。   “回来了!上人们都回来了!”   “元婴试炼结束了!”   “不知道这些大能此番收获了什么好东西,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瞻仰一下。”   “师尊,您终于回来了,您感觉如何。”有一些跟随上人的弟子或者心腹兴奋地靠近塔下,但转而一惊,这些元婴上人的状态仿佛失了魂。   “师尊?!”“家主!”“到底怎么了?”“……”各种担忧和惊疑声音。   嘈杂声终于唤醒了部分元婴上人。   他们看着围拢的低阶修真者,一时间缓不过神来,很多都呢喃着,“人……有人了……”、“活着……还有活着的……”   有听到的更是不解且惊恐,可还没有得到答案,就见有元婴上人直接跪在了地上,竟然……竟然大声痛哭起来。   哭声好似要哭塌天顶。   这一幕,登时将所有围观人都惊吓住了,所有人都呆在了原地,不敢说话,也不敢讨论。   以哭声作引,又有很多元婴上人或瘫坐或跌倒在地,有的神情是呆滞的,有的眼角无声划过泪。   招凝深吸一口气,缓缓按下未散的孤寂情绪。   她走到纪岫身边,纪岫坐在地上,神情是木然的。   “还好吗?”   他目光很慢很慢地转移到招凝身上,又很慢很慢地唤道,“招凝?”   “是我。”招凝笑了笑,笑容很清浅,但足以安抚人,“刚才不过是试炼幻境。可不要太沉溺了。”   纪岫迟钝的重复着招凝的话,“试炼?”   他下意识地往周遭看去,那些低阶修真者的脸,从来没有比这个时刻更让他觉得这般生动。   “南渡……”   尚夏也清醒了过来,他看身边恍惚的人,呢喃了一句,“你还活着啊。”   南渡说,“你也还活着。”   一瞬间,两人竟然直接抱在了一起。   归元城其余的人不明白这场试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瞧着这般景象,大抵也明白,这场试炼的恐怖。   就在这时,却听洪洪钟响,“咚”、“咚”、“咚”……一共三十九响,对应着所有进入元婴试炼的人数。   所有人同一时间向千丈高处的九州台看去。   巨大法相盘坐在九州台上,尊者虚影如一道顶天神像,神圣而威严。   “所经历之事,大衍之一,道者,道也。”   渺渺之音将所有试炼之人的情绪拉回,并抚平了他们心境上的创伤。   是尊者莅临。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在尊者传道之中渡过。   这一次的传道并没有丝毫的限制,尊者法相在高空中矗立,下方无数人恭顺的盘坐着,聆听着元神尊者之道。   这一传道足足持续了百日的时间。   传道大会上,不断有人晋升,甚至有些本没有灵智的生灵也当场生了灵。   招凝抬眸看尊者,整个九州的霞光好似都笼罩在此处。   百日时候,他的身形渐渐在天空中虚化了。   “恭送尊者。”所有人一起发声。   有元婴上人先行站了起来,看了一眼其他人,似乎想要再询问试炼的情况,可是再忆及的时候,发现那段记忆已经模糊了,到嘴边的话便也咽了回去。   不过他们出来之时的状态,低阶修真者都看在眼里,有的亲近弟子欲问自己的师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得到的答案却是,“不记得了。”   元婴上人们离开的速度非常快,转眼就已经消失在了归元城中。   石越泽本来就是此次试炼的主持者,他说道,“此次试炼已经结束,试练塔便立在此处,如果诸位还想要问什么,可以自行挑战试练塔,也许你们也能得到真相。”   话落,石越泽也直接走了。   大概是因为传道和试炼的经历,许多人都没有从情绪中抽了出来,都试图往一处封闭的地方,体悟这所经历的一切。   招凝站在原地,微风裹在她身上,很快将她隐匿在所有人中。   低阶修真者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只是看着这一幕幕,但所有人都离开后,他们也跟着散去。   九州商会还在继续,归元城中重新恢复了热闹。   招凝闭目,站了许久,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星光洒满大地,身影消失在原地。   并没有回清霄宗,也没有寻一处地方闭关。   她御空走在九州高空,离开昆虚,往凡俗去,凡俗兴衰皆看在眼里。   这样的生气,才是九州的根本吧。   招凝此行走了很久,大抵是三四年的时间。   直至一日招凝在高空遇见一人驱赶着云海而来。   面前男子衣裳破烂,头发披散,不修边幅,但异常强壮,肌肉虬结,身高足足有九尺。   是一位故人。   “姜博?”   若不是那一丝熟悉的气息,招凝险些认不出他,他现在的模样同招凝记忆中的完全不同,唯有那双臂如披帛般盘绕的一青一黄两条巨蛇还如当年。   埋头驾云赶路的姜博这才停下脚步,抬头一看,愣神好久才恍然,“沈仙子,原来是你啊。”   “沈仙子,原来都已经是元婴境界了,姜某该叫你一声前辈了。”   “都是故人,无谓称谓。”招凝看他奇怪,说起来已经有百余年的时间没有遇见他,“你这是在做什么?”   姜博笑着说,“当然是逐日。”   招凝顿了顿,她抬头看了一眼天上,姜博或许看不见,但招凝能看见,在天空的极高处,天宫矗立在上方。   而金乌就困锁在那里。   为了让昼夜更加符合所有人的认知,九州的日落日出不过是元神尊者的手段,事实上,太阳从始至终都挂在一处。   姜博却说,“我在人间追寻太阳的步伐,只是始终在原地打转,直至数年之前,西北之处有一道灵光通天彻地,我终于明确了太阳的方向。”   招凝心中微疑,想起辉焰阁那闯入男子欲问却未完的话,“北寒海域有灵光冲——”   是巧合,还是有大事发生?   “北寒海域可有什么事?”招凝问道。   姜博尴尬的挠了挠头,“北寒海域?这我就不知,我只知在九州西北方向,而且待我抵达幽冥修真界的时候,太阳的脚步又在东面出现了,我这才反身回追。至于那通天彻底的灵光到底是什么,我并没有探索。”   招凝迟疑。   姜博却说,“沈仙子,这日头东升西落很是正常,大抵是凑巧了,你可别被我误导了,哈哈。”   “无事。”招凝顺着他的话,“我也不过九州随意走走。”   “原是这般。”姜博笑道,“这九州万象,我走了这么多年都看不够,仙子,可要慢慢赏。”   他又看了一眼日头的方向,不好意思道,“日头走的飞快,我要继续赶路了。沈仙子,再会。”   招凝让开身位,道了声“再会”,便将他乘风驾云而去。   直至姜博背影消失,招凝再一次抬头看天,她依旧确定,东方升起的日头,不过是尊者施展的折射之法,真正的金乌仍旧锁在高空天宫之上。   九州西北,很大程度上指的是幽冥修真界。   坊市中,人族和冥妖相处颇好,几百年前的剑拔弩张在时光流转下烟消云散,甚至两方结盟,共同对抗海域妖族。   不过,最近似乎又有新的变化。   茶楼里说书冥妖高昂的声音传递到街道声。   “这北寒海域的妖怪这些年被我等压制着,可是变了性子,那态度可是谄媚极了。鄙人看的话,这妖族定是想要依附过来。”   “什么依附?”听客中有冥妖不屑道,“他们妖族狡猾的很,不过是因为首领玄风妖皇已经消失好久了,群妖无首了,所以示弱了。”   “倒也不是。”还有人反驳道,“我倒是听说,这妖族之中也有人观念公正,认为无论妖族、人族、冥妖,都是众生平等。”   “哎,这位听客必是对妖族不熟悉。”说书的冥妖说道,“几十年前,北寒海域出现一道通天彻地的灵光,整个幽冥修真界都看到了,那时候,幽冥修真界诸位去一探究竟时,那妖族还狂妄的说着,出现在他们海域的宝贝就是他们的,人族和冥妖都没资格取,看一眼都不配……呵呵,这可不是众生平等。”   招凝正巧走到茶楼门口,茶楼两扇大门向内开着,正对着四方台上的说书冥妖。   他一段话说完,正要抿一口茶,等待下面听客的反应。   但抬头一瞬,骤然对上门外一道眼神,不过是一道眼神,他微微呆愣,无停顿地继续。   “那灵光不简单,虽然被妖族阻拦,但还是有冥妖皆千里眼之术,看到灵光柱中似有天道法相的存在,极有可能是某个妖皇甚至是妖帝的墓葬现世。”   “可惜妖族态度太强势了,幽冥修真界去了那么多道友,都硬生生挡在岸上。”   “……”   招凝收回目光,寻常走过。   说书冥妖猛地回神,听着下方吆喝他说其他的,一时间竟忘记自己说了什么。   幽冥修真界对那道灵光看来并不清楚,那便再往海域看看。   招凝落在北海群岛高山之上,此山为群岛制高点,有一栋妖气颇重的别庄建在不远处。   从此处眺望北海海域,彭玚坐化前的交代响在耳边——驒奚近些天在北海海域出现过。   既到此处,招凝便欲去寻妖兽海马一族的藏匿之地,就在这时,忽有所感,她侧身,一颗石子定格在眼前三尺,最后石子散成粉碎洒落。   从斜侧三丈的大树上溜下来一个小妖。,   “你是什么人,竟然敢擅闯我们妖族的领地!别以为我们妖族好欺负的,只要我站在这里一日,就要阻止所有人族踏入我们领地。”   这个小妖化形的模样不过人族四五岁的模样,叉腰警告时没有威慑,反而透着一股可爱。   还不待招凝回应什么,后方突现一位瘦小老者,他匆匆过来,步履几分蹒跚。   “小妖王,小妖王,不能这般挑衅别人!”   他一心只有面前的小孩,一把将小孩拉倒身后,正要同招凝道歉。   又忽然一震,“主人?”   招凝盯着它,一时间没有想起来他究竟是谁。   但小孩却是不满了,“你喊人族叫主人做什么,你的主人是玄风妖皇,是我父亲!”   但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老者捂住了嘴,老者看着招凝却是热泪盈眶。   “主人,三百年了,小妖终于再见到你了。”   “你是?”招凝迟疑。   老者身形一动,变化出麻雀本体,翅膀蒲扇了两下,大抵顾忌小孩又乱说话,很快在白烟中变回老人模样。   招凝恍然,“雀妖?”   当年招凝在北寒群岛时,偶遇一只麻雀妖,同孟从意离开此地时雀妖也助了一臂之力。   “是是是。”雀妖非常的高兴,“主人,您此次过来,是不是有什么指示?您是要收归北寒群岛吗?小的可以帮助您。”   小孩一听雀妖这般谄媚样,生气极了,一口咬在雀妖手上,雀妖“嘶”了一声,下意识的收手。   小孩气恼大喊道,“你果然是叛徒,你走开!”说着就挣脱了雀妖的怀抱,临走还把弹弓往雀妖身上摔。   雀妖笑嘻嘻的不在意,捡起弹弓只遥遥追了一句,“小妖王,你可不要再乱跑了!小妖一会儿就去检查你的功课!”   “我不要你了,你去当人类的灵宠吧!哼!”小孩脆生生地怼了一句,反手摔上了院门。   雀妖毫不在意,摇摇头嘟囔了一句“这孩子”,便又恭敬的哈腰站在招凝面前。   招凝瞧着小孩的背影,“他是什么人?”   雀妖说道,“这是玄风妖皇的孩子。”   招凝瞬而想到另一人,“孟从意?”是玄风与孟从意生的孩子?   “这小妖就不清楚了,百年前玄风妖皇将这个孩子带回来,让我们悉心照顾,就再也没有回来了。”雀妖顿了顿,“不过这孩子确实是半妖,虽然妖身完全但修行极其缓慢,过了百年才生出灵智,不久之前才化成人形。”   大抵是刚才小妖的话有些尖锐,雀妖又道,“主人不要责怪这孩子。他不过刚刚化形,被那些迂腐的老妖影响了,我会把他纠正过来的。人族不是妖族的敌人,妖族也不一定都是一心的。”   “嗯。”招凝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我此行不过是路过,你无须在意。”   招凝提了一句,便欲离开。   “主人。”雀妖忽而提声叫住招凝,声音又不由按下,“主人可是为了当年那通天彻地的灵光而来?”   “你知道?”招凝并不意外他猜到,只是微微迟疑他的语气好似知道更多的东西。   雀妖躬着身靠近几步,“我稍稍知道多一些,那灵光并不是至宝现世,而是……血灾。听闻是前些年回归海马一族圣兽騊駼,突然崩了。”   他说的并不是死在东海的騊駼,而是继承騊駼身份的驒奚。   也就是……驒奚,死了。 第301章   “驒奚……死了?”招凝惊疑, 一瞬不敢相信。   雀妖见招凝说出騊駼一脉最后圣妖的名字,也是惊讶,他试探的问道, “主人, 您认识騊駼一脉的圣妖?”   招凝没有回答,她往北寒海域方向看去, 这一刻心中些许翻腾, 当年答应騊駼找到他遗失的孩子,在他被贺捷与芷月的利用坠入不归路前勉强拉回来。   驒奚对过去经历的种种愧疚不已, 它的不告而别,招凝是理解的。   有的时候藏匿在一个地方, 将这一切自我消化。   可是招凝没有想到,这一场不告而别竟然就是永别。   “你知道它是怎么死的吗?”招凝问雀妖。   “海马一族将圣妖的消息藏得很好,我这个消息还是从海底龟妖口中得到的。”雀妖摇摇头, 迟疑了歇会, 又小声问道,“主人想要弄清楚这件事?”   “你有办法?”   海马一族虽然没有騊駼天生的藏匿之能, 但同属一族,深谙藏身之道, 加之他们的领域一般在万里海沟之下, 哪怕是元婴去搜寻踪迹, 也要耗费不少功夫, 甚至依旧不得其所。   雀妖说道, “过几日,北寒海域妖皇须弥七彩鲸要举办一场深海歃血宴, 整个北寒海域的大妖都会去,海马一族族长马昭也会在其中。主人乃是元婴大能, 委屈您藏身在我们一行中,寻常的大妖是不会发现您的踪迹的。只是,小的只能送您进去,至于从马昭得到确切消息,只能由主人操劳了。”   “无妨。”招凝说道,“这般进入,也方便一些。”   雀妖拱手,“那小妖立即去准备。”   北寒海域中妖兽并不是好相与的,哪怕招凝已经是元婴境界,若是被数十位四阶妖皇缠上,招凝也没有办法第一时间脱身。   更何况,还有那个挥之不去的大凶之兆。   还是谨慎些为好。   招凝跟着雀妖进入别庄,别庄外围隐藏着杀机阵法,妖皇以下皆没有办法进来。   刚进入到里面,那正趴在石桌上大快朵颐的小孩登时就炸了毛了。   “老麻雀,你怎么还把她带进来了,你真的要将北寒群岛送给人族了!”   雀妖歉意朝招凝笑了笑,“主人,这里除了观海阁是玄风妖皇和小妖皇的住处,其余房间您随意挑选。我先小妖皇好好交代。”   招凝微抬手,止住他,她缓步走到小妖皇面前,雀妖一惊,犹豫着要不要阻拦,但到最后还是低头什么也没有做。   小妖皇从石凳下跳下,愤愤地将手里的大骨头砸向招凝。   大骨头被定格在半空,些许的威压释放出来,小妖皇被压制住,转而大骨头也跟着落地滚到一边。   “你这个卑鄙的人类,有本事你把我解开,我要代表整个北寒群岛向你调账!”   招凝在他前方蹲下,直视他,“小家伙,是谁教你的这些话。”   小妖皇胸膛一抬,“我是妖皇,何须别人教我这些话,这就是我的职责所在。”   “那你知道你身上还留着一般人族的血吗?”   小妖皇一梗脖子,“那又怎么样,就算有一半的人族肮脏鲜血,等我修炼到妖王的境界,我就能将这些血全部替换了!”   招凝摇摇头,这小家伙大抵当真被妖族那些风言风语洗脑了。   她抬手一点灵光,没入小妖皇的眉心,小妖皇身形一僵,转而白眼一翻,就要摔倒在地。   “小妖皇!”雀妖紧张的喊了一声。   “他没事。”招凝起身,指尖微微一提,灵光包裹着小妖皇,将他送入雀妖怀里。   对雀妖说道,“他地魂有缺,只会模仿,思考有限,你若是想要让他修行顺畅,只能补助他的地魂。”   “地魂缺了?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雀妖惊愕极了。   招凝摇摇头,“只有玄风知道此事吧。”   “他一会儿就会醒来,我已替他扩开心脉,抹去心神蒙昧,至于会不会自行恢复,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多谢主人。”   招凝没说话,只抬手阻了雀妖的大礼。   招凝在这里倒是随意,大抵想要往幽静之地去,便顺着庄园花园往深处去,却看到深处有些动静,她微微一动,身形消失在原地。   再出现,却是一处地底洞穴,   这个地底洞穴被装点的异常明亮,一条狭长的通道通往深处,每个丈余之距就有仙鹤衔灯,看起来不像是妖族的地方。   招凝一直走到最后,看到一处被层层阵法封闭的地方,这里所有的一切都被阻隔着,神识探入就会泥牛入海。   可是招凝却察觉出了一丝异常,她的感知告诉她此地似乎有些不一样。   招凝沉默了一会儿,踏入阵法之中,在阵法杀机到来之际,招凝手中提起了一盏长明灯。   她点亮内部,却发现,小妖皇遗失的地魂竟然在这里,难怪只是愚笨模仿,不是痴呆失职。   而无数繁复的阵法符咒加持在地魂之上,地魂下方有两盏魂灯,魂灯借助地魂牵连着,像是在维系着某种生命。   先天圣德长明灯的光华洒下,隐隐约约能看到魂灯后方投射出虚影,虚影中呈现的是意气风发的孟从意和气息奄奄的玄风。   招凝沉默着。   她转身离开,对于他们的感情纠缠,招凝并不想多参与。   招凝回到别庄之中,在别庄中度过几日,北寒群岛的群妖便已经准备完毕,   招凝坐在一座辇中,默然的随着这些妖族进入深海海域,   海妖一族的聚集之地在海底万里深处,此地更有一番景象,比陆地更有一种飘摇之美。   但招凝并没有在意,随着妖族一同进入深海之中,通过深海屏障,招凝出现在一处无妖的地方。   雀妖抱着小妖皇,朝招凝微微礼身,送别招凝。   招凝没有深入他们的聚会,聚会尚未结束,海马一族族长马昭就已经愤愤离去。   马昭已经有四千年的寿命了,他从宴会回来就坐在海马神殿的宝座上,情绪很是不好,   手下的心腹问道,“怎么样,族长,妖皇可有说什么。”   “他说要让我们百年之类必须交出神器,否则就将我们逐出北寒海域。”马昭气恼的说着,   心腹更是大惊,直接站起来,“他么为什么要这般决绝,不是已经知道那光华并非神器降临在我海马一族,如今却要视而不见,他就是想要驱赶我们海马一族吧!”   “罗刹龟他们觊觎我们领地已久,又惯会讨好妖皇。”马昭紧攥着手,“没有了圣妖,我们海马一族如何能维持住这广阔的领域,”   心腹也哑口无言,最后只能恨恨的大叹了一声。   马昭更是烦躁,话也无法再继续了,他失神的从宝座上站起来,转而往大殿更深处去。   这里的戒备很是森严,好在海马一族的境界并不高,少有元婴大妖。   招凝悄无声息的跟在他后面。   却见马昭来到一处幽暗大殿,大殿甬道再入海底更深处,通透的水幕开拓出宽阔区域,在大殿中央,祭坛之上,一道黯淡魂灵游动着。   是驒奚的魂灵。   驒奚死亡之后,竟然迟迟没有入轮回。   招凝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马昭噗通跪倒在地,祷告着,“天道在上,求求您庇佑我族,驒奚不过是一新生的圣妖,是被人类蒙蔽了心性,求您不要将天谴加持在他身上,让他轮回吧,让我海马一族,还有圣兽传承。”   他重重的磕在地上,甚至直接放开紫府,用自己的元婴本源之力去供养魂灵,试图让魂灵体表幽暗的魂光被抹去。   可是没有用的,直至最后,马昭都在鬼门关前游走了一圈,仍旧没有办法。   马昭痛呼着,   招凝沉默的看着,她大抵明白,驒奚的死因恐怕当真是因为阳州的事情。   她缓缓现身在禁地之中。   马昭陡然察觉出禁地中出现生人的气息,登时一惊,猛然转过头来,看向招凝。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马昭惊骇道。整个人直接瘫跪在地上,因为刚才的动作,他已经没有办法在好好站起了。   就在他试图拼了最后一丝力气调动全身妖力的时候,他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为什么,你会有圣妖大人的气息?”   马昭不可思议的看着招凝,又是惊恐,又是大喜,他长尾勾着,双手撑在地上,向招凝方向爬了几步,“你到底是谁。”   招凝说到,“我与騊駼有一面之交,他临终前托付我,找到他遗失的孩子,驒奚。”   “托付给你?”马昭不敢相信,面前这个是人类,凭什么只得騊駼的托付。   招凝只是淡淡的看着他,转而一展手,灵光中闪过一道騊駼临终的影子。   “圣妖大人!”马昭骤然跃起,像是要将騊駼夺回来。   但是他扑了空,而招凝已经出现在他原本的地方了。   他再转头看向招凝,眼里是很的,“托付?可是你根本没有照顾好驒奚,你们人类永远都不可以相信。”   招凝并没有反驳,只等着马昭大骂之后,因为修为的流逝而急速喘着气。   她问道,“驒奚是怎么死的?”   “还能是怎么死的。”马昭似笑似哭,脸色难看极了,“是天道,是天道剥夺了仁兽騊駼的身份,你看到那通天彻地的光柱了吗?那就是天道的剥离。我们海马一族至此要走向衰亡了,为什么?”   “騊駼最后的血脉死去了,海马一族自远古流传的传承消失了,一切都没有了。”   招凝听着他大悲大恸,“是因为阳州的事?”   “你知道?你都知道?”马昭愤然质问,“圣妖大人已经将驒奚托付给你,你为什么不救驒奚,为什么眼睁睁看着它因果加身!”   “哈哈哈,那还是个孩子啊,不过你们人类十四五岁的年纪,为什么就利用他去做这等下作之事,胎珠吸噬着他的本源,还带来了无尽的孽,为什么啊,为什么啊。”马昭撑着地质问招凝,“你当时在不在,你知不知道阳州那两人做的事情,你为什么不阻止。”   他是在说贺捷和芷月利用騊駼本能将胎珠按在阳州男子身上,吸噬他们的先天之气吗?   当时千寿大会上,项鸿轩便说,他们所做的一切,都会被转嫁到天阳仙宗和芷月的身上,而身为中间一环的驒奚显然也受到了这样的惩处。   招凝看着前方浑浊的魂灵,这抹魂灵已经完全没有意识了,他不像是滨海源的小钰因为执念而残存,这抹魂灵就像是墓碑一样仅仅代表着驒奚存在过。   “我很抱歉。”招凝低声说道。   “不用你抱歉。”马昭忽然高声打断了招凝,他的声音更加亮了几分,“如果你抱歉,你就让驒奚轮回,让騊駼的传承还有一丝可能。”   轮回之后,前尘往事皆尘封,今生的驒奚是前世的驒奚又不是驒奚,他会逐渐被新的经历替代,直至走到今生生命终结的时候,魂灵完全褪去前世的影子,成为新的驒奚,而前世今生合二为一的可能就是,今生的驒奚打破天道法则的桎梏,忆起自己前世的身份,辨识真我与本我,那么他依旧是騊駼,传承才会继续下去。   可是这样的希望有多渺小,渺小到逆天而行都是简单的。   而且此刻的驒奚……   “他已经没有意识了,即使送入轮回池,也只会被完全抹去。”   招凝呢喃着,可是马昭却抓住了关键,瞪大眼睛看着招凝,“轮回池?!你知道轮回池在那?对,还有轮回池,既然天道不开启轮回,我们可以直接将它送入轮回。”   他忽而起身,将驒奚的魂灵一裹,扑在招凝身前,招凝不由后退半步。   那马昭却是双手捧着驒奚的魂灵对招凝说道,“就算是为了圣妖大人的遗愿,就当是让圣妖大人安息,求求您,送驒奚入轮回池吧,哪怕,哪怕轮回池不收他,哪怕他消亡在轮回池上,这也是最后的尝试了,若不成功,我们海马一族——认命!”   某一时刻,马昭为海马一族的心让招凝有些震撼。   他捧着驒奚的魂灵盯着招凝许久,招凝最后还是妥协在他的坚持下。   “好。”   招凝接过驒奚的魂灵。   而马昭直接叩首在地。   “咚”的一声声音传递在大殿的每一个角落,纯粹至极。   招凝离开了海马一族的领地,除了马昭,没有人知道招凝来过这里。   出海之时,正看到雀妖在崖上眺望,瞧见招凝的影子,立马跪地迎接。   招凝顿了顿,落在他身前。   “主人,您回来了,可还顺利。”   招凝淡淡的“嗯”了一声。   “你们怎么提前回来了?”“好像是天宫突然传下召令,让妖皇上天宫,这宴会便提前结束了。”   招凝抬眼看了天上,天宫的影子并没有投射,大抵已经远去了。   这段时间,天宫的动作很是频繁,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交代,“天宫行事,我等无权过问。我还有些他事处理,此次多谢你了。”   说着招凝抬手,一道光华出现在雀妖手中,雀妖微微颤抖,“谢主人传道。”   雀妖的修行本就拘束,招凝不过是将妖族的无上大法传给他。   招凝没有再多言,身形一晃,消失在原地。   雀妖抬头看着天空,似乎在寻找招凝的踪影。   “他怎么又走了。”小妖皇跑出了。   大概是抹去了一丝蒙昧,小妖皇不再是那般万事皆挑衅的态度。   “主人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雀妖抱着小妖皇,“小妖皇,你看,这样成为这样的大能,你才能真正代表整个北寒群岛的妖族。”   招凝从大玄山进入幽都,穿过幽都十八层前往至深处,幽都之中隐隐还能看到一些人族和冥妖一起试炼探索的身影,招凝从他们走过的时候没有留下一丝的痕迹。   只是遇到一群人的时候微微顿住,她驻足看了一眼。   见一男一女道法归一,斩杀了一只金丹巅峰的地侍鬼,并从地侍鬼的六只手中救下了数人。   “多谢两位道友。”被救下的人中有一人用着沙哑声音说着,“素不相识,便得两位出手相助,感激不尽,受鄙人一拜。”   他说着要跪,同他一起的其他人也跟着跪,但都被一男一女拦下。   女子说道,“外出历练,相识便是有缘,能帮一把便是善缘,诸位无须多礼。”   招凝平静看了一会儿,不再多留,往更深处去。   路过幽都一至十七层,招凝数次感觉不对劲,每一处的空间都传递着一种岌岌可危的感知,似乎下一刻要崩碎似的。   但此刻招凝心中更专注着驒奚一事,再没有感知到致命危机后,没有过多探究,径直去了第十八层。   第十八层的轮回池之地永远与阴暗的幽都格格不入,更像是一处圣地,是仙境坠入地府的反差。   云烟缭绕之中,招凝站在轮回池的边缘,将驒奚的魂灵释放出来。   驒奚的魂灵在招凝掌心游动着,他没有意识,三道魂光来回交织,已经濒临消散了。   她心中微微叹了一声,施展术法,金莲将驒奚的灵魂托起,并送入到轮回池中。   轮回池好像感应到什么,瞬而沸腾了。   招凝隐隐记起很多年前,她来送噎鸣之残魂的时候,所经历的情况,与这有些相似,招凝心中泛起隐隐的期待,包裹着驒奚灵魂的金莲一瓣一瓣的展开。   魂灵感受到了轮回的力量不断的在颤抖。   可是,下一刻招凝变察觉到了不对劲,这轮回池对于完全释放的魂灵沸腾渐渐平息了,他们并没有接纳驒奚的魂灵,甚至是连魂灵表面的天谴也没有对抗。   她呢喃着,“奇怪了,为什么轮回池对驒奚的魂灵一点反应都没有,哪怕是生魂进入其中也会起波澜的。”   最后一丝光华已经消散,  招凝知道,驒奚最后的机会怕是就停止在此了。   招凝沉默着,一时间有一种无力感蔓延上心头。   可就在这时,招凝猛然抬头,却见顶幕坍塌了,几道黑水柱冲刷下来,这一瞬间,当年大衍之景仿佛重现。   轮回池再一次的沸腾,“啊——”却听一声尖叫声从高处传来。   招凝微微皱眉,转眸一看,却见是两道影子一前一后的向轮回池坠去,轮回池像是捕捉到了他们的气息,卷起漩涡向上方扑去,似要直接将坠落的两个人影抓到轮回深处。   招凝挥袖,两道金色的光华飞出,将两个人捆住,将他们带离了轮回池的区域。   最下方的女子滚到云层中,紧跟着后面的男子也落地。   女子在云层上滚了一圈,男子还没站稳,跌撞地几步冲向女子,“云迩,你还好吗?”   “我没事。”女子摇了摇头。   这才看向站在轮回池边的人,见她注视着上方。   女子忽然说道,“有秘境崩碎,与幽都空间纠缠在一起。上面已经大乱了。”   招凝转眸看她,女子朝招凝行礼,“晚辈齐云迩,谢过上人救命之恩。”   另一个男子跟在她身后介绍道,“晚辈萧江。”   两个人都是金丹境界,且他们都是上品金丹,正是招凝之前进幽都时遇见的一男一女。   招凝重复齐云迩,“秘境与幽都纠缠在一起?”   齐云迩点头道,“我们在地十二层探索的时候,见到黑水河突然泛滥,从至深处有些空间扭曲了,有些地方变得不再像幽都。您出去看一看就知道了。”   遇此大衍之景,招凝说什么也不能就此离开,但离开之前,她目光落在两人身上。   “此地不是寻常处,不可久待,本座送你们出去。”   齐云迩没有想到面前的前辈竟然这般考虑他们,连忙拉着萧江朝招凝道谢,“多谢上人。”   招凝掐了一道遁法,灵光缭绕在他们身上,他们背后出现一道破碎虚空,瞬而将两个人送入其中。   招凝再次抬头看那垮塌之处,不过三丈见方,适才的黑水流也断流了。   身形一晃,离开幽都十八层,而藏在仙云之中的轮回池无声无息隐去。   直至进入幽都上层,招凝才明白,刚才齐云迩所说的纠缠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幽都的空间中出现很古怪的交接,有些是幽都的实景,有些却是其他地方碎片,将整个幽都拼接成一块一块时虚时实的地方。   而这样的纠缠还在继续,直至招凝的位置被蔓延。   招凝所处的环境瞬间变化,她好像站在了九州的一片区域中,身边不断有人在推搡着,以招凝的修为,这些人不会注意到招凝,然而招凝此刻却发现自己好似其中的一份子,被裹挟着不断地往某一个方向奔跑。   直至某一时刻,一声尖叫声在人群中爆开,远处有人突然发疯,猛地向后方转过头来。   招凝看到一双通红的眼眸,是魔化了。   但是他不过是凡人之躯,即使魔化了,身体也在跟着融化。   直至他的身体被完全吞噬,他化成一滩血水,但这并不意味着结束,更多的人也入魔了,这样的魔化过程疯狂的向其他地方蔓延.   招凝能明显感觉到一股绝望从四面八方而来。   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萦绕在心头。   招凝转头一看,果真见天际挂着一道流光。   这里是天元中舆瓶打造的元婴试炼之地?   招凝一直被大群人的奔逃裹挟到空间的交界处,她被撞入另一处空间。   视线还没有恢复,一只长约十丈的重剑径直朝她劈来,是地侍鬼!   招凝反身一躲。   之前空间中奔逃的大群人都不见了,而她再次站在了幽都的区域。   这里聚集着很多地侍鬼,像是因为空间纠缠,失去了本来的地界,而被迫挤在此地。   同时,也让他们陷入狂躁之中。   招凝在空中游走着,避开多道攻击,再次抵达这片幽都区域的边界,像是穿过某个无形光幕,又进入新的地界。   不在幽都,而是九州一处森林中。   一个筑基修真者正双手握着灵剑,刺入另一个修真者的心口。   “去死吧!灵晶是我的!”   刺杀的那人踢开尸体,从尸体血手之中抢了灵晶,他拿着灵晶大笑,“有了这块灵晶,至少我能再在九州活一天了。”   仅仅是为了一天的活命时间而争斗吗?   招凝蹙眉,指尖一动,捕捉天地灵气中细微的变化,和元婴试炼之境一样,掺杂着魔气。   就在这时,筑基修真者察觉到了招凝的踪迹,阴冷着脸转过头,“该死,还有一个,你也想来抢吗?”   说着直接从那尸体中拔出灵剑,便向招凝扑了过来。   随着那人疾速扑来,招凝背手同速倒退,直至倒退到又一处空间交接,穿过屏障,再次回答幽都地带,而来人如之前一样无法跨越。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可身后忽而传来惊惧求饶声,同时鼻尖萦绕着浓郁的血腥味。   招凝转身,低眸,却见七八具残碎的尸体间,瑟瑟发抖地跪着一个男子,他疯癫般地不断叩头。   而幽都的景象是真实存在的,这里刚才经历了一场杀戮吗?   “怎么回事?”招凝问道。   “不不不……”那修士立马抱着脑袋,“我不该贪婪的。”   招凝一道灵光打向他,他立刻平复了许多。   颤巍巍的抬头看向招凝。   招凝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那人说,“很多大能,很多元婴境界的老祖,他们在争斗,把这里都快要毁了。”   招凝诧异,她甚至有一瞬间没有办法辨认出这人到底是看到了幻境,还是说的假话。   那人还在说着,“是承玄修真界的黄具上人,汴州的剑皇大能,昆虚的天火老祖,他们都在争抢,打起来,要将整个幽都毁了。”   招凝微微一怔,即使是当年黑蛟的暴走,也没有将幽都完全覆灭,如今怎么会有这般的惨状。   那人话说完,还是维持着之前哀求的模样。   招凝没有再管他,她循着那些打斗的痕迹往源处去。   再次进入到一片区域,又是那幻境中景象,仍旧是推搡和奔走,只是,这一次不想当初那样,是人与人之间的挣扎,而是无数魂灵,这些魂灵中有人、有动物、有草木之灵,好似九州万物生灵都在往这个方向奔走。   招凝再一次被裹挟,直至涌入最深处,是九幽,所有人都在争抢着淌过黄泉,走过奈何桥。   —— “当年据说有无数生灵涌入九幽,但那次浩劫蔓延到了九幽,万千生灵一瞬寂灭,他们的执念在九幽莫名形成一处秘境,唯有九幽至寂之时才会出现,秘境之中无生灵、无实物,只有那些生灵的生生世世。”   穆老的话浮现在耳边。   招凝骤然明白,这与幽都纠缠融合的秘境到底是什么。   “是无尽世。”   招凝呢喃着,这里是大破灭之时那些生灵最后的生平,这些生平叠加在一起,又在那些元婴打斗中,崩碎成无数个碎片,散落到幽都,与幽都纠缠融合了。   可是,究竟是什么样的打斗,才能造成这样数万年平稳的秘境一朝崩碎?   招凝瞬而御空再追索。   直至在一处无尽世区域,九个元婴巅峰的修士对峙着,道法互为压制,谁都不让谁。   他们的修为没有丝毫保留,九大元婴的极限力量迸发对撞,哪怕是余威也在一道一道撕裂着虚空,而在各道神光浮动的天空中,有一点星光游走在其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它上面,直至它靠近一人,那人大喜欲夺,平衡瞬间被打破,所有人的攻势从牵制,变成攻向他一人。   他被甩了出来,和招凝飞来的方向正好一致。   那人在半空骤然稳住,啐骂一声,正要再去争夺,陡然惊觉有人从后方而来,想也不想向后攻去。   招凝瞬而拦住,辨识出对方,“天火上人?”   但天火上人冷眼质问,“你也是来抢天道果的?!”   “大道果?”招凝一怔。   对了,穆老说他在无尽世渡过了三百年,为了就是寻求可能存在的大道果。   难道无尽世中真的存在大道果?   天火上人念及同为昆虚之人,缓声提了一句,“我劝你还是不要参与其中,你不过是个才结婴两百的小家伙,跟我们这些活了几千年的元婴争,你只能像那些人一样,不明不白打的死去。”   不对,如果是大道果的消息传递到其他人耳中,为何有这么多元婴修士同时来抢,而且……大多还是数年前元婴试炼中参与之人。   招凝陡然意识到关键,“你们是从元婴试炼中知道大道果的下落的?你们不应该在洞府感悟试炼经历吗?”   天火上人皱着眉,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果然只是修行几百年的小家伙。大衍之数,不懂得,幻境亦不懂吗?”言下之意,走出当时情绪之后,何必要为虚假经历过度忧思。   此刻,高空之中有爆开数道光华,天火上人猛地向上一看,数道气浪对撞的正中央,有一格格不入之物宛如星辰泛着幽光。   他眼眸一缩,径直飞身奔向高空。   招凝未动,只是目光跟移,她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元婴修士知晓大道果的消息。   是因为他们在元婴试炼中遇到了,天元中舆瓶掠过的其他人的经历,有一小撮元婴修士在漫长的孤寂中,在无尽世发现了那颗大道果。   而从元婴试炼醒来后,抱着对大衍之数的求证,又或者仅仅是因为贪婪,他们不约而同地来到了无尽世。   于是就有了这场毁天灭地的争夺。   天火上人的加入,高空中微妙平衡的局势瞬间被打破,登时道法铺天盖地,实力不济的元婴修士当场被绞杀,鲜血像倾盆大雨往幽都倾洒。   就在这时,一元婴修士力殆,咬牙爆发本源之力,冲破所有牵制,抓住了悬停在中央的大道果。   那一刻,他好似当真窥到了大道,他骤然发疯狂笑。   但迎接他的却是暴风骤雨的围攻。   他毫无反抗之力,肉|身崩碎、鲜血溅洒、神魂皲裂,大道果终究握不住,随着血色向下坠去。   而坠落的方向却正好迎着招凝。   它悬停在招凝面前。   招凝下意识伸手,沾满鲜血、裹着煞气的似虚似实通透果实落在掌心,表面的尘秽没有污染它内部的光华,那是来自远古天地初开时的大道法则。   可,触及的刹那,脑海中好似传来轰然之音,她好像悟到了什么。   ——大凶之兆当真指的是此行经历吗?会不会……指的是它……是大道果?   招凝呆立在原地。   而就在这时,其他争夺的元婴修士发现了招凝掌握着大道果,在他们看来如同“黄雀在后”的出现瞬间激怒了他们,没有任何多言,直接施展道法、驱动灵宝向招凝冲来。   可招凝仍旧处在失神之中,攻击寸寸逼近,直至深入她周遭三尺。   她周身神光涌动,数道金色藤蔓虚影交织缠绕,逼近的攻击好似轻而易举被挡在身外。   诸元婴修士发现她修为并不简单,冷静下来,戒备审视招凝。   天火上人亦在诸元婴之中,他冷声着,“果然,你也是来抢大道果的!”   还有人威胁着,“你以为你挡得了一时,还能一直抗住我们的攻击吗?想要独吞大道果,可不是简单的!赶紧将大道果交出来!”   “……”   各种声音钻入招凝耳里,她的意识终于回笼,缓缓抬起头,眼中漠然扫过所有人。   明明没有威慑,偏生让诸位元婴修士心头泛起一丝惧意。   可招凝只是缓缓抬起手,大道果静静置放掌心。   不管刚才诸位元婴修士是何感觉,此刻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大道果上,等待着招凝抛出的那一刻。   但,就在这时,一声洪钟般斥责之声响彻整个幽都。   “放肆!”   突然之间,阴暗扭曲的幽都混乱地带侵入万丈光芒,七彩神光之下,黑暗中煞气、死气与怨气顷刻被镇压,幽都与无尽世的错位被定格。   诸位元婴修士愕然抬头遮目看去,光华刺目,仿若失明,但祥云至深处矗立的恢弘宫殿却无法忽视。   那是……天宫莅临。 第302章   “一己私欲, 生灵涂炭。诸位做的好事啊!”   所有人被拎入了天宫。   高台上,烨梁尊者怒目注视,他身边还站着天元中舆瓶的灵体。   尊者暴怒, 众元婴修士心中再有多少算计都只能消停, 他们在威压中低下头,躁动的灵宝也安静伏在半空。   “无尽世与幽都因为尔等无顾纠缠融合, 尔等是想如何, 是想将整个幽都成为九州死域吗?”烨梁尊者的声质问,没有人回答。   烨梁尊者气笑了, “数年前,传道大会, 本尊安抚诸位,反倒勾起了诸位的贪欲。看来是本尊错了。”   他似思索如何惩戒众元婴。   就在这时,却有一声呢喃。   “真的是元婴之争造成了这场混乱吗?”   她低着头看着掌心的天道果。   烨梁尊者好似因招凝的话愣住了, 其余元婴修士的目光都聚焦于招凝身上, 或者说那颗大道果之上。   直至此时,还有人眼中满是垂涎。   烨梁尊者的威压收敛了些许, 有元婴修士哼声道,“不要以为你夺了大道果, 替我们说一句话, 我们便会放过你。”   这呢喃之声怪异的传遍了整个大殿, 有些人的目光瞪了他一眼, 他意识到知道自己直白了, 但是并没有过于畏惧,一脸本就如此的表现。   烨梁尊者也没有说话, 大抵是因为这样的安静,让一些蠢蠢欲动的人再次心中活络。   有元婴修士问道, “尊者在上,我等哪里是一己私欲,我们不过是为了提升实力,我们隐隐能感觉到不久之后,九州会有一场劫难,此刻,若是我们谁能够晋升元神,不是对九州更加助益之事吗?”   因为他的话,更多的元婴修士也都争论说起来,“烨梁尊者,我们知道那日的元婴试炼应当是在暗示什么,既然我们是从元婴试炼中得到的启示,便是天宫的指引,我们又有何错之有。”   “无尽世中的大难已经造成了,与我们没有关系。我们只是想取大道果,而大道果造成了这幽都的垮塌,我们如何能够阻止。我们也不过是元婴罢了。”   “……”   “尔等现在想起来你们不过是元婴罢了?”烨梁尊者的声音中好似带着一分咬牙切齿,“不思己过,反而互相推脱,当真是我九州不幸。”   烨梁尊者失望至极,微微侧头,对天元中舆瓶说,“交给你了。”   天元中舆瓶上前一步,漠然的看着他们,转而举起手中的瓶子,下一刻竟然将所有的元婴修士都吸收到瓶中。   元婴修士们疯狂的抵抗着,可是这并没有作用,在尊者的压制下,元婴与元神之间宛若鸿沟,不是元婴依靠数量就能取胜的。   天元中舆瓶收好玉瓶,烨梁尊者盯着瓶子,“尔等暂时在瓶中好好思过吧。”   说着,他看了一眼招凝,并没有多说什么,甩手就要送招凝出去。   “烨梁尊者。”   招凝却在这时出声,止住了烨梁尊者的动作。   她将手中的大道果上递,“此物,招凝不取?”   烨梁尊者没有其他多余的话,就只问招凝“为何”。   “此物于招凝来说,似乎昭示着一场大劫,招凝不欲取。”   烨梁尊者却看着招凝笑了,“你在辉焰阁中,自己说过,劫难并非逃避就能躲开的,如今为什么又想将劫难送走了。”   当初的那段话一直萦绕在耳边,招凝非常的清楚,可是她隐隐感知,这种劫难可能不是她能承受的……   可是烨梁尊者却说,“既然劫难已经是注定,无论你如何操作,都没有办法躲避的,孩子,好好利用他。”   他没有再给招凝留下解释的时间,一挥手,招凝的身形便被风裹着往外面送去。   招凝的目光一直凝望着天宫,随着风带着她越来越远,本在思考着烨梁尊者的话,更在想着,也许仅仅是她对劫难的忧思过度呢?   可就在这一瞬间,忽然触及到什么,猛地抽离了招凝的思索。   是那困锁在顶上的金乌。   与姜博的云上对话再次闪过脑海。   而这一刻,金乌已经抓住的了招凝神识,周遭扭曲,时空定格,意识层面的交锋。   金乌呈现它庞大而灼目的虚影。   它质问招凝,“我感知到你再一次遇见了舞蛇人,我最后在问你一次,你要不要带他来找本神。”   “你不会遇见他。”招凝说道,“哪怕命运指引他不断逐日,可是逆天之行,注定与你反复错过。金乌,你是九州的太阳。”   金乌听着她的话,忽而哈哈哈大笑,“好,很好,小丫头,你当真是很好,你且等着,你的天谴,老夫看到了,你是不是在害怕,哈哈哈,老夫等着你遭受天谴痛不欲生的那一天。”   它最后的诅咒飘散在招凝意识中,那挥之不去的话语反复的在招凝脑中响着。   明明只是一句没有意义的话,可是招凝仍然觉得心中不安。   又回到了招凝被元神尊者向外送出的动作,招凝在风中注视着这大道果,好像当真从获得这个大道果之后,有些东西便在不断的悸动着。   到底会发生什么呢?   招凝得不到答案。   但她坚定的意识到,她要将大道果送走。   直至最后,招凝站在太玄山顶上,太玄山因为元婴修士的打斗而塌陷了大半,她听到大玄山上的生灵惨叫和□□,看到因为塌陷而裸露的幽都,幽都中的生灵没有办法接受太阳光的直射,而在光线中挣扎,最后化作一道烟尘消失在空气中。   “这幽都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附近有人呢喃着。   同时也有另一人回答他,“神仙打架,幽都跟着遭殃。”   就在这时,却看见一个人向幽都之中冲去,紧接着后面跟着一个另一人。   “萧江,你疯了!”有人拉住了前方的人。   但是萧江却一把甩开了对方,“云迩在里面,我不能看着她再次陷入那可怕的扭曲之中。”   “你也看到了幽都的危险,你去哪里找她。”   “哪怕是死了,我也会找到她的尸体的。”萧江一把甩开那个人,径直要往里面冲去。   但是这一刻身体忽然没有办法动作了。   萧江一惊,他转眸看去,挣扎之中,却见一道缥缈的身影出现在前方,没有看他,而是注视这那混乱的地方。   “前辈!”萧江认出了面前的仙子是当时救下他们的人。   萧江当场就不挣扎了,而且直接朝招凝跪了下来,他哀求着,“前辈,求求您,救救云迩吧,她被困在里面了。”   招凝低眸看她,“云遁之术失败了?”   破碎虚空,将他们送出了幽都,难道是出了什么岔子?   萧江说道,“我们在虚空转移中时,被那些元婴上人的打斗影响了传送,就被分开了,我顺利出来了,但是云迩却不知去向,恐怕还在里面。”   招凝沉默了一会儿,才微微叹了一声,“罢了,既然是在我的传送之中出的事情,我替你去寻他,你莫要在冲动了,在幽都恢复之前,在此等待吧。”   “谢前辈。”萧江叩谢着,却又是一惊,他呆呆的看向招凝,“前辈,这幽都还能恢复成原本的样子吗?”   招凝只留下一句,“尽人事听天命。”转而便消失在前方。   萧江盯着幽都的方向,他找不到招凝的踪迹,但心中的担忧和恍惚一直存在着,他朝幽都方向重重磕头,像是在向天道祈祷,庇护前辈此行顺利,同时求上苍保佑他的云迩。招凝重新进入到幽都之中,幽都并没有因为元婴修士的离开而停止扩散,这样的扩散一旦开始,就没有再停下来的征兆。   只是招凝再次走在这纠缠扭曲的空间中,便显得随意了很多。   哪怕是那些无尽世的冤魂再度在耳边嘶吼,招凝也如同并没有撞上一般,她平静的走在无尽世中。   手中掐了一道法决,感知齐云迩的位置,但是被扭曲的空间之力阻挡了。   招凝以某一个方向去寻找,从无尽世到幽都,再到无尽世中。   此次,招凝遇到的无尽世经历变得有些奇怪,是九幽的环境,这些魂灵进入九幽之中,好像拼了命的希望通过奈何桥和黄泉路来求一个新生,以为通过轮回就能躲避这一场的劫难。   她离开了此地,进入幽都之中,瞧见断臂残垣上提前挂起的求救,略一感知,在废墟下方传来有生灵气息,招凝一挥袖,那压制在上的断壁残垣全部清理。   是一个冥妖。   冥妖见到招凝,连忙道谢,“多谢前辈相救。”   “为何断壁残垣之上有你早些时候的求助?”   冥妖告诉招凝,“小的有几分卜算之术,就在半个时辰之前感知到有大难降临,本想着拼了命也要尽快出去,可是还是来不及了,便事先在最显眼的地方刻下标记,等待其他人的救援。”   “你会卜算之术?”   “小的是从冥山之中获得的力量。”原来也是从天机宫得到的传承,天机宫的卜算永远不是用修为能衡量高低的。   “可替我卜算一人方向?”她将齐云迩的气息打在他面前。   他以龟壳、铜钱为著,冥冥似有牵引,便听他说,“在原幽都十二层的核心破碎之地。”   “多谢。”   与其说招凝进入此地是为了寻找消失的齐云迩,某种程度上不如说,招凝在重新走一遍刚才的路,寻找将大道果送回的方法,以期那大难临头的危机感解除,或者混乱归于原貌。   她再次进入一个无尽世中,还是在九幽之中,此刻九幽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这个魂灵的生命好似走到了尽头,他的绝望蔓延在周身,以致于他的目光中,好似看到了自己曾经走过的山川大地,看透了山河易变。   这样的过程一直在蔓延着,一直到招凝已经走出了这片区域。   招凝跟着冥妖的指引,终于找到了齐云迩的痕迹。   断壁残垣记录着当时的情况。   齐云迩正在挣扎着与一只地侍鬼对抗着,比之她之前对抗的家伙,这个地侍鬼更加凶恶,没有道法归一之力,她更是明显落在了下风。   可是她却没有丝毫躲避的意思。   在她死死拦在的地方,后方似乎有什么动静。   原来是齐云迩之前进入此地的时候救下了一只小妖猴,后来,但她不慎掉入到无尽世中的时候,那小妖猴的母亲救了齐云迩一命。   可是这个小妖猴母亲却身受重伤,没有办法再行走了,她将小妖猴托付给了齐云迩,但是这种灵兽没有认主,无法收回到御兽牌中。   正巧这时,那地侍鬼闯入了进来,对齐云迩发起了偷袭,齐云迩的伤势加重了。   招凝瞧见这一幕,某种程度上,招凝是佩服的,这个姑娘并没有抛弃身边的小妖猴,而是一边护着它,一边想办法带它出去。   招凝沉默着。   她看到齐云迩最后带着小妖进入了无尽世。   她也跟着进去了,那些尘烟在风中吹散。   这一片的无尽世,好像都是那些幸存到最后的生灵,他们最后都已经逃到了九幽,直至发现没有轮回的希望,有的生灵绝望,而眼前的生灵在绝望之中自闭。   于是,这一片的无尽世,黑暗极了,甚至没有办法第一时间找到无尽世与幽都的交界处。   这里诞生出很多黑暗的影子,这些影子是九州最无痕的东西,他是勾出心魔的罪魁祸首。   齐云迩开始本来可以承受的,但是却在不断黑暗压迫中而无法抵抗,很快,她摇摇晃晃地倒在地上。   小妖猴不断的蹭着齐云迩的脸颊,试图让齐云迩清醒。   直至亲眼看到这小妖猴,招凝确认,这并不是普通灵兽,而是生活在幽都、传承上古的狌狌,能通晓过去、感知大道的神兽。   招凝垂眸,心中微微有了想法。   她抬手正准备救齐云迩,却感觉到一丝奇怪,这一处生灵的无尽世也隐藏着山河易变之相。   当无数山河易变呈现,似乎指引着什么。   果真是狌狌停留的地方,必有大道影子。   不过招凝只思索片刻,便先行救人,灵光晕在齐云迩身上,压制住她体内重伤。   齐云迩幽幽转醒,小狌狌欢快地在她身边蹿动着。   “我……我没事?”   她迷茫地打量周身,小狌狌呜呜地指向招凝所在地方。   齐云迩这才注意到黑暗中还站着一人。   戒备尚未起,便直接变成惊喜。   “前辈,是您!”   她爬起身,朝招凝一礼,“多谢前辈,前辈两次救我,云迩感激不尽,愿为前辈效犬马之力。”   “无事。”招凝平静道,“因我受难,该由我带你安全归去。”   但就在这时,小狌狌抓了抓齐云迩衣摆,却对招凝呜呜唤着,一会儿指了指自己,一会儿指了指齐云迩,最后指着一个方向。   似乎是在说,它要带他们去某个地方,代替齐云迩感激招凝。   “不用了。”齐云迩摸了摸小狌狌的脑袋,笑了笑,以为小家伙所指不过是玩闹,莫要耽误前辈行事。   但小狌狌直接蹦到招凝脚边,扯了扯她裙摆,似一定要带她们去。   招凝垂眸,隐藏掉眼中那丝“果然”之色。   “你带路吧。”   齐云迩有些吃力的跟着,但是如若没有招凝,她恐怕没有办法走出这个地方。   果真,小狌狌将招凝带入无尽世,四周的山河易变之景变得越来越频繁。   就在这时,那小狌狌忽而向前方叫了一声,几步蹦跶到一点,不断扒拉着虚空。   可是虚空并没有给它回应,小家伙急得在原地团团转。   招凝心中一定,她走近,拍了拍小家伙的脑袋,示意它远离。   小狌狌退开后,招凝施展法术,一瞬间,感觉到一片空间的震荡。   登时,磅礴的灵气涌来。   下一刻,他们进入了一处如同仙境的地界,正中央一棵繁茂而高大的树巍巍矗立,树冠铺开,足有百丈距离,遮挡住整片天空。   齐云迩转眸看着这周围,不可思议道,“这是哪里?这幽都之中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我以为这幻境之中只有虚假之地。”   “不是虚假的。”招凝抬手,天地灵气在他指尖转动,“是界内空间。”   而那小狌狌像是回到了家里,不断的在草丛中打着滚。   这四周低矮灌木中还有不少的灵果,小狌狌将其中一颗果子打下来,抓着丢在了他们的面前,大抵觉得还不够,一连堆了好些灵果。   齐云迩好奇的将果子捡起来,“这是什么灵果。”   招凝低头看着这果子,这浓郁的仙灵之力前所未有。   齐云迩问道,“前辈,这果子有问题吗?”   招凝摇摇头,“并无。是难得的驻元灵果,你吃吧,他是为你寻找的,吃过之后你的伤就能恢复了。”   齐云迩眼眸一亮,咬了一口灵果,果子入口即化。   齐云迩能感知到这灵果中带来的磅礴力量,她立刻在原地打坐,消化这些力量,并且利用这些力量修复身体中的损伤。   这样的过程并不是一蹴而就的。   小狌狌见齐云迩不再说话,周身散发着亲人力量,想要到齐云迩身边蹭一蹭。   但齐云迩周身的神光自行阻隔的。   小狌狌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委屈极了,它跑到招凝身边,似要寻求招凝的安抚。   招凝蹲下身,伸出手,小狌狌便昂着头,脑袋在招凝掌心蹭了蹭。   招凝对它说道,“她现在在调息恢复,不能被打扰。”   小狌狌歪着头看着招凝,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有动。   招凝没有再过多解释什么,她转眸看着周遭的环境,她问小狌狌,“这里是不是有太易法则之力?”   小狌狌不能理解招凝的问话,只无辜地看着她。   招凝换了一种问法,“这里常年都是这个样子吗?”   小狌狌便摇摇头,转而爬上树,它爬到一半便累极了,它瘫在高枝上朝招凝呜呜叫着。   招凝一瞬到了它所在的地方,从此处抬头看去,树冠稀疏了些许,隐隐能感知到通透的天空。   “你是想让我到最高处去吗?”   小狌狌点了点头,似是有些兴奋的在高枝上蹦跶着。   招凝应了一声。   “那你去为云迩护法,我去上面看看。”   小狌狌听懂了,像是猴儿一样,一溜向下划去。   招凝下一刻身形一动,转而出现在树冠之上。   出现在此处的一瞬间,招凝便感应到一股光的力量,她下意识的抬手遮目,便感知到了不一样的世界。   却见遥远的天际,山峰阻挡的地方,紫气东来,太阳正徐徐生起。   明明和九州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可是招凝总觉的眼前的一切是不一样,那团太阳所散发的温暖,并不是金乌的光亮能表达出来的。   这到底是哪里?招凝心中微微呢喃着。   她得不到答案,但是紧接着招凝发现,这轮曜日并不是最关键的,而是每当曜日抬升一部分,这里好似经历了春夏秋冬的变化,随着太阳高升的到正中,却看见远方的冰川化成河流,山川有一瞬间呈现出沧海桑田的变化。   这一瞬间,招凝终于确定。   这所展现的一切,难道不就是沧海桑田吗?   这里是……   招凝心中难得起了一分激动,她手中微握,就地取下一根树枝,招凝便在树冠之上演练河洛沧桑剑法。   随着招凝一招一式的深入,那太易河洛的变化便在招凝心头一寸寸的走过,每一动作似乎都历经了万年的沧海桑田。   直至最后,招凝走到了第三张的变化,她感知到了什么,眼中呈现的是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点一滴的变化,招凝将他融入到剑法之中,果真剑法很是顺利的施展。   招凝猜测的并没有错,这里就是第四幅太易河洛剑谱的谱内世界。   身法如影而动,不知道是沧海桑田跟着她的剑走动,还是她的剑引着沧海桑田发生变化。   直至最后一招式的完成,招凝缓缓收剑,站在树冠的最中央。   她的意识好似沉入了寂灵之府中,书楼里,招凝浮在原地,那太易河洛剑阵的长卷自动展开,像是河流小溪一般在她周身游走着。   随着她身上泛着的一点一点的光华,长卷自动的填补。   太易河洛剑阵第四残卷。   招凝浮在半空,而下方似有仙人再次出现,他如之前专注地俯身书写着。   “太易河洛,大变之道,太虚后天之道,借太易河洛,感知太虚根本之意,为天人之行。”   那最后一笔落下,招凝睁开眼,目中的景象从书楼转变回这谱中空间。   招凝看向那高空中的太阳,她忽而明白那丝怪异是为什么。   她抬手,大道果出现在手中。   元婴修士们为了大道果而争夺,却不知道更加令人疯狂的力量其实无处不在。   大道果缓缓融入到这片空间之中,渐渐的将这片空间太易之力隐藏,转而变成了一处修炼之地。   这里的一切不在有沧桑之感,安安静静的,只是一处灵气之穴。   齐云迩醒来,她的身体损伤已经完全恢复了,她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眼,开心极了。   而身边守护着的小狌狌,见她高兴,也在她身边蹭了蹭。   齐云迩抱着小狌狌开心的转动,“小东西,谢谢你。”   说完,忽而察觉到不对,“那位前辈呢?”   小狌狌不断的朝大树的方向蹦跶着。   齐云迩这才意识到,招凝似乎在上方。   齐云迩飞到树冠之上,抬眼看这一幕,不仅的感叹了一声,“这般盛景,连九州之巅都不曾见到过。”   招凝问她,“你的伤都已经恢复了?”   齐云迩礼身对招凝,“多谢前辈相助,云迩已经完全恢复了,再来一个地侍鬼也无妨。”   招凝淡笑着,“无须再打斗,一切都会恢复的。”   “什么?”齐云迩不懂。   招凝并没有多说什么。   而是让她去将其余的灵果收好,他们该出去了。   齐云迩见前辈并没有回答,便听话的将所有东西收拾了,见齐云迩要走,小狌狌不断的撕扯着齐云迩的裙摆,齐云迩将小妖猴抱进怀里,笑道,“不会将你丢下的,你跟我去九州好不好,有很多很多好吃的,还有和这里不一样的美景。”   小妖猴眨巴眼,直接爬上了她的肩头。   招凝已经悬飘在前方等她,待齐云迩跟上,她周身起了风,风将他们送出了这片区域。   齐云迩乍然一出,却见是一处完整的空间,并没有见过,但却见满目鲜艳欲滴的赤红花海和幽蓝色滚滚河水。   “前辈,这是哪里?”   “是九幽。”   他们通过无尽世进入了九幽,而太易河洛剑谱残卷才是无尽世的根源。   如今大道果送回其中,道与变相互融合,那些无尽世在融合中回归平静,无尽世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安宁之世。   招凝抬手一道灵光,许久,一个老者划着一只孤舟从黑水河尽头幽幽驶来。   冥卫朝招凝深深一礼,招凝微微颔首,带着齐云迩上了魂木舟。   沿着黑水河进入到幽都,看着已经变成本貌的幽都,齐云迩惊愕极了。   “这是发生了什么,怎么变回去了。”齐云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总有一种预感,跟面前的前辈有关。   可是前辈亭立而孤寂的身影背对着。   齐云迩得不到答案,她想,这便是大能吧。   沿着黑水河,一路到了幽都之外。   刚出幽都,齐云迩便看见河岸上萧江焦急的身影,他来回走动着,根本无法平静下来。   直至萧江感应到什么,蓦然看向齐云迩的方向,一瞬间惊喜极了。   “云迩!”   他不管不顾的向齐云迩冲来,甚至有一种连黑水河都不顾忌的架势,想要蹚水而来去找齐云迩。   齐云迩笑着阻止,“可小心些,这可是黑水河,我们一会儿就到岸上,急什么。”   冥卫将魂木船往岸边停靠。   一经抵达河岸,齐云迩跳上岸上,还没有稳住身体,就被萧江紧紧的拥抱进怀里,那力道像是生怕齐云迩再次失踪。   齐云迩本来还是笑着的,这会儿受到感染,笑意变成了后怕,她拍了拍萧江。   “没事了,没事了,前辈把我带回来了。”   “看我还带回来什么。”   萧江刚才一心都是齐云迩,根本没有看出她身上还有其他的变化。   他将齐云迩放开,在一看,却发现齐云迩头微微一歪,有一个小家伙就从她后脑勺爬到了她的头顶,朝着齐云迩呜呜叫了两声。   “小妖猴!”萧江自然也认识这小家伙。   两人说了几句,又转眸看向招凝,却见招凝在魂木舟上并没有下来。   两人同时向招凝拱手,“前辈救命之恩,我们无以为报,不知前辈身份,日后若有机会,我等必全力报答。”   他们没有回答,余光中却见魂木舟已经慢悠悠转动方向向黑水河中央而去。   “前辈,您要走吗?”   “前辈!”   两人喊了一声。   招凝却只留下一声,“若是有缘,日后必是有机会再见。”   微风吹拂着,魂木舟虽然悠悠,却很快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   招凝并没有离开,她让冥卫沿着黑水河驶着。   冥卫笑道,“前辈,两百年不见,依旧如当年一般。”   招凝缓声说道,“是啊,两百年了。”   冥卫问道,“前辈似乎有心思。”   招凝笑着摇摇头,只是看着天上夜幕,今夜的夜色异常的璀璨,繁星聚集着,似星罗银河,又似彼岸天桥。   招凝在幽冥修真界渡过了数年时间,数年时间中,她独自一人走过很多秘境和险地,也融入到坊市之中走走看看,却再也没有遇见足以让招凝感觉危险的事情。   这一日,招凝御空站在高空三千里,俯瞰整个九州西北之地,大地渺小如纸上画作。   当年九州商会,经大衍卜算,得大凶之卦,招凝踟躇之下,毅然来到九州西北。   可是除了驒奚之死、幽都之乱,招凝并没有迎上任何大凶,也没有经历其余特殊。   招凝对大凶之兆的预言没有放下,反而更加压抑了。   那段触及大道果的感悟,由虚无缥缈逐步落到实处。   可是,招凝并不会永远停留在九州西北,天机重重,大道渺渺,便顺其自然、遇危化难吧。   招凝御空往昆虚的方向飞去。   快要抵达昆虚的时候,却遇见了清霄宗的飞舟,飞舟上,尚夏正夫子般带着一群孩子跟念着道书。   有孩子跑神,无意中看到高空中的招凝。   大喊着,“天上有个人。”   尚夏微惊,能避开他神识的必是金丹之上,他瞬而起身,护崽式展开手臂,长袖似帘幔,挡住孩子们。   孩子们机敏意识到可能有危险,缩到角落,挤在一起。   招凝无奈,周身薄云拨开,完全显出身形。   尚夏转惊为喜,“太姑奶奶!是您!”   招凝瞬息落在舟上,尚夏小步到招凝前,笑着拱手一礼,“太姑奶奶,几年未见,还以为您又要闭关许久呢。”   他身后的小孩懵懂而好奇地盯着招凝,好似在想,为什么这么好看的姐姐会有这么大的辈分。   招凝目光转到小孩们身上,他们身上的灵光都很稀薄,是凡俗的小孩儿。   对上招凝的目光,小孩们似模似样的学着尚夏的动作朝招凝行礼。   招凝勾出一丝笑意,微微颔首。   尚夏笑着解释道,“这些都是从凡俗寻到的弟子,我带他们回宗门。”   曾经清霄宗外门也通过清风观来招收弟子,可是像这般大张旗鼓,却是从未见过。   “这是天宫的安排?”   尚夏微微一惊,而后笑道,“太姑奶奶料事如神,天宫数年之前传下法令,说各大修真界后继乏力,凡俗如今四海升平,可往凡俗搜寻弟子。”   “于是,几乎所有修真界的大宗门都深入到凡俗招收弟子,我们刚到凡俗的时候,凡俗之人还以为天上掉神仙了。”尚夏想起当年一幕就觉有趣,“我们提及招手弟子修行入道,各大凡俗王朝俱是配合,聚集了千万孩童,不过最后只有这些资质不错。”   “竞争可激烈了,我们是很努力才到这里的。”有小孩插话着。   危机解除,小孩子们便活泛起来,甚至还试探着靠近招凝。   他们仰着小脑袋围在周遭,一口一个“仙子姐姐”叫着,一会儿问招凝为什么是仙师的“太姑奶奶”,一会儿问他们能不能像她一样御空而行……   招凝蹲下身,一一同他们解答,小孩们更活络了,一直闹腾到清霄宗门口。   尚夏见终于能从一千零一问中解脱出来,赶紧说道,“可别再缠着太姑奶奶了,我们到宗门了,可要不要忘了之前告诉你们的小规矩。”   孩子们立刻不再多言,整齐排列,只是眼珠还叽里咕噜乱转,打量下方巍峨山脉和恢弘建筑。   尚夏朝招凝告辞,“太姑奶奶,那我把他们送去庶务殿。”   “嗯。”招凝应了一声,便不再逗留云舟,转身之间,身影散去。   小孩们“哇”得起身,兴奋得又要乱了,想追逐招凝的身影看看去了哪里。   被尚夏一声故作威严的“嗯?”压制了。   招凝径直去了祖师殿,当大凶之兆已经成了不可避免的事,有些准备便不需要了。   她要去拿回上古龙纹玉佩。   一步一步登上祖师殿高台,招凝心中晃过很多想法,想着雀妖与小妖皇的相持、想着元婴修士们的争夺、想着无尽世无尽的绝望,又想着齐云迩和萧江之间的亲昵,还有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她在繁多的思绪中,踏入祖师殿。   可在这一刻,她的脚步顿住了,眸光垂落在脚尖,可情绪已然感应到什么。   她缓缓抬眸。   却见祖师神像下,一人负手而立,山峙渊渟,一席苍劲云袍,裹着一身冷然与肃杀,他转过身,剑眉星目,露出一丝笑意,一身寒凉皆散去。   他唤,“招凝。”   在此之前,招凝心中想象过无数次重逢,可是却在数百年的时光中归于寂然。   直至此刻,毫无预兆,却如山归来。   她呢喃,“师叔……” 第303章   招凝一步一步靠近他, 直至停在他近前三尺,仰头看他,似是在确定面前的师叔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师叔。   元婴修为与感知在此刻都好像不值得信任, 唯有……   招凝缓缓抬手, 指尖似要触及他,秦恪渊伸手欲握, 可招凝却在触碰前咫尺之距顿下, 她看见指腹与衣裳出现交叠。   招凝得到了答案,右手垂落, 微微偏首低头,似在忍耐什么。   “招凝。”秦恪渊忽而说道, “你在害怕。师叔感知的到。”   他伸手,指腹触及她脸颊,对于招凝却没有触感。   眼前的师叔并非真实的, 就像当年红树小院台阶上, 秦恪渊坐在她背后,现身安抚着。   没有重逢, 只是……她身上泛起殊于神光的银辉,那是师叔护持在她身上的力量, 也是这力量带来超越天堑的羁绊。   ——“师叔一直在你身边。”   好似能感知到脸颊侧的掌心温度, 脸颊贴着掌心缓缓抬起, 是极为克制的蹭抚。   招凝没有否认秦恪渊的话, 唯有此刻说得话没有任何掩盖与强撑。   “自大衍之事后, 招凝心中一直惶惶不安,总觉大难临头。我试图从零碎的线索和天道的提示中找到根源, 哪怕真正解开了当年红袍的幕后人,可这种不安仍然存在着。”   她想靠近师叔, 可是又不愿触碰是无感的,“几年前,我遇见辉焰阁,当辉焰阁卜算往九州西北乃大凶之兆,师叔,我当时心中是欣喜的。即便危难重重,只要找到不安之源,我无畏大凶。可是,师叔,我失败了。这一遭顺遂至极,从清楚驒奚死因到平复幽都大乱,从得到太易河洛剑阵残卷到送还大道之果,危难未现,源头未出。触及大道果那一刻,我隐隐明白,所谓大凶,便是我不安预感转为实处的开端罢了。”   “师叔,我知我自入仙道,便注定命途坎坷、天谴临身,招凝从未惶恐或者退缩过。”   “可是,这一次,神知六感都在悄声告诉我,这一遭我恐怕无法抗下。”   她面上不是平时的清冷平静,带着几分委屈和悲伤,还是当年抵着秦恪渊膝盖无声流泪的小仙子。   话到深处,情绪至极,招凝还是近了半步,神光纠缠,胸口相贴,她问,“师叔,九州不会出事,而你,也会一直在招凝身边,对吗?”   “对。”   他微微屈身,四目平视,他告诉招凝,“不要被不安阻了前行的路,招凝,若是踟蹰不前,便是对命途妥协。时墟之期将至,师叔在等你。”   招凝怔然,复而起了一丝欢欣,“师叔,你在时墟?”   “是。”秦恪渊露出些许笑意,“去上天宫,他们会有安排的。待得时墟之期那日,让师叔真正抱抱你。”   他双手微展,是一个欲抱但拘于虚幻的克制动作。   招凝微微偏过头,看不清神色,发丝间半隐的耳尖泛着些许红。   秦恪渊抬指,那被藏在魂灯下的上古龙纹玉佩飞到近前,一道银线穿过玉佩系上招凝颈项,招凝垂眸看玉佩渐渐隐去。   但招凝伸手触碰,它又真真实实存在着,只是不被肉|眼看到而已。   “不要再抛下了。”秦恪渊最后一语。   招凝抬眸,认真地承诺一声,“好。”   他露出一抹笑意,身形缓缓虚化,此刻招凝还是没有忍住,伸手去抓,却穿透了虚影。   虚影俯身,越来越近……   “太姑奶奶,您怎么到这里来了。”就在这时,尚夏的声音忽而从外面传来,有几分匆匆之意,甫一现身便踏入祖师殿,于是看见一幕很是缱绻暧昧的景象。   俯身的高大男子,依偎挽留的太姑奶奶……草,尚夏心中啐了一声,并脑补了一个亲昵画面。   “对不住!”尚夏下意识背过身,心中还在哀怨不止,我那清冷孤傲、九天神女般的太姑奶奶,怎么会……   秦恪渊虚影收敛入上古龙纹玉佩中,招凝伸手触碰,看不见却感知到。   她收敛心绪,将师叔的嘱咐刻进心底,这才转身,也这般发现背身的尚夏。   招凝奇怪着,“尚夏,你何时进来的,为何背身以对?”   尚夏听到声音,迟疑地转过身,见只有太姑奶奶神色自然的站在原地,哪里还有什么高大男人的身影。   “太姑奶奶,刚才不是还有……”尚夏茫然,从头到尾都没有感知到另一人何时离去,对自己金丹境界修为产生了一丝怀疑,“……我可看到有一人对太姑奶奶……”   招凝平静看着他,“对老身作何?”   尚夏一激灵,被招凝突然加的“老身”这自称惊得,“没……没什么……”心中却是腹诽不已,难不成真的眼花了,被借位骗了?   招凝已淡然走至他旁侧,转眸正视他,“你有事找我?”   “哦,这不是带回来很多资质不错的小孩儿,洪宗主便想问一问,您有没有意向带几个小孩在身边,记个名。”尚夏说的是,收作记名弟子,亲自培养,待到日后看看,可否有资格收作徒弟,继承衣钵,“纪师祖也收了几个小孩,说他这些年就呆在宗门里,好好指点这些孩子们了。”   “不用了。”招凝拒绝的很干脆,“我不喜与人亲近,没有收徒打算,且帮我同洪宗主说清吧。”   “是,太姑奶奶。”嘴上应着,心里还在嘀咕,刚才看着与“人”挺亲近的,所以这“人”究竟是谁,太姑爷?   招凝已经走出祖师殿,尚夏追了出来,见招凝欲御空而去,大喊之时,招凝已飞至半空数十丈,“太姑奶奶,您又要离宗?”   招凝轻盈转身,微风吹拂着衣裙与发丝,仙姿神貌,轻飘飘落下一眼神。   尚夏一激灵,连忙拱手恭送,“太姑奶奶走好,太姑奶奶下次再见。”   招凝倒是没有第一时间飞离,只收手亭立于虚空,眺望一眼祖师殿,再度想起师叔的话,呢喃着,“所以,师叔,你还是答应了天宫的请求吗?”   尚夏听不见招凝的自语,只奇怪看着招凝静立片刻,半盏茶后,这才背身向天,目光始终没有移开祖师殿,直至高空千里,转身消失不见。   看什么呢?尚夏再次心中嘀咕着,太姑奶奶不像是敬奉祖师的人啊。   他眼眸一转,抬手一拍,“难不成那人当真是太姑爷?!”   “什么太姑爷?”这时,纪岫的声音忽而出现,尚夏才转头,就见纪岫现身他旁边,闲懒地抬手搭在他肩膀上,“可是瞧见什么了不得的事,同纪师祖我好好商议商议。”   尚夏盯着他,只觉纪岫很是不靠谱,梗着脖子摇了摇头。   挣开后,便客套一礼,“纪师祖,我还要向洪宗主转达太姑奶奶的话,先告辞了。”   最后只留纪岫在原地,抹着下巴琢磨了很久,“难不成师兄回来了?”   天宫之上,今日安静极了,大殿之中,并无元神尊者镇守。   招凝微有疑惑,走至大殿侧门,听见门外云台有交谈之声。   “石磊一直在找你,你却在天宫之中。”这声音不甚熟悉,但思及话语中人,招凝才恍而意识到,是掩月尊者的女儿嫣然仙子。   嫣然奇怪道,“你与七位尊者非亲非故,为何会在天宫?你是什么身份?”   招凝步出侧门,无人注意,嫣然话语另一方是听岚,听岚沉默站在原地,任由嫣然围绕着她转了一圈。   “今日倒是惊喜。”嫣然站定在她身前盯着他,“你既不是天骄之子,修为也不过金丹,出现在这里……你和外面是什么关系?”   她口中的“外面”当然不是指天宫之外,指的是九州之外。   听岚反倒有一丝惊讶,没有想到眼前这惯来单纯的嫣然仙子却很是聪慧并知道不少,但听岚不欲暴露,“我不懂嫣然仙子的意思,我在这里,是当年得招凝上人相救,托付尊者照顾,才侥幸生活于天宫之中。至于四石哥哥的寻找,我鬼门关走过一遭,一心只想提升修为,故而遗忘了知会四石哥哥。”   “你休要含糊转移话题。”嫣然很是不满,“天宫之中到处都是九州隐秘,你什么不知,才是有鬼。还招凝上人,她虽天资卓越,却还不至于指示元神尊者替她做事。”   “嫣然仙子……”听岚似要反驳,就在这时,却听有人出声,“二位。”   嫣然与听岚的目光皆转过来,瞧见是招凝,俱是惊讶。   招凝没有提及他们之间的争锋,只问,“天宫尊者,今日为何都不在天宫镇守,二位可知晓缘由?”   “回上人,听闻今日有人渡化神劫。”听岚恭敬回答道,“前几日,浩初尊者还说,天宫元神可能要添上一位了。故而都去观劫了。”   招凝微微一惊,修行数百年,这是唯一一次听闻有人化神劫大概率会成功。   “可知是谁?”   听岚摇了摇头。   嫣然这时却插话,“我倒是知道些许,听说,是一位妖族。”   是北海玄阴海域妖帝寒俞。   招凝御空在前往玄阴海域的天空中,乍然想起嫣然说起寒俞名字的时候,心中仍旧惊愕着。   也不过就几十年的时间,寒俞当年与玄风争夺孟从意,被她和祁裕搅局,却不想几十年之后,寒俞竟然突然要晋升元神了。   招凝并不会因为当年的事情而对寒俞有所畏惧,她此番前往玄阴海域更不是为了与寒俞说清什么或者等待寒俞化神劫失败,招凝的目的很纯粹,她已经是元婴后期,她需要观劫来感悟提升,以助益自己日后化神渡劫。   抵达玄阴海域附近,便感觉这里的气氛异常的热烈,暗中藏着很多大妖和元婴修士。   寒俞的渡劫台并不在玄阴海域中央,更加靠近极北的天堑海,对于渡劫之人来说,如果渡劫出事,他们或许还可以借助天堑海的特性来躲避一道雷劫,这样的行为并不是一定成功的,但对于渡劫之人确实难能可贵的希望。   渡劫台周遭百里都已经被雷云覆盖,海域之中的生灵尽数奔逃,只有大妖和元婴修士向里面靠近,但是却没有敢靠近太过,大多都在边缘眺望。   招凝刚刚抵达时,就听到耳边有一声传音。   “招凝小友也来了,来云隐亭一聚。”   招凝循着声音抬头看了一眼,并没有感知到什么,但是周身却绕上一道光线,是为招凝指引方向。   招凝顺势而去,抵达劫云上方,穿过劫云时只感觉一阵彻骨的威胁,但周身神光浮动,劫云还在酝酿,对招凝并没有产生伤害,她很快闯过劫云层,拨开云雾,她看见高空仍旧是碧蓝万里,云海缥缈,在云海之上,凭空搭建起一座亭楼,几位尊者都在亭楼中。   冷霜泷远远的朝招凝招了招手,招凝便感觉周身一轻,下一瞬便落在云隐亭中。   招凝朝诸位尊者行礼,有人朝她笑了笑,有人只微微颔首,招凝飞快掠过一眼,除了沉迷大衍之数的经無尊者不在,六位尊者都在此地。   以鸿德尊者为首,他只盘坐在一侧,只在招凝来时睁开眼笑了笑,便继续闭目沉神。   亭子中央,浩初尊者正在和元继尊者对弈,烨梁尊者在旁旁观着。   亭子侧栏,还有一位尊者很是随性,正半仰着喝着酒水,且他是众尊者中唯一的妖族,据闻本体是龙虎之身,故而尊称龙虎尊者。   即使本次化神劫之后,可能再晋升一位妖族尊者,这位龙虎尊者对此也满不在乎的模样。   冷霜泷与掩月尊者都是冷性,故而一人坐着闭目,一人站着向下观化神劫。   冷霜泷是所有尊者中最后晋升元神的,不过百年的时间,且是强行化神而成,对化神劫还有几分追忆。   招凝没有深入亭中打扰诸位尊者,只是站在冷霜泷旁边。   招凝问道,“诸位尊者俱是前来,想来寒俞上人晋升可能极大了。”   “倒也不是。”冷霜泷却否定了招凝的回答,“只是时墟之期前,不可再有元婴损失了。”   招凝顿了顿,“再?”   这意思是二十年之后还有元婴坐化吗?   “是妖族。”冷霜泷说道,“前几日刚刚去世,似乎和你还认识,玄鸟一族的玄风,你可记得?”   “北寒群岛妖皇玄风?”招凝微微惊愕,当日在别庄之中看到孟从意与玄风之前命脉通过小妖皇牵连,玄风虽是虚弱残喘,但也没有到坐化的程度,“他怎的去世的?”   冷霜泷对玄风并不知晓太多,但是既然招凝问起,她便掐指算了算,得出答案,“他当年强行晋升伤了根本,再加上与一女子贡献命魂,他命元相牵的另一方,前些日子似是遇到了什么危险,便以命换命了。”   冷霜泷平平淡淡地说着这事,但只言片语便能感知到,孟从意当时怕是又一场大劫大难,或许,孟从意根本无须面对便被玄风抗下了。   招凝沉默着。   就在这时,天空中雷声轰然,很快,第一道雷劫开始酝酿。   元神尊者的视线根本不受雷劫阻挡,招凝皆神识感知,隐隐能知道大体情况。   雷劫之下,寒俞伫立在半空之中,双臂抱着,闭目凝神,似乎对雷劫并不惧。   直至第一道雷劫轰然砸下,他周身神光荡开,在他上方三丈形成一道法力屏障,两者对撞,雷光在屏障之上蔓延,不出三个呼吸,屏障碎裂,雷蛇冲下,但此时的雷蛇之力比之之前,却是削弱了几分,寒俞蓦然睁开眼,翻手持一柄长刀迎着雷劫而去。   长刀光华暴起,指天借雷,刀身闪过一串繁复的符纹,是天煞禁制。   这家伙竟然在借助雷劫锻造三重灵宝。   “嚣张。”浩初尊者落下一子,不知是说元继尊者棋风嚣张,还是说寒俞对待天劫甚是轻视。   寒俞借雷劫锻炼两次灵刀,到了第三次,蔓延八百里的雷劫如滚滚浪涛向中央汇聚,同第二次雷劫没有丝毫停顿的砸了下来。   他的眼眸一缩,反手施展大法,灵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巨大的虚影,虚影撕裂半空,数道刀痕残影交错。   “万法俱裂!”   他猛然呵了一声,下一刻,只听一声剧烈的轰声,寒俞的身形往下方坠了百丈,周身的神光汇成法衣却是已经残破不堪。   冷霜泷说道,“这寒俞不愧是三千年远古鲲传承元婴,三道雷劫下来倒是轻松。”   寒俞看起来虽是狼狈,但他皮肉都没有受到半分损伤。   “前三道算什么,越到后面天劫越难,后三劫更是蕴魔之劫,就看他能不能渡过了。”烨梁尊者的注意力从棋上注意到下方。   “那你可就算错了,远古鲲对蕴魔之劫向来不惧,他们更倾向于修为劫难。”冷霜泷回答道。   招凝顿了顿,问冷霜泷,“寒俞妖帝,我几十年前在螭水宫见到过,他彼时还没有化神,这才几十年的时间,怎的就触及化神天劫了?”   在九州各境界正常的认知之中,化神是一个漫长且没有规律的过程,即使是九州天骄,大多都是修行千年,化神更几千年,这才是常态。   而寒俞这般状态,着实不太像,冷霜泷顿了顿,“他行了一种极端的方法。”   招凝疑问,除了强行渡化神劫还有其他的方法吗?   冷霜泷给了两字,“轮回。”   招凝一怔,她对这个答案依旧存疑,若是轮回可行的话,那些在化神之中死去而后转世轮回的元婴修士,极有可能转世化神,更何况寒俞不过过了几十年,连凡俗一身的时间都得不到。   紧接着冷霜泷给了招凝一个疯狂的答案,“他把自己的神魂硬生生分出三魂七魄,让他们同时进入轮回,只留本体天魂驻守肉身,保证三魂七魄可归一。不过,这不是简单的术法,这家伙施展的是远古鲲的禁术。不过禁术能够成功,也算是他的造化了。”   招凝不再多言,这大概就是九死一生之中,远古鲲为后代留下的一线生机。   寒俞的化神劫还在继续,此时已经酝酿到第七道雷劫,他的状态已经不是大好,浑身都是伤痕,血水将法衣染红了一层又一层。   直至这一道雷劫劈下,那天地灵气的震动、虚空空间的扭曲,瞬间让所有观劫者肉|眼中失去了寒俞的踪迹。   八百里雷云之下,一时间竟然陷入了诡异的死寂之中。   远远的,能听到百里开外的元婴修士彼此传音询问。   “寒俞妖帝呢?该不会死在雷劫之下了吧?”   “这第七道雷劫着实是厉害,但寒俞妖帝玄阴大法都未曾施展,应该还藏匿在何处。”   “我听闻寒俞妖帝化神不过几十年,恐怕是这几十年的时间不足以让他完全应对雷劫。”   “……”   各种猜测声音都有,招凝的注意力却被另一处拉去了。   在天堑海上,有人穿越迷雾,靠着一道扁舟冲了出来。   而那人却是……孟从意。   这片海域在雷劫的引动下,狂啸不止,孟从意的扁舟虽有古怪的阵法加持,可是在大海浪潮之中无所依仗,上下起伏,几次被卷入海水之中,又艰难冲出。   她对水有天然的驾驭能力,这是属于螭龙的天赋神通。   此时的孟从意修为在金丹境界,靠近元婴也不过一步之遥,她盯着雷劫中心,似要前进,但又几次被游走的云中雷蛇吓得原地踟躇。   就在这时,海浪忽然稳住了,像是一瞬间回归了平稳安静的海洋,紧接着,便见一道巨大的阴影从海中冲了出来,双翅生长百余丈,长鸣一声,声音仿佛在雷云之上撕开一道口子。   它遨游在空中,每一次的飞行都牵动着百里天地灵气的牵扯与臣服。   “远古鲲本体。”冷霜泷呢喃,“他的血脉果然纯粹,这纯粹程度和恪渊应该不相上下。”   招凝微顿,冷霜泷是在说师叔,这让招凝不由地感知胸口玉佩的存在,但招凝只是看了一眼冷霜泷,并没有过多的询问,无论师叔与龙有何渊源,对于招凝来说,师叔永远是师叔,与是何血脉无关,而且,当她该知晓时,师叔会告知她的。   第八道雷劫已经远非之前的雷劫能够相比的,轰然一声砸下之时,连远古鲲的本体都受到了重伤,他重重撞击大海之中,身形化作鱼身,庞大的鱼身在海中游走,却染红了大片大片海域,他身上鳞片也散落在海面上,形成一片一片透明的扁舟。   但是它好似对这一切都没有感知,鱼身在扭曲之中还半伏在表面,周身渐渐升腾起令人恍惚的黑气。   “来了。”浩初尊者呢喃一声,转而笑着放下一子,“元继老头,这棋我可是赢了。”   却不想浩初尊者好似说的并不是寒俞的事情,而是一心扑在棋局上,元继尊者看了一眼,一挥手,棋子分黑白进入到不同的棋盒中。   “你赢就是你赢。”   元继尊者懒得在于浩初尊者对弈,干脆也站到了云隐亭边缘,似是更加关注寒俞的状况。   “魔啊,最后一道心劫,能不能过就看这一遭了。”   “招凝啊。”浩初尊者忽然喊了一声,招凝转头,见他招了招手,“这渡劫有什么好看的,成则元神,输则死,只有这两个结局罢了。不如来陪本尊下棋。”   招凝顿了顿,走上近前,在他对面坐下。   “浩初尊者先请。”   “诶,我怎么能抢你们小辈的棋。”   招凝依言先走棋,浩初尊者边下棋边问道,“招凝啊,你这番赶过来,是为了观劫,还是为了其他?”   “浩初尊者心里明镜似的。”招凝淡淡道。   浩初尊者笑了一声,“我近日感觉九重天有些波动,可是恪渊联系了你。”   “师叔让我来找天宫。”招凝没有说过多的事情,只问,“师叔看来完成了诸位尊者的请求。”   招凝说出这句话事,在座的尊者并没有其余的动作和表情,显然已经提前知道了答案。   “小家伙,不要着急,快了,待我们找好了种子。就直接进九重天。”   招凝一顿,抬头看他,种子?   但就在这时,却听下方忽而传来一声尖叫,是孟从意的声音。   孟从意来到了劫云中央,她脚下的扁舟已经变成了远古鲲巨大的鳞片。   但近些看到寒俞的惨状时,她险些摔倒在地。   “怎么会这样?”   下一刻,她却捧起手,双手合拢的掌心微微展开,却见其中出现了几道魂影交织的光华,这是……   寒俞的七魄。   “寒俞,你的七魄,我送还给你。从此以后,我们恩怨两清,再也没有瓜葛了。”   说着,高高举起双手,掌心的七魄向寒俞一道一道飞去。   “小家伙,你若是再跑神,你可就输定了。”浩初尊者笑眯眯地吃掉一片黑子。   招凝却是没有在意,再落一子,反击浩初尊者。   “诶,我就喜欢这种棋风。”浩初尊者嘀咕着,转而心情不错的边落子边说道,“你知道,寒俞的七魄为什么在那小姑娘手中吗?”   招凝没有看他,淡定落子,只说了一句,“浩初尊者知道的似乎不少。”   “那是当然。刚才霜泷告诉你他轮回化神,而契机就是这小姑娘,七魄,七道情劫,同时进行。”   浩初尊者似是提起这故事就觉得稀奇且好笑,“你可不知,当初整个玄阴海域的妖族跪在这小姑娘面前,到底是怎样的画面,哎,本尊活了这么久,都没有感受到这样的场面。”   孟从意的体质在,无论什么样的情劫,招凝都觉得可以解释了。   于是她问浩初尊者,“尊者莫不是当真想要经历?”   浩初尊者一怔,手中白子险些下错位置,多余的话便咽了回去。   三魂七魄皆回归,那浮沉在海面上的远古鲲,渐渐有了动静。   但同一时间,天空中的雷劫也跟着有了动静,最后一道雷劫的恐怖程度远远超过了所有观劫人的预料,八百里的雷光皆聚集到了中央,光华将整个玄阴海域变成另一种光怪陆离的景象,虚空中呈现出无数古怪景象,像是远古的莽荒,又像是尘封的仙境。   孟从意没有心思欣赏这样的变化,她本欲离开,便在最后雷劫的压迫之下,根本无法站立。   直至最后,雷劫轰然砸下,而孟从意亦在攻击之中。   就在这时,浮沉在海中的远古鲲骤然跃起,身形向两侧伸展,转而将孟从意纳入羽翼之下。   雷劫轰轰砸下,天空中瞬而飘荡着无数轻羽,这般表象,像极了羽化。   但海面上远古鲲还维持着原本的状态,空气中也没有死气的弥漫,相反,八百里雷云开始散去雷光,开始集聚收缩。   浩初尊者落下最后一字,站起身来,“看来,新的元神诞生了。”   高空中所有元神都站在云隐亭边缘,无人能注意到他们,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雷云之上,直至雷云收缩到核心,聚集不过一点的时候,刹那间,天空中迸发出无尽的霞光,却听冥冥之中仙乐空灵,仙灵之气在周遭晕开,远古鲲身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金光。   “这是成了吗?”远处有元婴修士迫不及待的询问。   “九道雷劫都扛过了,应该是成了吧,不愧是远古鲲之一脉,连化神劫在他们这里看起来都无比简单。”   “……”   但除了霞光之外,并没有其他震撼的表象,更没有大道之意的降临。   所有人心中都隐隐古怪。   而招凝大抵是身处高处,此刻看向天宫却感觉到一丝不对劲,原本蔚蓝的天空发生了诡异变化,天空呈现了层次,但却毫无规律。   所有尊者的目光都聚焦在高空中,对寒俞却没有过多的关注。   “来了。”鸿德尊者微微呢喃一声。   就在这时,忽然见高空之中微微颤抖,天空中的诡异层次开始转动分离,紧接着在扭曲中出现一道道口子。   招凝眼眸一缩,又是大衍幻境中的景象吗?   这些天裂之中有浓稠胜血的雾气鼓动,似要钻入其中。   “快看,这天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古怪的变化!”终于有元婴修士也察觉到这样的诡异。   “不对啊,古籍中记载,化神劫之后,祥云万里,大道临世,为何会有这般天裂的不详之相。”   “诸位,你们再仔细瞧瞧着天裂,和九州商会那试炼是否有些相似。”说话人的声音是颤抖的,眼前的一幕好似有拎出了当年的恐惧与孤寂。   “勿要多想,那不过是试炼幻境。”有人不愿接受,而反口怼着。   “快看,有什么东西从里面爬出来了。”   果然,天空中的数个裂口之中都伸出了古怪如蛇般的扭曲长物,同一时间伴随着所有观劫者心境的浮荡。   招凝知道,这是天魔侵入到九重天中。   她看向诸位尊者,鸿德尊者的神识扫过所有观劫者,心中大抵有思量,便幽幽叹了一声,“到此为止吧。”   说着手中拂尘一挥,一道光华注入天空中,天空中荡开一圈圈无形的涟漪,紧接着其余尊者也同时施展道法,六道光柱投射向天空,涟漪成片,形成交叠的霞光,随着不断扩散,并将所有裂口纳入。   招凝瞧见那些扭曲长物倏然向内回收,那将落欲落的魔气也硬生生被拦下,随着道法的施展,涟漪之中好似有道道印记打入天空。   那些天裂渐渐开始愈合。   他们在修补九州封魔大阵。   直至最后一道天裂愈合,天空的层次消失,蔚蓝之色再次回归,在涟漪叠起的天宫中,骤然有一道光柱投射向还保持着原本动作的远古鲲。   远古鲲似是失去了意识,他巨大的身体在光柱中飘起,悬停至高空三千里,他的身上泛出神光,神光乍亮又内缩,庞大的身体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盘坐在光柱之中的寒俞。   三千里天地灵气疯狂向寒俞聚集,天空中呈现无数灵力漩涡,他周身的光亮越来越耀眼,下一刻,他眉心之中似出现一个空间,元婴闭目如他动作,很快,元婴的身形拉长,寒俞肉|身却开始虚化,直至最后,合二为一。   冥冥之中似有大道呢喃之音,却见寒俞背后呈现出巨大法相,那是远古鲲的两种形态,而比之寒俞本体更是令人畏惧且臣服。   突然,法相睁开眼,同时尖啸一声,自天而降的光柱骤然消失,同一时间,两道属于寒俞的力量冲入高空之中,与元神尊者们尚未撤回的力量相撞,就九重天隐隐的不稳定这才平复。   七大元神尊者同时撤回法力,彼此对视了一眼,俱是微微点头。   招凝这般明白,六大元神尊者同时出现在这里,并不是对寒俞渡劫的重视,而是预防渡劫之时九州封魔大阵出现异常。   他们的本意,正如天宫设立的初心,是为守护九州。   而此刻,寒俞的力量也跟着守护,他背后的两种法相形态交错而动,最终冲入寒俞体内,寒俞法决一转,三千里天地灵气瞬间消失,一时间,海底、岛屿、大陆所有草木灵物都迅速枯萎,可下一刻,又有一股浩瀚之力以寒俞为中心向周遭爆发。   是大道之力。   一时间,枯萎的草木灵物重新迸发生机,并呈现出一生最巅峰的状态,甚至有灵物借此时机生出一丝灵智而诞生。   观劫者们等待的大道馈赠便是此刻,观想劫后大道之力,于己万利。   招凝也跟着感悟,闭目观想之中,似有一片虚空,虚空有道场,招凝便于道场中静坐,道场外围灰雾滚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招凝睁开眼,诸位尊者已经恢复成原本的状态。   寒俞也从劫后巩固中醒来,却第一时间出现在海面上,他从鲲鳞做的扁舟中抱起孟从意,即使寒俞将她保护的很好,天劫威压之下,孟从意一小小金丹也没有办法承受。   但好在她不过是昏死过去。   他一闪身,出现在高空之中,云隐亭已经在世人中隐去。   几位尊者朝寒俞道贺,“万年来,寒俞尊者是第二位晋升的元神尊者,且在这一关键时刻,九州可期。”   寒俞只微微颔首,眼眸转而一圈,最后落在招凝身上,微微皱眉,那无形威压便释放出来。   招凝却是平静,只朝寒俞依礼拱手,“恭祝寒俞妖帝晋升元神尊者。”   寒俞微微冷笑,“原来是你,当年你伙同另一人戏耍本尊,本尊至今可是牢记在心呢。”   几位尊者微微一愣,浩初尊者和冷霜泷看向招凝,冷霜泷抬脚半步,正要为招凝挡下寒俞,却不想招凝不惧不慌。   只淡淡说道,“若无当年之事,怎的能让尊者心死而轮回化神呢?”   “你!”一句反问逼得寒俞竟不知如何开口。   冷霜泷道,“寒俞尊者,今日你晋升元神,何须与小辈置气。而且,你此刻已是天宫一员,该知招凝于九州之意义,莫要为小事闹起不合。”   寒俞并非狂傲之人,只是当年受的心伤攻心彻骨,他紧了紧手臂,让孟从意更贴近些。   这才冷眸对招凝道,“你休要以口舌反诘问本尊,就算不心死,本尊也早晚入元神,与你何干。”   招凝淡笑,“既与晚辈无关,那过往当既往不咎。”   寒俞愣了愣,浩初尊者插话笑道,“合该如此,时墟之期已至,该是九州一心之时,莫伤了和气。”   他又瞥了一眼他怀里的孟从意,“这位姑娘心神震荡,昏死不醒,寒俞尊者不如先好好照顾她。”   寒俞时常气势皆收敛,只低眸看孟从意。   鸿德尊者笑道,“寒俞尊者诸事先行,我等在天宫恭候。”   说着一行人转而御空离开,入万里天宫。   招凝坠在后方,低眸看寒俞怀里的孟从意,她与寒俞七魄纠缠,想来是不知道玄风死去,倒是不知她心中又会作何想。   先有大黑护持,大黑为她两次赴死。   后有玄风痴情,玄风为她放弃一切,包括性命。   此刻,再有寒俞……   天神媚这种体质,注定与情纠缠生生世世。 第304章   天宫。   “时墟最近的混乱已经远远超出我们的预料了。”烨梁尊者皱着眉说道, “寒俞晋升时你们也看到了,这九重天岌岌可危,似乎已经被天魔占据。若非经無老头儿提前算到, 我等也不能及时修复时墟天路。”   六位尊者站在大殿之中, 商议着时墟之事,招凝也在其中, 并没有避开招凝商谈。   “这是正常的。时墟之期将至, 时墟法则薄弱,那些域外天魔也趁机侵入到九州封魔大阵之中。”浩初尊者说着, “但是再这么下去,时墟天路中都是天魔, 我们到时候难道在九州天上同这些天魔大战吗?”   这样的顾虑显然是所有人心中的想法,但比起这个,他们似乎更加担心一点。   鸿德尊者看了一眼招凝, “时墟通道已经有消息了, 我们必须提前做准备了。”   鸿德尊者向招凝走来,诸位尊者给他让开了一条路, 招凝并没有动作,只是等着他都到面前, 鸿德尊者对招凝说道, “时墟天路或许还有生机, 但是到了时墟之中, 一切都没有痕迹, 所有的方向与感知皆回去,哪怕我们知道通道在哪里, 却依然会迷失在时墟之中。”   招凝神色不变,只是看着鸿德尊者, 问他,“我要做什么?感应九洲天道,带你们去通道吗?”   “招凝小友果然聪慧。”鸿德尊者慈爱一笑,“不过不是带我们,而是带九州种子。”   招凝微微一怔,这是第二次听到这样的描述,她看着鸿德尊者,目中是迟疑和诧异,这些尊者不想要去九洲吗?   鸿德尊者说,“老朽活了三万年了,从上一轮大清洗便一直残喘至今,老朽对九州未来的价值有限,不如那些种子。”   招凝不知道鸿德尊者的话到底是代表他自己,还是代表天宫之中的所有尊者。   招凝只问,“如何确定种子?”   “这好办。”鸿德尊者转眸看诸位尊者,冷霜泷踏出一步,抬起手,手中是早已准备好的九州天宫令。   灵光环绕在天宫令周遭,天宫令浮动在灵光中,渐渐伸展开,一字一句出现在招凝眼中。   “天宫之令,九州之法,百年之内,九州大比,优胜者十人,天宫重赏。”   鸿德尊者朝她微微一笑,冷霜泷会意,手掌微微一松,那九州天宫令在灵光中化身成无数只仙鹤,向九州四海飞去。   “这些年九州能人辈出,我们必能得到足以支撑九州未来的种子。”   他欣慰着说着,招凝看着他,却看到他眼里的沧桑与绝望。   招凝没有多言,事已至此,招凝也等待着这样的时机。   鸿德尊者朝招凝微微一迎,“招凝小友落座,诸位尊者也上座吧,时墟之事,我等还要再商议。”   众人皆坐在响应位置上,招凝问道,“鸿德尊者,这代表时墟天路的九重天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我曾闯入过九重天第一重,虽然感觉古怪,但没有致命之危。”   鸿德尊者只是笑了笑,反而浩初尊者向招凝解答,“九重天据传是远古破碎神域,也只有这样的地方才能跨越时空法则,接触到时墟之境。”   “神域?”招凝正准备更问一层,却见外面有神光划过,打断了她后续的话,所有尊者的目光也聚焦到门口。   就在这时,却见一人身披黑羽披风、气势赫然踏入,正是寒俞。   “几位适才在说些什么?”寒俞皱着眉看着诸位尊者,“本尊隐隐听了几句,怎么觉得不懂了。”   显然寒俞对九州的秘密并不是完全清除,但至少活了三千余年,许多事能感知几分。   鸿德尊者很直白的问,“寒俞尊者,可知九州之外还有九州。”   寒俞顿在原地,他的目光在所有人面上划过,没有看见讥讽与玩笑,只有郑重与叹息。   他嘴角微动,还是故作不屑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谁都明白这个道理。九州万万余地界,空间秘境、小世界也不是没有见过。”   “若本尊说的是,与九州同属一脉,而我等不过是其中一部分呢。”浩初尊者面无表情道。   直至此刻寒俞面色一边,深沉至极,“浩初,你可懂你的话是何意思。”   浩初尊者危坐直身,“寒俞,本尊可向来不开玩笑。”   话音未落,寒俞的身影已经逼近浩初尊者面前,威压瞬而爆开,神光抓向浩初尊者,甚至要伸手将浩初尊者抓近,但浩初尊者只一抬手,两道光华交锋。   “浩初,你把话给本尊说清楚,什么叫一部分!”   整个大殿空间掀起蓬勃之力,招凝不过元婴境界,在这混乱之下,压迫着似要喘不过气来。   “招凝。”冷霜泷对招凝道,“你且先回去吧,看来,我等要为寒俞尊者好好解释一番了,怕是接下来天宫于你不适。”   招凝应了一声,起身朝诸位告辞,临走之前,看了一眼寒俞,寒俞气势腾腾,身形却有几分颤抖,是面对真相时无法接受的克制。   招凝面无表情,这个过程,她也成经历过。   她并没有直接离开天宫,她从侧门而出,刚出来,便见云台上飞来两人。   是嫣然与听岚。   嫣然直接问,“可是我娘他们回来了?”   听岚礼了礼,“沈上人,刚才感知到大殿之中有灵气暴动,可是出了什么事?”   “倒不会出事,只是现在不适合在其中。”招凝脚步未停下,向云台边缘走去。   两人对视一眼,听岚直接跟在招凝身后。   嫣然往大殿探了一眼,紧接着便有一股温和的力量将她向后退了两步,嫣然自是知道这是她母亲的做法,反而心中更起了一分好奇,嘟囔了一声,转身也跟着招凝。   她在后问道,“难不成是为了时墟之事?不就是时墟最近出现了天魔影子吗?这不是很正常的吗,天魔总能转空子。”   招凝眺望天空,大抵是已经接近地膜,隐隐能看到天空蒙着一层蓝光。   听岚呢喃,“原来是时墟之期到了。”   “时墟之期还有百余年,你可莫要瞎说。”嫣然似对‘时墟之期’很是敏感,“这些天魔根本翻不起浪,天宫就能拦住,又不是时墟真正裂……”   她猛地收话,瞥了一眼听岚,神色写在脸上,明显不想让听岚知晓更多。   “罢了,反正这事也轮不到我。”她又瞪了一眼听岚,“这天宫可不是你待得地方,我劝你休要在天宫作乱。”   说着嫣然身形一晃,驾云下界。   听岚的目光在嫣然远去背影顿了顿,她说,“我总觉得嫣然知道很多事情。”   招凝转眸看她,听岚却说,“而且,并不是掩月尊者告诉她的。”   “你察觉到什么?”   听岚说道,“她知晓睟洲之事。”   招凝诧异,此话一出,似是在说嫣然和九洲那边有什么微妙的联系,可嫣然的身份谁都知晓。   招凝并没有第一时间认可,“天宫元神亦知道九洲之事。”   但听岚摇摇头,“他们是在时墟中听九洲的人说起的,知道的也不过是表面之事,但嫣然不一样,她知道睟洲月祭、从洲荒渊,这些都是各大洲的禁忌,非洞天执掌之人不清楚。而且……”   听岚靠近几步,对招凝说道,“我怀疑,时墟通道可能是她的提示。”   听岚短短几句话说了很多隐秘,让招凝目中堆积了一层迟疑。   不说“在时墟中听九洲的人说起”,就说嫣然却知道时墟通道,那她又是从何处得到的消息。   招凝迟疑之中,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她不过是练气境界,在昆虚遇到嫣然,嫣然偷溜出来遭难,被招凝所救,却递给了招凝一物,说日后可保一命。   那极品避火符,当真救了招凝一命。   起初招凝以为,嫣然不过是对贾锐滥用昊阳传承而做出的报复。   可如今想想,她所做一切的时间节点都透着微妙,像是……未卜先知。   “沈上人,可是察觉到什么?”听岚小心问道。   招凝摇摇头,“只是想起一些古怪往事,但并不足以证明嫣然有异。你的怀疑,又是从何而来。”   听岚说道,“这百余年,我在天宫修行,浩初尊者常来与我交谈九洲之事,我将我知晓的尽量告诉他。有一日,他说起时墟通道之事,问我是否能助力。但我从不知时墟之中还有两方通路。他却只说,到时有恩人引路,再不济还有嫣然。”   “我彼时十分怀疑,在天宫暗自打探,有一次,便听到嫣然说起她穿越九洲之事,惟妙惟肖,仿若亲身经历。”   招凝心下思量,嫣然果然古怪,但另一方面,又不得不说听岚亦不一般。   她按下心中顾虑,只说,“这件事我会去了解,多谢提醒。”   招凝飞身欲走,却不想听岚在后说道。   “我的命是上人所救,九州是我再生故乡,我听岚并非知恩不报之人,愿以天道起誓绝不做不利九州、不利恩人之事。”   招凝微惊愕,转头看她。   听岚却笑,“这誓言,我在天宫诸位尊者面前皆立下。今日,在恩人面前立誓,才算完整。”   她的笑中透着坚定与真诚。   招凝看着她,也露出一丝笑,颔首认可。   招凝反身远离天宫,还未去找嫣然,嫣然却自己寻上了她。   “招凝。”   招凝转过身,却见嫣然急匆匆的驾云而来,显然已经追了一会儿了,待到招凝身边时不断的喘着气。   “怎么了?”待她调整好,招凝才问道。   嫣然看着招凝,走近说道,“招凝,虽然你现在已经是元婴的修为,但我劝你最好少接触听岚这人,她的身份不简单。”   招凝看着她,眼里的神色藏的很好,便对嫣然说道,“我知道她的身份,她也许能助益我们。”   “不能。”嫣然忽然打断招凝的话,一手拉着招凝,“你回昆虚吗?我们慢慢说。”   招凝看了她一眼,并没有拒绝。   “既然你知道她的身份,就更不能与她相处了。她若是回到了那边,和那边人里应外合,尊者们这么多的安排全部都前功尽弃了。”   招凝能理解她的顾虑,但是嫣然笃定听岚会有异心也是奇怪。   招凝并没有否定这种可能,只是说道,“尊者不会平白让她回去的,秘法禁术加身,听岚估计会受到很多限制,至少不能轻易透露九州事宜。”   “禁术又如何,就不能解吗?那边可是有比尊者更力量的大能。”   “天道起誓,大道制约,她总不能背弃。”招凝刻意引着她。   嫣然一时找不到理由,想了半天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好似铁了心要说服招凝。   终于,她换了一种方式,“招凝,你知道经無爷爷的大衍之数吗?”   这是你的秘密吗?招凝心中呢喃,面上只微微应了一声。   “那我告诉你,我在大衍幻境中经历过,虽然有不小差距,但命簿已谱写,许多事都是注定的。”   招凝不动声色,“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两百年前大清洗就出现了,天宫死了好些尊者才将大清洗拦在萌芽之时,但是时墟之期马上就要来了,天宫只能破釜沉舟送种子去九洲,我就在其中。”   两百年前大清洗?招凝心中微微一算,好似就是她在星灵遗墟大衍幻境中最后所遇。   是同一个大衍幻境?   “我们到了九洲,但都被分散了。九洲洞天以通缉令追杀我等,我狼狈逃到睟州,我看到了与听岚一模一样的尊者,但是她据说是月之圣女,很是厉害。”   “而她,就是他们主导抓捕我们的人。”   招凝看着她,嫣然性子纯粹,她被掩月尊者保护的很好,不会说谎,也不会藏匿心思。   这些话并不像是临时编造的。   招凝问道,“这些话你同你娘说过吗?”   却不想听岚摇了摇头,“没有。我之前不知道听岚在天宫。而且她为什么会从九洲到了这边,难道那边也会有改变?”   招凝只是把经無尊者告诫自己的话同听岚说道,“大衍之数,各有各种选择,每种选择早就不同的经历,谁都没有保证的。”   “谁说没有保证的。”嫣然拉着招凝,“你不就是被我改变的吗?”   嫣然扬笑,“在我的记忆里,你可是被贾锐那个混账好生欺负,险些死了。你看现在一改变,你都成为了天宫最重要的人,成了整个九州的变数了。”   嫣然肩膀抵了抵招凝。   招凝默然,虽然对嫣然的说法并不太认同,但嫣然到底是帮了自己,这个是事实,她朝嫣然微微一礼。   嫣然连连摆手,“我可没有朝你要道谢的意思,我就是来同你说这件事的。”   “你为何同我说这些?”   “因为大衍幻境中,我们是朋友啊。我们一起经历了九洲很多事情。”   她朝招凝灿然一笑,很是真诚。   招凝微微怔住。   她带着嫣然往昆虚的方向飞去,“你是要去找石磊吗?”   “对。”   招凝点头,便问道,“和他,也跟那大衍幻境有关系吗?”   “对。”嫣然说道,“我开始不敢说,但那次相隔之后,我便同娘亲坦白了,娘亲很信任我。是我险些误了,你看尊者他们也在按照我说的在做。”   她对招凝解释到自己的那段经历。   “那段大衍幻境中,大清洗来的很快,而且那该死的昊阳也出现了,并且和很多人打开了九幽的通道,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震碎了九州封魔大阵。我娘就是为了拯救九州而死。”嫣然说起这些的时候,脸上神色非常的痛苦,同时也表现出对自己生父的恨之入骨,“那就是一个疯子,渣男,不值得我娘亲去爱。”   招凝并没有回答,她从嫣然的描述中,感知到似乎与自己经历的大衍幻境当真是一致的。   嫣然还在继续,“虽然天宫暂时止住了大乱,但是也是暂时的的,这样的弥补是支撑不了多久的。而九州内部不少人受到了影响,那段时间有很重的杀戮,虽然我无心去关注,可是我还能感觉到。”   “那后来呢?”   “后来,不知道天宫的诸位前辈到底怎么商议的,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他们决定以命一搏,护送九洲的种子去时墟找通道。”   又是种子。   每一次提到种子,说不清到底是希望还是绝望。   “你就在种子之中。”她笑着对招凝说。   这一刻招凝不知道是惊还是喜,原来后来她还是侥幸存活下来。   “有石磊,有南渡,还有项鸿轩,还有……三十多人,记不清了。”   “我不知道尊者到底是怎么在时墟中找到通道的,我只知道,我们但是都被护持在天宫之中,根本看不见时墟发生了什么,等到我们被放出来的时候,只有经無尊者在了。他告诉我们,到地方了,不要忘记使命,不要忘了九州。然后我们就被一股无法抵抗的力量拉入黑暗之中。我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才重见天日,但那里确实和九州不同,更加……”   她跳过不语,“我是在很后面才遇见你的,那时候你都元神了。还好你是元神了,不然我那次就死了。”   招凝看着她,“你……你最后……”   嫣然倒是很坦然,“我还是死了,我的能力有限,最后死在洞天的追杀之中。不过我倒是无所谓,反正是大衍幻境。”   当真是大衍幻境吗?招凝看着她心中极致的恐慌,她是亲身经历过。   若是当真对大衍幻境不在乎就不会在醒来之后,做出这么多的改变,试图改变什么。、   “对。”招凝顺着她的话说道,“一切都不过是幻象,无所谓放在心上。”   “你现在懂了吗?千万要小心听岚,她绝对不简单,她肯定会同你说我坏话的。可是招凝我们同属九州,我为什么要说谎呢。”她举起手,对天发誓,“我若是说谎,诓你,就让我五雷轰顶,永世不得超生。”   这是向天道的证明。   她的神情郑重极了,对于招凝来说,嫣然的确是她前所未有见过的纯真之人。   招凝微微点头,给了她一丝笑容。   她咧嘴笑着,又往下看了一眼,“啊,到了昆虚了,那很快就能看见石哥哥了。”   嫣然看着招凝,对招凝说道,“你知道吗?石磊当时进入九州之后,受了很多苦,那些人把他直接关进地牢之中,让他说出九州的安排,他都没有说,最后他拖着最后一口气出来了。”   嫣然仿若沉浸在当年的故事里,“我从来没有见过像石磊这样的人,是他在绝望中给了我坚持信念。”   她转过头对招凝笑,那笑容是幸福和甜蜜的。   招凝并没有多说,但嫣然却忽然想到什么,低下头,“就是有些花心。”   招凝愕然的听到她这般吐槽,但她转而就不在乎了,又往清霄宗的方向飞去。   招凝跟在她身后,将嫣然所说的一切在心中走过一遭,她忽而想到什么,喊住嫣然,“你在大衍幻境中见过秦恪渊吗?”   嫣然眨巴眼,“你是说,清霄宗那位传说首座。”   招凝点头,嫣然却摇了摇头。   招凝对这样的回答并没有意外,本来在幻境开始就没有秦恪渊的存在。   “不过。”嫣然却话锋一转,她对招凝说道,“我在九州见到过一个和他很像的人。”   “像?”招凝惊愕。   “你指的是皮肉?”招凝想说到了元神境界皮肉之相根本无法辨认一人。   嫣然困惑的好生想了想,“确实很像啊。我只在寒霜宗的金丹大典上远远看过秦首座一眼,然后我在九洲见到的那个人,怎么说,给我的感觉很像,不是皮肉之相,而是气息。对了,他也的功法似乎也是传承禹余天河一脉道统。”   招凝顿在原地,一时间,她不知道这样的答案到底是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她甚至在想,在自己的大衍幻象之中没有秦恪渊的身影,难道是因为经历不同而错过了,师叔已经前往九洲了?   但是嫣然却说,“不过那人不叫秦恪渊,好像也和九州没有关系,叫什么……我听人喊他,应溟上使。”   “应溟?”招凝将这两字咀嚼着,忽而陷入茫然。   “怎么了?”嫣然歪着头看向招凝,“招凝,你是不是想问,到底有没有当年的事情?”   “不是,我只是想着这位传奇首座,若是这般就消失了,实在太可惜了。”   招凝含糊地说道。   嫣然并没有放在心上,只点点头,已经到了清霄宗上方,她的心思已经全部扑在石磊身上。   她径直往宗门中冲去,只是对招凝微微摆手。   招凝甫一到宗门,就见内门之中有流光冲来,看起来像是逃难一般。   但招凝瞧见他的状态,站在云中,并没有让开。   那流光在险些撞到招凝之势,终于停了下来。   “招凝,原来是你,我还以为是谁呢。”   招凝看着他,调笑道,“若非我神识感知整个宗门山脉都无什么异常,我当真以为你身后追着数百仇家。”   “可别提了。比仇家还要难。”招凝看着他,他喘着气说着,“你可知那些小鬼头多么难教,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根本没有办法说明白。下回让他们收弟子的时候,稍稍找一些年纪大的,这些小萝卜头,打不得,骂不得,简直是在锻炼本座的心态。”   招凝往他冲出来的方向眺望了一眼,山巅之上悬空架着一处学堂。   寒俞的化神劫持续了半年有余,这般来回,这些小孩对清霄宗已经很是熟悉了,他们此刻一个个的趴在栏杆上,仰头看着天空上的纪岫和招凝。   “你的学生还对你望眼欲穿呢。”招凝提醒到。   纪岫头大,“这当真是……早知道我当年就不应该答应他们叫孩子修行,我就知道我不是传道受业的料,可是,这些小家伙也太可爱了。”   纪岫一把按住招凝肩膀啊,对招凝说道,“招凝,替我一下,我要去和洪杰好好说清楚,可不能误人子弟。”   还不待招凝回答,纪岫便径直跑路了。   招凝声音还没有出口,纪岫影子都没有了,她无奈的摇摇头,再转头看栏杆上趴着的那些小孩,他们一双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满是好奇和渴望。   招凝心想,纪岫说的对,这些小家伙的确让人没有抵抗力。   招凝落在书楼上,小孩们瞬间就聚集过来,在清霄宗学习了半年的礼节,没有像当年刚入清霄宗时娃娃大叫,而是似模似样的朝招凝行礼。   “上人仙福。”   招凝微微颔首,蹲下身,为首的一个孩子走到招凝身边,问道,“上人姐姐,纪师祖,不再为我们传道了吗?”   他手里拿着一本书册,招凝接过,看了一眼,不过是入门的道书。   她笑道,“纪师祖,有些事情,今日,上人姐姐带你们学这一课,好吗?”   “好!”小孩们一同点头,很是兴奋。   招凝拎着小孩们进入了学堂,借着之前的话语继续教学内容,“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常保……”   “上人姐姐,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如其己?”   “上人姐姐,显露锋芒,九州第一,榜上第一不是好事吗?”   “……”   小孩们好似问不完问题,难怪纪岫跑得这般迅速。   可是招凝站在前方,看着一群求知若渴的孩子们,恍惚想起当年自己在学堂之外认字求知。   她莞尔,认真解释,“所谓持而盈之,是忧满则溢,故而要适时停止;所谓揣而锐之,是忧锐极虚来,不得长久,故而含藏收敛……”   眼看日头快要到辰时,该是到下早课的时候。   招凝最后一遍领着小孩们通读道书。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声音平而稳,轻而通透。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小孩们复诵,纯粹而清亮。   “……揣而锐之,不可常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遂身退,天之道也。”   声音穿过学堂,飘荡在山巅之上,随风传遍整个清霄宗,是一种昂然向上的朝气和亘古长远的传承。   日头攀上高处,小孩们各自捧着书简从招凝身边躬身一礼,陆陆续续走过。   她消失在学堂中,转而出现在清霄宗大殿。   大殿之中似乎在商议事情,见招凝出现,说话声立刻止下,纷纷同招凝行礼。   洪杰也几步从高台上走下,对招凝拱手,招凝回之一礼。   “是我来的不巧了,诸位是有事在商议。”招凝歉意道,“我是来寻纪岫的。”   纪岫此刻在高台侧座上,潇洒极了,说什么同洪杰说道,让招凝带一带课堂好像不过是随口一说,一看招凝来追问了,纪岫干脆一道折扇挡在脸上。   招凝收回眼神,洪杰不知道他们有何事情,只是有礼道,“是天宫的事情,我等在商议,上人也听一听?”   “是在说九州大比之事?”   “上人想来已经知晓了,可是我等倒是疑惑,为何突然要九州大比。”   洪杰知晓一些九州的隐秘,可是九州大比和九州隐秘并没有关系,向来时墟之期,都是上品金丹和元婴上人前往。   “可是有什么消息?”众人的目光都盯向招凝。   招凝却摇摇头,“我只能说,是一场万年未有的机缘。”   只这一句话,登时周遭围绕的长老脸色一亮,之前迟疑的神色瞬间收敛了。   万年未有的机遇,必是一场造化。   “此大比该是重中之重。”招凝提醒道。   洪杰应道,“那我立刻组织昆虚诸位宗门宗主,商议昆虚大比事宜。不过,天宫传召并没有说明修为,这大比该如何比。”   招凝只说,“筑基之上,心性为重。”   “是!”诸位长老和洪杰重重一应。   招凝抬眼看了一眼纪岫,纪岫猛地起身,正准备同洪杰说学堂之事,却不想洪杰反而说了一句,“纪师兄,您也看到,现下九州大比即将开始,我们实在都忙不开,还请纪师兄继续帮忙照顾那些孩子。”   纪岫一顿,话在嘴边硬生生被洪杰的话给堵了回去。   他幽幽看了招凝一眼。   招凝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纪岫梗着脖子抬手一指她,似乎在说,“招凝啊招凝,你居然在这等我呢。”   招凝没有在多言,往外面走去,倒是没有再御空行走,仅仅步行往云霄峰下走。   云霄峰的弟子对招凝并不是很熟悉,但隐隐有感知,凡遇见的,都转身朝招凝躬身而礼。   招凝微微颔首以应。   没有高境界的高高在上,也没有疏离的漠视,在清霄宗,招凝总有一种柔软。   不过没一会儿,纪岫就出现在招凝身边,他拍招凝肩膀,“招凝,让你帮忙带一带孩子,你居然坑我。”   招凝提醒他,“纪师叔,这本来就是你的职责。”   每一次招凝唤师叔的时候,纪岫总是心头微微一颤,虽然他无数次要招凝唤自己师叔,可是当听到的时候,又总觉的承受不得。   他咳了一声,转移话题,“我听尚夏说,他看到‘太姑爷’了?”   招凝一顿,缓缓转身看向纪岫,这眼神在纪岫看来极其有压迫感。   纪岫打了个哈哈,“这不是尚夏说的吗?我也就是重复。”他撞了撞招凝肩膀,“快说,是谁,在祖师殿,莫不是偷偷摸摸让祖师见证,难道是师叔回来了?!”   “没有。”招凝很是果断地说。   纪岫瞬间大惊失色,“那是谁,是谁成了我们尚夏的太姑爷!”   他猛地按住招凝肩膀,他哀嚎着,“招凝啊,你可要识人清些,可不能看上其他的歪瓜裂枣,这要是师兄回来,我该如何交代。”   招凝淡淡的看着他。   纪岫还曾经在自己对“尚夏太姑爷”的脑补之中,呢喃着,“完了完了,我清冷孤傲、九天神女般的招凝小仙子啊,莫不是被人勾魂了。”   “……”招凝不想再同他交谈。   身形一虚,干脆消失在了原地。   “招凝!喂!招凝!”纪岫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来得及对着第二从峰的方向大喊,“道之一途,讲求坚定,可千万不能受情情爱爱影响啊。”   没有人回应他,只留下他的喊声在半山腰回荡着。   纪岫抓了抓头发,嘀咕着,“我得找出当日到底是谁在祖师殿中。”   正嘀咕着,衣角忽而被人拽了拽。   他一低头,就见两个小孩儿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露出课堂上那般求知欲极其强烈的笑容,纪岫心头一紧,便听小孩问道,“纪师祖,情情爱爱是什么东西呀。”   纪岫险些把自己嘴巴撕下来,瞧他这张乱说的嘴。   招凝飞回云霄峰第二从峰,尚未落下,见有人在洞府前背身等待,似是感应到什么,他转身,露出一丝惊喜,目光追随着招凝到洞府前,这才向招凝微微行了一礼。   “沈师叔。”   是石磊。   百余年过去,石磊已经不再是当初普通而憨厚的模样,岁月与阅历给他的气质带来了一抹坚毅与明朗。   三百岁的上品金丹。招凝略思,此番估计会在天宫种子人选之中。   “嗯。”招凝平淡地应了一声,往洞府去,路过之时,他侧身维持揖礼姿势,招凝提醒他,“嫣然在寻你,你可知?”   “她回来了?”石磊一愣,直身疑问,“她许久未见,我以为她回阳州去了。”   招凝没有再论此事,径直往洞府走。   石磊跟了几步,直至招凝到洞口转眸看他,“是有何事?”   “是蓬莱九天神霄大法,师侄在其中发现一古怪之处,便赶来与沈师叔禀报。”   当年招凝将蓬莱九天神霄大法交给清霄宗,清霄宗便将这个任务交给石磊,而百余年过去,石磊借助这个大法为清霄宗延伸出不少道法和神通,甚至改良了几本功法,吃方面贡献在整个清霄宗首屈一指。   招凝起了几分诧异,便抬指一点,洞外平台石桌石凳焕然一新,桌上浮现茶具。   “这边说。”   她反身往石桌去,石磊坐对面。   甫一落座,灵光缭绕在茶具上,自行斟了两杯新茶。   “多谢沈师叔。”石磊谢过,又说,“师侄专研这蓬莱九天神霄大法接近两百年,近日却发现,此古道大法金丹境界有一条修炼门路,与上清紫云朝元仙卷颇为相似,甚至隐隐一脉同源。”   上清紫云朝元仙卷,乃清霄宗古法三脉之一,传承万年之久。   “一脉同源?”招凝微疑,重复他最后四字。   石磊已准备周全,双手奉上一枚玉简,玉简中是他摘录两古道大法的相似之处。   招凝神识探入,观想之中,置身空灵之境,两门古道大法化作实质,在左右虚空展开,道纹成串排列,随着灵光的流动,这两段道纹,相互呼应,隐隐有重合之感。   “确实同属一脉。”   “正是。”石磊眼中有激动,但克制的很好,面上还作平静样,“师侄冒昧,想请问沈师叔,这功法是从哪里获得?”   招凝抬眸,看出他些许心思,却只看了他一眼。   石磊未注意,继续说道,“蓬莱九天神霄大法,应该是上古传说蓬莱仙岛之无上大法,这说明,清霄宗与传说蓬莱仙岛必有渊源,甚至可能传承于蓬莱。”   这样的猜测让石磊兴奋,蓬莱仙岛是上古传说之中神圣之地,是他们可望不可即的仙境,若是与这一传说联系在一起,清霄宗在整个九州,怕是只有极寒宗能相媲美。   却不想,他抬头看招凝,却发现她嘴角微抿,对这传承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沈师叔?”石磊不解。   “两百年前的清霄宗,传承于近古上清三十二重寂灭道统。”招凝平淡却字字有力,“两百年后的清霄宗,承接于禹余天河道统传人秦首座之手。石磊,此为根、为源。”   石磊顿住,适才的兴奋,甚至隐隐邀功的小心思,瞬间被浇息了。   这一刻,他不明白,招凝为何拒绝清霄宗继承上古传说蓬莱的可能,有此传承,不是能让清霄宗在九州更上一层吗?   玉简飞回石磊手中,石磊攥着玉简,盯着招凝,眼中有问。   “不说清霄宗是否当真传承于上古蓬莱,我只问你,今日之九州,在清霄宗前面加‘蓬莱’二字,是为何?”   “为震慑,展底蕴。”石磊说得肯定。   招凝缓缓摇头,“九州道门,求仙问道、传承道统乃根本,傲然九州、宗门之首不过人性之下逃不脱的权势争锋。而所谓底蕴,一本功法不足以代表,它所能代表的只是虚名。”   石磊呆呆的看着招凝。   招凝起身,“不过,你这般发现确实非凡。蓬莱大法倒是可以助益清霄宗道统完善,是宗门大事,你可禀告洪宗主,请他派几名长老同你一起深研此法。”   交代之后,招凝不再等他回答,转身往洞府去。   刚到洞口,却听石磊喊了一声,“沈师叔。”   招凝顿住,微微侧头,听他说,“沈师叔之说发人深省,石磊惭愧,竟妄想以此代替清霄宗传承,中断清霄宗复宗之誓言,是石磊之过。”   他展袍一跪,“清霄宗,万年传承,百年复苏,九州独一无二,蓬莱之道可鉴而不可照搬,石磊谨记在心。” 第305章   天宫的消息并不会传到九州诸位修士耳中, 知道九州天宫令的唯有各大修真界具有话语权的几大宗门或者家族,至于九州各大修真界以什么样的方式挑选种子送到九州大比之中,并不在天宫考量, 他们只需要最后十人满足他们的要求即可。   招凝为逃清闲, 早便不再清霄宗久留,回到空照山红树小院, 清清静静是十年。   这日, 招凝百日修行中醒来,走出小屋, 见秋意正浓,便拿着笤帚清扫院中落叶, 桑明树无论四季,叶片俱是火红,唯有秋时, 落叶婆娑, 没有萧瑟,只有景明。   清扫片刻后, 招凝忽有所感,抬头看天, 天空流光悠然而至, 浮于无形大阵上方三尺, 显出身形。   仕女衣, 托玉瓶, 乃天元中舆瓶灵体。   她朝招凝含笑一礼,招凝回礼, 散开大阵屏障。   “自百年前被主人唤醒,每每路过昆虚, 总能看见这一片蓝银月琅花海,每每心动不已,奈何总是寻不见主人家。”天元中舆瓶灵体落下,“如今遇见,却不想是故人居所。”   “灵尊久违。”招凝指尖划过灵光,院中杂乱瞬而复原,她引天元中舆瓶灵体往石凳石桌去,“灵尊若是对月琅花喜爱,采了去便是,好物入喜爱者手,才不会埋没。”   “不用敬称,叫我阿元便是。”灵尊是对通天灵宝的尊称,天元中舆瓶灵体坐下,目光还灼灼地盯着那一片生长旺盛的蓝银月琅花,“我记得很多年不曾见过蓝银月琅花了,月琅花虽美,但不过蓝银更纯净。”   招凝看着她,忽而想起初得月琅花种子时听到的传闻。   “说来有趣,招凝听闻过一传说,说是蓝银月琅花在太古神话中是天人手中玉瓶栽种的奇花。当时甚是好奇,便买了种子,妄图一观天人之爱。”   “哈哈,那是我嫌头顶空空,哀求许久,天人才无可奈何地插上一朵蓝银月琅花。”招凝不惊,通天灵宝此般神物无论强悍与否,都是经历万万年时间长河觉醒而成,“我印象中,那位天人可非仙子,而是九尺大汉,一朵鲜花捧在手心,着实格格不入。”   招凝思及那画面,不由跟着莞尔。   但阿元神色转而落寞了些许,“可惜,每一次大清洗都会抹去我等通天灵宝的地识,到现在,我已经记不清这位天人究竟是谁了。”   招凝听着她的话,忽而生了一丝疑惑,通天灵宝虽在大清洗中损耗极大,但终究是渡过了大清洗,那天人境界的天尊难道在九州封魔大阵之前都阵亡或者都遗弃九州了吗?   话到嘴边,看着阿元茫然而怀念地盯着月琅花海,到底话还是没有问出口。   “啊,不说过去了。”阿元抛开那些迷茫,笑着对招凝说道,“既然主人家肯了,这蓝银月琅花,我可就不客气了。”   招凝莞尔,抬手作请,让她随意。   灵光氤氲中,她起身一动便已飘飞至花海上方,朝招凝挑挑眉,而后托起天元中舆瓶,瓶身泛出微光,月琅花海晕出蔚蓝霞光,霞光之中凝聚着星星点点的灵光,如蝶般向天元中舆瓶聚集。   但,触及天元中舆瓶之时,忽而,瓶身一抖,那上扬的光华瞬而断裂。   阿元一愣,招凝起身问“是有异常?”   但阿元一笑,飘飞到招凝身边,“瞧我,忘记我本来出来是为了将瓶中禁闭的诸元婴放出的,一瞧见月琅花海竟把这事忘了,是里面的元婴修士们被这月琅花香一涌,还以为尊者要惩戒他们,在抵抗呢。”   这解释的,招凝也觉无奈。   “禁闭二十年,对元婴不过弹指一瞬间,尊者着实仁慈。”阿元落下,对此不太满意却又无可奈何,“九州大比要开始了,这些元婴都要一起去时墟天路,不能再关了。”   “罢了,我先将他们扔出去。”阿元随意而说,正欲离开,忽而耳朵一动,看向山下某处。   “无须在意。”招凝道,“意外闯入的,随他去吧。”   阿元笑道,“还是你随和,若是有人闯入我的地盘,污血沾了我的灵山,我早就将他抛飞到万里之外了。”   招凝宛然。   阿元道,“那我随后便来。”   招凝确实不在意有人误闯,半盏茶前,招凝感觉有微弱的阵法波动,空照山的风送来陌生的气息,沾染血腥、绝望与恐惧,他钻入一处天坑中藏了起来。   但他还是引来一些麻烦,比如此刻突然出现在高空、并用神识试图横扫空照山的家伙。   是元婴境界的邪修。   红树小院笼罩在阵法之中,被刻意隐去踪迹,高空的人没有注意到,阵法将空照山隐藏的很好,在神识之中不过是一处普通高山。   奈何,此人似是认定了空照山,神识威压更重一层,反手一张,掌心凝聚血色灵力,携电绽光,天空瞬而阴暗,下一刻,无数血鸦向他周遭聚集。   他法决一转,血鸦冲向空照山,这血鸦是冥山边的死冥鸦,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土壤皆腐,三千年不可恢复。   血鸦里山体仅三丈,突兀的,茂林之中生长出无数黑色藤蔓,所有血鸦顷刻间被缠绕。   邪修一惊,大喊,“鬼哭藤。”   “阁下若要拜访,还请持拜帖登门,以血鸦席卷,实在失礼了。”天空中传来平淡的声音。   声音落下,那些鬼哭藤缓缓松了血鸦,血鸦惊慌扑腾而出,血羽一片片掉落,重新聚集到邪修面前时,血鸦已秃得毫无威慑力。   “请回吧。”   邪修气恼,一挥袖,威压暴涨,聚集血鸦瞬而崩碎,血混着肉与羽向下坠落,却到了半空被碾为尘埃。   “你究竟是谁?敢阻拦本座!”邪修怒道,说着周身血光暴起,法决一转,血手印直接崩向山顶,可这般大法刚落至半空,便被一道剑光阻挡。   邪修更惊,剑光来自山外,一抬眸,却见不远处,飞出数十元婴修士,一个个脸色俱是不好,有的直接遁空而走,有的看到他竟露出一丝兴奋,紧接着他便听到一句,“哪里来的邪修,被关了这么久,正好斩了邪修散散火气。”   说着剑光空中一转,竟直直朝邪修而来。   邪修倒吸一口凉气,哪里还管空照山,掉头便飞遁,但不少元婴修士跟着他而去,至于结局如何只能看他的运气了。   “难得再走太远,就在隔壁山头全都扔出去了。”阿元忽而出现在小院中,招凝的目光从远离的邪修身上收回,笑道,“放出的时候刚刚好。”   阿元灿然一笑,转身飞至月琅花海中,循着之前的法术重新聚集月琅花之灵,很快,天元中舆瓶中便由光点凝聚出一朵至纯至美的月琅花,阿元满意极了,轻轻一嗅,只觉神清气爽,就是低头一看,月琅花海像是退潮的浪渐渐内收,没有适才那般花团锦簇的模样。   她朝招凝歉意一笑,招凝不在意的摇摇头。   直至最后一点光点涌入,阿元一顿,半空三里皆被定住,原是一滴鲜血顺着星光而来,只让阿元很是不爽。   她一步消失在原地,招凝回眸看了一眼她前往的方向,默然片刻,还是跟着阿元一起去了。   半山腰上天坑,一个浑身伤痕、狼狈至极的筑基修士正半挂在天坑边缘,大抵是那邪修走后,挣扎着想要离开,还是脱力晕倒过去。   招凝跟在阿元身边,山间的风吹拂着落叶,灌木枝丫簌簌作响,不用法力,仅走在上面,啪嗒声响一瞬间有种古怪的“治愈”感。   但大抵是这脚步声,那昏死的筑基修士微微转醒,艰难地抬起半个头,视野因眼周沾血和虚弱而朦胧,可是他还是看见一个人影缓缓走来。   他抻出手,是濒临死地最后的呼求,“救……我……”   说着,抬起不过半尺的手臂再一次砸在地上,脑袋也着地,这次是当真昏死了。   “好可怜的小子。”阿元琢磨着,“看着心境坚定、实力不凡,怎么引来元婴修士的追杀呢。”这般一想,月琅花中险些混入的一点鲜血也不算什么了。   “瞧着是古道入门,功法更是非同一般,说不定是种子人选。”阿元对招凝道,“招凝啊,不如救救他?”   “灵尊随意。”   阿元略思,展手,天元中舆瓶现,适才凝聚的一朵蓝银月琅花被取出,在那筑基修士上方轻轻挥过,蓝银月琅花重新化作光点落在修士上方,并融入他身体。   肉眼可见的,那些伤口和血毒开始恢复。   这修士即使昏死也保持着戒备姿态,哪怕刚恢复一丝,找回半点意识,艰难地撑开眼,摇晃模糊的视线中,人影似单似双。   “是谁!你是谁!”他呢喃着。   对上他眼眸,阿元似看到他的血色记忆。   出生汴州破落小家族,因五灵根被家族嫌弃、族人欺凌。   偶尔撞仙缘,得古道大法传承,一鸣惊人,三年筑基,成为家族少主,曾经欺辱他的族人皆被惩处。   多年之后,进入汴州大宗门,意气风发,却遭人嫉恨,于师承选择上动了手脚,成为一藏匿在大宗门中邪修的弟子,实际变成血祭之物。   丹田被毁,死眠十载,借功法重生,一朝斩去邪修。   却不想这邪修大有来头,是冥山外红羽山红魔老鬼的独子。   藏匿的好,红魔老鬼找不到,怒极之下将他全族尽屠,终于逼得现身,碎了金丹,修为跌落筑基,于是便有了这一遭从汴州到昆虚的逃亡。   阿元看着有些心惊,退了半步落在招凝身旁,她与招凝对视,招凝倒是平淡,似是没有读出那些内容。   阿元呢喃,“劫难相伴,九死一生,此人……此人……莫不是下一个变数?”   招凝没有回答他,只一挥手,那修士消失在原地,再出现便是空照山数十里之外的干道上。   “这是作何?”   招凝道,“即使变数,自是不能错过九州大比。”   阿元恍然一笑,看向干道方向,恰在此时,有一群人从一处近古洞府遗址出来,离着那人不过半里。   “这遗府中虽然不算危险,但阵法奇特,可让我们好生折腾一番。多亏了萧道友擅长此道。”同行者笑着朝旁边作揖,旁边一男一女相伴而行,招凝有几分印象,正是齐云迩与萧江。   “道友过誉了,若不是大家齐心协力,这阵法光靠我那点理论,着实走不出来。”萧江笑着。   “哈哈,不亏,至少我们得了不少……”同行者话音一顿,一行人都瞧见前方有一修士倒地,气息奄奄。   齐云迩上前,翻过那人,瞧着相貌,却是一惊,“柯稷道友!”   一行人瞧他惨状,下意识向四周环顾,并没有感知到威胁,可仍旧心有惧意。   萧江道,“快,带他回坊市去。”   众人走后,招凝与阿元的身影浮现在此地半空,看着众人离去的方向。   阿元笑道,“招凝,你且猜猜,若是没有我们,这小子被那邪修找出来,生死之际,会不会他们就是天道赐下的另外生机?”   他们出现的时间恰到好处,四个金丹巅峰,即是侠义之辈,又是相识之人,哪怕元婴压迫,也会出手一帮的。   “天道难窥。”招凝缓缓说道。   阿元却有了一个绝妙的想法。   “天宫欲寻种子,九州只以为是天宫赐缘,不知使命深重,更不知前路艰难。所需心性,世间难求,大比亦难测。世间能有几人像这小友能支撑下来的。”她看向招凝,“不如融入其中,接触考量?如何,便当入世修行,再走一遍普通修士的路。”   招凝垂眸,默了片刻,朝阿元一礼,“当与灵尊同行。”   阿元一笑,两人飞落地面,微风卷着落叶在她们周遭转了一圈,两人模样变化,修为压在筑基后期,身上法衣也敛去灵光,普普通通昆虚散修。   阿元朝招凝一礼,“妾柳氏阿元,自岭文山而来,筑基散修是也。”   招凝仿着礼身,“林昭,汴州剑修。”   归元城人山人海,哪怕是当年九州商会,都没有这般热闹。   招凝和阿元走在人群中,阿元笑道,“昭昭,我可闭关太长时间,很久没有逛逛坊市了,陪我好好走走?”   “好啊。”“林昭”更显开朗,“听说西市彩羽坊售卖都是时下最首欢迎的法衣。”   “那便先去那边。”阿元拉着招凝往西市去,可没走多久,人群便堵起来,走不动了。   阿元朝前方看了一眼,人头攒动,实在看不清发生了什么,“林昭”便一步上前,剑修锋锐的气势一出,瞬间分开了一条道路。   阿元和招凝走近,却发现是一个半妖抓着卖丹药的老板在评理。   “你昧了我三株风意草,结果只给我了一颗驻颜丹,你当我是傻子还是没有鼻子,闻不出来那丹药其实是个劣质的吗?”   那半妖,面上与普通修真者没有什么区别,唯一妖族的特征,在于她背后有一根长长的尾巴,即使被衣裙半掩着,尾巴尖仍旧露出来,短毛,橘色,似猫族尾巴,此刻正生气的左右摇摆着。   老板是一个中年男修,修为不过筑基中期,瞥了半妖一眼,一看她不过筑基前期,嗤了一声,转手一震,就将半妖甩开。   “说什么东西,哪里劣质,我徐三金炼制的丹药哪里会有劣质的,要当真是劣质,那就是你那风意草有问题。”徐三金状似恍然的模样,“我就说炼丹的时候,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杂质出来,火候总是要调整,原来是你的东西就是有问题的。”   “你放屁!”半妖激动着,“我是从滨海源采的风意草,那里的灵药昆虚一绝,你居然说我以劣充好,你,你……”   半妖说着,一口气险些喘不上来,鬓角的绒发似乎都要炸起来。   老板哼了一声,“滨海源,你一个半妖,能让你进入昆虚就是天大的恩赐了,你还想去滨海源,当真是笑话。”   周遭因为吵闹而驻足的修真者,有的对老板的结论很是不满可是畏于老板筑基修为便开口不提,有的对老板还应和两声,但还有相当一部分,对这种吵闹并不想插手。   “行了,我不屑于跟你这个低阶半妖争吵,你若是不服,我在给你几粒焕颜花的种子,你自己种出焕颜花,自己炼丹去。”   说着从灵袋中掏出三粒几乎干涸的种子递给半妖,半妖盯着那种子,只觉受到了侮辱,“你,你……”   又是几字“你”,但说话时,脸上却突兀呈现出红光,一片一片的,刹那间,浓郁的妖气弥漫开。   摊主一惊,但也是不屑,这里可是人族的修真坊市。   “我说为什么要买驻颜丹呢,原来是被毁容了。罢了,要不我在给你一株百年的焕颜花?”   “谁要你的破花!”半妖气急,扑上去就要抓他,却在半路被人抓住了手,她转头一看,却见是一女修,样貌普通,气质温和,“道友不要着急。”   阿元朝老板笑了笑,“摊主可否取一枚驻颜丹看一看。”   摊主盯着她,从她修为中感觉到一丝威胁,可是若是拿出驻颜丹,那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驻颜丹,已经卖完了。”摊主直白道。   “哦,这样啊。”阿元皱了皱眉,转眸看了一眼“林昭”。   “林昭”笑看摊主,说道,“怎的就卖完了,摊主腰间不是露出丹瓶了吗?”   摊主一惊,低头一看,却见灵袋完完整整的,意识到自己被诈了,愤怒抬头,却猛然发现一道风刃横在脖间。   他一僵,“你,你想干嘛,这里可是归元城,是有各大宗门和散修盟的银甲巡查队的,你不能伤我!”   “没有伤你。”“林昭”奇怪道,“这不是觉得摊主下巴够硬,想要磨磨刃。”   “噗嗤。”半妖忍不住笑了声。   筑基境界的冲突,路过的修真者多数只是看着,有的还时不时张望路尽头,看着是否有巡查队来,不过,他们似乎运气不好,争执这么久,都没有巡查队来。   摊主迫于威胁,只能老老实实地将灵袋递给阿元。   阿元交给半妖,半妖瞧着一眼,见里面丹药很多,她翻出驻颜丹丹瓶,看在摊主眼中,还以为她要将整个丹瓶拿走,可半妖不过倒出一粒,闻了闻,确实是正常驻颜丹,便将其他的塞了回去,又丢在了摊主身上,摊主僵硬接着,生怕抵在脖间的风刃当真磨了下巴。   “我只要我该要的,我才不会贪你的东西呢。”半妖哼了一声,转而谢过阿元和招凝,“多谢二位高人相助,我已经得了应得了。”   阿元笑了笑,“小事罢了。相见便是有缘,你是来参加昆虚大会的?”   阿元挠挠头,腼腆笑着说“是”。   “正好我们也是,一起走走吧。”   半妖看起来便是好交朋友的,笑着点点头。   几人说话完全没有顾忌旁边的摊主,直至三人准备走,那风刃才散去,摊主身子一滩,虽说不是鬼门关走一趟,但后背冷汗湿了一层又一层。   半妖名叫荀瑾,出生在炎州大山之中,后来长大些就云游九州。   “我前些年正好错过炽阳大比,心疼了好一阵,这才提前来昆虚。哪知道刚来,就被那摊主坑了。”   三人在街道上走着,招凝神识扫过周遭,归元城中比之三百年前,更加繁荣,城中修真者修为从练气到金丹具有,因为大比将至,反而筑基和金丹的修真者更加多一些。   有不少神识朝半妖划过,归元城不禁妖族和半妖,但是也少有半妖出现,故而格外关注些。   荀瑾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自己半妖的身份,“若不是这次我赶着过来,我的徒弟们都不在,必然将他打的满地爪牙。”   阿元奇道,“你还有很多徒弟们啊?”   “对啊对啊,我都活了三百年了,虽然修为不高,但是吧,我为师一途特别有心得,徒弟们都很厉害的。小徒弟,都和你们差不多修为了。”   阿元眨眼,面前的小半妖也不过筑基前期的修为,不过,活的久了,多少稀奇事也见到过。   招凝问道,“听闻此次大比第一试,需要组队完成,你的徒弟们会同你一起吗?”   荀瑾脸色瞬间垮了下来,“他们不能,他们都在炽阳大比上参加过来,就我慢了。”   阿元笑着,“不如同我们一起。”   荀瑾眨巴眼看她,“真的?”   阿元奇道,“怎么了?”   荀瑾哀叹道,“我是半妖啊,好多人族都歧视我们,不喜与我们一起组队。”   阿元笑,“若是我们歧视你,刚才怎么还会帮你。”   “对哦。”荀瑾立刻扬起笑容,“太好了,我终于不用单打独斗了。”   三人一拍即合,倒是有缘,便在归元城中小逛,入夜,在客栈小院中闲聊着。   荀瑾说起自己的弟子们,“哎呀,他们修行可快了,特别是老大,三百年就是金丹后期了,可吓人了。还有,老二,成天就知道闭关,小的时候闭关差点把自己闭到饿死,还是我把他拖出来的。老三吗,比前两个好一些,就是成天板着脸,喜欢往坟墓里去,我天天得挖坟将人拖出来……”   她说着徒弟们,一个比一个奇葩。   “你们可别误会,虽然他们有些怪,但是很乖的,而且特别孝顺。这次我是偷偷跑出来的,不然他们都像跟屁虫一样跟在后面。”   招凝与阿元对视一眼,听着俱是摇了摇头,确实是“跟屁虫”,这小院外面藏了好几个气息怪异的金丹。   荀瑾说完,阿元和招凝也说着自己的经历。   阿元随口而说的经历仿若真实,“……岭文山之前有个小家族,奈何小家族没落了,我就从他们变卖的家族藏书中找到了一本功法,这就稀里糊涂修炼了起来……”   招凝说的更是简单,不过说是家族传承,后来搬到了昆虚。   招凝的解释还没有说完,就见荀瑾古怪的看着她,倒是让招凝奇怪了,“怎么了?”   “你信林?”   “对。”   “那传说中一剑破万魔的林影林上人可与你有关系?”她眼眸灼灼的盯着招凝,“林上人也是从汴州随极剑宗搬迁到昆虚的,你看,你们的经历正好对上了!”   招凝确实没有想到,多年之后,林影的名声还被人随口提到。   她笑了笑,“林前辈是我们剑修楷模,能与林前辈同姓是我荣幸,我也确实有追寻林前辈脚步的想法。”   即使这般解释了,荀瑾还是古怪的看着她,只把招凝看着无奈。   还是阿元解围,话题便转移到了荀瑾买驻颜丹上。   荀瑾情绪有些低沉,“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一情绪激动,身上就会泛红,而且每次修为提升,也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只有驻颜丹能缓解。虽然对自己没什么影响,但是我可不想变成红冥妖。”冥妖向来肤色深沉,不过也有一些冥妖以为特异的能力影响,肤色暗红,即使站在冥妖之中也能一眼被找到。   “许是筑基未完成的原因,待到结丹也许就好了。”阿元安慰道。   荀瑾点点头,“对,我的徒儿们也是这么说的。”   余后的日子,三人在归元城走走看看,更加熟络起来。   数日之后,归元城的人都往长生台聚集,这是归元城外一处半山云台。   只是,今日来此的修真者格外多,整个云台似乎都站不下了。   招凝瞧着云台人群分布,大多数都是三五成群,唯有几人单独而立,金丹境界的修真者也是不少,有百人之数。   金丹境界与筑基境界的修真界大多分开,唯有一个队伍两个境界混在一起,便是齐云迩一行人。   柯稷已经完全恢复,他站在原地,除了身旁人小声与他交谈,绝大多数的时候不会主动说话。   其余人也看见了他们的状况,有人问道,“那唯一的筑基境界是谁,怎的能和云江双仙在一起。”   “他,你不认识?那可是汴州顶顶有名的柯稷真人,当年,谁都说他是第二位林真人,林真人你知道吧,现在该称呼为上人、老祖了。”   “就是可惜了,不知道得罪了哪一位,修为竟然跌落到这般境界,也亏得他能撑下来,要是我早就自戕了结了。”   有人感慨着,但也有人不屑。   “现在心疼他,不如待会心疼心疼自己,他可是金丹真人,修为跌落以后,以他金丹的阅历与能力同我等筑基境界相比,吃亏的可是我们,这名额怎么说也得少一位。”   “这话可不能这么说,昆虚大比足足二十个名额,除了第一试是分开境界的,我听说到后面是筑基与金丹一起测心性,还是得一起的。”人群中有人反驳着。   一时间许多讨论声不绝入耳,但柯稷等人似乎根本没有听在耳里,安静等待着开始。   “要和金丹比心性吗?”荀瑾第一次听说,惊愕极了,“那岂不是就是金丹境界占了大优势,他们的心境我们如何能比的。”   阿元笑着,“虽说可能是这般,但绝大多数中,有些时候,境界越高,心境越脆弱,反而是低阶修真者涉事不多,初生牛犊,敢勇于面对。”   就像是当年昆虚魔乱,真正去看,金丹境界和筑基境界受魔种影响的比例更多,而练气境不过是人数多,所以看起来比高阶心性更加脆弱了。   “其他人是这样,但是柯稷真人绝对不会脆弱,我认识他。”荀瑾忽然说着。   她的声音没有掩饰,以致于前方的柯稷转头看过来,目光落在荀瑾身上,转而便在招凝与阿元身上交错了一眼。   柯稷小声同朋友们交谈了两句,转而便朝她们走了过来。   他朝荀瑾微微一礼,“荀小宗主。”   荀瑾腼腆的笑了笑,同招凝和阿元解释道,“不是什么宗主,就是我和徒弟们一起修炼的山头,我们总不能做山大王吧,于是就立了一个宗门。六壬宗,好听吧。”   “壬通于亥,亥行乾卦,八卦之首,万物本源。却是是个好名字。”阿元不由赞叹道。   荀瑾没想到她竟说出这般升华之意,瞪大双眼呆了片刻后,转头便从储物袋中翻出空白玉简,将阿元的解释记录其中,嘴上还嘀咕着,“下次那个不孝子再说我起的名字随意,我就把这段说给他听。”   阿元无奈的摇了摇头。   招凝转眸,注意到柯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微微颔首,“柯稷真人,是有何事?”   “不用称真人,我也不过筑基。”柯稷道,“几位若是不介意,我可否加入。”   阿元与招凝一眼对视。   荀瑾便已经兴奋的“好呀好呀”应声。   几人再交谈几句,倒是没有再多说什么,柯稷更是少言,好像当真只是为了寻一只队伍似的。   不过也没有过多的时间交谈,没过一会儿,便见天际霞光漫天,数道流光从偏东方向飞来,直至最后,祥云层层,几个人影站在云层高处。   为首的正是清霄宗宗主洪杰,身旁几人是昆虚其他宗门宗主,后方便是各宗长老。   长生台上众人齐声向上方拜谒,声音洪洪,如昆虚之朝气。   洪杰上前半步,高声说道,“本次昆虚大比,与往年百年大比不一样,乃是九州大比之前势,此次会挑选出二十名额,代表昆虚参加九州大比。凡入选二十名额者,昆虚宗门任由尔等选择,并均奉上灵宝一件及诸多奖励,至于九州大比优胜十人有何奖励,便不是我等所能了解的了。但,天宫钦定,九州前十,诸位应知是何意义。”   “我等比全力以赴。”台下众人异口同声道,激情之势直冲祥云。   祥云之上不少人都暗自点了点头,凭借昆虚这般势头,这九州十人,昆虚说不定能占据大数。   待得台下稍稍安静几分,洪杰继续说道,“此次昆虚大比,分为三个阶段,一比实力,二比机缘,三比心性,综合者前二十即可出列。除去第一轮,筑基境界与金丹境界分开,后面两轮,筑基与金丹一视同仁。此为吾等宗门商议结果,必不会倾向于哪一个境界。”   台下众人并没有多言,只等待着他开启大比。   “此次昆虚大比,无论散修与宗门弟子,同时试炼,亦不会因为是大宗门弟子而更加倾向。此次大比一切试炼皆是随机,哪怕是吾等也不知晓,尔等试炼内容。”   本来恭顺的云台众人,忽而之间嗡嗡不已,为何连主持者都不知道试炼内容,难道是像当年九州商会试炼一般?可是九州商会试炼也只有元婴试炼出人所料啊。   洪杰等待着众人从震惊中抽神。   他平淡道,“大道随缘,试炼亦缘,天宫赐缘,尔等珍稀。”   说着,双手掐法决,他身边诸位宗主也跟着掐起法决,他们之间串起灵光,灵光渐渐绘制出一道巨大的法印,法印繁复而神异。   众人尚不解此等做法是在作何,便将法印向下笼罩,紧接着整个云台都被云雾笼罩,一瞬间身边相隔不到三尺的同伴都看不见了。   招凝站在原地,感知到某种阵法正在成型,一处处玄妙道场将意识拽入其中。   耳边只听洪洪威严之声。   “昆虚大比,正式开启。” 第306章   云雾笼罩之中三千擂台交错悬浮。   招凝转眸, 所处擂台上,十丈之距处,渐渐浮现人影, 只是云雾未散, 遮掩对方模样。   不影响招凝感知,倒是几分缘分, 对面竟是柯稷。   柯稷很是敏锐, 隐约见到对面人影似曾相识,近前几步, 云雾拨开,却停住脚步, 似曾相识的影子变成从未见过的陌生男修。   男修身材高大,肌肉虬结,周身涌动着浓烈的火灵力, 一看便是火系修士。   招凝不过同阿元入大比寻找“种子”, 自然不会影响比试,白占名额。   消失的刹那, 她便将一处仅单人的擂台与此擂台融合,两处交错, 无声无息, 须臾时间, 连高处的诸元婴修士都没有发现变动。   擂台上, 火系修士缓过神来, 看到对面的柯稷,并未察觉, 只以为自己的对手姗姗来迟。   他咧嘴一笑,拱手作礼, 随意极了,“某家是云鹫峰的葛浦,见过阁下,请吧。”   柯稷只是简单的说了自己的名字,连自己来自何方都没有说,火系修士瞧着他逐渐清晰的模样,转而一愣,似乎想到刚才台上的交谈,当下脸色就变了,却也并没有因为柯稷是金丹跌落筑基,而感觉到害怕或者怨怼,整个人郑重起来,打起二十分戒备。   两人的对战一触即发。   招凝隐在半空中,见柯稷的招式招招狠厉,这是多年经历带给他的锐意,也确实让他在对战之中逐渐占据了上风。   并未久待,招凝向更高处飞去,于至高处,能够看到每一处擂台的景象,每一个人都为了自己的目标而全力以赴着,有些对战不敌接连被打倒在地,也不气垒,直接站起来迎接下一次的攻击。   每个人都施展出自己最厉害的道法,试图以此证明自己的实力,即使不能夺得二十名的名额,也能在昆虚大能眼中露一露,说不定也能够得到一份机缘。   绝不让自己轻易放弃。   招凝看到这些云台对战场上,出现了不少宗门中的人,还有很多是清霄宗的弟子,大抵是为了公平起见,宗门的弟子一般都会同宗门的弟子分到一起,同一小境界的都会更同一小境界在一起。   而尚夏也在其中,好巧不巧,他的对手就是石磊。   两人彼此一照面,相视一笑,倒也没有过多的客道,就像是在自家宗门比试一样,施展法术,毫不留情。   石磊手中的剑更加锋锐一些,奈何尚夏的身形敏锐至极,石磊的攻击三次有两次都落空了。   石磊笑道,“尚师弟,好身法。既然如此,且让你看看我新领悟出来的道法。”   说着,手中的长剑在前方一竖,整个人的身上神光暴涨,像是水面沸腾了一般,有一刹那尚夏觉得极具压迫感,甚至有隐隐臣服之意。   他勾唇一笑,眼中俱是兴奋,“好啊,好道法,便让我尚夏来试试有几分威力。”   说着,也没有闪躲,就在原地,直接将本命灵弓拉开,一声悠长的凤鸣声在道场四周响起,像是有神兽听从弓箭的召唤从遥远的莽荒而来。   而石磊也猛地双手扣在灵剑上,朝虚空重重刺下,便听到一声巨虎的吼声,镇山动地,他的背后出现了庞大而威赫的白虎之影。   两道影子在半空中相冲而去,形成了一橘一白的气浪对冲,两边势均力敌,谁也不让着谁。   衣摆和发丝都随着风而飞起,目光对撞,战意滔天。   下一刻,又同时施展法术,道法一转,二人瞬间分开,下一刻,气浪爆开,整个道场都跟着震动,甚至也影响到了相邻的道场。   两人在云雾中同时落地,不约而同,“再来!”   “哈哈哈,清霄宗当真是代代都能出这般天之骄子啊。”焚天宗的宗主笑着,他看着洪杰好生羡慕,“若是我们焚天宗也能有这般的弟子,日后也能向贵宗的弟子一样,能当得起一片天啊。”   洪杰面上不动声色,但是眼里的笑意都快要溢出来了。   “都是弟子们自己的天赋,我们清霄宗向来看缘分,既然和弟子有缘,这入了我们宗门,便是我们宗门的福气。”   他这么一说,可把其他的宗主羡慕坏了,这隐隐带着炫耀的口吻,怎么看都觉得有些欠揍,奈何,大家也只能默默的看着。   纵览下方三千擂台,因为都是同样实力的修真者,这些比试都很焦灼而精彩,在三千擂台之外还有没有参加这场比试的低阶修真者,仰头看着天空中一幕幕,眼睛仿佛都看花了。   招凝感知到阿元的身影,她似乎对这些修真者很是感兴趣,并未以观战考量,而是加入其中亲自考验。   她会突然融入一个修真者的体内,同他的对手打上一招,感应对方的实力,甚至回诱导对方下暗招,有的人会因此中技,而有的人会坚持以实力取胜。   阿元不会一只停留在一个修真者身体上,在借助他们的攻势之后,她会反身在另一修真者身上回击一招,这样才算作公平。   大抵持续了许久,阿元在云雾之中,出现在了柯稷的对面。   这比试并不是因为一次的比试失败便落下帷幕,会不断的随机出对手,同对方进行比斗,再根据战胜着的实力和时间以及多少来综合考量这场彼此的情况。   柯稷已经赢了好几场了,在面对这一场的对手时,并没有放松警惕。   面前的对手不过是一个瘦小的男子,修为甚至不过刚刚筑基后期。   “狐金山,余咎,请赐教。”   余咎朝他微微一拱手,柯稷简单回礼,比了一个请势。   余咎也不客气,直接冲了出去,下一刻两人打在一起,大抵都是经历了好几场打斗,彼此之间都有些力竭,于是但余咎被阿元控制的时候,柯稷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他看着迎面而来的拳头,骤然身形一晃,消失在原地,紧接着身形只剩下的残影,径直向前方冲了去,对面被他的拳头反击。   余咎一愣,转而一笑,气势散去,恢复本状,看见那拳头下意识的交叠双臂阻挡。   柯稷的感知非常的敏锐,转而就已经出现在很远的地方,他觉得余咎出现了一种微妙的变化,但是他也说不清这样的变化。   可是下一刻,他就感觉又一股古怪的力量笼罩着他。   他皱眉,还以为是对面男子的暗招打在了自己身上,趁着此刻拉开的距离,试图将那股力量逼出去。   就在这时,他耳边忽而传来一声“咦”。   柯稷一怔,觉得这声音熟悉极了,很快,他便听到又一声呢喃,“奇怪了,你怎么没有控制住,果然是大气运的人吗?”   下一刻,“还发呆呢,对面可是已经来了。”   柯稷转而一抬头,下一刻,一招就已经比了过去,但是对方经过刚才的蓄力,显然力度更加打了几分,他猛然被逼退到云台的边缘。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那声音的一字一句提示,气守丹田,静心合一……   柯稷一愣,但很快就意识到这时在帮助自己进行道法的改变,他循着那声音的指导,很快翻手攻击,对面的瘦小男子一愣,猛然向后方退去。   于是两人的敌强我弱的状态又一次陷入到了平衡之中。   柯稷没有第一时间发动攻势,心里却在问,“你是谁……”   然而,已经没有声音了。   阿元已经去了其他的道场,招凝循着阿元的气息,在各个云台上看着。   直至,阿元到了尚夏的云台上,阿元再一次遇到了这样的情况,她不禁再咦,但尚夏却没有听到声音,阿元却感觉到一股压迫力,下一刻并没有再在这处台上多逗留。   这云台之上还有很多的比试,让人看着眼花缭乱,阿元的每一次尝试并没有都很满意,有些人没有办法理解阿元的动作,或者根本没有办法发挥出阿元的能力。   直至阿元到了荀瑾身上,却听到一声“谁!”   并不是阿元发出来的声音,也不是荀瑾发出来的声音,而是一个藏在荀瑾身上的东西。   招凝眉头微皱,有一瞬间想起了当年的云锦凡,可是显然荀瑾和云锦凡是不一样的,她身上并没有那些气息。   阿元接连碰壁,干脆不再试探,转而出现在招凝身边。   “说好的,试一试这些种子候选者,你怎么一人在高空中看着热闹。”阿元笑问道。   “一目百处,观察的多些。”   阿元倒是无所谓,甩了甩手。   目光落在下方所有的云台上,不由得叹道,“此次当真有不少的天之骄子,几百年都没有见过,着实是时机到了,造就了这么多的奇人。”   招凝没有说话,她也感觉,从尚夏到柯稷,总感觉九州似乎在恢复生机,好像有许多的变数开始应运而生。   而且他们的心性都是极佳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成为九州的救星,都会是九州最后复兴的种子。   招凝默然,有一瞬间迷茫自己到底是什么作用,仅仅是感悟天道吗?   阿元并没有注意到招凝的走神,她的目光还是落在那几个天骄身上,甚至有几分收徒的蠢蠢欲动之心。   阿元有这般想法,祥云之上的诸位元婴大能更是这般想法,甚至有几个宗门已经为了收弟子的事情吵了起来。   只有洪杰,他已经占据了不少天之骄子,此刻捋着胡子,故作高深,已经不需要去争了。   这场第一阶段的大比足足持续了七天七夜,每一个人都耗尽了最后的灵力,最后齐齐落在长生台上。   但那无数云台散去的那一刹那,每一处云台上都飘出一道光华,向祥云之上飞去,好似在告诉所有人,这到光华便是对他们此次大比第一阶段的结论。   有些人已经开始磕着灵丹调息,但有的人却并不急于调息,只是目光灼灼的盯着上方。   洪杰大概感知到了下方激动的心情,他笑着捋着胡子,而后说道,“现在,给予诸位几日的休息时间,第二阶段的大比,会在七日之后举行,考验的是诸位的运气。”   他已经是那一副藏着掖着的神色,高深莫测,看的其余人都有些气恼。   不过,好在,并没有人多说什么,所有人在得到这样的结论之后,便放心去调息。   此地,有元婴上人镇守,哪怕是天魔来临,都能瞬间将他们绞杀,更不可能让那些偷鸡摸狗之辈有机会影响大家的调息。   就这般时间已经过的很快,招凝在这一群人中找到了几个有不小可能的种子,她和阿元都有共同的看法。   不过都对此并没有太多的心思,说着多了,有的时候连洪杰的主持都没有在意。   在回过神来的时候,所有的修真者已经往西面去了。   稍稍一感知,才发现,第二阶段的试炼竟然是灵雾森林。   灵雾森林对于筑基期的修真者来说已经不是危险了,但是灵雾森林中空间裂缝,四通八达,招凝曾经也穿越过,只是随着百年时间的推移,原本的通道都在时间长河中被改变。   有些新生的秘境也出现在空间裂缝中。   于是所有人都进入了空间裂缝,至于谁能够得到昆虚大比主持方事先要求的东西便能够进入下一轮。   招凝和阿元并不着急,他们在最后才进入的空间裂缝。   裂缝中景象与当年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大多都呈现出已经开荒并且洗劫过的状态,招凝往一个方向去。   阿元也跟在旁边,招凝说道,“曾经我在这里,遇见过很多崩毁的远古遗迹,只可惜,现在已经找不见了。”   “这里应该是一处大型秘境的陨落破碎,与灵雾森林融合造成的。”阿元神识扫过,幽幽说道。   招凝也应了一声,确实如此,并且可以跨越时间与空间的距离。   他们跟在后方慢慢走着,直至穿越了不知道多久的空间裂缝,他们来到了一处远古遗址前。   这个远古遗址看起来十分的压抑,并且并不是完整的,看起来像是一个巨大的露天平台的坍塌。   向外延伸出去,隐隐能看到八卦的形状。   招凝与阿元对视一眼,阿元向周遭看去,这个空间不过只有十丈,以致于后方的距离没有办法看出来究竟是什么情况。   可是阿元还是注意到了一点不对劲,她走到坍塌的废墟前,指腹触及到那废墟上的痕迹,缓慢的触摸着。   那痕迹看起来想远古的字迹。   招凝走进,问道,“这是远古的字吗?”   阿元迷茫着,“我不记得了,但是,我对他有印象,他似乎很普遍的存在着。”   像这样建筑好像在这里的空间随处可见似的。   可是当他们向里面探究的时候,就会被白雾遮挡,紧接着就会被白雾传送到其他的地方。   “这里会不会也是一处祭祀之地?”招凝疑问着。   阿元站起身,“我能感觉到远古的力量,是很多人的哀求,大抵你说的是对的。”   招凝沉默,大抵是想要知道真相,他向前走了一步,直至走在了那祭坛之上,她低头看向祭坛的平面,坍塌之中呈现出扭曲的图形,像是一个圆并向外释放出光芒,但这不过是冰山一角,如果向里面延伸,就能看见这圆中似乎还有其他的东西,像是一只被困在其中的鸟儿。   招凝沉默,“是金乌吗?"   阿元一愣,“金乌。”   她走到招凝旁边,盯着那图纹,转而托起手中的天元中舆瓶,向下微微倾倒,一滴晶莹的液珠从瓶子中滴落,落在祭坛平面上,沿着那诡异的线游走着。   很快,那线好似动了起来。   并且向坍塌的地方开始延伸,很快整个空间中都出现了那些扭曲的线,这些线游动着,就像是有人在绘画着。   招凝转眸看着,沿着线的最远处看来,就像是太阳从东方升起而后从西方落下的路线,紧接着就被所有的线索埋没了。   招凝并不知道这在于是着什么。   但是这样的画面好像提醒了招凝什么。   她问阿元,“灵尊知道天宫之上的金乌吗?”   “金乌?”阿元迷茫,“哦,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招凝沉默了。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而对阿元说道,“所以那金乌当真一直被困在天宫的顶上吗?”   “当然,它是整个九州的光,如果没有它,一切都没有办法了。整个九州都会失去希望。”阿元沉默,“一旦黑暗降临,所有的生灵都会死去,哪怕那些喜黑暗的生灵,他们会在繁盛之中走向枯败,太阳之源是每一个生灵的必须。”   招凝沉默着,没有再说什么,或许这样做对金乌来说无比的不堪,可是,谁能想到这么做呢。   招凝闭上眼。   等到了另外的九洲,能不能找到照亮九州的光华。   两人并没有在这个地方多逗留,他们跟随着那些修真者的脚步,在空间裂缝中游走。   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招凝感觉身边的雾气越来越浓。   “这些雾气到底是来自何方?”招凝呢喃着。   阿元却说,“也许是从空间裂缝的深处来,有些东西便是有吞云吐雾的能力。”   招凝点点头,就在这时,忽然感觉到空间略微的晃动,两人飘在半空,原本还在看着面前古怪的浮雕,可是这般却打断了他们的动作。   “出了什么事?”   空间裂缝隔绝了神识的探究,但是阿元身为通天灵宝,对灵力的波动感觉很敏锐。,   “这破碎的空间倒是奇异,居然现在新生出一条空间。”   阿元对招凝说道,“可有兴趣去看一看新生空间的孕育。”   招凝微微惊讶,这种空间的诞生都是造化之力。   自然是不能错过的。   她跟在阿元身后往那方向去。   却发现空间的中央生长着一株风意草,风意草微微晃动,四周灵气呼应,空间渐渐扩散。   它便是新生空间的核心。   “倒是稀奇。”阿元说道,“一株小小风意草竟然有这般能耐。”   他们上前正准备取下那株风意草,却发现旁边躺着一具尸体。   正要探查,那尸体反身而起,眼眸通红,竟是魔化了。   他一瞬要扑上来。   阿元和招凝微微愣了一下,还没有动作,就将云雾中忽而从来一道剑光,瞬间将那魔化的修士斩碎了。   “怎么回事?”   出现的齐云迩、萧江还有几个不认识的人。   齐云迩看着他们两,“你们没有事吧?”   阿元笑了笑,“幸亏几位及时赶到,我们没有受伤。”   “这里已经是裂缝新生之地了,很危险的,你们怎么过来了。快走吧。”齐云迩看着他们说道,转而将他们面前的那株天鬼兰交给他们,“此物也给你们。”   招凝和阿元对视一眼,阿元摇摇头,“这怎么好收呢,若是没有几位,我们就会被他们杀了,这天鬼兰该是几位获得才对。”   他们平静的说着,但是阿元并没有说话,齐云迩笑了笑,“我们并不需要。”   大抵这样的坚持给了他们一丝温暖 ,他们便接过这株天鬼兰。   萧江盯着面前的修士,他入魔的速度非常的快,已经腐烂成血水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直接魔化了,不是说这里已经被清理过来吗?”   众人不解,“我们也不知道,我们不过刚传送进入这里,就被这人盯上了,起初的时候,他并没有受到影响。”   众人对视一眼,“我总觉得这里又古怪,还是回去吧。”   话音落下,所有人都认可,转变方向,可是还没哟走出多久,就感觉整个空间再一次发生了震动。   “怎么回事?”   招凝转眸看那个方向,呢喃着,有一个空间裂缝?   两人对视一眼,若是第一个裂缝的形成带着一丝初生演变的力量,新的出现就有一种诡异的感觉,好像这里的虚空要坍塌了。   “快走,说不定是这深处的魔苏醒了。”   有他们的话,众人也没有再久待,径直离开了。   可是刚刚走出一步,便猛然被逼停下来,前方云雾的出口也出现了分裂,紧接着有一道新的空间裂缝出现了。   招凝看向阿元,阿元皱着眉,好似感知到了什么。   “是有人开启了什么。”   下一刻,众人换了一个方向,前往了一个空间之中,却不想这个空间中别有洞天,一睁开眼,却是无比辽阔,竟然是一处世外之地,和其他的空间裂缝你里藏着的空间完全不一样,这里的空间庞大到让人没有办法仅仅将他看做是一个裂缝。   这里更加像是一处真实的空间。   “这里应该是灵雾森林裂缝空间的核心之地。”阿元对招凝说道。   招凝点头,随着齐云迩身后去找出口。   行到森林之中,这些落叶欶欶飘下,带着一抹萧条和寂寥。   就在这时,他们好像听见了一声琴声,转而就感觉到了那深处有吟唱,那吟唱声空灵至极。   而招凝试图探究着吟唱究竟是什么东西的时候,却发现根本就找不到声音的来源。   她心中泛起一丝奇怪,同时也生出一丝戒备,这里并不是看起来那般平静。   招凝试图用神识搜索周围,却不想,被阿元阻挡了。   阿元默默的摇了摇头,招凝便放弃了。   众人沉默的沿着道路网前方走去,很快便来到了一处荒废的广场上,这里似乎是一处世外的宗门。   几道飞天柱矗立在中央。   众人走在广场上,显得无比的渺小,招凝默然的向前走着。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看起来很是神秘。”   “而且你们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没有人说话,但一旦说话,那种感觉便从四面八方传来。   这里空荡荡的,一切都似有回应。   众人沿着长阶一步步向上走,便看到了嵌在山中的主殿,而外侧的岩壁上雕画着数个飞天仙子,她们或作相迎的状态,或作法相神圣状。   众人并没有感知到其他的声响,甚至连这里的阵法都没有感知到。   “奇怪,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哪怕是过去的宗门遗址,也应该会有阵法残留,可是这里居然什么都没有。”   众人心头一片雾水,但也不能就这般走了,便看着那巍峨的的大殿,互相对视一眼,做出了决定。   他们要去正殿中看一看。   招凝和阿元顿在后方,阿元看着那壁画上的飞天之相,嘴边呢喃着,“飞云宗。”   “你说什么?”招凝问道。   阿元迷茫着,“我说了什么吗?哦,飞云宗,我只是脑子中划过这样的念头,可能上古时候的宗门。”   招凝看了她一眼,没有再多说,紧接着便跟着他们向后方走去。   前方众人在高大的大门前,微微一礼,站在大门前,身高还不到大门的一分,两人同时推开了大门。   映入眼帘的确实一座巨大神像,仙女单脚站地,单脚微勾,手持法决,臂上披帛飞动,好似当真活了过来。   她并没有睁开眼,微阖着,好似已经陷入到沉寂之中。   可是,当所有人踏入大殿中,所有人都被这仙女所震撼,不约而同地对仙子说道,“我等无意叨扰,神女清修之地。”   可是话音刚刚落下,再抬头的时候,这里便已经变了模样。   却听耳边再次响起了那些吟唱的声音,仙乐飘飘,仙子欢快的笑声和轻松的交谈声也出现在招凝耳边。   招凝抬头一看,却见此地已经不再是进来的时候的模样,仙子三五成群,说说笑笑,杯光交错。   壁画上的仙子好似从画中走了出来,正在享受一场盛宴。   “好,好啊。”老妪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却见神像前方不再是供台而是一处宝座,宝座上坐着一位老妪,气势逼人,雍容华贵,笑着拍拍身边几个敬她酒的小仙子。   再向上看,那神像隐匿在帘幔之下,但眼睛却是睁开的,那神色变得悲天悯人。   就在这时,上方敬酒的一个仙子飘然而下,她飘飞到招凝面前,拉起招凝的手,招凝能感知到那真实的掌心温度。   她像是对招凝很是熟悉一样,“来呀,站在那里发呆做什么,一起敬老祖宗一杯酒。”   招凝抬起手,手中自动便出现了一只酒杯。   再抬头的时候已经出现在宝座下,那老妪慈爱地看着她,好像在等待着她手中的酒。   招凝扬起一丝笑,恭敬奉上,“老祖宗,请吃酒。”   “好好好。”老祖宗连连说了几声,拿过酒抿了一口。   “老祖宗,老祖宗,喝我的。”   旁边又聚集起了很多的仙子,招凝的地方被挤了。   招凝从阶石上走下,下方的诸位仙子抚琴饮酒的,作诗玩闹,好不快活。   招凝寻了一处空位席地而坐。   这里的经历像极了当年神游蓬莱仙岛,招凝便顺其自然,平静的为自己斟了一杯酒。   仙子们说说笑笑,言谈之中都是当时的八卦。   “听说,月之尊者要迎娶禹余第一美人了,我们什么时候也有这样的眼福去看一看。”“还看呢,那是月上的神仙,我们是地上的人,哪里能看的到,喝酒喝酒,喝多了,说不定就能飞天做梦了。”   还有人说着一些故事。   “听说云梦泽那边出现了一座神墓,很多人都在里面找到到了宝贝。”   “别说是宝贝了,可是又很多古书,让人想拿来一阅。”   还有人说着,“后天就要进行大比了,我这修为回头肯定要被老祖宗骂的。”   “别担心,姐妹们都在帮你灌老祖宗酒水,老祖宗绝对醒不过来。”   他们的交谈之中,有一些对于未来的憧憬,有些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传闻,有些是对自己担忧。   这些交谈就像是寻常的宴席,充满了烟火气,可是她们口中的那些地点却从来没有听说过。   这里给人一种温馨与安宁,就像是一杯醇厚的酒,令人沉溺。   但还是有人保持了清醒,并且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中越来越惶恐,直至下一刻,一只酒盏砸在地上。   这一声清脆的碎裂声瞬间让整个大殿安静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摔杯的修真者身上,萧江与齐云迩背对着戒备,其余几人也御使着灵器。   大殿中的仙乐仍然飘扬着,但此刻却传达出哀婉的曲调。   但预料中的暴起并没有出现,反倒是外面陡然射入一道血光,杀戮之声迅速逼近,铠甲碰撞声和着哀乐,一瞬间乱了。   所有的仙子都惊恐逃跑,只有老祖宗还坐在高处,愤怒的盯着外面。   一切好像和他们这些外来者没有关系似的。   “我们是不是做错了?”齐云迩呢喃着。   仙子奔逃中,时不时的碰撞跌倒,但都不约而同地避开了他们这些外来者。   可是每当她们逃出大殿,立刻便迎上一道剑刃,下一刻,鲜血喷溅在窗户上,并伴随着死亡前最后一声呻|吟。   当所有的窗户都覆上了一层血色,铠甲修真者便冲入了大殿,没有停顿,将人便是一剑,刀刀迅速且致命,连施展法术都没有。   而杀戮者也会避开他们。   “如果我没有打破祥和,会不会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惨剧。”不可避免的,萧江将眼前这一幕归咎于自己摔杯之事。   就在此时,一名铠甲修真者将老祖宗拖到阶石上,老祖宗手腕脚腕上都各有一圈灵链,禁锢住了她的法力。   铠甲修真者一脚踩在老祖宗身上,双手持剑柄,高举着,下一刻,便要刺下。   招凝的目光凝聚在那剑尖上。   “不!”   几声交叠的惊叫声,齐云迩等人再也忍不住了,施展法术打断了落下的剑,并且斩杀了那执剑的铠甲修真者。   那铠甲修真者濒死之际,缓缓转过身,口中涌出大股大股鲜血,却咧着嘴朝他们笑。   那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诡异,直至嘴咧到耳边,他的身体开始融化,从脚开始,溶成血水。   这仿佛是一个开端,连带着所有一切,包括奔逃的仙子、杀戮的修真者还有神像、乐器、杯盏、建筑……都化作血水,一时间,整个空间都在融化。   招凝眉头微微蹙起,她手中还抓着杯盏,是来不及融化的空间之物。   “怎么回事?”   “这到底是哪里?”   “小……小心,不要沾上这些血水!”   血水已成浩海,招凝恰好浮在海面三寸之上,但血海起波澜,远处都是涌起山高的血浪。   招凝抬眸,血浪自四面八方而来,将他们团团包围,无处可去。   大浪猛然砸下,触及到血水的刹那,招凝感觉意识在溃散。   风刃突显,削去那片触碰到的皮肤,不过小小伤口,瞬而便愈合。   但齐云迩他们却没有这般止损手段,被血浪兜头冲击,一瞬尖叫几乎撕开了空间。   空间确实变了,又重新恢复到他们刚刚进入的祥和模样——仙乐飘飘、仙子翩翩、言笑晏晏、杯觥交错。   唯一区别是,齐云迩等人意识有些涣散,似是融入此场景几分,成了其中一份子。   招凝低眸,面前重新出现那张案桌。   她缓缓放下手中杯盏,酒水未饮,杯底触及案桌的那一刻,酒水忽而从杯中跃起,酒水绘成一古字,雷光陡然迸发,雷意取代酒水。   “破——”   太古雷纹冲向齐云迩等人,雷光触及的刹那,他们骤然一僵。   招凝身形忽而消失原地,再出现,却是直面神像悲天悯人的双眸前,无影剑旋转而现,天地灵气汇集,虚空法则护持。   ——大道有常,六道生妄,第一象,蕴妄,万物混沌,清浊不分,失常,失控。   整个古怪空间扭动变化,所有物件与人影都失去常态,唯有神像伫立原地。   双诀合并,无影剑刺破虚空,冲入神像眉心之处。   一道光华乍然爆开。   下一刻,画面皆散去,所处之地变成滚滚翻涌云海。   而齐云迩等人依旧僵硬着,他们的身体处于正常肉|身与云捏成的雕像之间,若是再褪去为人的颜色,从内到外变成如云的纯白,那便再也回不去了。   “这里不是灵雾森林的空间裂缝迷踪秘境,而是……时墟天路的第一重天。   难怪招凝当年跟随着贺捷冲入其中时,感知到这云中蠢蠢欲动,是这里的云本来就是诡异的东西,他们是活着的,并且借助古怪的力量试图重新搭建那远古的时代。   “第一重天最初并不是这样的,原本仅仅是千里云层罢了。只是这里最接近九州,一次次大清洗造成的怨气积攒在这里,又在一次次天魔入侵中受魔的影响,融合并异变,直至现在,成了这般诡物。”   “唯有成云之时的蛰伏才有片刻喘息空间,其余时候就像是做梦一般,甚至,梦中有梦,魇中叠魇。”   招凝转头,阿元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   阿元笑道,“一转头,你就不见了,还以为你出了事。”   “那云妖过于诡异,我也不慎着了道。”招凝无奈道。   浩空被无尽的云笼罩着,梦幻却危险。   阿元道,“都说九重天,一重难过一重,我却觉不然,第一重之难,最为无解。”   招凝似明白她的意思,她眸光微垂,接下阿元话中未尽之意。   “因为……人性共情。” 第307章   “走吧。且把这些人送下去, 不然当真成了浮云的一部分了。”   招凝转眸问她,“灵尊可察觉到,到底是何原因导致灵雾森林裂隙秘境与时墟天路第一重天重叠在一起?”   “我循着诡变的源头去看了, 并没有察觉到古怪。”阿元摇摇头。   招凝默然, 思索着,难道当真是巧合吗?   目光在浓稠而蠢蠢欲动的云间划过, 招凝心头泛着一丝不安。   阿元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 “你想找到真相?”   “嗯。”招凝应了一声,转而朝阿元一礼, “灵尊,我便不同您观大比了。”   “无妨, 本来就是一时闲暇趣味。”阿元嘱咐着,“你且小心些,我将这些人送下去再来寻你。”   招凝却道, “灵尊尽管做自己的事情, 接下来本就要走时墟天路这一遭,就当是提前历练了。”   阿元笑着应了一声, 眸中带着欣赏。   她身形虚化,转而消失在云层之中。   蛰伏的浮云感知不到通天灵宝的压迫, 便再次蠢蠢欲动, 当招凝也将自己的气息收敛, 浮云若水面沸腾, 它们拉伸扭动, 形成似是而非的建筑模样。   招凝身上披上了云丝千幻斗篷,纯白之色, 仿若融入浮云之中。   她向前迈出一步,周遭的浮云新添了颜色, 再向前走,浮云有了实质,云中世界变成了大陆之景。   而前方适才浮云堆叠的建筑终于落在实处,那是一座道观。   道观似乎荒废了很多年,外层的墙皮早已剥落,杂草从砖块缝隙间生长,高处的瓦片或碎裂或堆叠在一起,拐角挂满的蛛丝都积着尘灰。   似曾相识之感笼罩在招凝心头。   她缓步踏上台阶,大门褪去颜色,一半斜撑着,一半颤巍巍的晃动着。   招凝推开半扇大门,带起的风裹挟着落叶与碎屑向院中拂去,杂草已经占据了整片院子,唯有一条石板小路藏在杂草丛中,隐隐约约引着视线往前方道观正殿去。   正殿内混乱极了,供桌物架或断裂或倒在地上,神龛帘幔陈旧破败,几段被风缠绕在神像上,掩去了神像的面容。   神像端身而立,一席朴素道袍,背手持剑姿态,但j殿中经历过打斗,神像被削去半个肩膀,剑已断了半截,破旧的帘幔尾端耷拉在神像腰间。   招凝靠近,抬头仰望,许是看不见面容,神像的威慑平平淡淡,下意识的,招凝伸手勾住了帘幔尾端,正添上两份力拽动,突兀之间,外界传来一股攻势,她蓦然反身,抬手一张,灵光瞬而迸发,铺开三丈见方之敌,须臾间,攻势席卷利光而来,整座道观上半部分被掀开,屋顶崩碎卷飞,下半部分在招凝护持下勉强维持。   可视野开阔之时,她也意识到,这攻势并非针对道观而来,不过是高空冲撞散落下的余力。   只见天顶之上,数不清的神光冲击,又被“天幕”挡下,转而炸开,形成一片片烟火状的余波。   余波再次向下冲击,招凝的力量不足以再支撑,猛然被弹开,撞到身后神像,神像木质底座本就被侵蚀,撞击之下,摇晃断裂一角,神像轰然砸地。   轰隆之声骤然扼住招凝心脏,她惶然看去,却见神像上半身断裂,又紧接着在新一波余威下被震成碎块。   有一种无法描述的崩毁感冲击着意识。   但因为这一刻的偏神,余波扫向她,背后仿若受到重击,骤然跌落在碎块间。   招凝半撑着,神光流转,法印扩大,将剩下的余波勉强拦住,可风却无孔不入,尘雾弥漫着,她瞧见天顶出现了一丝裂痕。   “成功了!成功了!哈哈哈!可以出去了!”那是类似于坠仙域的古语。   这一声呐喊让天顶的神光冲击缓和了片刻,于是神光各有归处,便见高空中站着千百人,神光环绕的元婴上人,法相威严的元神尊者。   只停顿这一刻,更加疯狂的攻击冲向天顶,迸溅的余波更上一层,招凝自知此处危险,可是她却忘记动,黝黑澄澈的眸子里倒映的都是天空中一片片光华。   那裂纹一道一道地向四周蔓延,直至某一时刻,中央的裂口闭合,一块“天幕”摇摇欲坠。   所有人仿若看到了希望,纵身向那裂口冲去。   奔赴间,裂口边缘渐渐印出一圈金色光华,并不刺目,宛若圣光,冥冥中似有碎裂声,下一刹,“天幕”碎块脱落,金色光华涌入,明明是白昼,可那光芒却像是一抹透射进黑暗的光,纯净而温暖,“天幕”在光芒中融化,所有人在狂喜中进入金色光芒中。   当第一个人靠近裂口,他的身体忽而躬身前仰,是光线贯穿了他腹部,没有鲜血的渗透,只有星星点点的元灵本源散开,可,这意味着元灵崩碎。   果真下一刻,至强者身体虚化,元灵剥离,随着一块块,飘散在高空,他的肉|身却在光线中如“天幕”碎块一般融化了。   这样的突变却并没有阻止奔赴众人的脚步,越来越多的人靠近裂口,不断有人崩毁,直至多数人逼近,终于有幸运者在前人的堆叠中,冲出裂口。   第一人“成功”了,至少在他人看是这般,于是这场奔赴变得更加残酷,修为高者将修为低者推倒前方,在散落的元灵或元婴碎片中,更多的人触及裂口,裂口扩大,但下一刻迎上的却是更加诡谲的光,此刻的光真正成为屠人的刀,哪怕冲出裂口,也会被光崩毁,重新抛洒回来。   招凝仿若忘记的呼吸,纤长的脖颈紧绷着,微张的唇颤抖着。   不知过了多久,奔赴的人大多融化在光里,裂口的视野放大,招凝看到“天幕”另一面的情况,数个虚影围绕裂口站立,外层是重重环绕的天,他们庞大且有顶天之高,周身法则环绕,手掐古老法决,姿态各异,可眸光垂下,神色却是不约而同的冷漠,是高高在上、蔑视众生的“神”,像是从井外看井内艰难求生的蝼蚁。   光芒来自虚影顶上交汇处,像是一轮曜日。   在“神”的注视中,“天幕”的裂口开始愈合,最后洒落的元灵碎片脱离了逐渐收拢的光,碎片飘下,招凝伸出手,触及的刹那,招凝感知到无尽的绝望、崩溃与愤怒。   心境好似随着这样的情绪而摇摇欲坠。   “为什么呢?”招凝呢喃自问,“为什么他们要阻止九州修士的逃离?为什么他们要封禁九州?”   三百年,比当年从蜃口中知道真相时,更加直白的呈现,这一刻,她好像终于明白天宫的急躁。   招凝半身躬着,手掌撑着地面,眼眸阖上,四野陷入死寂,“神”的神色一张张划过。   有那么一瞬,招凝觉得比之此事,其余任何事情都是微不足道的,所有尊者都认可她先天造化功德之力、是真正天道接引的人,可是她却空有使命,自结丹至如今,思维仍局限在九州之内琐事,揭穿贺捷算计也好,寻找大凶真相也罢,甚至此次留在第一重天寻疑,其实私心都在自己,只为给自己一个交代。   她从未扛起使命,从未在九州突破封锁中身先士卒。   手掌缓缓攥起,面朝地面,嘴角颤抖,神色似嘲似哭,直至掌心的东西刺入皮肉,鲜血滴落在地,溅起神像粉末。   招凝叩问内心,“这么多年,招凝,你是不是被保护的太好了。”   除了那些需要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问道之路,昆虚之乱是师叔,朱州红袍有天宫,坠仙域之祸天宫与师叔皆在,连九洲对变数的窥视也被师叔拦在九洲。   三百年,踏入元婴境界,站在天宫七人之下的至高境界,寻常危险与劫难不再威胁到自己,外有师叔,上有天宫,九州任由自己行走,可她却像失去本心,漫无目的。   你忘了吗?初入道,劫难重重,为争命而求长生久视。   你忘了吗?九州不过是“神”眼中的遗弃之地,元婴境界也不过是蝼蚁。   招凝紧紧闭着眼,掌心的伤口像是愈合不了般,染红了碎块,碎块微微泛着荧光,不知是血中的灵力还是神像残留的神力。   许久许久,呢喃之声像是灵魂的挣扎,“我从未忘记,我只是……只是……”   “只是不在乎,只是不主动,只是在等待,只是得过且过。”突然之间,有声音从背后响起,没有情绪,没有质问,像是再复述她心里话。   招凝低垂的头更压下几分。   “九州还是九洲,又如何,早晚能进阶元神,彼岸金桥天道早为你准备好,若不是秦恪渊在对面,若不是自小崇敬追随的人不在九州,九幽你不会去争,时墟你不会来闯,你会像那些‘神’一样漠视天宫所有的准备。”   有影子投射在身边。   “这才是你,对吗?”   “你闭嘴!”招凝骤然站起,指尖鲜血淋漓地指着对面,而眼前却站着一个与她一模一样的人,只是一席青染云烟裙,长发披散,发丝间缠绕着几条藤蔓。 第308章   “你, 是谁?”   哪怕是元婴境界的感知与神识都无法判断出面前的“招凝”究竟是什么,是她的心魔还是云妖?   但,对方只缓步退后, 直至在一抹讽笑中消失在原地。   招凝下意识地追了两步, 扑了空,神光涌动, 探出几条光线绞成的锁链, 横扫这片区域,法力凝聚之悍, 几乎要将云妖记忆撕开,却没有找到对方半点踪迹。   对方像是从未出现, 又像是只为了来讥讽招凝两句,可那是讥讽吗?   招凝扪心自问,在情绪暴起的刹那, 她便承认了那些话。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云中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忽而有人呢喃,声音中夹着不可置信和竭力克制的颤抖。   许是迫切的想要转移心绪, 招凝一闪身便到了说话者附近,是柯稷。   他此刻正重伤瘫在地上, 半撑着身体, 高仰着头看天空, 显然适才招凝看见的, 柯稷都看见了。   天地灵气的波动, 让柯稷瞬间在惊疑中警醒,不顾重伤, 翻身后退数丈,手中画天戟横在面前。   招凝幻化着“林昭”的模样, 只是没有心情维持“林昭”的性子,平平淡淡地说了一声。   “是我。”   “林昭道友?”柯稷依旧戒备地看着招凝。   招凝问,“是不是灵雾森林空间裂隙中的人都被传送进这里了?”   “我不清楚。”柯稷稍稍缓了两分,“我只知道,当时空间裂隙中白雾弥漫,还以为是灵雾森林日常的白雾潮汐,却不想白雾退去之后,就到了这里。”   招凝神识扫过此地,他们站在一处山头,因为天空余波的冲击,山头被削去大半,对面山顶上就是道观所在地方。   神识中又找到几人,只是他们情况似是不妙,招凝瞬身而去。   柯稷皱着眉,画天戟背后,追在招凝身后。   本就不到百丈距离,眨眼即到,有三人躺在地上,气息皆无,再探手虚按在其中一人眉心,略微感知,神魂已经消散了。   “他们两人也死了。”柯稷探了其他二人,转身看招凝,“瞧着伤口,是没有抗过天空中大能冲撞散落的余波。”   “不是余波所伤。”招凝起身,“这里是云妖记忆,越认为此地真实,越容易遭受实质伤害,死亡的那一刻便会成为云妖的一份子。”   柯稷惊愕,一时间竟无法完全消化招凝的解释,下意识低头看身上的伤口,伤口的疼痛一次次提醒他这是真实的,可是,思及招凝的话,他忽然猛然按在腰腹的伤口上,伤口中插着尖锐的山石碎片,他扣着碎片一绞,鲜血喷溅,再骤然拔出碎片,鲜血反而止住了,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他暗骂一声,甩开手中碎石,沾染的鲜血也渐渐消失。   招凝抬头看天空,天空的裂口看起来只剩下巴掌大,但光芒从裂口溢出,却还是点亮了整个“天幕”。   这一刻,招凝恍然发现,这里是没有日月的,但裂口最后愈合,世界黯淡些许,光来自“天幕”表层的荧光。   “这里还是灵雾森林空间裂隙?”柯稷问招凝。   “你可以认为是。”招凝转眸看了他一眼,便去寻找其余卷入此地的人。   “你什么意思?”柯稷跟在后方。   招凝没有回答,她在观察此地草木,草木枯黄,即使有光,它们却依旧像是失去光照般憔悴不已。   “天空破碎,诸神审判。这难道不是在暗示九州吗?”柯稷忽而说道。   招凝目光转到他身上,柯稷站在原地,盯着招凝,“我知道你的身份不简单,不是什么筑基境界,我只问你,这次昆虚大比仅仅只是为了比拼出昆虚前二十?”   “我知道为了什么,但是这不该由我告诉你。”招凝道,“既然有这一问,便是心中已有答案,何须在问”   她不再多言,柯稷跟着,“很多年前,我在千韧山脉误入莽荒秘境,秘境中有废墟遗址与这山下一模一样。”   山下,本是一座繁华城池,可是此刻已经完全崩毁,是天灾还是人祸已经不得而知,废墟蒙着尘雾,透着无尽萧瑟。   “它在重演莽荒当年的悲剧,是不是?”最后的问话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意味。   招凝直提醒他,“如果你感觉悲哀,你便多陷入云妖记忆一分,便少了走出此地的一分机会。”   柯稷咬着牙,生生将剩余的话咽了回去。   招凝和柯稷来到山下的城池,城池中铺满了尸体,大多都是七窍流血而死,是天空对抗威压散落,低阶修真者或者凡人根本没有办法抗住,內腑在压迫下破碎,人也就此失去生机。   城中还有幸存者,只是幸存者藏在废墟下,露出一双充满恨意的眼睛盯着路过的人。   柯稷紧攥着手,仿若在这样的眼眸中,看到过去的自己,以致于他心中的恨也悄无声息地攀起。   招凝转眸看他,大概这一眼太过漠然,柯稷只觉脑中猛地一刺,瞬而清醒过来,皱着眉,惊疑又警醒,“不对,这里有魔。”   有什么藏得很深的东西在放大他的情绪。   “救命!救命!”   惊恐的惊叫声从不远处传来,风卷着火烧的灰烬飘来,几步跨越数十丈,坍塌的内城中,广场上聚集着幸存者,而中央是高架起的火刑架,底座堆叠的木柴与干草已经点燃了。   “烧死她,烧死她,都是这些修真者得罪了天外的神,让我们都要跟着去死了!”   “我们死了,也要杀了修真者,你们要给我们陪葬!”   “……”   闹哄哄的批判声,招凝与柯稷靠近,一眼便看到火刑架上的女子,是荀瑾,荀瑾看起来本就收了重伤,奄奄一息,又被烟气一冲,面前得了一丝清醒,拼命地呼喊着,“救命,救命。”   招凝抬手一张,神光绞成两道锁链沿着手臂冲向火刑架,架上铁索崩碎,人被勾上半空。   柯稷飞身而起,将荀瑾接住,飞回招凝身边。   幸存者惊惧,倒吸一口气,转身一瞧见他们,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靠近燎起的火堆,这一刻,忽而被火刺激了,抓起一根点燃的柴火,像舞动火把一般,呵道,“修真者,你们去死!”   于是,火堆的柴火都被抽出,纷纷向招凝等人砸去。   神光锁链交错在周遭,形成屏障,柴火无法逼近。   柯稷抱着荀瑾,“我们该如何走出这段云妖记忆。”   “找到记忆的主人。”招凝说道。   然而柯稷目光转过所有方向,一瞬间陷入茫然,一草一木晃过,一人一物划过,没有重点,没有特殊,记忆的主人在哪里?   招凝没有反击对面的幸存者,但幸存者纠缠不休,便意味着你同这段记忆有了牵连,再想找到记忆主人就更加难了。   她手中法决一转,神光锁链交错的更加密集,直至遮挡住所有幸存者视线,招凝一步退后,抓住柯稷手臂,转身一瞬,消失在原地。   再次出现,还是城外。   柯稷将荀瑾放在地上,瞧见她身体的伤,明显是受到其他攻击,不仅仅是遭到天空压迫。   许久,在柯稷的治疗下,荀瑾渐渐醒了过来。   “是……是你们,太好了,我还以为我要死在这里。”荀瑾声音颤抖着。   “其他人呢?”招凝问道。   “我,我不知道。我唤了他们好多遍,都没有回应。”荀瑾眼中聚着惊恐,她说的是藏在她身边的徒弟们,她一把抓着柯稷,“这是哪里,为什么会这般诡异,天空中的那数不清的元婴和元神,这里真的是昆虚大比的第二阶段吗?”   柯稷也没有答案,他看向招凝,于是,荀瑾强撑着去拽招凝的衣摆,“你知道这是哪里,你能救他们?”   此刻,她已经像是“病急乱投医”,招凝蹲下身,拉开她的手,轻声问道,“你们遇见了什么?”   “我……我记不清了,我……我只记得,天空灭顶的威压和余波横扫而来,我被阿煜挡在身下,就看见一个古怪的身影从远处来,然后,他们就都不见了。”荀瑾拼了命去回忆着,“那东西似人似妖,等我爬起来飞身去寻的时候,突然出现了很多凡人,不,是异人,他们有堪比修真者的力量,然后我就被抓走了。”   “和你在一起的其他人都消失了?”招凝重复确认着。   “对,就在……就在这里。”   柯稷攥紧画天戟,目光横扫周遭,别说是古怪身影,连城中幸存者都没有冲出来。   招凝目中微凝,意识到一种可能。   她问荀瑾,“你想救你的徒弟吗?”   “想,我该怎么做?”她期许着,可是下一刻,眼前忽而出现一道雷光闪烁的字样,那压迫感仿若天顶余威再临,荀瑾惊惧睁大眼,下意识向后挪了两步。   却听一声古怪的音调,那字样径直奔着她眉心而去。   “你做什么?”柯稷惊道。   “啊!!!”荀瑾惊叫,惶恐闭眼。   这时却又听柯稷惊道,“这……这又是哪里?”   招凝缓缓起身,在荀瑾眉间灵光爆开大的一刹那,周遭陷入新的场景中。   正如阿元所说的那般,云妖记忆,如梦中梦。   此刻他们就追着荀瑾徒弟们的气息,来到梦中梦里。   可是,招凝怎么也想不到,这梦中梦却是她亲身经历过的事件。   这里是……   天阳仙宗,千寿大典。 第309章   招凝起初惊讶, 但是紧接着又反应过来。   ——贺捷死在第一重天中,他的身体融入云海之中,云妖继承了他的记忆, 呈现出现在的景象, 是极有可能的。   “这又是哪里?”荀瑾惊愕,从未见过“幻境”之中另有“幻境”。   柯稷瞬而惊醒, 他能够感知到这大典之上气氛紧张, 且九州四海鼎鼎有名的真人和元婴都聚集在此。   他们此刻所处的位置有几分尴尬,掉落之地正好在天道碑前, 而“元华”和“芷月”正要登上高台。   云妖记忆中的人影没有第一时间被惊动,招凝目光扫过对面, 看到老迈的自己,是影子,并不是道观突兀出现的另一个自己, 但同一时间也注意到影子旁边的尚夏, 他竟然是陷入云妖记忆的本体,只是此时低眸, 眉头紧锁,在努力挣脱这片记忆。   “阿越、临泽。”荀瑾终于在场景中寻到了自己的两个徒弟, 两个徒弟亦在东部高台中, 似融入其中, 仿若当时观众。   她挣扎着要站起来, 被柯稷按住, 眼神警告她不要轻举妄动,并朝她示意招凝动作。   既然知道此“梦中梦”的核心在哪, 招凝无心久留,捕捉到贺捷的位置。   于是, 在所有人的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招凝突兀出现在殿外平台中央,抬手一展,法力晕开灵光,隔空一抓,无形的力量扼住了贺捷影子的脖颈。   一瞬间,整个场景好似定格了,但紧接着,所有记忆影子的目光都对准了招凝。   千道万道攻势一触即发。   荀瑾的两个徒弟陡然一震,意识清醒,下意识想去护荀瑾,但格格不入的行为,瞬间引起了东部看台记忆影子的注意,于是部分敌意转向了他们二人。   “阿越、临泽,小心!”荀瑾又喊了一声。   好在这两人修为都在元婴前期,勉强没在这铺天盖地的敌意中震慑。   而更多敌意的中心,招凝仿若无视了这样,她与贺捷影子对视,看到了一双蔑视和戏谑的眼。   那是贺捷当时的神色,藏在天阳仙宗长老背后,享受着幕后操纵的乐趣。   招凝掌心一拢,在其余影子攻势爆发前一刻,毫不犹豫地扼杀了贺捷影子。   “啊——”   一声尖啸,像是云妖暴动的号角,瞬间无数法术灵光扑向招凝。   适才还坚定的招凝陡然一怔,“梦中梦”竟没有消失。   招凝身形瞬而后撤,避开第一道攻势,退至天道碑高台。   砰——   天道碑高台下一刻被法术砸成了粉碎。   “小瑾!”   “瑾师父!”   与东部高台交手的两人惊恐喊了一声,却被几个元婴影子牵扯着,挣脱不得。   烟尘之中,招凝双手一拎,将荀瑾和柯稷一起带到高空之上。   荀瑾还没有反应过来,“这,这又是怎么了?”   柯稷却明白了,“那不是云妖记忆的核心?”   招凝没有多说什么,此时更密集的法术灵光已经向他们扑来,她将手中的两人向后抛去,转而手中的秘法已经施展,手中法决一定,身上的神光骤而晕开,便在身前形成了一道巨大的屏障,拦下了这些人的攻击。   这些云妖记忆中的力量并不弱于这些人本身的力量,或者说,这些人就是当初那些人的复制,所有的能力都是一样的,招凝感觉到几分吃力。   就在几方对抗的时候,东部高台爆闪一道神光,是尚夏。   他终于从云妖记忆中挣脱了。   尚夏虽然只是金丹的实力,但是本身就险些融入到这幻境中,其余的环境怪物对他没有丝毫的察觉,于是,他从后方攻击之时,并没有引起这些元婴境界影子的注意,这一道偷袭便变得很是强力,甚至有影子的攻击法术都无法施展稳当。   招凝便就趁此时刻,手中的法决一转,周身的神光爆开,一瞬间就将身前围堵的众人皆冲开。   而此时,抛飞在高空,又承受着元婴威压的两人终于受不住,径直向下坠去。   好在,荀瑾的两个徒弟借助招凝爆发的余威,强行冲开受到干扰的元婴影子,同一时刻奔向荀瑾。   可怜柯稷仍旧向下坠去,但他好歹曾经是金丹境界,强行施展法术,让自己下坠的速度降了几分,而同时,尚夏已反应过来,将柯稷提溜在空中。   “小瑾,你没事吧。”   “瑾师父,你可有受伤。”   荀瑾摇摇头,“没事,没事,阿酒他们呢?”   “我们在这。”   却见下方冲上来数人,不知荀瑾剩下的三个徒弟,还有几个宗门中人,修为都在金丹境界。   许临泽皱着眉盯着招凝,“阁下行事太过莽撞了,我等在此数个时辰都不敢擅自行动,就怕引起幻境异常。阁下如今一闹,我们此番吉凶不知了。”   招凝戒备着下方影子,大抵是刚才的冲击,这些影子一时还没有缓过来,攻势并没有跟上。   “是我糊涂。”招凝直言,“我会找到真正的云妖记忆主体。”   “云妖记忆主体,什么意思?”尚夏皱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在灵雾森林空间裂隙中寻找出口吗?不是上人们的试炼幻境?”   “洪杰他们无法铺展这般幻境。”招凝只平淡一句,转而手中已经掐起法决,许临泽和吴越自知不是争执之时,作为场景中唯三的元婴,也同招凝一起施展护御法决,三道光华交叠在周遭,同时拦下一波攻击。   尚夏听招凝这般语气,瞧着她周身清光与气度,恍惚间有了猜测,试探地喊了一声,“太姑奶奶?”   “你进入此地时,可感知到异常?”招凝直接问道,便是应了他的询问,“可见过似人似妖之影?”   尚夏眼眸一亮,见当真是招凝,仿若找到了主心骨,“太姑奶奶,太好了,真的是你。”   “太姑奶奶?”荀瑾惊愕的看着眼前的招凝,一时间想不透招凝的身份和境界。   “有。”尚夏满是困惑却又坚定的说,“我看到了驒奚。”   “驒奚?”招凝一怔,“你确定是驒奚?”   尚夏点头,“我是因为听到了它的呼唤,所以才进入这里,却不想险些陷了进去。”   可是驒奚死在北寒海域,它的神魂是招凝亲自送去轮回池,但,招凝忽然想起当初轮回池并不收驒奚神魂的诡异景象,难不成那个时候驒奚的神魂是假的不成,驒奚真正死在了第一重天中?   就在这时,周遭护御屏障晃了晃,最外围的一层已经破碎。   “不能再耽搁了。”许临泽维持着法决,额上冒出冷汗,“护御屏障撑不了多久。”   招凝没有回应他,还是问尚夏,“现在还能不能感应到呼唤。”   “很微弱。”尚夏道,“在云中。”   他指的就是这方场景中的天空云层,此刻云层厚积,像是劫云的前期酝酿。   “两位烦请再撑一会儿。”招凝法决一转,骤而撤力。   护御屏障颤了颤,攻势之下硬生生内缩三尺,尚夏等人补上一份力量,终于维持住护御屏障。   “你要做何去!”许临泽吼道,不满招凝做法。   “太姑奶奶,这最多只能撑一炷香。”尚夏喊道。   招凝自知时间不待,没有多言,身化流光,径直飞入高空云层中。   “驒奚!”招凝高声喊着。   没有声音回应。   即是死去记忆所化空间,招凝没有再尝试,手中法决一转,将騊駼临死前的气息从指尖散开。   果真,这缕气息当真唤回了回应,周遭愈加的潮湿,云层好似成了海洋,一道影子在其中穿梭。   它在四周游荡着,并没有靠近招凝。   “驒奚?”   它没有回答招凝,云层堆叠幻化吗、,却见那少年般的海妖躺在云做的榻上,半撑着上半身,伸长脑袋看向招凝,眼中有恳求、有担忧、还有恨。   “驒奚,当真是你?”   她靠近,便惊觉不对劲,驒奚的肚腹隆起,像是身怀六甲,但是那肚子并不是寻常的孕肚,看起来非常的狰狞,分分钟就要破开他的肚子。   “你……你孕育了子嗣?”   驒奚死之前,还在孕育着子嗣。   但是驒奚却没有办法说话,他痛苦的向前爬着,伸手向招凝抻直,像是在向招凝寻求帮助。   騊駼已经死了,这是他临终之时的景象。   招凝还是忍不住的靠近,“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还有孩子,不,是谁的胎珠在你的肚子里孕育,是这个孩子杀了你,对不对?”   驒奚听不到招凝的声音,他伸出手,在云上画着,几缕云中的烟气,扭动着,像是在书写字迹。   歪歪扭扭的字迹很难辨认。   招凝分辨了许久在看清楚其中一个字样,“金……”   但就在这时,招凝忽然感觉到一股极其强悍的压迫感,招凝猛然回身,双手已经掐出法决,护盾拦在身前,但是那股力量太过强悍,以致于招凝直接被撞飞出去,招凝被抛飞的瞬间,便看到驒奚的影子散了。   整个空间开始崩塌,所有的景象扭动着恢复成第一重天云海的模样。   招凝在最后都没有看清楚那没有完成的几个字样,只能感觉到散碎的几个字。   “小心……”   “魔……”   “金……”   只这几个字让招凝根本没有办法抓住真相。   可是现在根本不是深究的时候,云海中又有一股压迫感传来,对招凝虎视眈眈,而招凝抬手,或许受到道观所见的影响,她的半只手有出现了云化。   云中颤动,身体半云化的其余人出现,还来不及惊喜挣脱云妖记忆或者惊愕身体变化,便感觉异常。   招凝身形一动,转而手中出现雷魂木,雷魂木一动,太虚无妄道法第一爻,往吉。   身化残影,也就在这一瞬间,招凝原本所处的位置,立刻出现了一道空洞。   可就在这是,招凝又感觉到了意外,那些已经半云化的几人周身聚集着一些诡异的云,他们似乎想要将他们吞噬了,而此刻尚夏的面容十分的古怪,他周身已经在颤抖,根本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好似要魔化了。   神魔之体,对魔的感知异常敏感。   果然,招凝看见云中有一道怪异的爪子伸了出来,要将他们吞噬了。   招凝没有多想,只能一瞬出现在他们的前方,施展法术,雷光涌动,在雷魂木之下,所有的一切都开始流转,只见光华爆闪而过。   表面的云层像是褪去的一层伪装,招凝瞧见云中的真面目,那是一团无形的东西,可是扭曲的身体中蕴藏着无数道恶念,只有一只眼睛形成实化,那是一只可怖的竖瞳。   曾经招凝被天魔侵识的时候,神游高飞域外,曾经看见过这类的可怖的怪物,是天魔。   天魔竟然已经出现在了第一重天。   此时此刻,所有人根本没有一丝的防备,天魔的到来,让招凝一瞬间惊醒,她倏然回头,便看见几个人都已经失去了理智,向着自己冲来。   招凝手中的大法施展,单手向侧,灵光在身边晕开,强行将所有人控制住,任凭他们怎么挣扎都没有办法在多动。   可是这样也让招凝受限在这其中。   那天魔盯着招凝,似乎闻见某种美味,逼视着招凝,并且一步步的靠近。   招凝定在原地,目光紧紧盯着那天魔,天魔的行踪鬼魅,它不过一个往前挪动的动作,但却已经瞬间扑身至三丈范围内,再一挪移,那身形却又出现在另一边,只是距离更近了几分。   招凝紧紧握着手中的雷魂木,眸中的冷光渐渐凝实。   但就在这时,身后猛然出现一震嘶吼声,伴随着一道诡异的光华闪过。   “啊!”   招凝一转眸,就见尚夏身上神光涌动,似是在冲破某种桎梏,招凝一惊,却是喜的,神魔之体的觉醒。   因为这光华的闪烁,旁边受到的天魔影响的几人也缓了过来,神色扭曲挣扎,终于夺得了一丝清明。   招凝见状,不用再钳制他们,她立刻施展大法,就在施展法术的这一刻,那只诡异的眼睛已经冲到招凝面前。   招凝持法决在周身形成一道光盾,而那眼睛便贴在光盾上,便见它扭曲无形的身体,像是气体游动着,渐渐的,像是要将整个光盾吞噬了。   “太姑奶奶!”尚夏惊喊。   就这一声喊叫的时间,他眼见着,那眼睛扭动着将招凝整个纳入。   这一刻,招凝感觉到无数的恶意在心头徘徊,更是有无数的质疑声在耳边响起。   招凝已经维持着原来的动作,只是手中的光华似乎慢慢在聚拢,她眼眸微垂,就在这时,却见这包围圈中渗进来一丝亮光,倒是时机正好,招凝就在此刻爆发,力量从内部扩散,一瞬间,像是光将这天魔消融。   冥冥中却听到一丝凄厉的惊嚎声,光从天魔的身体中四射而出,并将天魔融化,招凝整个人站在光华中,直至光华将天魔最后完全毁去。   招凝察觉到什么东西。   她伸出手,抬手一握,却见一颗珠子落在手中。   招凝并没有感知到这珠子中的魔气,却能感知到一股极致的弑杀之力。   “太姑奶奶,你没事吧。”尚夏收回弓箭,惊疑的跑向招凝。   招凝转身,将尚夏整个人的气势更加攀上一层,手中的弓箭似乎也有了新的蜕变。   “无事。这次倒是多亏了你,及时的觉醒,这才没让天魔之乱扩散。”招凝认可着。   尚夏谦虚,“若不是我们被天魔影响,也不会牵连到太姑奶奶,还好有神手前辈重新锻造的凤凰屠神弓。”   招凝刚一点头,正要说什么,可是心中还是有一种不详的感觉。   就在这时,柯稷说道,“你确定,已经将那天魔杀死了吗?”   柯稷戒备的看向周围,“为什么周围好像还有什么东西在虎视眈眈着。”   招凝自然也感觉到了,这一刻,所有人聚集了过来,大抵在他们心中微有招凝身边是安全的。   可就是这样的动作,像是让藏在暗处的东西感觉到愤怒,于是,在云海涌动之间,他们看到了更多的天魔,有的形状诡异,有的干脆就是人身鬼脸的模样,他们从四面八方已经将招凝他们包围了,没有丝毫的可以逃脱的地方。   如果说,之前的天魔不过是金丹境界的小喽啰,但此刻,招凝明显能感觉到这些天魔的境界已经和自己不相上下了。   “太姑奶奶。”尚夏自知,这样的境界的天魔围攻,自己只能是拖油瓶,他有些慌了,小声的唤了招凝一声。   几人聚集的更加紧密了。   招凝皱着眉头,第一重天居然已经有这么多天魔聚集了,那九重天之上又是什么样的情况。   就在招凝试图想办法找到一片生机的时候,这时,忽然一道光从下方传来,却见,那些天魔一声尖叫,他们身形向下被撕扯变形。   “怎么回事?”众人惊讶。   招凝却看见云下突然出现的一点星光,是天元中舆瓶。   冥冥中不断传来天魔的尖啸声,但是他们再怎么尖叫,也没有办法逃脱天元中舆瓶的控制。   很快,所有围堵他们的天魔都被吸收进天元中舆瓶中。   招凝向前一步,招凝看见天元中舆瓶在云中渐渐显出身形,手中捧着瓶身,因为天元中舆瓶的出现,四周的云妖并没有出现躁动。   但天元中舆瓶的状态看起来并不好,她手中瓶子还在不断颤抖,看的出来,为了一次性吸收这么多天魔,她本体的承受极限也在受到挑战。   好在天元中舆瓶毕竟是通天灵宝,万年的历练,这般能力还是能够承受的,渐渐的,那瓶子越来越停止抖动,阿元缓缓吐出一口气。   而在她身边,烨梁尊者也显出身形。   众人惊愕的看着突然出现的两人。   荀瑾只认识其中一人,惊愕道,“阿元?”   但是话刚刚说完,就感觉到了一丝不妥,阿元已经不是那个和他们一起打招呼的筑基境的修真者了,就像面前被金丹真人称作太姑奶奶的林昭。   招凝上前一步,朝两人一礼,“烨梁尊者,阿元灵尊。”   阿元却只说,“不能在第一重天久留,出了变故。”   招凝没有多言,一感受到第一重天这么多天魔的出现,招凝便察觉到了异常,再加上之前那杀死驒奚记忆的力量,招凝至此都没有察觉到根源。   她目光向周围环视而去,而阿元已经施展法术,天元中舆瓶高高举起,在他头顶三寸之处旋转,光芒晕在瓶身,一些无法抗拒的威压便想四周扩散开。   随着无形波澜的蔓延,第一重天的云妖像是遇见什么极其致命的东西,不断的向后避让,很快,那些还没有破解的云妖记忆,直接崩碎了。   转而,便看见云中躺着不少的人,都是进入到第二阶段的修真者。   这些都是被灵雾森林空间裂隙中暴涨的裂隙融入其中的。   此刻的情况并不好,有不少人已经完全云化了,只能看见一些云汇聚的身体。   可是云中的风一吹,他们的身体就像是云消散开了。   “怎么会?”荀瑾等人惊愕极了,瞧着这样的状况,一瞬间想到了自己,“如果我们没有从云妖记忆中出现,是不是就会变成这样子。”   没有人回答她,但是保持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梁烨尊者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幕,无声的摇了摇头,阿元为垂着头,有着些许的歉疚,好似再说,若是当时她多注意一些,也许就会少一些人的死去。   可是已经到了如今这样的境界,再去想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济于事了。   梁烨尊者叹了一声,袍袖一挥,将所有现身的人都一裹,袖里乾坤之术施展,连带着荀瑾等人也送入其中。   招凝目光还在云中转动着。   梁烨尊者说道,“此地是第一重天,云妖之地,他们没有攻击力,只能通过记忆同化修真者,只要心思坚定,很少会受到影响的,但是一旦破坏记忆,就会遭到记忆的反噬,这一次怕是受到天魔的影响,攻击更加强悍了几分。”   招凝自知是这样的情况,她在云妖记忆中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他能感觉到直至此刻,手掌还有一种无力感。   可是招凝并不在乎这些,她在第一重天的经历,让她心中埋下了很多的不解。   那个道观中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仙子是谁。   驒奚并不是被天谴致死,那究竟是谁杀了它。   它留下的那些字样到底在提示什么。   还有杀死驒奚的人。   “时墟之期恐怕要提前了。”就在这时梁烨尊者忽然说了一句。   招凝骤然看向他,他的神色很不好,并没有多说,施展天宫令打开第一重天的屏障,进入九州之中。   招凝也知道这里并不是说话的地方,便跟着梁烨尊者离开的第一重天。   从第一重天离开,招凝就感觉到整个九州的天地灵气有些不对劲,隐隐有些狂躁,再抬头,便感觉到,原本蔚蓝的天空似虚似实,好像已经维持不住表象了。   昆虚灵雾森林高处,所有的元婴上人都在上方站着,神识在各处收寻着,而在灵雾森林的边缘,似乎也有一些听到消息的修真者在周围打探到。   “听说第二阶段的大比出了事情。”   “似乎整个大比中的人都失踪了。”   “这不是正常的吗?这大比本就是为了寻找空间裂隙的出口,说不定从其他地方出来的。”   “不是,听说有些宗门和家族中的魂灯都灭了。而且数量不少。”   “……”   这些窃窃私语的声音听在高阶修真者耳中很是清晰。   梁烨尊者的到来向下隐匿去了身形,只有昆虚的元婴修士们察觉到了。   洪杰等人惊喜靠近,紧张到,“尊者,我们昆虚的那些天骄弟子。”   梁烨尊者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袍袖再一挥,将袖里乾坤中的所有人都送了出来,并且散落在灵雾森林的各个角落中。   洪杰刚刚缓了一口气,旁边便有元婴修士说道,“不对,我们宗门的天骄数量不对啊。”   因为他这一声,其余人神识扫过灵雾森林将所有人都辨认了,果然还有不少人不见了。   “这。”洪杰惊愕又有不详的预感,众人的目光都落在的梁烨尊者身上。   梁烨尊者却只是摇摇头,这样的动作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却也是懂了,不见了那便是再也不见了。   许多元婴修士的脸色大变,这些消失的人中不少都是天骄弟子,这样的损失,是一个宗门和一个家族实在没有办法承受的,也无法回去交代。   可是,元神尊者在此,他们没有办法质问,只能勉强维持着恭敬的姿态。   就在这时梁烨尊者忽然交代,“九重天有变,昆虚大比不要在拖延了。”   只是这一个交代,却是把所有人的神色连带着整个人都没有办法在冷静。   “尊者,难道是天魔攻陷九重天了?”   “尊者,不会吧,时墟是数百万年的屏障,那些天魔怎么可能进入呢。”   可是梁烨尊者没有回答他们的那些话,只说,一切都要提前,让他们做好准备。   他说着转头看招凝,示意招凝随他去天宫。   不过此时,招凝的目光在灵雾森林中扫过,灵雾森林的雾气已经完全收拢,整个森林陷入一片死寂之中,似乎因为之前的雾气,那些在森林中生活的妖兽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可是招凝的关注点并不在此,她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这样的灵雾森林好似有什么炽热的力量在飘荡着。   到底是什么东西能有这般的能力,将第一重天和空间裂隙联系在一起。   “招凝。”梁烨尊者唤了一声。   招凝缓过神,微微一礼,便听他喊道,“随我回天宫。”   招凝应声,三人消失在灵雾森林上空。   带三人一走,这些元婴修士便再也忍不住了,都聚集到洪杰身边。   “洪宗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只是考量各个家族、宗门的弟子或新晋长老的实力吗,怎么会到这么地步。”   “是啊,洪宗主,为了得到天宫认可,我们宗门的真传几乎倾巢而出,如今,我却连他们的影子都没有看到,这,这让我们宗门日后该如何是好。”   “……”   更多的质问在洪杰耳边响起,可是洪杰只是仰头看着天空,他在似虚似实的天空中看不到天宫的影子,可是他总觉到光芒之下有一道阴影,就像是笼罩在整个九州的阴影。   “也许,我们都谈不上以后了。”   洪杰忽然呢喃出声。   “洪宗主,你这究竟是什么意思?”有人听到了洪杰的话,嘴角颤抖着质问。   其实已经到了元婴境界,许多人在几千年的阅历之中也或多或少的知晓了一些。   可是,如今浩劫临头,他们仍旧选择了第一反应,便是逃避。   洪杰摇了摇头,“无须再多言了,我们还是按照天宫的要求,清点昆虚上品金丹以上的修真者吧。”   说着,他率先落在地上,似是去寻自己宗门的弟子。   其余的元婴修士互相看了一眼,有些话不必多说,便也跟着飞了下去。   招凝同梁烨尊者回到了天宫。   而天宫之中却在发生争吵。   “必定是她搞的鬼,若不是她,怎么还会有人能与九洲联系呢,就是她跟九洲通风报信,让九州的尊者破坏时墟规则,导致了第一重天降临在灵雾森林中。”   招凝听见声音,是嫣然的。   踏入天宫,除了推衍天数的经無尊者,所有元神尊者都在。   此时说话的是嫣然,而嫣然指控的是听岚。   听岚却是挺直了脊背,一字一句的说着,“我听岚绝不会做背叛天宫、背叛招凝上人的事情,如若你们不信,大可搜魂,我听岚绝对不会反抗的。”   “你……”嫣然惊愕地指着听岚,对听岚的态度吃惊极了,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判断错误了,可是却还坚持着,“你……你……我不信你,你是九洲的人,你们传承了几百万年,有的是诡计多端的秘法,说不定能伪装搜魂的结果呢。”   听岚没有看她,只是上前一步对诸位元神尊者说道,“尊者在上,听岚自进入九州之后就没有和那边有所联系,更何况我也已经用天道起誓,会与九州共存亡。这次的变故,我也没有想到,不过,就听岚看,说不定和朱州那次有联系。”   听岚所说,便是当年有人能够在朱州与九洲的人沟通,造成了昆虚魔乱以及朱州险些发生的天灾。   嫣然不信,“你这是在转移视线!”   “够了。”嫣然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是寒俞。   寒俞此刻坐在高位上,胳膊肘倚着凭几,半撑着头,对下方的争执很是不耐烦,“吵吵吵,又有什么用,吵出来了结果又如何,能改变现在迫在眉睫的事情吗?”   这一句话让天宫中陷入寂静。   鸿德尊者叹了一声,他抬眼看向门口,说道,“你们回来了。”   招凝微微一礼,梁烨尊者回到了自己的高位上。   嫣然小跑到招凝身边,似是要再将自己对听岚的指控说一遍,听岚也看着招凝,神色很是坚定。   招凝只微微抬手,止住了两人的话。   她走到天宫中央,说道,“诸位尊者,第一重天已经出现了元婴境天魔。”   天魔,并非是魔影,天魔的出现,意味着这个九重天已经陷入混乱之中,而时墟的已经薄弱了。   几名尊者同时直背,虽然这样的结果已经在他们预料之中,可是从当事人的嘴里说出来却又是一份紧张。   梁烨尊者这时说道,“本尊进入第一重天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第一重天的屏障已经隐隐有些不稳了,如果再不对九重天清剿,怕是等不到时墟之期,九重天就要被攻破了。”   浩初尊者皱着眉,“这件事倒是好说,按照往年的规矩,所有的元婴和上品金丹都入九重天,倒是可以挡住一阵子,我等入归墟台,将那些元神境界的天魔拦在外面便好。只是,如果我们都围剿天魔去,该谁去护送‘种子’前往九洲。”   鸿德尊者看了一眼招凝,转而对诸位尊者说道,“这条‘通道’是唯一的机会,现在虽然有变故,但是九洲还没有察觉到‘通道’。但如果此次不成功,就彻底暴露了,就算九州能保全,那边怕是会惊动天尊级别的人物,到时候,恪渊……”   招凝垂眸,“时墟通道之事,既然已经开启,就已经回不了头了,我会前往时墟感应天道所在,寻找师叔。”   “招凝小友说的是。”鸿德尊者叹了一声,“老夫倒是觉得,趁着现在时墟还没有完全混乱,我们提前将他们送入时墟,寒俞、梁烨,你们和经無三人护送他们去找恪渊。”   寒俞和梁烨对视一眼,寒俞没有说话,梁烨却有所顾忌,“九州只留下你们四人当真可以撑住天魔的入侵吗?若是在碰上时墟之雨,到时候,归墟台都有可能崩溃。”   招凝对时墟没有概念,但也能感知到梁烨口中所说的危机。   她抬眸看向天宫尊者。   鸿德尊者正要说什么,就在这时忽然脸色一变,猛然站起来,而同一时间,所有的尊者都是同样的表情和动作。   “怎么会……”梁烨尊者颤抖着。   而鸿德尊者已经消失在了原地,其余尊者紧跟着消失。   这是招凝第一次见这么多尊者同时这般强烈的情绪波动,连嫣然也惊呆了,她在掩月尊者离开之前叫住了自己的母亲。   “娘,出了什么事情。”   掩月尊者声音颤抖,话语令所有人呆若木鸡。   “经無尊者……没了……” 第310章   此去西极魔荒万万里, 好在有掩月尊者的携带,招凝等人瞬乎就到了经無尊者的闭关之地。   此处在西极魔荒东部山脉中,通过阵法开辟出一片仙灵之地, 没有魔气困扰, 也没有魔影游荡,比之九州其他地界更似修行圣地, 若非掩月尊者引路, 是不可能察觉此地的。   山峰高耸入云,一级一级台阶如登天之梯, 直至最高处,山巅内嵌洞府, 藤蔓盘绕,封锁入口。   金滢和相姚本隐在门外护法,见这么多尊者突然莅临, 惊慌现身, 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但却有不好的预感。   “这是出了什么事情?”相姚已经忘记了什么礼节。   鸿德尊者站在前方, 盯着洞府,问道, “你们家师尊多久没有出来了?”   金滢强行按捺住心中惶恐, “家师一旦推衍, 短则几年, 长则百年, 家师虽然在洞府中已经又数十年没有出来了,但这也是正常啊。”   但是还没有待她继续问下去, 就见鸿德尊者皱着眉头,抬手猛地一挥, 洞府外围的屏障便被打开了。   石门轰轰向上提起,但好半响洞府之内都没有回应,相反,山巅盘绕的藤蔓像是敏锐的感知到什么,渐渐枯败失去生机。   是死气。   金滢和相姚一瞬间险些软倒在地上,转而不管不顾地向洞府中冲去。   “师尊!”   众人进入洞府,洞府很是寻常,不过一张石榻,而经無尊者便盘坐在榻上,肃穆掐诀,闭目敛神,仿若沉睡。   有那么一刻,金滢和相姚不愿面对真相,他们缓缓靠近,跪在榻前三尺,仰头低声唤着“师尊”,试图这般唤醒经無尊者。   没有回应,相姚几乎崩溃,金滢强忍着泪水,她抬手去触碰经無尊者,就在这一刻,经無尊者掐算之姿瞬间瘫了,双手耷拉在膝盖上,脑袋也重重垂下,若不是相姚直身托起,经無尊者已经砸在地上。   经無尊者殁了,真的已经过世了。   “师尊!!!”金滢与相姚同时悲恸大喊。   招凝沉默,从未想过元神尊者的死会这般无声无息。   鸿德尊者不忍,侧头避开视线,哀伤地摇了摇头。   九州尊者不过八人,如今经無尊者一去,九州再削一分实力。   谁都不想看到这么不明不白的结果,浩初尊者上前一步,手掌虚按在经無尊者头顶,灵光晕染,经無尊者的肉|身渐渐虚化,隐隐有光点飘散。   恸哭的金滢和相姚强意识到这是在探究经無尊者死因,可是,这会让尊者肉|身羽化的。   “浩初尊者,求求您,让师尊的尸骸保留吧。”   “是啊,浩初尊者,我们在洞府外一直守着,没有天劫亦没有外人进入,师尊之死,只可能是被天机反噬,求求您,让师尊遗骸完整吧。”   浩初尊者的动作迟疑了片刻。   稀疏的灵光飘散,洞府中寂静无声,招凝循着灵光看去,见灵光落在岩顶,隐隐约约绘制出线条,线条交错着,诡异又神秘,却又像是在传递什么信息。   其余尊者显然也注意到了。   鸿德尊者微微阖目,提醒了一声“浩初”。   浩初尊者便不再迟疑,灵光包裹,经無尊者的肉|身彻底虚化,灵光如飞羽飘飞,并向上汇聚。   “师尊……不……师尊……”   金滢与相姚额头重重磕在地上,伏地痛哭。   经無尊者的肉|身渐渐消散,招凝眼前仿若划过与经無尊者相识的画面,他是幽都之上与诸尊者并立护持招凝的前辈,是西源镇偶遇笑着点拨的慈祥又顽皮的老人家……怎么会就这般悄无声息地死去呢。   岩顶上的线条越来越明显,并最终形成一副诡谲的星宿图,星宿的光芒洒在洞府中央,一个影子渐渐成型。   “诸位安好。”影子笑盈盈地招呼了一声。   “师尊,师尊,是你吗?”金滢和相姚瞧见那影子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狼狈的爬到亮光的附近,但是却还是扑了空。   其实他们心底比谁都清楚,经無尊者已经坐化了,此时此刻,他们看到的不过是一道生前残留的神识。   经無尊者仿佛是能看见他们一般,抬手虚在他们头上拂过,是对徒儿们的安抚,转而才对着正前方的鸿德尊者微微一礼。   “想来这一遭大衍推算,本尊是没有渡过了,时墟之期将至,本尊却缺席了,实在愧对诸位道友。”   众人没有说话,安安静静的听着经無尊者的遗言。   “此番时墟之期,乃是大劫,诸位心中都有数,我等已经历经数百年的时间,寻求破解之道,却只寻得一条退路。吾不甘,遂衍算大衍四十九,逆行天机,终得一丝线索。只叹没有办法亲手将这一丝线索交到诸位道友手中。”   他抬头看了一眼岩顶诡谲的星宿线条,这大概就是他拼着天机反噬留下的关键。   他目光垂下,划过所有人,直至落在招凝身上。   “若是到了最后时刻,天将暗,地将灭,恳请尔孤注一掷,保九州一线生机。”   他深深落下一礼。   招凝心中仿若有钟声叩响,但此时此刻,只能沉默着向经無尊者的残识回礼以应。   最后的最后,他微微一笑,像是释怀与解脱。   “老夫活了数万年,经历了数次时墟之期,能活到这里已经是够了,接下来的路就交给你们走了。”   经無尊者最后一缕残识消散。   “经無……”浩初尊者呢喃一声。   其余尊者仿若有一瞬间的感同身受,到了这番境界被限制在九州这样的环境中,即使没有等到元神第一劫,也会在无尽的岁月间蹉跎。   嫣然似是被这样的气氛影响了,她心中戚戚,往招凝身边靠近了些,她抱着招凝的手臂,讷讷的喊了一声“招凝”。   招凝垂眸,硬生生压下心头的翻腾。   鸿德尊者摇摇头,叹了一声,转而转身背对着经無尊者飘散的魂光,他抬手,却见洞府中闪烁的灵光像是得到了什么呼应,很快便扭动着脱离岩壁,向鸿德尊者而来,渐渐的在灵光包裹之中,那些线条形成了一道实质的图画,像是星宿之图案,又像是阵法的图纹。   “师尊,万古!”   金滢和相姚同时哽咽呵着。   对于他们来说,身为元神尊者的师尊有无尽的寿元和强悍的实力,自己死了,师尊也不会轻易死去,这样的变故来的太快,以致于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鸿德尊者叹了一声,“荀松呢?”   金滢抹去眼泪,“大师兄前一阵子出去了,至今未归。”   鸿德尊者只道,“且去叫你们大师兄回来吧,让他为你们主持经無的身后之事。”   “是。”金滢重重的朝鸿德尊者扣了一下,应下了鸿德尊者的话。   鸿德尊者领着诸位尊者离开,招凝等人在出去前,只能朝尊者最后一礼,便随之而去。   回到天宫之上,天宫中气氛便变得低沉极了。   梁烨尊者到现在都没有办法想通,“他的大衍之数来自于天机宫,最擅长卜算大事,即便是窥视到了天机,也不会被天道惩处,怎么会突然之间就死去了。”   冷霜泷也是不能理解,“瞧着经無尊者的状态,他似乎早就知道这一算凶多吉少。”   招凝抬眸,看向鸿德尊者,鸿德尊者正低头注视着从经無尊者洞府中得到的画卷。   “鸿德尊者,您可是看出着画卷中的秘密。”   鸿德尊者却是皱着眉,“我感觉到了不属于九州的力量。”   这么一瞬间,所有人也紧跟着骇然,难怪鸿德尊者在金滢和相姚面前没有多说什么,难道这经無尊者并不是因为大衍之数而死,而是死在了九洲的手中吗?   听岚也看了一眼,瞧着那大衍之数的画卷,几番犹豫,却是上前一步说道,“鸿德尊者,可否将画卷交给小女一观。”   涉及到九洲的事情,天宫众人对此也不是很是熟悉,既然听岚有此一说,便是心中有所疑问。   鸿德尊者并没有犹豫,伸手微微一抬,手中的画卷就飘到了听岚的手中。   听岚观察的仔细,招凝离得近些,也能感知到其中浩渺的力量,但这力量非常的古怪,令人捉摸不透。   听岚似是发现了其中的关键,忽然跪下身来,对鸿德尊者说道。“诸位尊者在上,这是睟州的冥月星轮图。”   “睟州?”嫣然被这两个词刺激到了,几步走到了听岚面前,瞪着听岚,“这和你的家族是不是有关系?”   听岚却在此刻保持了沉默,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但是在场的尊者也不是轻易就会给听岚定罪的,便问听岚这冥月星轮图有什么诡异之处。   听岚解释道,“冥月星轮图,乃是大世界运行规律,是天尊窥天所记录的图案,后来被我家族先祖抄录,是一种可以扭转天道局势的方法。”   最后几个关键词,让鸿德尊者不由得直起身,寒俞更是站了起来,“你是说,现在时墟的混乱,是和这张图有关系?是九洲那边的人,将时墟之期提前了?”   寒俞保持着最后的理智,并没有将听岚的家族直接作为罪魁祸首。   但听岚自己心中却格外的怀疑,她不由的贴近地面。   这一时刻,整个大殿之中都陷入了死寂之中。   好一会儿,只听到嫣然惊恐的声音,她看着听岚,声音颤抖着,“我就说你不是什么好东西,九洲就是想要彻底毁去九州!”   嫣然猛地扑向听岚,并没有动用法力,不过是用最本能的打斗方式,手掌扼在听岚的脖颈间她不住的摇晃着,试图让听岚这样感受到痛苦,听岚并没有反抗。   直到最后,还是招凝按住了嫣然,将嫣然拽开,“现在并不是质问的时候。”   在座的尊者自然也明白这些道理,掩月尊者叹了一声,挥袖将自己的女儿带会了身边。   听岚掩着脖颈,适才没有阻止嫣然的攻击,这一刻不住咳嗽着,不断喘息。   招凝站在大殿中心问诸位尊者。   “诸位尊者,招凝至今有一事不明。为何……九洲如此对待九州。”   招凝上前一步,“以我的认知,九州与九洲曾经同为禹余九重天的一份子,即使出现浩劫,天塌了,天魔入侵,不得已设立下九州封魔大阵,也不至于要将九洲一遍一遍清洗,又或者一轮一轮窃取九州气运。九州天道已经被九洲操控,元神尊者最多不过九人,这般残存的大陆,还随时面临大清洗,为何九洲还是不愿意放过九州。”   这样的质问是平静的,可是听在众人的耳朵里又像是声嘶力竭的。   寒俞不过是新晋的元神尊者,对待这一切还不甚清楚,他心里也有这样的疑问,随着招凝的质问,他的目光也定格在了几位尊者的身上。   几位尊者却是沉默着,他们也不知道确切的答案。   但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鸿德尊者身上,他是整个九州资历最老的元神尊者。   鸿德尊者叹了一声,“老夫其实也不清楚,但我却知道,在近古之前,九洲对九州的态度一直是放任不管的,不知道为何到了近古以来,却是频繁试图干预九州。”   鸿德尊者心中也有很多的不解,直至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听岚身上,他的声音还是和善的,“孩子,你知道吗?”   招凝转而看向听岚,听岚抬头,并没有惶恐和心虚,她的心情仿佛和所有人一样感同身受着。   她也是摇摇头。   “我被扔进坠仙域之前,也不过活了十几年,生活在家族内宅之中,没有办法听到那么多隐秘。”   听岚顿了顿,转而似是想起什么,便推测道,“但是,我听说,时墟是扩散的,会不会是近古以来,时墟的扩散已经波及到了九洲,导致他们想要借助九州控制时墟扩散的速度。”   “荒谬!”但是听岚的话刚一说完,寒俞便拍案而起,“就算是这样,九州已经为了禹余九重天变得不堪一击,他们还想要榨干九州的最后一丝价值吗?”   这样的话仿佛是所有人心中的刺。   招凝抿了抿嘴,她蹲身在听岚的身边,听岚些许犹豫,转头看招凝,对招凝坦诚道,“这只是我的猜测,也许是我想多了。”   招凝却问,“那你知道对于远古的禹余九重天,九洲对它来说又是何意义吗?”   “这我知道,九州乃中洲,在禹余九重天未陷入浩劫之前是整片大陆最繁荣之地,听古籍中所说,中洲曾经修真者不绝如缕,神人圣者遍地,天人更是宗门镇守,是整个禹余九重天的核心,可能正是因为当时中洲的威势,导致了浩劫降临时,九州变成大劫最核心之地。”   听岚说着说着忽然勾起一段记忆,那是她从家族古书中一眼扫过的说法。   “有一说法,说九州乃禹余道祖的道场,是禹余九重天天道诞生之地,是大世界气运之根源。”   这一句让所有人都心中泛起疑惑。   烨梁尊者气恼着,“要我说,这九洲的人怕是已经走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他们哪里是想要阻止时墟的扩散,他们就是想要窃取九洲的气运,来填补他禹余九重天边缘地带的气运残缺。”   这样的说法也不是不无可能。   可是现在知晓这么多并没有作用。   “时墟当年就是为了弥补禹余九重天地膜空洞而存在的,如今一看,怕是时墟也成了隐患了。”   鸿德尊者对听岚的话认可了几分。   这么一来,像是在说,这一场大清洗似乎已经是注定的了。   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好,嫣然看着众人的神色,仿佛又想起当年亲身经历的一切。   她颤抖着,拉着掩月尊者的胳膊,“娘亲,不会的,怎么会大清洗呢,我们不是已经找到了通道,我们可以趁这个百年的时间,尽可能的把所有人都送到九洲去,这样九州还能保存啊。”   掩月尊者没有多说话,只是拍了拍嫣然的手。   大抵是因为有这样的一条路,天宫中的人并没有感知到最极致的绝望。   浩初尊者道,“嫣然说的对,只要九州还有种子,哪怕这一次大清洗在所难免,下一轮九州的后人也能够和种子们里应外合,最后打破这该死的禁锢。”   招凝看着众人,一时间陷入迷茫之中,“这一场大清洗真的就是注定了吗?”   哪怕他们前往了九洲,大清洗来临,九州生灵寂灭,新生生灵在万载孕育中重新成长,过去的人都不在,新的九州还是当初的九州吗。   招凝沉默了,她突然觉得前往九洲,就像是当初昆虚魔乱时,什么也不懂的被师叔安排和其余人离开昆虚一样,这样的逃离当真是他们想要的吗?   这一次招凝难得天真,她问,“就没有什么阻止大清洗的办法了吗?”   所有人都沉默着,她又看向听岚,听岚也是摇摇头。   招凝又问,“这冥月星轮图呢,它既然能加快时墟之期,就不能推迟时墟之期吗?”   听岚似是被招凝的话问住了,只是呆呆的看向招凝,但这时候,烨梁尊者却说道,“即使能推迟时墟之期又有什么用呢,该来的终究会来的。”   “只要不经历大清洗,我们这一辈能完成的事情,又何必让下一轮回的九州子孙承担这样的重任。”招凝一字一句的说着。   天宫中再次陷入沉默,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想法,可是当真能做到吗?   却听听岚说道,“我没有亲眼见过冥月星轮图,但如果星轮倒转,也许时墟之期便会推迟,但绝对不可能推迟到下一次的时墟之期。”   众人目光对视着,但很快黯淡了下来,这只是一个可能,但真正的关键并不在时墟之期的提前与推迟,而在于如何解决时墟的事情,如何让九州封魔大阵不再是九洲的限制,而这件事他们一点都没有线索。   就在众人消沉的时刻,还是鸿德尊者站了起来。   “既然没有线索,那便一点一点的去找,我们的‘种子’并不是平白送过去避难的。”   到底是这样坚定的话语,让所有人心中渐渐稳了下来,只听鸿德尊者说道,“无论这一次时墟之期,我们到底能不能抵抗住,种子必须要送去,不管是为了当下还是为了下一轮九州。”   鸿德尊者目光再次落在诸位尊者身上,“既然如此,之前我等商议的安排便就这样,再通知各大修真界,三年之内,种子必须要选定,否则便没有时间在时墟之期到来之前送去了。”   “是!”所有尊者都同时起身,朝鸿德尊者一礼。   嫣然见这般安排,面上却带着惶恐,她看向掩月尊者,伸手拉了拉掩月尊者的衣袖,颤抖的喊了一声“娘”。   所有人都知道嫣然再害怕什么,以嫣然的身份与天资,此行必是种子之中的人,可是她娘亲却不再此行护送之中,这意味着她与娘亲会分割两地,甚至可能因此阴阳两隔。   而掩月尊者却是低头笑了笑,朝她摇了摇头。   其余人都只是当作没有看见这样的插曲,他们心中也是不忍的,可是九州大局当前,所有人明白,这样的安排已经是最优的安排了。   尊者们已经消失在天宫中,招凝却没有第一时间离开,她往天宫侧门去,站在云台上,抬头注视着天宫顶上。   听岚一直跟在招凝身边,也随着招凝的目光抬头看着。   听岚呢喃着,“若是没有金乌的太阳本源,也许九州自被封禁的那天起,就一直都处在大清洗之中吧。”   招凝没有说话,她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看着那光芒在天宫顶部普照着整个九州。   “不是的。”就在这时,掩月尊者带着嫣然走了出来,嫣然眸中还微垂着泪光,掩月尊者对她们说,“金乌并不是从一开始就在天宫之上的,正如鸿德尊者所说,近古以来,九州封魔大阵才有了诡异的变化,近古之前,九州是有阳光的,哪怕是被九州封魔大阵隔绝着,光,是会无视一切封禁,还维持着本来的日出日落。所以才会有九州日出日落自古以来不变的常识。”   “但是近古之后,九州封魔大阵突然起了变化,阳光逐渐微弱,光芒已经不足以点亮九州,于是先人便抓了金乌,让金乌成为九州的太阳。”   她抬眼看向天宫顶部,隐隐能看见其中游走的影子。   招凝明白金乌的恨,也理解金乌的逃离,可是招凝没有办法,作为九州的一份子,她也没有资格同情或者改变金乌的处境。   可是招凝又想起了金乌一次次的靠近,转而想到他心心念念的舞蛇人。   招凝沉默着,那日在九州遇见逐日的姜涛,想起姜涛所说,那日驒奚死的时候,灵光冲天,“太阳”似乎就在附近。   这是巧合吗?   招凝猛然想起一重天驒奚影子留下的字眼,“金……”   莫不是指的是金乌。   这一刻招凝心中好似崩了一刻弦,眉头陡然蹙起。   “小心……魔……金……”   招凝一怔。   掩月尊者好似感受到招凝情绪中的波动,便问道,“你察觉到了什么?”   招凝下意识地问道,“既然金乌是近古之时,被大能抓上天宫顶上的,它有可能逃离天宫吗?”   “有。”却不想她回答的肯定,“预言之中,有人舞蛇,与日相合,可断日锁,是为舞蛇人。”   招凝知道她说的就是姜涛,招凝看向掩月尊者,但掩月尊者似乎知道招凝在担心什么,笑着说道,“但你放心,预言出现之时,便已经下了重重的禁制,舞蛇人与金乌注定生生世世不可见面。乃怕意外禁制被毁,舞蛇人与金乌相遇,必须舞蛇人心甘情愿放出金乌,就像是天命口封,若是得不到真心,赤忱相待,金锁是没有办法斩断的。”   她看向招凝,“这一代的舞蛇人心性是极好的,他懂得九州的苦,他是站在九州这一边的。”   有的时候招凝并不懂尊者的坚定和信任,可是招凝却知道,天宫若是不想让预言中的人出现,姜涛自出生就不会至今还存在这世间,今生死了一个姜涛,下一世便会出现另一个姜涛,生生世世绵绵不绝,天宫不可能做赶尽杀绝之事,于是,让每一代的舞蛇人感念九州之危,让他长久行走于世间,懂得世人之苦,反而是最妥善的方式。   “只有这一种办法吗?”招凝忽而问道,她并不是质疑元神尊者,而是这一段时间经历的事情,让招凝草木皆兵,仿佛还陷入在大凶之兆中。   掩月尊者奇怪的转眸看向她,招凝微微一礼身,没有隐瞒,将天阳仙宗之事、驒奚之事与姜涛巧遇之事都告知掩月尊者。   末了,便有几分不安的说道,“我不知道金乌与驒奚之死有没有关系,但驒奚之死必是有隐情的,加之姜涛所言,招凝便想问,金乌有没有办法暂时神魂超脱,离开天宫之顶?”   掩月尊者默然片刻,盯着招凝,眉头也渐渐皱起,转而看向嫣然,嫣然只是迷茫的摇摇头。   招凝知道掩月尊者是在想嫣然求证,在嫣然经历的大衍幻境之中,是不是出现过类似的情况,显然嫣然的答案是否定的。   掩月尊者是谨慎之人,而且在九州这样的关键时刻,既然有问题,并不会轻易糊弄过去。   她缓缓转身,看向高空之中的金乌,下一刻,掩月尊者飞天而起,与金乌平齐。   金乌似乎感受到了掩月尊者的气势威压,它在光芒之中游动的动作越来越急,越来越暴躁。   掩月尊者抬手,掌心灵光晕开,光芒之中,金乌第一次全貌呈现。   金乌被困锁在一道庞大的光球之中,这光球的大小与天宫不相上下,而在天宫的每一道通天立柱之中,都会有一道巨大的锁链从中盘绕而起,将光球束缚。   金乌便在光球中不断的游动,那里就是它的囚牢。   因为掩月尊者的动作,她们能听见金乌的声音,它嘶吼着,每一声啼鸣都会引起周遭空气的灼烧。   “你们想要做什么,将本座困在此地十万余年,现在还想要羞辱本座吗?!”   金乌愤怒的看向掩月尊者,转而又看向云台,发现了招凝身影,它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招凝,它的目光带着一丝讽意。   “原来是你。”   “好啊,说什么九州数万年难得一见的功德加身之人,本座看不过如此。”   它对招凝愤愤而言,“我金乌有什么错,我不过是拥有一丝太阳本源,便要被你们束缚在这里,失去十万余年的自由。你呢,你功德加身,对世间存善,可对本座存善?你不过是虚伪的功德之人,你是窃天之人,你迟早会有报应的。”   听岚拦在了招凝前方,“你休要挑拨,功德与否,是天道承认,你不认可,又能如何。”   却不想招凝手搭在她肩膀上,听岚微微一惊,听岚顺着她手中力道让开。   招凝却说,“我自认不是纯善之人,既然功德加身,所行之事若违背天命,那便天谴我认、劫难我受……”   “你……”   “我只问你,驒奚死于一重天,腹中育有胎珠,胎珠或其子现在在哪里?”   金乌游走着,它哈哈大笑,“原来你是在找这个,怎么,那驒奚是你什么人,瞧着你紧张模样,想来是重要之人,哈哈哈,喜事喜事。”   见它这般嘴欠,掩月尊者皱眉,手中的法决一动,金乌吃痛哀鸣,身上的飞羽像是火焰星星点点的洒下。   掩月尊者叹道,“金乌,你被束缚了十万余年,至今仍旧野性不服。”   “服?我为何服你们这些修真者?你们就该被九州封魔大阵一遍一遍的清洗,一遍一遍散去所有生机!!!啊!!!”   它话说着,掩月尊者已经不想再听,法印流转成爪,似乎从他身体中抽出某种力量。   直至最后,一颗奇异的光珠从金乌身上取出。   “还给本座!”   金乌大惊嘶吼,但掩月尊者不再多言,反手一挥,天宫中盘绕的锁链更加缠绕了几层,九十九层禁制像流光转过。   金乌重新被束缚回光牢中,它的声音越来越小,“你们早晚会被大清洗的!!!你们永远也逃不掉的!!!”   直待所有的声音都被隐去,掩月尊者缓缓落了下来。   她掌心悬停着那颗光珠。   嫣然看着,惊道,“地识魔珠?”   “不像是寻常地识魔珠。”掩月尊者瞧着招凝疑惑,便解释道,“地识魔珠是天魔某种力量的结晶,可能是天魔一族的秘法,也可能是天魔的某段记忆,我们能知晓一些九洲的事情,很多都是从地识魔珠中得知的,只可惜,这些记忆只有时墟中的窥视,也有可能,地识魔珠是时墟力量凝结出来的。”   招凝想起在第一重天杀死天魔时,获得的一枚魔珠,那应该也是地识魔珠,只不过残存的是弑杀之力。   “想来是金乌在这十余万年中,趁着九重天混乱,天宫尊者皆在九重天诛魔之时,瞧瞧窃取积攒的力量。不过,这里面似乎有其他神兽气息,有可能是将你所说的胎珠炼化其中所至。”   掩月尊者将光珠递给招凝,“倒是我们疏于监管了,令騊駼之子遭此一劫。”   招凝沉默,她低头注视着这颗地识魔珠,确如掩月尊者所说。   难道驒奚腹中古怪育有的胎珠,在其出生之时,正巧被金乌盯上,而后吞噬了吗?   贺捷蛰伏数百年,狡诈至极,与那胎珠到底有没有关系,会不会再起祸端?   这些问题,因为涉及金乌,而生生被切断。   对于金乌的处境,招凝心中是复杂的,她知道金乌是无辜的,为了九州必须将它被束缚在这里,而如今明知道有关键在它身上,却没有办法深入,不可能为隐患而拷问金乌、甚至搜魂,一旦金乌出事,九州生灵也会跟着失去光。   招凝垂眸,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只能紧紧攥着那颗地识魔珠。   “既然掩月尊者已经加固金乌禁锢,驒奚胎珠也极有可能炼化入地识魔珠中,便也算是告一段落,招凝还有事情,先行走了。”   听岚等人知晓招凝情绪不高,便没在多言,只是目送她离开。   招凝回到了昆虚,大抵灵雾森林变故,昆虚大比一时终止,尚夏等人被送到了清霄宗的青霄峰医治。   招凝便去看了一眼,在大殿门口,听见荀瑾和尚夏交谈声。   “……但是当真的是凶险,我也不知道怎么就陷入了幻境之中。”   “……对啊,幸亏有尊者,元神尊者是我等此生都无法达到的境界。”   尚夏在一旁笑着,“荀宗主不用多说,您有这般弟子,日后这九州怎么也会有您的一席之地的,说不定天宫亦有。”   “哎,话不能这么说。”   就在这时,她见有人走进大殿,止住话音。   尚夏抬眼一看,转而喜道,“太姑奶奶,您回来了。”   荀瑾瞧着模样变化的招凝,一时间微张着嘴惊愕又惊艳。   倒是她的徒弟反应过来,许临泽朝招凝微微行了一礼,“原来是清霄宗的沈上人,在幻境之中,是我等唐突了。”   “我亦冲动了。”   她微微颔首,目光转过大殿中人,洪杰并不在此地,此地都是从灵雾森林救回来的宗门弟子,大抵是因为荀瑾等人与尚夏共同经历,又不是昆虚之人,无处可去,便都送到了清霄宗。   目光转过,最后落在一人身上。   那人身受重伤,身上沾满了血迹,神光浑浊,气息奄奄,很是不妙。   但此人瞧着面生,招凝便问此人是谁。   尚夏凑前两步,自己心中也有疑惑,小声说道道,“太姑奶奶,洪宗主说,这是辉焰阁的主人,荀松上人。”   荀松上人?经無尊者的大弟子?   难怪不在经無尊者闭关之处,怎么会受了这么重的伤。   “他为何在这里?”   尚夏也是不解,“洪宗主说,是从灵雾森林中救下的,至于为何在灵雾森林,就不知晓了。” 第311章   招凝上前一步, 看着这昏睡的荀松。   清霄宗的医修走了过来,在招凝身旁微微礼身。   这个医修是清霄宗百年资历的金丹真人,所修行的古道便是医修一道, 对各种修士受伤的状况都能够手到擒来, 但是这不代表他面对元婴境界也能同样轻松。   他朝招凝欠身说道,“沈长老, 这荀松上人的神光屏障太过厉害, 老朽无能为力,只能处理他基础的外伤。”   “无妨。”招凝走到荀松身边, 伸手虚按在荀松的身上,灵光从掌心迸发, 太虚六道灵源秘传运转,光华涌入荀松的体内,那股子狂躁真气的确让招凝险些都触不及防, 好在招凝并没有受到反噬, 按照医修交代的治疗方法为他治疗。   好一会儿,荀松隐隐约约要醒了过来, 眉头紧紧皱着,眼皮抽动着, 下一刻, 他突然睁开眼, 大喊了一声, “师尊!”   紧接着, 他身上爆发的那股气力一瞬间将周遭的人都冲撞了出去。   尚夏也不由的退出了两步,许临泽等人拦在荀瑾身边, 招凝还站在原地,听着门外传来弟子的哼唧声, 怕是波及到外面了。   招凝向尚夏递去一道眼神,尚夏会意礼身,带着荀瑾等人都出去。   “荀松上人。”招凝开口提醒。   荀松茫然的情绪渐渐收拢,向四周环视一眼,目光这才挪移到招凝的身上,他盯着招凝,好半响才反应过来。   “沈招凝?”   招凝应了一声,“是我,你现在在清霄宗。”   话音刚刚落下,就见他猛地扑了过来,招凝避开,他伤势未痊愈,吃力半撑在榻上,问招凝,“我师尊呢,我师尊是不是出事了。”   招凝沉默着,但这样的回应似乎给了荀松上人答案,荀松惊愕的呆滞在原地,盯着招凝问道,“是谁,是谁,是谁害了我师尊。”   “九州四海,元神尊者只有八位,每一位的关系都融洽,还能有谁对经無尊者下手?”   这样平静的回答一瞬间将荀松精神崩溃,他抱着脑袋,压抑着声音绝望喊着。   “为什么,为什么,师尊,我……我应该守在西极魔荒的,我不应该到这里来的,为什么啊。”   招凝听他自己提起此行,便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师尊卜算,昆虚有变,让我此行去查看一番,却不想陷入了危机之中,险些让我在其中不能自拔。”   招凝皱着眉,她能理解这样的理由,可是能让元婴上人都险些身死的陷阱究竟是什么。   “是谁陷害的你?”   但此刻荀松精神恍惚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是看到一阵光,很刺目的光,接下来,我便什么都不清楚了。”   招凝默然,某一时刻,她又想起了金乌,可是这当真跟金乌有关系吗,他的回答太过含糊了。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灵气波动,有人赶了过来。   冲进来的洪杰和纪岫。   纪岫瞧见招凝这才缓了一口气,“招凝,原来是你在这,刚才弟子来报,说是这边大殿突然爆发一股力量,伤了一些弟子。”   他的目光落在荀松身上,显然已经猜出到底是谁造成的。   荀松撑起身,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摇晃着向洪杰和纪岫拱手,“对不住了,二位,是我刚刚醒来,心神不定,误伤了贵宗弟子。”   洪杰回了一礼,“既然是误会,荀松上人不用太在意,这些弟子所受不过是皮肉伤罢了。”   他能敏锐感觉到荀松的状态有些不对,他看了一眼招凝又看了荀松,“荀松上人,这是?”   荀松不想在多说,只是转身朝招凝拱了拱手,“沈上人,我想即刻回师尊闭关之地,即使不能见师尊最后一面,师尊的后事也该由我去操持。”   招凝退了半步,让开身位,“鸿德尊者也是这么交代的,荀松上人请。”   此时此刻,过于去探究荀松上人为什么在昆虚,显得过于不近人情了。   荀松向洪杰和纪岫微微一礼,很快便破碎虚空消失在大殿中。   大殿中没有其他人,看见这样的状况,他们两人心中都有疑惑,便走到招凝身边询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招凝说道,“天宫殁了一位尊者。”   这一语平平淡淡,招凝说完便往宗门外面走去,留下洪杰和纪岫对视一眼,心中皆是大骇,大步追到招凝身后。   洪杰本就为大比之事生了变故心中有疑,“招凝上人,莫不是九州大劫当真要到了?”   招凝没有回应,可是没有回应便已经是默认的答案。   洪杰没有在多问,只问,“我们要做什么。”   招凝只说,“按照天宫的要求来。”   招凝一步踏出,离开了原地,回到云霄峰第二从峰中,洞府里,招凝半倚在榻上,手中是从金乌手中夺来的地识魔珠。   她已经探究此物很久,若说在一重天得到的东西,能够轻易的感知到其中的力量,可是这地识魔珠却很是含糊,就像掩月尊者所说,其中混杂着许多的力量。   招凝甚至没有办法第一时间将这其中的力量剥离,更不用说其中的神兽气息。   她无法辨认这是不是驒奚胎珠的力量,可是招凝盯着此物,眼里一遍一遍的掠过贺捷的狡诈、芷月的失神、还有驒奚的警告。   到了某一个时刻,招凝手中的力道忽然一重,那地识魔珠生生被捏碎了。   其中蕴含着的力量在洞府中四处乱窜,有魔气,有恶意,有煞气,更有那神兽气息,混杂在一起。   招凝抬手一挥,在洞府中更加一层禁制,不让这些混杂的力量钻出洞府。   而后直起身,掐了一记法决,法决之中力量弑杀,将所有的力量尽数绞杀。   既然是有疑虑之物,哪怕这里面藏有什么宝贝,招凝也不屑于取得,直接毁了才是最妥善的做法。   这里面的力量非常的浓厚,招凝硬生生在洞府中炼化了数十日才将这些力量完全敛没。   多日之后,招凝离开洞府,清霄宗很是热闹,之前没有完成的昆虚大比,总要有个结果,再加上天宫的催促,几乎所有昆虚的宗门大能都聚焦在此,共同商议后续到底该如何做。   招凝离开了宗门,又去了一趟阳州,她进入了阳神境。   甫一进入阳神境,招凝便感觉到一种欣欣向荣之感,招凝并没有降入尘世中,只是高悬在太极阴阳鱼前,她已经感觉不到叶枫的气息了,一代天骄,他死后,他的血肉、他体内的灵气都反哺到阳神境,倒是当真成了阳神境新生之根基。   青木在招凝一出现就得到了感知,不过他并没有打扰招凝,而是现身出现在招凝身后。   招凝问道,“叶枫体内的地魔呢?”   青木恭敬说道,“叶枫死了,地魔也随之被轮回融解,一切尘归尘,土归土。”   招凝沉默着,盯着太极阴阳鱼许久,对青木说道,“时墟之期将至,九州浩劫降临,你知道吗?”   青木神色不变,对招凝微微一礼,“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浩劫虽临,但不一定就是大清洗,生机尚存。”   招凝盯着他,他平静的态度,让招凝一时不知他是保持着旁观还是对九州的信任。   招凝问他,“你知道时墟吗?”   “我在阳神境已经很多万年了,有些记忆已经不清楚了,不过时墟……”青木眉头微微皱起,“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招凝盯着他,是要让他说的更清楚一些。   青木显然是明白的,他抬手做了请势。   九层试炼青木塔下,树荫之内,一方木桌,两只圆墩凳子,招凝和青木坐在对手,青木为招凝斟了一杯茶。   青木说道,“时墟,说的直白是时间混乱之地,想来招凝仙子也是清楚的。利用时墟来填补禹余九重天的空洞,目的其实是想将这空洞分散到每一处时空碎片中,过去也好,将来也罢,只要将这样的危机分散,由那些碎片承担,空洞就不会过分影响到九州。但是九重天毕竟已经产生了空洞,域外天魔以及某些域外世界的力量还是能进入其中,至于在时空混乱之中被散落到那个时空节点中就不得而知的。”   “但,毋庸置疑的是,总会有一些域外天魔或者其他,运气极好的,正好碰上的就是九州当下的时空节点,进入到九州。”   招凝微微抿了一口茶水,虽然对青木的说法并不是很理解,但大致也听明白了一些,无非是将空洞的危害转嫁到其他的时空去。   而这时空当然也包括本身的时空。   就像是大衍五十,都是天道衍算的结果,其中便包括了此生。   “每到时墟之期的时候,据说是时墟混乱最稳定的时候,甚至在时墟之中会出现一道空洞,这个空洞会避开所有的时间节点。因此是域外天魔最容易进入九州的时候。”   招凝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时墟天路也就是九重天的存在就是为了防止这些散落的域外天魔,但是当时墟之期的时候,域外天魔太过,九重天也没有办法抵挡住,那就只能依靠九州本身的力量了,但九州的力量不足以支撑时,时墟天路便成了天魔进攻之路,天魔径直向九州冲来,九州生灵涂炭,万物皆魔化,这个时候,就是大清洗开启的时候。   即使招凝能够认可这样的做法,她仍旧还是保持着原来的疑问。   “为什么其他八大洲要这么做。”   青木摇摇头,没有给招凝答案,只是给招凝续了一杯茶,而后叹息的说着,“我虽是通天灵宝,但早已毁坏,更是不能知晓八大洲的图谋。”   但青木看着招凝,他对招凝说道,“不过有一言还想提醒仙子,禹余九重天之外还有其他的天。”   招凝看着青木,她想起仙人曾经含糊提到的上清天。   但青木并不知晓招凝在想什么,他又补了一句,“世间有言,大千世界,世界之中开辟三千小世界,而这大千世界便称作天。此处阳神境可以称作为禹余九重天下一新生的小世界,只是初具雏形罢了。真正的小世界,有自己的运转法则,有自己的轮回往世,他们的衍化已经完全脱离了天,但因为从天诞生,故而相连相生。”   招凝知晓秘境、知晓异界,却对小世界并不清楚。   青木笑道,“九州被封闭了数百万年了,天道……总之,现在的九州已经没有办法承担起天的职责,自然没有了与小世界的联系。只有这些类似秘境的小空间存在,但几乎都是着数百万年间元神尊者开辟的空间。”   此时此刻,招凝忽而想起在海角坊遇到的异人,那里有一道口子,传闻连同着异界,会有一些奇异的石头从其中吐出来,而招凝曾经的刹月剑晋升灵宝便是从此获得的洗石,不知是不是连接的小世界。   青木像是怀念一般,神色有几分飘忽,“大千世界,蔚为壮观,曾经的禹余九重天何等的厉害,是万千世界臣服之地,不知如今外界究竟是怎么样了。”   他的目光转移到招凝身上,“招凝仙子,马上就要化神了,还请仙子渡劫那日,不要忘记当年的承诺,且携老朽一程。”   招凝看着他,青木只笑着,“招凝仙子无须担心,到时仙子可以将青木炼化成法宝,法宝相随,彼岸金桥是不会排斥的。”   招凝低眸,饮去手中快要冷去的茶水,心里却在想,当真会有那一日吗?   但招凝从来不是轻诺之人,哪怕她知道现在有一条通路前往九洲,终归一天还是会回到九州的。   她只是朝青木微微颔首。   青木笑着,又殷勤的为招凝添上茶水。   随意说了一段时间,招凝问道青木,“你可认识此人?”   她抬手一指,贺捷的虚影在灵光中展现,青木摇摇头,“此人是谁,青木从未见过。”   既然青木这般说,招凝心中顿了顿,没有再多言,只问,是否见过金乌,青木亦说没有。   招凝垂眸,那便是说,叶枫与贺捷、金乌当真都没有关系了。   既然如此,招凝便没有在阳神境停留。   招凝回到了九州,炽阳修真界争夺九州大比的名额更加的激烈,相比于昆虚的试炼,炽阳修真界当真是血肉里滚出来的结果。   炽阳最后大比的那一天,招凝在人群中围观了一场,所有人都发挥出最大的力量,甚至拼死搏斗。   胜出者是一个很年轻的金丹境界修真者,名叫叶语,是叶家人,所有人对他的身份指指点点,但是叶语却带着傲气站在原地,任凭别人的说辞,只那份气势好像再说,尔等说得再多又有何用,最终胜出者还是我。   只能说,叶家在炎州修真界经营数千年,即使受到了贺捷这样的混乱,仍然在其底蕴之中大而不死。   炽阳修真界的大比主持者是项鸿轩,他神色冷淡,并没有因为这年轻人的身份而否定他的能力,亲自将炽阳令交到他手中。   年轻人拿着炽阳令微微昂起头,那是野心和骄傲的表现。   项鸿轩对他说道,“炽阳这百年的经历,随着千寿大典都已经结束,我不管你是以什么心思出现在这里,既然你获胜了,这炽阳令便交到你手中。”   年轻人笑道,“项宗主多虑了,我是叶家人,却也不是迂腐之人。就像当年的昆虚清霄宗,他们能从昆虚魔乱的阴影中走出来,重整旗鼓,我们叶家也能收拾残局,重新站起来。过去的叶家被贪欲迷离了眼,我却知道,最大的贪欲从来不是这小小的炽阳,而是……大道!”   项鸿轩瞧着年轻人的话,一时间竟有些愣神,转而眼里冒出一丝欣赏。   只是面上面无表情,“不错,不愧是能在心魔欲中走出来的,这心性足够代表我炽阳参加九州大比了。”   大抵是项鸿轩的认可,下面杂七杂八的声音小了下去,甚至有一些激扬的鼓舞声传来。   “九州大比!炽阳为首!”   “傲视九州!炽阳第一!”   招凝从人群中默默退去,这样的热血与激情比之争斗更让人心中安定。   不过招凝退出的时间,似是被项鸿轩注意到了。   招凝已经飞至高空,项鸿轩却出现在招凝面前。   招凝抬眼看他,眼神问他是有何事。   项鸿轩一时间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待招凝收回目光,要绕开他离去时。   项鸿轩忽然说道,“这二十年我去了数趟九幽。”   招凝没有回应,只是继续自己的路。   “我在九幽找到了三生石,看到了我的前世,其中有你的参与。”   招凝顿下脚步。   “当年在天宫中,那些片段并没有错,的确是你杀了我,但是,你也死了。”   招凝转眸看他。   “你看到了什么?”   “天空崩碎,大阵叠起,你的身体随着天宫一起散做灵光。”   但这些并不是项鸿轩此行的重点,他上前一步问招凝,“那大阵是什么?”   招凝看着他,显然项鸿轩并不知晓九州封魔大阵的事情,只是她的思绪还停留在“随天宫一起散做灵光”,有那么一刻,招凝想,寂灵之府与天宫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她按下心中思绪,只对项鸿轩道,“这些答案,你该问天宫。”   三年后,九州大比已经接近尾声,高空中的云台浮动着,天宫立于正东方,云台周遭环绕着祥云,云中是静静看着此次大比的九州四海元婴修士。   不论是人族还是妖修,元婴境界都聚集在此,还有数十上品金丹也在一片祥云上静候。   这是最后一轮比试。   考验的是心性,而参与此次的最后二十余人,无论什么样的境界都参与其中,他们所经历的与九州商会元婴试炼那一次类似,经历一场大清洗,所行所选都成了在场所有人的考量。   然而直至最后能站出来的却只有七人。   有几个招凝是熟悉的,其中包括了尚夏、南渡、石磊,还有那日在炽阳大比看见的叶语。   “怎么一个筑基境界的都没有。”有声音在旁边响起,是孟从意。   孟从意坐在寒俞身边,头带着帷帽,也不知道几年的时间,寒俞是怎么与孟从意说明白的,两人现在看起来当真像是新婚夫妇。   玄风大抵在他们心中已经成为过往了,包括那个尚且稚嫩的玄鸟雏儿。   “还是阅历浅薄了些,在这样的试炼中,没有办法坚持到最后啊。” 寒俞评价着。   待所有人恍惚地睁开眼,看着周遭,有的人重复着当年元婴上人的经历,但却没有那般崩溃,毕竟能力有限,少有人能活上千年时间体验那种孤寂。   浩初尊者说道,“大比已定,七位胜出,不错,已经超出我们所料了,其余诸位都是我九州的佼佼者,天宫便赐尔等一番机缘,务必日后为九州做出一番贡献。”   他挥袖,七位之外的其他人都已经送走。   云台之中一时间陷入安静,几名上品金丹真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不容易从刚才的经历中缓过来,此时才稍稍有所意识,他们抬头看着诸位尊者和上人的打量,心中惶恐又紧张。   尚夏下意识看了一眼招凝,想要从太姑奶奶的反应中得到一丝安抚,但招凝只是闭目,似乎对此番结果并不在意。   静默片刻,终究还是有人忍不住,上前一步问道,“弟子是汴州剑皇宗段锦,敢为前辈,适才我们经历的幻境是真是假。”   听此一问,鸿德尊者笑了,却反问道,“段锦小友以为是真是假。”   段锦犹疑,恭敬答复,“当年晚辈成就上品金丹,得天宫召见,烨梁尊者曾说,九州之运日后掌握在我等手中,是九州之守护者。晚辈当时便问,吾等该如何护卫九州。如今再经此次试炼,晚辈以为所经历的为‘真’,莫不是就是为了护卫九州在此大劫中安然”   适才的试炼其实让在座的元婴修士也一同观摩,曾经被烨梁尊者掩盖的记忆重新鲜活,当时之绝望与悲恸再次叩动心弦,他们此刻的情绪甚至比段锦还要激动,一同看向高台上的元神尊者们。   那些目光共同汇聚成一句话,“九州浩劫当真吗?”   “哈哈哈哈。”烨梁尊者却笑着,“不愧是上品金丹,心性着实不错,这般考验还能冷静询问,是我九州欲寻的‘种子’。”   他微微倾身向前,“若本尊告诉你,此话是真,此幻境亦是真,尔等当如何。”   段锦等人还没有回应,在场的元婴却是哗然。   “尊者,可莫要惊吓我等,那幻境中的寂灭力量当真是世间存在的吗?”   “此力量一出,九州生灵皆亡,一切归于死寂,吾等还能侥幸存活吗?”   “……”   很多的问题都是从元婴上人口中问出,此刻,他们所表现出的激动已经完全不是心境所能克制的了。   此行九州大比的元婴修士邀请的都是九州商会参与试炼后,被元神尊者认可的人,一共七十一位元婴,其中包括招凝、项鸿轩、纪岫等人。   这七十一位元婴并不是九州四海所有的元婴修士,但除去那些坐镇宗门、不可轻易离宗的宗主、长老们,几乎都已经聚集在此。   再加上经九州大比聚集的上品金丹真人和云台上选出的种子,整个九州的核心力量几乎都聚集在此。   尚夏上前一步,他问道,“若是九州当真到大劫之时,我等若是能为阻止大劫而贡献绵薄之力,晚辈义不容辞。”   “我亦是。”石磊上前一步说道。   紧接着,其余五人也跟着后面附和,这使得台上一些元婴修士的质问便硬生生的压了下去。   能晋升上元婴境界的,并不一定结成过上品金丹,更不一定是古道修士,于是,某种程度上比这些上品金丹真人都浮躁些。   “好,很好。”烨梁尊者笑道,他起身,站到天宫阶石前方,环视在场所有人,他道,“三千年了,而今的上品金丹真人和元婴上人比上一次多了一倍,好啊,好啊!”   “既然诸位都想要知道答案。那本尊就告诉诸位,九州大劫确至,唯有尔等有一战之力,还请诸位为九州一战!”   直至此刻,在场的众人并没有第一时间应声,还有人问着,“尊者在上,晚辈只想问,此劫是何劫?”   烨梁尊者笑道,只说了二字,“魔劫。”   “莫不是西极魔荒或者昆虚魔乱之事再现?”   “那只是魔种,诸位要面临的是真正的天魔,从金丹境直到元神境界,它们会像潮水一般涌入九州。”   所有人脸上都从最开始的惊愕变成惧意,所有人对当年昆虚魔乱之事心有余悸,仅仅是一颗小小魔种就造就了这般危害,那真正的天魔降临呢?   在座元婴修士或者金丹修士就算不为宗门、家族,仅为自己考虑,也清楚的明白,这一场必上不可。   有人问道,“尊者在上,此事关乎九州存亡,应该让整个九州修士备战,以卫九州。”   “除去上品金丹和元婴修士,其余人无须知道此事。”烨梁尊者说道,“吾等不会让天魔进入九州范围,诸位围剿天魔的地方也不在九州,届时吾等会带领诸位前往九重天。九重天上,残留的远古威压重重,越往上一重,威压越重,除非上品金丹以上,无人能承受,触及便会爆体而亡。”   众人眼眸一缩,没有想到会是这般限制,所有人心中戚戚,朝上首一礼。   鸿德尊者挥袖,“好了,今日此事已经说开,诸位当知,恐慌有时远比天魔更容易乱人心境,诸位当守口如瓶。”   他的目光划过所有人,如有实质,那力量让所有人都臣服,共同应声。   “那么诸位且回去准备吧。”烨梁尊者道,“百日之后,天宫会接尔等前往九重天。”   众人皆离去,唯有云台七人,还有招凝在此地。   “项宗主。”就在项鸿轩欲走之时,烨梁尊者喊住了他。   烨梁尊者笑着,“诸位且随吾等一起入天宫吧。”   云台散去,天宫大殿之中,七个金丹真人心中略有犹疑,彼此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烨梁尊者说道,“诸位想必也能猜到,吾等将几位留下,还有其余的话要嘱咐。”   项鸿轩便问,“是有额外的天魔围剿任务,让我等去做?”   烨梁尊者摇了摇头,“你们不需要斩杀天魔。”   他眸光沉下,“我们要送你们离开九州。”   这一刻,所有人都抬起头,共同看向台上尊者们,好似在问,离开九州?那九州之外是什么?   烨梁尊者缓缓向椅背靠去,“今日,本尊告诉尔等的是,九州数百万年的秘密……九州不过是一片封禁之地。”   此话一出,但古怪的是,台下的“种子”对此并没有发出哗然声响,虽说神色极其努力的克制着。   “诸位都是我九州天骄,气运超然,想来数百年的磨砺中,或多或少也听闻过一些远古的传说。”   他的目光看向众人,似乎在鼓励他们说出自己的经历,但大多数人都讳莫如深。   尚夏此刻站了出来,“晚辈曾收集九州残卷,机缘巧合获得了万片,拼合之中得了半块古时地图,但仅仅只这半块地图,晚辈却看见了九州,以及其余三大洲。”   连项鸿轩的目光都不由落在尚夏身上。   尚夏问,“晚辈当时觉得奇异,今日知晓原因,便想问尊者,是想让晚辈们去寻找破禁的方法吗?”   “哈哈哈哈。”烨梁尊者听到他的话大笑,其余的尊者也不由的勾起唇角,“数百万年的封禁,若是能破解,自是再好不过的,可是数百万年啊,那是存在数百万年的阵法……”   烨梁尊者的声音渐渐颤抖起来,后话便消失了。   浩初尊者继续着,“存在数百万年的阵法,吾等也不妄图尔等此去便能得到破解之法,只望诸位能在九州之外藏匿,建起九州基地,为后人破禁打下基础。诸位可懂?”   尚夏等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拱手认可,“吾等为九州在所不辞。”   可他们刚刚做出承诺,却被烨梁尊者打断,“你们无须用天道起誓,更不必觉此事轻松,本尊只告诉你们,九州之外并非善地,尔等以为如今九州衰落是因为谁,尔等以为去了九洲便能像在九州一般随意吗?都是荒诞,你们是提着脑袋偷渡九洲的!”   所有人惊愕抬头,烨梁尊者的目光十分的尖锐,以致于众人心中惶惶。   见他神色中藏着一丝忧惧又茫然的情绪,便听他说,“万年了,九洲投射在九州的阴影无处不在……”   招凝听他说起西极魔荒,说天机宫并不是因为知晓九州是遗弃之地而疯魔的,而是被九洲控制的叛徒种下魔种所害。   听他又说坠仙域,说九洲将罪大恶极之辈全部扔入九州,试图祸害九州之本。   听他再次说起昆虚魔乱……   招凝起身,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天宫,不想再去听这些过去。   她站在云台上,眺望九州,云雾模糊了视野,但是却掩不了九州的繁荣与兴盛,更遮挡不了那无形上升的运。   “招凝上人,您不进去吗”   听岚走到了招凝身后,她本来就在天宫之上,只是没有在大殿中,适才也只是在殿外安静的听着。   “不了,那些过往我都知晓。”   听岚垂眸,跨出半步,与招凝平齐站在栏前,“我却是第一次听闻,我从来没有想过九洲自近古以来这般干扰九州,也是第一次站在中洲的角度去了解这些故事,当真是……残酷至极。”   招凝默然。   听岚放空着呢喃自语,“我所在的睟州是类似承玄修真界的雪原地带,但她比承玄修真界更多几分空灵与静谧,那里有很多隐世洞天及仙府,我一直以为,此处人人向往大道,世间纷争与睟州无关,如今想来……冥月星轮图……”   招凝转眸看她,“若是没有深入,谁都不会清楚,表象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你无须自咎。”   当你自咎的那一刻,你便不是站在中州的角度了。招凝控制不了她的心绪,更无法左右她的立场,有些话说出口就显得敏感了。   招凝转而看向悠悠云海,自出关以来,经历了诸多事情之后,很多时刻,招凝已经不知道该要去信任谁了。   她伸手,云雾中飘起一缕缭绕在招凝掌心,像是龙灵游走。   听岚缓了缓,她面前勾出一丝笑意,对招凝说道,“上人无须忧虑,到了九洲,听岚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发现你们,拼死也会护住九州的‘种子’。”   招凝屈指一弹,掌中缭绕的云烟散去。   听岚道,“只有九洲完整,才能真正称为禹余九重天,不是吗?”   招凝看她,这样的话曾经在蓬莱仙岛祁裕尊者口中说过,而今再次听到,招凝忽然明白了,九洲对于九州的态度大概分成两类,一是妄图抹去九州的,另一是试图重现禹余九重天的。   而后者,大抵可以成为盟友。   直至此刻,招凝才向听岚微微颔首。 第312章   百日时间, 九州先后有不少元婴大能和上品金丹真人开启闭关,对于他们的家族或宗门或亲朋来说,闭关稀松平常, 少有人将此联系。   百日之后, 九州元婴修士和上品金丹真人消失的无声无息,没有人知道他们什么时候离开了自己的闭关之地。   而天宫却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九州大比时挑选出的元婴修士和上品金丹真人三五成群登上天宫。   “这百日, 我调阅了我宗所有古籍,当真看到一些古怪, 说每隔五千年,都会有不少九州大能消失, 且消失后更有一部分魂灯百年便会熄灭。”   天宫门口,走在招凝前方的两个元婴修士正面色凝重的交谈着。   另一人听他这么一说,亦是交换自己所得, “我家族师祖闭死关之前曾在岩壁上留下了一些信息, 几千年了,一直不曾明了, 可如今忽然发现,这些信息指的就是天魔入侵。”   “我凭此观想师祖遗信, 看到的全是惨状与拼杀, 怎的会如此。”   “……”   像这样类似的交谈很是普遍, 招凝只缓步而行, 心平静如镜。   “招凝。”这时, 有人从后唤她,转身便见石越泽和纪岫等人。   “石上人怎得也来了?”招凝问着, 九州大比石越泽并没有现身。   “极寒宗的千醉一梦饮多了,错过了九州大比。”石越泽笑得无忧, “自从极剑宗交给嵇宗管理后,我快成醉剑仙了,当真是误事了。与其让慕姹来,还是让本座亲自上吧。”   九州大比是慕姹以上品金丹身份参加,而石越泽显然在这百年逐渐摸索出时墟之期的秘密,于是,这样的“代替”,他看似不在意,其实是为徒儿的义无反顾。   招凝没有多言,只是微微颔首。   纪岫的状态与石越泽类似,坦然且洒脱,倒是尚夏颇有几分紧张。   他自昆虚变故归来就没有同招凝有过额外的交谈,虽知此行,太姑奶奶亦是同行,但心中依旧没底。   “太姑奶奶……”尚夏上前一步,靠近低声,“我们是不会再回来……”   招凝微微抬手,拦下他的问话,尚夏微愣,又顺着招凝目光看去,见是荀松上人落在近前。   四人同荀松礼身招呼,荀松回礼,状态看起来比那日青霄峰大殿好上很多。   纪岫关心问道,“荀松道友怎的也上天宫了?这经無尊者后事……”   “师尊后事已妥善。”荀松平静道,“辉焰阁交给金滢师妹和相姚师弟全权负责。这千年、万年,师尊入九重天守护九州,如今师尊故去,我身为他大弟子,该义不容辞继承师尊职责,虽是力薄,但愿全力以赴。”   此话一出,众人余下的话都收了回去,只再行一揖礼,以示敬意。   荀松颔首,绕过他们径直往大殿去。   招凝看着他背影,宽大法衣下身形消瘦,步履疾而稳,比之周围人更显几分急迫。   “经無尊者有此佳徒,应是九泉亦含笑。”   “慕姹有你这恩师,日后必定也是一方大能。”纪岫调笑。   两人从荀松出现的插曲中抽离,说说笑笑,插科打诨,招凝沉默,没有参与,只同他们一齐进入大殿之中。   天宫正首高台,九方宝座,如今只有七方有主,鸿德尊者并未坐于当中首位,而是首位左起第一位,其余诸位尊者以晋升元神的长短依次落座。   寒俞左起第四位,为尊者最后一位,只是同他一起坐在宝座上的,还有头戴帷帽的孟从意。   此番优待和看重,以致于所有进入天宫的元婴和上品金丹修士都不由注目,惊讶她不过金丹修为,又惧于寒俞元神尊者威压而挪开目光。   孟从意是寒俞的要求。   当时,天宫私下商议,六位尊者中有大半都不认可寒俞的做法,但是寒俞却说,他与孟从意已经定下生死相依的契约,同生共死,他不可能放弃孟从意,任由孟从意在九州。   彼时有两位尊者沉默,算是接受这样的解释。   但浩初尊者却问,“时墟之险,寒俞尊者不曾经历,不说她能不能承受时墟威压,本尊只问你,若是她有事,难道你就要放弃护持‘种子’吗?”   “浩初尊者休要过虑,护持小意与护持‘种子’不存在冲突。”   “哦,那你的意思,她也是九州‘种子’,她有资格吗?!”   此话一出,两人针尖麦芒,剑拔弩张,险些将天宫穹顶掀开。   最后,还是鸿德尊者出言,让孟从意亲自来说,本想让孟从意自知其难,自行退去。   却不想,孟从意掀开帷幔,朝众尊者微微一礼,天宫中的“火药味”瞬间散了。   孟从意也确实按照鸿德尊者意思而来,她说的明白,并不想干扰九州的决定,即使留在九州也无怨无悔,她会保护好自己,绝对不会因此而拖累寒俞。   寒俞心中又气又心疼,正要再据理力争,天宫尊者却在这时让步了。   不知是受天神媚的体质影响,还是察觉出孟从意这鬼魅的体质。   有此体质,说不定当真是一助力,便没有“资格”一争了。   “算了。”浩初尊者坐回宝座,正要应了寒俞要求,却不想有人出言打断,“怎么能算!”是嫣然不相让。   大抵是天神媚的影响对同性影响较小,又或者是在嫣然心中她看重的远远超出了天神媚的影响。   “带一个孟从意是带,为何就不能让我娘亲亦同我一起!”嫣然挺直站着,这一瞬间,她好像对抗着整个天宫。   然而,其余的尊者还没有说话,嫣然就被掩月尊者甩了一巴掌,这大抵是嫣然第一次被掩月尊者这般对待,甚至是当真众人的面。   她不敢置信,盯着娘亲,眼泪成串滚落,适才的气势瞬间垮了。   最后,嫣然哭着离开了天宫。   鸿德尊者叹了一声,“掩月,这又是何必?”   烨梁尊者这时说话,“不如掩月尊者替我去护送吧,正好我在幽冥还有一些牵挂。”   烨梁尊者原本是昆虚之人,后来在金丹历练过程中遭到奸人所害,身死于幽冥,其后,经过秘法,以鬼身存活在幽冥,得到冥妖异术的帮助,鬼身重修以证道,是以对幽冥感激很深,守护幽冥数万年,亦有故友数人。   掩月尊者却摇摇头,“烨梁尊者不必这般,我本该三千年前就死去,是得天宫照料才侥幸化神证道,只是以我的能力何以与诸位相比,此行重大,万般不可错一,嫣然能成为九州种子,本就有部分是诸位偏爱所致,若是妾再往,只是在削弱九重天抵抗之力,于九州不是上上之选。”   烨梁尊者看了一眼侧门云台,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嫣然蹲在云台上啜泣的身影,“可……”   掩月尊者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嫣然该长大了,她应该明白事理了。”   他们说得是现实、考虑的是大局,与情、与爱无关。   回到大殿之上,招凝看见孟从意,没有投注太多的注意,她早知天神媚的“邪性”。   高台之下,向两侧扇开,形成九级环台,诸元婴修士和上品金丹真人以境界、修为纷而落座。   看着比上一次时墟之期,多了三成的上品金丹真人和元婴修士,有那么一瞬间,诸位尊者心中想的是,或许这一次的时墟之期不会太难渡了。   不过谁都知道,时墟之难并不是口中认为的罢了,到那时,这些人是否还能完全幸存下来,都是个未知数。   鸿德尊者道,“今日诸位聚集在此,是吾九州最核心之力,为的是护卫九州,保九州安宁。”   “此行前往九重天,元婴上人七十五位,上品金丹真人四十九位,诸位道号都已刻在天宫匾下,此行一路,艰险重重,劫难未定,连吾等也不知道是否能够顺利从九重天回来,但只要能阻九州大劫,吾等死亦可。”   他目光扫过所有修士,肃穆却有通透,“我知诸位此行心中还有困惑,甚至觉得九州大劫何须由尔等承担。天宫从不是以情怀挟持诸位上人、真人……”   他抬手,指尖一点灵光,隔空点在大殿中央,却见半空呈现出九州地图,地图上又详细标注出各大修真界秘境所在,大小秘境有上万之数。   此刻,这些秘境以不同印记标记出所属宗族,而随着灵光一绕,各宗族印记尽数消失。   这一刻,几乎所有元婴和金丹修士都直起身,面色大变,这些秘境代表着宗族资源,这般抹去印记,是要收回九州资源吗?   但能坐在此地的元婴和金丹修士哪一个不是经过重重磨练和心性考验的,并没有质问或者怒视,只是等待上首尊者的解释。   “诸位应该知道,九州秘境代表着诸位身后宗门、家族或者势力的未来,绝大多数的秘境都掌握在大宗门手中,便是因为,九州秘境每五千年一次重新分配,而分配的依据便是……时墟之期!”   鸿德尊者抬手一挥,地图散去。   招凝垂眸,两百余年前,秦恪渊在红树小院教招凝棋局,说起昆虚修真界有重山三千七百万座,有大型灵脉三百,中型灵脉五千,大小已知秘境近百处,四大宗门分以上七成,其余分予八百中小宗门及散修盟。   招凝当时问“此种划分是以实力来论?”却得到秦恪渊含糊否定,只告诉她一句,“棋子虽各为其道,但以整体论成败,此为规则。”   如今再思及,所谓棋子便是九州各修真界、各宗族、各大能,而整体便是九州,所谓规则……   招凝闭目,是在九重天用鲜血、用命换来的。   台下众人在喧哗之后,逐渐恢复平静。   众人心中明白,他们修行百年千年所依赖的宗族资源,是上一轮时墟之期,先辈们用命争来的,而此刻,该是他们去用命,为后辈们去争下一轮的秘境了。   左环台中部有一位元婴修士站起来,不知来自何宗,只看他一身剑意,多半出自汴州修真界。   他恭敬向上礼身,“晚辈愿听从天宫安排,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有一人起身,便有更多人起身听命,直至最后,所有人齐声,“谨凭天宫法令,但请安排。”   见众人这般激|昂姿态,诸位尊者互相对视一眼,彼此点了点头。   鸿德尊者向掩月尊者示意,掩月尊者应了一声,转而站出高台,抬手一挥,却见一道道灵光向众人飞去。   众人展手接下,却是一瓶瓶的丹药。   招凝手中拿到一瓶丹药,瓶塞微微打开,丹香扑鼻,是用来抵御魔气的极品丹药。   “诸位已经是金丹、元婴境界,更有是结成上品金丹、成就天道紫婴的,对于寻常魔气并不惧怕,但是天魔并非寻常,其狡诈与祸患难以琢磨,此丹药为金阳凝心丹,可以护各位在天魔大战中不受魔气所扰,但这样的护持也仅仅只是一小部分,若是当真不想在魔气中魔化,还要凭借诸位自己的心性。”   “多谢尊者为我等考虑。”   招凝知晓这丹药是极品丹药,想来是从当年昊阳那取得的丹方,从三千年起就在静待此刻。   诸位尊者目光扫过所有人,直至最后落在一旁站着的十几人身上。   除去通过九州大比挑选出来的七人,还有招凝、项鸿轩、石越泽、湛雪旋、嫣然、听岚以及孟从意都算在内。   鸿德尊者抬眼向外茫茫云海看去,金乌的光华此刻意外的明媚,云海好似勾勒着金线,“且这样吧。”   他站起身,其余元神尊者跟着起身。   只听一声似叹似喃之音,“到时间了。”   鸿德尊者臂上拂尘挥过,却见天宫之顶虚化,抬眼看到的是重重云层。   几位尊者站在中央,其余的元婴修士和金丹真人环绕他们而站,并随着他们抬头而注视着天穹。   下一刻,却见鸿德尊者抬手,只见他手中出现一只令牌,随着他周身的力量聚集在令牌之上,尊者们也施展法术,所有的力量都聚集在令牌上方,随着令牌上的光华闪过,只见一道灵光光柱冲天而去,下一刻,高空中的云像是受到了什么干扰,环绕着灵光柱一圈一圈地向上叠加,直至出现一条通路,他们看到了一处空洞,空洞的另一头却是又一种云雾缭绕的境地。   许多修真者都被震撼的说不出话来,有人呢喃自语,这就是传说中的时墟天路,打开的就是第一重天吗?   他们还没有得到答案,那通道打开的一瞬间,突然从中吹来一阵强烈的风,风中裹着血腥和恶意,一瞬间四周都血红一片。   其余修真者再次一惊,是魔。   果不其然,下一刻,有一只巨大的手从裂口处扒着边缘探了进来,那只手庞大不已,却又骨瘦如柴,通体漆黑,像是一团混杂的乌云。   “放肆。”   鸿德尊者冷哼了一声,手中的法决一转,令牌也跟着转了一个方向,下一刻令牌中的灵光便向那爪子冲去。   便见裂口处划过两道血光,只听冥冥之中似有一声尖嚎,转而那爪子便碎了。   而紧接着,那碎裂的爪子像是碎块一样向下方坠落。   那碎块像是雨,不少人盯着,看着碎块上缠绕的恶意和魔气,有一瞬间,有人反应过来,立马施展法术,将那些碎块碾为粉碎。   随着粉末的飘散,还有人掐了一记驱魔术,才将那碎块上残留的力量完全抹去。   众人心中暗自捏了一把汗,就在这时,却听鸿德尊者认可的赞赏了一声。   “不错,诸位没有进入九重天,便已经知晓将魔气完全去除,这份机敏着实难得。”   在场诸位因为这一句赞赏而松了一口气,朝尊者礼了一礼。   只是尊者们的神色看起来并没有太好。   招凝抬眸看那裂口,此处打开的是第一重天,第一重天的魔在昆虚大比之时,由天元中舆瓶带头已经将第一重天散落的天魔清剿了一部分了,如今不过是几年的时间,却不想又来了天魔。   而且,招凝目中看着那涌动的云层,明显能感觉到还有天魔藏匿在其中。   想来这时墟越来越不太平了。   几人对视一眼,手中的法决一转,天空裂口的法印旋转,下一刻,数道光华打在众人身上,紧接着一股吸力似要将他们传送到其他地方去。   招凝明白这是前往第一重天。   待其余人都被传送进第一重天,几位尊者看向他们,“尔等只需随本尊一起,不要被九重天所影响。”   “是。”   应声刚落,便见袖里乾坤,将他们都带入了第一重天。   重新归于第一重天中,此时云层浮动,意外的安静与静谧。   尚夏等人看了看周围,“人呢,其余的人去了哪里。”   鸿德尊者似是回应他的询问,只是微微像虚空中一点,波澜向四周扩散,招凝瞧见那些层层叠叠的云已经出现了变化。   却见登入此处的人已经陷入云妖记忆中,他们盘腿在云上,而云妖便缭绕着他们转动。   直至某一时刻,第一人战胜了记忆,从其中走了出来,紧接着第二、第三……甚至更多。   他们恍惚的看见天宫注视,有一瞬间羞愧难当。   而尊者们面无表情,只是等待着所有人都出来,尊者正要根据刚才所历经的事情安排此重天驻守。   却在此时,云中隐隐有躁动,丝丝缕缕的魔气混杂在其中,其密集程度,令人一时间难以找到天魔本体,反而心中有些恐惧。   一只天魔从最近的地方探出一个脑袋,他旁边的修真者险些吓了一跳,试探着往后方避让,可在这么多视线的逼视下,他硬着头皮抬手掐了一记法决,便将天魔压制住,修真者这才发现,这天魔并不强大,完全是因为他对天魔心中的惧意,导致这天魔看起来过于强大了。   天宫尊者没有多等待,他们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   于是他们同时施展法决,法术灵光一圈一圈的向外围扩散,整个第一重天都被横扫一遍,招凝耳中仿佛能听到天魔的尖啸声,那是天魔临死之前的哀嚎。   大概是因为并没有太多强悍的天魔,因此这一轮的绞杀非常的顺利,很快,第一重天中就陷入了一片安静,哪怕是云妖也臣服在尊者的威压之上。   鸿德尊者对冷霜泷说道,“此处留下一人镇守,一是最后防守,另一是护住九州,免得九州出现什么意外。”   “是。”冷霜泷应了一声,她从其余的元婴修士和金丹修士之中挑选出几人在幻境中表现尚可,并没有受到天魔干扰的修士,驻守在第一重天。   其余的尊者彼此看了一眼,对这样的安排也是认可,转而互相示意,下一刻,便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压迫感袭来。   招凝抬眸看他们,却见他们同时掐动着神秘古老的法决,隐隐招凝耳边好似听到了古老的语调,像是在召唤什么。   周围人都发现四周的云层是大海之上的海啸,这使得修真者们不得不向中心聚集,同时将手中的灵宝抓住,以做防备。   招凝感知到云中好像有奇异的吼叫声,这声音似是在回应尊者们的低语。   就在这时,招凝感觉到一丝不对劲,心中难安,是天魔在聚集。   她抬手一拉,将其中一个金丹真人拽到一边,就见他的身边忽然出现了一只魔影,但明显能感觉到这些天魔的恐惧。   下一刻,却见更多的魔影从云中滚动而来,成千上百,没有办法统计,但是好在这些魔影顶多就是金丹境界的。   极有可能是误入第一重天的修士受到天魔的干扰,神魂魔化,而形成的这般状态。   如今这般聚集,不像是来攻击他们的,而像是被什么驱赶而来。   果真,下一刻,便见云中有什么东西撕开空间,一步步走来。   所有人都惊呆了,只见四面都有一个巨大的身影,但是却看不清朗那本体到底是什么模样。   它们也是云做的身子,直至,他们的身体与云脱离,或者说云妖臣服在他们脚下,才看出这到底是什么。   “四神兽?”有人呢喃自语。   “对,是朱雀、玄武、青龙与白虎。”有人附和着,“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们没有实质吗?”   这些不过是云妖汇聚而成的。招凝心想。   这可能是远古的气息让这些云妖构成了当年第一重天居住的远古神兽。   这些神兽云踏入一步,那些魔影的嘶叫声更加的可怖,但他们没有办法反击,很快就被四圣兽的云被吞噬了。   没有办法将这些魔影完全消灭,这些四圣兽大抵是第一重天最后的保障。   他们同时停下,在四方定格,像是云雕一般静静的看着尊者们的行动。   就在这时,冷霜泷将她挑选出来的修真者带到一边,朝诸位尊者所有人都行了一礼,她说,“霜泷必带着诸位修真者以守护九重天最后一道关卡。霜泷生则无魔可入九州。”   “死为九州!”她身后其余的修真者同时说道。   其余的修真者看着他们,这一时间好似被感染了,那种感觉是一种托付和最后的希望,有人难得笑着说,“我们不会让你们陷入必死危机的。”   大抵是这样的说法,一瞬间让所有人相视而笑,紧跟着,所有人的目光便的更加坚定,最后彼此行了一道道揖,便不再多言。   尊者将一切安排妥当,同时点头,而后法决一转,光华打入四圣兽的体内,冥冥之中就听一声嘶鸣,四圣兽同时向天,而后向上方喷吐出光华,光华在高空中的云层铺开,似霞光,却更似一片圆光镜。   招凝意识到着就是脱离第一重天的通道,是进入上升第二重天的唯一办法,每一重天都层层封锁着,为了就是让那些遗留进来的天魔在层层阻隔中削减而不会影响到九州。   “诸位,走吧。”   鸿德尊者说道。   说着他上前一步,就进入了第二重天。   其余的修真者跟在他的后面进入到第二重天,身体穿过圆光镜。   招凝落在后手,她朝冷霜泷看了一眼,冷霜泷罕见的朝她露出一次微笑,是安抚。   招凝不再多逗留,向第二重天去,但刚入第二重天的时候,就感觉到一股压力的存在,这压力好似是天劫之威。   视线还没有恢复,就感觉到一阵危机袭来,招凝下意识的瞬身躲闪,但刚刚遁走数丈,后背又袭来一阵寒意。   招凝不得已,反手掐诀,拦在后方。   再一转头,看见的却是一只人面龙身的诡物,但是它全身通透,是它周身肆意的黑色魔气让他的行为像是龙,其实他已经成为枯骨。   而攻向招凝的便是它巨大的尾巴,招凝在这样的攻势下,退后数步,紧接着施展太虚无妄道法,以第一爻之威,在狭小的围攻范围内避开,这才终于躲开了这东西的攻势范围,   而四周,其余的修真者情况有些不妙,有些灵根大道的修为因为这样的攻势而没有办法,他们的灵气属性天生被压制着。   浑身缠绕着雷光,一寸一寸鞭挞着他们的肉身,但同时魔气又一阵阵的向他们脑海中侵入,这使得他们不断的挣扎,痛苦万分。   但有人便能挣脱这些雷光,他们强行爆发出自己的力量,将周身的雷光震开,在这些雷光重新束缚的前一刻,施展灵宝,将这些雷光裹挟在灵宝上,而后大喊一声,击打在这些怪物身上,怪物长嘶了一声,发出了轰天摄地的嘶吼声。   那当真是天道雷劫的声响,让每一个人都没办法承受,某一时刻,甚至感觉心境要在这声响中震碎。   而更远处本没有受到这雷光太大影响的金丹真人,在这雷声响起的刹那,有些人摇摇欲坠,甚至喷出一口鲜血。   “石磊,你没事吧!”嫣然骤然出现在石磊身边,她惊恐地扶住石磊,石磊摇摇头,“这压迫力,没事,只是有些到极限了。”   “嫣然。”掩月尊者唤了一声,对嫣然的关注并不满意,她看了一眼石磊,说道,“此地的雷音是远古之力,是九重天第一道招架极限,如果你连第一道都没有办法承受的话,后面的几重天,你怕是过不了了。”   像石磊这般受伤的并不少,但是石磊的恢复速度,和强行支撑的状态,让众人吃惊。   “我能坚持住,掩月尊者。”石磊说道,“既然我能通过考验,这样的雷音我一定能撑下来的。”   “阿磊。”嫣然有些担心的看着。   石磊摇摇头,拍了拍她手示意无事,转而又看向听岚的方向,听岚对石磊还是关心着的,只是在嫣然的动作中显得更加收敛了。   掩月尊者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那些受到雷音压制的修真者说道,“此地为第二重天,是霹雳之地,乃阴阳交汇之枢机,对天魔有天然的克制,此处天魔的能力会有极大的克制,尔等勉强抗住此地威压的道友,便就此护持第二重天。”   这句话一落下,她的目光横扫而过,大多数都是上品金丹真人,而且很多都是灵根大道入道的真人,就这般,几乎已经退下了几乎一般的金丹真人。   她掐了一道法决,却见每一个人身上都掠过一道雷光,雷光在他们身上缭绕出符纹。   “这是避雷符,能帮助你们借天雷恢复磨炼自己的能力,报尔等一次致命攻击,这第二重天就交给你们。”   有着避雷符,这些金丹真人身上微微轻松了些许。   有人不满着,“尊者在上,我等也可以向石磊真人一样抗住,无须留太多人在此地。”   “是的尊者,况且有尊者在,这招架之力也是能提升,我们应该上前线,以尽可能的减轻后方的压力。”   掩月尊者看了他们一眼,“我等可不是为了护持诸位历练而来,此时时墟之期未至,带到时墟之期时,尔等的性命都抓在你们自己手上。”   他们还想争论什么,可是被掩月尊者抬手阻止了。   转而一挥手,都所有人消失在原地,散落在霹雳重天的各个方位。   “无须多言,前三重天并非关键之地,尽可能安排人前往更高处。”浩初尊者皱着眉,心中有不详的预感,“我总觉的此间霹雳之神的魔化太过诡异了。”   众人相护看了一眼,没有再多说。   出乎意料的是,第二重天往第三重天去,并不需要经过太复杂的阵法,随着几位尊者的力量爆发开,就见上方向下出现了一道长长的藤蔓编织的长梯。   “沿着长梯而上,若是不顺着长梯,就永远不会找到出路。”   有着尊者的提醒,众人没有犹豫,沿着长梯向上攀登,而每一次行走过程中,都能感觉到着长梯仿佛是活着的一般,似乎跟着他们在游走。   直至他们走到了第三重天,入眼处却是一片枯败,地面上铺展着无数的桃枝,这些桃枝盘根错节,有的枯枝伸展着,有的只能倒伏在地面上。   有些借助死灵之气入道的修真者对此便备受压迫。   招凝拾起一只断裂的桃枝,明明没有生机,但是却还是感觉蕴含着强大的驱鬼之力。   对于天魔也天生具有震慑作用。   但这一刻,招凝也察觉到了熟悉,这似乎和寂灵之府中的灵桃树异曲同工,灵桃树经过万载时间的衍化最后形成一株诡异的桃树。   “蟠桃木。”浩初尊者说道,“这里是远古瑶池圣地,只是在数百万年前已经萧条,汝等若是能回九州,倒是可以取一枝作为灵武。”   远古蟠桃木,比其他的天材地宝更是令人眼热,浩初尊者的话刚落下,有些人就迫不及待的想取一只蟠桃木。   可是刚刚试图砍下,就感觉到一股威慑力铺面而来。   他猛地向后一缩,却见一道腕粗的枝条活了过来,生生鞭笞在他们身上。   他惊恐万分,转而看向浩初尊者,浩初尊者却是漠然道,“只是那是万年前还能得到的东西,现在,这些都是最嗜血的杀手。”   他话音落下,那蟠桃木枝就像他们攻击而来。   是被天魔感染后的木枝,刹那间四周猛地暴起数株魔化的蟠桃木,众人不由的往尊者身边靠近,可这些魔化的蟠桃木也会干扰他们的行事。   很快,更多的蟠桃木冲天而起。   浩初尊者说道,“清剿这些魔化蟠桃木,在天魔入侵之时,借此助尔等一臂之力。”   “是。”立刻便有上品金丹真人出列,他们都清楚的知道,前三重天之所以能够安顺,一方面是因为这些诡物的帮助,但却不能完全依赖这些诡物。   因此,对于上品金丹来说,他们便是这里的驻守者,及时发现天魔,以免更多的蟠桃树变成这般魔化之物,以影响战局。   交代了这些之后,招凝随着他们一起进入到九重天更高的地带。   第四重天是远古灵兽所居住的地方,这些灵兽虽已经死去,但是他们的魂好似融入在其中,形成源源不断地兽潮涌动在此。   凡进入此地,无论是天魔还是修真者,都会受到攻击。   和第三重类似,只要借助这些远古灵兽之魂围攻天魔即可,只是因为远古灵兽的不分敌我,上品金丹真人稍显力殆,只能由元婴境界驻守。   天宫尊者的安排很快,几乎让所有人各司其职,直到抵达第五重天。   这里是类似第一重天的云海,可是这里的云海像是彩霞编织而成,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们安排好几名元婴修真者在此驻守,却猛然发现云层之中藏匿着很多的天魔。   天魔径直扑身而来,此时的境界已经全部是元婴境界了,但一瞬间不少元婴修士都慌了神,他们甚至下意识的第一时间选择躲闪,而不是反攻。   但慌乱之后,重新定神,他们手中的力量爆发,将那些元婴境界的天魔斩落。   彼此刚刚吐出一口气,却猛然感觉到渗入骨髓的压迫感,很快,他们便感觉到整个第五重天出现了一丝异常。   所有的云层似长河倒流往天际去。   连元神尊者都感觉到了一丝压力,下一刻,便看到了天际呈现一点亮光,光亮之中有一人影,似神邸降临。   那一瞬间,所有人的脑海中都仿佛陷入一片空洞之中,他们的思维成了一片死海。   好在,有尊者掐诀,圣光之力蔓延而过,那一时的空洞瞬而被填补。   众人终于回过神来,惊恐的看着前方。   “那是什么?是天魔吗?”   这时却听烨梁尊者少有的啐骂。   “该死,五重天为何就有天魔魔祙(mèi)。” 第313章   无尽的云海往天际流淌, 流光汇聚在那人影背后,她的轮廓渐渐成型,凝聚成的是曼|妙妩媚的女子胴|体。   云海浮动的烟雾皮在她周身缥缈, 半遮半掩, 如梦似幻。   却见她双臂收拢,交错在胸前, 缓缓抬起头, 云雾模糊了她的面容,却无法忽视她鲜血欲滴的唇。   唇瓣微启, 只听仙乐飘荡在耳边,是神女吟唱之音。   一瞬间, 所有金丹、元婴修士都卸下防备,周身神光散去,灵器、灵宝失去控制, 他们眼神空洞却痴迷地注视着天际“神女”。   哪怕是元神尊者们, 都有片刻的恍神。   招凝亦是陷入空白状态,但身体紧|绷着, 指尖颤抖着,是本能在挣扎。   “果真是一劫元神境界的天魔……”   烨梁尊者额间青筋暴起, 强行抵抗着天魔之音, 右手猛然张开, 神光汇聚, 天元中舆瓶现。   “阿元, 隔绝魔音!”   烨梁尊者暴喊一声,阿元乃通天灵宝, 并不惧天魔之音,她举瓶过头顶, 闭目施法,瓶中散出神光,神光凝聚成星点,飘飞至诸尊者眉心,只一触碰,如涟漪晕开,诸尊者瞬而摆脱魔音干扰。   挣脱的刹那,诸尊者皆向天际魔祙攻去。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一声尖叫,却见一个元婴修士中有一人在天魔魔音中精神崩溃,抱着头,仰天尖啸,两手成爪,从自己的脸上撕抓下来,使得他的面部完全的扭曲而血腥。   他周身的神光躁动不已,好似下一刻就要……   寒俞陡然回头,转手掐法决,却见那元婴修士前方出现无形风爪,硬生生在他自爆前一刻,将他斩杀。   他下一瞬出现在孟从意身边,孟从意无神地倒在他怀里。   寒俞怒火更重,再瞧周围金丹、元婴修士俱还处在“痴迷”中,但此刻天元中舆瓶正全力维持着攻杀魔祙尊者们的魔音屏障。   他瞬而单手立法决,一指点在眉心,加持在他身上的屏障散成更细密的光点,向所有金丹、元婴修士甩去。   寒俞一声爆呵。   “所有人,静心守神,固守本源。”   众修士得一丝清明,意识挣扎归拢。   招凝十指绷紧,借此清明,猛而阖手掐法决。   清风拂神诀,清风之下,神魂清明,万扰尽去。   招凝终于夺回意识和身体的掌控,来不及震撼诸尊者与魔祙之间的打斗,只见周遭修士浑身颤抖,意识似归未归。   她再次施展清风拂神诀,清光以其为中心,晕开数丈。   片刻之后,离得近的听岚猛然一晃,神魂归位,将此时状态,亦施展守神法术助其他人。   一救二,二救四……如此扩散,大部分终于找回自我,但也有部分意识归拢时,神魂受创,跪趴在地,一丝丝本源之力从眉心散出。   寒俞救醒孟从意,见孟从意脸色惨白,让她就地调息,自己情绪爆炸,化作一道流光往天际,与其余尊者并肩作战。   一时间,整个天空混杂着各种刺目的光华。   许久,当招凝等人救醒所有修士,再去关注战局时,却发现诸尊者并未占上风。   魔祙行踪鬼魅,两位尊者的法术已经锁定了她,可是下一刻所处之地留下的不过是一道残影。   浩初尊者和烨梁尊者在她躲闪的一刹那,同时施展大法,法相顶天立地,气势震天动地,法印叠加攻去。   魔祙发出一声尖啸,整个云海都跟着浮动,原以为魔祙终于落于下风,谁知,虽着她的尖啸,从云上站起数不尽的修士,他们的面容完全与此行金丹、元婴修士们重复,且重复了无数。   云海游走,瞬间,本人与魔影混乱,整个云海陷入一片混乱,而魔祙忽然失去了踪迹。   诸位尊者猛地一转头,却见云中部分元婴修士再次失控,抬眼勾唇一笑,明明是各种不一样的面孔,但这么一瞬间却感觉是同一人。   是天魔魔祙融入了他们,而下一刻,诸位尊者根本没有一丝犹豫,直接一道大法打下。   下一刻,他们身体中蹦出元婴,惊恐四逃,但是唯有一人的元婴却好像有些异常。   那元婴身披流光,像是缩小的天魔魔祙。   招凝这一瞬突然意识到,这天魔魔祙已经将元婴魔化了,可是明明不过是一瞬间的时间。   她手中法决一动,正要避让,可下一瞬间,周遭没有被控制的元婴修士也被无形的力量捆覆起来。   而招凝就在其中。   她没有等待尊者的行动,而是直接施展六道常妄道法,以第一象失常之力,瞬间让天魔失去控制。   就在这时,她周身的清光替换成功德金光,沿着那力量冲入到那天魔魔祙体内。   那一瞬间,功德金光好似压制了所有魔念。   那天魔魔祙的元婴猛然睁开,是清醒的、惊恐的、绝望的。   招凝挣脱它的控制,便听到一声哀叹的话,“泯灭人性。”   有一瞬间招凝不明白这句话到底是同谁说的,但下一刻,她却看到那被天魔魔祙的元婴,因为自己最后一丝清明,而猛然掐动术法,身上的光华掠过。   一瞬间,所有的力量都崩散了。   他,与天魔魔祙同归于尽了。   天魔魔祙猛然从其中钻出,而诸位尊者已经在等这一刻了,万般法力聚集,一时间,天魔魔祙嘶吼,消散在空气中,最后去留下了一颗晶莹的珠子。   是地识魔珠。   鸿德尊者手中拂尘一挥,那些元婴被抛回修士体内,入体的一瞬间,他们猛然喷出一口鲜血,转而清醒过来。   周围人互相看了一眼,见着同伴的死去,不知道该是庆幸还是恐惧。   浩初尊者已经走到那颗珠子前,伸出手,珠子悬停在他掌心。   招凝站起身,看着那颗地识魔珠,“是记忆碎片?”   她没有感受到其中的其他力量,浩初尊者微微感知便皱着眉,他将地识魔珠抛给招凝。   招凝还没有来得及感知,却听浩初尊者说道,“天魔魔祙,本体脆弱,依赖寄生之体才能迸发威力,果然时墟已经到了临界点,天魔开始入侵了。”   招凝感知地识魔珠。   入眼却不是残忍血腥的画面,而是繁星闪耀的夜空,星辰聚集,形成一条天河。   而天河更外围,黑色地带是密密麻麻的天魔魔眼。   但那不过是错觉,很快所有的感觉都陷入到黑暗之中。   招凝转眸看浩初尊者,浩初尊者却是说,“天魔已经聚集到时墟了,我们不能在此浪费时间。”   他们轻点了十名元婴修士镇守此地。   紧接着,带着所有人都离开了。   头一次面对元神境界的天魔,所有的修真者心中都惶惶,哪怕在此之前他们心中还存着骄傲,这一刻都被天魔的力量给崩碎了。   更何况,鸿德尊者说,这天魔不过是其中力量最弱的天魔魔祙,它的力量依靠寄生之体,而不是自身的力量。   这一瞬间,所有人心中对于天魔的力量恐惧又加深了一层,可是已经站在此地,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尊者身后往更高处走。   第五重天和第六重天的交界处,是一道门。   高耸的大门直入穹顶之中,大门之间有淡淡的光华,好似有什么力量等待着他们的进入。   所有人目光对视一眼,正准备直接进入第七重天。   鸿德尊者却突然说道,“将金阳凝心丹服下。”   众人彼此对视一眼,心中有所意识,这丹药不敢耽搁,径直服下。   招凝看着这座天门,隐隐感觉与阳神境的远古大殿有异曲同工之妙,其中沉淀的岁月,让人心中觉得孤寂至极。   招凝没有说话,石越泽和纪岫等人都聚在了一起,直至此刻,他们心中都明白,这第六重天怕是并不好过。   烨梁尊者同鸿德尊者交谈着说道,“这第六重天怕是有些危险,要不要我们先进去清剿之后,再带他们进入其中。”   鸿德尊者迟疑了片刻说道,“本来就是让他们驻守第六重天的,如果只是让他们等待,我们去解除后患,最后他们驻守时不一定能够解决。”   可话还没有说完,却见那大门忽然黑了一层。   紧接着抬头便诧异的看见,有一道巨大的阴影攀爬在那天门上,是从第六重天钻出来的。   它有古怪的五官,尤其是一张嘴巨大无比,而其他的身体部分都在黑烟笼罩中没有实体,根本看不出本来的模样,只是稍稍感觉便能察觉到极致的恶与贪欲。   他们能感受到这天魔对他们的垂涎,甚至能感觉到一种下作的觊觎。   部分修真者被这样的盯视而恼羞成怒,手中紧紧攥着灵宝。   鸿德尊者还没有动作,便有一元婴修士直接攻了上去,那诡魔竟然没有反抗,斩杀的那一刻,它周身的黑烟疾速扩散。   仅仅是神识触及,心境便摇摆着,眼中看到的却是古怪,是心中最难以启齿的欲望。   那人一瞬间愣神,行动一瞬间定格,就在这一刻,黑烟中伸出一只恶爪,趁此机会直接向他抓了过去。   还好,他的同伴帮助了他一把。   “多谢。”他说了一声,可是对方还没有回应,却猛然一怔,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铺天盖地的压力。   果然,见到那灵光光幕中缓慢的探出好多只天魔脑袋,他们像是从地狱钻出来的恶鬼,比恶鬼更要可怕。   鸿德尊者没有动作,浩初尊者却是法决一转,背后的灵宝已经绽放出光华,却见无数道光华如细雨一般向前方冲去,却听到声声尖嚎。   他们彼此对视一眼,心中都感觉到了压力,对灵光光幕另一面有着不好的预感。   浩初尊者并不能像是在第一重天那般清剿掉所有的天魔,这些东西的修为最次也是元婴,这么多元婴境界的天魔聚集在一起,棘手至极。   好在,其余几位尊者都出手了,一瞬间,所有的光华都爆发开,天门之下一瞬间得到了安宁。   可是这并不意味着结束,就在撤手的那一刹那,能明显的感觉到,那光幕向内部涌动着,就像有什么在疯狂的撞击着光幕。   几位尊者的目光交换了一瞬。   其余的元婴上人心中都有所顾忌。   石越泽和纪岫站在招凝身侧,尚夏等人也同她一起。   “这是怎么回事?”   招凝低声道,“第五重天就出现了天魔魔祙,恐怕说明上面几重天已经快崩坏了,这第六重天的天魔恐怕要比我们想象的多。”   但此行没有退路,诸尊者率先进入第六重天,他们也不再等待,跟着尊者进入了第七重天。   尊者的先行,给他们开辟出了一方空间。   可是就是这一方空间,让他们看到了更加恐怖的景象,是密密麻麻的天魔。   如果说,第一重天不过是魔影重重,那么到了第六重天,当真是天魔降临了。   这些天魔的数量一惊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让人看着头皮发麻,而且这些天魔的形态诡异极了,有些甚至没有办法用眼神直视,只是看着的一瞬间,便感觉自己的心境摇晃,仿佛进入恶念空间。   “该死,这时墟到底成了什么情况,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天魔存在这里。”   可是啐骂是没有用的,他们能够抵挡住天魔,不过是凭借着尊者们的护持,若是没有尊者的护持,待得尊者们力殆,最后他们就会成为天魔的食粮。   “将第六重天的天魔全部清剿了。”鸿德尊者说道,“否则,等到时墟之期,我们根本扛不住。”   诸位尊者眼神冷下,神光涌动,蓄势待发。   浩初尊者更是呵了一声,“杀!”   此令一处,所有人战意起,随着高呵一声“杀”,便在屏障消失的刹那,随着诸位尊者一起迎击而上。   整个九州元婴境界修士不过百数,如今面对的却是这么多成千的元婴天魔,若不是尊者挡在前方,哪怕他们实力再强,也无济于事。   诸位尊者施展法决,天空一片片绽放光华,像是凡间烟火。   而元婴修士们则抵抗着零散的天魔,但散不代表少,几乎每一个人面前都对战上至少三个元婴境界的天魔。   招凝、项鸿轩、湛雪旋三人护持着金丹境界的“种子”修士。   一时间,整个第七重天,都有无数的光芒从最上方洒下,残酷而血腥。   这些天魔甚至有些不是一斩便毙命。有些被斩成碎块,每一个碎块都会扭曲着出现魔影,虽然实力减少了一些,可是数量也成堆增加了。   嫣然惊愕道,“这些天魔怎么就杀不死呢。”   嫣然曾经说过,她是被元神尊者一路直接袖中乾坤带到了时墟通道前。   如今一看,他们甚至没有经历过九重天,这仿若是在说,当时的情况已经危机到了极致,他们甚至没有时间同天魔进行交战,甚至没有办法先行清理了这些天魔,只能想办法现将人送走。   随着天魔的越聚越多,有些元婴上人已经没有办法支撑起这么多的攻击了。   就在这时,一个元婴修真者在余波中,猛然被抛飞到他们的面前。   招凝双手一阖,手诀定下,神光铺开,将对方拦下,对方鲜血大股大股的向外渗透着。   项鸿轩认识此人,惊喊了一声,“田道友。”   他正要上前为其疗伤,却猛然神色一凝,猛然一侧身,却见一道影子突兀的向前一探,若是项鸿轩没有避让,那影子仿若直接掏入了他的眉心。   然而,却见那流淌出来的血,逐渐蔓延,同时从中站出很多血色的影子,这些影子不断的吞噬庞大。   “这是什么东西?”有金丹真人惊愕。   “天魔血影。”听岚忽然说道,“要找到血源核心,否则杀不死它。”   “该死的东西。”项鸿轩怒视,周身环绕青罡剑,剑光分化,剑影遍及周遭十丈,丝毫都不放过。   好在,项鸿轩的这一次爆发彻底绞杀了天魔,附近因为他们的护持而清空了百丈,然而他们并没有时间消耗,便看到整个空间中的天魔竟然因为恐惧而兴奋了。   到此之时,即使是前方有五名元神尊者,还有数十名元婴上人在前面挡着,这些剩余的天魔,好似能感知到天宫的“种子”的天资惊人,竟全部向着他们冲来。   第一时间有招凝等人抵挡,可是他们难抵这么多的天魔,总会有疏漏之处。   嫣然见他们状态不佳,想都没有想,直接脱离了保护圈,向前方冲去,迎击上一个天魔。   可是,他的实力逼近是有限的,根本没有办法抵挡住天魔,谋一刹那竟没有办法支撑住。   好在就在这时,她的肩膀上传递上一股力量,嫣然惊愕转身,却见是听岚的手搭在她肩膀上。   听岚说道,“这天魔相当于元婴境界,你一人乏力,不如合我们二人之力,兴许能看到一线生机。”   这一瞬,嫣然看着听岚,似乎在判断什么。   但是天魔并不会给她时间,已经直接向嫣然扑来了,听岚手中的法决一转,嫣然感觉到周身的力量转换,瞬间实力提升了三倍。   她已经感知到了天魔的逼近,她猛然向前爆出力量,一瞬间就将那逼近的天魔迸发出去。   这力量比之自己的实力翻了至少五倍。   她惊愕着,世间竟然有这样的合力。   听岚对她说,“这是月晦秘法,是我们家族所传。”   言外之意,是没有办法在外界流传的,且是九洲的秘法,能这般共享出来,在这危机时刻,说明听岚是帮着九州的。   嫣然某一瞬间,心神有些恍惚,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当初真的错怪她了。   不过,天魔的不断冲击,让她根本没有时间去多想。   所有人,哪怕是上品金丹真人,都陷入到了死战之中。   这场战役一直持续了数十日,在不断的调息战斗之中,终于得到了一丝安宁。   元婴之上吞吐呼吸之间,天地灵气便能进入体内,可是在九重天中,天地灵气本就夹杂着各种混杂的气息,没有办法改变,只能依靠调息尽可能让自己的实力恢复。   此时,他们所处的地方已经向第六重天的深处推进了很多。   比之第六重天天门处的云雾缭绕,此地却是更加荒凉与萧瑟,是宫殿废墟。   整个第六重天中,上上下下,大大小小,存着着三百六十座宫殿,在数百万年的抵御天魔入侵中,这些宫殿已经完全崩碎了。   偶尔还能看见一些半个的飞檐,勉强能感受到当年的建筑繁复。   “这里曾经是远古神族的住所。”掩月尊者同他们说着。   寒俞为了护持着孟从意,同他们站在一起,他的目光扫过一切,看来已经经过了很多年了,这里的远古威压都弱了不少。”   “是的,听闻彼时的远古神族都是天人境界的,动则天地翻覆。”   “这么厉害的神族,为什么也会在天魔入侵中死去。”嫣然不解着,对于她来说,即使他们在第六重天中抵抗这些散落的天魔花费了不少的时间,甚至有人因此修为倒跌,可是这里的天魔最高也不过是元神境界的,对于天人来说,就算再多,也是弹指间灰飞烟灭的事。   掩月尊者摇摇头,“我们不知道九重天的成型与时墟的先后,只知道,时墟为我们抵挡了天人境界的天魔,也许,这就是那些远古天人的力量。”   这一语俱是沉默了,大家更加倾向于这些远古天人为了九州而牺牲,也不相信天人们弃他们而去。   说话间,他们忽而听到了水流冲击的声音。   一时间都是一震,进入到九重天以来,他们几乎再也没有听到过流水的声音,更何况是这种瀑布之声。   几个元神尊者已经定在原地,他们的视线能眺望很远,神识感知千万里,即使在九重天中略微被影响,却能让他们感知到远处全貌,神色瞬而紧绷。   掩月尊者似乎也感知到什么,呆呆的呢喃着,“怎么会?”   众人心中不解,向前又飞了数里,这才骤然发现,在天际有一道瀑布从天空一道裂口滚滚而下。   “这是什么?”有人询问着。   他们能感知到这瀑布并不是真正的瀑布,而是几乎已经凝成实质的光华。   “不好,第七重天出事了。”鸿德尊者呢喃一声,转而不再等待他们,一瞬间就顺着那瀑布向上疾驰而去。   到了瀑布的前方,他们终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这到瀑布是连同着第六重天和第七重天的,以致这为天魔留下了一道口子,像是一条路。   难怪第六重天的天魔这般多,这般源源不断。   甚至无须在安排元婴驻守此地,他们沿着瀑布冲向上方,第一眼却不是天空,而是一道巨大的阴影。   光华是从阴影中流淌出来的,待到进入第七重天,远远看着,这才发现,这阴影却是一只如山一般的鼎。   鼎倾倒着,光华便从里面流淌出来。   当所有人站立在鼎身上,眺望整个第七重天,却是惊呆了。   第七重天并不庞大,甚至以金丹境界的神识便可以遍览全部,而在周围却有三个庞大的巨人,众人在这些巨人面前甚至没有半指长。   他们通体石化,三头六臂,肌肉虬结,半跪着,脑袋低垂,两只手臂抱着灵宝,剩余的四只手臂撑着天空。   肉眼可见天空的皲裂,在最中央,有一方不足十丈的裂口,能够看见黝黑的另一方,隐隐还有闪烁的光芒。   就在此刻,招凝微微偏头,感觉到一丝似有若无的联系。   招凝心中泛起一丝古怪,她下意识的拂在心口,感觉到一丝细微的涌动。   但这样的感知来的快去得也快,很快就被扭曲了。   许是招凝太过注意上方的空洞,听岚等人也跟着去看,“那天裂的另一边是哪里?”   尊者们没有给予他们答案,某一瞬间,招凝觉得那里似曾相识。   而此刻尊者们的神色凝重极了,他们盯着着三个巨人,其中一个巨人已经双膝跪地,四只撑天的手臂中已经有两只断裂,他的脑袋已经触及到地面了。   “这么会这样。”鸿德尊者呢喃着。   “这三个巨人代表着什么?”寒俞皱着眉问道。   烨梁尊者呢喃着,“这里是九重天最后一道驻守之地,这些巨人会帮我们最大程度的消灭来自天宫的元神天魔。”   可是现在……   他们盯着这些巨人,感觉到了一丝威胁。   下一刻,便看见一只巨人动了。   它好似感知到了他们的存在,慢慢的抬起头,目光向他们转来,明明是空洞没有眼珠的雕像,却让他们感觉到彻骨的压力。   只是这一个眼神,招凝都感觉到了致命威胁。   有那么一瞬间,招凝只觉自己没有办法呼吸过来。   除了她以外,其余的元婴修士也没有办法在此得到喘息,甚至有人在威压之下,不由得跪在了地上,那种窒息感是没有办法弥补的。   几位元神尊者迎击上去。   而迎接他们的是重重的一击,那个手持琵琶的巨人,行动缓慢,却抬手就携带着轰天之力,一瞬间将前方的两个元神尊者都击飞出去。   那余波并没有停下,径直向后方冲了过来。   招凝心中一惊,那力量已经远远超出了元神尊者范围,所携带的力量似乎是渡过了几道天劫的力量。   这样的法则之力,他们元婴境界宛若蝼蚁。   果然,寒俞和掩月都发现了他们的困境,身形一闪,就出现在他们前方,不约而同的施展法决,雷光在前方闪烁着,形成一道屏障。   余波下一刻向他们冲击而来,这一时刻,两个元神尊者的步伐都不由的被向后推动着,硬生生倒退了数十丈。   余力虽然卸去,但是狂风却从四面八方钻了进来,飓风裹挟着罡劲,仿佛要将他们撕碎。   “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寒俞喊道。   他抵挡的吃力,再去看那些元神尊者,他们躲过一道蔓延数百丈的光弦,而光弦伴随而来的是一声哀乐,这一刻所有人仿若陷入到巨大的绝望之中,当年在元婴试炼中经历的崩溃仿若再现。   掩月尊者喊道,“我只听鸿德尊者说过,第七重天有更加强悍的力量,远远超出了元神第一劫,可以帮助我们抵挡这些元神第一劫以上的天魔攻击。有可能就是这些巨人雕像。”   “这些?”寒俞不可置信,“这些东西,敌我不分,若是在下几重天就罢了,我们可以直接越过,这里我们甚至没有办法逃脱。别说送他们去时墟了,就是在这里也会被拖累死的,这威压我们撑不了多久。”   “坚持住,鸿德尊者他们曾经施展过,一定会控制住的。”   可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却见另一个巨人似乎在这样的力量中惊醒了,怀中的鼓骤然一声巨响,整个第七重天都发出一声轰然之声,下一刻,伴随着音弦之声,连他们都没有办法,那力量直接冲破了他们的屏障,直接将他们抛飞出去。   “啊!”一瞬间,竟然有几个元婴修士当场吐血。   “小意!”寒俞惊喊一声,不顾身上承受的重伤,转而身形一展,竟幻化出远古鲲,巨大的身姿,将所有人都笼罩在内,任凭这些余力冲击。   他的身形颤动,那是承受这些力量而颤动,去还是硬撑着。   鸿德尊者转眸瞧见这边,见危机解除,同烨梁尊者等人点头,转而同时掐起法决,势要将其中一个巨人控制住。   招凝不知被撞击到那里。   她感受到了手下碎块,她神识一扫,却是崩碎的雕像,,这里不仅仅只有三个巨人,还有一个巨人已经被摧毁了。   低头去看,是巨人的一个头颅,那双硕大的眼睛仿若直视着她。   招凝确定那是直视,她能感知到某种画面,她微微刺头,脑海中疯狂晃过一些画面。   破碎的九重天在她眼前掠过,里面的事物皆臣服着,抬头一看,却是漫天的星辰。   有一仙人盘坐在云海之中,手持着雕刻刀,一刀一刀刻画着什么。   招凝似要去感知更深,却不想头脑仿佛炸裂,她猛地抱起脑袋,可是指尖却触及到粘稠的湿意,展手一看,她的耳畔已经流淌着鲜血。   “招凝。”石越泽和纪岫冲了过来,一人一边,欲将招凝带起来,可是招凝的目光却仍旧呆呆的看着那巨人眼眸。   在被带离的那一刻,招凝意识中再次晃过一些画面,那是无数天人的聚集,他们站立在原地,身上的光华牵扯着某种力量,身形扭曲着,跨越虚空牵扯着什么。   “起!”就在这时,忽而听到一声爆喝,是元神尊者的力量注入到其中一个雕像身上,雕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迟钝,直至完全被控制,而浩初尊者失去踪影。   招凝感知的画面已经不见了。   他们转头一看,却见,三位尊者竟然盘坐在那巨人的眉心,他们身上的本源之力牵扯着巨人,招凝这才明白,他们是如何控制这些巨人。   是以身操控巨人,身化巨人之后,他们才能够完全利用他们的力量。   直至最后,只剩下鸿德尊者、烨梁尊者还有寒俞。   “鸿德尊者,他们?”寒俞惊愕的问着,他的身形幻化成人,身子微微摇晃着,显然已经耗费了很大的力量。   “这里是抵挡元神境界天魔的核心之地,走吧,我带你们去第九重天。”   他看向其余人,“尔等回归第六重天,驻守悬瀑附近,尽可能减轻下五重天的压力。”   众元婴听言,绝大多数齐应了一声,“是!”   经历第七重天的威胁之后,脱离第七重天对于他们来说,是明智且保全的。   但还有些许人迟缓些,是在同“种子”中的故友道别。   石越泽和项鸿轩嘱咐招凝,“千万小心。”   惯来洒脱、随性的二人此刻满目凝重、忧虑和不舍,仿若千言万语汇成这四字。   招凝垂眸,转而勾勒一抹笑意,没有惧怕与迷茫。   只坚定说了二字,“再会。”   石越泽和项鸿轩相视一眼,明白这两字中包含了太多的意思,重重点头,“保重。”   还有几个上品金丹真人与同宗元婴长老道别,目送他们返回第六重天。   待元婴修士退去,鸿德尊者背着手向天空的裂口去,所有人跟随他飞天。   嫣然还留在原地,她的目光一直落在掩月尊者身上,有那么一瞬,她想就此留下。   石磊拉着她手臂,任凭她扭动、挣扎,都紧紧扣着,直至半盏茶时间过去,她还是没有得到母亲的回应,终于不再挣动。   低垂下脑袋,眸子在呢喃呼唤“娘亲”中悲哀阖上,任由石磊带着她随人群而去。   身形虚幻中的掩月尊者自始至终都不曾注视她,可是她仿若能感知到嫣然的离去,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流光一束束奔向裂口,某一瞬间,像极了云妖梦境远古时众元神尊者冲开屏障奔出之情景。   彼时的先人以为奔向的是生,却是死地;而今,他们大抵也如先人般,心中惶惶。   这里不过是第七重天,仅仅第七重天就有三位尊者被迫驻守在此地,那第八重天、第九重天呢,会不会更加艰难?   众人心中无底。   可是,当他们紧随三位天宫尊者穿越天裂,却没有预想中的万魔围攻或者环境诡变。   这里平静极了,他们像是从一方平面的裂痕中走出,脚下是形状不规整的石阶,一级一级歪歪扭扭堆叠而上,径直入星空。   是的,踏入此地,所有人共同所感,便是置身于寰宇虚空,无日无月,但群星悬挂,遥遥闪烁。   “……招凝。”   招凝耳边忽而传来遥远而模糊的呼唤。   她骤然转身,搜索寰宇虚空,却寻不到源头。   “太姑奶奶,怎么了?”尚夏在旁问着。   招凝眸子微微闪动,压下心底突然翻腾的情绪,摇摇头,只说“没什么”。   尚夏没有多问,“那我们快些跟上吧。鸿德尊者好像再等我们。”   不仅是鸿德尊者,听岚和嫣然都在上几级台阶等待着。   他们随鸿德尊者走至最高处,只见一处不足十丈有方的圆台,圆台之上散落着建筑废墟,只有九根石柱勉强矗立着。   每根石柱泛着荧光,有太古雷纹成串在表层流动,直至顶端,互相呼应,形成一片湛蓝通透的光幕。   却听鸿德尊者背手说道,“一幕之外,便是时墟。” 第314章   鸿德尊者一言, 一时间,众人不知道该惊叹这时墟与星空类似,还是困惑明明刚才还在第七重天怎么现在就说看到时墟了。   众人的不解, 鸿德尊者心中有数。   他背着手看着星空, 寰宇浩瀚无边,没有说话, 众人只跟着去观察星空中的景象。   就在这时, 在大幕之外的地方,忽而出现了一道炽白的影子, 那是一只元神境界的天魔。   所有人瞬间聚拢在一起,天魔魔祙让他们仍旧心有惧意, 可是,却发现这些尊者没有之前面对天魔魔祙的紧张。   众人不过等待了片刻,眼看着那炽白天魔形状扭曲的向这大幕扑来, 下一刻, 却见它的身形扭曲的更加厉害,从他的尾处光线扭动, 向后收敛,就像是被黑暗吞噬了一样, 紧接着那炽白天魔便消失在众人面前。   “这是怎么回事?”有人惊愕道, 他们能完全感知不到那天魔的踪迹, 那股子彻骨的威胁完全消失了, 他们的目光落在前方尊者身上, 尊者们也注视着这一幕。   寒俞呢喃着,“这就是时墟的混乱吗?”   他含糊的一语, 众人并没有听明白是什么意思。   项鸿轩问道,“那天魔刚才不存在?”   在怎样的力量也不可能瞬间消失在他们的眼前, 有着天魔魔祙的经验,他们下意识的认为,这天魔可能只是一道残影。   却不想,鸿德尊者摇摇头,“不是,一直存在着,只是在刚才的一瞬间进入到了其他的时空。”   明明鸿德尊者说的直白,可是话语连在一起好似听不懂了。   招凝问道,“我们并没有感知到任何的法则波动,时墟的力量启动了吗?”   青木说过,时墟就是将天幕空洞划分到不同时空中去,那么,鸿德尊者的意思便是,就在刚才天魔攻击的一瞬间,不知道触及了时墟什么力量,他们瞬间传送到其他的时空去了。   招凝原以为是这大幕的作用,但显然不是的。   鸿德尊者说道,“时墟中存在着无尽的时空节点,一旦触及就会传送到其他的时空中。”   他转头看向招凝,“因此,你们不会感觉到波动,你们只要知道,他被时空节点吞噬了,此刻不在我们所处的时空中,当然他也有可能在它的时空中再次触碰到某个时空界点,这个节点可能就是我们当下,他再传送到这里也是可能的。”   “不过,这样的几率非常小,甚至比天地初开还要渺茫。”   众人目光对视着,在这样的时空理论中,有迷茫,有震撼,有不解,但更多的却是恐惧。   如果这时墟中的时空界点是无处不在的,每当触及连波动都不存在,那么他们当真能过跨越时空找到时墟中前往九洲的通道吗?   这一瞬间,招凝感知到了艰难,同一时刻,却也感受到了其余尊者看对她的郑重,好像在说,“招凝,踏入此幕之后,其余一切都只能依靠你对天道的感知。”   招凝一瞬间感觉到沉重的压力,她并没有惧,她看向星空,果真此刻的星空与初次踏入此地之时已经变化了。   当众人心情微微平复之后,鸿德尊者说着,“接下来的路就要依靠你们去走,我会将我说知道尽可能告诉你们。”   寒俞看向那大幕外,能看到一些天魔的影子忽隐忽现,星空之中闪过很多天魔的眼睛。   他小声问道,“这些外面觊觎的东西都被这大幕阻隔了吗?”   烨梁尊者说道,“应该是浩初他们控制的三大巨人起了作用。”   鸿德尊者转过头,对寒俞说道,“第七重天本应该是四大神像,这四大神像是九重天的最重要屏障,他们支撑起的就是这片区域。估计是其中一个神像突然崩碎,导致这里的屏障碎裂,使得这百年间侵入的天魔越来越多。”   对于九州尊者来说,每上一次九重天就是一次巨大的消耗,四大神像的存在,上三重天向来不用忧心,而且他们也没办法保证,在这天魔无处不在的地界,能不能完全屏蔽天魔的影响。   因此,一般尊者在天宫中驻守着最后一层屏障,只有在时墟之期,准备充分之后,才会进驻九重天。   “第七重天支撑起屏障?”寒俞皱着眉,“那第八重天呢,自从踏入此地,你们从未提过第八重天。我姑且将此地算作崩坏的第九重天。那么第八重天是怎么回事,也在时墟中迷失了?”   浩初尊者摇摇头,“也许在远古还是神族之境的九重天中是存在第八重天的,但是上古以来,作为时墟之路,这里的第八重天就是不存在的,就像是你说的,似乎硬生生从第七重天和第九重天之间抽离了。”   众人这才明白,为何鸿德尊者一直说,第七重天就是九重天的抵抗的核心。   第九重天像是一处观墟遗址,名曰归墟台,而第八重天不存在,第七重天自然而然支撑起最前线的屏障。   招凝问道,“鸿德尊者知晓远古之时第八重天是何作用?”   鸿德尊者知晓的并不多,只说,“听闻很久之前,第八重天是前往另一大世界的通道。”   “大世界?”项鸿轩疑道,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说法,招凝之前得到青木的点拨,现下对大世界略微有所概念。   她垂眸不语,只是看着天空中的星空变化,那闪烁的魔眼,时而存在,时而消失,显然整片时墟不同的时空之中都存在着大量的天魔,但好在他们并没有逼近大幕,这些时间节点某种程度上保护了脆弱的九州。   鸿德尊者对大世界的介绍与青木类似,众人听完,心中都掠过一丝想法——第八重天怕也是封禁的一部分。   众人因此神情愈加有些消沉 。   鸿德尊者看着他们,将他们的表现都看在眼里,虽然哀伤,但能与九州同悲,才能真正作为九州“种子”。   他看着这些境界并不高的修士,鸿德尊者清楚,他们前往九洲将面临巨大的威胁,他们对于九州修真者来说,也许只是微不足道的蝼蚁。   可正是这样的微不足道,才能够让他们藏匿在九洲,再凭借他们的资质逐步成长起来,以期最后与九州相连。   鸿德尊者神色慈祥且郑重,他展开手,划过半空,半空悬停着十五块诡异的石头,石头上嵌刻着古老而神秘的符纹。   招凝见过,极寒宫寒潭之下的……时空道标。   “这是时空道标。”鸿德尊者说道,“你们以此将自己的气息打入到时空道标中,也许能作为你们最后的退路。”   众人迟疑,却又听他补充。   “他能指引九州的方向。”   项鸿轩上前,掐出一记法决,青白交织的光华注入第一盏时空道标中,却见那时空道标上流光游动,渐渐呈现出他的信息。   “九州炽阳修真界紫焰宗项鸿轩。”   湛雪旋也跟着上前,“九州承玄修真界极寒宗湛雪旋。”   招凝也同样,“九州昆虚修真界清霄宗沈招凝。”   其余金丹真人挑选出来的种子依次刻入信息。   “九州昆虚修真界清霄宗尚夏。”   “九州昆虚修真界清霄宗石磊。”   “九州承玄修真界五蕴宗南渡。”   “九州炽阳修真界天阳仙宗叶语。”   “……汴州修真界剑皇宗段锦。”   “……炽阳修真界阳陵宗陈九岳。”   “……幽冥修真界大玄山白戟。”   “……玄阴海域孟从意。”   “……嫣然。”   “……听岚。”   这一个个的信息就像是先锋令刻在时空道标上。   鸿德尊者转身对两位尊者说道,“你们也刻下吧。”   当两人将自己的信息注入到其中。   鸿德尊者看着这些时空道标,目光微微闪烁,神色中有期许、有担忧、有犹豫,但最后他没再多说什么,将时空道标收好。   寒俞问道,“这时空道标,能让我们在时墟中还能感应到九州的方向吗?”   鸿德尊者犹豫了片刻,“也许可以,也许不可以。”   这含糊的说法,让每个人心中有些不安。   “如若你们与此间九州同处一个时空,自然是能感应到时空道标的位置。但是……”   鸿德尊者神色肃穆,“当你们离开大幕,走入时墟的那一刹那,你们的时空就不再与九州共同了。也许你们处在数万年以后的时空,也许是之前。又或者,那时空是大衍之数下的没有九州的地界,又或许有九州却没有你们的时空道标。”   这一语,令所有人都哗然,这意思是走出这方大幕,他们就再也回不来了吗?   他们下意识地抬头看这片星空,仍旧没有办法将这繁星漫天的星空与恐怖无常的时墟联系在一起。   可是他们又看到大幕近侧几只突然被吞噬的天魔,一切好像又是重叠的。   不过,还不待他们多说什么,却陡然发现,一只天魔躲过了时空节点,并撞击上大幕。   大幕顿时起了波澜。   那是一只通体七彩的天魔,他身上扭曲着各种颜色,形状好似一只庞大的蟾蜍,它爬伏在大幕之上,身上粘稠的光华像是能与大幕融合般,大幕就在此时泛起真正波澜。   那天魔微微一低头,复眼之中倒映着他们扭曲的模样,以及大幕隐在冥冥中的阵法线条。   它肚腹起伏,一只猩红的长舌陡然探出,竟然毫无阻拦的进入了大阵。   “不好!”烨梁尊者大呵一声。   他施展术法,身形出现在众人前方,双手掐法决高举,法印冲出,拦在头顶,与那猩红长舌纠缠。   可也就抵挡了一刹那,那猩红长舌下一刻便又势若无物的侵入。   招凝凝实着它的眼眸,这一刻,终于察觉到了古怪,它眼里的线条是阵法符文,但是它的猩红长舌巧妙的避开了那些密集繁复的线条,以致于能够轻易避开屏障。   就在这时,寒俞掐出法决,手中一道光华闪过,虚空出现一道巨大的风爪,猛然在猩红长舌撕过。   那猩红长舌骤然吃痛,条件反射收回。   在离开大幕的那一刻,鸿德尊者在施展术法,光华在大幕上晕开,将大幕屏障再添一层。   “七彩魔蜍。”鸿德尊者皱着眉,“又是一个元神境界的天魔。”   “果真现在时墟薄弱,有更多的天魔找到了九州的时空了。”   时墟中有无数时空,就在他们清剿天魔的短短时间之内,便再次有元神境界的天魔攻入,难怪不过百年的时间,九重天的天魔便聚集了这么多。   招凝注视着那双复眼,那双复眼好似能看透很多东西,表象呈现着他们扭曲的身影,可是隐隐还有线条在扭动着。   不是大阵的线条,而是他们身上的,似乎能感知到他们防御核心和薄弱。   他像是在精准的计算着什么,那些线条的速度越快,好似在彰显他们的力量越强悍,但某一时刻,那些线条会出现断裂的痕迹。   而其中一只眼中倒映着鸿德尊者时,果然那线条更加的复杂,但是却很明显,像是再计算他们的力量的同时更加对某种法术进行剖析。   招凝一惊,陡然意识到什么,“小心。”   果真话音刚落,大幕之上猛然震开一道力量,正正好将鸿德尊者的力量压制住,并且瞬间弹开。   烨梁尊者与寒俞大惊,双手施法,欲助鸿德尊者一臂之力,可这七彩魔蜍似乎并没有再用那猩红长舌攻击,而是鼓动着肚腹,巨大的嘴巴张开,下一刻,数十个天魔从它嘴里飞了出来,这些天魔并不强大,有金丹期也有元婴期,体型与人差不多,有的呈现人形,有的不过是一团气体。   而他们在冲出来的一刻,就撞击在大幕上,大幕竟没有拦住它们,他们已经冲了进来。   只有通过七彩魔蜍的复眼才能明白,它们果真也是通过那些线条之间的缺口被七彩魔蜍送了进来。   众人不敢小瞧,直接操起灵宝对抗,这些天魔携带着虚空中最原始的恶意和杀机,一瞬间让人心神浮动,但在金阳凝心丹的作用下,并没有影响意识的清明。   招凝以太虚无妄道法第四爻,致使这些天魔一瞬混乱,三人趁机将所有的元婴境界的天魔围剿在一起,再以大法攻击,而其余的金丹境界天魔有尚夏等人抵抗。   过了片刻,忽然感知到头顶闪过一道七彩的霞光,众人在打斗的同时,偏神注意,却见是三名元神尊者同时以大法驱赶那七彩魔蜍,它粘连在大幕上的手脚强行被斩断,光华便是从断裂出流出,像是七彩魔蜍的鲜血。   他在三人的大法之下,被强行推出大幕,不过震飞三尺,七彩魔蜍忽然消失在黑暗中。   这一刻,众人心中松了一口气,有感觉到一丝恐怖,明白着七彩魔蜍是被某个时空节点吞噬了,但一想到这时空节点的密集程度,让他们心中惶惶。   大幕并没有受到太大的破坏,三位尊者稍稍修复,转而来助他们,将这些元婴境界的天魔都围剿了。   众人这才能缓过来,纷纷打坐调息。   鸿德尊者说道,“这些天魔的力量诡谲,在对抗它们的同时,也要注意自己的心境的影响。好在尔等都是上品金丹,对天魔影响的抵抗更加强。但是长期同天魔对抗,迟早会受到影响,日后若是单独遇到,且没有丹药辅助,切忌要速战速决。”   “是。”众人调息完毕,起身齐声朝鸿德尊者一礼。   大幕之中渐渐平静,寒俞还戒备的看着外面,天魔还有一些一闪而过的影子,这意味着此行困难重重,哪怕是他和烨梁两人护持,都不一定能够保全,甚至有一种连自己都无法求活的预感。   他的眉头皱的极深,转而看向孟从意,这一刻,忽然觉得带着孟从意来此地,是不是害了她。   孟从意的性子与曾经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几百年的经历让她很是沉默,在九重天中几乎没有多说什么。   她走近到寒俞身边,抿了抿嘴,有惧却也知道直至此刻没有回头路了。   寒俞被孟从意的眼神触动了,他转而问鸿德尊者之前没有说完的话,“之前所说踏出大幕便与九州就不再一处时空,就当真没有回来的机会吗?”   “有。”鸿德尊者说道,“总有人能够从时墟找到九州所在时空,只是机会渺茫罢了。时空道标只是一道引子,其中所需要的机缘和秘法,我亦不知。”   寒俞皱着眉,他转而看向招凝,似乎在辨认招凝此行到底能不能带他们走上正确的路。   但招凝并没有回应,或者说,招凝心中也是茫茫。   寒俞忽而想起什么,“听说百年前清霄宗秦恪渊曾在时墟经历了三千年,而后从时墟回来了,他是怎么回来的,也是靠的巧合?”   忽而听起师叔的名字,招凝微微凝目,却听鸿德尊者说着,“不止……”   招凝一顿,看向鸿德尊者,可是这一刻,忽而感知到大幕有是一颤,众人陡然转眸看去,果真见是一只元婴天魔冲撞大幕,位置与之前七彩魔蜍进攻的位置相近。   寒俞眸子一凝,转而打出一道劲风,风中裹着万钧罡劲,隔着大幕猛然冲击到那元婴天魔身上,瞬间将元婴天魔推出。   他的目的是想让元婴天魔直接被时空节点吞噬,减少他们的消耗。   然而,那元婴天魔竟然通过之前的节点也完好无损,反而是再回身冲击的那一刻,换了一个方向,离大幕半尺的距离消失了。   “这时空节点不是固定的?”寒俞惊愕而问。   “是。”鸿德尊者应声,“我亦未深入过时墟,对时墟的情况不过是从古籍了解的只言片语,此行一路,只能靠你们摸索了。”   鸿德尊者看向招凝,缓步走近,招凝抬眸看他,鸿德尊者相比于其他的尊者状态已显得老迈,这般看着,能看见他面上一道道横褶,看起来憔悴而忧愁,“招凝啊。”   “是。”招凝微微一礼。   但鸿德尊者抬手虚扶,将招凝手臂托起,像是长辈的谆谆嘱咐,“接下来就要交给你了。即使通道已经开启,天道会为你引路,但是时墟的诡谲可能会掩盖感知,平心而行,冥冥中会有牵引,切忌不要被天魔恶意影响,切勿迷失方向。恪渊,应该会在通道处等你们。”   招凝坚定,“鸿德尊者放心,招凝拼尽全力也会送他们到通道处。”   鸿德尊者抓住招凝手臂,张张嘴,欲言而止,最后只是拍了拍她胳膊。   她身后数人都盯着招凝,并不清楚招凝为何有天道引路的气运,不是说天道已经放弃九州了吗?   这一时间众人看向招凝的目光多了一分倾羡。   鸿德尊者又一次仔细注视着所有人,要将他们的模样都铭记,也不知此次分离可还有再见的机会。   他垂首摇了摇,微叹一声,转而翻手一转,掌心出现一道细线,他说,“这是很久之前在第六重天得到的仙索,我会用此索将你们都系起,只要所有人聚集在十丈范围内,就不会彼此时空错位。”   他一挥手,金光仙索飞空,伸展数丈,在每一人的右手手腕上系了一圈,并隐去。   “本尊曾经用此物和浩初尝试过,离开这大墓十丈范围,而不会迷失九州方向,如今就交给你们了。”   众人知道此物珍贵,线索转交给他们后,天宫再也无法进入时墟了。   “若是到了九洲,此物可以在百里之内感应一线之上的同行人,可以帮助你们联系彼此。”   说完,又一挥袖,每人都受到一颗储物戒指,“此戒中有万余上品灵石、大道无上大法等等资源,足够让你们在九洲隐姓埋名或者暗中行事一段时日。”   众人对视一眼,没有去深看戒指中详细的资源,只不约而同向鸿德尊者礼身,“多谢天宫安排。”   鸿德尊者轻轻一笑,笑容慈祥而和善,就像是长辈对远行孩子的期许与忧虑,他缓缓朝众人作礼,说道,“九州的未来,便等待诸位来改变了。”   众人担不起元神境界的礼,又或者被这重大的责任压弯了腰,再向尊者一礼。   鸿德尊者微微转听岚,这是对听岚承诺的敬意。   听岚神色郑重,大礼以应。   鸿德尊者这才起身,转眸看烨梁尊者,烨梁尊者上前,召唤天元中舆瓶。   阿元托瓶出现,朝鸿德尊者一礼,鸿德尊者道,“阿元灵尊,烦劳你将这些金丹境的孩子携带着,到了通道处再将他们放出来。”   这样的做法和嫣然曾说的大衍经历是一致的,招凝平静着,可是其余人却是不平静。   段锦上前一步,“鸿德尊者,晚辈知道我们实力低微,您是担心我们在时墟中被天魔所害,但我等都是经历磨难成就上品金丹的,绝不会给两位尊者和三位上人拖后腿,请让我等同诸位前辈并肩作战。”   他此话一处,尚夏、石磊、叶语也跟着附和。   鸿德尊者感念他们的战意,但只是微微一笑,还是缓缓摇头。   就在这时,大幕又一次触动,东南方向出现了一波天魔,数量并不少,好在并没有七彩魔蜍或者元神境界天魔,大幕勉强挡住他们。   鸿德尊者同阿元说道,“事不宜迟。”   阿元颔首,驱动宝瓶,瓶口光华绽放,当光华笼罩在诸金丹真人身上,他们的身影便被光华裹束着进入瓶中。   恰在此刻,大幕又一阵晃动,却见那一波天魔越聚越多,有一天魔首当其冲,它身体无形,但是却有四根实质的骨肢,股肢从它后方探出,弯折向下,像是巨型蜘蛛的四只腿。   而那骨肢尖端触及到大幕,大幕泛起波澜,竟呈现出一圈空洞。   它身后的天魔便像是影子般从空洞中钻进来。   鸿德尊者眉头一皱,拂尘一挥,数道光线如银针刺向钻进来的天魔,天魔们瞬间融化。   拂尘挥动间,形成几道符印,覆盖在那空洞处。   烨梁尊者皱眉,盯着那四根晶莹骨肢,“这元婴期的天魔身上怎么会有元神境的骨刺。”   鸿德尊者回答,“怕是在时空节点中吞噬了元神尊者。”   烨梁尊者很是忧虑,“我们在此交谈不到半个时辰,便迎上了三波天魔,实在太过频繁了,九重天当真能……撑下去吗?”   “无须你忧虑。”鸿德尊者忽而厉声,“你与寒俞的使命是平安护持他们到九洲,这里有本尊,哪怕本尊撑不住,还有第七重天的诸位,更有下六重天的种种屏障。”   烨梁尊者微微张嘴,看了一眼寒俞,寒俞无声摇了摇头,烨梁尊者咽下所有话。   拂尘一转,又一道法印打出,那空洞被弥补,外侧天魔被冲散,又要聚集。   趁此时间,他说道,“在你们抵达九洲前,九州的任何事情,你们都无须有幸。九重天的所有人会全力支撑到最后一刻。”   “你们……该上路了。”   鸿德尊者退后一步,不待他们的回应,却见圆台上十根锁天柱依次光华掠过,紧接着,天幕中央垂下一道光柱,便是离开大幕的通道。   众人对视一眼,知晓犹豫只会耽误九州时间,以烨梁尊者为首,众人最后一礼,一同站入光柱之中。   湛蓝的光华模糊了视线,鸿德尊者目送他们身影须臾便消失,他看向时墟“星空”,见“星空”好似演变成银河。   他呢喃道,“天道庇佑,一切顺遂。”   视线模糊的须臾,他们便陡然察觉异常,目视之内,归墟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他们正处在无尽虚空中,四周并非黑暗,有绚烂光团散落在虚空中,隐隐还能看见极远处游走的天魔。   “我们是被传送出了可感知归墟台的范围吗?”湛雪旋呢喃着,可是她心中却有其他的答案,是出来的一瞬间就离开了归墟台所在的时空,只是私心想着还在一个时空中。   寒俞背着手,眉头皱得极深,“灵气皆无,甚至连魔气都感知不到,怕是三步时空一变。”   “我们不能耽搁,体内真气和所存灵石耗尽之时,我们就再也走出这里了。”他转眸看招凝,“可感知到天道方向。”   招凝从进入时墟的那一刻,就循着鸿德尊者的嘱咐感知冥冥牵引,可乍然之间却毫无所获。   她眉头微蹙,闭目凝神,手掐法决,手诀定格,眉心泛起一点星光,紫府元婴周身绽放金光,跨越虚空与时墟向天道呼唤。   没有回应。   所有人没有说话,目光聚焦在招凝身上,所有希望皆系于招凝。   她指尖颤抖着,额角细微冷汗,元婴金光闪烁,似遇到极大的阻隔。   就在这时,他们外侧三丈忽而冒出一只天魔,通体赤红,犹如车轮,却携带数根尖刺,散发血光。   它瞬而向他们滚来,寒俞和烨梁挡在前方,同时展手,灵光晕开法印,天魔尖刺刺穿法印,本体却没有办法通过。   只听一声尖锐啸声,并不是在虚空传递,而是攻向识海。   一瞬间,两位元神尊者都险些恍神,好在这天魔境界还不到元神,两人法决一转,天魔受极压,瞬而身体爆裂,身上的尖刺竟向四面八方射去。   几道入虚空转瞬便被吞噬,还有几道却撕开裂口,有更多的天魔从裂口中钻出来,还有一道从两人之间射向招凝。   “小心!”湛雪旋惊喊。   下一刻,她与项鸿轩同同时施法,灵光相对,打在尖刺上,硬生生压下尖刺冲击,将尖刺定格在虚空。   而招凝却陡然睁开眼,眼中掠过一道金光,视线穿越虚空与黑暗,感应到一点星光。   招凝手诀一转,灵光射出,打在身前尖刺上,尖刺碾为粉碎。   “找到了。”   众人惊喜,烨梁尊者与寒俞灭了周遭数只天魔,转眸看她。   招凝没有多言,率先而行,其余人紧紧跟随。   她眼中,仿佛有一道星光洒下光路,此条通路上没有时空节点,没有天魔,一路坦途。   但招凝更是清楚,时墟瞬息万变,此刻她能感知到天道所在,下一刻便有可能失去天道接引。   他们必须尽可能的在能感知的时间,离九洲通道更加近一些。   可是这个时间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短,不过半盏茶的时间,那星光便黯淡,招凝彻底失去通道方向。   她脚步定下,其余人跟着停步。   烨梁尊者道,“感知不到了?”   招凝应了一声。   烨梁尊者没有责怪,只是皱着眉看着周遭景象,顶多远飞了三百里,此刻时墟已经完全异变,原本还是光华绚烂之地,此刻却只能看见遥遥几点亮光,其余皆是黑暗。   “我们不能在这里等着。”寒俞说道,“时空节点很有可能突兀出现在我们之中,谁也不知道时空片段有什么。”   烨梁尊者对招凝道,“你时刻感应,一旦有方向,便要领着我们。现在,我们还是沿着原来的方向走。”   这样的方法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身处时墟之中,时空三步一变,时空节点随机降临,天道通道再次出现到底还是不是原来方向根本无从判断,只能依着一条路前进。   招凝点头,跟随他们一起,只是此番行动,速度慢了一些。   幸运的是,他们此行飘飞了许久,并没有遇到什么诡谲的时空节点,倒是碰上几只金丹境界游走的天魔。   这一境界的天魔还没有完全成型,元神尊者一挥袖便能将他们绞碎。   “且慢,烨梁尊者。”招凝忽而出声。   烨梁尊者看她,眼神询问,招凝却说,“借天魔探路,避开时空节点。”   寒俞一挑眉,“好主意,金丹境界的天魔对我等影响不大,驱赶他们在前,若是他们被时空节点吞噬,我们可以立刻避开。”   这样的方法勉强给他们规避了一些风险。   烨梁尊者更是认可,一道光华印刻在天魔身上,转而天魔被甩开,惧于威慑,天魔被迫前逃。   果真,没有过多久,前方的天魔便骤然消失,众人霎时停住脚步,眼中皆是惊色,若说在归墟台上看见天魔消失是知晓,此刻亲自面临又是另一种观感。   而且,虽然没有波动,但烨梁尊者和寒俞都不约而同地感知到一闪而过的毁灭之力。   “走。”他们异口同声。   招凝等人跟着他们瞬而绕开,寒俞抬手一抓,将最后一只金丹天魔驱赶到前方。   “两位尊者刚才感知到什么?”招凝问道。   烨梁尊者说道,“毁灭之力,终结大道的法则。”   这一语让招凝三人更感凝重,寒俞眉头紧锁着,“终结大道下,一切寂灭,轮回无渡,这时空节点远比我想象的厉害。”   项鸿轩却问,“不是说时空节点中是某一段时空片段,为什么会有毁灭之力?”   众人想不透,烨梁尊者说,“大抵是我们运气不佳,正好遇见终结大道。”   话是这么说,可是他看着这无尽的黑暗,某一时刻心中泛起无力感,可紧绷的心弦又让他们没有丝毫停歇和喘息机会。   就在这时,招凝耳边忽而听到一声轰然,她骤然向侧后方看去,却见极其遥远的地方,有一片炽白光亮炸开。   这个距离,以致于视野中不过井盖大小。   “可是感知到了?”   项鸿轩注意着招凝,顺着招凝的视线看去,那炽白光亮转瞬消失。   而招凝此刻眉心一颤,终于再次感应到遥远的牵引,只是此刻的方向已经偏移当初的方向。   招凝没有时间去思考刚才的动静到底是什么,领着众人往天道通道方向去。   这一次顺利些许,他们大抵行了千里,感知再次消失,可是在招凝的感应中,仍旧是遥遥无尽的距离。   更疯狂的是,感应消失的刹那,他们所处之地陡然一变,身前驱使的金丹天魔须臾消失。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猛然后撤,本以为再次遇到时空节点,却不想那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涌动着,忽而爆发出一股力量冲击向他们。   一时不差,连带着两位尊者都被冲飞出去。   招凝立刻掐法决,定格身体,而这时却听湛雪旋惊喊了项鸿轩一声,招凝转头,却见项鸿轩以剑立身,但一时间竟没有稳住,眼看着他几乎要冲出十丈之外。   招凝法决一转,虚空呈现一只无形的手影,扣在项鸿轩肩膀上。   项鸿轩借力,剑诀再变,剑光分化成七,围绕周身,这才生生定格下来。   再回看,却见烨梁尊者和寒俞前方那片虚空,竟有一黑影站了起来,若不是他腹部有印刻在金丹天魔上的光影,根本发现不了这天魔。   这黑影上半身人形,下半身虚化,但仅仅半截身子却抵他们十倍大小,隐隐能感知到他雄壮的体型,以及额头位置一颗竖瞳。   这是元神境界的天魔,是他吞噬了金丹天魔,并非遇上时空节点。   一时间竟不知是祸是福。   烨梁尊者和寒俞高度戒备,面对元神境界天魔的攻势,招凝三人根本无法抵抗,烨梁尊者反手一抛,让天元中舆瓶挡在他们面前。   阿元现身,看向那黑影,神色恍惚,呢喃着,“这是恶神啊。”   这天魔动作缓慢,可抬手便是一击重拳,烨梁尊者和寒俞同时支撑着防御法印,身形在这重拳下下压数尺。   “什么恶神?”寒俞咬牙挤声问着。   阿元茫然,“好像是远古神族割裂出的恶魂,丢弃在域外后形成的一类天魔族群。”   此时探究天魔有多少族群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寒俞问,“怎么最快时间杀了他。”   “杀不了。”却不想阿元摇头,“他们能超控轮回之力,会死而复生的,只能驱逐。”   驱逐比斩杀对于二人还要艰难,而且他们不能离开十丈距离。   然而,这时,招凝再次听到一声轰然声响,此时,离他们更加近了,所有人都听见了。   抬头一看,便见千里高空出,炽白的光华遍布百里,更高处站着一人,周身雷光缠绕,法相恢弘,低眸冷视,威压赫赫。   而这一刻,面前的元神天魔惊惧至极,竟放弃他们转身而逃,逃出百丈,便消失无踪。   可他们无法胡乱奔逃,烨梁尊者、寒俞、阿元三人合围护持住他们,神色凝重地盯着天空。   阿元喃喃,“是三劫元神啊。” 第315章   “是九洲的元神?”项鸿轩愕然问道。   三劫元神, 九州没有一位元神尊者渡过了第一重天劫,渡过三劫的元神尊者,那是即将踏入天人境界的强者。   众人心中惶惶, 在三劫元神尊者手下都不过是蝼蚁。   炽白光华扩展到极致后, 隐隐有消散迹象。   烨梁尊者皱着眉,“阿元你带着他们先走。我和烨梁留下, 能拖住一会是一会儿。”   寒俞也知这是唯一办法, 呵了一声,“快走。”   “不行, 没有招凝引路,你们会彻底迷失在时墟的。”阿元拒绝, “而且,我不过是刚苏醒的通天灵宝,连抵御一只元神天魔都勉强, 如何能护持她们走出去。”   烨梁和寒俞微顿, 阿元道,“趁此时三劫元神未注意, 赶紧远遁。”   “三劫元神一念万里,我们轻易遁走, 不仅逃不出感知, 反而会引起注意。”烨梁尊者道, “除非像那天魔被时空节点吞噬。”   谁都不知道时空节点中到底是什么情况, 有没有威胁, 甚至能不能走出去,这个险更不能冒。   这时, 招凝呢喃,“可是, 刚才天魔惊恐遁逃,波动丝毫不曾掩盖,似乎……也没有被注意。”   一语怔住众人,众人抬眸,是漠视,还是……   “我们与高空之景当真在同一时空吗?”   时墟,时墟,时空废墟,时空混乱,三步一空间,百步一时光,隔着千里的距离,会不会,那是另一个时空的景象?   三劫元神的感知是敏锐的,一记眼神可能就会让蝼蚁灰飞烟灭,此时,那三劫元神正注视着炽白光华核心,甚至隐隐带着几分期待与兴奋的神色,像是等待至宝现世,这样情况下,他还会任由蝼蚁围观打量吗?   而且,他们没有感觉到半分威压。   众人已在原地停留半盏茶时间,此处时空说不定下一刻就会混乱,既然这般猜测,烨梁尊者咬牙,“那边不要管了,先走。”   没有天魔开路,此行走的愈加谨慎,但幸运的是,那三劫元神当真没有关注,便更加肯定了他们的猜测——虽他们目之所及,但对方却没有感知,确实是时空的混乱叠加。   招凝回眸注视着高空,炽白光华渐渐隐去,她却隐隐看到炽白核心中有银光游动,那银光似长河又似龙影,而此刻却是在挣扎、抵抗。   莫名的,招凝心头微微颤动。   就在这时,湛雪旋却问着,“可是刚才的天魔为什么会逃,仅仅是被吓的吗?”   这也太过荒谬了,天魔可不似他们初入时墟,它们在时墟数百万年,怎么会没有经历过时空的交叠呢。   一瞬间,众人脚步顿住,还来不及深思,就感觉浩瀚磅礴之力从四面八方而来,并不是余威的冲击,而是以那处时空为核心,多个时空相互碰撞,转而造成此地时空的震动。   速度之快,威力之大,寒俞三人只来得及聚一道神光屏障拦在周遭,可下一刻,他们便被抛飞出去。   抛飞之时,招凝看见高空之中,三劫元神对那银光勾起一丝冷笑,法则之力凝聚,轻飘飘一握,紧接着那处时空轰然爆炸,于是相连的各时空动荡更加恐怖。   他们手上的仙索隐隐若现,这是即将脱离感应的表现。   招凝强行施展了一道法术,金光藤蔓缠绕着手臂抛出,将前方的湛雪旋拉住。   烨梁尊者第一时间去拽项鸿轩。另一手展开灵光,灵光晕在招凝身上,控制住招凝的速度。   他喊着,“抓紧,不能分散了。”   寒俞已经化身成远古鲲的模样,远古鲲的肉|身强度远远超出了人族,借助本体只问护持住众人,可是当力量冲击而来是,寒俞也没有办法完全承受住,嘴角渗出鲜血,身形与众人相撞。   也许是这样的补救,在另一波动荡来的时候,他们一齐被冲飞出去。   但一行人并没有抛飞多少距离,很快,视线中便有实质光影晃过,下一刻,众人竟然砸在了地上。   是切切实实的地面。   招凝手臂撞击在巨石上,耳边能听到手臂脆生的断裂声,但此刻,她甚至顾不上手臂的疼痛,骤然起身,可是神识扫过,目之所及,却在这一瞬间怔住了。   什么三劫元神,什么无尽虚空,什么力量爆发,都不见了。   他们此刻处在高崖之上,抬头是夜幕,低头是崖下重重密林。   仿佛进入了秘境之中。   不,这不是秘境,而是某一段时空节点。   “可是受伤了?”湛雪旋本就和招凝捆在一起,她情况还好,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冲撞,见招凝捂着手臂,紧张的问了一句。   “无妨。”招凝摇摇头,“一会就能复原。”   其余的人都在转换中缓过神来。   烨梁尊者已经站在高崖边缘,神识在整个空间掠过,又抬头看向夜空,群星闪烁,就像是处在九州之中。   寒俞站起身,“我们被冲进了时空节点?”   “对。”烨梁尊者也意识到了,他转头看寒俞身体微躬,便问,“伤势可严重?”   寒俞不在意,“小事,我鲲之一族的防御不是那么容易能攻破的。”   他看向阿元,阿元坐在地上,神色呆呆的,但见她本体并没有受损,这才缓了一口气。   项鸿轩起身,“这里是时空节点,为何和九州秘境这般相像,我们还有机会出去吗?”   鸿德尊者送他们走之前,只说要小心这些时空节点,并没有告诉他们,该如何走出时空节点。   项鸿轩皱着眉,“我能感知到附近有一些魔化妖兽,就是不知有没有修士的身影。”   “没有。”烨梁尊者说道,“我神识已经粗略探过整个时空节点,这里方圆仅百里,除了草木便只有魔化妖兽。”   招凝施展功法,抬手晕在胳膊断裂处,损伤肉眼可见的愈合。   “我们不可能困死在这里。”招凝说道,“一定有办法出去的。”   招凝话音未落,她身后忽而传来稀疏的声音,招凝骤然回头,身体已经下意识的向后退去。   几人再次戒备,看见的却是一只巨大的妖狼,妖狼的体型足有三丈高,眼睛碧幽,可是灵智溃散,凶嘴大张着,口水一串串向下滴落,是魔化了。   不过这妖兽顶多不过四阶,在场所有人倒是不惧它,魔化导致它只有吞噬本能,见招凝远离,他的目标转向更近的湛雪旋。   在它扑身的那一刻,湛雪旋掐动法术,手重蔓延出寒冰,刹那间空气仿佛都被凝结,冰霜一路将妖狼全部身体都冰冻住,并定格在半空。   她的眼神冰冷,正要将这妖狼施法崩碎,却听招凝止住了她,“等等。”   湛雪旋疑惑的看向招凝,却见招凝几步上前,抬手一挥,那妖狼径直砸在地上。   她抬手虚按在妖狼腹部三寸,妖狼骨瘦如柴,唯有腹部微鼓,大腹便便,像是怀孕,但是这是一只公狼,他的肚子中好似藏匿着什么。   却见招凝掌心下,风刃左右挥过,透过寒冰表层,剥开妖狼的肚腹,却见鲜血裹着一物流淌出来。   是一张不知什么材质的皮卷。   招凝手掌微拢,那皮卷脱去上方沾染的血水和肉糜,缓缓飞起,定格在手下三寸。   就在这时,妖狼因为寒冰解封,吃痛之下更是凶性大发,直接吼叫着扑起。   湛雪旋被气势压退半步,寒俞上前一步,远古灵兽威压扣下,那妖狼再次被压制,可是并没有丝毫的收敛,身上的血光混杂着魔气狂暴着。   寒俞毫不留手,抬手一挥,一点灵光直戳妖狼额顶,妖狼身体一僵,径直倒在地上。   项鸿轩上前一步,盯着招凝手中皮卷,隐隐能看见上面刻画的线条,“这是什么?”   众人都聚了过来,烨梁尊者皱眉,“怎么看起来像是图腾。”   他伸手,招凝将皮卷递给他,皮卷一展开,上面却扣着一法印,法印古老而繁复,在侧边书写着一段话。   “禹余寂灭,万神不存。图腾密卷,保吾秘境。”   前面八字对于众人来说能感受到一种浩瀚悲壮,可是并没有完整的概念,重点是在后八字。   “是图腾,这里曾经有人存在过。”   “难道是因为浩劫将至,他们借助着什么力量,保全了这片秘境?”   招凝的说法也是众人心中的看法。   “我们可以尝试通过这图腾找到秘境的核心所在,说不定就可以出去了。”湛雪旋泛起一丝欣喜。   其余人心中亦是隐隐有所感。   但烨梁尊者皱着眉,“但我并没有在这秘境中感知到这图腾的存在。”   众人沉默。   “是因为这里只是时空片段吗?”   存在图腾的地方不在这片时空节点中,或者说此刻他们所处的时间图腾已经破坏了。   但招凝很快就否定了这样的猜测,既然图腾皮卷还存在妖狼肚腹,就说明,在狼妖的寿元范围内还存在着人族的痕迹。   四阶的妖狼,即使因为灵智限制,空有修为,不能化形,但他们的寿命与元婴境界的寿命类似,最多五千年。   五千年再怎么沧海桑田,也不会抹去全部的痕迹。   烨梁尊者说道,“那就将整个秘境翻天覆地搜一遍,蛛丝马迹都可能是我们找到离开的关键。”   “是。”其余人皆应声。   这里的危险对于他们来说反而是微小的,没有迷失与时空节点的威慑,只有魔化妖兽威胁,只要不碰见元神以上的妖兽,将这里翻遍,花费不了多少时间。   烨梁尊者安排下,众人并分两路去搜寻。   烨梁尊者与项鸿轩、湛雪旋一起,阿元和寒俞则跟着招凝。   寒俞的加入,更多的是为了护持天元中舆瓶,飞了一段距离,他问阿元,“他们在你瓶中能感知到外面的情况吗?”   “不能,他们处在半沉睡状态。”她转眸看寒俞,“如果你想让他们看见,我可以唤醒他们,看见我眼中所看世界,但我不能保证他们会不会间接受到天魔干扰。”   寒俞顿了顿,“算了,此行危险,还是让她们好好休息吧。”   他们在秘境北侧寻找了很久,重重山脉之后更是重山。   寒俞皱着眉头,“这里当真有什么图腾?”   “这图腾若是能让他们出来,他们为什么会封闭此地。”   招凝沉默。   阿元却说,“总得试试。”   直至,重山之中突然出现一片黄沙地带。   他朝两人施了一个颜色,阿元和招凝向后退去,寒俞双手掐诀,背后出现大翅虚影,翅膀微微一闪,整个黄沙地带便搅起了风沙。   风沙一层层席卷着这片区域,将黄沙一片片剥离,但这样的过程持续了很久,忽然之间,见到一团风沙中的阴影。   寒俞不耐,法决一转,风沙向那阴影冲去。   阿元护持在招凝身前,却见那阴影模样很是丑陋,身上滚着流沙,像是被沙尘堆积起来的妖兽。   不过此妖兽骨瘦嶙峋,却十分的高大,从黄沙站起来,高度已经与他们齐平,它大吼一声,整个风沙就不受寒俞的控制。   这种程度的妖兽并不能伤寒俞分毫,他转手掐动法决,只见他身后出现巨大的鲲虚影,随着他手诀动作的越来越复杂,周身的光华也越来越浓,随着妖兽一瞬冲击而来,神光凝聚的虚影也长鸣一声,猛然对冲去,这一刻,整个黄沙地带地动山摇,黄沙向下冲击了数十里。   招凝身上聚着神光,面前抵挡住漫天的黄沙。   却听寒俞冷哼了一声,“哪里来的骨妖!”   那妖兽周身流沙退去,却是一只高大古怪的枯骨妖兽。   寒俞抬手一展,却见他手中出现一只巨大的长刀,长刀猛然向下一斩,便听那骨兽身上一阵咔哒声响。   骨兽应声倒地,再次溅起一圈黄沙。   寒俞回到他们身边,打量他们一眼,见他们没有受伤。   “这骨兽所施展的力量古怪。”   三人微微对视,俯身向下,往那骨兽去,本想探究其身上是否与那图腾有所联系。   可是黄沙风暴过后,黄沙落地,他们却失去了骨兽的踪影。   “藏得到挺深!”寒俞冷冷哼了一声,转而抬手,一道重拳向下挥出,刹那间,黄沙以他们为中心向两边扩散,并向下削去,而百丈之外,所有被冲出的黄沙冲天而起,形成一圈巨大的沙柱。   随着黄沙层层叠叠的去除,他们终于看见了那骨兽,然而,还不待她们探究,那骨兽的骨骼色泽竟然跟着变化,渐渐的化成建筑,变成成片成片的建筑废墟。   从骨兽到废墟的过程非常的快,快到众人心中都有疑问。   招凝呢喃,“是这废墟的镇守灵兽吗?”   “有可能。”寒俞应了一声,他缓缓起身,法决一转,底部的黄沙倒转还在继续,但是没有影响他们的视线。   很快,整片古城废墟就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三人没有多说,落在古城之中。   这座古城恢弘壮观,若是没有被损坏,至少有炽煌城那般规模。   招凝在这些残存建筑中感知到一些古老的气息。   她抬手触及在建筑之上,微微闭目,功法运转,一阵清风从她身边拂过,惊醒建筑中残留的气息,气息升腾间,便隐隐看见过去的光影。   只见此地的人族身穿的服饰都是统一的,很多人都带着可怖的面具,有的人将妖兽的兽角或者长牙带在身上作为装饰,他们身上没有修真者修行才具备的灵光,周身的荧光浑浊极了,可是却不能掩盖他们身怀巨力的事实。   阿元抱臂,“应该是古时的异人。”   异人并不能修行,他们天生就有神的力量,是神与凡人的后代,是能够比肩修真者的存在。   随着光影向四周的扩散,一直到整个城池的中心地带,却见城池中央有一座巨大的黑塔,黑塔周遭缭绕着可怖的气息,那些气息最后归拢在顶上,隐隐约约形成一道图腾。   而图腾之上却像是折射着高空中某处的光华,从光影中无法窥视到高空的景象,但是这似乎是一个提示。   黑塔周遭有几个气势汹汹的异人守护着,突然之间,其中一个异人骤然睁开眼,目光直视着,好似隔着时空注意到了窥视者。   他嘴角呢喃,语言晦涩古怪,下一刻,这些光影骤然消失,并形成一道冲击。   招凝猛然被冲撞,身上的神光都来不及抵抗,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招凝!”阿元一惊,转瞬出现在招凝身边,猛然一扣手,将一道残影从招凝身后拽了出来扔了出去。   招凝得到解脱,抿下嘴中的鲜血,撑着身子转头看去。   却见那扔出来的残影,触及到那废墟,废墟竟然再次变化,归拢之后又是重新聚集的骨兽,之前被寒俞打伤的痕迹仍旧存在,可是却对它像是毫无影响,它的气息再飙升一层,已经逼近元神威压。   寒俞啐骂一声,“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虽是骂着,但是人却拦在了阿元和招凝面前,长刀旋转,分化刀光,却见刀影重重,再次与古兽冲撞上。   “寒俞尊者能够抵抗住这妖兽,你先调息,我为你护法。”阿元对招凝说道。   招凝明白战局,点点头,盘坐调息,太虚六道灵源秘传运转,神光闪烁,一点一点修复被骤然冲击受到的内伤。   待招凝从调息中醒来,寒俞和骨兽的战局已经结束,四周的黄沙墙也已经消散,骨兽没有再次还原成废墟模样。   寒俞正站在骨兽的脑袋上,似是在探索什么。   招凝站起身,阿元扶了她一把,招凝摇摇头,说不用,已经差不多恢复了。   再转眼去看寒俞,阿元说道,“我们察觉这骨兽有空间之力。”   而就在这时,寒俞忽然半跪在骨兽头颅上,他微微闭眼,一掌按在骨兽头顶,下一刻,力量在咫尺之地爆发。   招凝注视着,这一刻果真感觉到一丝玄妙的力量从骨兽身上爆发出来。   很快,寒俞眉头一紧,手上的力量加剧两分,瞬间从虚空中探出什么。   那是一颗似是心脏却晶莹之物,散发出的荧光让寒俞的手臂整个扭曲。   “快,用神光包裹住。”阿元惊喊一声。   寒俞自知也该这般做,将那物裹附住,他的手臂才在这样的诡变中拯救出来。   他瞬身在阿元身前,手中悬停着那物,“是什么东西。”   “通天神物,缩天仙魄。”阿元竟也有些激动,“利用此物,即使是元神境界,也能凭空开辟空间。”   寒俞一挑眉,确实是好物。   “不错。这时墟节点中居然还能有这样的通天神物。”寒俞微微眯眼,神识划过周遭,甚至有再探宝物的心思。   不过寒俞也知道此时不是探宝的时机,他看向招凝,“你这时光回溯的方法倒是少见,你所寻大道是时间之道?”   相比于同境界,甚至是高境界的人来说,招凝的确是能够比他们通过时光回溯看到更多的东西,甚至能借助死物的气息看到她想要看的一段时间。   但招凝知道自己对时间之道并不掌握,也许这是噎鸣祝福。   招凝摇摇头,“只是奇遇所致。”   思及噎鸣,数百年过去,投身轮回池的噎鸣不知道有没有重新轮回转世。   寒俞并不是究根问底之人,况且他对招凝心中还有些许芥蒂,将招凝不想多说,他也懒得多问。   转而对阿元说道,“刚才光影中,黑塔折射了高处的光华呈现出图腾模样,说不定核心不在陆地上,而是在高空之中。”   阿元认可他的说法,“可要将主人他们唤回来?”   寒俞却说,“烨梁尊者神通广大,说不定能比我们更快发现核心位置,我们且先去寻便是。”   说着不等阿元和招凝,径直向高空中飞去,招凝没有多说,也跟了上去。   这一处的时空节点是没有白昼的,他们在此地搜寻这般久,天空中一直是夜空的状态,且连星宿变化之景都没有呈现,甚至是群星的闪烁都是极其缓慢的。   招凝停在高空三千丈,隐隐有感,这里的时间流逝是不是比外界慢一些。   就在这时,极远处的夜幕上忽而起了一丝波澜,波澜蔓延的极快,隐隐有一处空间一闪而过。   紧跟着有几道光影直冲而去,是烨梁尊者他们。   “主人找到了核心!”   阿元难得兴奋的说着,便飞身往烨梁尊者方向去。   寒俞和招凝也紧跟着。   抵达之时,就将烨梁尊者正在施展大法攻击夜幕,这片夜幕与其他地方有所区别,好似有什么隐藏在其中。   烨梁尊者感知到他们,喊了一声,“速来助我,此处有阵法遮掩。”   阿元和寒俞上前协助。   招凝、项鸿轩和湛雪旋在旁戒备着,项鸿轩看了一眼招凝,“你受伤了?”   湛雪旋也是紧张,“你们是不是也遇见真灵兽了?”   “真灵兽?”招凝微疑,“可是由古镇幻化而成?”   “是。”湛雪旋应声,“极寒宫中有估计记载过此兽,听闻是虚空巨兽,远古的时候被异人驱使,落地成镇,异人们就居住在镇中。一旦发生冲突或者袭击,异人就会唤醒真灵兽,驱使真灵兽远离。”   这样的异人部落是招凝头一次听说,但如今情形看来,是异人部落和真灵兽都同时陨落了,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我们借助真灵兽为阵法节点,推衍阵法核心,便是在此处。”项鸿轩展开那皮卷,是烨梁尊者转交给他的,皮卷的正面是那图腾,但是反面却还有密密麻麻的线条,起初都没有在意,项鸿轩指着,“这是阵法的简化图,烨梁尊者把……”   项鸿轩话还没有说完,三人便有惊觉头顶产生了巨大的波动,众人一看,却见高空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处悬空岛。   悬空岛上有一道巨大的竖直天裂,边缘流窜着滚滚天雷,内部漆黑如深渊。   即使不知道这天裂到底通向哪里,但是却让他们看到了一丝希望。   烨梁尊者三人在原地等待片刻,等招凝三人靠近,烨梁尊者嘱咐道,“这道天裂应该是此地唯一的出口,不管通向哪里,我们都要试一试。”   招凝三人点头,便听他说,“你们三人紧紧跟着我们,且不可离远了。”   “是。”三人齐声。   他们往悬空岛去,速度并不快,直到他们的高度高过悬空岛表面,他们看见岛上景象。   天裂下方是一处祭坛,祭坛圆形,有七具枯骨盘坐在祭坛之上,他们座下是旋转的图腾印记,头顶却有一串流光牵连上天裂。   除此之外,悬空到上插满了道旗,这些道旗却并没有损坏,被高处的风吹动着,仿若崭新的。   当他们靠近三丈,下方的道旗上流光闪过,流动的光影落在正对着他们的枯骨上,枯骨眼孔中骤然出现两道火光,冥冥之中传来一声呵斥。   “祖师重地,擅闯者杀!”   话音一落,整个浮空岛上的道旗都亮起,其余六个枯骨也骤然睁开了眼。   “不好!快走!”烨梁尊者惊喊一声,猛然掐诀防护,护持着疾速后退。   下一刻,却见那些枯骨陡然施展法术,刺目的雷光像是天雷临头,冲击到他们身边,将他们瞬间抛飞出去。   招凝被甩飞在森林之中,撞击的力量折断了数十根巨树,而在余威之下,招凝甚至没有办法用法力抵抗,只能硬生生凭借肉|身抗下。   到底的一瞬间,招凝喉间再次闷出一口鲜血,她硬生生咽了下去,抬眼看高空中如曜日般的悬空岛,看不见那些枯骨,但这残存的力量都让人无法抵抗,招凝无法想象这些枯骨生前究竟是什么境界,这天裂之后通向的当真是出口吗?   “招凝。”有人呼喊着,招凝撑起身,应了一声,烨梁尊者瞬而出现,瞧见招凝的伤势,抬手聚起一道灵光打入招凝体内,助招凝修复损伤。   很久,招凝终于缓过来,烨梁尊者皱着眉,“你的修为还是太弱了,待我们出去前,你也去宝瓶中调息?你且不可出事。”   招凝没有应他的话,只问烨梁尊者,“除了悬空岛的那处天裂,尊者还有其他的办法出去吗?”   烨梁尊者沉默,转头看向高空,面色极其凝重。   沉默的这时间,寒俞、阿元带着项鸿轩、湛雪旋飞至,寒俞拧着眉,“那几个死透了的枯骨到底是什么修为,我们险些翻船。”   烨梁尊者看向阿元,“可有感知?”   阿元迟疑,“怕是至少在天人境界,只是,天人境界不死不灭,他们却元灵泯灭,毫无生机。”   只“天人境界”这四字便让众人心头一颤,哪怕是烨梁尊者再次境界下都是蝼蚁,他们此刻该庆幸,那是死去的天人。   众人沉默了,寒俞不喜这紧张气氛,只问烨梁尊者,“不过他们生前是什么境界,死了也只剩下残存的力量,我只问你还去不去?”   烨梁尊者咬牙,对阿元说道,“你且留在这里护好他们,我和寒俞再去一试。”   他比谁都清楚,除了那道天裂,他们再也没有其他离开这处时空节点的可能。   不待众人多言,两人重新返回悬空岛,力量对撞的刹那,光华在空中一片一片的绽放,烨梁尊者和寒俞几次被抛飞,寒俞更是再次化出本体,而烨梁尊者法相已成极致,只有这般,才勉强扛住那几个枯骨的残存力量。   “两位尊者当真能冲破那几位天人亡者的封锁吗?”湛雪旋呢喃着。   阿元神情紧绷着,话语尽可能的柔和,“且试试吧,不然还不是困死在这里。”   招凝起身,她问道,“之前寒俞尊者从真灵兽头颅取得的缩天仙魄可否跨越空间?”   阿元骤然看向招凝,招凝思索着说道,“借助缩天仙魄的空间之力,略过七位先人的封锁,直接进入天裂中。”   阿元眸中一亮,虽有迟疑,但也认可,“确实是一种办法。我去找寒俞。”   说着飞身向高空去,三人也下意识地跟在阿元后方,但只在半空中便停住了,天空的余波让他们没有办法靠的太近。   “阿元?不是让你护着他们的吗?!”烨梁尊者大喊一声。   而阿元却唤着“寒俞”,寒俞本体正处在狂暴中,一时没有听见,而就在这时,七个枯骨再一次聚集法力,将他们冲击出去。   “再这么下去,别说出去了,两位尊者和灵尊怕是要被大耗。”项鸿轩说着,“我有一股不详的预感。”   湛雪旋也是呢喃一声,“我们该不会困死在这里吧。”   招凝忽而意识一颤,还来不及确定是什么,只来得及大喊一声,“分开!”   说完身形疾速而退,其余两人似也突兀感觉到危机,分两个方向离开。   身形未定,却已经看见,他们原来所处之地,竟然凭空甩出一只天魔,那似人的半身、庞大黑影,三人眼眸一缩,这是之前逃跑的天魔,是那神族恶魂。   它竟然也被这时空节点吞噬了。   趁它第一时间没有缓过神,招凝三人聚集,灵宝飞天,神情紧绷。   “该死,这家伙怎么阴魂不散!”项鸿轩大骂一声,可是眼里却掩不住的惧意,面前的这天魔是元神境界的,凭他们的力量怎么能抵抗住,天魔魔祙的威慑再一次闪过眼前,他御使灵宝的手竟然微微颤抖。   湛雪旋瞳孔放大,光滑的额上甚至绷起几条青筋,似是在强力抵抗着什么。   就在这时,却见身前闪过一道人影,招凝手持雷魂木,身动雷随,太虚无妄道法,第四爻,封禁,领域。   刹那间,他们周身十丈空间被招凝抽离。   她猛然拽起两人向悬空岛飞去。   湛雪旋神色一清明,心中大惊,“我刚才怎么了?”   招凝没有回答,项鸿轩已经反应过来,“该死,是被天魔激发了本性恐惧,差点不战而溃败了。”   他恼羞成怒,抓着青罡剑的手攥的青紫,好似下一刻就要冲上去与那天魔拼命,但好在适才的清明强行让他有一分冷静。   天魔已经回过神来,顷刻间察觉到人族的气息,那人性根子上的七情六欲香气扑鼻,它缓缓转过身,看向三人,嘴角一咧,六只手无限伸长,直接抓向他们。   招凝三人的逼近陡然刺激到烨梁尊者三人,斥责未出口,便察觉那狂躁的天魔。   烨梁尊者眸子一缩,意识到他们为什么拼死也要往悬空岛来,烨梁尊者大喊一声,“寒俞、阿元,且引这几个家伙的攻势往招凝他们那边去!”   阿元在防御中注视了一眼,惊觉两面夹击,赶紧行动,而烨梁尊者硬生生抗下其中一个枯骨一击,瞬身出现在招凝身后,强行将招凝三人遁走原地。   而下一刻,七个枯骨的力量陡然降临,没有了招凝三人这中间遮挡,这些力量瞬间冲向天魔。   只见整个虚空好似颤抖了三分,天魔尖啸一声,他的两只手臂生生被撕碎。   六人趁此时间,飞快远离悬空岛的攻击范围,一直到了这片时空节点的边缘。   时空节点的边缘和秘境完全不一样,边缘犹如模糊的镜面,映照着整个秘境,却又扭曲了秘境种种。   众人落下喘息片刻。   寒俞恢复人形,“该死的,这天魔怎么会追到我们这里来?它不是已经被时空节点吞噬了吗?”   这一言,像是点拨了什么,众人目光对视,发现疑点,是啊,这天魔逃跑之时被前方时空节点吞噬,是他们亲眼看到的,而现在突然又出现在了这个时空节点中,它是怎么离开之前的时空节点的?   时空节点无法逃离,这样的念头一直影响着他们,以致于湛雪旋呢喃着,“会不会我们进入的时空节点和它之前的时空节点是一致的,不是说,整个时墟时空是混乱的,时空节点方位变化,进入时间变化,是不是也有可能?”   确实有可能,可是这样会让他们更加陷入一种困境。   可是他们没有更多的时间思考,那天魔竟然追了过来。   寒俞气急,身形一展,再次化身成远古鲲,径直朝天魔冲去,天魔本就狂暴,失去两只手臂,更是凶悍至极,那状态好似要将他们吃了以补充损耗。   于是,寒俞在对攻之间很快落在下风,那重重的暗影从天魔身上飘飞出来,落在地面便形成一道魔影,落在草木或其他生灵身上便诞生一魔物,而无一例外,它们都被天魔驱使着向他们攻击而来。   烨梁尊者和阿元必须去助寒俞,而招凝三人必须同这些魔物拼杀,但受到元神天魔的影响,打斗之间总是会有偏差,不知不觉间,整个时空节点的魔物越聚越多,竟将招凝三人包围的里三层外三层。   三人背抵背互相防着后方偷袭。   项鸿轩呵了一声,“沈招凝,你刚才那神通再施展一遍,我有办法带我们冲出包围。”   “可。”招凝应了一声,正要施展,湛雪旋却先她一步施展大法,招凝一惊,感知那万物冻绝之道,“雪旋仙子?”   “你本就消耗,不可再透支,否则天魔影响,你扛不住。我亦有一招,且看看!”   说着,法决一转,以湛雪旋为中心,所处之地陷入极寒地带,并且沿着空气向四面八方蔓延,扑身而来的魔物们在一瞬间被冰冻。   “好!交给我!”项鸿轩大吼一声,气势层层攀升,他背后呈现出巨大的剑影,剑影随着他眉心一点光亮闪过,法决转动,剑影分化成万千,却听冥冥雷音,剑气雷音,一击致命,所有围剿的魔物瞬间被削了半里。   趁此时机,项鸿轩再喊,“走!”   几人冲出魔物包围圈,烨梁尊者三人也终于将天魔压制住,天魔挣扎着,他浑身缭绕着滚滚魔气,无尽的恶意和杀机弥漫在整个空间中。   阿元一惊,“快,斩杀它!”   三人都没有迟疑,法相高耸、威压赫赫、气势攀升、大法成型,神光涌动间,三人力量合并为一。   可就在力量迸发的前一刻,却见遥遥高空悬空岛上忽而也跟着爆发一阵光华,却听枯骨合声,“天魔,诛!”   这光华竟远远快于烨梁尊者三人,径直冲入天魔体内,而天魔也陡然这时迸发,它的力量瞬间冲击整个空间,而悬空岛并没有放过它,力量更上一层。   两方力量对冲,整个空间摇摇欲坠。   六人惊恐环视,烨梁尊者三人瞬而出现在他们身边,一人护持一人,“快走,要毁了!”   于此同时,此方世界瞬乎在两方力量冲击下破碎,寒俞紧跟着捏碎缩天仙魄,空间之力迸发。   须臾之间,空间转换叠加时空节点爆炸,将他们抛飞向无尽时墟深处。 第316章   大抵是动荡太过浩瀚, 以致于沿途的时空节点都在错乱中消失,待众人重新掌控自身时,仍旧处在时墟虚空之中。   招凝从头疼欲裂中找回感知, 左手手臂被紧紧扣着, 是阿元。   “都在吗?”招凝张张嘴,这才发现明明出口的话, 却没有一丝声音, 且伴随着气管被扼制的窒息感。   招凝惊疑,更是发现所处之地与时墟略有区别, 他们漂浮在虚空中,自身失去重量, 哪怕法力游走全身,也只能勉强在原地定格。   她掐了一记御灵神木盾,神光涌动, 在她周遭形成青色光球屏障, 这才缓解了窒息感。   打眼看去,其余五人也同样掐诀, 再向四周看去,周遭光怪陆离, 各种光华扭曲在一起, 却游动着向更深处, 奇异的是, 他们能从那些光华中看到拉长的光影, 光影中呈现的景象似郁郁葱葱大陆又似巍巍海洋,甚至有更加细致的岛屿、山峰之类的。   他们似是飘在此处正中央, 连天魔都不曾看见,除了眼识, 其余四识好像被屏蔽了。   众人神色俱是不好看,明显感觉到此地的诡异,几人凑近,周身光盾在阿元的控制下,逐渐聚合成包裹六人的盾光。   大抵处在一处盾光下,耳识反馈了其余人的动静,四识好似又正常了,但仅限于盾光内。   “什么情况?”寒俞拧眉,“这是哪里?我们还在时墟?”   “应该是。”烨梁尊者又问招凝,“能感应到天道指引吗?”   招凝沉默地摇摇头,寒俞眉头皱得更深,他往光华流动的至深处看了一眼,那至深处并非光亮,反而黝黑极了,像是无止境的深渊。   “远离那方向。”寒俞说道,“我有一种强烈的威慑感。”   不仅是寒俞,所有人注视那至深处便感觉神魂颤栗,渺小如尘埃。   六人遵循本能向另一方飘去,他们的身影逆着光而行,越走越有一种空洞和吃力。   某一瞬间,甚至产生了一丝自我怀疑,项鸿轩自言自语,“这么走真的是对的吗?”   烨梁尊者和阿元也没有答案,所有人都初入时墟,没有任何经验可言,一切的一切全部依靠直觉。   不知道走了多久,周遭光华游动时快时慢,模糊了他们对时间的感知。   就在这一刻,招凝忽而感觉一丝触动,猛然顿住脚步。   “怎么了?”湛雪旋问道,“可是感应到天道指引的方向。”   众人跟着看招凝,都抱着一丝期待。   可招凝没有说话,只缓缓垂首,手掌按在怀中藏匿上古龙纹玉佩的位置,不可忽视的暖意,细微的荧光透过衣衫印在手掌上,银芒丝丝缕缕缠绕在指尖,下一刻,形成龙影盘绕。   除却烨梁尊者,其余人皆是不明,而烨梁尊者却是难得目光一亮。   “是恪渊?!”烨梁尊者惊喜,转而环视周遭搜寻着,“他一定跟我们处在同一时空中,说不定就在附近。”   寒俞皱眉,“他没守在‘通道’那里?”既然招凝没有感应到天道接引,只察觉到他的迹象,就说明两者并没有在同一处。   烨梁尊者没太在意,“整个九州只有他经历过时墟,找到他,至少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险境。‘通道’的事,只要招凝还能感应到,就迟早能找到。”   大抵是进入时墟之后,烨梁尊者头一次觉得能稍缓一口气,让招凝赶紧循着玉佩感应带路。   招凝像是失了反馈,只是闷着头往前方去。   他们逆着流光向前,很快就发现这些流光的速度越来越快,寒俞下意识的向后看了一样,心中不安,“我怎么感觉那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吸噬外界。”   烨梁尊者大抵也感知到了,他皱着眉看了一样,“不要管,我们尽快走出这里,找到恪渊。”   招凝没有停留,她的动作很快,不过一会儿,烨梁尊者和寒俞的定格险些已经出了十丈的距离,好在这里似乎时空都保持着一致,不存在时空混乱的景象。   可是这样的认知很快被眼前的景象打破了,却见前方的流光渐渐扭转,形成了很多方向,以致于看在他们眼中,好似有无数的通道。   “招凝,去哪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对准了招凝。   而招凝能感觉到手中的上古龙纹玉佩越来越热,甚至有几分烫手,她循着自己的直觉向某个地方奔去,很快,似乎到了此地的边缘,他们能感觉到时墟空寂,能感觉到周遭的光华似乎渐渐就要变回时墟的模样。   就在这时,招凝却看见前方有一个巨大的影子,银光却一闪而过,玉佩感知消散,似是插肩而过。   烨梁尊者拦在众人面前,他们的脚步停下来。   那是一个站立在时墟之中的人,背对着他们。他们曾经遇见过,是那个三劫元神。   众人心头发麻,没有想到会再一次的遇见,那三劫元神背对着他们,手中好似捧着什么,能明显看到他嘴角流露着一丝诡笑。   而招凝此刻却察觉了不对,那上古龙纹玉佩指引的就是这里,当然不会是眼前这个三劫元神,一瞬间,招凝想起之前遇见这位三劫元神时,他掌心操控的一道光,那道似龙似河的银光是,难道是……   这一次他们没有那么顺利,那个三劫元神与他们明显同处于一个时空,竟缓缓转过身来,这一刻众人都瞧见,他手中掌握着一圈银光,银光中间却是一片染血的鳞片。   招凝眸子一缩,心头颤抖,感知到什么。   而烨梁尊者更是紧张至极,他呢喃的一声,“护心鳞。”   这样的意识让烨梁尊者情绪暴涨,吼了一声,“该死,他做了什么?”   “闭嘴。”寒俞拉住他,止住烨梁尊者似要冲出去的动作,“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招凝身形有所晃动,一瞬间神色都空白了,手掌紧紧攥着上古龙纹玉佩,她的身形没有动,她的思维也是空白的,目光落在那染血的护心鳞上,能明显感应到上面熟悉的气息,再挪到三劫元神面容上,一寸寸的,好似要将他的模样死死刻在脑海里。   蝼蚁自是不会入三劫元神的眼眸,他一眼扫过他们,那极致的威压,一瞬间让所有人都无力了,如若不是在这诡异的地带,全身漂浮着,可能就已经当场跪下了,可是这并不能掩盖他们的屈辱,招凝三人甚至感觉喉间已经泛出腥甜。   此刻想走更是已经不可能了,前路都被定死了。   招凝紧紧攥着上古龙纹玉佩,翻腾的情绪似是要迸发,而烨梁尊者三人更是已经做好了抵抗的准备,哪怕是螳臂当车,也要尝试着。   但就在这时,后方忽而传来磅礴的吸噬力,那三劫元神轻飘飘抬起的手顿住了,聚在手里的灵光微敛,目光越过他们好似看到更深处。   紧接着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笑,转而抬手一挥,下一刻,他们的身形再也没有办法在原地稳住,直接被后方的吸噬之力吞噬回去。   他的嘴角呢喃着好似在感慨着什么。   招凝最后一眼,就看到他像是把玩小玩意一样,不屑的把玩着那块护心鳞。   那吸噬力终究还是冲破了他们的屏障,很快,他们的身形就在这吸噬之力中撕扯扭动,来自于肉|身的极致痛苦,让人一瞬间只觉到了痛苦地狱。   招凝运转功法,周身的清光缭绕着,太虚六道灵源秘传所传递的淡淡恢复之力,让众人在痛苦中得到一丝清明。   也不知道这样的吸噬持续了多久,只觉他们忍受已经到达了极限,招凝的意识也在崩溃的边缘,眼眸似是看不见东西了。   就在这时,那吸扯之力忽然弱了几分,而身边却突然听见寒俞的爆喝,“小心天魔。”   说着,便感觉寒俞的法力从前方晃过,招凝挣扎着挣扎着站起来,摇晃着脑袋,终于得到了一丝清明。   却是骇然,他们周遭突然出现了密集的天魔,不知道是被这吸噬之力纳入的天魔还是什么样的状况。   招凝转手一挥,将逼近自身的天魔击退,好在那不过是元婴境界的天魔,可是招凝身形再一转,身后又出现一元神境界的天魔,它的模样和当初在归墟台上攻击的类似蜘蛛的天魔一样,只是区别在于它的后背上有六只这下的骨肢。   其中一只骨肢像是尖刺般向招凝刺来,招凝只来得及调动周身力量,双臂交叠在身前,清光之中爆开功德金光,功德藤蔓纠缠着交织在面前,勉强拦下这一击。   可是她的嘴角已经有鲜血渗出。   她依旧维持着防护,就在这时,烨梁尊者击退交手的元神天魔,向招凝而来,他翻手一击大法,法相出拳,硬生生将招凝身前的天魔击退三丈。   “快去把其他两个捞回来。”   烨梁尊者替换招凝,与这骨肢蜘蛛天魔交手。   招凝转而去寻项鸿轩和湛雪旋,他们和招凝一样,被吸噬之力险些夺去意识,好在强行维护住了,但是比招凝醒的晚了片刻,于是,此刻陷入了极致的劣势,只来得及用神光护盾护持周身,所有的力量都汇聚在一处,便没有办法支撑自己在这诡异时空悬停,便飞速向下方坠去。   招凝来不及多思,将身边再次聚集来的元婴天魔强行击退,追着两人而去,大抵是看到招凝的影子,两人抓住了机会,在天魔围攻的缝隙间同招凝一眼对视,招凝意识到他们要做什么。   转而持刹月剑,刹月剑灵光暴起,却见剑身清光星星点点,犹如云雾雏形,可就在这模糊所有是眼识的刹那间,刹月剑剑光破云而出,径直斩向她们二人。   云斩!   而项鸿轩和湛雪旋亦是施展法术,万道剑光叠加万古冰冻,瞬间在前方形成一片阻隔,在于云斩撞击的一刹那,剑光与冰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助力,向四周迸射而去,下一刻,周遭百丈之内的天魔都被绞杀。   两人终于松了一口气,但正因为这般突兀的施展大法,两人些许力竭,再加上法术对冲的撞击,他们下坠的速度更加快了。   三人早就脱离了十丈范围,手中的仙索闪过一道光华便消失不见。   招凝终于抓住了他们。   “别管我们,招凝。”湛雪旋说道,“你要和尊者在一起。”   “是尊者来让我找你们的。”招凝手中施力,正要将两人下坠的速度对冲,就在这时,忽然感觉到背后传来一阵杀机,同一时间,项鸿轩也惊喊了一声“小心”。   招凝身形强行一转,转眸便看见了一只天魔已经卷土重来,更多的天魔向他们聚集。   招凝凝眉,她周身的清光完全被金光取代,刹月剑上骤然攀爬出藤蔓的纹路,长剑骤然竖在眼前,随着招凝目光一凝,剑有感应,一剑劈下,凡是被功德金光触碰到的天魔都叫嚣着化作黑气消散,甚至还有一些残碎的物什掉落。   可是,他们已经没有办法去探究那些残碎的东西究竟是什么,这些天魔越聚越多,除非元神尊者赶来,他们没有办法一次性全部清剿完。   她周身的金光藤蔓却无控制的向下探去,招凝微惊,却见下方五百丈的位置,有一圈紫色的星云光华,而在光华的中央,是一处残破的浮空台,浮空台中宫殿亦是破损,而宫殿的四周罕见的没有天魔徘徊。   直至此刻,他们已经与几位元神尊者失去了感应,上方更有十数元神天魔纠缠,元神尊者根本顾及不了他们,他们只能自救。   顾不上那洞府的诡异之处,三人同时向那宫殿坠去。   他们跌落在宫殿前方,而天魔只离着宫殿周遭十丈环绕,却没有再次的靠近。   三人并没有因此而感觉到半分的松快,反而觉得有一种更加深不可测的危机萦绕在周遭。   他们起身,互相对视一眼,站在宫殿前方,宫殿已经破损,没有天宫恢弘,但却格外的富丽堂皇。   大门上方的字样已经褪去,隐隐能看到上面还残留着“星”的远古字样。   不过整个宫殿已经被削去了半个顶部,就在这时,他们却听到宫殿中隐隐有声音响动,但那响动却没有其余的动作,听起来像是有什么挣扎。   项鸿轩紧紧攥着青罡剑,似要上前一看,湛雪旋拉住他,没有说话,只神色凝重的摇摇头。   他又看向招凝,招凝转眸看高空,在重重天魔包围的缝隙间,能感知到更高处,烨梁尊者他们与元神天魔之间的打斗光华,光华折射在天魔身上,像是反映着艰难的战局。   三人一时之间进退两难。   就在这时,却见一道灵光冲破重重元婴天魔的封锁撞了进来。   湛雪旋惊喜,“阿元灵尊。”   但阿元的状况显然不太好,她是径直砸在地面上的,三人围了上去,将阿元扶起,阿元身形有些虚幻,似是连人形灵体都要维持不住了。   阿元摆摆手,示意无事,又转而看向宫殿,显然注意到里面的动静。   然而下一刻,却陡然传来一阵波动,似有什么东西从里面冲了出来。   阿元顾不上自身的伤势,翻身站起,拦在他们前方,众人戒备异常,下一刻,却见是一人影被甩了出来,径直砸在了地面上,险些顺着边缘滑下去。   却听那人“哎哟”喊了两人,在地面上滚动着,揉了揉腰,狼狈的坐了起来。   此人模样俊朗,眉心一道寸长红痕,唇红齿白,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修为也不过在元婴后期,一身月白道袍褴褛极了。   突然出现一人,众人心中皆惊,霎时间意识到这恐怕又是九洲的人,即使他不过元婴后期,众人的戒备也没有丝毫的轻慢。   那人注意到四人的视线,动作一顿,缓慢地抬头看向他们,显然也惊住了此地有人。   但他显然没有他们这般戒备外人,更是在注意到阿元呈现出的气势后,略略有些怂了,他爬起身,扶了扶头上耷拉下来的冠。   招凝注意到,这看似朴素的发冠上隐约刻印着宗纹,而这宗纹,招凝似曾相识,是在蓬莱盛会上见到过的。   果然是九洲的人。   他拱手一礼,“晚辈碎星洞天简华藏,能在此地见到修道之人,当真缘分。”他所言是古语,同坠仙域一致。   一时间除却招凝都有几分迷茫,趁他低首礼身的时间,招凝走到前方,引他注意,以古语回应,“蓬莱洞天林蕴见过道友。”   简华藏眼眸一亮,“原来是蓬莱洞天的道友,难怪能到此地。”他又把目光落在阿元身上,很是在意此地唯一的“元神境界”的态度,阿元猜到招凝应是假借了身份消了对方怀疑,故而神态故意露出一分傲慢,冷视了他一眼。   简华藏缩了缩脖子,嘿嘿笑了两声,招凝神色极淡,“不知道友为何一人在此?”   “额……这是……贪心了些,这不想着瞧瞧这天魔巢中远古洞府可有什么宝贝,就离开了驻守之地。”他带着几分讨好,“谁想着这破宫殿中什么都没有,残留的阵法险些让我重伤,我这就回去,嘿嘿,道友就当没看见。”   说着,他向后退去,一步一步挂着笑,小心翼翼的向后,见招凝似理解的点点头,还有模有样送别一礼。   简华藏心中一喜,这才转身飞离洞府浮岛,可就在他转身的瞬间,招凝却朝阿元施了一记眼色,这眼色中泛着杀机。   下一刻,简华藏感觉致命寒意,神色大变,还未回看,翻手就出现一物,正要捏碎之时,那寒意已经贯穿他后脑,从眉心贯穿而出。   简华藏瞬间气机全无,在飘动中僵直翻转,那双眼睛瞪得极大,死不瞑目,好似在质问“为什么”。   阿元指尖再一转,简华藏的尸体便被拉回浮空台上,他手中的东西也掉落在地。   他们将简华藏的尸体围起,那掉落物落在招凝掌心,是一枚玉简,玉简上刻着与他冠上相同的宗纹,应该是宗门弟子间紧急报信的信笺。   “为什么要杀了他?”项鸿轩盯着这具尸体,倒不是觉得做得太绝,而是,“我瞧着他似乎没有看出我们的身份。”   “不,他看出来了。”招凝却是肯定。   九洲和时墟是隔绝,招凝确定,否则天宫就不会费尽心思让师叔去九洲寻找两方的通道,但时墟是九州封魔大阵的一部分,九洲那些曾经参与封禁的上古修士可能有办法,九州封魔大阵对于九洲是秘密更是禁忌,如果能进入,这办法必定掌握在极少人手中,可能是类似禹余赦神令那般的物什,故而能进入时墟的九洲之人必是千挑万选、为特定目的送进来。   简华藏最后的话便已经透露出这目的乃“驻守”。   这些被送入进来的人彼此毫不相识,招凝是不信的,而且他甚至没有让招凝一展蓬莱洞天弟子身份标识。   这般一想,简华藏适才的寒暄,更像是一种缓兵之计,缓到他能找机会离开、能想办法捏碎玉简。   湛雪旋问道,“我们要不要离开这里,听他的意思应该还有同行人。”   招凝看向阿元,阿元摇摇头,“我没有感觉到附近有其他元神……”顿了顿又道,“不过若是有这样古怪的洞府,藏匿其中,怕是也发现不了。”   就在这时,高空闪过大片光华,包围的天魔紧跟着被削了一片,只见烨梁尊者和寒俞重重落在此地,身上还有好几处被魔气感染的伤口。   寒俞手中撑着一根骨刺,是从骨肢蜘蛛天魔身上折下来的,他借着骨刺扭转身体,力竭的坐在地上。   “寒俞尊者,您的伤?”湛雪旋忧虑问道。   寒俞摆摆手,已经没多少气力回答了。   烨梁尊者见周遭危机暂缓,盘腿打坐,尚未闭目,便见古怪——他们围着一新鲜的尸体。   他眸子一凝,顾不得缓和,瞬身到他们身边,“这是怎么回事?”   项鸿轩道,“从宫殿中钻出来的,是九洲的人,恐他泄露我们行踪,便直接斩了。”   阿元补充道,“听这人的意思,这里恐怕还有其余九洲的人,我们还是尽快离开。”   寒俞支撑骨刺,像个瘸腿的凡人,他走过来,“我们现在的状态,怕是冲不出去,我们下来时,还有不少天魔聚集。”   困境之中还是困境,众人眉头自入时墟之后就没有缓下来。   招凝眸子垂下,盯着简华藏的尸体,探手施法,掌心灵光晕在简华藏身上,他身上残留的气息飘飞至三丈处,又聚拢成光影。   时光回溯。   既然他们不知出路,那就让这家伙告诉他们答案。   光影之中呈现模糊的景象,记忆倒流,从洞府浮空台与他们交谈,回到他被困在洞府内的阵法中,但听见外部声响,又惊又喜,喊着“救命”却被收紧的锁链将声音扼杀,这才强行废了一件秘宝挣了出来,却没有想到出来遇见的却不是同入天魔巢的人。   再回退,他封闭房门,加持重重禁制,小心翼翼从储物抹额中拿出一物,是一根奇异的圆盘,他又翻出一块记录秘术的玉简,借木枝施展秘术,下一刻,便传送至此处,大喜过望,七把三重天圆满的灵宝护持在周身,就这么推开了洞府大门。   寒俞挑了挑眉,那神色好似再说,原来是个纨绔子弟。   不过,这般记忆也意味着,这家伙的确是偷跑出来的,短时间,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他,哪怕察觉到他死了,也没办法第一时间找到他的位置。   光影还在继续,他处在一架仙舟上,舟上有十数人,境界最低便是元婴,最高在元神二劫,他们周身缭绕的神光,所呈现出来的威慑远高于同境界。   他们从舟上眺望高空,高空中像是蒙了一层薄雾,隐隐约约能看到星宿轮转,却见为首二劫元神,抬手抛出一块类似禹余赦神令的令牌。   神光打入令牌中,紧接着形成一道光华直冲入高空,一圈一圈的光环在穹顶向四周蔓延,同一时间,遥远的两个方向,亦出现两道光柱,三处光环纠缠之时,薄雾浮动,星宿轮转更加明朗了。   烨梁尊者在瞧见那星宿轮转的细节之后,眼瞪如铜铃,甚至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恨不得冲进那光影中与那二劫元神同归于尽。   阿元按住了他。   招凝能理解烨梁尊者的心情,那星宿轮转与经無尊者死前推衍出的“冥月星宿图”极其相似。   “果然!果然!”烨梁尊者咬牙切齿。   画面向更早时候推动,见三拨人聚集在时墟中,每人一方仙舟,而仙舟都刻着类似禹余赦神令的标志,那仙舟并没有在时墟久留,借助某种阵法转移到天魔巢中,而后分开三方。   招凝猜的没错,进入此地的三方,除了简华藏所在洞天,另两方并没有蓬莱洞天的标志,他们彼此熟识,只是早就知道他们这些人不再此行之中。   再流转,画面便处在一恢宏宫殿中,简华藏同众人立于殿中央等待命令,他悄悄抬头,似要窥探上首之人。   招凝猛然在此时散了时光回溯,其余五人迟疑了片刻,转而反应过来,那上首之人多半是天人境界,在时空节点中,回溯远古城镇废墟时,隔着数百万年的时空那些驻守黑塔的天人都能察觉招凝的窥视,这一眼绝对不能赌。   不过,知道这些信息已经足够了,可是,又将困难拔高了数成。   “我们当真能从这些老不死家伙手下解救九州吗?”寒俞有些烦躁。   他们清楚的知道,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九州封魔大阵背后到底藏了多少秘密、有多少天人甚至合道祖师镇守,谁都没有确切的概念,只这一想,便有种重新开天辟地的艰难。   众人沉默着,烨梁尊者反手甩了一道火光在简华藏身上,他的尸体灰飞烟灭,火焰尽后,他储物抹额掉落在地。   烨梁尊者抬手一抓,感应其中东西,一看之下便自嘲道,“这身家抵得上半个天宫了。”   他一道利光刺入储物抹额中,储物抹额崩坏,里面所存之物灵石、秘宝、灵宝、神通、道法等按照所需分了,其余众人用不到的地方,让阿元保管,回头交给九州“种子”们。   招凝此刻没有心思打量分得之物,从神经紧绷之中缓过来,脑海中一会儿是那星宿轮转之相,一会儿是那三劫元神手中护心鳞。   这时,项鸿轩似翻到什么,他冷声说着,“我们杀得似乎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这信笺上说,他是碎星洞天的太上长老嫡系唯一子弟,从洲弼建天尊是他师祖。”   招凝垂眸,能进入时墟的元婴境界除非天资极高,便是身份极硬,简华藏的背景并不奇怪。   “那又如何。”湛雪旋挑起一丝傲气,“我们还是九州守护者呢!”   虽然心里都知道九州和从洲在九州封魔大阵后就无法相比,可是,那又如何,九州乃禹余九重天中洲,是其中一份子,敢说就敢有这骨气走到那一步!   苦中作乐,让六人都露出一丝笑意,忽略掉旁边洞府的古怪,此地大抵是进入时墟以来仅有的安全区域。   烨梁尊者三人撑到现在,早已力殆,便同招凝三人嘱咐了一声,为他们调息看守,警惕变故。   三人应了一声,各立一方,戒备着随时可能侵入的天魔。   许久,招凝凝望着昏暗的虚空,黑气弥漫,却一直没有天魔再次聚集,是畏惧这远古洞府,还是什么?   招凝略微分神,神识划过背后的远古洞府,却意外地感知到一抹哀伤,似是有什么悲恸无力,这种感觉揪着招凝心脏,让她不受控制的转眸看向远古洞府,洞府的大门因为简华藏的撞击半敞着,原本内部深藏在黑暗中,可是招凝还是模糊看到了什么。   那是一株从大殿中央顶破地板生长出的枝干,分枝繁多,枝叶之间,她看见自己半伏在枝干上神色哀恸着,不,不是她,是云妖梦境中见到的同她一模一样的人,发间缠绕着几根点缀绿藤。   可是招凝知道,这只是幻觉,简华藏的记忆里洞府里是层层阵法,根本没有什么枝干、没有另一个自己。   对方缓缓转过头,目光与她对视,那哀恸一瞬让招凝感同身受,那孤寂、绝望、懊悔、无力、崩溃等等情绪令人痛彻心扉。   就在这时,却听湛雪旋一声惊喊,“三位前辈,不对劲,我们要赶紧离开!”   “该死,这些天魔在做什么!”项鸿轩紧随吼道。   招凝猛地抽回神,烨梁尊者等人也惊醒,抬眸一看,却见不知何时,高空弥漫的黑雾被拨开,一层一层螺旋而上,中央一道“通天之路”,天魔蹲伏在黑雾每一层中,像是在迎接什么。   而“通天之路”至高处,呈现的却是那没有丝毫掩盖的星宿轮转之相。   黑雾在边缘涌动着,更多种族的天魔顺着边缘爬了进来,巨大的阴影渐渐遮盖住星宿轮转之相,同一时间,那彻骨的威压令人几乎要瘫伏在地。   烨梁尊者头一次感到灭顶的恐惧,“走,快走!”   他一把抓住招凝肩膀,寒俞与阿元各带一人,飞快逃离此地。   天魔巢通往域外的连接处打开了,域外天魔侵袭而来,巢穴天魔正在恭迎他们的“王”。   招凝感觉到一丝牵引,甚至没有多余的感知去分辨是天道还是什么,只说,“巽位偏下!”   烨梁尊者二话不说,速度提到极致,元神尊者的速度不是元婴境界能承受的,神光都在这速度下消磨,招凝只感觉全身似在高速灼烧,连怀里的上古龙纹玉佩都烫得惊人。   “通天之路”至深处出现一只巨大的眼眸,眼眸之中更有千目,他们的奔逃就这般呈现在千目之下。   天魔群似是看到千目之景,齐齐向他们看去,一瞬间,倾巢而出。   奔逃在无作用,烨梁尊者、寒俞拦在前方,阿元更是化作本体,刹那间,他们的气势攀上数成,法相嘶吼矗立,以顶天之势强行抗击着涌来的天魔群。   而招凝三人亦没有丝毫退缩,这一战拼死一争。   可庞大的数量、以及烨梁尊者三人本就未完全恢复,他们顶不住前方压力,招凝三人更谈何与之一战。   “阿元!!”   就在这时,天元中舆瓶本体被二劫天魔击中,本体出现裂痕,无法支撑,被二劫天魔重重砸向黑暗至深处,速度之快,瞬乎超出了神识感知范围。   寒俞再无战意,化作本体,拼命向天元中舆瓶坠落方向追去。   己方溃散,烨梁尊者再有通天之力,也无法抵抗住天魔大军,却见数个元神天魔魔眼血红,同时牵动魔意,汇聚毁天灭地之力,径直冲向烨梁尊者。   这一刻,烨梁尊者的抵抗显得微乎其微,他甚至觉得此番必死无疑。   “不!”   “烨梁尊者!”   身后是湛雪旋和项鸿轩惊恐至极的喊叫。   烨梁尊者强撑着一丝清明,调动本源之力,“走!!!”   他要与天魔同归于尽。   可就在这时,后方却乍然绽放万丈金光,金光如巨树之影陡然生长,光华瞬而消融元神之下大量天魔,而元神境界更是连连避让。   烨梁尊者惊骇至极,转眸却见招凝双臂交织,身呈蜷缩状,眉间一点金光,背后万丈巨树法相。   可这法相爆发只是刹那间,她的力量不足以支撑更久,转而便失去所有意识向下坠落。   “招凝!!!”三人同时追去。   而天魔群也霎时回神,恼羞成怒,攻击紧随着他们背后而去。   烨梁尊者紧跟着抛开湛雪旋和项鸿轩,回身施展大法阻拦,却见天际划过一道银芒,如银河倒转,携终结毁世之力直冲入“通天之路”,一瞬间,昏暗天魔巢如临白昼。   他耳边遥遥传来一声洪洪龙吟,转瞬巨龙之影便已至近前,身长百丈,通体银色,背身双翼。   它在白昼之中俯身而来,龙爪抓住烨梁尊者和项鸿轩、湛雪旋二人,疾速越过招凝,又在她身下陡然腾起,招凝落在它背上。   白昼退去,巨龙已携四人消失在天魔巢。 第317章   项鸿轩和湛雪旋醒了过来, 他们挣扎着撑起身体,便听见身下木板吱呀作响的声音。   低头一看,却是跌落在木板上, 两人对视一眼, 还没有从之前的遭遇中缓过神,只记得重重天魔大军, 而后……他们目光转动间, 惊觉哪里是在木板上,而是身处船栈上。   抬眼便是恢弘高大的船上楼阁, 只是楼阁破损不堪,最高一层梁柱倾倒, 阁顶陷进了最高层楼中,楼中的装饰和器具,有的被帘幔缠绕挂在回廊上摇摇欲坠, 有的散落在船栈碎裂成块。   楼身表层有灵光游动着, 隐隐能看到几处阵眼位置的驱动灵石已经消耗殆尽,流光时有时无。   周遭死寂一片。   “这是哪里?”湛雪旋呢喃着, “我们不是被天魔围剿吗?”   项鸿轩一激灵,骤然想起大战之时更多的细节, “沈招凝和烨梁尊者呢?”   他们惶惶紧张, 正欲四面搜寻, 背后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 是烨梁尊者的声音。   项鸿轩和湛雪旋转身扑去, 动作生生卡住,后方除了即将苏醒的烨梁尊者, 还有那通体银色双翼飞龙。   两人骤然想起,大战最后, 金光绽放,银光摄目,有巨龙从遥远之处强行闯入,将他们都抓走了。   而此刻,巨龙已经缩小成不到十丈,体宽如成年男子,通体银鳞间有丝丝血色,全身泛着浅淡的银色氤氲,使得它的形体有一种似虚似实的诡异,   它卷身伏于船栈,龙首伏于地上阖目无声,不知是何状况。   可招凝却在他卷身内,倚着它身体昏死,它银翼覆在招凝身上。   两人一瞬间大气不敢出,能将他们带离那重重围剿的天魔群,至少是元神之上的境界。   “咔哒……”烨梁尊者将醒未醒,身体微颤,身下残破船板因此发出声响。   烨梁尊者为护持他们,消耗甚多,伤势之重远超他们。   两人对视一眼,小心不惊动巨龙往烨梁尊者身边去。   湛雪旋将恢复仙丹喂于烨梁尊者,又注入法力助他醒来,烨梁尊者骤然涌出一口鲜血,是大战积攒在喉间的血块融化。   即便是这样,对面巨龙似都未察觉。   “莫不是……”项鸿轩朝湛雪旋比了个手势,示意巨龙难道已死?   湛雪旋摇摇头,小声道,“看着像是应龙一族的前辈,神兽之威,不会轻易仙逝,可能是闭息自疗。”   项鸿轩皱眉略思了片刻,在身上加持了好几道匿息法术,竟小心朝应龙去。   湛雪旋惊惧,想拦住他,又迟疑了,看了一眼昏死的招凝,不管应龙是敌是友,得先把招凝带出来。   这几丈距离走得无比缓慢,两人目光在巨龙和招凝之间晃了数十次,项鸿轩终于近身,离应龙卷身最外侧不到尺距,察觉不到应龙动静,他松了一口气,弯身去够内侧的招凝。   指尖离着不到半尺距离,陡而间,见应龙银翼上提,掩住招凝全身。   项鸿轩一惊,便见应龙不知何时睁眼,目色冷厉地盯着他,带着几分审视和威慑,那威压震得项鸿轩连连后退,若不是冲上来的湛雪旋撑了他一把,他险些跌坐在栈板上。   湛雪旋些许紧张,但理智清醒,将他们救离天魔群,怎么着现下也不会有生命之危。   她礼身恭敬,“多谢应龙前辈相救,是晚辈二人莽撞,搅了您调息疗伤,我们只是想将道友带出来,免得扰了您。”   应龙看了她一眼,又转头看卷身中招凝,银翼微微收敛,露出招凝苍白却不寡淡的脸,她周身泛着微弱的清光,正缓慢恢复体内与神魂损伤,唇色渐渐恢复。   湛雪旋和项鸿轩有些紧张,正要再争取一次,却听一声清冽低沉的声音传来。   “无妨。”   即使应龙未有张口动作,他们也知是应龙声音。   湛雪旋与项鸿轩见应龙拂了他们意图,心中泛起一丝纠结,恰在此时,烨梁尊者醒了,挣扎地撑着身体欲起。   两人惊喜,回身去扶烨梁尊者坐起,此时此刻,伤势未愈,也没有什么尊者仪态了。   他似意识还混乱着,感知二人搀扶,只说“本尊没事,去看看是不是……”   说话间,意识归拢,神识先一步反馈了周遭情况,包括船头的应龙与招凝。   他一眼盯着应龙,神色却是凝滞的。   湛雪旋和项鸿轩看不懂,只得小声提醒,“尊者,招凝在他怀里。”意思是要烨梁尊者将招凝带回来。   却听烨梁尊者忽然一声大笑,凝滞的神色变成大喜,反而惊呆了身边两人。   他们听应龙淡淡招呼一声,“烨梁尊者,好久不见。”   “秦恪渊!!!”烨梁尊者喜极喊着,“好啊!好啊!果然是你这家伙!我就说你该到了!”   这一瞬,湛雪旋和项鸿轩更是惊得张大嘴巴,面前这应龙就是清霄宗那传说首座、就是九州唯一闯入九洲、就是在时墟通道等待他们的人,不对,清霄宗那位首座怎的不是人?不对,不可这么形容,这位前辈威慑怎么比烨梁尊者更重几分……   乱七八糟的思绪搅乱着湛雪旋和项鸿轩心绪,项鸿轩更是多想了一些八卦,九州传闻秦恪渊和林影关系暧昧……他目光在应龙与招凝身上来回晃过。   直到烨梁尊者大笑之后,甚至要不顾形象冲上去,像是要真真切切的确认对方存在,奈何伤势不允他大动,又跌坐回去,同时也震醒了湛雪旋与项鸿轩的胡思乱想。   两人大定,朝秦恪渊拱手作礼,“原来是秦前辈,还以为又是九洲那方强者,我两眼拙了。”   秦恪渊还没说什么,烨梁尊者倒是替他说了,“不怪你们,本尊差点也没认出来。”   他打量秦恪渊,“你怎么这般形态,本尊记得你只是功法之变,并非血脉之变,怎的从人族变成应龙一族了。”   “确实是功法之变。”秦恪渊平静道,“只是这般恢复快些,在时墟也易行走些。”   烨梁尊者恍然,转而想到他们在天魔巢边缘看到的景象,目光落在龙身心脉之处,应龙心脉外层本是最坚硬之处,其浑身银鳞皆有两层,微有心脉一处银鳞叠加三层,而此刻却染鲜血,模糊了血肉与银鳞。   “该死的。”他面色大变,“我们在时墟看到的、与那三劫元神打斗的当真是你,他夺走了你护心鳞!”   但秦恪渊看起来不为所动,只说着,“是我,我遁走之时,才察觉你们赶了过来,牵累你们被扔进天魔巢。”   龙首垂下,注视着银翼下的招凝,招凝似渐渐缓了过来,此刻眉头紧皱,深陷噩梦,似要强行醒来。   龙尾内收几分,裹着招凝身子微翻,面朝龙身内里,头枕尾部,一点银辉落在招凝眉心,拂平拧着的眉间,她气息渐平缓,像是陷入沉睡。   烨梁尊者瞅了一眼,“招凝还好吗?”   “越阶爆发功德神通,好在未伤元婴根本……”秦恪渊抬头看烨梁尊者,“多谢尊者照拂,只是尊者此刻却是不妙。”   言下之意,烨梁尊者恐是伤及根本,湛雪旋和项鸿轩担忧至极,跪坐在他身边,湛雪旋喃喃,“是我们拖累了您。”   “勿须伤恼,本就为护持你们进入时墟的。”烨梁尊者不在意,还想着之前的话题,对秦恪渊道,“你也是,我们本就在天魔巢中,没有什么被扔不扔进来的说法,只是,你的情况,本就不是应龙血脉,皆功法之变凝应龙之身,这般护心鳞便是你半条命幻化,当真无妨吗?”   却不想秦恪渊开口一句话,语调平淡却藏着惊天的狠厉。   他说,“半条命,换一个三劫元神足够了。”   烨梁尊者一震,一时间竟不知自己听没有听懂这言外之意。   好一会儿,秦恪渊似乏了,伏下龙首,半搭在龙尾前半截处。   烨梁尊者张了张嘴,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你什么意思,那三劫元神夺走你护心鳞,之后会因此必死无疑?”   但秦恪渊没有再回答了,眸中倒映着招凝身影,缓缓阖上了眼眸。   烨梁尊者愣神着,总觉得看不透他,但又很快释怀,“行吧,你好好调息。”   他收回目光,打量着所处之地,身边湛雪旋说道,“尊者,您也调息疗伤吧。此地罕见有仙灵之气,应该能助益不少。”   “是,我们自醒来就没有感知到任何危险,更是少有天魔掠过,应该是秦……前辈寻得安全之地。”项鸿轩说着。   灵船被船身阵法灵光包裹着,虽说灵船残破,但残留的阵法之力,仍保障着灵船悬停在虚空之中。   周遭昏暗,但却有各种颜色星云浮荡,星云中央隐隐有实体,有可能和天魔巢他们停驻的破损洞府类似。   也许现在他们仍然在天魔巢中,只是可能在某个不为人知或荒废的角落深处。   烨梁尊者应了一声,没有出声询问秦恪渊,对秦恪渊很是信任,只是探了探这灵船阵法,略微一试探,阵法晃动,却见船上九层楼阁本就塌毁的最高一层又向下塌了一层。   轰隆声响,让烨梁尊者险些老脸一红,好在秦恪渊那边似乎无甚动静。   卷身之中,招凝无意识地动了动,贴的更近些。   “烨梁尊者,这……”项鸿轩欲言又止。   烨梁尊者状似淡定,只说,“这阵法应该是上古残留,这可能是很早之前九洲沉船。”他再往细节处感知,沿着这些流光游走,再遍览整体,烨梁尊者微微眯眼,冷笑了一声,“果然是那些家伙的。”   在烨梁尊者的目下,这些流光汇聚成简华藏记忆里那块令牌的标识。   听烨梁尊者这么一说,湛雪旋和项鸿轩对视一眼,项鸿轩心中略有想法,“既然他们能借仙舟传送入天魔巢,我们能不能借此转移到时墟之中。”   天魔大军重重扑来的景象还令人心有余悸,烨梁尊者略作思考,“倒是有这个可能性,等恪渊醒了再论,既然他带我们来,自是有所把握。”   湛雪旋却忧虑更多,“尊者,阿元灵尊他们……”   经这一说,烨梁尊者本轻松的神色垮了些许,他沉神微微感应,天元中舆瓶认他为主,彼此有所牵连,好一会儿,烨梁尊者脸色又白了些许,陡然睁开眼。   “尊者,您还好吗?”   烨梁尊者嘴唇微动,似有一句啐骂在嘴边将吐未吐,硬生生咽了下去。   “无事,能感应到阿元,有些模糊,还活……”烨梁尊者话没说完,动了动嘴,像是将什么咽了回去,缓了片刻才说,“先在这修整,本尊去调息疗伤,等恢复些许,再去找阿元。”   “是。”两人礼身应道,却见烨梁尊者摇晃地站起来,湛雪旋伸手去扶他,将人送进了楼阁里的一处修炼室。   留有烨梁尊者一句,“本尊很快就出来,不要打扰。”   修炼室大门阖上,湛雪旋和项鸿轩默了片刻,项鸿轩说道,“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   湛雪旋咬牙,“不要瞎想,尊者是元神大能。”   又是一阵沉默,大抵要转移这种不安的情绪,湛雪旋说,“我们寻一寻这仙舟上有无九洲的信息或者那标识的线索吧。”   项鸿轩还有几分犹豫,转头从回廊往船栈看了一眼,目光落在应龙卷身内的招凝。   “不用担心,招凝和秦前辈同宗,秦前辈不会伤害招凝的。”湛雪旋还以为项鸿轩对秦恪渊不信任,“走吧。”   项鸿轩被湛雪旋带走,两人仔细的探查这仙舟内部每一处。   不知过了多久,仙舟楼阁中传来灵气波动,隐隐夹带着一丝煞气,秦恪渊抬头注视着楼阁之中,眼中神色不明,但没有其余的动作。   就在这时,他神色一顿,缓缓转头,低眸看怀中之人,招凝背对着,斜躺面向另一侧,缓缓睁开眼。   熟悉的气息包裹着,她大抵在睡梦中就感知到了,于是醒来平静至极,直至睁开眼,细密的银鳞泛着银辉,丝丝缕缕的血色在缝隙间呈现,她能看见银鳞随呼吸的起伏,更能看见血色源头那模糊的心脉位置,心脉的跳动在失去表层银鳞后无比明显。   招凝半撑着坐起身,发丝垂落在地面,目光始终注视着心脉位置。   好一会儿,她伸手去触碰,仿佛亲手触及心脏,那脉动与温度如触人体,掌心晕开清光,丝丝缕缕渗入心脉中。   龙首微微下探,在她脑后侧方寸半处。   直至那血肉模糊之相稍稍缓解,招凝撤手,呢喃出声,“那三劫元神是谁。”低而轻的声音却藏着彻骨的杀意。   “不用管他。”秦恪渊声音很稳,“他不会活着走出时墟。”   招凝缓缓转眸,目光落在龙首,一时间竟有几分恍惚,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师叔,但还保持着怀疑神色。   “师叔骗你作何?”秦恪渊声音含笑,带着几分轻松。   也不知招凝信没信,大抵是不信的,可是她没有多言,只目光一寸一寸打量这应龙之姿。   许是因为从未见过活着的真龙之身,许是因为面前的是师叔,又许是龙须垂在手边像是勾引,招凝抬手揪了一下,于是龙首离她更近了些,越过那双倒映她身影的银眸,她顺着龙首眉骨斜向上延伸的双角看去。   龙首配合的微微低头,招凝抬手碰了碰,又没有多动,缩手收回。   再看那双翼,并非柔软之羽,每一支都好似锋锐灵武。   “应龙?”招凝问着。   “嗯。”秦恪渊应了一声。   招凝很久没有说话,秦恪渊问她,“在想什么?”   招凝嘴唇微动,话在嘴边,却没有出口。   偏生唇语暴露了她,她在默默嘀咕——不好抱。   是为了完成清霄宗祖师殿中的承诺。   于是,应龙银辉晕开,身形虚化,又内敛,转而凝成人形,熟悉的面容,剑眉星目,清远深沉,一席玄青暗衿袍,掩去了所有血色和狼狈。   他双手微敞,展怀,招凝抿嘴,没有当年坠仙域重逢的激动,也没有百年不见的疏离,只缓缓靠近他怀里,秦恪渊收拢双臂,这个拥抱平静却紧密。   他下巴抵在招凝发间,微微阖目,“师叔带你离开。”   招凝闭目,微微动作,面部藏在他颈下,没有应,也没有反驳,只紧紧揪攥着他的衣袖。   就在这时却听一声轰然,是从楼阁底舱传出来,并伴随着一声惊喊。   招凝一瞬消失在秦恪渊怀里,再出现站在楼阁入口,她顿下,转身看秦恪渊,“是雪旋仙子的声音。”   秦恪渊双手垂落在膝盖上,微用力,站了起来,背身掩去他的神色,转身跟到招凝身后,“这仙船是禹余境所造,残留着一些阵法禁制,想来是触碰到什么。”   两人进入楼阁一层,家具摆设早已破坏,断裂破碎散落一地,十二根立柱有几根生生在中部被撞断,还残留着经年的血迹。   这里曾经发生过一次大乱。   “数万年前,禹余境谴人进入时墟,低估了天魔巢天魔的数量和实力,但仙舟表层阵法被击溃后,这批人便迎来了天魔屠杀。”秦恪渊说着,“最初的仙舟便随着这场战斗坠落在天魔巢的至深处。”   招凝转眸看秦恪渊,疑道“数万年前?”   秦恪渊以眼神确认了她的问题,招凝凝眉思考,“我本以为这仙舟是为了加快时墟之期特意而来的,怎么数万年前就有了。”   “天魔巢是离域外最近的地方,之前你们看到的‘通天之路’最深处便连接着域外,禹余境不敢放任时墟之期时天魔大举入侵,阵法不稳,会牵连九洲。”秦恪渊解释给招凝,这才问道,“加快时墟之期是何说法?”   “经無尊者以死推衍一图,名叫‘冥月星轮图’,可加速时墟之期。”招凝道,“天魔群攻击前,我们遇见九洲一人,击杀他之后搜魂得知,此处正有‘冥月星轮图’在运转着。”   “师叔,是有人谋取私利。”   秦恪渊负手,认可招凝说法,神色冷然,只问,“你杀的人是何身份。”   “碎星洞天的太上长老嫡系唯一子弟,简华藏,据说从洲弼建天尊是他师祖。”招凝抬眸问着,“师叔可认识这些人?”   “弼建天尊正处天人第一衰中,已闭死关七万年,肉|身受限。碎星洞天是从洲二等洞天,这太上长老应该是三劫元神简鸣鹤。简华藏在从洲有些名声,不过都是行事嚣张、仗势欺人的坏名声。”   招凝只听几句介绍,恍惚能感觉到从洲那磅礴之相,这般就显得“冥月星轮图”更加讽刺至极了。   这时,舱底传来项鸿轩的声音,“湛道友,可是此印记?”   “正是!”湛雪旋略有惊喜,只是有犯了难,“怎的这九洲文字也与我们不同。”   “让沈招凝辨辨吧,她不是懂得古语。”项鸿轩提议。   招凝与秦恪渊便不再多谈,瞧着一侧木梯,不一会儿,项鸿轩和湛雪旋的身影便出现,还低头探究着寻到的东西。   “什么人?”项鸿轩陡然察觉到秦恪渊身影,惊斥了一声,转而才瞧见他身侧招凝,渐渐意识到面前的男子是何人。   湛雪旋机敏,朝秦恪渊礼身,“秦前辈,您调息好了?”   秦恪渊只微微颔首,招凝瞧见她手上拿着一张材质不明的轻帛,“你们寻见了什么?”   “哦,正要找你瞧瞧。”项鸿轩从湛雪旋手里拿过那张轻帛,几步走近招凝递给她,“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湛雪旋也跟着走进,三人垂首研究着,秦恪渊目光在三人身上划过,能感受三人间默契与信任。   他的目光落在招凝身上,不知在想什么。   招凝定神看那段古字,表述的极其拗口,大意是说,“中洲弑魔令,凡持此令者,可随意行走中洲,见之如见天尊临世。”   此令显然制作于九州封魔大阵前,否则便不会有中洲说法,更不会出现九州将此令奉为圭臬的规矩。   “许是九州封魔大阵时,借此令暗藏法则做了什么。”招凝猜测着,顿了顿,又转眸看向秦恪渊。   秦恪渊尚未说话,却忽然感觉上方灵气躁动,似有重重煞气爆发出来,他身形瞬而消失在原地。   三人一惊,招凝紧跟着消失,瞬身到烨梁尊者调息疗伤的地方,却被外层的禁制弹开了。   湛雪旋和项鸿轩紧随而至,招凝适才稳住身形,二人惊愕一左一右,又盯着禁制。   “怎的了?”湛雪旋惊喊,“为何感觉有煞气显露?”   招凝问,“烨梁尊者自封之前,可有异状?”   “是在时墟之中积攒的伤,骤然安全后,一些爆发了。秦前辈说,恐是伤及根本。”湛雪旋道,“但为何有煞气。”   “因为本尊当年得天元中舆瓶的时候,被她那前主人摆了一道。”大门在此时打开,烨梁尊者和秦恪渊走了出来。   烨梁尊者安抚他们,“感应阿元的时候,这经年沉积的煞气竟然趁着本座重伤,趁虚而入了。不妨事,已经压下去了。”   招凝看着烨梁尊者,他的面色如常,气息稳定,煞气只剩空气中飘散的零星,并非烨梁尊者身上涌动的。   项鸿轩听烨梁尊者解释,疑惑地问了句,“为何感应阿元灵尊的时候会迸发?”   感应天元中舆瓶,不过是心神相连,彼此呼应,怎的会牵动煞气,项鸿轩并不理解。   烨梁尊者看了他一眼,古怪的笑了笑,没再多解释,只转移话题,问他们有什么发现。   于是两人只好将那轻帛之事再说一遍。   他们交谈间,招凝走到秦恪渊身边,抬头看他,眼神带着询问,秦恪渊低眸,微微摇头。   招凝眸子一凝,下意识去抓他的胳膊,负后的手垂下,任由招凝紧攥着。   “招凝猜测十有八九。”烨梁尊者听完,皱着眉说着,又抬眼看昏暗的黑雾,他转头对秦恪渊道,“你怕是也察觉到了,这天魔越来越多,境界越来越高,时墟之期恐怕当真要提前了。”   “时墟之期降临之时,天魔巢吸噬之力大减,此地屏障形同无物。我进来时,吸噬之力勉强还可限制天魔钻出,还有时间。”秦恪渊说着,他的意思显而易见,还有机会阻止那冥月星轮图的运转。   招凝道,“听岚说,将冥月星轮图倒转,有可能延迟时墟之期。”   “听岚?”   “是九洲之人,从坠仙域进入九州。”招凝毫无隐瞒,“她自言是睟州一隐世家族之人,冥月星轮图与她家族有关。”   秦恪渊神色微顿,耳边传来招凝传音,“她是我从九幽通道前救回来的,寄放于天宫,以天道誓言起誓不会背叛九州,一心只愿回睟州。在回到睟州前,她应该不会异心。”   这时,烨梁尊者说道,“这事既然被我们撞上了,怎么说也得尝试一下,这样,先去找阿元他们,待与他们会合,详细问一遍听岚,再商议一番该如何行事。”   “便听烨梁尊者安排。”秦恪渊应道,其余三人也没有异议。   湛雪旋问道,“尊者,您现在还能感知阿元灵尊的下落吗?”   烨梁尊者笑道,“怎的不能感知到,他们虽离我们不近,但没有生命危险。那小小煞气,有恪渊帮忙,轻而易举便镇压下去了。”   湛雪旋和项鸿轩这才松一口气,项鸿轩问道,“我们该如何去找他们?”他看了一眼这仙船,“也不知道着仙舟能不能驱使。”   秦恪渊道,“仙舟缺少一块主灵晶,只能悬停在虚空。”   项鸿轩立刻收声,烨梁尊者便把目光打量回秦恪渊身上,那意思再明显不过——本尊重伤未愈,带不动这么多人,恪渊啊,你就委屈一下,当个坐骑。   秦恪渊好似没有看到他的目光似的,一把将招凝带起,身形化作银辉,瞬而在仙舟上方百丈化身成近百丈的巨龙。   招凝转而便落在巨龙身上,飞动间卷起层层飓风,招凝下意识地抱着龙角。   “恪渊!”烨梁尊者喊了一声,神色愕然,“你什么意思,让本尊带他二人,你可是太不尊……”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巨龙俯身而来,两只前爪,一只抓起烨梁尊者,一只勾起湛雪旋和项鸿轩二人。   又是这个抓法,烨梁尊者气笑了,干脆挣脱了它,自个在前御空疾行。   湛雪旋和项鸿轩保持沉默,他们的速度哪能及得上元神境界的速度,老老实实地抱着龙爪,周身卷起一圈神光,阻挡疾风和极温。   龙角很是光滑,冰凉且坚硬,招凝缓缓放开,龙身流动的银辉散去灼热和飓风,招凝落在他双翼间,盘腿坐着。   某一刻,招凝想起当年师叔带自己御剑,从灵雾森林高空掠过。   招凝转移思绪,注视着周遭,此处在天魔巢的至深处,少有天魔,些许零星低阶天魔在他们御空的流光下便消融了。   他们的身形向下俯冲着,这般速度,甚至可以一日千万里。   可是这样,在这天魔巢中都感知不到边缘,像是俯身怕风卷走了声音,她俯身贴近问道,“天魔巢中也有时空交叠吗?”   时墟庞大无尽,并不是因为所处之地浩瀚,真正来说,时墟所囊括的范围不过是九州万万里方圆高空,但时墟叠加了混乱时空,永远不知道下一步走进的新的时空,还是往边缘更加靠近了一份。   却听秦恪渊传音给招凝,声音并没有因为疾行而飘忽,稳稳说道,“天魔窟是时墟中游走的一处空洞,是没有范围之说的,只是天魔更喜欢聚集在相连域外和时墟的两处入口中。”   招凝听着他的话,一时间不知该震撼寰宇的诡谲,还是惊愕时墟的层层屏障。   她想着,会不会时墟最初作为代替地膜的屏障,那些上古先人并没有想过封禁九州,仅仅只是为了抵挡天魔侵入禹余九重天。   大抵是思索的出神了些,她伏在巨龙背上,脸颊帖子银鳞。   这般疾飞了许久,久到烨梁尊者自己都受不住这般消耗,在前方停下,直至秦恪渊飞来,他落在巨龙另一只前爪上。   湛雪旋和项鸿轩眼神古怪的看着他,项鸿轩甚至说了一句,“烨梁尊者,你回来了啊。”   听起来不过是一句寻常打招呼的话语,偏生停在烨梁尊者耳里有些不是滋味。   “咳,快到了。”烨梁尊者假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果然,没过一会儿,却见前方一道光华照亮方圆数里区域,而这光华涌动,烨梁尊者甚是熟悉,他没有心思在多想什么,对秦恪渊说道,“快,是阿元的神光。”   秦恪渊已经感知到通天灵宝的方位,疾速飞驰过去,却听见一声极其洪吼的兽吼声。   众人一惊,而以巨龙的速度,他们已经逼至声音近前百丈。   却见下方一处星云,星云旋转,蔓延方圆数里,而在星云正中央却是数片云台,最靠近中央的两处云台上,一方天元中舆瓶本体呈现,它的身上已经呈现出裂纹,似是没有办法支撑,瓶中的众人都落在云台上,他们看起来情况不妙,像是拼尽全力,用着最后一丝力气支撑着,而在另一方云台上,寒俞正被束缚在云台道道黑链上。   他拼命挣扎着,但是却无法挣脱分毫。   在他所在的云台上,有一只比人的身形大出好几倍的古怪妖兽正对他垂涎着。   巨龙的闯入,一瞬间惊住了妖兽,同时也让云台上的众人目光聚集到上方,直至他们发现龙爪上的几人,眼中瞬间冒出惊喜,仿若绝地逢生。   “烨梁尊者!”   “上人!”   “小心!这妖兽古怪极了!”   烨梁尊者几人已经俯身冲去,招凝翻身向下飞去,却听那妖兽一声怒吼,就在吼叫声中,在两方中央瞬间冒出来,更多的形如它一般的妖兽。   好在这些突然出现的家伙还没有到元神境界,招凝三人径直对付这些妖兽。   而烨梁尊者直接穿过那妖兽幻影的包围圈,径直逼向那妖兽。   可就在那是妖兽的身形忽而变得庞大至极,它猛地吐出一道灵光,灵光之中裹着终结大道之力,烨梁尊者一惊,瞬身而躲。   那灵光更向上方逼近,而巨龙已至,他爪中银光晕开,竟生生控制住了那奔来的灵光,转而强行一转,那灵光竟直接奔着妖兽而去。   巨龙随着灵光冲向妖兽,妖兽嘶吼着跃起,离开云台,刹那间,银光和红芒,将整个虚空点亮。   烨梁尊者趁此时间飞到云台上,将寒俞解救出来。   寒俞转身奔向旁侧的云台,孟从意的状态很是不好,虚弱至极,她头上的帷帽已经不见了,脸色苍白。   “小意,你撑住,马上就没事了。”   孟从意眼睛好似要挣不开了,只是微微点头,转而直接倒在了他的怀里。   招凝等人将那妖兽虚影斩杀,落在云台上,抬眸看秦恪渊和妖兽的对斩,速度之快,光华之耀,是元婴境界没有办法感知的。   烨梁尊者也落在招凝身边,他安抚道,“没事的,秦恪渊打得过。”   “这是什么妖兽?”招凝问道。   烨梁尊者犹疑了片刻,才说,“似乎是……狻猊。” 第318章   狻猊, 上古异兽,形如狮,有角, 喜静不喜动。   只是, 他们适才乍然瞧见的家伙却不是这般模样,他的鬃毛爆炸似的, 将整个面部都掩盖了, 甚至看不见他的角,它身上的鳞片都黯淡无光, 不知是在这里困久了,还是被天魔影响了。   就在这时, 突然那道红光从上方砸下,好在砸下的位置并不再他们所在的两处云台上,而是在边缘一处云台。   本应该掀起巨大的气浪, 却没有想到气浪之中, 狻猊的身影就消失了,紧接着下一刻, 却听一丝嘶吼从四面八方传来。   众人一惊,却见所有的云台上都隐隐呈现狻猊之影, 只是他们体表的颜色并不相同, 七彩之色, 所具有的力量却毫不相同。   而在天元中舆瓶所在的云台上, 似乎被什么压制着, 那鼓动的表层没有办法钻出,于是周遭的狻猊之影看起来更加的暴躁了。   招凝面前赤红狻猊之影嘶吼着, 它藏在糟乱鬃毛下的红眼滴血似的响亮,它的力量是最强的, 接近元神狻猊本身实力。   它一步步逼近,招凝手中紧攥刹月剑,是要一战,就在这时,银光从天上降落,落在招凝身前,高大的身影挡下所有威慑,面色冷然,只抬手,手中的银光涌动,狻猊之影周身银光缠绕,似雷罚似剑意,被强行束缚在其中。   狻猊之影暴躁的嘶吼着。   身前挺拔而高大的背影,招凝忽而意识到,有师叔在,她无须拼命。   银光笼罩下,它那气势却是生生压制在光华之中,它猛地一甩头,那赤红的双眸闪过一道魔影。   “魔化了?”招凝心中微微疑惑。   但秦恪渊却说,“狻猊乃上古异兽,抵抗天魔侵识紫府,但脾性还是被影响了。”   “这可不是一般的影响!”   隔壁的云台上烨梁尊者的声音响起,他与寒俞两人各在两方,施展大法控制着向他们冲来的异兽。   这些异兽之影不知道为什么,对他们非常的感兴趣,所有云台上的影子都向他们奔来,难道仅仅是因为他们所在的地方人多吗   就在这时,寒俞转眸盯着尚夏,尚夏一时间有些迷茫,他抵抗这些影子确实没有办法,但是,他也在努力维持着这云台上的防御阵法,被寒俞的眼神盯着有些瘆得慌。   便问寒俞,“寒俞尊者,您,您有什么交代,我可以出去当诱饵!!!”   尚夏想的十分壮烈,强行表现出无所畏惧。   然而却听寒俞说道,“来个人将尚夏敲晕了。”   尚夏迷茫,没有想到寒俞突然有这样的交代,紧接着更是迷茫,甚至有几分委屈,他转眸看向招凝的方向,招凝确实在看着他。   招凝眼神之中,有一丝古怪,紧接着,在尚夏呼唤没有出口的时候,她抬手一点,一道灵光落在尚夏身上,转而,尚夏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下一刻,这些攻击他们的妖兽之影似乎失去了什么目标,转而更加的烦躁,甚至更加向他们进了一分。   秦恪渊看他们情况,知晓这些不过是异兽的影子,真正的异兽并不知道在什么方向,下一刻,却见那些妖兽之影忽而转移方向,而秦恪渊目色一凝,却见指尖一转,一道锋锐的光华从他掌心射出,径直在这些影子上方划过,这光华像是能够将一切迷障消解。   很快,他们便瞧见一处异常。   “在那里。”烨梁尊者喊了一声。   却见秦恪渊身形一动,他身化流光,流光之中龙身钻出,转而与那妖兽的本体相撞,下一刻,就将妖兽本体强行抓了出来。   但是妖兽挣扎至极,嘶吼着鼓动全身之势要反击他,而巨龙银尾一挥,万钧之力携着远古威压,生生将妖兽直接甩在云台上。   秦恪渊转而落在狻猊前方,他手中的光华强行注入了狻猊体内,狻猊不断的挣扎嘶吼着,很快它的动作渐渐消弭了下去,在乱糟糟的发丝间眼睛张大,盯着他们,而后……打了一个哈欠。   适才紧绷的氛围好似被这一个哈欠打断了。   但紧接着他像是感应到什么稀奇,生生切断了哈了一半的瞌睡,嘀咕了一句,“好浓郁啊。”   玩世不恭的声音传来,众人互相看了一眼,确定这声音是从狻猊的嘴巴里传出来的。   不过这也不奇怪,狻猊是已经到了元神境界的异兽,自然是会说话的,不会说话才是奇怪的。   它的眼睛里好似看到了什么新鲜玩意,不断的向附近耸动着,看着云台上的众人,更是觉得眼前一亮。   “这么多气运叠加,当真是前所未有。”它古怪的呢喃一声。   可是目光还灼灼的盯着众人。   招凝知道这家伙大概已经从天魔影响中清醒过来。   她飞到他们所处的云台上,下一刻,狻猊更是眼前一亮,盯着招凝,那铜铃大的眼珠子,好似要从里面掉出来了。   这眼神并没有多少垂涎,但是却看的人不舒服。   招凝冷漠,退后半步,秦恪渊法决一动,一股锋锐的力量打入了狻猊的身体里。   狻猊嗷嗷叫着,倒是没有之前的那般凶悍,看起秦恪渊来,目光甚至有几分委屈。   这样的表现直接让众人有些郁闷。   “孩子。”狻猊忽然说道,往招凝方向凑了凑,他对招凝说道,“你收不收坐骑,我可是太古大能的坐骑,稳又快。”   招凝对他的话语说的有些愕然,只觉不解,她下意识地看向秦恪渊,似乎在询问,师叔,这上古异兽是不是还没有从天魔影响中醒过来,还处于幻象之中。   可是,狻猊却是误解了,狻猊说道,“诶,我狻猊从始至终都是坐骑,有着数百万年的经验,可比他更适合多了。”   招凝一瞬无言。   秦恪渊问道,“阁下当年是谁的坐骑。”   狻猊嘶了一声,一时半会像是想不起来了,半天含糊的说着“截天神君?还是灭世魔神?”   他滴哩骨碌数个称号,众人并没有听过,但是这称号一听便是天人之上的大人物。   众人对视一眼,对面前的异兽更泛起一丝意外。   秦恪渊忽而之间一动,却见那长剑猛然从高空中刺下,径直落在它前方的平台上,那剑明明无锋,偏生让狻猊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像是害怕被着无锋的剑下一刻就削去了脑袋。   “生什么气啊,不就是同你竞争坐骑吗?”狻猊嘀咕着。   众人只觉得有些无语,这狻猊的性格与他们想象的完全不同,甚至觉得适才那狂暴的狻猊并不是它。   就在这时,却听秦恪渊问道,“阁下并不是来自禹余九重天?”   这一问倒是令众人愕然,狻猊这才看了他一眼,“你是哪里新生的应龙,怎的知道域外之天。”   这时招凝第一听闻有域外生灵,看向狻猊的目光更加有些古怪了。   狻猊笑了一声,“我确实是从域外而来,不过可不是侵入你们禹余九重天,纯粹是因为走错了路迷路而已。”   这样的说法,让招凝等人更是无语,怎么也没有想到,狻猊只是迷路,所以进入的禹余九重天。   招凝便问道,“以前辈的能耐应该很容易能够离开域外。”   毕竟这里是天魔巢,最上方连接着域外。   狻猊笑道,“早些时候可以。现在打不过了。”它的目光瞥了一眼秦恪渊,好像再说,现在连一只小小的应龙都打不过了。   “为什么”招凝只觉得他的说法无比的古怪。   下一刻,狻猊扭动的身子,原地往下一趴,“都说了,迷路了。”   这一言令众人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招凝甚至被它搅得有些迷茫,所以说,这狻猊异兽,从域外迷路坠落进天魔巢,而后在天魔巢也迷路了,出不去便窝在这里,不,应该再加上一点,整个上古神话传说都点明,狻猊是一个喜静的异兽。   有可能,这狻猊在很久找不到出去的路之后,于是就懒得再动,随意找一个地方一趴,再加上这天魔之地的魔气数万甚至更长时间的影响,狻猊便稍稍有些性情暴躁,而长期的贪睡,导致修为倒退或者法术不精。   狻猊又看了一眼招凝,大抵是从招凝的神色中看到了她的意思,故而为自己找补,“我虽然自己迷路,但是我当坐骑却从不迷路。小姑娘,当真不收了我。”   上古异兽上门求着收服,对任何元婴境界,甚至是元神境界都是天大的好事。   但,招凝看了一眼秦恪渊,秦恪渊只是负手,没有多说什么。   招凝礼身,“大能说笑了,招凝不过是一普通元婴,驾驭不了您。”   “哎,修为不算什么,你要是介意,我的修为再跌跌,就和你差不多了,到那时你就可以驾驭我了。”狻猊笑着,“不过,本神兽哪里是这般肤浅的家伙,你身具功德之力,有功德之人必是天道香火赠予之人,嘿嘿。”   它的笑声不言而喻。   招凝默然,默默地往秦恪渊身后退了一步,高大的背影挡住了招凝。   狻猊瞬间失望,转而脑袋缩回了自己的爪子中,“罢了罢了,本神兽注定是孤苦漂泊之兽了。”   众人,“……”   招凝不为所动。   狻猊将见这样都没有说动招凝,叹了一声,而后问秦恪渊,“喂,能给我加持一道阵法吗,将本神兽隐藏起来,不要被看见,睡觉不会再被打扰了。”   这句话好像在暗示什么,云台上的段锦等人都有些尴尬。   有几人带头朝狻猊礼了礼身,以示歉意,狻猊很不在乎,只等待着秦恪渊的答案,像是当真为了睡一个好觉而苦恼着。   秦恪渊说道,“封禁的阵法不少,只是阁下自封在内,怕是不容易出来。”   狻猊像是毫不在乎一样,“出来又如何,还不是找个其他地方睡觉,正遇上有缘人,还是能被打开的,就像现在这样。”   这般淡然的态度,当真是少见。   秦恪渊没有多言,施展法决,却见无锋剑从云台中自行飞出,剑光闪动交错间,有什么封禁之力渐渐成型,很快剑光像是天罗地网一样慢慢压下。   速度并不快,狻猊抬眼打量了一下,动了动身子,根据天罗地网的弧度为自己找了一个舒服的角度躺下。   直至天罗地网将他完全覆盖,剑光闪动间,狻猊身形完全消失在眼前。   那无锋剑再次归于秦恪渊手中,只抬手一转,无锋剑便消失了。   “这神兽的性格当真是奇怪。”烨梁尊者感慨道。“说起来,招凝啊,你这可是损失了一大助力啊。”   招凝没有说话,实力之根本在于自身,外界的助力最多也不过是辅助。   两人来到他们所在的云台上,寒俞重新将孟从意揽入怀中,替她恢复伤势,其他人在他们说话的时间,也渐渐恢复了,瞧着招凝等人走近,都欢欣的迎了上来。   “太好了,烨梁尊者,三位上人,你们都好好的,我们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段锦说道,而后目光挪到了招凝身边的秦恪渊身上,有几分疑惑,也有几分猜测。   烨梁尊者正要介绍,就在这时,却听一声呻|吟声,尚夏悠悠转醒,他眨巴眼,意识归拢又骤然意识到此处危险,立马翻身而起,转而便对上了众人的目光,他的目光茫然的划到招凝身上,也没有多想,脸色有点垮,语气甚至有几分可怜兮兮,“太姑奶奶,为何要将我弄晕。”   “你天生吸引妖兽。”招凝平静地解释。   尚夏仔细思考了一下,似乎对此有所认知,可是想了又想,“太姑奶奶,这次可不是我吸引的,是……”他眼神往寒俞方向瞟了瞟,意思是孟从意惊醒的妖兽,但是又对寒俞的脾气有所了解,便低着头认了。   秦恪渊低声,语调里有丝笑意,“太姑奶奶?”   他低眸看招凝,这辈分贴在招凝身上,总是彰显出一种奇异。   招凝对上秦恪渊的目光,感觉当年装老妪的怪趣味被看透了,她故作淡定地解释,“他是尚家的孩子,是闻哥儿的曾孙。那年入凡,恰遇闻哥儿新婚,还记得吗?”   秦恪渊当然记得,抬眼看尚夏,说起来尚夏的模样和渔家人五官并不相似,他只是微微颔首,便是招呼。   尚夏此刻目光也在招凝和秦恪渊身上来回游走,那目光像是在审视着什么,比如说,这位的身形怎得那般像那日祖师殿前的人影,尚夏至今还记得那日祖师殿中的景象,那看起来极其暧昧的动作,他贯来清冷疏远的太姑奶奶却没有丝毫闪躲……   尚夏脑子里仿佛有灵光一闪而过,抬手一礼,嘴里非常肯定的喊了一声,“见过太姑爷。”   哐当——就听到一声物什砸地声,尚夏转眸,却见石磊手里的剑似未抓稳扣了一下地面。   招凝一瞬愣神,这是什么称呼,招凝转眸看秦恪渊,他看起来有些意外,甚至再次打量了尚夏一眼。   “咳。”烨梁尊者出声打断了这气氛微妙的云台,“尚夏,瞎喊什么呢,这是你们清霄宗秦尊者。”   尚夏这才恍然,尴尬地笑了笑,便再一礼,“对不住,师叔祖,是晚辈认错人了。”   于是让秦恪渊神色却顿了一瞬,他低眸看招凝,招凝有些跑神,终于意识到尚夏是被那日祖师殿的事误导了。   尚夏直身,大抵是因为刚才脱口而出的招呼让他尴尬极了,于是赶忙转移话题,对烨梁尊者道,“尊者,您快看看阿元灵尊的状态,她为了护持我们,已经变回本体了。”   这一语拉去了众人注意了,烨梁尊者略显轻松的表情也变得凝重,几步去查看阿元的情况。   还没有回神,招凝未动,直至秦恪渊低声,“招凝?”   招凝幕得抽离思绪,目色有些空,只回视着秦恪渊,像是在询问“怎么了,师叔。”   他顿了顿,抬手往阿元方向指去,招凝恍然,几步跟了过去,秦恪渊却是未动,只是看着招凝融入他们,不知在想什么。   “阿元灵尊可还能恢复?”招凝问烨梁尊者。   烨梁尊者目色凝重,“倒也能恢复,但需要用墨髓仙晶补全本体之伤,她本来就刚刚醒来,通天灵宝的能力还未完全归拢。”   他伸手虚按,掌心的灵光阵阵传递到天元中舆瓶中,天元中舆瓶光华渐渐亮起,她的身形渐渐归拢,直至最后光晕之中,阿元在此呈现。   她盘腿坐于前方,在烨梁尊者的真气供给中,渐渐睁开眼。   阿元迷茫看了看周围,见周遭喜意中裹着担忧,此行经历渐渐明晰,眉眼微提,笑了笑。   众人微微放松,嫣然蹲身,环她手臂,“阿元姐姐,对不起,是我们拖累了你。”   阿元拍拍她的手,目光划过众金丹,“怎的这么说,明明是那二劫天魔伤得我,谈何是你们拖累,不用多想。”   不过瞧见他们都在外面,阿元神色微顿,“不过我本体有损,天元中舆瓶内气息翻涌不稳,你们若是再要进入,怕是要在里面吃些苦头了。”   “没事,修行之路本就是苦修、磨炼”,“是我们实力不济,还要劳烦阿元灵尊受伤携带”,“……”   众人一句一句说着,其乐融融,同行在外,更显凝聚之感。   招凝不知想到什么,转眸看秦恪渊,目光恰好对视,招凝垂眸,转而走向他,也没说什么,只是站在他身边。   阿元也无事,烨梁尊者便问寒俞关于孟从意的情况。   寒俞一直在为孟从意疗伤,她的面色渐渐好转,即将醒来。   石磊说道,“孟仙子,是为了就我们被狻猊威压震慑所致。”   彼时,他们还处在天元中舆瓶中,寒俞一路追着阿元而去,好不容易救到阿元,想要返回帮烨梁尊者等人,但迎来的却是又一波天魔袭击,寒俞只好带着阿元奔逃,再一次遇上元神天魔时,阿元再次重创,显出本体,坠入更深处,寒俞再坠去,好不容易抓到天元中舆瓶,不慎进入狻猊沉睡的星云之中,惊醒了狻猊,它受魔影响而狂躁的脾气瞬间向寒俞发起了攻击,这一击令寒俞触不及防,天元中舆瓶脱手,他被重击跌落在云台上,当他挣扎着起身去拿时,狻猊的狂暴攻击紧随而至。   就在这时,天元中舆瓶爆发出强烈的光华,将狻猊逐出光华范围,同一时间,天元中舆瓶无法稳住瓶内空间,众人被抛了出来。   最开始还茫然不解,可寒俞一声小心,让众人瞬间戒备,却见光华内部出现许多狻猊残影,虽然修为不高,但数量气势险些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这狻猊本体进入不了光华范围,于是,身化数个低修为的残影,以此方式偷渡光华之中。   在寒俞的护持下,仍然没有办法解决狻猊之影,到最后,寒俞再次被重创在云台上,而所有人也被威压压的喘不过气来。   天元中舆瓶的护持灵光渐渐失去威能,狻猊的本体已经进入光华范围,并且逐步的逼近,瞧着着庞大的身躯和灭顶的威压,所有人仿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就在这时,好巧不巧,一阵风吹来,吹落了孟从意头上的帷帽,狻猊的目光便陡然落在了孟从意身上,孟从意盯着越来越靠近的狻猊,她惊惧之中缓缓站起身,“不!!”寒俞惊喊着,他猛地起身,欲救孟从意。   却被狻猊一声嘶吼,和双角之间的雷光猛然砸在云台上,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孟从意瞪大眼睛,慌乱的喊了一声,“寒俞”,狻猊的鼻息好似喷吐在她发上,孟从意颤抖着,僵直着身体对视那双藏在杂乱发中的通红眼眸。   这一眼的对视,不知道蕴藏着怎样的力量,只知狻猊的威压竟缓缓收了,身形也往后方退了几分,那紧绷之感骤然褪去,孟从意跌坐在地上,像是抽干了全身所有的力气。   可狻猊眼中的血色还在,它暴躁的脾气像是无处发泄,目光陡然间再次落向了寒俞……   之后的事情便是招凝等人来时看到的画面,当真庆幸,他们来得及时。   此刻孟从意也恰巧幽幽转醒,众人喜极,她迷茫的看向众人,她的容貌并非绝世之姿,可是一双眼眸却蕴着紫色的光华,微微一笑间,众人更是起了亲近感。   招凝收回视线,转头看身边的秦恪渊,见他亦是关注那边,她微微抿嘴,唤了声“师叔”。   秦恪渊低眸,眉间有疑,“天神媚?”   招凝眼底的不明神色散了,她轻声应着“嗯”。   众人交谈了几句,转而说起“冥月星轮图”之事,烨梁尊者问道,“听岚,你确定冥月星轮图倒转,可以推延时墟之期的时间?”   听岚被他这般一问,神色有些迟疑,她抬眼看昏暗无尽的虚空,又问烨梁尊者,“尊者,你们是找到冥月星轮图了吗?”   “对,而且阵仗不小。”烨梁尊者咬牙切齿。   听岚便说道,“冥月星轮图本就是寰宇星相,星相逆行,便如时间倒转,当然这只是听岚猜测。但,破坏冥月星轮图,应该便能让时墟之期回归正常周期。”   烨梁尊者思量着,秦恪渊却道,“此事无论探明还是破坏,皆要深入禹余境三大仙舟。”   他的话引了众人注意,孟从意这才注意同招凝站在一起的人,一瞬间一种似曾相识之感让她微疑。   “不行。”烨梁尊者却在第一时间否定了,“我们从简华藏的记忆里,看见了三大仙舟的人,最弱元婴,最强二劫元神,仅元神之境界就有数十人,我们三人如何能潜入。”   此话一说,破坏或倒转冥月星轮图变成了一个不可完成的任务,可是说放弃又有那么令人心生不甘。   整个云台上沉默了许久,秦恪渊说道,“也不是不可尝试。”   烨梁尊者盯着他,那目光犀利,有呵斥,再说“你莫不是忘了,你已经折损了半条命”。   招凝沉默着,当受限于实力时,一切想法都是空谈。   直至半盏茶后,烨梁尊者问,“你感知着天魔巢的吸噬之力还能维持多长时间?”   “二三十年。”秦恪渊回答。   “也就是时墟会提前将近百年。”烨梁尊者测算着,他低头思索许久,袍袖下的手攥紧,抬头说话时语气却没有呈现这般“用力”,他叹了一声,“罢了,此行我们的目的是去九洲,冥月星轮图本来就是意外所知之事,天宫为时墟之期准备了几千年,也不差这百年。”   所有人都知道烨梁尊者放弃了,他们的目光都聚焦在烨梁尊者身上,有质疑、有无奈、有不甘,也有认可和平静。   烨梁尊者当真抛开了这事,他站起身,“既然大家都没事了,我们该想办法回时墟了,然后再往通道去。”   他看秦恪渊,“这天魔巢无边无际,吸噬之力无处不在,我们已深入其中,离开怕是艰难,你可有办法?”   秦恪渊说道,“我可以带着你们冲出去,但势必会惊动天魔群,甚至是禹余境三大仙舟。又或者,我们重新运转起那沉舟,借沉舟阵法直接传送去时墟,不过可能也会引起注意。”   显然后一种办法相对安全,只是……   “那沉舟现在缺一块主灵晶,运转这种阵法的灵晶,必是蕴含时空法则的通天神物。”烨梁尊者想起之前他们传送到此地的缩天仙魄,可惜这颗仙魄仅仅只有一颗,“早知道当时在时空节点中,就多杀些真灵兽,找一找还有没有更多的缩天仙魄了。”   第二种办法困于主灵晶似要搁浅了,可就在这时,有人小声道,“那个……尊者……我好像有。”   众人皆一惊,所有人目光聚焦在说话人身上,竟然是惯来少言的南渡。   南渡此人仅仅在元婴试炼和九州大比上一展实力,其余的时候寡言谨慎,甚至与他们都少交流少亲近,一行十余人,很多时候几乎将他忽视了。   只见南渡抬手一翻,一块晶莹通透、神光氤氲的灵晶出现在手中,正是缩天仙魄。   “此物是我在九州偶然所得,翻遍了宗门古书才知晓它的名字,只是作用并不知……”他双手向烨梁尊者奉上,“烨梁尊者,您看,所需的是否是此物?”   烨梁尊者一眼便认出来就是他们要的“缩天仙魄”,接过灵晶后,拍着南渡的肩膀一连说了几个“好”,又顺口说了句,“本尊怎么在九州得不到这样的神物,你是怎么得的,回头本尊也去试试。”   南渡迟疑着,还是回答道,“就是那日我在宗门后山崖上修炼,忽然见天降流星……”   他话还没说完,立马被烨梁尊者抬手打断,烨梁尊者看都没有他就转身,面上露出少有的不忿和哀伤,像是再说,这些气运之子怎么随手就能见到神物,本尊果然不该多问。   他叹气着走到秦恪渊前方,将“缩天仙魄”交给秦恪渊,“我们回那沉舟去。”   秦恪渊应了,又见烨梁尊者古怪笑道,“不过,这往沉舟的路,看来还是要你带路了。”   他似乎还在想来时被巨龙龙爪抓着疾行的事。   秦恪渊并没有拒绝,烨梁尊者还以为他要化身成应龙,却不想秦恪渊抬手一挥,袖中乾坤之术施展,在场除去招凝、烨梁尊者都被纳入到袖中。   他淡淡看了烨梁尊者一眼,烨梁尊者御龙之念头完成不了,更是理解秦恪渊眼里“被抓着飞是带,进入袖中乾坤也是带,烨梁尊者可要试试后者”的意思,烨梁尊者气笑了,反而对招凝说道,“招凝啊,我们就麻烦秦尊者了,你说,对吧。”   意思是,反正是带,那就大家一起进袖中乾坤。   说着烨梁尊者便化作一道流光自行进了袖中乾坤中。   多少看起来有些“幼稚”,可是又难得让烨梁尊者呈现轻松之态。   云台只余招凝和秦恪渊,秦恪渊低眸看招凝,才伸手,招凝也伸手按在他手腕,转而也化作一道流光钻进袖中乾坤。   于是伸手的姿势定格了一会儿,他眼中些许无奈,转而周身神光涌动,身形虚化,似要化流光离去。   就在这时,封禁中的狻猊却是打着哈切出声,“咦,怎么打个瞌睡就都不见了。”   秦恪渊身形顿住,“阁下,想要说什么?”   “哦,是我想起来了一件事。”狻猊说道,“那小仙子曾经来过这里,她有东西落在这……”   秦恪渊神色冷下。   “……嘿嘿,那几条船上的人一直在找,可叫她小心些,有实力了再来取。”   听着嘟囔声,像是翻滚了一圈,换了个姿势重睡。   秦恪渊神色皆掩去,又抬手,一指银光摄入阵法之中,阵法线条交叉亮起,数道符纹成串游走。   狻猊声音渐渐小去,还抱怨着,“怎的就不让说话……”话音未落,便彻底掩去。   秦恪渊的速度很快,抵达沉舟上,便将所有人都放了出来,对他们来说似乎是眨眼瞬间之事。   尚夏等人初次登此船,都感觉震撼和新奇,特别是这船周神异的纹路。   湛雪旋注意到他们小声交谈,解释道,“那是禹余境的一种标识,估计只有这种标识才能进入时墟,传送进这天魔巢。”   “九洲那边也能进入时墟?”尚夏惊愕,“那岂不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若是他们正要花费千年万年在时墟中找归墟台,不也是有可能的?”   “是有可能,但是机会渺茫。”招凝说道,“你们进入时墟这么长时间,可感知到一丝存放在归墟台的时空道标。”   此话一处,众人无言,既然有时空道标作牵引,他们都无法找到九州,更何况形似寰宇捞一粒尘的九洲之人呢。   秦恪渊走到仙舟阵法核心之处,将缩天仙魄置放其中,转而驱动阵法,阵法开启,整个船身都跟着震动,紧接着船上的一切焕然一新,崩落的碎块自行恢复,连坍塌的楼阁也一片一片完整,整个仙舟泛起灵光,灵光流转间,仙舟下方渐渐晕出那标识图案,直至标识印记扩散到将整个仙舟置于中心。   印记转动,万道光华从印记上向上绽放,直至将仙舟整个囊括,光华之中仙舟虚化,整个消失在天魔巢中。   光华消散后数个时辰,数道神光聚集在此地,渐渐显出人形,皆是元神境界之人。   为首一人傲慢冷漠,只扫了周遭一眼,眉头皱起   其中有人疑道,“刚才到底是什么波动,怎么感知像是神风仙舟的传送。”   “就是神风仙舟。”有人咬牙道,“一定是引起天魔潮的人找到了万年沉船,他们已经回到时墟去了。”   “跑的倒快。这人到底是谁,该不会是破落中州的人?时墟之期快到了,他们怕是坐不住了。”   “就凭他们那点实力,能到天魔巢来?”有人不屑道,“天魔潮的时候我倒是感知到一线银光,像是在东皇墓斩去上使一魂的家伙。”   “你想多了,他死了,被天君一指寂灭,连东皇墓都没出来。”为首人蔑视提醒。   “可,不是他,又能是谁?”其余人心中疑问得不到答案,更是愤愤,“先是杀了简师侄,又是抢走神风仙舟,这可是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随便动作啊!”   为首人眉头皱得更深,就在这时,随他们而来,试图偷袭的天魔猛地被他一掌击穿,是发泄怒火,可那天魔身形飘散,有一物却从它身体里掉落。   为首人一顿,抬手一抓,那物落在他手中。   ——是一片玉瓶碎片。 第319章   禹余印记在时墟中呈现, 从一点缓缓扩散至百丈,蔓延之处时空混乱与时空节点被短暂定格,万道清光成柱从印记上绽放, 渐渐的, 清光之中,有仙舟呈现。   正是翻新的神风仙舟。   尚夏等金丹真人从未经历这种时空跨越的磅礴和宏壮, 站在船头, 眺望着时墟之景。   “这就是时墟吗?”尚夏呢喃着,没有天魔、没有威胁, 反倒透着静谧与安宁。   尚夏知道这是错觉,是因为神风仙舟和众元神尊者的保护, 才有这般感观。   听岚指尖触碰着船沿,眺望着如星空璀璨的时墟,她知道那些星光不是真正的星辰, 而是遥远之处时空节点崩毁呈现的光亮, 幼时便听闻远古大能以时墟补天的故事,而今身处时墟之中, 颇有一种亲历故事之感。   神风仙舟楼阁第二层是一处开放的厅堂,十六根巨大立柱支撑起楼体, 风行异兽形态各异的雕刻在立柱上, 如纱如轻帛的帘幔和着珠帘随风而动。   元神尊者及元婴境界的七人都聚集在此, 他们站在面向船头的廊前。   烨梁尊者喃喃道, “这是天人之境才能做到的吧。”想起之前他们在时墟的苦苦探索和艰难斗争, 一艘仙舟似乎就能改变这些困难了,不过烨梁尊者并没有多想, 毕竟这是远古留下来的东西,很可能是禹余道祖一脉的遗传, 那可是整个禹余九重天的至高实力。   “那通往九洲的通道在哪?”寒俞直奔关键。   秦恪渊却平静地摇头,说“不知”。   寒俞一惊,瞪向秦恪渊,但秦恪渊目光落在招凝身上,他说,“还需要你感应天道牵引。”   招凝平静,只说,“此刻未有感应。”   “好。”秦恪渊应了一声,只见他转身抬手,掌心隔空与厅堂最前方的禹余印记浮雕相对,掌心缭绕着银光,而印记浮雕随之泛起光华。   其余六人转头看去,不解他的动作。   却见印记在光亮中转动,同时神风仙舟微微颤抖,仙舟周遭的流光游转一圈,外界起了奇妙的变化,时墟“星空”之境变幻了,这意味着他们的时空变化了。   秦恪渊再低眸看招凝,无言,但招凝却懂了,摇摇头,“仍无。”   于是,印记的转动未停,神风仙舟之外的景象也在变化。   六人互相对视一眼,交换思绪,寒俞皱眉,“你在切换时空,寻找天道牵引所在的时空,直至感知到?”   “是。”秦恪渊淡然以引,手中的光华从始至终,只一句话的时间,时空已经再次切换。   “时墟时空无尽,这般寻找,岂不也是‘寰宇之中寻一粒尘埃’。”项鸿轩质疑着,“难道三大仙舟的九洲修士回九洲,也是这般碰运气?”   “他们有中州屠魔令。”秦恪渊提醒他,意思是中州屠魔令会带他们直接离开时墟。   这反而让众人心中更是不安,“若是这般,他们岂不是想来时墟便可以来,一旦他们找到九州的时空道标,九州岂不是要大乱?”   “再乱也比不上天魔之乱。”烨梁尊者打断他们的话,转而又对秦恪渊道,“不过说起来,这种切换时空反复尝试的方法,是不是太浪费时间了。”   穷遍所有时空,甚至可能切换到千万年后,当然如果那时还有人活着的话。   “烨梁尊者所言并不错,不过,天道牵引,便是天道有心眷顾,自不会出现这种穷遍之事。”他注视着招凝,招凝此刻双眸微阖、凝神感知着,话语安抚其余人,“很快就会有答案了。”   这般尝试仅仅过了数日,招凝再次感知到那玄之又玄的牵引,像是冥冥中一盏灯光照亮了方向。   只是在其他人的眼中并没有特异,招凝骤然睁开眼,提醒秦恪渊,“师叔,寻着了。”   “何方?”   “那形似角亢星宿之间。”招凝指着。   秦恪渊御使神风仙舟的手诀一圈,银光成龙影随法印注入禹余印记之中,却见整个禹余印记更加亮了几分,其上繁琐古老线条纹路从中央向外扩展流光,直至蔓延到整个神风仙舟上,神风仙舟动了,调转方向,外角亢星宿之间疾驰而去。   周遭的星相随时刻在变,但神风仙舟其实从未主动行舟,直至此刻,禹余印记再次成巨大的虚影扩散在下方,遥遥与更深处呼应,那本处在冥冥之中的光亮降临在时墟之中,神风仙舟锁定,径直而去。   “太好了。”湛雪旋呢喃。   烨梁尊者目中有喜色,但还有忧虑,“现在寻到通道方位,会不会接下来时空转换,通道就不见了。”   “不会。”秦恪渊说道,“禹余印记已经锁定位置了,哪怕隔着重重时空也能最后抵达。”   秦恪渊撤回法决,背手转身让烨梁尊者放心。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段锦的声音,“这周遭怎的这么多星云?”   “确实。”嫣然说道,“是不是神风仙舟行驶之后,阵法加强,光华笼罩的范围更加远了?”   二楼的众人往外走了三两步,果真看见神风仙舟泛着的光华笼罩的范围更加庞大了,而在光华范围内,数片星云姿态各异的呈现在周遭,星云颜色瑰丽,再加上前方一线神光的指引,此刻好似不在虚空,而像是在寰宇遨游。   神风仙舟会刻意避开那些星云,但所行方向并未改变。   招凝问,“那星云的中心是时空节点吗?”   “是。”秦恪渊肯定道,“尽量不要进入时空节点中。”   众人应了一声,他们心中都知道,一旦进入再想出来就难了,就像是上一次他们在时空节点的遭遇,险些都折损在那里。   “此行并不快,可以自行安排。”秦恪渊提醒。   光亮渺小,看似很近,实则隔着亿万里之路。   寒俞没有再多逗留,径直离开,孟从意并不在船栈上,她被寒俞安放在船中房间调息自疗,他便去寻她了。   而湛雪旋和项鸿轩对时墟之变颇有兴趣,转而往船栈去,船栈上一众金丹真人,有的探讨着周遭时空之变所运行的大道之意,有的就地盘坐观想异景。   阿元转身去休憩,招凝顿了顿,也跟着走了出去,秦恪渊看着没有多说,见烨梁尊者还在原地,“烨梁尊者不去疗伤?”   烨梁尊者看了一眼秦恪渊,眼里有着莫名的意味,像是再说“又有什么用”,只看着遥远之处的光亮,“不用了,本尊就在这守着。”   秦恪渊不再多言,身形化作虚影,消失在原地。   招凝只站在门口,并没有往船头人群去,她神色平静的看着仙舟离着光亮越来越近,即使这样的呈现是极其微小的,但她能够感受到一种玄之又玄的反馈。   听岚无疑是这其中最激动的,但良好的教养让她保持着镇定,只有她紧攥着船沿的动作彰显着她的心绪,她眼中仿佛隔着光亮看到睟州通透冰莹之景。   嫣然站在她旁边,倒是没有再对听岚言语挖苦,她自己反倒是看着光亮渐渐恍惚,陷入那似是而非的记忆中。   招凝平静的注视着一切,船上时墟的情况都在眼中,那玄之又玄的反馈更是像在告诉她,她离大道、离长生久视更近了一步,只是她却带着几分恍惚,没有来头的。   许久,招凝回神,垂眸片刻,缓缓向楼阁最高处看去。   楼阁最高处是一处四面双门的观云阁,此刻正门敞开,面对着远处光亮。   招凝身形虚化,再出现便是观云阁外侧回廊,她站在墙边,靠着墙没说话。   观云阁中,秦恪渊盘坐在中央,微微睁开眼,抬眼看去,招凝的身影透过窗勾勒出来,而风也暴露了她的裙摆。   “招凝。”他唤了一声,招凝听见了,但好半响没有动静,里面也没有再出声,可招凝能感觉到注视,封闭的窗栏并不能隔绝他的视线,招凝低头,后背贴着门框微微侧身,只站在门口,没有进去,静静地回视,低声唤了一声“师叔。”   秦恪渊问她,“多久了,招凝。”   没有前言和补充,偏生招凝还是听懂了他所问何意,招凝想着,探索九幽十年、望仙死城闭关百年、星灵遗墟四十年、阳州之事三年、清霄宗二十年、九州游历五年、幽冥修真界七年、昆虚大比二十年、九州之比五年……还有那些零零碎碎渡过的时间,加起来总共两百年。   但招凝摇摇头,说“不记得了”。   秦恪渊却淡笑着,“正好两百年了。”   招凝轻淡地“哦”了一声,没有看他,只看时墟瑰丽之相。   “当年你渡元婴劫,是师叔不告而别。”   “我知道师叔是为了九州、为了招凝。”招凝平缓地说着,以“先行者”前往九洲,混淆所有窥视者的目光,是从祁裕口中得到的答案。   “招凝……”秦恪渊唤了一声,他能感知到招凝深藏的情绪。   他说,“以后不会了,不会再不告而别。”   招凝垂着头,时墟的瑰丽之相都无法吸引了,她像是没有听到这句承诺,又或是觉得这句承诺并不是她心底期待的。   但这是“师叔”啊。   招凝顿了片刻,转头看秦恪渊。   “师叔。”招凝忽而唤了一声。   秦恪渊微怔,看着她嘴角牵起一丝极浅的笑意,似是表达“冰释前嫌”。   像是当真抛开了那些小情绪,她语气变得轻快,“师叔可想知道这二百年九州的变化?”   秦恪渊陪着她的心绪,应了一声“好”。   招凝说起清霄宗的事,洪杰将清霄宗打理的井井有条,纪岫虽然总是躲懒,但交办的宗门事宜都做得漂漂亮亮,经常代表宗门与九州其他宗门交流论道,将清霄宗的威望传播的极远,连北寒海域的小妖也知晓清霄宗的事迹。   她还说起极剑宗和石越泽,说石越泽更喜欢饮酒了,十年喝一醉,一醉睡十年,当初还信誓旦旦要与清霄宗竞争昆虚第一,结果转头就将这大任交到了自己徒儿手上,不是跟着纪岫一起躲懒,就是藏在哪处洞府中大醉经年,甚至连九州大比都错过了。   招凝看着秦恪渊,他并没有多言,只是在招凝表达到某些有趣之时,会应着招凝的笑点点头。   说完昆虚,招凝又说起阳州和炎州的变化,说两修真界合并成炽阳修真界,说天阳仙宗不再是炽阳的首位,叶家也重新退居中等家族,还说原来辉焰阁原来是经無尊者创立的,难怪能知晓天下万事。   从炽阳说到朱州、又从西极魔荒说到幽冥修真界,还提及承玄修真界的几件大事。   “师叔,就那个拿出缩天仙魄的南渡真人便是承玄修真界的。”招凝此时还有些惊讶,“他不是什么大宗门,宗门很小,名叫五蕴宗,听雪旋仙子说,五蕴宗在承玄修真界都无甚名气,每百年的承玄宗门论道大会,五蕴宗总是处在末位。”   她往船头看了一眼,南渡正在闭目观想,周身缭绕着五色光华,与时墟瑰丽之相隐隐呼应,他竟然超越所有观想之人,体悟到时墟意象。   招凝笑着转头对秦恪渊道,“师叔,你知道吗?南渡真人在五蕴宗修行两百年竟然从来没有出过宗门,只三十年前九州商会出现,一经出现便是一鸣惊人,更是成就九州大比之首。”   她微微偏头想着,“这般沉静隐匿之心性,我定是做不到的。”   像是说的累了,招凝身体下滑,坐在门槛上,倚着门框,又道,“九州大比当真出现了不少人物,每一人都似能在日后叱咤风云,九州必不会在这么多天骄手中没落。”   她笑着,“师叔和天宫辛劳必不会被辜负。”   秦恪渊看着她的笑容,招凝很少笑,她笑起来的时候无比澄澈而明媚,驱散了表象中的清冷与漠然,让她又变回了那个初入道的小仙子。   可是秦恪渊却看到小仙子面具背后的闪躲,秦恪渊眸色暗下,身形一动,却消失在原地,在招凝微惊、侧身欲躲下,他蹲在招凝身前,手按在她肩膀上止住招凝的动作,问道,“那你呢,招凝,这两百年你经历了什么?”   招凝稳声道,“闭关、游历、悟道,无非就这三件事,师叔,你看,两百年,我已经是元婴后期了。”   “我知。”秦恪渊轻声道,“但招凝,师叔想问的是,九幽通道被毁时你遇见什么事、谁又伤了你,星灵遗墟一梦数十年你看到了什么、大衍幻境让你吃了什么苦,天阳仙宗千寿大殿故友本恶显露你有没有难过、有没有受伤……”   招凝紧抿着嘴,直直地盯着他,风吹拂着,碎发贴着眼,几根尖稍扎在眼睛里,有些涩感。   秦恪渊替她拂去那些碎发,他的手带着寒意,贴在招凝左耳畔,“是师叔的错……”   就在这时,船身忽而剧烈晃动,神风仙舟外侧光华涌动着,像是随时要碎了一般。   “该死!”却听烨梁尊者一声暴吼,在船后传来一阵法力波动。   “出事了!”招凝惊道,转而一低身消失在原地,秦恪渊顿在原地片刻,神识划过船舟的变化,神色愈加冷了。   他跟着消失,与招凝前后脚抵达船尾,烨梁尊者正全力修复着仙舟外层的屏障,而在外侧有数个元神境界的天魔正在攻击仙舟,屏障光华闪动,像是即刻就要撑不住了。   秦恪渊施法,掌心银光流转,与烨梁尊者一起支撑着屏障。   “招凝,快去将他们从观想中唤醒,元神天魔逼近,他们会在观想中产生心魔的,到那时便是天人降临都救不回了。”烨梁尊者大喊道。   招凝知晓重要,瞬身离开,几步落在众人身边,有几人已经回答楼阁房间中,感知到响动冲了出来,见到下方的招凝,惊疑问道,“沈上人,出了什么事情?”   招凝呵了一声,“回到房间去,将所有禁制打开,封闭六感五识,不要听不要想。”   众人目光一滞,瞬而意识到这是天魔侵袭,他们是上品金丹,对天魔干扰有一定的抵抗,但是那是对同境界或者再高一境的天魔来说,招凝这般嘱咐显然是元神天魔逼近。   他们瞬间应了一声,疾速回到自己的房间,数道光幕在房间中晕开。   见他们这般配合,招凝松了一口气,转而施展法术,几道灵光从她指尖飞到众人眉心。   船头有五人正在观想,观想之中,神魂脆弱,一点杂念都会引起气息紊乱,有损命脉,招凝不敢大意,谨慎借助唤灵术将众人都唤醒。   很快五人中有四人都清醒过来,他们沉浸在观想之中,甚至连神风仙舟的晃动都没有察觉到。   尚夏醒来,“太姑奶奶,出了什么事情。”   招凝道,“有天魔入侵。快回房间自封,或者去寻阿元灵尊。”   尚夏愕然,段锦亦是瞪大眼睛,“可是这仙舟不是有禹余印记加持吗?怎么还会有天魔入侵?”   “我不知。”招凝急而回答道,她手中的法术未停,南渡仍然没有醒来,一边顾及着南渡一边说道,“此时不是探索原因的时候,先行躲藏,待诸位尊者解决了这些天魔,自有答案。”   段锦赶忙应了一声,四人匆匆离开。   而南渡却时刻没有醒来,他最早对时墟之相有所感悟,却到现在都没有从感悟中醒来,这番必是巨大突破。   南渡此刻已经在金丹大圆满,招凝怀疑,南渡莫不是要因为此地契机而结成金丹?   若是之前神风仙舟平稳疾行倒是不惧,可是现在……   招凝转动法决,唤灵术更强几分,南渡身形颤动,眉头不自觉的皱起,似是要醒来。   “南渡!”招凝呵了一声。   却不想就在这时,南渡身上骤然爆发出一道灵光,瞬乎逼近招凝,那致命之威,让招凝眼神一凝,遁术施展到极致,这才险险偏离那道灵光。   因为瞬发避让,招凝身形不稳,落在船栈上,急急向后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形。   招凝心中骇然,这般力量当真是金丹境界?   神风灵舟仍然在疾速向前,避让开一处时间节点,却在斜侧之时,前方突然出现一元神天魔。   招凝一惊,顾不得多想,施展大法,而在这一刻,天魔也朝船头屏障发出攻击。   清光笼罩在屏障内侧,欲加固屏障,可面前是元神天魔,虽然屏障加招凝的抵抗,挡住了绝大多数的攻势,可是余威竟然透过那屏障冲击进来。   那攻势径直扑向招凝,招凝急而施展法决,身前凝出道道禁制,身形也不住地向后退了数丈。   她反身一转,躲开攻势的直行之路,抬手一握,刹月剑出现在手中,灵光涌动间,强行拦下了这一击。   可是,紧随其后的是接连的攻势,招凝以刹月剑抵抗,护着观想中的南渡不然他当真陷入魔的影响中.   而就在这时,却听后方一声龙吟,银光绽放,却见龙影从船尾而显,转而脱离神风仙舟,身形瞬而扩大至百丈,刹那间,震开围剿在仙舟后方的天魔,再下一刻,它银尾一甩,前方攻击的天魔触不及防被抛飞。   天魔后退数百丈,转而暴怒嘶吼,敌意直冲高空巨龙而去。   此天魔吸收周遭百丈之内魔气,身形膨胀成巨大的黑影,仿佛凝成一只巨大异兽,与巨龙身形不相上下,而船尾围攻的天魔,更是分成了两波,一波继续攻击着神风仙舟,一波已经奔向巨龙。   巨龙周遭缠斗着三只元神天魔,情况极其不妙,果真下一刻,巨龙受三天魔合力一击,长身扭动,向下坠了数百丈,其身甚至贴上了神风屏障。   招凝惊呼,“师叔!”   巨龙双翼一震,卷起飓风,将神风仙舟向前推远,而他也借助着反力再次冲入天魔围剿之中。   收下一击合力,巨龙便再也没有给它们机会同时攻击。   “我来助你!”却听寒俞一声暴吼,转而七层楼阁房间中蹿出一道声音,穿过神风屏障,转而幻化出远古鲲的本体。   巨龙一击击溃那庞大天魔黑影,转而龙爪聚灵,轰开一只天魔,而天魔击飞之路径便迎着远古鲲而来,远古鲲一声刺破虚空的唳声,虚空之中起了阵阵罡风,罡风诡异转动,形成弑杀之阵,而远古鲲便成阵中最致命的杀机。   招凝全力维持着船前的屏障,仅仅是受到那元神天魔的一击,这神风仙舟的屏障便似削弱了一层。   她转眸看了一眼南渡,南渡还没有从观想中醒来,更没有受到天魔的影响。   “这些天魔到底是从哪里来的!”神风仙舟船尾传来烨梁尊者的吼叫,屏障晃动,好似削弱了几分,招凝惊觉,怕是烨梁尊者那边又出现了几只天魔。   还不待招凝多思,就见神风仙舟前方也骤然出现几只天魔,好在不是元神境界,不过是元婴天魔。   让招凝不解的是,这些天魔的突然出现,像是被时墟无影无形的时空节点吐出来的一般,可是神风仙舟所过之处、光华笼罩范围内,时空节点都短暂定格,不可能和天魔有关联。   招凝无法多想,神风仙舟屏障整体削弱,招凝必须更加强几成法力。   但招凝知道这般下去消耗的必是自己,而且天魔越聚越多,她甚至也没办法保证自己会不会受到影响。   招凝微微咬牙,转而手中法决一边,刹月剑陡然在空中一转,反守为攻。   雷光缭绕在刹月剑周遭,牵动大道雷意,一招一式间都是雷罚之力。   四只元婴天魔,招凝勉强抗住,但招凝转而目光一顿,更前方又出现了一只天魔,这天魔招凝认识,是魔蜍,更是元神境界,想起归墟台上这只天魔不仅自身实力强悍,更是吐出千百低阶天魔,招凝仿若看见天魔大军来袭。   魔蜍转动着,外凸的眼珠扭动,注意到招凝,但下一刻,却听船尾一声暴吼,烨梁尊者化出法相,法相是烨梁尊者本身之影,影子高大至极,且体型极阔。   他猛然在虚空中挥拳,拳风之悍瞬间逼近那魔蜍,魔蜍怒吼,瞬间将敌人锁定在烨梁尊者身上。   烨梁尊者帮招凝吸引走了魔蜍,招凝便全力对战面前的四只元婴天魔,且必须速战速决,瞧此情况,接下来怕是会有更多天魔突兀出现。   招凝再施展法术,刹月剑剑光浩浩,清光涌动,隐隐有一字嵌在剑身上。   “杀——”   七杀极意之杀,一瞬间,刹月剑之威刺破元婴天魔防御,斩杀两只元婴天魔,并将令两只天魔克制。   但招凝后背忽而起一阵寒意,她意识到杀机,转而刹月剑一收,反手一斩,却在半途猛然偏移。   南渡不知何时醒来,并且施展法术生生拦下从后方冲来的天魔,这只天魔是从魔蟾腹中吐出,而烨梁尊者实在无法将所有天魔都斩碎。   楼阁上,湛雪旋和项鸿轩环楼阁战元婴天魔,剿灭大多数天魔,而招凝后背这天魔便是意外。   却见南渡与那元婴天魔对战,没有丝毫落于下风之景,但招凝斩杀面前剩余的两只元婴天魔,南渡与那天魔的战斗也进入了尾声。   招凝收剑,将男主脑后五种灵光扭转,大法加持,那天魔已经陷入死地。   招凝再一次观察南渡,他并没有在观想中进阶,他此刻的修为还是金丹期,可是,却已经让元婴天魔无法还手,并且——   砰——元婴天魔砸在船栈上,瞬而散成黑雾魔气。   他身体微微一晃,勉强撑住。   大抵是注意到招凝的注视,缓缓转过身看向招凝,依旧是原来老实内敛的模样,不自在的笑了一声。   招凝微顿,说了声“多谢”。   南渡立马摇摇头,又想起这天魔乃元婴境界,赶忙补充了一句,“是刚才观想之中,于我有极大提升,故而一瞬爆发。我,我不过就是个金丹。”   “嗯。”招凝没有深究,她的目光凝在上空,只说,“快躲起来,莫要被天魔找到可乘之机。”   “好!”南渡听招凝之说,以为招凝认可了他的解释,松了一口气,转而往飞回楼阁。   招凝确实没有额外的思绪考虑他,此刻上空的对战已经陷入了焦灼之中,远古鲲的唳声带着暴躁和痛苦,他面前的天魔被一斩为二,他因此落在下风。   好在巨龙这方已接近尾声,银光冲击之中,终将面前天魔抹灭,转而去助寒俞。   元神天魔的减少,让这场突如其来的战斗加快了,终于,在巨龙与远古鲲剿灭那一分为二的天魔后,他们冲向船尾,在数击之后绞杀了最后一只元神天魔。   烨梁尊者的法相消失,他的身形晃了晃,寒俞也落在船尾,没有站稳,单膝跪地,单臂撑着地面,这才勉强定下。   巨龙紧随而后落下,但是秦恪渊的身形刚显现,转而一晃便又消失在原地。   招凝看着他出现在二层,她瞬身而去,秦恪渊的法力已经住入禹余印记之中。   “招凝,用功德金光借天道牵引之力。”   招凝立即应了一声,掐法决,凝神闭目,眉间一点星光,她周身清光渐渐涌动出金光,金光像是肆意生长的藤蔓游走着。   而秦恪渊法决一转,禹余印记中竟骤然出现一束光亮,那光亮于大道牵引的光亮好似一致,而那光亮投射在招凝身上。   金光“藤蔓”更加肆意了,转身将招凝整个包围住,而于此同时,神风仙舟却似在频繁向前折叠虚空,百丈咫尺。   烨梁尊者和寒俞缓了过来,立刻出现在二层,见招凝状况和秦恪渊的操纵,又感知神风仙舟御使之变化,知晓秦恪渊是让神风仙舟尽快离开适才位置。   “该死!”寒俞骂了一声,“刚才是天魔巢入口转移到神风仙舟下方了吗?”   若不是这般解释,怎的解释这些突兀出现的大量元神天魔。   听寒俞这般猜测,烨梁尊者也觉得极有可能,他咬牙切齿道,“早晚有一天要将地膜完全补全,将这些该死的天魔全部驱逐回域外!”   秦恪渊没有说话,他眉间拧得很深,眼底神色极其冷。   见神风仙舟的疾驰似远远甩掉了“天魔巢入口”,寒俞和烨梁尊者松了一口气,他们各自去寻其余人,将他们从封禁中解放出来。   此番疾驰,让那前方的光亮肉眼可见的变得更近了,直至数日后,却见那光亮犹如浩空曜日,周遭光华将千万里范围都照亮,可在元神境界的眼中却是不一样的景象,这光亮并不是什么通道入口,而是一处庞大的星云。   烨梁尊者愕然的看向秦恪渊,再询问是否错了。   但秦恪渊没有回答他,他的声音凝成一线,飞入招凝耳中,“招凝,到了。”   招凝周身包裹的金光“藤蔓”缓和,渐渐内敛并虚化,直至金光完全消失在清浅神光之中,招凝气力殆尽,身形晃动,秦恪渊伸手,招凝倒在他怀中。   “招凝!”烨梁尊者一惊。   连寒俞也询问着,“她没事吧”   “没事。”他半环着招凝,掌心按在她后脑,手中银光晕开,传递到招凝体内,补充招凝损耗。   烨梁尊者和寒俞回看那巨大的星云,眼中的震撼并没有消散,“你的意思,通道在这时间节点之中?”   “是。”秦恪渊肯定道。   “不对啊,嫣然说,她在大衍幻境中经历的时墟通道,真真切切在时墟之中,是一处无法逃脱的无尽深渊。”   秦恪渊知道嫣然的经历,或者说,当初天宫便是用嫣然的这段经历作为依据,妄图让秦恪渊去找这一希望。   而如今秦恪渊找到了,但却与他们以为的完全不同。   其余人都站在船栈上,瞧着这庞大浩瀚的星云,震撼之外更是产生了无法抹去的阴影。   众人知晓这是天道牵引的光亮尽头,可是,嫣然骇然转头,高喊问道,“是不是错了,这是时空节点,进去了就没法出来了,这里不是前往九州的通道。”   她语气里有惶惶也有肯定,以致于众人都转头看向上方,等待秦恪渊的解释。   怀中微微有动静,他低眸,招凝挣扎着醒来,这一瞬意识没有归拢,只喃喃道,“到了吗?”   “到了。”秦恪渊道。   可招凝转眸,一瞬被那光亮刺目,她遮眼看着,感知神风仙舟与光亮越来越近,神风仙舟在光亮之中宛若一颗微尘。   “要进入时空节点了。”烨梁尊者呢喃,“这般浩瀚的时空节点,若是去不了九洲,是不是永远都没办法出来了。”   “不会的。”秦恪渊说道,“当我们从这时空节点出去的时候,我们所处的地方就是九洲。”   霎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而此时,神风仙舟终于触碰到了光亮,一瞬间炽白笼罩整个视野,连元神尊者都不由遮挡。   招凝闭眼,再次睁开眼时,看到的却是无比浩瀚的世界。   高空俯视,九大洲从汪洋之中升起,海外仙山星罗密布,陆地生机盎然,天地间灵气浓郁聚雾,冥冥中气运紫光游走着,等待有缘人的碰撞,天空之上云海重重,云海之上是护御这片天的无形地膜,完整而浩瀚。   “这里是……”招凝喃喃,“这里是禹余九重天。”   是百万年前的禹余九重天,没有地膜空洞、没有时墟,更没有九州封魔大阵。 第320章   “这是哪里?”烨梁尊者惊愕的问道, 他的神识覆盖的很远,显然已经察觉到其中一片大陆的似曾相识感。   即使经过数百万年的沧海桑田,九州或者说中洲总是一脉相承的。   “是真正的九州!是禹余九重天!”尚夏激动的说着, 他翻手从储物戒中翻出那已经破旧的地图, 是他将陈家送来的九州残卷汇总起来的地图,上面描述着大陆的半边, “那里是九州!”尚夏指着他们斜下方, “那里是从洲,再下面是咸州, 还有……”还有一处大陆在地图上并不完整,看不清是和大陆。   但是听岚却接了他的话, 说道,“那里是睟州,远古之时的睟州。”   她像是尚夏一样难掩心中的激动。   众金丹真人彼此兴奋着, 即使还没有前往九洲, 此刻经历远古时空,也让他们迫不及待的想要去体验。   招凝能感知到无处不在的大道之意, 好似天道真的存在,并且温柔的注视着她。   然而当招凝四下而看时, 那大道之意有变得虚无缥缈, 无法触摸, 也许当真是隔了万古的时空。   她伸出手, 周遭的天地灵气缭绕在她指尖, 没有夸张的灵气波动,更没有天地皆吾领域的逆天, 就像是回到了故里,天地之间都传递着一种友善。   招凝展手, 天地灵气在她掌心聚集,凝成一只拇指长的风中精灵,它像是蝴蝶,有着一双风形成的翅膀,欢快地在她指尖上下游走。   她转眸看向秦恪渊,同师叔分享此刻的欢欣,秦恪渊莞尔。   烨梁尊者和寒俞掩下震撼与激动,还记得此行的目的,烨梁尊者问道,“通道这片时空之中?”   他又看向招凝,“招凝,你感知到了,对吧。”   招凝指尖一动,轻挥去风中精灵,它重新化作风融入天空。   “我感知到无处不在的大道之意,我甚至感觉通道也是无处不在的。”招凝望着秦恪渊,“此刻通道还没有出现对吗?需要等待某种契机,才能出现在我们面前,对吗?”   秦恪渊笑着点头,对烨梁尊者说道,“无须着急,这通道很快就会出现。我们现在可以去游历这远古的禹余九重天。”   烨梁尊者盯着他,觉得有几分奇怪,明明适才从“天魔巢入口”加速来到此地,为何现在又变得悠哉了,难道是因为没有“天魔巢”的威胁了?   “秦尊者,我们当真可以去了吗?”尚夏问道,带着几分迫不及待。   秦恪渊嘱咐道,“此地是远古禹余九重天的。   这里可是有在数百万年间已灭绝的灵药和妖兽材料,若是能带出去,岂不是能够一夜暴富。尚夏心中失落的想着。   这时招凝问道,“那那些道书呢?”即使不能将道书实物带出,记忆里的东西总能带出去。   秦恪渊笑她,“那就看你能记得住多少了。”   招凝目光都为止一亮,段锦等人适才落下的兴奋硬生生暴涨了几倍,虽然没有灵药和妖兽材料,这些道书囊括了远古禹余九重天大道传承、无上大法、神通道法、秘法禁术等等,这是无价的。   “去吧。”烨梁尊者看他们按捺不住的动作,摇摇头让他们随意,只是在他们临行前嘱咐道,“且小心些,莫要往危险之地去,莫要影响他人命运。”   “谨遵烨梁尊者法令。”众人齐声应着,除了招凝、秦恪渊和烨梁尊者都径直离开。   此刻,离开时墟,进入时空节点中,仙索的范围扩大无数倍,若是凝神感知,便能轻易找到他们的位置。   三人御空几步,秦恪渊将神风仙舟收起。   烨梁尊者道,“你老实跟我交代,通道究竟在哪?”   招凝却先秦恪渊一步说道,“师叔已经告知了。”   烨梁尊者一愣,招凝复述秦恪渊在时空节点的话——“当我们从这时空节点出去的时候,我们所处的地方就是九洲。”   他瞪大眼睛,“我知晓,那你们说又要如何出去,我们唯一一次从时空节点出去的时候,还是因为天魔暴走和天人枯骨之力的爆发,让整个时空节点爆炸了……等等……”   烨梁尊者说着,渐渐知道了答案,眼中呈现着不可思议,他指着秦恪渊,“该不会是……”可是又没有办法自我说服,便去看招凝,希望招凝给予另外的答案,而招凝默然,心中有些许哀伤。   她对烨梁尊者说道,“当这个时空走到主动或被动尽头的时候,就是通道出现的时候。”   这样的答案和烨梁尊者心中多少是一致的,烨梁尊者甚至更极端,他没有想过时空还能主动走到尽头。   “这里是时空片段,即是片段,总有终止之时。”招凝平静地说着,转而抬眸看秦恪渊,秦恪渊应着,“对。很快了。”   短短几字肯定了招凝的判断,至少在招凝心中是这么想的。   烨梁尊者却是没有说话,他们说话间本就向下御空而去,此刻已经能看到陆地山脉上的郁郁葱葱,能看到群山间有村落炊烟寥寥,他叹了一声,“这让我总是联系其九州大清洗。罢了,本就是时空片段,迟早会走到尽头的,我刚才还跟尚夏他们说不要改变此地中人的命运,我怎么也陷入了误区了。”   他挥一挥衣袖,“行了,难得来一次,本尊也要好生在这远古九洲游历一番。”   手腕露出,仙索金光一闪而过,“契机到时,仙索相聚。”   招凝颔首应了一声。   烨梁尊者消失在空中,招凝顿了顿,抬眸间,见秦恪渊看着她,这一眼,让招凝骤然想起天魔入侵前未完的话语。   招凝眸光垂下,她想说,九幽探索说起来不过是想去质问师叔为何不告而别,只是当九幽通道被“云锦凡”夺去,绝望几乎将她淹没,坠入深渊的前一秒理智告诉她,还有机会,还能够进阶元神,等待天道彼岸金桥的接引,那一刻听岚为她挡了一击,就像是前一刻绝望的自己,救听岚,大抵也是救自己。   想说,星灵遗墟一梦数十年,没有师叔的存在,走向大道的路坎坷而孤寂。   想说,贺捷本恶暴露的一刹那,她没有难过,只是在想,世人终究是过客,除了……   就在这时,她见眼前伸出一只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招凝迟疑抬头,秦恪渊没有再去问那些话,像是了解招凝的踟躇。   他只是轻轻一笑,说着,“带你去一处地方。”   招凝疑惑,心中泛起好奇,看着他的手,只顿了片刻,伸手,搭在他指尖边缘,转而被勾进掌心,紧紧攥着,带她迎着夕阳而去。   比起坠仙域隔着衣袍的触碰,掌心的温度从指腹丝丝缕缕的传递着,招凝偏头不看,高空的风吹拂着发。   招凝看着夕阳,霞光红艳,铺满了半空,天际的云披上了红纱,在风的加持下,呈现出唯美的飞天之姿。   秦恪渊的步子不快,招凝小步跟着,她问秦恪渊,“师叔,九州的太阳是金乌吗?”   “九州的曜日是寰宇汇集的太阳本源,是寰宇一颗巨大星辰,它照亮了九洲,但其实离九洲地膜有兆兆之距,除非证道道祖,无人能抵达。”   招凝震撼而惊疑,“是有人前往过曜日吗?”   秦恪渊笑着,“不知,但禹余传说记载过只言片语,说太古之时,天地混沌、虚妄无尽,禹余道祖破虚空,入寰宇,登曜日,取九滴太阳本源,洒落九州,混沌虚妄尽去,九州生灵自此不再浑噩。”   招凝恍惚,难以想象太古神话中的浩瀚。   两人在云中走着,安静平心,招凝听秦恪渊说,“当年抵达禹余九重天,落在一处岛屿之中,本以为是一处荒岛,却不想落地刹那,就觉被禁锢在荒岛上了。原来是荒岛上有一位前辈在躲天人之衰,直言数十万年没有遇见活着的生灵了,让我问他三个问题,若是他答不上来的话,就让我离开,否则就让我留在荒岛上给他说书。”   招凝怎么也没有想到最后的惩处落在“说书”上,她看着秦恪渊,想象着师叔站在说书台前,提起惊堂木重重拍下,嗯,那一瞬,大抵台下听众都要叩首行大礼,像凡俗郡县里的老百姓朝官老爷说着“小的知错了,小的再也不敢了。”   这样的想法将招凝逗笑了,她眉眼弯起,是招凝小仙子的灵气和欢愉。   秦恪渊转眸看她,嘴角笑着,眼里神色似模似样地控诉招凝幸灾乐祸。   招凝装作没看见,问道,“那师叔问了他什么问题?”   秦恪渊眉眼微扬,说,“我只问它一个问题,阁下躲天人第几衰。”   招凝意外,“就算这位前辈忘了名字、忘了寿岁,也不会忘了自己因何躲在荒岛上的啊。”若是他忘记自己在躲天人之衰,他便不会在荒岛之上躲着了。   秦恪渊却补充道,“然后,我便封闭了六感五识。”   招凝惊愕极了,转而意识到,六感五识皆封闭,无论这位前辈答不答的上来,在问话者这边他都是没有答上来的。   “师叔,你这是耍赖。”且是豪赌。   招凝感觉又气又好笑。   秦恪渊说道,“但这不是赢了吗?那前辈的神识应该在我周遭转了数十年,我元神修为都稳固了,甚至借着此地的天人之力缓慢提升着实力,然后,这位前辈便恼羞成怒将我甩出了荒岛中。”   招凝一时无奈,她心里清楚,师叔的寥寥几语、啼笑皆非的经历,其中更是藏着致命的风险,一招不胜便是满盘皆输。   “后来呢,师叔去了哪里?”招凝问着,话问出来的那一刻,招凝忽然意识道,师叔在告诉她,他经历的这二百年。   那一瞬间,招凝心中悸动,她不自觉地回握住秦恪渊的手。   他平静而含笑着说着后来,后来,他往咸州去了,遇见灵山传道……   招凝听着他的经历,看着师叔的背影,这一刻心底的小情绪忽而就散了,本就是一丝没由头的怨,敌不过师叔的平安顺遂。   这一路走得很慢,但却感觉快极了,直至秦恪渊停下,招凝眺望前方。   看见一座高耸连绵的山脉,又看周遭之景,招凝意识道,“这里是千韧山脉?”   “是。”   千韧山脉与数百万年后有很大的区别,没有阵法,山脉郁郁葱葱,时而看见山中生灵嬉戏打闹。   “来。”秦恪渊说着,带着招凝落在千韧山脉一处高崖上,崖峰高耸,他们走至边缘,看见重重云海浮于半空。   却见秦恪渊抬指一点,却见云海层层拨开,向两边涌动,而山下是一望无际的桑明林海。   招凝微张嘴,那红不灼目却秾艳,微风吹拂着桑明林海,浪潮涌动,风中的精灵在其中现身,尽情舞动。   比之朱州的桑明,这桑明林海仿若神灵赐下的红绸。   招凝从高崖上飞身而去,秦恪渊紧随她身后,看着招凝惊喜,看着招凝愉悦,看着招凝像风一样游走在林海之中。   红叶在地面铺就,世间好似陷入一种洋溢而高昂的情绪中。   直至招凝被林海迎入一山中,山巅之上,一株桑明明媚铺展,像是娉娉美人半撑红伞转眸明媚一笑。   她站在树下,红叶婆娑,却没有萧瑟,只有缤纷之感。   招凝仿若进入瑰丽的梦境,她抬手,一片红叶落在她掌心,却调皮的化作红蝶飞起,飞舞在她手掌周遭,她伸出一指,红蝶乖巧落下。   她眉眼俱是喜意,转头看向秦恪渊,他背手站在不远处,笑着看她。   像是弥补当年歪脖子树下耄耋与稚童的遗憾。   秦恪渊伸手一指,提醒招凝,招凝疑惑转头,却见红蝶飞起,唤来更多的红蝶围绕着,同她嬉戏玩耍,而这时,树上又飘下一片红叶,那些红蝶离开招凝,迎着那片红叶而去,又支撑起那红叶,将它托到招凝面前。   招凝奇怪,她展手,红叶落在掌心,金色的流光沿着叶脉游走,直至落在顶端,红叶表面却呈现意象,那是这棵桑明的视角,在岁月流转中,它俯瞰桑明林海潮来潮去,眺望夜空星汉灿烂。   一叶障目,但一叶也可观沧海桑田、揽银河浩瀚。   她紧紧握住红叶,转身看向师叔,隔着三丈的距离,望着彼此,此刻是咫尺之近,红叶在此间婆娑而落,不是萧瑟,而是炽热的情绪。 第321章 (重要伏笔调整和增加)   招凝和秦恪渊离开桑明林海。   那片红叶缩小成指甲盖大小, 坠在桑明枝条编织成的手镯上,扣在招凝左手腕,看似普通却是大道轮转。   她与秦恪渊往昆虚方向去, 数百万年前的昆虚并不叫昆虚, 它与整个中洲是一体的,没有单独的名, 各个洞天占据着一片区域, 又彼此和睦。   此间没有凡俗与修真界之分,无法修行的凡人居住在城池之中, 而修行者则进入高山大泽中修行。   他们绕过重山,往数百万年后应是归元城的方向去, 有一书生模样的男子背着书柜往大山去,瞧见他们,含笑行道揖, “两位道友, 请问太清观该如何走?”   他们绕上之时,看到三座大山之后的山顶之上有一处道观, 周遭的山脉更是有数个道观,似正是论道的时刻, 各山之间的道人都言笑晏晏的聚集在高处一方石台上。   招凝浅笑着提醒他, “且绕过着三座山, 便能看到了。”   “无量天尊, 多谢仙子。”他朝招凝一礼, 又朝秦恪渊微微颔首,便绕过他们循着指点的路而去。   他们则继续着自己的方向, 招凝说道,“山中有多悬壁栈道, 想来就是这些道人的洞府。”   “嗯。”秦恪渊说着,“这些凡人可生活在城池中,享人间烟火,也可沉浸心神,往高山里去,入一道观,论道数年,便入道修行。”   两人很快久到了归元城的位置,此地也有一座修行坊市,浩大而壮观,名叫定虚城。   想来应该就是定虚城的前身。   进入城中,倒是热闹极了,除了道人,还有很多的妖族,它们有的保持着妖族的部分模样,有的干脆直接以本体行走,偶尔有路人抱怨着,妖族本体太占位置,妖族也没有生气,身形一抖,转而幻化出虎头人身,人妖之间,没有冲突,其乐融融。   城中有很多道馆,皆是为了论道而设立,从街道上便能听见道馆之中的论道之声,情绪激烈时,甚至争吵起来,但当引导者敲敲案桌,说时间到了,争吵双方便立刻收声,礼貌互相作揖,并道了声歉。   招凝与秦恪渊再往前去,街道两侧的摊贩吆喝着各类的法器、材料,琳琅满目,更是看的眼花缭乱。   一处摊位前有人聚集,却见摊贩正展示着一奇特的法器,形如剑鱼长喙、犹如弯折长剑,但偏生他驱动法器之时,法器上嵌着的五块灵石接连亮起,紧接着消失在他手中。   围观众人惊愕至极,没有感觉到那法器的波动,更没有看到那法器流光,他们四下探看,想要找到这奇特法器究竟去了哪里。   而在招凝和秦恪渊的感知中,那法器却静静地悬停在他们身后,明明只是二重灵器却有着诡异的隐匿灵气波动之法,果然是厉害。   招凝抬眸,眉眼弯着,看师叔嘴角也有一丝笑意,两人相视,俱是没有揭穿这神异之处。   甚至当摊贩在周遭惊呼和好奇之中,抬手一点,那隐藏在他们二人身后的法器绕他们一圈回到摊贩手中。   摊贩笑了笑,朝招凝和秦恪渊拱了拱手,众人恍然,居然就藏在两人身后,惊呼着神奇,招凝更是随着人群轻轻鼓掌,是对摊贩的肯定。   两人绕过这摊位,再往前去,有一方学堂在左侧,里面有幼童跟着夫子的学读声,而在学堂外侧也有不少人旁听着,有些年纪大了、却认真记录着,有些年纪小却跟着摇头晃脑的读着。   而就在其中,还有一人挤在其中,跟着小孩子们摇头晃脑,是尚夏。   招凝抬手,只轻轻一动,仙索微微牵动,尚夏有感知,但却甩了甩手,没有关注。   仙索在一次牵动着,尚夏微微皱眉,嘀咕着,“等我学完这段古语,在去找你们啊。”   他转眸向长街更前方看去,却没有感知到呼唤,这才注意到,仙索的牵动来源于另一方向,他惊疑看去,又扬起笑容,几步走到招凝和秦恪渊身边,小声见礼,“秦尊者,太姑奶奶。”   招凝问道,“你怎的也在这?”   “我、石磊、嫣然,还有项上人都在这里。”尚夏笑着,“这不是就像看看数百万年前的九州是什么模样,就径直奔到昆虚来了。更没有想到这归元城前身竟然叫定虚城。就是尴尬的是……”   他挠了挠发顶,“听不懂他们的古语,也看不懂他们的文字。”   招凝笑了笑,意识到他趴在学堂门口,就是想借此学些古语。   尚夏苦恼地看着秦恪渊,“秦尊者,您故意的吧,让我们禹余九重天随便看看,结果刚入城就碰壁了,别说道书了……我连这些匾额上的文字都没有辨识清楚。”   秦恪渊应道,“相比于直接去九洲,这里的经历就是你们后来的背景。”   尚夏眨巴眼,一时间不懂,秦恪渊又道,“九洲浩瀚,各大洲之中有很多隐世宗门,这些宗门或许没有传承数百万年,但是他们宗门镇守的天人甚至更高境界,可是实打实的从数百万年存活至今。”   尚夏睁大眼睛,连招凝也惊讶,略一思考,“师叔,想让他们编织一个隐世宗门或者大能传人刚刚出山的背景?”   秦恪渊还没有说话,尚夏便摆摆手,“这也太冒险了,而且我们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弄懂这里的语言。”   他声音说的小,但是周遭道人或者妖族都是耳清目明的,一时间听不懂他的话,便投去好奇的目光。   最开始尚夏等人也慌,但是后来尚夏发现,这里的道人都心性纯粹、满是和善,甚至会走到他面前比划着问他,可需要什么帮助。   尚夏试探性的描述着,便被一妖族指引到这学堂处。   果然,附近也走出一道人,先是一礼身,尚夏赶忙回礼,便听道人笑着问,“阁下可是从海外仙山而来,不懂禹余九重天通用之语?”   虽然只是一段话,更是在学堂窥听了许久,然而听在尚夏耳朵中仍然犹如天书,他无奈的想,自己定是没有语言天赋的。   招凝笑着解围,“谢过道长,确实是从海外而来,少接触通用之语,虽然我等可以教授朋友,但总是来得慢一些。”   那道人笑道,“像此般情况虽然甚少,但是也遇见过几人,你们朝那最高的楼阁看去,楼阁之中有地识售卖,贵有可以借助此了解通用之语。”   尚夏眼前一亮,赶忙道谢,那道人笑着,“助人之事,是修行之仪,道友无须客气。”道人颔首离开。   三人便往那楼阁去,尚夏牵动手中仙索,将同行的石磊等人都叫来,他说道,“他们去东市的书楼和西边的茶室了,说是这般更快了解古语。”   很快,三人站在楼阁前,楼阁上匾额写着三字……   “临渊阁。”   有声音从后方传来,见是石磊三人。   嫣然扬起笑,想跑到招凝身边,有觑于秦恪渊,便只能老实礼了礼身,“原来招凝你也在这啊。”   “嗯。”招凝看石磊,适才是石磊发出的古语,他学习古语的速度意外的快。   石磊笑着,“我想着秦尊者说我们时间有限,便将书楼中的文字一股脑的塞进意识中,没想到塞的多了,竟勉强能说出两三字了。”   嫣然嘀咕着“人比人气死人”,想当初她可是废了数年才完完全全掌握的。   想起当初,嫣然眼中的笑意褪去,转而起了一丝忧虑,便不管站在招凝身侧尺余的秦恪渊,而将招凝拉倒一边,小声问道,“秦尊者可同你说,这九洲通道应该是这个时空消失之时产生的。”   招凝讶异,嫣然竟然从自己固有认知中反应过来了。   嫣然更有几分忧愁,“当初,我瞧见那时墟通道的时候,周遭聚集着数以亿计的天魔。”   招凝本没有多想,“是因为时墟通道而聚集过来的吗?”   嫣然却坚定的摇摇头,“不是,这天魔更多的是生灵魔化之后诞生的。”   招凝眸子微微一紧,她的意思是,这些天魔可能是从这百万年前的禹余九重天中爆发的,而那些诞生的便是寄于这里的生灵。   嫣然紧紧攥着招凝的胳膊,“招凝,你说,会不会这里的道人和妖族都已经被魔化,就像……就像是昆虚魔乱那次,只是没有人阻止而已。”   “不要乱想。”招凝理解嫣然的推测,但也否定了她,“此地道人心性纯粹、妖族本性不怀,没有魔化的迹象。”   “那……那就是还没有开始!”   她这么一说,招凝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她看向秦恪渊,却见秦恪渊正在注视着项鸿轩,目光之中有一丝奇怪的考量。   招凝转而看项鸿轩,却见项鸿轩状态极差,甚至没有尚夏等人活跃,似要昏昏欲睡过去。   嫣然也跟着看去,便问了一声,“鸿轩上人,您可是有暗伤未清?此刻复发了?”   其余人些许担忧的看着,此行一路,生死共存,多少有着共患难之谊。   “没事。”项鸿轩摆摆手,“我的暗伤早就清了,只是进入禹余九重天后有些嗜睡,可能是这里的天地灵气太过浓烈,神魂舒适,欲闭关修炼。”   没想到项鸿轩这般解释,众人愕然而笑。   只是秦恪渊目光还是在他身上顿了一瞬,转而感知招凝靠近,他回看招凝,“怎么了?”   招凝问道,“适才嫣然说起她的经历,便想问问,这里时空片段的尽头在什么时候。”   秦恪渊看着她的眸子,招凝眸中澄澈并无他想,他笑了下,“很快,大抵七日之后。”   招凝点点头,转而看向嫣然,大抵再说,你看不过七日了,再怎么可能有天魔潜伏,也不可能用几日的时间将此时空片段中的亿万生灵全部魔化的。   嫣然自是听见了,有些郁闷但又有些开心,没有天魔魔乱,他们更能顺利进入九洲。   而尚夏等人听到仅仅只有七日了,更是焦急,“这只七天,我们怎么能将这里全部的典籍看完啊!”   他说着更是不再等他们,径直往临渊阁去,嫣然跟在后面,“尚夏,你可少说大话,全部典籍,你想得美。”   “走吧。”秦恪渊看了一眼临渊阁,目光像是透过墙壁看到某处所放的物什。   “好。”招凝应着,项鸿轩也跟着大步上来,快过招凝和秦恪渊,到门口的时候身形竟晃了晃,扶住门柱才堪堪稳住身形。   这般可惊愕住众人,元婴上人怎的会有这般异常。   “项宗主,您没事吧。”石磊上前问道。   项鸿轩依旧摆手,借门柱一撑,径直进入了临渊阁。   “他怎么了?”招凝问道,“为何我看不出他的状况。师叔呢?”   秦恪渊说道,“他神魂与此时空片段有牵连。”   招凝顿住脚,抬眸看秦恪渊,些久,招凝意识到一件事,“项鸿轩曾经在孟婆水和三生石中看到过自己的前世……”   她下意识看向项鸿轩的背影,他站在原地,刚好顿在中央,此店一层中有不少道人和妖族来来往往,于是显得他的身影在其中格外的突兀。   “难不成他的前世就是这个时候?这里有两个项鸿轩?故而牵连,并融合?”   招凝被这样的猜测惊呆了,转而抓住了秦恪渊的袍袖,紧紧攥着,“师叔,他的前世中有我,那我……”   秦恪渊反握住她的手,“想什么呢,你自己感知可有与他类似的情况?”   招凝神识在自身划过数遍,她清醒并且情绪前所未有的热烈着,就像心底有一棵茂密的桑明树,她摇摇头。   “很快就能离开了,别多想。”他伸手将招凝腕间的红叶镯调整妥当。   就在这时,在人群中与导购仙子艰难沟通的尚夏苦着脸欲求助太姑奶奶,于是看见这亲昵一幕,于是因苦恼眯起的眼,陡然瞪大,带着不可思议。   他瞅着两人,来回转动着,心里不断的呢喃着,不对劲,不对劲,难道太姑奶奶旧情复燃?明明有祖师殿那位啊,难道是因为离开了九州,那人没跟着,所以……那也不太好啊,这不是始乱终弃吗?不对,怎么能这么形容太姑奶奶呢……   尚夏脑海中闪过一堆乱七八糟的念头,以致于招凝和秦恪渊走到他身边,他都没有回过神。   “……不能说价吗?”招凝突兀来了一声,尚夏一激灵,转身就对导购仙子说道,“怎么不能说价,我们是买三枚地识灵晶,又不是单独买一块,必须有折扣的!”   他巴拉巴拉说了一长串,而导购仙子迷茫地看着他,甚至有一瞬想直接将地识灵晶塞到他手中,让他赶紧学会,用通用之语好好说话!   而尚夏便看着导购仙子将三昧地识灵晶恭敬地交到项鸿轩手上,尚夏眼眸瞪大,见项鸿轩将两枚灵晶转交给他和石磊,自己直接捏碎了地识灵晶,地识之感投射进他眉心,一瞬间,周遭的嘟囔嗡嗡交谈声瞬间有了理解。   “鸿轩上人直接买下了三枚地识灵晶?不是导购仙子要与我讨价还价?”尚夏问着。   项鸿轩皱眉说着,“不过就是三枚地识灵晶而已。”言下之意,根本没有导购仙子要与他论价之说,而一旁的导购仙子更是笑了笑。   尚夏郁闷,转而看向招凝,“太姑奶奶,你不厚道,你诓我。”   招凝微微提眉,眸中有笑意,转身同秦恪渊往楼上去。   尚夏摸着下巴,嘀咕着“不对劲,好像真的变心了……”   项鸿轩和石磊古怪的看了他一眼,转而跟着上了二楼,尚夏一激灵“等等我”追着,而旁边嫣然还在嘟囔“我不是在等着”。   四人上二楼的时候,招凝正从导购伙计中取得几本道书,道书玄妙,并非用古字书写,而是用道纹撰写,一字千意。   就在这时,却见内室中有导购仙子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仙草,仙草用通透方盒盛放着,灵花周遭散发着点点星光,有一种空灵而安宁之感,所存仙灵之气更是凝成蝶环绕在周遭。   秦恪渊在楼阁外便感应到临渊阁中有一株五千年空冥仙草,当空冥仙草这般出现在眼前时,他眉宇微蹙,深邃的眸子中藏着几分悲凉。   他低头看招凝,招凝翻阅着道书,书中残留着灵光,每翻开一页,都有灵光从第一字流过整个页面,光芒映照着她的面庞五官,眉睫似染上一层光华。   小仙子前所未有的放松和满足。   秦恪渊低眸,压下那些应该不会再发生的回忆。   招凝似察觉到他的注视,抬头疑惑看着,见师叔眉宇舒展、平静而笑,她也跟着牵出一丝笑,“师叔,此道书似是轮回之道,轮回玄妙,看得玄乎。”   秦恪渊接过道书,大致扫过一眼,“确实是轮回修行之路,只是更多记载的是亘古传说。”   招凝总是对这些传说轶事毫无抵抗,她好奇着,“师叔教我?”   “好。”   而另一边四人还赞叹着空冥仙草的颜值与玄妙,交谈间,发出轻呼。   大抵是他们的目光太过热烈,导购仙子礼了礼身,“对不住,几位道人,这空冥仙草有一位前辈预订了。”   招凝听到熟悉之名,意外转眸看去,确实是空冥仙草,比她所得,这仙灵之意更精纯些。   尚夏等人正赔礼致歉,“我们不过是好奇罢了,不是夺爱,仙子请吧。”   导购仙子颔首离去,尚夏等人便去看其余的售卖之物。   待不再见空冥仙草,招凝似回忆地说起,“看到空冥仙草,就想起一位故人,他与所爱有缘无分,所爱执念八百年,最后他欲用空冥仙草斩去两人因果,却不想他率先入黄泉,所爱之人却强行剥离了空冥仙草,并转交给我。”   那一瞬,对秦恪渊来说,犹如当头棒喝,他注视着招凝,幽深的眸子中罕见的波澜迭起。   招凝没有看他,因为过往而垂眸掩去心底的哀叹,“希望他们这段因果终有蒂落之时。”   秦恪渊微微阖目,他感觉一丝命途捉弄的荒谬感,后牙紧咬,这使得他面部轮廓紧绷着。   招凝阖上道书,抬眸看他,有些奇怪,“师叔怎的了?”   在招凝注视前的刹那,那些情绪与紧绷都克制了,秦恪渊只说,“无事,且去寻他们吧。”   “好。”   众人在临渊阁仔细游览了一遍,从临渊阁出来时,尚夏一副肉疼的表情,再也没有那个修真者像尚夏这般到了金丹大圆满还在乎灵石。   他被嫣然等人好生嘲笑,尚夏想反驳有不知该如何反驳。   倒是项鸿轩一句“我欲先去寻一处洞府短暂闭关”给尚夏解围,尚夏连连说“我亦要找一处洞府好好消化这三十万灵石买的道书”,说“三十万”的时候已经努力在克制自己咬牙的动作。   招凝应了一声,“也好,且一起吧。”   她转眸看师叔,秦恪渊点头。   一行人在千韧山脉十里处寻到一处洞府,不得不说,此地和当年招凝初入归元城所寻青竹峰洞府十分相近,不过此时还没有形成青竹山这些高山。   从这里能看到那片红霞般的桑明林海。   其余人也惊艳极了,嫣然拉着石磊,“我们去林海中转转吧。”   石磊没有拒绝,但疑惑道,“这好像是朱州桑明树,怎的会生长在这里。”   嫣然不在意,“数百万年的沧海桑田、山河易变,这桑明树生长适宜之地从昆虚转变到朱州,不足为其。走啊,正好日落之日,林海之中必是极好看的。”   两人走后,其余人也想凑热闹,但想着时间紧迫,咬咬牙还是放弃了,入洞府苦学了。   一处与青竹峰相似的高山峰巅,石桌石凳,招凝坐在师叔旁边,继续翻阅那本玄妙的道书。   “……亘古有神灵以轮回渡劫?”招凝在千万字意变化的道书中捋出一段介绍,微带疑惑,转眸看师叔,秦恪渊似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招凝奇怪,“师叔,你好像一直在看招凝,可是有什么话说。”   秦恪渊笑了一声,招凝一心修行,如今也不过三百岁,比之修真者动辄千岁万岁的寿元,她还在大道懵懂之时。   他抬手揉了揉她发顶,像是初入道时那般安抚。   “太古之神没有修行之说,他们天生为神,天地赐予神力,若想成长,便要轮回入世渡劫,一切神力与记忆都被轮回禁锢,若是渡过便白日飞升,神灵归位,若是没有渡过,便只能留在凡世,庸碌此生,命终则陨落。”   招凝感慨于渡劫之险,这是一念有失、万古成灰。   她又思,“这与化神入世,是不是有异曲同工之处?”   “可以这么说。”秦恪渊肯定,又像是因此想到什么,“化神之时可借空冥仙丹斩因果妄念。”   “空冥仙丹?”招凝微讶,“以空冥仙草炼制而成?”   “是,空冥仙草虽然能斩因果,但只有在炼制成空冥仙丹之时,才能完全发挥功效,否则若执念过剩,只能适得其反。”   招凝恍然,又听秦恪渊道,“师叔将它炼制成仙丹吧,也算是为化神准备。”   招凝迟疑,总觉得哪里不对。   但面前的是秦恪渊,是三百年倾慕的师叔。   她双手成捧状,渐渐的,一丝一缕的灵光在掌心交织缠绕,很快,空冥仙草出现在其中。   她眉眼弯弯,双手向秦恪渊递去,光华描摹招凝轮廓,却也秦恪渊眼底的哀与叹。 第322章   几日后, 峰巅洞府外,招凝盘坐在巨石上,借朝阳初生之意感悟新得的神通。   此神通名曰“大衍阴阳之术”, 是一种借助大衍之数来扭转阴阳之法, 此阴阳并非绝对概念,天地、日月、昼夜等等都在阴阳范畴之中。   是三日前招凝随师叔在中洲一处隐秘暗拍会中得到, 此暗拍会比九州幽冥拍卖会更加神秘, 其中隐藏的威压与玄异让招凝只觉身处寰宇之中,而自己像是误入的一粒微尘。   大衍阴阳之术, 在某种程度上与太易河洛剑阵有微妙联系,招凝一眼便注意到此神通。   此番是招凝初次尝试修炼此神通, 奈何即使皆朝阳出生、引紫气东来,还是没有办法感悟到“阳”之关键。   待朝阳高升,紫气散尽, 招凝收势, 无奈睁开眼。   “远古之法,重在岁月感悟, 需时间琢磨才能得其中一星半点。”秦恪渊在后方说道。   招凝从岩石落下,她知师叔一直在旁护法, 对于远古神通, 她心中清楚, “远古神通并非九州神通, 九州神通在数百万年, 无数先人的尝试、体悟并注解之下,只要资质足够, 低阶段神通不用数日就能学会,但远古神通当真是大道转化、借道纹落于纸上的。”   “正是这般道理。”秦恪渊认可点头。   他抬手一翻, 手中出现一丹瓶,里面置放的是空冥仙丹。   招凝小小惊讶,接过丹药,说道,“师叔炼丹竟这般快。”   秦恪渊却说,“不过是借助此地仙灵之力和诸炼丹圣手的合力。”   招凝意外,总觉得这般有些急躁,可是再一想,这时空片段即将消弭,如此机缘若是不把握,也是可惜。   便收好空冥仙丹,“谢师叔。”   就在这时,对面山峰却传来一声爆炸声,声音之响亮,动静之大,将这边山峰都震得一抖,却见是一处洞府坍塌了。   “怎么回事?天魔入侵了吗?”嫣然惊惧地从不远处的洞府跑出来。   而那坍塌的洞府中,有一道人身形狼狈地爬了出来,嫣然哑然。   那道人注意到周遭的目光,咳了几声,赶忙站起来向周遭邻居致歉,“实在对不住,鄙人炼制法器,不小心炸炉了,失误失误。”   嫣然小小翻了一个白眼,谨遵烨梁尊者所说,不去干扰此地道人生活。   反身欲回洞府时,见石磊捧书出来,“你要去找招凝帮我们解读此书吗?”   “还是去找项上人吧。”石磊朝招凝方向看了一眼。   嫣然一瞧招凝身边的秦恪渊,总是有几分惧意,莫名联想到那段记忆的威赫上使,明明并不相似,可是……   她甩甩头,拉回注意,“可是项上人已经好几天没有动静了,前几天我还同你说,项上人这般模样像极了闭死关,恐怕通道开启,他都不会出来。”   “那去找尚夏。”   而那方爆炸的洞府,周遭其余的道人还在挖苦着,“白道人,您可别在说失误了,这可是你半个月来炸的第十回 锻造炉了。您是没有拜锻造金仙,还是在道祖神像前出了糗,受了惩处。”   “你这话可不能瞎说。”坍塌洞府的主人一脸敬畏的说道,“我就是在定虚城众目睽睽下出糗,也不敢在道祖神像下丢人现眼,我……我这就去多拜几遍锻造金仙。”说着连自家坍塌的洞府都不管,径直飞离了高峰。   说起道祖神像,招凝忽而想起一事,在项鸿轩的记忆里,前世他与自己初次相遇是在那祖师庙前,招凝低眸,心中略有想法。   又抬眸看了一眼秦恪渊,“师叔,招凝想自行再研究此神通。”   “好。”秦恪渊应了一声,欲离去之时,又嘱咐道,“欲速则不达。”   “是。”招凝礼身,见秦恪渊身形散去,她顿了顿,转身看向那道人离开的方向,她心中有虑,想去祖师庙前一观,但数日前师叔在临渊阁中之欲,总觉得在掩盖着什么。   她知道自己支开秦恪渊的理由有些牵强,但招凝本就无意隐瞒,只是为了表示此行她要探究明白。   招凝消失在山巅之上,秦恪渊果真在不远处注意着,只是他似乎并没有跟过去的打算,只是目光看向高空之中,喃喃着,“时间该到了。”   招凝找寻了许久,才找到那模糊光阴记忆中的道观。   站在道观外面,一时之间招凝竟有几分怯意,但此处与记忆中的不同,道观已经破损,倒是更像云妖梦境中的景象。   她推门进入,凉风吹拂,裹着尘灰。   可是招凝却感应到正殿之中似有一道注视,大殿周身描绘着各种繁复的道藏文字,以致于元婴境界的感知都被屏蔽了。   随着脚步靠近,她隐隐看见,道观莲花宝座上盘坐着一个身影,不是本应矗立在那里的祖师神像,而是一个仙灵的影子。   那轮廓在她即将进入道观中而变得清晰,不是他人,又是那个与自己一般模样的仙子,她周身的藤蔓更多了,像是网一眼缠绕着她。   对上招凝的视线,她勾唇一笑,比招凝更显明媚,可她眼中却透着哀伤。   某一时刻,招凝感觉心头疾速跳动了一下,她好像能感知到她在等待自己,她抬脚跨越门槛,脚步落下的一瞬,面前的影子却一怔,陡然消失在原地。   招凝惊愕,小步奔上前,却见莲花宝座上又矗立着祖师神像。   只是祖师神像的脸被雕刻的乱七八糟,像是有顽皮的孩童拿着刻刀随便为神像改变模样,最后成了四不像的状态。   不知为何,招凝心头感觉一丝闷,长袖下的手紧紧攥着。   远在此地高空九万里,一座形如天宫的恢弘宫殿矗立着,万道光华从它周身绽放,映照在禹余九重天无形地膜之上,一切外扰皆被屏蔽。   “天宫”大殿之上,仙灵之影出现在正上方神座上,神座对于她来说过于庞大了,可是她却随意随性,脚收在宝座上,盘坐着,几分慵懒、几分闲散。   “你来做什么?”   秦恪渊站在大殿中央,负手看着她,“我要提前结束这处时空片段。”   仙灵之影一瞬错愕直身,又很快意识到什么,转而缓缓放松身体,淡淡地“哦”了一声。   大殿沉默着,仙灵之影环视大殿中每一处细节,呢喃着,“明明还有百年的时间,怎的他们来得就这么快呢。”   “是我的错。”秦恪渊低声,“大抵是在天魔巢中暴露了。前些日子,还在时墟中时,禹余境便操控着各大天魔侵袭神风仙舟,险象环生地脱离了围剿,这才提前到了这里。”   仙灵之影没有说话,只是触摸着神座上的纹路,喃喃着,“这里也要消散了,过去总在一点一点被湮没。”   秦恪渊微微闭目,只说,“你回去吧。”   “我本想回去的,但你打断了我。”仙灵之影忽而控诉他。   秦恪渊诧异又缓和,“现在回去也来得及。”   “不。”仙灵之影忽而强硬地拒绝,“是你该走,这里因我而存在,就该因我而终结。”   她身形一晃,出现在秦恪渊面前,抬头看他,“这是我决定的事。”   说着她抬手,周身的藤蔓疯长,转瞬就将秦恪渊双手双脚束缚,秦恪渊凝眉挣扎,却没有挣脱,想要说什么,却被仙灵之影打断,“你现在打不过我,所以按照我说的来。”   “不要在将天谴劫难加在她身上了。”秦恪渊怒而斥了一声。   但仙灵之影却依旧坚定,“但她更不想加在你身上,别让她难过了。”   说着,她周身神光绽放的更加明亮了,而相呼应的却是,九万里高空中骤起的黑云,以及爆而生长的数以万计的枝条。   “收手!”秦恪渊再呵一声,身形强行化出巨龙之相,一瞬间藤蔓竟无法控制他,可千道万道枝条再次将他缠裹,应龙身影在枝条交错间游走,发出声声龙吟。   仙灵之影无动于衷,就在这时,她耳畔动了动,转眸冰冷的看向外界,却见一人影狼狈地冲了进来。   其模样正是项鸿轩,但比项鸿轩更加年轻些,只是眼神里好似还是他。   他瞧见仙灵之影的模样,惊愕至极,抬手指着,“你是……招凝?不,你是前世的招凝!这里……这里为什么和天宫……”   仙灵之影微微勾起一丝笑,带着几分调皮的提醒他,“你不是看过那段前世吗?你知道接下来该发生什么吧。”项鸿轩眼眸一缩,却见仙灵之影神色骤然冰冷,周身藤蔓分出几道向他冲去,项鸿轩在孟婆水和三生石中看到前世记忆,那个“招凝前世”会将他杀死。   这一刹那,巨大的恐惧笼罩在项鸿轩心头,他想要奔逃而走,却连逃半步的时间都没有,藤蔓一瞬穿透了他的身体。   项鸿轩一瞬间身体僵直,不敢置信地转头看仙灵之影,很快,身形化作灵光消散。   “回去吧。”仙灵之影呢喃着。   她正要再集中力量覆灭此处时空片段,可就在这时,身体忽而被一束银光笼罩,仙灵之影一瞬愕然,转眸却见秦恪渊抬手控制着她。   “你,你偷袭!”   秦恪渊垂眸,“此事已经注定,不要再逞强了。”   说着,他身后仿佛有银河扭转,阴影之中有人影呈现,猛然一立手诀。   仙灵之影的身形渐而消散,她哀喊着,“不……会恨你的……一定会恨你的……”   直至灵光彻底散去,道观之中的招凝骤然晕厥倒地,秦恪渊转眸看大殿高台,隔着千万道屏障,一如鼎般的物什悬停在其中,鼎有三足,其上刻着河洛山川,鼎中有各色光华缭绕,整片时空片段的气运和根基似乎都深藏在此。   他没有第一时间击碎鼎,身形消失,出现在道观之中,将招凝抱起,她手腕上的桑明手镯流光熠熠。   秦恪渊抱着招凝一步一步走出道观,而在他身后,神像一点一点崩碎。   直至踏出道观,整座道观跟着垮塌,他看了一眼天幕,低眸看沉睡的招凝,借助她手中的仙索召唤所有人。   项鸿轩猛然惊醒,意识混乱着,他脑中好似有几道记忆交织着。   他不断捶打着脑袋,下一刻,那骤然贯穿胸口的藤蔓让他瞬而想起那窒息感。   项鸿轩双手捂着胸口,低头看去,没有丝毫的血迹,更没有贯穿的伤口。   他混乱着,几天前他昏昏欲睡,以为是对这远古之地不适应,故而闭关隔绝,却没有想到睁开眼却出现在酷似自己的少年身上,不,但他从池水倒映中看到狼狈的自己时,意识到这不是酷似,而是前世的自己。   他不知为何附身在前世身上,并且前世的记忆一点一点觉醒,他本是中州一座城池的少主,后来城池在其余城池倾并中破坏,他流浪到破旧道观之中,看见一个类似招凝的小姑娘,那小姑娘调皮而明媚,似是招凝却又不像招凝,后来小姑娘离开后,他背负家亡命运登上了仙山求道,这一求便是百余年,直至千年之后他成就元婴之位,遇一怪人,说送他去见命中注定之人,转而便登上了九万里高空的“天宫”之中。   而他站在“天宫”之前,矗立良久,耳边划过当年众元神尊者的介绍,天宫乃仿远古神话中“九天神宫”所建,他想,眼前的“天宫”是不是就是那神秘的九天神宫。   这一刻,他心中的好奇掩盖了他对这段记忆的后续。   而且在此时,“天宫”外围风云突变,龙吟阵阵,龙影重重,迫使他更是闯入“天宫”。   于是便见到那站在大殿中央被藤蔓枝条缠绕的“招凝”。   “我……我没死?”项鸿轩呢喃着,神情恍惚极了,“她不是杀了我?”   而这时他手腕上仙索呈现,流动的光华提醒他该是聚集的时候了,九洲通道即将出现。   项鸿轩皱着眉,冲出洞府,再去看招凝洞府那方,却已不见影子,他似是想更近一步质问,转而又顺着仙索感应的方向出现在九天之上,九天之上其余人并没有抵达,只有秦恪渊和招凝。   瞧见沉睡在秦恪渊怀里的招凝,他脚步顿住,那些质问咽回了嘴里,开口只剩下,“她怎么了?”   “无事。”秦恪渊低眸看着,手掌托着她的后脑,将她掩在怀里,“一会就要醒来。”   项鸿轩想起记忆中的龙影,又盯着秦恪渊问,“刚才是不是你?你在跟那个招凝在‘天宫’做什么?”   秦恪渊冷淡地看了他一眼,“你无须知道。”   “我无须知道,那她呢,她应该也被瞒着吧。”项鸿轩指着招凝,神色间满是愤怒。   “她该知道的时候,自会知道。”秦恪渊一字一句地说着,“而且,她只是招凝,不知道亦无妨。”   “无妨,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在算计……”项鸿轩的话骤然被扼住,只听秦恪渊冷声道,“你太多话了。”   项鸿轩眼眸一缩,感觉自己不受控制,意识竟有几分恍惚,很快,他察觉到,跟“招凝”的记忆以及这段对话都被模糊。   项鸿轩怒目而视,“你……你果然没安好心!”   可是仅仅只是嘴皮之争又有什么用,他只能无力地感受着这段记忆消失在脑海,消失前的最后一刻,他听见对方警告道,“再强行窥视‘前世’,必杀你。”   项鸿轩的头低下,意识顿了片刻,再抬头已是茫然,喃喃着,“我怎的在这里。”   “哦?鸿轩,你竟然比本尊来的还要快。”烨梁尊者的笑声在后方出现,项鸿轩自己也不该如何说,只含糊地朝烨梁尊者点头。   烨梁尊者走近秦恪渊,注意到招凝,一瞬惊愕,甫一感知,却又是无语,“这小姑娘怎的在睡觉?”   秦恪渊低眸,“让她睡吧。”   招凝并非沉睡,她的神魂盘坐在寂灵之府中,向来无声无息的空间此刻却波澜重重,外部的灰雾涌动的好似汪洋狂啸。   招凝周身的神光闪烁,清光与金光交织,她双肩与头顶出现三处魂火,那魂火比寻常人黯淡,招凝自修行开始便是知晓,因此,即使寿元比寻常人少了近半,招凝也觉正常。   而此时魂火摇曳,像是遥遥与什么呼应,就在这时,一道金光从灰雾深处而来,轰然打开寂灵之府的大门,穿透影壁,通过中通廊向招凝而来。   此时影壁灰雾像是被震开,些许字样呈现在上方。   下一刻,金光刺入招凝眉心,她周身神光闪动,仿佛有一道光影与她融为一体,三蔟魂火的光明亮了三分。   待识海灰雾的波澜渐渐平息,影壁上的字样也渐渐消散,三道魂火也隐去,招凝睁开眼,瞧着所处之地,满是茫然。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目光正对着院子,几片叶子飘落,招凝一瞬出现在院中,却见那枯败的只有一道新枝的苍白之树,如今却褪去了苍白之色,像是重新焕发生机。   她触碰树干,沿着树干向上看去,千枝万条入灰雾,好似灰雾是繁茂的冠。   招凝收手,环绕周遭,有一种微妙的感知,她低头掌手,微微收握,力量好像强了三分。   但同一时间,她也看到手腕上闪烁的仙索光华。   事有轻重,招凝不再深究那微妙的变化,她从寂灵之府中离开,再次睁开眼,却是掩在师叔怀里,她缓缓挪动,探一眼上看,正巧对上秦恪渊目光。   他声线温和,“醒了。”   招凝避开目光,转头看见烨梁尊者等人都笑看着她,一瞬间有被抓包的尴尬,但招凝惯会用面无表情掩饰心绪,只扯了扯师叔衣袍,示意他将自己放下。   “是要结束了吗?”被放下后招凝平静的问。   秦恪渊道,“快了。”   十余人站在九天之上,云层薄透,这般俯瞰下方,难得走一遭数百万年前的禹余九重天,却不想不过几日就要离去了。   禹余九重天还是如他们刚刚进入时的模样,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不敢想象,整个时空片段会在接下分崩离析。   一行人中有人叹息,有人祝福,亦有人平静淡然。   留在高空九万里的无锋剑动了,它进入“天宫”,穿过无形屏障,进入“鼎”所在的神秘之地,毫不犹豫,携着万丈银光、如群星坠下,刺穿“鼎”。   于此同时,整片天空暗下,轰然声响一遍遍传递在九天之上,一道道无形波澜在天空扩散。   即使早有准备,众人也感觉天地间的窒息和压迫,几名金丹真人惶惶相护支撑。   秦恪渊抬手一指,神风仙舟出现在天空中,“且先登船。”   禹余印记在船下呈现,也给众人心中带来几分安全感,众人纷纷登船,他们于船边俯瞰大地。   却见大地呈现一种融化的状态,而大地之中的生灵皆化作一道灵光,而海洋之中亦是这般状态,于是便看见下方千亿束光冲天而起,这一瞬,整个时空片段为之一亮,光华刺目,炽白之色强行剥夺所有视觉。   招凝耳边忽然听见一声剑鸣,细微,却真实存在着,可禹余九重天的波动掩盖了一切真相。   下一刻,他们便感觉到强大的震动之力,再整个炽白之色还没有完全褪去的时候,他们所处之地已经转圜。   神风仙舟的震动好似要随时崩毁,那轰动的余力甚至透过屏障冲击到内部。   周遭有痛呼声,还有被冲撞倒地的声音,招凝施展法决也无法定格在原地,向后退了两步,便撞上一人胸膛。   熟悉的气息让招凝一瞬辨认出是谁,但同时却又听到一声剑鸣。   便在这时,炽白之色渐渐消退,虽然光华仍旧刺目,但足以用眼而视。   招凝果然见到秦恪渊手中拿着无锋剑,她的目光很快有了秦恪渊的解释,“我们已经回归时墟,天魔随时而至,且不可大意。”   招凝点头,就在这时,却听其余人惊呼,招凝循声看去,入眼先是一道巨大的裂缝,裂缝周遭雷光闪动,法则之力缠绕,裂缝中央黝黑深邃,但却给人的观感像是一只巨大的天眼。   而招凝在这裂缝中感觉到无处不在的天道牵引,是了,这边是九洲通道。   嫣然在此时惊喜喊着,“对对对,就是这通道,穿过这条通道就能前往九洲了。快,快,快,这通道不能维持太久,半盏茶的时间就会消失。”   众人果然看见,那天裂像只眼睛一样正渐渐向内合拢。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对他们够用了,烨梁尊者兴奋道,“快,我们往九洲去!”   秦恪渊没有耽误,在他们交谈之时,神风仙舟已经以疾速向通道而去,只是通道周遭有时墟本身的时空之力还有九州封魔大阵的封禁之力,向通道而去的阻力异常大,但神风仙舟撤去了部分阻力,他们正在一步步靠近通道。   通道天裂在眼前逐渐放大,所有人心中都产生了难以言喻的激动,大道、未来尽在眼前。   可就在这时,前方时空扭转,一片星云骤然出现在前方,是时空节点。   神风仙舟绕而航行,可是接下来,更多的星云层层叠叠的出现在前方,阻拦了他们的路。   秦恪渊皱眉,前行驱动禹余印记,禹余印记下所有的时空节点都短暂定格,神风仙舟趁此之时强行突破重重星云,却不想星云之后更是出现了很多天魔,天魔入大军拦在前方,像是在等候他们。   这一瞬,所有人的兴奋和激动都褪去,转而是惊骇与愤怒。   是有人阻止他们前往九洲。   “好啊,谁都不能阻止我们进入九洲!”烨梁尊者大吼一声,转而法相呈现,气势骇然,“是谁,出来!”   然而没有人回答他,但迎来的却是天魔群的围攻,神风仙舟因操控者的力量而决定强弱,秦恪渊也不过是元神境界,面对这么多元神天魔的攻击,神风仙舟的屏障迟早会崩碎,再加上,因为被天魔阻拦,无法第一时间摆脱时空节点星云范围,最近一处的时空节点散发出的吸噬之力正一点一点的拉近神风仙舟。   “该死!”寒俞大吼一声,她将孟从意推倒湛雪旋怀里,“你们三个好好看住他们几个。”   说着自己身化远古鲲向天魔群冲去,远古鲲双翅一展上万里,飓风在双翅之下生起,硬生生裹挟大半天魔向自己,“该死的天魔,去死!”   烨梁尊者亦是跃出了神风仙舟,以法相巨大之身强行同天魔对抗,法相之身提升了他数倍的承受能力,以致于他勉强抗住第一波天魔侵袭,可是同一时间,他口中已经喷吐出大量鲜血,身上伤口更是露|肉露|骨。   秦恪渊咬牙,法决再转,银芒在整个禹余印记上绽放,强行挣出时空节点的吸噬范围,他对招凝急道,“带他们先往九洲去。”   说着径直身化应龙,一声龙吟响彻时墟,直奔天魔群而去,缓解其余二人压力。   “师叔!”招凝惊喊一声,但也知不是意气之时,转而借功德之力掌控神风仙舟,在三人大战天魔的缝隙间,偷渡仙舟。   可是即使天魔都被三人以命缠住,天魔的魔之影响却是无处不在的,任凭他们上品金丹之心性,也抵不住这般浩瀚和磅礴的天魔之力。   甚至有几人径直跪在了船栈上。   天元中舆瓶重伤未愈,她本体碎裂,无法完全阻止天魔之力侵入,此刻更是在仙舟周围清剿被三人遗漏的天魔。   招凝控制神风仙舟的间隙,朝项鸿轩和湛雪旋大喊着,“借乾坤之力,将他们封禁携带进袖里空间!”   项鸿轩和湛雪旋听言,立刻应了一声,转而施展袖里乾坤之术,将十人分而收了,只是元婴境界的袖里乾坤并不能维持多久,他们的时间紧迫。   招凝不敢耽搁,周身的清光完全被功德金光取代,身后更是出现交错缠绕的枝条之影。   当他们冲出天魔封锁范围,眼看九洲通道已经收拢成十丈之距。   神风仙舟速而奔去,湛雪旋更是进而大喊,“三位尊者,快,快随我们一起走!”   然而,此时时墟黑幕之中却传来阵阵笑声,自不是三位尊者的声音,而他们前方骤而出现一面无形的屏障,阻止了他们的前行。   三人骇人,却见前方缓缓显出七道身影,他们周身绽放着摄人的神光,背后呈现着巨大的法相,神圣且令人畏惧,那灭顶的压迫力,若不是神风仙舟的屏障在,他们可能顷刻间就被碾压成碎了。   七人皆是元神之上的修为,那法相似有天道禁令不容直视,该是经历过天劫的元神。   七人不屑甚至讥笑着看着前方与天魔打斗的三人,有人装模作样的嘲讽着,“瞧瞧他们这不入流的模样,不过是被几只天魔围攻罢了,法相之身已经消散,怕是要魂飞魄散哦。”   “该死,你们这些九洲的恶神!”烨梁尊者的怒吼声从打斗中传来,他似想冲回神风仙舟护持他们,却根本挣脱不了这些天魔的纠缠,一经招式慢半拍,当真就是魂飞魄散了。   项鸿轩和湛雪旋紧张聚集到招凝身边,他们全身紧绷着,面对元神的封禁,他们甚至能不能自保都不知道,一时间巨大屈辱笼罩在他们心头。   “呵,中洲的废物,跑得倒是挺快。”七人最右边的一劫元神笑道,转而又瞧着那应龙之影,笑意敛去,“那是谁,是不是几百年前闯入九洲的那个变数!”   “是他。”他身旁一人咬牙切齿着,似是曾经在秦恪渊手中吃了亏,“本尊今日绝对不会饶了他。”   “不对,他不是在东皇墓中被斩杀了吗?为何在这里,而且……”中央像左第一人迟疑着,“那神风仙舟上生具功德之力的小丫头有是什么?不是说,中洲的变数是借功德牵引天道本源的人吗?”   为首者的目光落在了招凝身上,那压迫感仿若穿透屏障压在招凝身上,一时间招凝的脚下都开裂,双脚更是深入船栈下。   招凝冷眸瞧着高空,这些看他们如看蝼蚁的七元神,他们的目光像极了云妖梦境中那破碎天空中俯瞰的那群“神灵”。   “这又何须纠结。”中央为首人冷淡的说着,抬手下探,力量直冲神风仙舟而来,“将两人全部杀了就是。”   可就在他的力量即将触及神风仙舟屏障之时,将追来的一只天魔击飞的阿元冲了过来,竟以身躯拦下这一击。   “阿元!”   “阿元灵尊!”   三人惊恐大喊,只见阿元嘴角猛然溢出一道本源之力,她的身形虚化闪动,本体竟要呈现出来。   “咦?”那为首人似挑起了一丝兴趣,手掌一握,虚空中竟然形成一只无形大手将阿元抓住。   “你放了她!”项鸿轩惊吼道,甚至手持青罡剑想要冲出去与他一战,被湛雪旋强行拦下,他们出去,不过是被一指碾成粉末,谈何与之一战。   在他的掌控之下,阿元的身形被强行显出本体模样,“果然是天元中舆瓶。”   为首人把玩着天元中舆瓶,瞧着瓶身上的一处碎裂,“呵,从远古而来的通天灵宝,不错,炼化一番,倒是可以收为己用。”   “恭喜星文上使得此重宝。”他身边的元神瞬而谄媚恭贺着。   最旁边的人更是讽道,“这般通天灵宝在他们这群废物手上当真是暴殄天物。”   而对于招凝等人,眼睁睁看着天元中舆瓶被他纳入袖中,一瞬间心中的怒意险些爆发,但同一时间,也明白了,原来在天魔巢对抗天魔的时候,他们便已经被暴露了。   神风仙舟的加速,让他们提前抵达了数百万年前禹余九重天的时空片段,并开启了九洲通道,若是没有加速,怕是连时空片段都到达不了。   招凝凝目,是不是在“天魔巢入口”突然转移到神风仙舟附近的时候,师叔就已经察觉到了九洲的围剿。   该死。   招凝愤愤至极,上方元神的蔑视,他们根本不动作,像是看戏一般看着秦恪渊三人被天魔缠斗,神光渐渐黯淡。   她看那只剩一线的九洲通道,还有面前的无形屏障,她冷硬出声,“袖中乾坤还能维持多久。”   湛雪旋亦是为此而道,“不到三十个呼吸。”   “若是失了屏障呢。”   “怕是连十息都撑不过。”   招凝紧紧攥住手,她们的声音逃不过上方元神的耳朵,“哟,小家伙们似要做什么大事。星文上使,您可快些出手,这可是变数啊,若是生变,我等出去可就要被人笑掉大牙了。”   为首之人冰冷而视,嘲讽之人瞬而收声,但同一时间,为首之人的无形大手已再次向神风仙舟袭来。   而在他们说话之时,招凝周身金光已完全绽放,如那日在天魔巢之中,巨树之影从虚空骤然疯长,一瞬间仿佛有顶天灭地之势,为首人眼眸一缩,那无形大手中更添几分神力,触及屏障,屏障破碎,而就在此时,神风仙舟骤然绽放万道光华。   禹余印记爆开,巨大的力量向四面八方涌动,不仅一瞬止住了为首之人的动作,甚至冲开了无形屏障,而招凝三人便在这力量中向通道抛飞。   余威让他们身受重伤,袖中乾坤之术失效,十人从袖中亦被甩出来。   招凝头痛欲裂,却还维持着一丝清醒,奇怪的是,上一次在天魔巢穴中施展此法,她转瞬便陷入了昏死,而这一次,不知为何,竟然仍然保持着清醒。   她不敢停顿,在神风仙舟的爆炸余威还没有彻底散去之时,他们必须趁此机会进入九洲通道。   而此刻九洲通道更是只有三尺之宽,“抓着他们,快走!”   招凝大喊两人,项鸿轩和湛雪旋硬生生咽下一口血,三人施展法术将十人强行包裹着,一行人以消耗本源的代价疾速向九洲通道冲去。   离着九洲通道还有数十丈的距离,神风仙舟的爆炸余威散尽,七名九洲元神寻到他们身影,将他们即将进入九洲通道,恼羞成怒,“休想走!”   说着同时施展法术,巨大的牵扯之力在周遭凝聚,他们的身形再也无法向通道靠近。   招凝咬牙,她将自己携带的几人扔给项鸿轩和湛雪旋,转身施展大法,巨树法相骤然爆发,无数金光枝条无视法则之力直冲七位九洲元神而去,并强行切断他们的抓束。   项鸿轩和湛雪旋重新找回自己的力量。   项鸿轩急喊招凝,“快走!九洲通道要封闭了!”   湛雪旋更是喊还在与天魔群缠斗的三位尊者,“快走!再不走就离不开了!”   烨梁尊者意识到什么,他嘶吼一声,力量骤然打在巨龙和远古鲲身上,“你们走!”转而用自己全部力量承担下他么所承受的攻击。   一时间,他的身形千疮百孔。   寒俞惊愕大喊了一声,“烨梁尊者!”   “快走!我本就没想离开!走啊!”   “想走!笑话!”七位尊者中的六位终于出手,拦在了寒俞和秦恪渊前方。   招凝看秦恪渊,巨龙的目光与她交织,坚定至极,意思再明显不过,让她走!   那一瞬,招凝心中有无尽的哀恸,但也知不是意气之时,她转身向湛雪旋和项鸿轩追去。   十丈、九丈、八丈……   快了,即将抵达了。   可就在这时,那元神为首之人却冷笑着,“他们可以走,你却不能走!”   说着抬手一抓,招凝只感觉喉间被扼制,动作生生被止住。   “招凝!”项鸿轩和湛雪旋惊喊着,动作也顿下一瞬。   “快……走……!!!”招凝嗓音破碎的喊着。   项鸿轩和湛雪旋绝望万分,可身边还携带着众“种子”,他们不能停留,只能头也不回的向九洲通道而去。   招凝只觉自己意识在渐而剥夺,只看着那通道一丈一丈远离。   忽然之间,那扼制之感和拖拽之力陡然消失,招凝一瞬便见,巨龙不知何时冲出了六名元神的封锁,攻向那为首之人,同时化解了他对招凝的扼制。   招凝僵在原地,她看巨龙,此刻,应龙已经无法分神去注视她。   招凝紧紧闭目,只得往九洲通道而去,当她终于触及到九洲通道入口的法则之力与雷光,她心中无尽的哀恸与绝望。   可就在这时,九洲通道内侧,猝不及防向她攻来一道灵光。   本就损耗至极的招凝,猛然喷出一口鲜血,体内本源之力溢散,而九洲通道便在她眼前封闭了。 第323章   招凝已经没有更多意识去分辨那灵光究竟是何人背刺, 只意识模糊地看着九洲通道在眼前阖上,而后她的身形便向下坠去。   九洲通道的消失,此处时空波动剧烈, 时墟之力加持, 招凝只感觉周遭空间扭曲、时间拉扯,所处之地已时空转换,而同一时间, 她只听见一声龙吟。   她强行勾起一丝意识,不行, 我不能就这般死去,还有很多事要做, 师叔他们还在和七位尊者缠斗。   招凝周身神光黯淡无光,强行运转功法、调动本源之力,终于眼眸睁开一线, 可视野所见范围不过是一片黑暗, 九洲通道前的混乱已经留在了那片时空中,而此片时空昏暗平静, 甚至连星光都不见。   右手一张,掌心聚金光, 召唤功德之索, 却陡然失力, 半撑起的身子骤而向后仰去, 像是随风飘荡的浮萍。   她双手无意识抓着, 试图控制住自己,然而下方却传来一股吸噬之力, 以她如今之能丝毫不得反抗,视野转圜之间, 她重重摔在了石台上。   不平整的石台表面,坑坑洼洼凸起很多尖利之处,这般撞击,有些石尖扎进皮肉,鲜血汩汩而流,疼痛刺激着神经。   皮肉之伤,对元婴境界本丝毫不用在意,伤口瞬而便可愈合,但此刻却不行了,法力耗尽,加之本源溢散,元婴也处强弩之末,根本没有其余的力量修复身体的损伤,只能任由尖石刺破皮肤、鲜血染红衣裳。   唯一庆幸的是,疼痛勉强维持住了那一丝清醒。   招凝无甚力气,单臂横在地面,艰难支撑起半身,仰起头,环视周遭。   她进入一处时空节点,但好在这时空节点并非秘境世界,更不是禹余九重天的记忆,这里仅仅只是无数石台错落悬浮的世界,没有生机,没有妖魔。   大概这样的动作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又或者劫难与危机中终于得了一丝喘息,她再次跌倒在石面上。   九洲通道前一幅幅画面闪过眼前,烨梁尊者的拼死一战、寒俞的愤怒嘶吼、师叔的果决坚定还有项鸿轩和湛雪旋的惊惧,她再次撑起身体,头却重的抬不起来,只能腰身用力,又陡然塌下,她余光间看见一抹银光,意识到那是摔出的上古龙纹玉佩,挪动手去够。   只是挪手的动作仿佛就耗尽了这几个呼吸积攒的力气,也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次尝试,她染血的指腹终于触碰到上古龙纹玉佩,血迹晕入玉佩中,玉佩之上浮现龙影缭绕,她再咬牙向前一探,手终于抓住了玉佩。   力道之大,似要将玉佩捏碎,她虚弱至极地抬眸看那龙影,眼神中传递着她说不出口的恸喊。   ——他们已经去往九洲,不要再拼命了,快逃!快逃啊!!!   招凝不知隔着重重时空,龙影能否将意志传递到师叔耳中,她抓紧玉佩,直至彻底晕厥在石台上。   不知过了多久,此处时空忽而冲入两道流光,其中冰蓝之色砸在不远处的石台上,石台崩碎,向下冲击数块才化解坠落的冲击,最后一方石台上,显出寒俞重伤的身影,他似连出气都少了些,狼狈地仰躺着。   而另一道银光中,见龙影同样撞碎几方石台,又陡然朝招凝所处之地冲来,落在石台时,更是因为重伤和力量损耗过大而径直跌跪。   秦恪渊以无锋剑撑着石面,勉强才稳住身形,后槽牙一咬,硬生生调动一丝气力,撑起身踉踉跄跄地奔向招凝。   直至秦恪渊扑到招凝身边,气力散去,跌跪在地,扔了无锋剑,将招凝抱回怀里。   “招凝,醒醒。”   “师叔来了,不要睡。”   他满是血迹的脸上掩不去的慌极,意识涣散的招凝耳边似传来遥远的呼唤,她眼眸欲睁却怎么也睁不开,些会之后,撑在她脑后的手掌强行施展法术,银光晕开,聚拢她涣散的意识。   招凝意识回归,终于苏醒,瞧见眼前重伤浴血的师叔,她甚至不知该喜师叔活着逃离还是该恸浑身的伤,最后只剩下一遍一遍地呼喊,“师叔,师叔,师叔……”   秦恪渊把她紧紧抱紧怀里,手掌安抚地拂着她后发,“没事了,没事了,安全了。”   这般相抚相撑许久,招凝终于找回气力,她从秦恪渊怀里撑起甚至,看他那身玄青暗衽长袍都无法完全遮掩他身上的伤与血色。   她跪直身,抬手抹着师叔面上的血迹,血迹之后是极度虚弱的苍白,就像当年昆虚魔乱之时他躺在尸山血海间的破碎感。   “师叔,你……你还好吗……”   招凝甚至不知该如何问,指尖颤抖不已,秦恪渊手掌覆在她手背上,“不要紧,不要紧,会恢复的。”   “可是,你已经失去护心鳞了……”招凝哀恸着,他已经在三劫元神手下废了半条命,如今再这般重伤,当真没有一点伤及根本吗?   就在这时,另一方石台上传来呻|吟声,寒俞也找回了意识,他骤然张开眼,嘴上惊喊了一声“小意”,而后直坐起身,一眼惊恐环视周遭,又陡然瞧见招凝与秦恪渊,目光触及招凝时猛地一缩,强撑着身体,从斜上方那处石台上跃下,跌落在两人所处的石台上,明显能听见一声骨骼碎裂的声音,但他也不管不顾了,直接跌撞扑到近前。   寒俞盯着招凝,“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不是送你们去九洲了吗?小意,小意该不会也没有走,她在哪,在哪?”   他伸手欲抓招凝,可还没触碰到招凝,自个便气力不足地撑着跪撑着石面,目光还焦躁地向周遭环视着。   “她去九洲了。”招凝回答他,寒俞听到这一语,狠狠闭上眼,身形软下,跪坐在腿上,不知庆幸孟从意平安去往九洲,还是崩溃再也没有办法与孟从意相聚。   那道来自通道内部的灵光再次晃过脑海,力量并不强悍,若是招凝气力尚存三分之时,轻巧便能躲过,可是它却成了最后险些致命的一击。   招凝失神地看着秦恪渊,“师叔……我……我不知道最后那道灵光到底是谁攻向我……”   她软坐在地上,目光有几分呆滞,当时之情形再加惊变好似让人无法思考,深陷绝望与悲恸之中。   秦恪渊手掌按在她脸颊上,指腹晕着浅淡的银辉,一点一点抹去她脸上的伤口。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声线中带着颤抖。   招凝紧抿着嘴,一时间竟不知情绪,去不了九洲也无妨的,师叔在身边,不会隔着万古天堑。   “不对!”寒俞忽然从招凝的话里惊怒,他猛而向前,欲抓招凝手臂,被秦恪渊拦下,以致于他跪撑在地,仰头盯着招凝,“那几人之中有人背刺你,背叛了我们?!是不是!”   他不顾形象地向前爬了两步,“他们之中有叛徒,小意有危险,她会受伤,那茫茫九洲,叛徒告密,她会死的!”   寒俞猛地抓住秦恪渊,强行摇晃着,“还有没有其他的通道,说啊,有没有其他的通道,我要去找小意!我不能让她独自呆在九洲,处在危险之下!”   秦恪渊没有说话,但答案已经不言而喻,招凝双手扯寒俞抓师叔的手,“你放开!休要伤了师叔!”   此时此刻,三人早已法力耗尽,重伤缠身,一切的行为就像是凡俗人间的争执。   秦恪渊伸手,揽住招凝,止住她的动作,目光冷厉地盯着寒俞,“你若是想去找她,可以,去把那几人的‘中洲屠魔令’抢来,禹余境接引‘中洲屠魔令’,借助禹余印记标记的仙舟,便能直入九洲禹余境。你去吧!”   简华藏的记忆里,此番进入天魔巢的仙舟有三,三仙舟中元神境界的至少十余位,此番来追上围剿他们的不过是半数而已。   可寒俞就像是拼着这口气、这丝信念一般,强行站起身,驱动仅恢复一星半点的法力飞天而去,却飞到半空骤而脱力,再次砸下。   他的意志疯狂地想要拼此一命,可是他的身体状况不允许。   他毫无形象地躺在石台上,崩溃嚎啕。   这一瞬,招凝想,也许天神媚能魅惑他人、能得他人亲近,但这种刻骨铭心的情谊绝不是天神媚能造就的。   招凝侧头,额头抵在师叔胸口,避而不去看悲恸的寒俞。   可忽而之间,招凝意识到一人,险些在血色与混乱中模糊的人影,她撑着秦恪渊的手臂,问,“师叔,烨梁尊者呢!”   秦恪渊沉默了,眼里涌现悲痛和无力,招凝嘴唇颤抖着,她知她们离开之时,烨梁尊者强行承担下三人所承受攻击,可是,那是烨梁尊者啊!那是自入时墟以来,一直挡在他们身前,抗下所有威胁的元神尊者!   他,他不应该死,他不会死的。   招凝紧紧抓着秦恪渊的手臂,指甲似嵌入他皮肉之中,“师叔,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   她悲伤伏在秦恪渊怀里,眼中有泪水打转。   秦恪渊闭目,“是为了让我和寒俞顺利脱身,他,他元灵自毁了……”   *   彼时,招凝被时空扭转裹束,身影渐而消失。   混乱之中龙吟惊吼,亦夹着秦恪渊的喊声,“招凝!!!”   强撑之下的烨梁尊者在血色中惊起一丝清明,他献祭万年修为施展一记惊天大法,同周遭大量元神天魔拉开一段距离,又借此爆发之力,反攻向围剿寒俞的六元神,这六元神被这献祭之法惊得竟起了几分惧意,一瞬四散向更高处。   烨梁尊者一拳携着万千破坏之意,适才六元神所处之区域,虚空垮塌,时空转化又被破坏,直至成为一片无声息的黑洞。   六元神畏他燃烧本源,本境界之中,即使高了一劫之力,本源燃烧完全弥补这差距。   烨梁尊者翻手一抓,将寒俞从战红眼的状态救出六元神范围,又冲秦恪渊大喊,“使命已完成,去寻招凝!”   应龙携银河之辉与为首之人缠斗,可银辉泛着血色,应龙身上已处处是血,它硬抗下一招,巨大的龙身在虚空中翻腾数里。   “杀了他们!!”为首之人已是怒极,接二连三让人逃走,剩下三人绝不会留!   六元神同时施展神通,诛神之阵瞬而成型,将烨梁尊者三人均囊括在内,那大道的湮灭之力,让三人元灵支撑到极致,下一刻可能就会俱裂。   “好,好啊,想杀本尊,本尊无需尔等动手!”   烨梁尊者嘶吼,法相之形壮大千里,诛神之阵一时竟无法控制,法相双手分别擎住应龙和远古鲲扔向招凝坠落时空。   “烨梁尊者!”秦恪渊惊喊,龙吟震颤。   “走!”烨梁尊者大吼一声,下一刻,法相爆发,万丈光华席卷时墟万千时空、蔓延万万里虚空。   “……哈哈哈哈哈,都同本尊一起永留时墟吧!”   最后的最后,烨梁尊者疯狂暴喊,同时伴随着七元神惊惧至极的喊叫“不——”   *   招凝想起烨梁尊者那句“我从来没有想过离开”,从在神风仙舟上烨梁尊者身具煞气时,他怕是就已经起了这份念头,那煞气并非寻常煞气,而是混沌初开之时的浑浊之力,无法驱散,会一点一点侵蚀本源,因天魔巢大战而爆发,即使大罗天尊重临世间也无济于事……   可,就算如此,去了九洲,隐姓埋名,平平淡淡,还是可以维持千年寿元,千年时间,也许会有奇迹。   招凝闭目,她紧紧攥着师叔衣袍,这一场暗中进行的“偷渡”为何会便成这般。   烨梁尊者殁了,天元中舆瓶被夺且生死不明,九州“种子”中藏着叛徒,而他们已是苟延残喘。   是他们错了吗?   时空节点中是没有天地灵气的,三人伤势恢复的极其缓慢,招凝掏空了东配殿的灵药,他们肉|身之伤勉强恢复,但元神境界的本源受损却是无济于事,好在招凝从简华藏的东西中翻出了一瓶禹余太清培源丹,一共三粒,成色中等,不愧是天尊嫡系,此丹可止本源的溃散,只是治标不治本。   三人不知在时空节点中调息了多久,招凝和寒俞恢复七八成,但秦恪渊……他本就是“残血”状态,再怎么恢复也只能恢复到三四层。   此刻再怎么自疗,也无甚效果了。   三人盘坐在同一石台上。   寒俞已经从哀忧之中冷静下来,“我们不可能一直龟缩在这里。”   他盯着招凝,“你当真没有看清那灵光到底是谁攻来的?”   招凝沉默了一瞬,当时景象再入脑海,九洲通道内部,万物扭曲,大道混乱,众人身影都在光影中拉伸缠|绞,灵光所携的灵力亦被五行扭转,“我……无法分辨。”   “沈招凝,你是无法分辨,还是为了包庇谁!”寒俞忽而大吼。   “寒俞,够了!”秦恪渊怒斥他,“九洲通道穿越时墟与九州封魔大阵,其内万般诡变,如何能分辨?!伤在招凝,背刺在招凝,你谈何包庇!”   寒俞被震了片刻,可心底还是不平,“是不是那九洲的听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暗中护着她!”   招凝神色带着几分茫然,听岚是她救下的,是她将听岚送到天宫的,她要为听岚负责,一直关注着她,唯恐听岚背离九州,正是因为多了一分关注,在她的眼里,听岚是真诚并且坚定的,听岚给几分真诚,招凝便给几分信任。   如今局势混乱,寒俞连连诘问,招凝忽然不明了,她转眸看师叔,似是在问,师叔,是我做错了吗?   “寒俞。”秦恪渊语调平稳下来,“你有没有想过他(她)为什么那个时候动手?因为其他任何时候他都没有办法伤及招凝。若是听岚,进入九洲后,以她家族之力,杀死招凝易如反掌,无须在这关键时刻暴露。”   “她家族?她不过就是睟州一冰山上的避世家族,有何实力?”这句话是听岚的原话,寒俞记得清楚。   秦恪渊却冷声,“你忘了冥月星轮图了吗?冥月星轮图原图观想之人是‘月之天尊’。”   招凝幕得一惊,是蓬莱仙岛降下万年月之精华的、更是在蓬莱盛会上得蓬莱天尊亲自相迎的那位吗?   “天尊”这一境界出口,寒俞的气势登时弱了。   “师叔,我……我当年……”她想告诉秦恪渊当年望仙死城神游之事,但顾忌寒俞在场,只得用眼神告知着,她见过。   秦恪渊似并不惊讶,他抬手安抚招凝,这才对寒俞说,“月之尊者已过天人四衰,是少有的时常降临在九洲各处的天尊之一。这般,你可懂我的意思。”   一个并不隐世的天尊,一个与天尊有莫大关系的家族,他们不过是蝼蚁蚍蜉。   九洲强者的实力是他们无法想象的,数百万年封闭的九州,与外界的九洲,已经不在一个维度上了。   招凝感觉寒凉,她往秦恪渊身边靠了靠。   “那会是谁……”寒俞呢喃着,“是谁藏得这么深,每一个都是经鸿德尊者心性拷问的,到底是谁……”   招凝也得不到答案,项鸿轩的性格虽有不足之处但他更不屑做背叛之事,湛雪旋是冷霜泷一手培养的真传弟子,嫣然是掩月尊者的亲女,听岚也已排除,孟从意寒俞作保,尚夏的品性招凝很是了解,石磊虽花心好功但也不足以背弃,南渡紧小细微的性子更不像装的……   她对所有人的印象和记忆反复琢磨,依旧找不到答案。   寒俞显然也是如此,好一会儿,他说道,“我们总不能什么都不做……”他盯着秦恪渊,“你在九洲的时候,天宫一定有办法联系你,否则天宫不会那么精准行动的,我们至少要借此把他们之间有叛徒的消息告知他们。”   秦恪渊道,“第七重天有四樽金刚神像,每百年他们会借金刚神像入梦,不过只有三息时间。”便是登上九重天时,三位尊者借巨人之像支撑起天穹那般。   寒俞猛而起身,他做了决定,“回九州去!”   “怎么回?”招凝呢喃问着,时墟挣扎这般久,可是从来没有感知到时空道标的踪迹。   可偏生寒俞道,“你能感应天道,但你自始至终都是九州之人,就不能逆转感应,重新找到九州的方向吗?”   即便清楚寒俞这般说法不过是空口猜测,招凝这一刻却是希望是可以的。   他们的确不能在时墟之中蹉跎此生。   招凝的沉默,让寒俞一咬牙,转而又盯上秦恪渊,“你呢。我记得你当年被冷霜泷送入时墟疗伤,后来还从时墟回来了,你怎么回来的!”   这一质问反而比刚才更有力道了,连招凝都带上了一丝期待。   可这一刻,秦恪渊反而比招凝更加沉默,他站起来,目光落在招凝身上,朝招凝伸手,招凝疑惑,抓住他的手,顺着他力道起来。   “我的方法,不适于此时。”秦恪渊道,“不过与其在这无谓争执,我们的确该去时墟之中寻找机会。”   “就该这样!”寒俞狠声着,“怎么出去?只有等这时空节点时间终结或者毁灭这处时空节点?”   “对,只有这两种办法。”秦恪渊肯定。   寒俞环视周遭,确认此处无甚生灵,“你们让开,我来!”   秦恪渊没有阻止,他一手揽住招凝腰身,带她瞬而远离节点中心。   他们站在边缘看寒俞化身本体,牵动此处时空法则,寻找时空核心。   招凝垂眸间,思及秦恪渊含糊之语,她转眸看师叔,想问师叔是怎么归来,他适才的神色太过……太过哀叹了,只是这么近得注视他侧颜,招凝张张嘴,欲言便止。   而秦恪渊似是意识到什么,他嘴角牵出一丝笑意,将上古龙纹玉佩递给她,“收好。”   是呼唤招凝时,从她手中拿到的。   招凝捧着上古龙纹玉佩,这一刻,忽然明白,这玉佩不仅仅只是信物和标识,可能藏着一丝……   轰——   毁天灭地的声响伴随着时空节点的坍塌从中心疾速蔓延而来,远古鲲的声音已经第一时间钻出裂口,秦恪渊瞬而化身成应龙,在招凝周身转过一圈,将招凝托在背上,赶在时空节点爆炸之威彻底爆发之时,冲出裂口。   无垠的时墟,没有神风仙舟的标注,失了那般瑰丽之色,时空节点隐藏在黑暗虚空。   三人在时墟中游走,远古鲲敏锐感知一丝封禁之力,猛而侧身绕过,缓和之后,他意识到那封禁之力应该是时空节点散发的力量。   寒俞传音喊着,“我终于明白你为何说,神兽之身更易于在时墟之中游走了。果然,本体比人形更加敏锐。”   秦恪渊没有说话,他目光落在极远处,而此刻寒俞也猛地收声,他与招凝也同时看向那个方向。   招凝道,“怎么会,突然有时空道标的感应。”   寒俞甚至不知该笑还是该紧张,“这般巧合吗,我们还没有想办法寻找九州,怎么时空道标就出现了。”明显寒俞也感知到了属于自己的时空道标。   “不对,不止是时空道标。”秦恪渊道,“我也感应到了。”   秦恪渊当年离去之时,只在招凝身上留下标记,而今招凝正伏在他背上,他不可能会感应到九州的时空定位。   这仿佛在说,九州此刻在无尽时空中如一盏明灯被标识着。   他们心头皆聚起极其强烈的危机感,此刻再也没有多言,速度提到极致,向那方向奔去。   越是奔走越是心惊,没有神风仙舟的锁定,九州这盏明灯竟不受任何时空转换的影响,她就高置于那处,吸引所有人而来。   许久,他们终于逼近归墟台,可是归墟台外围被密集的天魔群包围着。   天魔群像是闻到味的无头苍蝇,聚集在外侧,无法深入。   他们的到来,让它们眼眸通红,得到了新的“乐趣”,转瞬便向他们扑来。   “不要恋战!”秦恪渊传音寒俞。   三人强行在天魔的封堵中,穿越重重攻击,冲出了天魔群,再次看到那方归墟台,所见之景令人崩溃。   归墟台外围的天幕屏障完全消失,归墟台碎裂成无数碎块散落虚空,通往第七重天的通道被一道屏障笼罩着。   后方天魔群紧追不舍,远古鲲唳叫一声,撞上那屏障,毫无损伤地融入其中。秦恪渊化成人形,揽着招凝进入屏障中。   而天魔群被这道屏障阻隔在外。   “哈哈哈哈,鸿德,我记得你,是你阻止了坠仙降临!你的大名可在禹余境天尊耳中都有所闻呢!”   当招凝三人进入通道中,却陡然听到第七重天中有猖狂的叫嚣声。   寒俞眼眸一缩,难道那些九洲的元神在烨梁尊者的自毁中没有死,找不到他们,所以来找九州了?   他惊怒欲冲进去,秦恪渊拉住他,招凝朝他摇摇头。   通道出口还有一道屏障,既然他们能顺利融入第一道屏障,则说明是九州一方所设,他们应该察觉到他们回来了,却仍然还在和对方谈判且维持着出口屏障,便是不想让他们冲动进入。   就在这时,鸿德尊者声音传来,他的声音苍老而厚重,像是闷在层层巨石中的声响,“九州封禁百万年,如今却想要重新侵入九州,窃取九州根基和气运,尔可是太贪心了!”   “贪心?笑话。九州本就属于禹余九重天,吾等代表禹余境拿回自己的东西,有何不可!”说话人冠冕堂皇。   鸿德尊者被气得无言,只抖着声吐出一字“你……”   三人加持了层层匿息之法,小心向第七重天窥探,却见第七重天三樽金刚巨人神像只剩下其中两樽,浩初尊者操控着其中一樽,压制着散布着第七重天的天魔,大多都是元神境界的,还有一小部分的低阶天魔因无法顾及,只能任由他们往第六重天去。   隐隐还能看见第六重天诸元婴拼死缠斗着数量更庞大的低阶天魔。   而鸿德尊者控制着原本由龙虎尊者操控的金刚巨人神像,他一边辅助着浩初尊者镇压元神天魔,一边用余力封禁这第七重天通往九重天的通道。   此情此景,仿若昭示着两位尊者已经陨落。   三人面色凝重至极,朝出口屏障更靠近些,感知告诉他们,九洲的人处在出口更高处。   抬眼却见高空中站着五名元神尊者,这五人并非袭击他们的那七人,但确实是三大仙舟中剩余的元神尊者。   同样的“神之蔑视”,同样的笑看挣扎,但招凝的注意力却不在他们身上,而是他们前方那只大衍玄龟像,那是辉焰阁中的镇阁圣物。   为什么会在这里?!   它背上□□滚动着,光华流转着,大衍之数在其上反复变化,就像是……是“那盏明灯”!   招凝站立不足,但秦恪渊紧紧支撑着她,他的目光亦聚焦在那大衍玄龟像上。   “天——机——指——路——”他咬声说着。   寒俞一惊,注意到大衍玄龟像,“怎么会,这不是经無老头搞得神算灵宝吗?为什么会——会在这里标识九州!”   招凝闭目,原来九重天抵抗天魔队伍中也出现了叛徒,经無尊者已死,是谁不言而喻。   荀松上人——   经無尊者的大弟子。招凝甚至想大笑出声,是对自己的嘲讽。   当初,辉焰阁未尽炽阳修真界镇守之责,任由贺捷将炽阳修真界险些搅得天翻地覆,荀松彼时作为辉焰阁的实际掌管者,他在尘埃落地时出来致歉,跪在经無尊者洞府前请求责罚,没有人在意这件事;   那时,经無尊者暴毙而亡,他的弟子,金滢与相姚俱在,唯有荀松不在,也无人在意;   再后来,昆虚大比突然出了变故,清霄宗弟子在清霄宗捡到荀松,是招凝亲自问的他为何会在灵雾森林,他说奉经無尊者之命来此化解变故,又因突知经無尊者亡故而悲恸遁走。   最后,天宫动员大会之时,他以经無尊者后事已了、借担负师尊职责之名进入护卫九州的队伍中。   一幕幕闪过招凝眼前,事到如今细细思来,每一处都是破绽,都是线索,可是都没有抓住……   “招凝,莫多思。”秦恪渊一声呵音震入招凝脑海,本就身处天魔魔气之中,过度哀思会给天魔机会。   “是荀松,经無尊者的大弟子。”招凝喃喃着。   寒俞怕是也想到了,他怒火已经冲天,他骤而看向秦恪渊,这神色是昭示着他一刻都不想等了。   秦恪渊本就不是冷血之人,先遭一次背叛,再见一次背叛,是神是魔都要愤怒,他维持理智,“先毁大衍玄龟像。”九州标记必须毁去,否则接下来大战,更多的天魔涌入,不论他们还是后方九州再无生机。   “招凝,顾好自己。”   秦恪渊嘱咐,转而同寒俞一同突破屏障,化为本体冲入高空之中。   招凝小步追到屏障前,她知道此番是元神混战,她这般元婴境界根本不够看,她只能在接下来努力自保。   秦恪渊和寒俞的突然出现,让五元神猝不及防,等意识到他们攻势之时,两道流光已经撞击在大衍玄龟像之上,大衍玄龟像崩毁,碎块裹着灵光四周散落。   五元神陡然反应过来,“该死!杀了他们!”   然而他们甫一出手就遭到了鸿德尊者蓄力反击,无须顾忌时墟天魔的涌入,这一招力量之悍,五元神连连退了两步。   鸿德尊者趁机大喊,“寒俞,恪渊,围杀了他们,今日,九洲之人谁也不能离开第七重天!”   下一刻,龙吟与远古鲲唳叫响彻整个第七重天,同鸿德尊者合力反击向五元神尊者。   整个第七重天陷入轰轰震颤之中,八大元神的打斗,此方空间好似要坍塌了。   招凝衣袍下紧捏着拳头,此时此刻,无比痛恨自己的修为不过在元婴境界,但凡她已元神,也能助九州一臂之力。   就在这时,后方忽而传来一阵杀机,招凝骤而转身,眼眸中本就杀意滚滚,见是之前追逐他们的天魔群,不顾这天魔之中是元神还是元婴,今日她站在这狭窄通道中,除非天魔踩着她尸体垮过去。   双手合在身前,瞬而结印,印记旋转间,道道金光枝条从印中钻出,枝条疯长,将整个通道填满。   随着天魔的不断涌入,金光枝条根根断裂,她额上血与汗混杂而流,但手诀未散,背后法相虚影若隐若现,更多的金光枝条填补断裂处。   值得庆幸的是,大衍玄龟像的摧毁,九州的标记消失,归墟台附近的时空重新开始转圜,被挤在后方更庞大的天魔群被时空转移,仅剩的天魔群,招凝感知其中十元婴天魔、两元神天魔,她眸子一凝,发现虚影之中出现一物,无影剑在巨树重重枝条间呈现。   下一刻,穿过重重金光枝条的封锁,向其中一元神天魔一击而去。   元神天魔受此一击重伤大吼,恼怒至极,骤而冲向招凝,重重金光枝条拖延了他的动作,招凝咬牙,招另一元神天魔攻势,在前方天魔魔爪不过三寸之处时,另一天魔的攻击陡然而至,招凝骤然压身,施展六道常妄道法,第一象,失常,失控,其余十元婴天魔陡然在控制中自爆,两元神天魔伤势再重五分。   招凝此刻持无影剑一剑刺虚空,借古神遗骨残力,周身阵阵金光爆发,功德之力绽放到极致。   这一刻,天魔像是黑暗触及光明,一寸寸消融。   终于,狭窄的通道之中恢复安宁,外侧也没有其他的天魔攻入。   她手持着无影剑脱力却强撑着直身,摇摇晃晃地向通往第七重天方向走去。   第七重天的战局并不乐观,甚至已经处于劣势,五元神乃禹余境高手,有禹余九重天传承几百万年的功法、道法和神通,其强悍程度远非九州大法所能比拟的,当对战逐渐陷入鏖战之时,九州的先机已经尽失。   而第七重天中残留的元神天魔完全有浩初尊者一人支撑,他的法力已至强弩之末时,操控的金刚巨人神像正哗哗向下坠落着石块。   他快撑不住了。   这时招凝见更多的元婴天魔往第六重天去,甚至其中还混着三只元神天魔。   招凝目光一缩,从通道口一跃而下,身影在空中瞬移,出现在通向第六重天的大门前。   第六重天内已经是血雾漫天,她不知道聚集在第六重天围剿的元婴上人们究竟死了多少,她只知道不能再给他们增加负担了。   她持无影剑斩杀部分元婴天魔,当三只元神天魔逼近之时,无影剑下刺,手腕红叶光华流转,背后法相骤然爆发,磅礴浩瀚的巨树之影仿若撑起整个第七重天,金光枝条疯长,并向三只元神天魔缠斗去,此番以越阶之势勉强阻拦三天魔。   “咦?”五元神中有一人星冠羽袍竟还能分神注意到招凝,他呢喃一声,“功德加身?真正的变数?”   他竟退出鏖战,让其余四元神填补他的位置,勾起冷笑,向招凝扑来。   招凝在金光中抬眸,眸中有光华流转,转瞬她神色尽退,冰凉而无机质之目盯着那元神,嘴唇微启,“破!”   那元神瞬而受到一记法则冲击,骤然后撤,与此同时,他后方传来剑鸣,高空浓云聚集,甫一拨开,一点星光直直冲向此元神。   是无锋剑。   元神惊惧,掐诀结印阻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侧身而避,无锋剑斩断了他半条手臂。   下一刻,巨龙长吼而至,伴随着秦恪渊暴怒的声音,“你找的变数在这!”   星冠元神更是愤恼至极,“九州废物们,竟敢戏耍禹余境上使,看来,今日非要动真格的了。”   招凝已无甚意识,无机质、无情绪的目中只剩下成群扑来的天魔,大抵是神性主导,即使元神天魔攻击,她身形也为倒下,任由身上鲜血横流,持无影剑及神咒之术反攻而去。   其余四个元神似是懂了那星冠元神之意,同一时间施展诡异大法,一瞬间灵光爆开,将缠斗的秦恪渊等人都震开,而余波蔓延第七重天每一个角落。   招凝被一瞬冲击跪倒在地,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声凄厉惊喊,“浩初!”   鸿德尊者绝望呼嚎,浩初尊者所处的金刚石像竟完全垮塌了,浩初尊者的影子开始涣散,他眼里满是不甘与绝望,似是在说,我对不住九州!   “不堪一击!”星冠元神呵了一声,转而在胸前结印,其余四元神也跟着他们行动,五行之色瞬而在他们周身迸发,并聚集到第七重天至高处,禹余印记旋转而现,不,那不是禹余印记,是……   “中洲屠魔令!”寒俞惊喊。   失去浩初尊者的压制,那些散落的元神天魔彻底解放,又惧于中洲屠魔令的天道威压,纷纷往招凝方向奔去。   招凝无神持剑站起。   “招凝!”已经分不清是谁的惊喊了。   鸿德尊者不知中洲屠魔令之威,但也能从他们的动作和其上的天道威压感受到,这一令所藏力量迸发,他们再无希望。   “好啊——好啊——九洲逼我等至此!”   鸿德尊者大喊着,转而不再攻向五元神,所有力量往自身汇聚,他要……他要……   已经经历过烨梁尊者元灵自毁保全他们,秦恪渊和寒俞再也不愿看到又有尊者再这般死去。   两人同时发出怒吼,寒俞径直冲向中洲屠魔令,而秦恪渊应龙之身扩大到数百丈,携万钧寂灭终结之力冲向控制核心的星冠元神。   五元神眼眸紧紧一缩,可中洲屠魔令召唤便不可收回,他们加大法力,要在三人攻击逼近之前将他们抹灭。   却不想,秦恪渊速度跨越时空,周身银辉如银河浩瀚且玄异,星冠元神陡然在应龙巨大的眸子中看到一道身影,骤而失神,下一刻,竟不顾中洲屠魔令的法力未完全解封,就自行运转中洲屠魔令中的大道之意攻向秦恪渊。   应龙之身剧痛一扭,半身似断微断,无意识的招凝陡然有所感应,抬眸看一眼,却见应龙猛然扑身向星冠元神,银辉摄入星冠元神体内,星冠元神刹那失去生机。   五元神合力被破,远古鲲得到机会,骤然冲向中洲屠魔令,将此令吞入肚中,又在下一瞬四元神的攻击中痛呼重伤坠落。   鸿德尊者见应龙残喘生死一线,远古鲲重伤昏死,招凝消耗本源艰难抵抗天魔群。   如此惨状,他哀恸哈哈大笑,“好,好,有天骄如此,我九州不会亡!”   下一刻,元灵自毁,瞬而向四方爆开,一波波巨力瞬而清空天魔,又借着击杀来不及防御的众元神,他们喷吐鲜血、元灵溃散。   鸿德尊者直至死的那一刻,还控制着力量,不让自己的自毁波及招凝三人。   整个第七重天,只剩下招凝一人无神的站立着,她身后金光璀璨,甚至比之前更加明了。   就在这时,应龙拼着最后一丝气力,挣扎着抬头,龙吟夹着他的惊惧呼喊。   “招凝!”   神性招凝好似感知到什么,她缓缓转头,却见身后金光并非来自自己功德金光,而是从下几重天冲来的光华,转瞬便至第六重天,是一三足鸟儿。   它唳叫一声,血眼盯着招凝,在它逼近三尺的刹那,她身形避开,那三足鸟儿如箭般贯穿她身后不知何时扑近的应龙。   应龙本生死一线的最后一丝生机散去,他坠落在地,化回人形,却再也无法睁开眼。   三足鸟儿又是一声唳叫,带着狂笑与畅快,冲入时墟。   留在一句,“沈招凝,这是你的报应!哈哈哈哈——”   哐当——   无影剑砸在地上,人性在崩溃至极中抢回身体。   “师叔!!!” 第324章   “师叔!——”   招凝奔跪到秦恪渊身边, 此时此刻,已经忘记自己是元婴境界的修真者,绝望、崩溃并无措的将师叔尸体抱紧怀里, 笨拙地去拍打那贯穿身体伤口上的火焰。   至阳之火灼烧的手掌皮开肉绽, 疼得撕心裂肺,可是什么也不在乎了。   直至满手血肉模糊, 那火焰终于熄灭了, 她伸手去触摸师叔经脉,去侧耳听他心脏跳动, 都没有了,都没有……   “师叔——”招凝无状亦无措, “你只是睡着了,你一定还活着——”   直至此刻,她依旧不相信, 师叔就这么殁了, 甚至还是……   如果时间倒转,她哪怕从此钉死在原地, 她也绝不会避开,可是, 当时之招凝为神, 无情无心无意志。   金乌要报该报她的仇, 要夺该夺她的命, 为何要害及师叔啊!   再怎么清冷、淡漠、迟钝乃至无心, 此刻所有的情绪崩至极点。   她颤抖着,强行压下暴|乱的情绪, 还有一次六道玄牝回生秘法的机会,一定还能救回师叔的。   她推直师叔尸体, 让他坐在地面,他身形屈着,再不能像从前脊背挺直。   招凝踉跄地盘坐在他身后,耗尽最后一丝气力施展六道玄牝回生秘法,她本勉强稳下的本源开始溃散,她的发丝一缕一缕变得花白,可是她的动作丝毫没有停,气力耗尽便用元婴元力,修为节节倒退,秘法印记渐渐笼罩在秦恪渊身上,一束金光笼罩在秦恪渊身上,头顶三尺开启玄牝之门。   此刻,招凝气息奄奄,无力支撑,倒在秦恪渊后背。   她气若游丝、虚弱至极地倚着师叔后背侧头抬眸,看那玄牝之门,等待门里出现师叔的身影。   这个过程痛苦且窒息,她想了无数种师叔归来的模样,斥她不顾自己耗尽修为,或者怜她怎的狼狈成这般疯癫之态,又或者将她抱在怀里哄着说“师叔回来了,不要怕。”   可是招凝等啊等,等到玄牝之门的光辉渐渐黯淡,等到光影收缩、玄牝之门即将阖上,她不再看那门,额头抵在尸体后背,手臂向前环抱着他,挪动身体紧紧贴在他后背,前所未有的紧和贴近,恨不得绞断手臂或融为一体。   明明六道玄牝回生秘法可以夺天地造化,只要一息尚存,就能重聚三魂,再塑凡躯的。   师叔身体未散,元灵定还有一息存留的,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她自己、明明听岚都借助六道玄牝回生秘法重塑了,为什么救不回师叔呢。   招凝面容贴在他后背上,紧紧贴着,眼泪却已失禁。   ——师叔不回来了,他不要招凝了。   “招凝,顾好自己。”   她想起师叔飞出嘱咐他的最后一句话,此时此刻,这句话竟变成了临终最后一语。   “师叔,你一定还活着,你一定只是在跟招凝开玩笑,对不对——”招凝呢喃着,“你若是要走,一定会说,‘愿只愿招凝小仙子,安顺,喜乐,长生久视’的,对不对——”   她说那段话时,当年秦恪渊暮沉的声音好像和着她的呢喃自语。   于是,就在这时,她紧贴的身形虚化了,她失了支撑,身体穿透他的虚影跌倒在地。   招凝蓦然仰头,从尸体的头部开始,虚影一寸寸化作灵羽飘飞,“不,不,不!!!——”   她强撑着去抓飘飞的灵羽,又因脱力虚弱骤然倒地,等她再挣扎起身去抓时,只抓住了最后一片灵羽的尾稍,却又在她往回收时破碎崩散。   “不——不——”   “师叔!!!师叔!!!”   “秦恪渊!!!”   两声呼喊,抽干了所有的力气,她重重跪地,眼泪流干了,情绪全崩了,人像是枝干拼接起来的无魂木偶。   师叔死了。   师叔因她而死了。   这两句话反反复复在她脑海中回响着。   整个第七重天都陷入空洞死寂之中,不知过了多久,一只天魔从通往第九重天的通道探出头来,更是在注意到招凝身影后,兴奋地向招凝扑来。   更多的天魔从它身后跟着冲进来。   是金乌破坏了这条通道,外界侥幸抵达归墟台附近的天魔,畅通无阻地进入九重天。   招凝的气息是它们最美味的食粮,它逼近招凝,招凝跪在原地,低着头,睁着眼,可眼中已经没有神采和思绪了。   任由天魔一只一只冲击着她周身神光,神光已经黯淡不已,再数次冲击之后,神光彻底消失,第一只天魔虚化穿过招凝身体,第二只天魔从另一方向从她背上冲击贯穿,越来越多的天魔像影子一般吸噬着招凝溃散的本源。   而她周身细微的灵光也消散了,取而代之的却是升腾的黑气,仿佛要入魔了般。   可是她仍旧跪在原地不动,似失去所有信念、信仰以及意志的状态。   更多的天魔钻进第七重天,这些天魔的等级开始越来越高,而招凝周身的黑气越来越浓郁。   就在这时,第六重天的方向传来一阵高呼,伴随着磅礴战意。   “杀!!!”   是从下几重天集结在一起反冲上来的九州修真者,以冷霜泷为首。   可是,当所有人进入第七重天,却是倏然被震骇,抛去天魔,整个第七重天的血色让人触目惊心,尊者残留的威压和地面破碎的尸块形成剧烈的对比,让人一时间受不得这绝境,甚至宁愿自戕在当前。   “招凝?”冷霜泷注意到招凝几近魔化的跪姿,惊惧至极,“招凝!”   她猛然遁到招凝身前,抬手结印,一道驱魔印记强行打入招凝体内,登时数十只蚕食招凝本源的天魔四散涌出,又不舍这世间一绝的功德本源瞬而欲重新钻回,“混账!”   冷霜泷怒吼一声,掐诀虚空一拍,万古冰封之力冻结空气,冻结那些垂涎的天魔,更后方未被波及的天魔径直向后避开。   硬生生为一只元神天魔打开了一条路,这天魔龙头虎身,浑身裹挟着血雾。   冷霜泷反手一展,冰霜灵宝出现在手中,喊了一声,“石越泽,唤醒招凝!”说着下一刻迎着天魔冲去。   “众上人,随本尊斩天魔!”   冷霜泷一声尖吼,所有元婴上人也拼尽己力与天魔相斗。   石越泽从未见过这般的招凝,明明招凝还活着,但是她像是失去了所有生机和意识。   他半跪在招凝身边,呼唤着,“招凝!招凝!你怎么会在这里——烨梁尊者他们呢,他们都到哪里去了。”   招凝似地识已封,这些话听不进招凝耳朵里。   石越泽忧虑至极,他难以想象招凝到底经历了什么,正巧这时,后方一只被遗漏的天魔骤然攻向他,石越泽反身对抗,天魔的力量与他不相上下,他持剑施展大法,两方力量冲击,瞬而各向后方退了数丈远。   石越泽退了几步,脚下忽而碰见一法器,哐当声响听起来普通的好似凡铁,可是他似骤然感知到什么,低头一扫,透过浓郁的仙灵之气看到那好似半成品的剑。   石越泽眼眸瞬间圆睁,眸子里满是震惊与不可置信。   “老秦的无锋剑?!为什么会在这?”   他被所见之景影响,可天魔不会停顿,天魔的速度已经逼近他三尺之内,石越泽骤然被涌来的气力冲击,喉间霎时腥甜,他下意识脚尖一挑,将无锋剑提起,御使它攻向天魔,无锋剑化作一道银辉急射向天魔。   这银辉划过招凝眼前,在她空洞的眸子中留下一道光,她的意识好像终于清醒了一丝,可却几分疯几分痴的扑向那银光,嘴里呢喃着全是“师叔……师叔……”   “招凝!”眼看着招凝没有丝毫防御冲向天魔,石越泽惊惧至极,瞬身去抓招凝,却根本控制不住她,眼睁睁的看着她与天魔相撞,魔气再在她身上添了一层,而她什么都不顾、甚至没有丝毫停顿地抓住了无锋剑。   她这才软坐在地上,抱着无锋剑,脸颊蹭着剑柄,“师叔,你是不是藏着在这里面……你回答招凝好不好……”   石越泽呆滞地看着几近疯痴的招凝,又看她抱在怀里的剑,终于意识到什么。   “老秦,他……他……”   石越泽说不出话来,只失神地看着。   冷霜泷和其余的元婴上人为他们抵挡了所有天魔,刀光剑影在他们周遭划过,成背景,成虚无。   好一会儿,石越泽深吸一口气,仰目,硬生生咽下哽咽,这才缓过来,目光再落在招凝身上,感同身受,更是万分怜悯。   他小步靠近招凝,在招凝背后蹲下,他伸手想要拍拍招凝后背,又不知怎么缩了回去,他小声安慰招凝,“招凝,别难过了,老秦一定不想看到你这样的。”   可是招凝没有丝毫反应,石越泽又说,“招凝,你想想,老秦这家伙惯来诡计多端、计谋似海,也许,也许他还能复活呢。”   大抵“复活”二字终于触动了招凝意志,她身形顿住,缓缓转头看向石越泽,只盯着,很久很久。   石越泽看着她眼里将熄未熄的光,感同身受的心疼至极。   他道,“他已经是元神了,元神本不灭,轮回自有路,对,老秦他一定会转世重生的。”   “不会的。”招凝嘶哑至破碎的声音呢喃着,“金乌贯穿了他的身体,太阳本源烧尽了他的元灵,他没有轮回的路了……”   石越泽一惊,“金乌?!他果真冲到这里来了,该死!”   这一刻有些事情甚至比招凝和秦恪渊还要重要,石越泽朝冷霜泷喊道,“霜泷尊者!金乌果然逃来了这里……”   石越泽喊话时,冷霜泷爆碎被冰冻的天魔,她嘴角渗着血迹,终于将元神天魔击溃,又掐了一记万里冰霜无尽诀,冰冻其余所有天魔。   “……它杀死了老秦,冲向了更高一重天!”   石越泽语落,冷霜泷骤而盯向他们,又惊忧看招凝,可自知不能耽误,金乌的逃离,整个九州都会陷入黑暗。   她瞬而化作一道光冲向通往第九重天的通道。   “金乌……金乌……”招凝呢喃着,“原来这就是大凶之兆,这就是天谴——哈——哈哈哈——”   “招凝!”石越泽一惊,他按住招凝的肩膀,“你冷静,不要做傻事。”   就在这时,冷霜泷的身影忽而出现在通道边缘,紧接着受到冲击,猛然退回到第七重天。   “九——洲!”冷霜泷咬牙切齿发出声音。   所有元婴修士跟着惊愕看去,却见通道之中划进三道流光,在高空中形成三只仙舟,仙舟上刻着古老繁复的印记。   三只仙舟上加起来有近二十名元婴,每个仙舟最前方都站着一元神。   这些人面色也不好看,他们俯瞰整个第七重天的混乱,领头的三名元神瞧见那满地的身体残碎,以及混杂在血糜中的破碎灵宝。   中间仙舟的一劫元神抬手一抓,那破碎灵宝飞入他手中,“是飞星师兄的本命灵宝!果然,五位师兄也被九州这群混账自爆坑杀了!”   冷霜泷双手紧紧攥拳,她能猜到诸位尊者遭遇不测,却没有想到竟然是同这些九洲之人同归于尽,可是,再一想,又觉得绝望,要杀死这么多的渡劫元神,除了同归于尽,还有什么办法。   最右侧的仙舟中的元神冷着脸,向第七重天最边缘隔空一抓,昏死的寒俞被抓了出来。   “寒俞尊者!”冷霜泷这一刻不知是喜还是惊,喜的是天宫还有一位尊者生机尚存,惊的是他们轻易将寒俞拎了出来,但九州不能再承受任何的损失了,冷霜泷猛然扑向寒俞,但最左侧仙舟元神瞬而结法印,法印笼罩在冷霜泷身上,阻止了冷霜泷的动作。   冷霜泷是天宫最年轻的一位尊者,她的修为根本无法同这些修行近万年的九洲元神相比。   寒俞被抓至半空,他眉头颤动,大抵在重伤昏死中意识到危机,可还不待他醒来,最右侧元神抬手一握,寒俞身体骤然一颤,他身上出现一道光华,是那枚“中洲屠魔令”。   “若不是‘中洲屠魔令’互相感应,当真让你们九洲这群废物夺了禹余至宝!”最右侧元神再一挥袖,无形攻击冲向寒俞,冷霜泷惊喊,“寒俞!!!小心!!!”   就在此刻,冷霜泷法力迸发,强行挣脱了法印束缚,扑向寒俞,亦在同一时,打出一道万古冰冻之力撞向那无形攻击,两方在虚空形成巨大气浪,余威四扩,元婴修士们惊而后逃,气浪冲击在寒俞身上,猛地激出他一口鲜血,人却也在此时醒了过来。   入眼便是那高飞并要被人收去的“中洲屠魔令”!   “放开它!”寒俞暴怒惊吼,不顾自身重伤伤势,径直扑向“中洲屠魔令”,对于寒俞来说,即使“中洲屠魔令”接引的是禹余境那恐怖的地方,可却是他最后进入九洲的办法了。   “跳梁小丑。”中央元神冷冷哼了一声,正准备抬手要甩飞寒俞,这时,却听中央仙舟楼阁中传来一声冰冷的吩咐,“直接杀,不要给他们喘息时间。”   这声音颇为熟悉,招凝机械地缓缓抬起头,好像是此次九洲方的为首人,那个在九洲通道前抓了天元中舆瓶的二劫元神。   他竟然躲过了烨梁尊者的自爆,并没有死。   而同一时间,三元神及二十元婴瞬间领命,混战再次爆发,九州此方虽力殆,但长期的战斗硬生生撑起护卫九州的翻腾战意,一时间竟没有上下风之别。   就在这时,中央仙舟上却听一步步沉重拖拉的步伐,一佝偻且半身由傀儡灵身代替的人拄着木杖走出来,正是那二劫元神,只是他逼近行将就木的模样,显然为了逃离烨梁尊者的自爆,他几乎燃烧了大半寿元。   他的目光自出来便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招凝,瞧着招凝狼狈至极的模样,嘴角慢慢牵起冷笑。   木杖凭空一指,一条捆仙索瞬间将招凝束缚,并吊着她纤弱的脖颈拉向半空。   “招凝!”冷霜泷在战斗中惊喊,可就是因为这一分神,她猛然被对手一招击中,喷吐一口鲜血倒飞数百丈远。   招凝仍旧无甚情绪,空洞而失神,甚至连挣开颈项的紧束都没有。   二劫元神冷眼痛恨说着,“变数,好一个变数啊。都死了,你却还活着。”   “本尊带来十四位元神,如今,十四位元神只剩其三,而本尊也成了如今半死不活的模样。”二劫元神怒极嘶笑,“变数啊,都是因为你这变数!!今日,本尊要一点一点碾碎你的骨、放尽你的血、撕碎你的元婴!!”   他丝毫没有停顿,下一刻,招凝指骨在精准威压下一寸寸粉碎,十指连心,她却连一声闷哼都没有。   而骨骼的粉碎还在继续,一点一点向掌骨、腕骨、桡骨蔓延……   “沈招凝——”连寒俞也惊惧喊着。   “放了招凝!”冷霜泷也惊叫着,甚至声音里都出现颤抖。   他们同时不再顾忌周身的元神攻击,向招凝扑去,可是还没有扑进招凝十丈范围,那二劫元神傀儡左手凭空一抓,两人同时定格在半空,并凶恶一摔,两人同时砸地,轰隆声响中,伴随着两人的吐血声,而迎击他们的三元神也在此袭来,这一次,攻击更是切切实实打在他们身上。   寒俞本就是重伤之中强行唤醒,这一击下去,他元灵裂了,意识涣散,再次昏死。   而冷霜泷浑身浴血,这位绝世之颜响绝整个九州的尊者,肉|身已没有一处完整皮肉。   石越泽被对手砍断了半边肩膀,整个右臂只皮肉垂挂着;更多的元婴修士已经浑身浴血躺在地上,战意再足,也不过是短暂的,终究会被实力碾压。   招凝眸子中倒映着无尽血色和惨状,已经忽略了自身的痛与无力,她崩毁无念的意识终于冒出来一个想法。   师叔拼死护卫九州,他一定不想看到他死后,九州随之崩毁吧。   招凝缓缓抬起头,目光轻飘飘的落在二劫元神身上,二劫元神被招凝这道目光惊着了,又那么一瞬他好像看到了那烨梁老头的自爆前的眼神。   转而他反应过来,“小家伙,你不过是元婴罢了,你还想自爆伤本尊。好啊,本尊帮你一把。”   说着,巨大的威压涌在招凝周身,一寸一寸内压天地灵气,是要逼她自爆。   可是,招凝比谁都清楚这种方法的无用,她只缓缓向两侧抬起双手,掌心光华好像在遥遥呼应着什么,就在这时,却见黯淡无光的第七重天忽而冲入一道光华,笼罩在招凝身上,所有人都一惊,只见光华之中渐渐形成一颗晶莹蕴含法则的果实。   “大道果?!”二劫元神辨识出,转而大笑,“你要借大道果强行元神,哈哈哈,那又何用,未渡元神三劫,不过是寿元漫长的蝼蚁。况且,小家伙,你且瞧瞧,是你晋升元神快,还是本尊将你捏碎快!”   说着他木杖一转,持木杖一端骤然向前隔空一刺,瞬乎冥冥有力量凝聚一线,径直击杀招凝而去。   可就在这时,一道天雷重重砸下,瞬间清剿了那力量。   二劫元神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天雷来得这么快,明明那大道果刚刚才融入招凝体内。   第七重天残留的所有力量都向招凝聚集,无论是天地灵气还是远古仙灵之气,甚至是元神溃散之力、煞气、秽气、魔气、杀气、恶念、妄念……   这使得头顶的劫云越聚越快,越来越驳杂。   冷霜泷惊恐万分,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强渡化神,这难道不是在自毁吗?   可是谁都没有办法否定这化神天劫的威力,九洲的元婴修士已经在天劫威压中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机,甚至已经不再恋战,纷纷往三仙舟奔去,连三个元神也不得不停下动作。   冷霜泷强撑起身子,高喊道,“走!快走!往下几重天去!!!”   这一声叫喊,九州所有元婴终于反应过来,也因为冷霜泷站起承担下部分威压,他们的动作终□□速了些,跌撞着或者拖着昏死道友往第六重天去。   三仙舟的人显然注意到了,但元婴修士已经不敢出仙舟,甚至只想让几位元神尊者赶紧跑路。   但二劫元神大怒吼道,“杀了她,在天劫降临之前,杀了她!”   三元神自知此刻要么灰溜溜逃出九重天,要么按二劫元神所说去做,显然他们的高傲让他们选择的后者,三人同时施展法术攻向招凝,可近身不过三尺,她周身大道果转化的大道之意便裹挟着他们的法术往劫云中去,竟然吸噬他们的法力作为天劫力量。   就在这时,三元神同时感觉到自己未到或者禁术拖延的第一劫九重天雷劫竟隐隐降临。   他们骇然看向劫云,果然又聚成三道庞大漩涡,此刻已经不是顾及面子与傲气的时候了,三人瞬而冲入仙舟中,驱动仙舟,仙舟成虚影,转向直入第九重天通道,却不想在通道前,轰然一道天雷劈下,那通道虚空破碎,竟不成一可行的通道。   三仙舟陡然顿下,紧接着迎来属于三元神的九重天雷劫。   仙舟最初几道勉强抗住,到后来,四方天劫连成一片,重重致命,重重破天。   将天劫蔓延,冷霜泷不敢在等,她扛起寒俞,踉跄地往第六重天去。   “啊——”   “不——”   三仙舟中惨叫声不断,一个个元婴被天劫击溃,而三元神更是节节溃败,恐怕再有一重天劫他们便会再无战力。   二劫元神惊惧不已,他在天劫到来前用秘法封闭周遭,让他免遭天劫连坐,他盯着半空中的招凝,她像是不在乎他们的惨状,只是嘴角勾着一丝诡笑,歪头仰看着高空,等待着自己的天劫。   她的第一道天雷砸下,她周身笼罩金光,又在天雷攻击之下,金光削弱一分,同一时间,那周身杀机又增一分。   二劫元神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古怪的化神劫,他心中甚至有种隐隐生死危机,狠狠一咬牙,“好,本尊就陪你玩到底!”   只见他周身秘法一转,数道道纹流光在其上游转,转而古老神秘的印记在他背后呈现,法印扩大三丈,三只无形的大手从法印中探出,生生扣在三元神头上。   “你们既然渡不过九重天雷劫,那么,便把你们的力量给本尊吧!!!”   三元神不可置信,可是此时此刻已经无力抵抗了,只能活生生感受着自身所有的法力、神力、本源之力都涌向二劫元神。   招凝感应到庞大的气息节节攀升,她神色没有丝毫变化,眼眸无光地转向二劫元神。   他耄耋之相已经褪去,又变成九洲通道前那高高在上蔑视苍生的中年模样;他半身的灵傀之体被抛开,取而代之的是凭空而生的新躯体;他修为损耗被填满,甚至更近一步……   与之对比的是,三元神逐步干枯的身体和元灵。   三仙舟上尚还幸存的元婴修士惊恐至极,比看见天劫凝聚还惶恐,而二劫元神似乎还不满足,转头冷冷一笑,所有幸存者元婴力量和本源都聚集到他身。   他当然清楚,回到禹余境后,这些元婴修士转头就会向大天上使汇报他的行为,那便此刻扫清这些聒噪之徒。   招凝的九道天劫在一遍遍金光的削弱后,她好似不再是那功德加身的招凝了,她身上出现各种印记,魔印、杀痕、恶斑、煞环——   她嘴角勾着诡谲的笑,在天雷中,一步一步走向二劫元神,她被碾碎的骨骼复原,长发散落飘飞,清浅的衣袍完全浸血。   二劫元神感觉到心头颤栗的恐惧,明明眼前的“变数”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刚刚晋升的元神。   “该死的丫头,休要装神弄鬼!!”说着,他周身神光暴涨,神力牵扯另两只仙舟,强行向招凝抛去,可却不想抛掷前方,预想的爆裂并没有出现,两只仙舟竟凭空消失了,招凝在灰烬中走来,还是原本的神色,缓缓抬起手中剑,是无锋剑。   无锋剑指着二劫元神,“你攻师叔二百八十三招,伤他七十九次,一招一伤,你一一还来——”   刹那间,招凝仿着二劫元神在九洲通道前攻向秦恪渊的第一招,强引法则之力,毫无停顿攻向二劫元神。   二劫元神大惊失色,被自己的招式反逼到第七重天边缘,紧接着身上出现一道灵伤。   “该死!!!”二劫元神暴怒至极,手中木杖一震,转而褪去表层的木质,转而变化成一重棍灵宝,他反手攻向招凝,招凝以无锋剑拿下,转而剑与棍摩擦,错开一刹,她身形忽而散开,无影无形,整个第七重天好似出现河洛山河沧桑变化之景。   河洛沧桑剑,第一剑,万象沧桑——   刹那间,第七重天一切生机入暮年,哪怕二劫元神一瞬仿若再归耄耋,他的攻势变得缓慢且破碎。   无锋剑在棍影与神光之间,冲入二劫元神近前,至其眉心,死亡逼近,二劫元神霎时失神,却不想无锋剑一挑,夺去他灵宝,破了他的护御之术。   二百八十三招,伤他七十九次,少一招,少一次,都是让他痛快早死。   最后的最后,二劫元神面目全非,元灵碎裂,他轰然跪在地上,未闭目,却失生机。   招凝站在第七重天的中央,她一人纤秀的身姿孤零零站着,她抬眸看高处,劫云要散了,隐隐有洪洪钟声在云后传来。   可是招凝已经没有力气了,她就这般比之地向后仰去,而这时,劫云缓慢拨开,却见新的天出现,祥云晕着金光,仙乐和着天道钟声缥缈坠下,冥冥深处伸展出一道金光,弯拱着向第七重天落下,形成一座大道之桥,是九洲天道来接引的彼岸金桥。   但,招凝缓缓向下坠去,无力在做任何动作,哪怕是登上最后踏向九洲的彼岸金桥。   就在这时,却听一声狂妄而畅快的大笑声。   “哈哈哈哈哈……”   原本只剩招凝的第七重天中突兀出现一人,他现身而出,人身海马尾,不是驒奚,又像极驒奚。   他浮在半空,蹬动着尾巴靠近招凝,抱臂嘲笑她,“沈招凝啊,沈招凝,你猜我是谁——哈哈哈哈,想要杀我,我通晓整个九州的走向,布局三百年,凭你也想杀我,哈哈哈哈——”   招凝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她的目光甚至没有看向那突然出现的人,只看着那金光耀目的彼岸金桥。   他跟着招凝视线向彼岸金桥看去,“瞧瞧啊,多么神圣的彼岸金桥,布局三百年,就是为了借彼岸金桥登入九洲,到那时我便是整个九洲的天道宠儿。哈哈哈哈——”   大笑过后,他逼近招凝,仔细打量她的状态,“是不是很痛苦,是不是很无力,哈哈哈,整个天宫的元神只剩其二,还是最没用的两个,你最亲近的人也被你害死了,悄悄告诉你,是我给金乌出的主意,是不是很痛苦,是不是很绝望,哈哈哈哈——”   招凝眸子里终于出现波动,她挣扎着抬起手,似乎要去扼杀他,却连抬手都没有力气。   “别白费力气了。强渡化神,又强行借天道感应牵扯三元神第一劫,再同二劫尊者死战……”他啪啪拍手,“真是精彩,不愧是天道彼岸金桥接引的人!”   “贺——捷——”招凝嘶哑出声,听在贺捷耳里是无能的恨,反而让他更加畅快。   “恨,随便恨,现在,天道彼岸金桥是我的了!”他背向彼岸金桥,缓慢退飞向彼岸金桥。   对贺捷来说,一切尘埃落地,一切都在他计谋之中,招凝将活在永不见日的黑暗里,等待大清洗的降临,他乐意看到这样痛苦的折磨。   他笑眯眯地居高临下看着招凝,“沈招凝啊沈招凝,你活在话本最后一页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被我踩在脚下、玩弄于股掌之中。”   “我告诉你,魔种是我从昊阳墓中拿出来的,朱州红袍是我召唤来的,叶枫是我唤醒的地魔恶念,荀松是我教唆叛变,项鸿轩的恶劣是我一点一点引导的,哦,还有芷月,她早在青月观的时候就被我种下了情蛊……”   他双手展开,彼岸金桥的金光在他周身勾勒,仿佛真的给他渡了一层金光和神圣。   招凝闭上眼,似乎无甚情绪波动。   但看着贺捷眼里是崩溃至极的空白,他笑着,“千寿寿典时,自你进入阳州,我就在准备后手,毕竟是天道认可的人物,我啊,这个小人物、这个反面人物怎么敢和你硬刚呢。哈哈哈哈,这叫金蝉脱壳,这叫釜底抽薪,这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哈哈哈哈——”   “我尊敬的沈老大,金乌已逃,九州黑暗,好好享受接下来的大清洗吧——哈哈哈哈——”   说着,他反身一转,径直踏上彼岸金桥,他如神皇加冕,难掩狂喜与兴奋,直至——   招凝睁开眼,眼中全是冰冷。   他踏上彼岸金桥最高处,整座彼岸金桥褪去金光,渐渐形成斑驳色彩和混杂秽气,是至黑的魔气、是鲜红的嗜杀之气、是暗紫的人性之恶、是阴暗的煞气,下一刻,彼岸金桥开始一寸寸坍塌,并形成大道至上的终结抹杀之力。   “不!!!”   贺捷怎么也没有想到这般变化,神色都来不及调整,只剩下发狂疯癫奔向彼岸金桥另一方的动作。   可是,没有用了,彼岸金桥的彼岸已经封闭,贺捷被困锁在冥冥中,等待终结抹杀之力的降临。   他看见招凝直身,而后背身远离。   “你能动?!”   “你为什么还能站起来?!”   “为什么元神彼岸金桥会变成这般背道模样?!!”   “你是故意的?!是为了勾我现身??不,你不可能知道我,你,你不想长生久视,证道永恒了吗?!”   贺捷大喊,招凝停住脚步,缓缓侧头,看向他。   悲恻一笑,“师叔既已死,长生久视又有何意——”   她回身,一步一步向黑暗中走去,而身后是贺捷被天道抹杀的最后哀嚎。 第325章   招凝站在二劫元神的尸体前, 她漠然注视良久。   残碎的元灵还残留在尸体之中,离羽化只差最后一步,招凝抬手虚按在他头顶上, 浑浊的神光笼罩着尸体, 一点一点将所有元灵绞碎,在羽化开始的前一刹那, 神光一转, 羽化强行定格,只剩下一副死不瞑目的枯骨。   二劫元神的枯骨是堪比通天神物的材料。   但她仅仅只是再聚一道光华, 灵光搜索尸体周身,终于, 从他储物灵宝中找到了天元中舆瓶。   天元中舆瓶神光黯淡不已,灵体阿元已经陷入沉睡之中。   招凝只看了一眼,转而垂落下手, 另一只手抬起, 神光从掌心扩散,无数条扭曲怪异、色彩斑驳的枝条虚影从她掌中向四面八方扩散去, 直至将九洲来人还算完整的尸体都捆束住,还有那三只被瞬移抛飞到边缘的仙舟。   她缓慢侧身, 面对通向第六重天的方向, 抬步缓慢而行, 枝条捆束的尸体和仙舟随着她的动作而跟着拖行。   直至招凝站在天门, 她向下看血雾弥漫的第六重天, 感应不到冷霜泷等人的气息,于是, 抬手向虚空一点,第六重天瞬而起了波动, 中央像是云层漩涡向下搅动,蔓延向第五重天,一直到漩涡缭绕到第一重天,犹如重重云中界被拨开,连接最下方的九州天空。   而此刻的九州黑暗极了,天空中无星无月,唯有天宫以微弱的灵光充当着九州唯一的光华,但其光华甚至抵达不了九州三千里。   冥冥之中弥漫着消沉、恐慌和死寂。   对此,招凝神色依旧是漠然的。   天宫宫顶显然经历过一场破坏,捆束金乌的装置被完全摧毁,天宫宫顶被掀了大半。   九重天的异状,瞬而惊动了天宫中的冷霜泷,她带着几个实力尚存的元婴修士站在天宫高处,直至看到异状漩涡顶端的招凝,她原本紧绷的神经稍稍放缓,又惊愕和担忧于招凝神光的浑浊、以及她周身各种背离大道的印记。   “招凝,你还好吗?九洲的那群人呢?”   招凝没有回答她,只是将天元中舆瓶向她抛去,冷霜泷一惊,瞬身至高空将天元中舆瓶接住,唤了一声“阿元”,没有回应后更是哀叹一声。   不过她此刻更是担心招凝,“九洲的事情已经结束了,回来吧,我们一切从长计议。”   招凝依旧没有回应,只是身后枝条虚影将其上所有裹束的尸体和物品沿着漩涡送给他们,元神尸骨、元婴尸骨、他们的储物灵器还有仙舟及仙舟中的珍品,都被妥善送下,由冷霜泷所带领的元婴修士们接受。   九洲的这一群人都是九洲元神境界和元婴境界威名赫赫的人物,更有些师承、家族是九洲首屈一指,他们所拥有的东西在九洲都是顶尖的宝贝,是九州这资源匮乏的地方所需要的。   元婴修士们稍稍感知其中之物,眉梢就不由得透着喜色,但现在显然不是欢呼之时。   冷霜泷问,“招凝,你将这些交给我们,你呢,你要到哪里去?”   枝条虚影消散在空中,招凝缓慢退了一步,“去将冥月星轮图倒转。”   谁都没有办法否定一个残酷的事实,在他们失去了六位元神尊者、数十位元婴上人后,九重天的防御破坏殆尽,时墟之期还没有真正到来。   连冷霜泷都陷入一丝迷茫,她呢喃着,“延迟时墟之期还有意义吗?”   周围元婴修士本应九洲宝物而稍稍振奋的情绪,因为这一句话而消沉悲恸。   招凝顿下脚步,低眸注视着冷霜泷。   “招凝,金乌没了。”冷霜泷一字一字地哀叹着,“九州没有曜日、失去了光明,我们已经走向灭亡了。”   她反手一挥,一道道光影呈现在空中,那是一面面窥视大地的圆光镜,镜中呈现的九州各地的景象。   各大修真界中大宗门纷纷避世藏匿,小宗门已起混乱,有长老和弟子趁机盗取甚至抢夺宗门宝物,散修们一部分躲进深山,一部分加入了小宗门的混乱,修真界中的草木灵物黯淡无光,绝大多数草木呈现萎靡之相,过不了多久就会走向枯败。   凡俗中,百姓们恐慌不已,他们不知真相,只知道太阳已经好久没有升起,连群星和月亮都消失无踪,有国家掌权者发布诏令让所有百姓沐浴斋戒祈求苍天,有的国家已经不受控制,战争与朝代交替很快开始了。   “……夫九州初开,育万物而生机勃勃,此生灵以生生不息,故上天好生之德,救苍生于至暗之时——”   光影中有一处祭祀,数百人吟唱着。   冷霜泷闭目,再睁眼眼底俱是悲凉,“上天有好生之德?上天乐见九州寂灭。”她口中的上天显然只得是九洲。   若是未经历师叔之死,此刻的招凝会坚定的告诉她,无需悲观,既然天道给予时间,则必有奇迹之法。   可是现在,招凝只是无甚情绪的听她哀叹着。   “天宫所有尊者都知道,将金乌捆束在天宫顶上,是背离大道,是坑辱金乌,知道这并不是长久之计,可是,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冷霜泷说着,“天宫宁愿背负天谴,也不想九州陷入一片黑暗。可是,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都怪那騊駼一脉!”她身后有元婴修士叱骂道,“是它闯入天宫,抓着一舞蛇的男子去释放金乌。”   招凝眼眸动了动,终究还是逃不脱这个命运吗?   “那舞蛇人呢?”招凝呢喃问着。   “那家伙还算有点良心,抵死不肯触碰金乌的囚笼,但却无法抵抗騊駼一脉的控制,金乌逃离之后,舞蛇人就自戕了。”   “如今金乌逃入时墟,再无踪迹,除非寻找新的太阳本源,莫说时墟之期正式来临,这时墟中散落的一只天魔都能在黑暗中狂欢。”冷霜泷说着,“四大金刚相都毁了,我们没有办法再联系送往‘九州’的种子,一切都陷入了死局,这……是不是就是鸿德尊者所说的死劫。”   招凝没有回应,她抬头看向第九重天的方向,破碎的通道倒映着时墟时空节点爆炸产生的星光。   冷霜泷又道,“招凝,也许你还有一线可能。”   “没有可能了。”招凝轻声打断她,冷霜泷一怔,却见招凝平淡的说着,“我已背离大道,彼岸金桥也已开启,金桥碎了,我也没有机会去九洲了。”   这一瞬,冷霜泷险些瘫软跌跪。   “招凝——招凝——你,为什么啊——”她盯着招凝,看招凝无光的眸子,好像能感受到她平淡又无处不在的……死志。   “招凝!你不能,不能做傻事。”   “我不会去寻死。”招凝直白地告知她,冷霜珑没有因此感觉半分安抚,甚至觉得更绝望了。   但招凝却避而不再谈,反而提醒她,“师叔曾说过,禹余道祖曾取九滴太阳本源,散落在九大洲,而九州应该也有一滴,你可去寻它,或许它能解决九州之危。”   “当真?”冷霜珑得了一丝希望,又问,“你知道在哪?”   招凝目光眺望朱州方向,眸色很沉,似乎知晓什么,“若是九州有望,近在咫尺;若是无望,黑暗永寂……”   她牵了牵嘴角,咽下后话,转身欲离开。   “招凝!”冷霜泷飞天去追,想挽留招凝。   就在这时,后方天际忽然出现一片光,圆光镜中靠近天际的光影,有人兴奋地喊着,“天光再现,朝阳重启!上天好生之德!!”   招凝的脚步也顿下,所有人不自觉地向后方看去,一轮光华从朱州的重山中缓缓升起,虽无金乌的曜日之华,却足够点亮大片九州,即使……西南升日,看起来多少有些荒唐。   “那是什么……”有元婴颤抖着,“九州还有另一只金乌吗?”   “九州不会陷入永黑了,我们,我们得救了?”石越泽不敢相信。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喜极而泣,除了招凝,她平静极了,像是没有触动,又像是早有所料。   很快,一声凤鸣从天际遥遥传来,有声音传入招凝耳中,“本座觉得‘九州有望’。”   这是在回答招凝对冷霜泷的提示,却见庞大的凤影贴着未散的夜幕而来。   招凝抬眸,淡漠颔首,“不死火凤前辈。”   是藏在朱州凤鸣山的黑色凤凰,不死之鸟。   “百余年不见,你这丫头竟混得这般狼狈了。连功德之力都在消散。”不死鸟惋惜地摇摇头。   招凝并不在乎,她朝不死鸟微微礼身,“多谢前辈愿出山拯救九州。”   冷霜泷看着不死鸟,惯来冷若冰霜的表情此刻却因激动而裂,她跟着招凝的礼,又行一大礼,“多谢不死凤凰前辈愿救九州于永暗。”   各元婴也跟着行大礼,但礼未完,便被不死鸟止住,“无须谢,说起来,本座对尔天宫颇有成见。”   冷霜泷僵住,意识到不死鸟是因为天宫困锁金乌而不满,可即便这样,不死鸟今日却站出来了,这一刻,冷霜泷不知心中是何滋味,更不知在天有灵的天宫尊者们会有怎样的感受。   “小丫头,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本座吞了那滴太阳本源,当年本座好像没有说过。”即使招凝已入元神,但招凝三百岁的年纪在不死鸟数万年的寿元中实在稚嫩。   招凝说,“不死火凤前辈当年只说您与金乌同属火系神兽,却也说了你若是出山也会被天宫抓住做太阳。金乌天生蕴太阳真元,但不死火凤不蕴,您既然也能成为太阳,必是有所依仗,便只能是这滴太阳本源了。”   不死火凤怔住,转而无奈大笑,“好啊,当初随口的一句话,却成了最大的破绽。难怪你这丫头万里传音,说那些含糊的暗示。”   结合不死火凤出现的第一句话,冷霜泷忽然意识到招凝那句“若是九州有望,近在咫尺;若是无望,黑暗永寂”这句话并不是提示他们的,而是说给不死火凤听的,一时间,冷霜泷五味杂陈,她看着招凝冷漠的神情和身上各种背离大道的印记,这该是个多么智谋绝伦、心性纯善的孩子啊,为何天道要这般弄人?   “我并没有在暗示。”招凝说道,“我只是将选择交给您。”   她不希望再出现金乌出逃之事。   “但你这丫头早就猜到,本座必会出来。”不死火凤一副“我早就猜到了”的表情,“你知道本座比金乌那家伙格局大,比金乌看的更远,更知道孰轻孰重……”   后半段话明显是自夸之语,冷霜泷感动之余不由无奈。   但如今不死火凤的确拯救了九州,冷霜泷便附和着,“前辈高瞻远瞩……”   话没说完,不死火凤的目光却对准了冷霜泷,“就算本座愿出山,也不代表本座会像金乌那般被你们困锁在天宫顶上数万年!”   冷霜泷一惊,连忙道,“前辈误会,当年天宫先人的决定或另有他因,今日天宫并不会效仿,只要前辈能维持九州昼夜交替,其余时间,天宫绝不束缚。”   不死火凤遂笑道,“既然这样的话,本座贯来喜睡懒觉,不如九州昼夜调长些,昼夜十二个时辰调整成十六个时辰,如何?”   “万万不可。”石越泽抢着说道,“禹余九重天数百万年十二个时辰昼夜生息,一旦改变,万物生灵都会受到影响。”   “这样啊?”不死火凤当真认真考虑着,“那十二时辰昼夜也行,就是本座贯来在朱州睡的舒服,改成日升日落改成‘西南升、东北落’如何……”   “这……”石越泽忽然不知怎么回答,转而看向冷霜泷,冷霜泷犹豫着,“前辈,这‘日出于东、日落于西’本……”   招凝不再听他们“讨价还价”,默默转身,往更高一重天去,随着她从天门边缘离开,九重天漩涡渐渐隐去,天宫一点一点恢复原本的模样。   不死火凤盯着招凝背影消失的地方,“傻丫头啊,命中注定的事是逃不掉的,就像我,不小心误食了太阳本源,就注定要因此担起这份职责与因果。”   冷霜泷听不到不死火凤心中的呢喃,但她的话也停了下来,和不死火凤一般注视着,此时天空在太阳本源的光华下已呈现出蔚蓝之色,冷霜泷却觉得沉得要榻了,“招凝啊招凝,你一定要撑下去,九州能等到奇迹,你也能得到奇迹的。”   *   招凝站在通往第九重天崩毁的通道前,她展手,浑浊的神光笼罩着第七重天散落的碎石,那些都是从四大金刚巨人神像的,随着她意识的动作,那些碎石缓慢填补上崩毁的通道,一寸一寸的重砌,直至最后一块填上,一道光华贯穿通道,第七重天通往第九重天的路通了。   随之而来的,是聚集在第九重天的天魔,天魔争先恐后地挤入通道中。   招凝知晓,但招凝踏入通道的步子并没有停顿。   第一只天魔不过元婴境界,感知到招凝时,他们相聚不过三尺,那一瞬,天魔竟然怔住了,起初它感知到鲜美的食粮气息,转而又感觉到混沌的恶与魔的压迫,于是,当招凝的身形从光中走入阴影,她身上那些背道的印记反而更加亮了,而天魔缓缓臣服下来,像是恭迎背道的神。   招凝目光没有落在它身上,可是就在她脚步从天魔旁走过时,无形的消融之力瞬间绞杀了还没有反应的天魔。   于是,后方其余的天魔彻底乱了,他们以为“背道的神”是新生的同类,可是“背道的神”却并未踏入天魔的路。   消融之力随着招凝的前进,一寸寸抹去侵入的天魔,没有一只天魔能越过她的位置,直至终于来了一只元神境界的天魔,他身形类人,背后却有一双巨大的似蝙蝠的翅膀,手持一长达三丈的骨刺。   它咧在鬓角的怪相抽动着,身形在蝙蝠翅膀挥动间消失在十丈外,这时,招凝正前三尺略高处出现一点锐光,招凝脚步顿下,缓缓抬眸,那锐光中正是那扭转时空骤然出现的骨刺,骨刺瞬乎赐下,离招凝眉心一寸寸逼近,直至定在招凝眉心前半寸之举。   她眉心一点浑浊的光,仿若能透过那光看见她紫府元灵的模样。   那是一道扭曲诡异的元灵,像是小小元婴硬生生拉长成正常人的体型,它双手双腿贴身下垂着,头脑低下耷拉在胸前,整个元灵似蜷非蜷,完全紧绷,各色光华成枯枝枝条虚影缭绕在她周身,看起来就像是被垂吊的怪物。   元神天魔骤然一惊,却见那元灵缓缓歪头微提,眼中一点诡光,紧接着,两根赤红的枝条虚影从紫府钻出,攀援着那骨刺直至天魔本体,在它尚未来得及防御时,便被枝条虚影绞碎了。   一颗地识灵珠滚下,招凝抬手,地识灵珠在掌心定格,她意识探入其中,里面是天魔借人族骨骼炼化武器的方法。   砰——地识灵珠被捏碎了。   招凝继续向前走,短短的一段通道不知走了多久,天魔悉数被绞,数十个地识灵珠被取出,又被无情捏碎,她得不到想要的东西。   直至站在第九重天出口,目光越过周遭戒备警惕的天魔,眺望无尽变化的时墟,她想,偌大的时墟中就没有一星半点时空倒转的方法吗?   许是招凝站的太久了,以致于给了天魔们“可以偷袭”的错觉,于是当所有天魔一拥而上时,招凝不过一转眸,剩余的天魔皆被定格在半空,随着她手掌微微握起,天魔一个接一个的崩散,那些有实体的天魔化成粉碎与第九重天的碎块相接,就像是填补背后那条通道一样,第九重天的碎块因为天魔粉末而渐渐连在一起,直至最后重新形成归墟台。   天魔短暂的清空了,招凝踏上归墟台,于归墟台中央将二劫元神那把幻化成木杖的通天灵宝刺入,通天灵宝的力量被强行释放,在归墟台外围形成一道新的屏障,而在屏障上隐隐闪过两道雷光,那是通天灵宝随二劫元神渡过二次天劫所聚集的天劫之力,如今将成为第九重天的诛魔之力。   待一切稳定,招凝穿过第九重天进入时墟,踏出第九重天的这一刻,第九重天便再次消失,没有大衍玄龟像,九州不再像“长明灯”点亮在时墟。   周围又聚集来天魔,招凝没有管,抬手结印,紫府之中元灵骤然展身,周遭属于天魔力量的枝条虚影感应着,而后向某个方向疯长。   即使在重重时空叠加下,天魔的力量仍然感应着天魔巢的位置。   借着这一分感应,招凝飘荡回天魔巢,天魔巢的入口出现越来越多的天魔,境界也更高。   招凝的出现像是天降的点心,他们兴奋靠近,这些新入的天魔似比九重天的那些更加的残暴和邪恶,即使招凝身上还残留着天魔的力量,他们却像是为能够吞噬同类而加倍激动。   刹那时间,她周遭聚集的天魔围绕了数十层,入口的吸噬之力吸走了垂涎的声音,却没有吸噬他们弑杀的目光。   几只元神天魔从包围中众星捧月的飘到前方,他们的气息不似寻常元神天魔,逼近二劫元神甚至那三劫元神的力量。   “不要耽误我的时间。”招凝呢喃着,无声的地界只有她微动唇彰显这句话,但不会有一只天魔在意。   招凝展手,浑浊的神光聚集,转而向下缭绕旋转形成一根通透晶莹的枝条,枝条上泛着重重雷光,是雷魂木。   但此刻的雷魂木似并不受招凝控制,它周遭的雷光不断反劈向招凝,鞭笞着她的身体,把招凝也纳入到雷罚惩处的范围。   即使未战,唇角就渗出鲜血,她神色却没有丝毫变化,在天魔集攻来之时,施展太虚无妄道法,第三爻下,万物混沌且混乱,天魔失了对招凝的仇恨,反而同族相残,雷魂木再一转,第三爻接第一爻,雷行,往吉。   齑雷在虚空中一丈丈向外扩去,所到之处一切危机都化解,而齑雷却成了唯一的危险,她抬脚沿雷光行走,每一步像是走在刀口剑尖。   不过是三息的混乱,天魔骤然发现招凝的遁走,恼羞成怒,反身向招凝冲去,却见招凝回身,于原地,展雷魂木,再一放手,雷魂木消失,右手内收向前微勾,无影剑一寸寸出现,在天魔侵入三尺范围之时,无影剑携万千诡谲光华、汇聚恶、魔、秽、邪、杀、煞等等负面力量,骤然下劈,光华一瞬蔓延千百里。   天魔群体骤然向两方崩散,以负面之力斩天魔,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她撤势,微微直身,双手微展,四周光影流走的速度更快,很快,强悍的吸噬之力将招凝向天魔巢中拽去。   招凝站于天顶空洞之下,螺旋重重的魔雾还如当时天魔大军成型时那般,此时,仍然有大批大批天魔大军沿着空洞边缘缓慢爬进来,而空洞域外,那巨大的千眼之目仍游走着,那是至少比肩天尊的天魔,却被时墟挡在了域外。   重重魔雾中有天魔察觉到了招凝的影子,兴奋又戒备,从高向下窥视着招凝,而招凝只双手微展开,她知道她无法完全绞杀这些天魔,但她可以在天魔攻击之前强行扭转“冥月星轮图”。   “不可能的。”忽而有声音在招凝耳边响起,他好像听出了招凝的心声。   “想要封禁冥月星轮图,必须要短暂阻止域外天魔的窥视。”   那声音就好像是招凝自己同自己的对话。   招凝缓缓向感应的地方看去,目光好像透过了千万里迷障看到了声音发出的地方。   是那座破损的宫殿。   她转身,面朝那地方,而此刻,她身后早已经窥视她许久的天魔倾巢而出,在各种能顷刻间毁天灭地的力量触及她到底前一刹那,她一步迈出,恰巧消失在这片区域。   破损宫殿前平台,此处还残留着当时他们停留的痕迹。   招凝的目光落在那破损宫殿,随着她步子的缓慢靠近,那半阖的大门无声开启,她现在大殿前,大殿之中,扭曲缠绕的枝条将整个区域填满了,在中央的主干上,那与她一模一样、发间缠绕着绿枝的仙灵虚影静静地看着她。   步子进入大殿,盘绕的枝条自动向内收缩,直至招凝站在主干下,此刻,招凝察觉了此处空间的怪异。   枝条与仙灵虚影看似真实存在的,但好像隔绝了时空,是两个时空的交叠。   主干上的仙灵虚影并没有落下,只是倾身靠近她,并告诉她,“域外千眼天魔已经锁定了这里,即使隔着时墟,当它注视到你,你的过去、你的当下和你的未来都会完全展现在他面前,他会跨越时空尽情享用你命途中所遇之人的影子,直至某一刻,影子消失,此人将悄无声息被抹去或者在未来不再出现。”   这般能力的天魔已不是招凝认知所能及的。   她沉默着。   仙灵虚影却笑了笑,“当然,你若是想要抹去谁,倒是可以借此尝试,只是,作用嘛,就随机了些。”   “我没有资格这么做。”招凝淡淡的,“哪怕是抹去我自己。”   仙灵虚影没有丝毫讶异,只是勾着唇角笑着,她伸手去抚摸招凝脸颊,并没有触感,只有时空交叠时衍生蔓延的雷电之力。   “别难过。”她说,“会有转机的。”   这大抵是秦恪渊死后她眼底唯一一次泛起散碎的光,招凝问,“我该做什么?”   “只需去做你想要去做的事就好。”仙灵虚影直身坐在枝干上,转而抬手在枝条交织间折下一只新叶,新叶在折下那一刻绽放耀目清光,紧接着整个宫殿中的枯枝都消散,其内凝聚的、从远古残存至今的力量都汇聚于那新叶上。   时空的交叠正在溃散,仙灵虚影捧着那片新叶飘飞至招凝身上,她递给招凝,“且食了它。”   招凝接过,仙灵虚影愈加透明了,“它会帮你抵消一次千眼天魔的窥视,同时,让你得到一次新生……”   招凝垂眸看着晶莹剔透,不过半指长的叶片,她不在乎其作用,感知对方渐而消失,招凝唤了声“等等”。   仙灵虚影并没有因为她的呼唤而停止消散,只是目光回看着她。   招凝问,“那日,云妖梦境你斥我‘漠视’,其实是为了提醒今日,是吗?”今日之九州,尊者悉数陨落,九重天摇摇欲坠,九洲域外神魔环视……   可她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应,也没有否定,随后彻底消散。   招凝闭目,眼角有一滴泪滑落,这大概是师叔死后唯一的泪。   许久,她压下那些情绪,将那片新叶服下,新叶入口化作无形的力量散入血肉、骨骼,融入魂火,流入元灵。   触及元灵的一刹那,撕心裂肺的痛蔓延全身,元灵骤而仰起头尖啸,无形的力量包裹着整个元灵,像是一道道雷鞭鞭笞着,那些混杂的魔、恶、煞、杀等等力量一震,形成一圈又一圈屏障,而后又骤然回收。   招凝甚至无法站立,她在疼痛中瘫倒在地,心口好似有无数天魔在撕咬,意识一阵起一阵灭,身形呈现阵阵重影。   她感觉修为在倒退,心境在跌落,肉身与元灵都在一点一滴消亡……   招凝挣扎着站起来,在她跌出元神之前,她得把自己来此的任务完成。   飞身离开破损宫殿,在她远离的那一刻,宫殿也散做灵光,可招凝没有额外的意识去查看,她心口一阵阵的抽疼,法力每流转一圈好似有什么炙热鲜血流淌而过,直至她摇晃站在天顶空洞之下,周遭的天魔却视她如无物。   招凝展开双臂,浑浊的神光在掌心凝聚,像是接引着天顶的魔雾,魔雾随着她的动作缓慢拨开,天顶出现第一缕星光,星光流淌,紧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直至整片星空呈现,星宿之间的扭转形成了古怪而神秘的印记,那印记缓慢转动,来自寰宇中毁灭、杀戮、血腥、恐怖等气息顺着印记向外扩散,时墟与域外的屏障便随之一点一点消融。   天魔巢的天魔躁动不安,它们狂躁乱窜,寻找着异变的源头。   一声声的尖啸,没有声音,却穿透屏障射入寰宇,于是,招凝又一次看到域外巨大的阴影缓缓向此处挪移。   招凝在痛苦中摇晃,艰难阖上双手,法决一转,周身环绕起三枚“中洲屠魔令”,法决成型,双手骤然向高空一指,三枚“中洲屠魔令”冲向星空三处核心,紧接着,三方相连,有玄之又玄且浩瀚无边的力量在三角核心中酝酿。   天魔巢中的天魔好似感受到灭顶之力,纷纷向时墟入口奔走,而那阴影的眸子也已经挪移到天顶正中,一目之中有三千眼,一千窥过去,一千观当下,一千晓未来,招凝的身影能瞒过众天魔,却在他三千眼中躲不了,三千只眼,三千个招凝光影。   招凝感知到神魂的震颤与畏惧,可她以不管不顾,法决再转,仰天一声无声嘶吼,三枚“中洲屠魔令”联结的光华倒转,一圈又一圈,直至到数百圈后,天顶笼罩的星空开始随之转动,同一时间,星宿绽放出的光华仿佛当真具有了屠魔之力,每一道光华的向下投射,所过之处、所触之魔皆随之消融。   天魔巢中的天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大幅减少。   窥视时墟的三千眼在一瞬无法堪透招凝,眸子中渐渐蒙上阴暗之色,有流光以中央之眼为核心,三千眼皆动,招凝元灵猛然一颤,好像过去无数光影在周身旋转,千眼天魔已经开始窥探她的过去。   而就在这时,鞭笞她元灵的无形力量转而向那些光影挥去,每自行斩去一道,识海深处便失去一段记忆。   冥月星轮图终于在“中洲屠魔令”的牵引下彻底完成倒转,印记回身而转,屏障一分一分加固……   三千眼□□同倒映出招凝嘴角的一丝笑,下一刻,她双手法决一番,一道光华出现在她头顶,是一只如飞梭的通天灵宝,灵宝光华一裹,招凝以无影之速消失在天魔巢。   消失的那一刹那,天顶屏障骤然一颤,像是千眼天魔暴怒冲击。   招凝像是完成了此生最后一件事,身体与元灵上的疼痛都被意识扭曲成痛快与欢呼,她缓缓闭上眼,任由临穹仙梭带她穿梭在时墟之中。   时空无数次的转化,成千成万的时空节点或远或近的掠过,招凝好似没有意识,她的元灵在长久的时墟流浪中被那无形之力压缩回元婴,那些魔、恶、煞、杀、血腥等力量成了元婴外围一圈一圈打不破的壳。   当这些壳越来越硬,将内部的元婴都蜷缩回雏形,一颗金丹安静伏于中央。   直至最后的最后,金丹也无力聚拢,散做无形无影的灵台。   闭合的双眼感知到一丝光亮,耳边传来嘈杂的声音,临穹仙梭的灵体聒噪的在耳边说着,“神女饶命,神女息怒,小的不知道您想要往哪里去,只能带您来我灵体初生之地,这里,这里比您那个九州浩瀚很多,您会,您会喜欢的。”   招凝缓缓睁开眼,她被扔在一处死巷中,三面环檐,将天都缩小着巴掌大小,于是一束阳光刺下,便显得尤为刺目。   她遮挡双目,坐起观天。   临穹仙梭灵体紧张地钻回本体中,害怕醒来的神女又斥它一声聒噪。   就在这时,招凝听见背后传来沉重却平稳的脚步,一步一步靠近,招凝无意识地转头。   沿着窄巷延展的一线阳光下,金光勾勒着来人的模样。   鬓角的发有几缕银丝,眼角牵着几道细纹,接近凡俗不惑的模样,却掩不去那双深邃悠远的眸、高挺远山的鼻、凌冽分明的颔,还有挺如松的身姿和清远深沉的气息……   一席苍蓝玄衽长袍,不像是九州传说里的尊者,而像是刚走出大宗门的首座。   招凝这一刻忘记了自己,忘记了一切,她失去所有神色,所有认知。   只听到他惊讶而担忧地开口。   “招凝?你怎会进入这里?”   招凝颤抖双唇,呢喃之声轻不可闻。   ——是你吗……师叔…… 第326章   招凝只看着他, 像是害怕自己一出声就将面前的人惊散了。   她甚至在想,是不是师叔羽化的太突然,他甚至还来不及说再见, 所以他的影子来同自己告别了。   许是招凝许久没有回答, 面前的人疑惑上前,抬手聚了一道法决, 点在招凝额间, 银光无形扩散着,察觉不出被无形力量掩盖的异状, 只能感知到招凝此刻正处在筑基境界,且修为隐隐有下跌的趋势。   “招凝完全沦陷在额间那指腹的触感, 真实的,伴有体温的。   “师叔……”招凝呢喃开口。   “嗯。”对面的人很自然的应了一声,转而收手瞬带拂开她额间杂乱的发, “怎的这般狼狈, 在时墟遇见天魔了?还是,霜泷上人直接将你扔出了九重天?”   霜泷上人?   这称呼不对劲, 不过,此刻的招凝似无心关注这些细节, 只呢喃着天魔巢中所遇之景, “很多天魔, 很多, 很多, 杀不完。”   薄唇微抿,“看来, 时墟之中生了变故。”   他站起身,朝招凝伸手, “来。”   阳光映照在他身上,地面拉长着他的身影,招凝盯着他的手,这一幕好似幻想过无数次,却在这一刻恍惚了。   “此处时空节点有几分神异,天魔暂时侵扰不入这里。”   “此地不是说话之地,我带你离开。”   手掌微微动了动,招凝还带着那丝恍惚,抬手触上了他指尖,转而被他指尖勾进掌心,牢牢攥住,再加几分力道将招凝拉起。   他在前面走着,招凝亦步亦趋地跟着,听他说,“这里与九州有不小的区别,语言、文字、礼节、主道统等等都与九州不同,你初来此处,且跟紧我。”   深巷之外是喧闹的街道,与九州不同,路上修士的修为境界远远高出九州,随处可见的都是筑基和金丹境界,甚至元婴境界也会在街上随意走动着。   街道两边少有单独售卖灵物的小贩,而店面都是一顶一的大气,炼器、画符、炼丹、功法道法店、委托交易店等等各式各样,有些店中贩卖的东西都是极其珍贵的宝贝,有些一眼便能辨认出是天材地宝。   “这里是归元城。”他解释给招凝听,“不过与归元城并不完全相似,此地前身名叫定虚城,几万年前由归元洞天掌管附近山脉后,此处便作为他的仙缘城,由此改名。”   若是招凝此刻有心,便会发现这座城池有着经年的古朴,也有着新筑的格局,恍若数百万年定虚城与九州归元城的结合体。   “这时空节点中的仙缘城监管颇严,禁空,且禁止遁离,若想走,需得通过传送阵。”   中央广场伫立着形如塔的巨大的建筑,周遭笼罩着一圈一圈的灵光,不少人在塔中进进出出。   塔内,两名元婴上人驻守,周身浮荡着似云似雾的仙灵之气,悬停在半空,并不在乎来往的人流。   他带着招凝进入传送阵中,圆台之上,竖起一道光华将他们笼罩,光华中有符纹流光游走,隐隐还能看到浩瀚的大陆地图虚影。   一共九块大陆,还有海上散落的岛屿,这是禹余九重天的地图,并不是九州的。   地图虚影中九州区域大部分的地方都亮着,似乎在说明他们可以借此传送阵往那些亮着的地方去,下一刻,一道符纹落在属于星落山脉的星点位置,空间之力拉扯,他们消失在原地。   视野转圜,远处是重重远山,远山间有零星的桑明树。   此处的传送阵架在山巅之上,只有一位元婴上人驻守着,他盘坐于立柱上,闭目,对传送阵好似没有丝毫的在意。   “来,这边。”   “这里是星落山脉,或许,称它为千韧山脉,你更熟悉些。”   飞过重山,于一处仙灵之气缭绕的半山腰落下,“此地是我暂居的洞府。”   仙山陡峭,一条蜿蜒栈道环山盘绕,他带招凝进入洞府中,洞府简陋,一床一桌几张石凳便是全部。   “去歇一歇,山中有百灵琼浆,可缓心境受损和神魂之伤,只是需取下三息便服,且等一等,我取来给你。”   他转身要走,却被招凝拉住了衣角,那双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自遇见招凝喊了一声“师叔”后,便没有任何言语,只有目光一直聚焦在他身上,他早便感觉古怪,但时墟本就凶险异常,更是群魔游走,在没有得到招凝回答前,他倾向于受到天魔影响。   故而招凝的牵扯,更像是将对时墟恐惧带到了现在。   他安慰道,“此地并非时墟,乃是时墟中一处时空节点,时空节点的时空并不会瞬乎转变,更不会错过就再也无法返回。别怕,师叔去去就来。”   可是招凝仍然拉着他的衣袖,又唤了一声,“师叔……”   “嗯。”他应着,瞧着招凝无光的眸子,格外令人疼惜。   他微微俯身,“告诉师叔,是不是星宿盘将你传送去了极险之地?还是,九州出了什么乱子,怎得将你送来了时墟?”   星宿盘……   他说的每一字,招凝都认真听着,他的态度、他字里行间透露的过往,告诉招凝,面前的人是师叔,然而却与她并不处于同一条时间长河中。   此刻的师叔,是当年被极寒宗救走的、又托冷霜泷送入时墟的师叔,而不是那个在频繁时墟大战中丝血护众、最后被金乌贯穿而死的师叔。   师叔没有复活,只是混乱的时空,让今时的招凝与过去的师叔相遇。   这般……不逢时。   她看着眼前的师叔,是不是在几百年后,他还会注定走向那场寂灭?   招凝无法抑制悲恸,骤而上前,扑入他怀里,贴着他胸膛,紧紧抱着他。   毫无预兆的主动和贴近,秦恪渊一瞬双手竟不知该如何安放,他看着怀里的小姑娘,叹了一声,环抱回,拂了拂她的后发。   喃喃疼惜道,“受苦了。”   相拥的身影被透入洞府的天光拉长,许久许久,秦恪渊未说话,招凝也丝毫未松。   直到天光暗下,洞府内部陷入昏暗之中,招凝的身体在他怀里微微颤抖,他感觉异常,侧头低眸看她埋在怀里的脸,仅露出的一片脸颊却是煞白。   “招凝?!”   秦恪渊大惊,将她从怀里拉出,却见她额间正缓慢呈现出魔纹,这些魔纹攀爬的速度很快,又从两鬓沿着眼下蔓延,于此同时,她白皙纤长的颈项间出现一道血痕,有煞气似血般从其中流淌而出,衣裳遮挡内,隐隐能看到些许血红的蕴着极恶的斑块。   招凝意识已不甚清醒,身体已无法安然站立,秦恪渊将她环抱起,施展法术,欲为她驱散这些古怪的印记。   但,银辉笼罩在招凝身上,当触及那些印记,紧接着那些蕴在其中的魔气、煞气、杀气还有恶意骤然爆发,甚至一寸寸反噬着银辉。   即便是秦恪渊都觉得棘手至极,法决一转,加大几成,却不想更惹了加倍的反噬,一瞬间,那些力量直冲秦恪渊而去,他目色一凝,身形陡然化龙又在化人,此番已避开适才位置,那些力量径直冲击在岩壁上。   轰隆震响,半个洞府连带着大半山体坍塌。   秦恪渊微微皱眉,这般力量绝非筑基境的。   招凝感觉全身有万千天魔在撕咬,痛苦无处不在,她抱臂蜷缩着。   “师叔。”她意识涣散的呢喃着。   “我在。”   秦恪渊将她抱起,眉头皱的极深,思及良多,转而后牙微咬,强行施展了一道禁术,古老神秘的道印刻入招凝眉间,紫府中动荡的各种浑浊气息,骤然回聚,而后又被道印封印。   道印完成,招凝所有的修为都被禁锢,已如凡人,无法运转功法,无法调动天地灵气,更无法使用神识、施展道法……   九灵封神大法,回归凡体,借凡躯修复本源之伤。   那些印记果真缓慢褪去。   招凝身上的颤抖渐渐平息,她像是许久未眠终于得到一丝安睡。   秦恪渊眉头未松,将她安置平躺,正欲起身去寻百灵琼浆,站起之时却发现她还勾着衣袍。   这般对他离去的惶恐与不安,让他一瞬有所猜疑。   就在这时,洞府外却传来呼喊声,“恪渊啊,是你回来了,可寻见我那孩儿了?”   秦恪渊挥袖,洞府外的禁制便打开,一个身穿道袍、浑身裹着药香的老道人走了进来。   “涵涤前辈。”他道,“前辈来的正好,可否帮晚辈看一看她。”   老道人晃悠着走过来,他的修为不过金丹,但却被秦恪渊称作一声前辈。   “咦,哪里捡来的小仙子。怎么用上了九灵封神大法。”老道人察觉此,微微皱了眉,抬手虚按在招凝眉心,青色的光华洒下,那些躁动的浑浊气息竟安静了。   他感知不到招凝紫府情况,却能察觉到她身上残留的那些浑浊气息。   猛然一抽手,更是直身退了两步。   “怎的?”秦恪渊坐在石床上,惊疑看他。   老道人来回走了两步,“这小仙子……魔气、煞气、杀气、还有极恶之意,每一种力量都是摒弃大道之力;还有那些浑浊的仙灵之力,这是本身大道怎的也不纯了啊!!” 第327章   “你确定小姑娘还意识清明着?”涵涤医师迟疑着, “没有沦为魔物邪道?”   “涵涤真人。”秦恪渊冷声。   涵涤医师自知这是警告,叹了一声,“小姑娘不知道经历了什么, 你如今也看到了, 这些力量在逐步侵蚀她的本源,她的修为应该不止在筑基境界, 怕是跌落至此。若是跌尽, 就是羽化消散之时了。你还是做好心理准备。”   秦恪渊看着招凝,即使昏睡着, 右手却没有一丝放松,他说, “听说岐天雪川道和洞天有圣水,聚数百万年天地精华,是为瑶池, 可涤洗万物浑浊, 悟大道至纯之意。”   “诶,你可别贪想此, 不说那是和之天尊镇守的圣地,这小姑娘可经受不住那瑶池圣水之力, 若无紫韵明神参护佑神魂, 怕是入水就被净化了。那紫韵明神参乃蓬莱洞天特有神药, 据传已经数万年未有成熟了。你不如让小姑娘每日泡那百灵琼浆, 倒是可能拖延一两年。”   他话音刚落, 却见秦恪渊神色略微古怪,“涵涤前辈, 你不如再探一次。”   涵涤医师奇怪,见他似有所指, 于是再探招凝病体,除去那些“蛰伏”的背道力量,隐隐能感知另一股力量在护佑着神魂,这一探着实震惊至极,“她何时服用过紫韵明神参?!”   他又赶忙撤手,下意识往外看了两眼,见禁制毫无异常,还是小心翼翼极了。   “这可是那些三劫元神大能都弄不到的东西,怎的被这小姑娘吃了,这若是被从洲那边邪道大能知道,可是能做出熬活人抽取药血的事情来。”   “想当年,我那孩儿不过是食了一株清和化神芝,便被那些邪道追的从此消失无影无踪。”涵涤医师嘱咐道,“更何况是紫韵明神参,万万不能有第三人知道了。”   他来回走了两步,甚至一副对自己都不信任的模样,站定又对秦恪渊道,“你若是想取瑶池圣水,唯一的可能就是五百年后瑶池盛会,只要九灵封神术不破,寿元延年五百倒是小事,这般,我传你一法,此法可固化九灵封神术……”   说着不待秦恪渊回答,一道灵光便以醍醐灌顶之法强行告知了秦恪渊。   秦恪渊微皱眉,一方面对此法加固后的九灵封神术被破则数倍反噬,另一方面是对涵涤医师的古怪态度,他像是甩开什么。   下一刻,却见涵涤医师自个掐了一道噬识忘心诀。   “涵涤前辈?”秦恪渊知晓此法,是强行抹去某段记忆的法决,哪怕晋升天人时,记起万道轮回前世,也记不起这段记忆。   “老头子嘴快,不敢知晓秘密,我那孩儿便是被我多嘴一话害的。”说完,法决径直拍在了自己眉心,秦恪渊沉默,任由了涵涤医师的做法。   随着法决的完成,他眉间新增了一道红印,一共三道,而后慢慢隐去。   没过一会儿,涵涤医师清醒了过来,瞧着秦恪渊一惊,“咦,我怎么在这,难道我又用了噬识忘心诀?”是的,这是秦恪渊认识这位涵涤医师后他第三次做这般事。   第一次是知晓秦恪渊非此界之人,第二次是往昆虚府天源洞天为一真传治疗,回来之后便又断了一段记忆,彼时,噬识忘心诀特有的印记还隐隐在他额间显现,怕是听到或者看到了什么不该知道的。   “算了。”涵涤医师很是熟稔,张口便问,“恪渊啊,你回来了,可寻见我那孩儿了?”转而往石床上一看,“咦,你从哪里捡来的小姑娘。”   一模一样的问话,显然,他的记忆从他来到洞府之后完全被清空了。   “是我本家之人,受了些伤。”秦恪渊平静道。   涵涤医师一眼便看出了九灵封神术,这一次没有秦恪渊邀请探查招凝病情,他便没有多在意,注意力还在第一句问话上,“你本家小姑娘找到了,我那孩儿呢,可在南明府?”   “我在南明府风影圣城中确实听闻一些消息。”   涵涤医师眼前一亮,迫不及待地催促秦恪渊,可秦恪渊却说,“说是三百年前有一自称昆虚府鬼手圣医的人,以治疗圣城少主为条件,交换了一本‘轮回·身外化身’秘术。”   秘术之名一出,涵涤医师神色剧变,整个人好似要崩溃了,“轮……轮回之身外化身……孩儿……阿玉啊,你要做什么啊,若是扛不住,为父替你扛啊。”   他不受控制地捶打着脑袋,原本正常的状态,忽然变得疯癫起来,“阿玉啊……阿玉啊……”   涵涤医师惊喊着,冲出了洞府。   他的惊叫声,骤然惊醒了招凝,招凝猛然睁开眼,入眼便是秦恪渊微微俯身的关注,“醒了?”   几乎下意识地扑身而起,想要抓住他,却因为无力陡然跌了回去,后脑撞击在宽大的手掌上,面前的人更近了,看他鬓角的几缕银丝和眸中尚不显沧桑的稳沉,招凝这才恍惚想起来,面前的师叔是时空节点里过去的师叔。   手掌托着她后脑,扶她起来,解释道,“你体内有异,为防止你修为再跌,我以九灵封神术封了你的修为,虽为凡躯,但暂时不会再受痛苦折磨。”   招凝并不在意自己,她不知服下那片新叶后为何出现这般情况,无论结局是怎样,她都会接受。   但此刻能在时空节点遇见师叔,大抵是天道的恩赐,若时间节点能维持久一些,不,希望是很久很久。   她无声往洞府外看了一眼,天空已经大亮,阳光渗透进洞内,安宁平静并……随时会消失。   “这里很稳定。”秦恪渊像是看出了她在想什么,解释道,“这里的时空节点与其他时空节点与众不同,很是神异,万物发展、万事衍化都自有规律和法则,像是时墟之中的小世界。”   招凝一顿,“小世界?”   秦恪渊忽而轻笑了一声,“说小世界也不合适,这里的衍化发展比九州还要完全且……理想。不说这些,此地有望疗愈你的伤,既来之,则安之。”   有那么一刻,招凝觉得惶恐,周身真气浑浊不堪、各种力量背道而成,如此境界可是辜负了师叔当年“仙人指路”。   可是当秦恪渊再次问及她为何在此,因何受伤之时,招凝低垂头,却是解释——   “我去了极寒宗,看到了师叔的留言。白真人说你去了时墟,我只好去寻结丹契机。但在炎州受到算计,契机阴阳倒转,在幽都遇到元神大能说要夺我之命。生死危机,我便再次驱动星宿盘,没想到就传送进了时墟,然后遇见了很多天魔,迫不得已借助时墟之中残存的混乱力量结丹以自保,就重伤修为下跌,便进入了这里……”   招凝几分真几分假的说着,她没有去看秦恪渊,直到故事说完都没有去看他,即使招凝一直知道师叔在注视着自己。   半晌,招凝以为这个谎言不足以说服师叔,却听到秦恪渊轻叹了一声,安抚道,“‘劫难重重,命途多舛’,却是当真苦了你。”   三百余年,招凝从不曾畏劫难,亦不曾惧多舛命途,却不想天道弄人,将劫难、天谴一并牵连在师叔身上,师叔死的那一刻,她才懂得什么是畏与惧。   直至当下,是不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招凝抬头看他,眼里是倔强不肯掉下的泪,她抬手去触他,指腹小心翼翼向上,触他颔,划过右下颌轮廓,秦恪渊眼里有讶异,但转瞬即逝,只平静地任由她触碰。   听招凝问,“师叔,你在时墟多久了?”   “许是有三百年了。”秦恪渊说道,转而勾起一抹笑,低头凑近调笑她,“我们招凝小仙子不也快三百岁了。”   招凝一顿,骤然明白,此时的秦恪渊并不完全清楚这里的时间和九州的时间是不一致的,但他能感知骨龄。   这一刻,招凝庆幸她进入此地的时间恰巧,骨龄并不能揭穿她的谎言。   “三百年……”招凝呢喃着这个时间点,咬唇挤出一丝笑,是真心的笑,但眼泪不由得滚落,还有二千七百年是不是,还有九个三百年,已经……很好了。   “怎么会哭呢。”秦恪渊伸手,大拇指指腹抹着她眼角的泪,再低头,前额差之毫厘便要触碰。   “莫不是三百岁,不能称作小仙子,恼羞得哭了?”他嘴上是调笑,眼里却藏着愈发的猜疑。   即使是调笑听在招凝耳里却全是憾,更不会为此羞恼,但招凝明白此时此刻,与面前师叔相处的应该是“驱动星宿盘进入时墟”的招凝,而不是那个“知道师叔回归九州三百年走向死亡”的招凝。   牙紧紧咬着唇,硬生生咽下悲恸与绝望,收起泪与情绪,做回平静、冷静、一心向道的招凝,做回首座师叔眼里纯真、倔强、不畏苦难的招凝小仙子。   她缓缓动作,又骤然用额头磕他磕头,猝不及防的磕撞,秦恪渊有模有样的“哎”了一声。   便见招凝瞪了他一眼,是对他的调笑发出……来自招凝小仙子的不满与反抗。 第328章   “救命啊!”外面忽而传来声响, 这声线是妖灵特有的声音。   秦恪渊往外看了一眼,招凝跟着看,神识被屏蔽她无法感知到个多的内容, 便看秦恪渊, 秦恪渊招她,“是涵涤医师又在折腾他家的小妖灵了。”   又对招凝补了一句, “就是刚才吵醒你的人。”   “来。”秦恪渊起身带招凝起来, “出去看看。”   招凝跟在秦恪渊身后,阳光洒在洞府门口, 出洞的一刹那,视线有瞬间的失明。   秦恪渊带着招凝往不远处去, 却见一老头儿背对着,在草丛里不断地拔拽着什么,便又听到妖灵的叫唤, “不能拔了, 不能拔了,再拔就要秃了。”   “医师医师, 快住手啊。”并不是只有一个小妖灵,还有一只小妖灵抱着涵涤医师的手腕, 试图拯救自己的小伙伴。   “涵涤前辈。”秦恪渊喊了一声, 涵涤医师并没有应声, 秦恪渊又道, “虽说他去寻了秘法, 并不以为着齐兄弟便已经羽化了。”   这般说,涵涤医师才收手, 他转眸看过来,手上动作一缓下来, 小妖灵们纷纷往灌木丛中钻去。   “你还有其他的消息?”   涵涤医师带着几分激动的问着,但秦恪渊只摇摇头,“并无,只是猜测,此法是逃生之术,就算被从洲之人抓住,也能够借此得到一线生机的。”   涵涤医师好似这才从情绪中回过神来,“哎”了一声,直接坐在地上,呢喃着,“阿玉啊,阿玉,你到底在哪里啊。”他低垂着头,撑着额头,心绪很是不好。   招凝瞧着他的情况,大抵听懂了是亲子遭遇什么不测走丢了。   这时,秦恪渊为招凝介绍道,“这时涵涤医师,单姓齐,我初来之时,重伤难治,是这位前辈出手相救。”   招凝恍然,对这位涵涤医师更有了几分感激,但见涵涤医师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便没有出声打断他。   灌木丛中的小妖灵们不知道何时又回来了,探头探脑地看着涵涤医师,见他还是那般“神经”模样,还是不敢靠近。   秦恪渊却朝小妖灵们招了招手,小妖灵们显然认识秦恪渊,一见他召唤,立刻小跑过来。   招凝瞧清它们的模样,是小人参精和小蓼草精。   两只小妖灵还没有膝盖高,白胖圆呼,只有粗糙的人形,看起来更像是萝卜精。   小妖灵也不太敢靠近秦恪渊,在他前方三尺处停下,落后两步的小蓼草精脚下没有刹稳,两个小家伙一碰撞,险些往地上直扑去。   小家伙们嘿嘿不好意思笑着,学着人族修士的礼,“见过上人,啊,见过这位凡人姐姐,你是新搬上来修道的吗?”   招凝蹲下身,小妖灵咧着嘴朝她笑,大抵这洞府前三人,只有招凝看起来最是无害,所以它们的脚步都往招凝身旁蹭了蹭。   “嗯。”招凝应了一声,“你们找涵涤医师有事情?”   险些被涵涤医师拽秃了脑袋还留在附近,八成是了。   两个小妖灵登时瘪着嘴嚎啕,“涵涤医师好久没有给我们浇灵水、施灵散、除杂草了,那些杂草抢我们的吃食,前几天还生出腿脚来,把药园占了,我们没有腿脚的弟弟妹妹们好可怜,他们会饿死的。”   此界天地灵气浓郁至极,比九州更加纯净,哪怕是天生无灵智的杂草都能生出几分灵来。   瞧见他们叽里咕噜控诉的模样,招凝便想到昆虚魔乱前云霄峰上那几个小妖灵。   招凝转眸看秦恪渊,秦恪渊也跟着蹲下身,小妖灵瞬而不嘀咕了,腆着脸收着礼,小心翼翼地问,“上人,您找我们有什么吩咐吗?”   “帮我找些灵果来。”秦恪渊说着,“药园的事稍后就会解决了。”   “好诶!”两只小妖灵瞬而高兴了,蹦蹦跳跳领了命往山林中去。   “师叔要灵果作何?”招凝话刚问出口,便感觉腹中空空,两百多年没有感知到的饥饿,便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凡人,便把适才的话收回了。   “吃什么灵果。”涵涤医师忽然出声,他的状态似恢复了,带着几分嫌弃地看秦恪渊,“小姑娘现在是凡人,凡人吃食讲究色香味俱全,灵果太过随便。”   秦恪渊起身,饶有兴趣问道,“涵涤前辈有何妙招。”   却不想涵涤医师把注意打在了招凝身上,“小姑娘替我去打理打理遥远,老夫每日给你带凡人美食和佳酿,如何?”   秦恪渊忽而审视涵涤医师一眼,齐涵涤是中洲有名的神医,上能治元婴元神,下能治凡人鬼怪,但心性时而老顽童,时而孤僻怪异,甚少主动去接触人,连秦恪渊当年重伤,也是诚心三请才得机会。   招凝只是淡笑不应也不驳,跟着往师叔身边站了站,意思很是明显。   涵涤医师把目光转移到秦恪渊身上,“你这破洞府什么都没有,那石床也硬的硌人,不如搬到老夫药舍去,药舍可是老夫数百年精心打理,还有天源洞天赐下的天云彩,那可是柔软如云、触感如丝,绝对适合小姑娘此刻凡人之躯。”   招凝听着他夸张的似要描述成九天织女织就的仙锦,有几分好奇,但更古怪他这般突兀邀请的意图。   她转眸看师叔,秦恪渊眸中有审视但却也平静,低眸示意,“且随意。”   随自己的意,随涵涤医师的意,都无妨,亦无忧。   “那就麻烦涵涤医师了。”招凝礼身。   “好!”涵涤医师大吼了一声,那声响震耳欲聋,林中鸟雀都惊飞。   “随我来,嘿嘿,随我来。”   涵涤医师在前方带路,秦恪渊和招凝跟在后方,不过一会儿,驾云而起,到了对面一座山峰,此峰没有前峰险峻,但山林郁郁葱葱,灵气下沉凝雾,走在山林间如入云中世界。   密林云深处,清泉溪水旁,有一座静谧小院,小院双层结构,成折型,一折架水而建。   绕上二层回廊,便能看到院后方一片药田,正如小妖灵所说,杂草丛生,灵药窝在杂草堆里嘤嘤哭着,启灵的杂草头儿悠哉地将自己种在最宽敞、灵气最浓郁的地方,旁边还有几株杂草有序排列,像是杂草头儿的跟班正贴心候着。   涵涤医师一瞧见这样的情况,拍着大腿就蹦下了回廊,径直往药田里扑去,“夭寿了,狗尾巴草都能占地为王了。”   杂草头儿一惊,跟班们更是直接将自己根须拔了出来,一溜烟地跑路了,留下杂草头儿焦躁地拔自己两只类人的胖腿。   场面混乱且喜感,招凝抬眸笑,秦恪渊也带着一丝笑意,两人反而更像是“甩手掌柜”,任由混乱,秦恪渊领着她往屋里去。   屋里的药香浓郁,各种药架,还有药籍医书,有那么一瞬,招凝感觉这里安宁的只是凡俗世界。   秦恪渊很了当的挑了一处房间,径直把涵涤医师珍藏的天云彩搬了出来,铺在床榻上。   “且适应凡躯一段时日……”秦恪渊站在招凝面前安抚着,“待适应了,师叔带你在这个时空节点走走看看。”   招凝眼眸倒映着他的影子,一眨不眨,只应“好”。   秦恪渊笑了笑,抬手拂了拂她发顶,“我们可能要在这个时空节点待很长的时间,待治好你的伤,我们再想办法出去。”   伤可以不治,时空节点不出,招凝想着,只是嘴上说的却是,“离开时空节点,除了此地时间结束或者空间毁灭,师叔之前说这里神异,莫不是有其他的方法?”   “并无。”秦恪渊道,神色些许凝重,“这两百年以我在此处时间节点了解,这里至少存在十万年了,从未出现过空间秘境或时空裂缝,异于寻常时间节点,我们不可能等到时空主动终结。”   招凝神色平静,她甚至有几分喜意,贪心地想着,也许两千七百年可以是更长时间。   就在这时,她忽然意识震颤,神魂重影,身形便晃动几分,秦恪渊眉宇一紧,伸手揽扶着她,抬手虚按她眉心,银光晕开,“看来还是要强化九灵封神术,力量外泄了。”   招凝此刻已恢复平静,她知道是她心性起了贪婪,勾起了那些负面力量。   她垂眸,“师叔,我是不是走错路了。”   秦恪渊按着她肩膀,微屈身平视她,“招凝,千难万劫,都好渡,唯置疑自己,最崩前路。”   “可是事实是,那些负面力量,魔、杀、煞、恶等等都与我的道融为一体了。”她又低下头,“师叔,已经回不去了。此伤可不治,招凝陪您走出此地便好。”   右手按着她后颈,带着几分强势,迫使招凝抬头看他,四目相对,他的眼神好似在叩问招凝心境。   “招凝,师叔只问你,你借天魔之力、借杀戮之源、借千秽与万恶……这些世人所称背道之力提升实力,是为何?”   招凝嘴唇微动,半晌才出声,“为了活着……”为了诛窃道乱道之人,为了护持九重天安宁,为了保九州不被大清洗。   “招凝,所行之道不在所施之力……   修仙之人体内灵气纯净、功法正统,但所行之事若为祸苍生、所持之心趋利害人,终有一日,天道论处,不认其道,便是清算。   修魔之人以寰宇污浊秽气修行,虽杀众生,却是以杀止杀,那也可为圣人,苍天有眼,证道之时,便是大道。”   招凝呆呆地看着师叔。   他说,“世间大道本就没有正邪之说,更没有背道之论。   修仙、修魔、修杀伐之力、修万恶本源、修混沌之煞……都可证道,于是有先天五德大道、先天终结大道、先天超脱大道、后天善恶大道、后天五行大道……故而,所谓‘正’只在一念之间,只在修行之中。”   “莫听世间闲言秽语,本心所向,自成大道。” 第329章   在药园小院生活几日, 平静安宁。   涵涤医师说要让招凝为他照料药园,但其实都是他自行清理了成了精的杂草。   这日,招凝在屋内坐的乏了, 看师叔在闭目修炼, 便走出院子,拿起水壶照料灵药, 壶中的水据说是百灵琼浆稀释而成, 对于灵药们来说养灵蕴魂。   招凝刚走下台阶,会说话的、不会说话的灵药都热闹起来, 有的摇晃着枝叶,有的大叫着“这里这里”, 灵药们稚嫩的声音通过空气振动传出,像极了一群小娃娃绕在脚边吵嚷着。   即使是九州灵气最充裕的秘境,也没有养出这么多灵气逼人的草木精怪, 不得不感叹这时空节点的神异。   脚边的灵露草伸展着枝叶, 几片大叶子张开至最大,虽不会“说话”, 但以行动表示,“快喂我, 我准备好了。”   眉眼带着一丝笑意, 她抬起水壶“投喂”, 灵药的姿态肉眼可见的鲜活起来, 每片大叶片上叶脉流光游动, 于叶片尖端渗出一滴液珠,那不是灵水的残留, 是灵露草最具药效的原液。   这时,招凝脚畔感觉微有触动, 一低头,却见一株蓼草长长的叶片卷着她的脚踝,伴随着几分拉扯力,耳边传来蓼草的催促声,“它够了,该到我了,我要喝!”   大抵有这只蓼草带头,其余有几分灵力的灵药也不肯老实呆着了,有藤的伸出长藤绕着招凝手腕,长腿的干脆直接从地里将自己拔出来蹲在招凝脚下,唧唧喳喳的争吵更加剧烈了。   “干什么,干什么?”涵涤医师恰巧回来,吹鼻子瞪眼地恐吓灵药们,“一个个的,饿死鬼投胎似的,你争我抢,要是伤了小仙子,我给你们通通拔秃了!”   他只一步站定在招凝旁边,灵药们登时提脚跑路或者叶片藤条收回去,老老实实地装回无灵智的灵药。   招凝莞尔,朝涵涤医师礼身招呼,涵涤医师也堆起笑,提起手中的食盒,“老夫今个给你带了桂梨万福糕,不仅香甜可口,更是一口便延寿十年。”   “多谢涵涤医师。”招凝正要放下水壶接过食盒,涵涤医师忽然一把抓住招凝手臂,往屋子瞧了一眼,“去观水阁品,来。”   他像是在避开秦恪渊。   招凝目色微掩,由着涵涤医师将自己拉到观水阁,涵涤医师从食盒中取出一盘桂梨万福糕,下面还有两碟凡俗菜品,“趁热吃。”   坐在八仙桌旁,招凝似毫无察觉,取糕点吃着,入口便感觉清甜萦绕,更有几分柔和的灵力融入身体里。   “怎么样,可是美味?”涵涤医师笑着,眸子却一直观察着招凝,招凝满足地应了一声,但显然这不是涵涤医师想要看见的,他状似无意地问道,“小仙子曾经可吃过这糕点?”   招凝瞧着他暗藏的期待和紧张,招凝顿了顿,坦诚地摇了摇头,“延寿糕点,世间难求,招凝之前没这福气。”   涵涤医师呆了呆,又问了一遍,“当真没有?”   招凝顿了顿,“涵涤医师可是想要问什么?”   涵涤医师迟疑了片刻,这才干脆直白道,“这桂梨万福糕其实是我儿所创,遇女修朋友来访最喜以此招待,老夫实话说了,老夫在你身上感应到属于我儿的气息,想来你应该和我儿很是亲近,不然也不会残留。”   这倒是将招凝说呆了,亲……亲近?他的意思就差直接问,你是不是我儿道侣?   “涵涤医师说笑了。可是认错了,招凝并无……”招凝咽下“道侣”二字,换言问,“涵涤医师可是寻子心切,弄错了。”   “不会的,不会的,老夫特意寻着那丝感应去到恪渊洞府外的,还以为是他替我带回阿玉,却不想是……”涵涤医师忽而定定盯着招凝,呢喃着,“恪渊说,阿玉得了‘轮回·身外化身’秘法,该不是轮回转世变成女儿身了吧……”   这一想法登时让他看着招凝的目光火热极了,只差直接扑上来按着招凝喊“阿玉”了。   招凝生出几分局促,起身退了几步,远离那涵涤医师古怪的眼神,面上维持平静提醒着,“涵涤医师,您当真误会了,这般,许是之前我之前与令子有所交集,我忘记了,您容我几天仔细回想回想。”   “好,无妨,慢慢想。”涵涤医师的态度更加殷切了,笑眯眯地看着招凝,像是认定了招凝不是他儿转世就是他儿道侣,“你受伤未愈,记忆模糊,正常的。”   招凝赔笑了一声,转身欲走,涵涤医师却又喊住,在招凝僵直恨不得喊师叔的神色里,他把桂梨万福糕和两碟菜品有放回食盒里,再次塞给招凝,“嘿嘿,回房边吃边想。”   “好……”招凝无奈极了,甚至有一丝欲哭无泪。   她拎着食盒,小步离开涵涤医师的视线范围,转而步子便小跑起来,到了房间便钻进去,背靠着阖门,凡躯力少,不过跑几步,便急喘了两口气。   “怎么了?”   侧间的师叔看着她,眸子中带着笑意,招凝郁闷地走近,放下食盒,盘坐在他身旁的蒲团上。   “师叔必是窥了全程,还问怎么,必是来调笑我的。”   “涵涤医师的孩子名唤镜玉,他寻了近三百年了。”秦恪渊掩了笑,解释道,“那‘轮回·身外化身’秘法并非转世之术,而是借助轮回之力消去‘元神才可施展身外化身’的限制。他自不可能会转世成你,只是‘道侣’……”   他顿住不说,只是眸子深邃地盯着招凝,似在笑又似在问。   “上一次被误会有道侣,嫌疑对象还是师叔你呢……”招凝嘀咕着。   “为何?”谁想秦恪渊追问了一句。   招凝瞬而起了几分羞赧,但转而又思及“残留在她体内的属于师叔的力量已经随着强行化神而消失”便消沉下来。   秦恪渊感知到她情绪些许的波动,眸色沉下,不再逗她,转而说起涵涤医师寻子之事,“据涵涤医师所说,齐镜玉以医入道,在此道上天资极佳,延年益寿、起死回生、返老还童各种神通和丹方都通晓,正因为如此遭到此地众洞天的争夺,但他心性自在散漫,不愿约束,故而各地云游……”   “听闻一次重伤,万法不可救,却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将清和幽谷的凝神芝异变成清和化神芝,此灵芝有紫韵明神参六成功效,可替代之,以此治好了重伤。涵涤医师对此骄傲不已,一时管不住嘴,将此事透露给当时所在的宗门友人,谁想一传十、十传百,便传到西禺岛邪道耳中,于是,招惹了一场追杀。”   “这般说来,自此之后,镜玉医师就失踪了……”招凝问道,但她另有一疑,“镜玉医师即是医者,当人脉颇广,更何况众通天看重他天资,说不定藏匿在何处,应该不会轻易被西禺岛邪道所杀吧。”   “正是,这也是涵涤医师多年搜寻他的原因,认定他必是藏在了何处。”秦恪渊道,“我得涵涤医师救助,故而行走此地时便多留意几分,镜玉的消息两百年前还有少许,直至到风影圣城换得‘轮回·身外化身’秘法后,便自此消失了,圣城老者说,当时镜玉似察觉到什么隐秘之事,想要借此秘法完成什么……可能,秘法失败了。”   招凝听言,“那他可能是遭秘法所噬,因而羽化?师叔,可将此事告知涵涤医师?”   “只说了一半。”秦恪渊的神色似是故意为止。   但人既已死,也无须隐瞒其父徒增更久苦寻,招凝迟疑,“师叔之意,莫非还有其他不可说的线索?”   秦恪渊没有隐瞒,他展手,手中呈现一卷皮帛,“这里是我从风影圣城得到的丹方,你且看看,可是熟悉?”   “熟悉?”招凝疑惑,此地之物为何她会熟悉,可但招凝缓慢打开皮帛,见到其中字迹时,却陡然一怔。   “师叔,这字迹,为何是……”   “再看丹方内容。”   丹方名为九转聚魂丹,但其中灵药及所需几何皆与融灵丹一致,甚至其中几个灵药还标注着可替换的灵药名称。   即使与当年在九州是招凝看到的丹方,替换了更多的灵药,但招凝确定,这就是融灵丹,且是……   “是玉景珏所写的丹方?!”   她一时僵住,直至秦恪渊点头认可,“此丹方确实是当年镜玉医师留于风影圣城的。”   他对招凝肯定地说道,“齐镜玉便是玉景珏。”   招凝说不出意外,亦或者是恍惚,在此地的师叔还没有经历后来的事情,在他认知中玉景珏还活在九州,此般联系便是不知敌友,所以他没有向涵涤医师透露过多,以防牵连九州。   但招凝却清楚的知道,玉景珏死了,死在她面前,彼时玉景珏的遗言飘荡在耳边。   ——“那个万年前的九州,和这里记载的万年前九州是不一样的。那里没有大破灭,没有九州封魔大阵,道统纯正,万法争辉,洞天林立,百家争鸣。”   ——“有朝一日,恳请……代我……回家看看……”   原来……原来这个时空节点是玉景珏的故乡。 第330章   “在想什么?”秦恪渊问道。   招凝骤然回神, 她含混说着,“时空节点里的原生灵也能去往九州吗?”甚至在九州不断轮回。   以玉景珏的说法,他在九州经历了很多世, 且保留着记忆, 只是在上万年的时间长河流逝中渐渐忘却了最初的身世,只知自己来自时墟中的某个地方。   “按理来说, 他们是无法挣脱既定的时空的……”秦恪渊也是疑虑。   就像他们一样, 九州的时空长河约束着他们,即使因为时墟之异, 他们在长河的上下游同时进入这个时空节点,当离开此地后, 还是会回归既定的时空。招凝很清楚。   “招凝,小招凝啊……”涵涤医师忽而在外面喊着。   招凝直起身子,有那么一瞬犹豫, 但思及玉景珏的遗言, 她还是站起来,“师叔, 我去看看。”   “嗯。”秦恪渊应了一声,嘱咐道, “若是不忍, 告知也可, 涵涤医师可信任, 而且他自那以后对凡事都谨慎至极, 不该他知道的事情知道了他也会自行抹去自己的记忆。”   “好。”招凝点头,转而向门外去, 涵涤医师等了片刻,面上还是笑容满面, “招凝啊,可吃饱了,老夫想着,睹物思忆、触景生情应是更快唤醒记忆的,不若你随我去老洞府看看。”   以涵涤医师所言,他是认定招凝必是知晓齐镜玉过去的,毕竟在他的认知里,要么招凝就是齐镜玉,要么二者作为道侣、神交之后认知共享。   招凝当然不符合,但她还是应了涵涤医师的邀请,因为……玉景珏的执念寄托在她身上。   这才是涵涤医师感知到齐镜玉的根本原因。   涵涤医师在前带路,笑容灿烂,同招凝说个不停,一会儿说“这片竹林阿玉小时候最喜欢在里面修心”,一会儿又说“看见这片光秃秃的林地没,是阿玉学会第一个神通时,一招削平的”,又指着几处暗藏阵法的地方“那些地方都是阿玉亲自设下的藏药阵法,就等着几百年后灵药成熟了”……   招凝认真听着他诉说,能从他表述中,听出他对孩子的浓浓思念。   直至走到山巅洞府,灵药园圃环绕,不少已经有妖灵之体,有的倚着篱笆打瞌睡,有的坐在篱笆高处发呆,更多的三五成群在篱笆下嬉戏玩耍,瞧见涵涤医师来,各个激灵兴奋地嚎着“饿了饿了”,将他们围在了中间,涵涤医师头疼地将小家伙们都推开,又说“这些小东西也是阿玉培养的,他就喜欢闹腾……”   像是玉景珏的性子。招凝只颔首,目光瞥向洞口,藤蔓作帘,她耳边好似又响起了玉景珏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往洞口去。   涵涤医师眼中一亮,期待伴随着紧张,小心翼翼地说,“记得吗?这里就是你……阿玉成长的地方,就住在这个洞府,总角不到就闹着自己单独住。”   招凝步子已停在洞口前,略有几分迟疑,又缓缓抬手拨开了帘幔,这一刻,招凝看见越过她投射进洞府中的光线中聚起了一个影子。   当真的回家了,寄托在招凝身上的执念落地了。   招凝站在原地,默然地看着那影子走进洞府中,影子拂过笔墨纸砚尚未归置的案桌,案桌后仿若出现了少年齐镜玉伏案书写的模样;拂过堆满药书的书架,书架前出现拧着眉翻阅药书的青年齐镜玉;又拂过石床,床上出现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幼时齐镜玉……   每一处都是记忆,这些光影填满了洞府内部,仿若回归了当时的生机。   “阿玉。”涵涤医师在后方呆呆地喊着,他没有感知洞府内部的情况,只感知到招凝身上属于他孩子的气息彻底消散了,而此刻洞府之中仿若有人生活着。   招凝转头,依旧抬手撑着藤帘,侧身避让。   涵涤医师下意识循着招凝动作指引,一步步走到洞府前,站在招凝原本的位置,这一刻,他看清了洞府中的光影。   最中间凝望“道”字画卷的影子缓缓转过身,涵涤医师僵住了。   一影一人四目对视,影子灿然一笑,朝涵涤医师缓慢而郑重的礼身,像是在同涵涤医师说“父亲,孩儿回家了。”   “阿玉!!!”   涵涤医师再也忍不住,他大喊着,眼中饱含泪花,步子急且大地扑向影子,却扑了空。   “阿玉……阿玉啊……”涵涤医师跪在地上,影子虚幻的手虚拍着他的肩头,周遭的记忆光影消散,影子蹲身在涵涤医师前,神色复杂着,传递着最后的意念。   招凝垂眸,无声放下藤帘,转而往崖边去,她半抱着手臂,遥望着远山,山幽水长,钟灵毓秀,处处皆是仙灵,是玉景珏心中的“九州”。   她右手向前缓慢展开,寒风拂过她空落的掌心,招凝恍然想起自己此刻不过一介凡躯,聚不了往生莲,无法祭……   这时,她手背被另一只大手托起,点点灵光借此聚集在她掌心,汇聚成往生莲,目光顺着手臂抬眸注视着刚刚现身的师叔,目光碰触,收到一抹安抚,招凝心安而笑。   同师叔一起绽放往生莲,灵光缭绕着,往生莲彻底盛开,又在风中飘出一片片莲瓣,是祭奠魂归故里的故人。   “阿玉——!!!”洞府中传来涵涤医师痛彻心扉的呼喊。   风裹着涵涤医师的嚎啕,也带走了一片又一片往生莲瓣。   最后一片往生莲瓣光影消散,涵涤医师的嚎啕也低了,招凝缓缓注视向师叔。   秦恪渊看到她眼底的哀恸与恳求,他一时间竟不知招凝是受此事触动还是牵起其他未语之事,心中微叹,抬臂展手,将招凝揽入怀里。   *   药园台阶上,招凝坐在最高一层,在她脚边坐着几个小妖灵。   小人参坐在另一边唉声叹气着,它“唉”一声,旁边几个小妖灵也跟着“哎”一声。   招凝神色有几分放空,一手撑着下颌,一手拿着灵果啃着,咬了一口,也跟着“哎”了一声,于是,所有的小妖灵都转头看向她,幽怨的小目光让招凝也有些无所适从,讪讪说道,“好像还没熟,酸了些……”   话还没说完,小蓼草便瘪下嘴,“是我采的,我什么都不会,呜呜呜,涵涤爷爷也不来教训我了……”说着便哇哇大哭起来。   旁边的小妖灵急忙安抚它,但也“深受触动”跟着大哭起来,“爷爷都不来追我们玩了……”   自那日涵涤医师在洞府遇见玉景珏执念之后,他便一直缩在洞府中不出来,秦恪渊曾单独去看过一次,只回来同招凝道,“涵涤医师无碍,只是需要闭关收敛心绪,短时间不会走出来了”,这么也过了大半个月了。   小妖灵们呜呜一团,小人参格外有“首领”气质,起身就将它们赶走了。   它又坐会招凝身边,小大人似的向招凝道歉,“仙子姐姐,没有涵涤医师,我们也不知道从哪去搞凡人的食物,附近没有凡人聚集的城镇或村子。”   “没事的。”招凝拍拍它小脑袋,“仙子姐姐有辟谷丹,不用听师叔安排,你去安抚小蓼草它们吧。”   小人参犹疑地看了招凝一眼,对这人类很是操心,但又转头看她身后一眼,便跳下台阶跑了。   招凝转头看,见秦恪渊拉开房门走出来,她眉眼弯着,唤了声“师叔”。   秦恪渊在她身前蹲下,往小妖灵方向看了一眼,招凝说着“小家伙们能感通涵涤医师心绪,也伤心着呢。”   “嗯。”他应了一声,低眸看篮中的灵果,灵果都是半青不熟,他闻道,“可要换些东西吃?”   招凝疑惑,难道师叔从哪里拿来凡人食物了,这方圆三千里就没有凡人聚集之地,或者说这整个中洲便不是凡人地界。   秦恪渊忽然说道,“涵涤医师前阵子做桂梨万福糕还剩下些麦粉,师叔给你做碗面。”说着不等招凝反应,他站起身往最边缘厨房去,这厨房大抵还是当年照顾幼年齐镜玉吃食所建,直到前一阵招凝来此才被涵涤医师拾掇出来。   招凝连忙起身,提裙追去,问着,“师叔会做?”   她可还记得秦恪渊孩提之时就被清霄宗捡了回去,大宗弟子吃食自有灵食堂照料,大了些便专心修行,不食五谷,以辟谷丹熬到练气高阶彻底辟谷,哪怕是入世斩凡也用不着考虑吃食。   果真,秦恪渊顿了片刻,说了句“应该不是很难吧。”   “……”招凝呆了须臾,转而眉梢都挂上笑,步子跟得更紧了。   襻膊挽起大袖,桌面铺洒麦粉,发酵好的面团落在桌上,厨房空间小,两人并行站立便伸展不开,于是招凝就站在秦恪渊身后,左右探头探脑地看着,瞧着师叔略有生疏但并不错乱的动作,慢条斯理且认真的和面、揉面,招凝全程有一种恍惚并心热的感觉。   直至面团成型,他顿下,偏头看身后的招凝,招凝好似觉得被抓包了,便转移视线,指着他衣袍以及下颌上沾到的面粉笑。   紧接着,招凝脸颊上便被“报复式”的抹上了两抹白。   “师叔!”招凝假意控诉。   “到小妖灵们那薅几片叶子作配。”秦恪渊说着,但招凝一息都不想离开,可是抵不过师叔,在他“快去”的催促中,三步两回头地出去了。   等到招凝终于从一众百年灵药、千年灵草那寻到几片“吃了不会灵气过量肉|体爆炸”的叶子后,已经是一盏茶后的时间了,厨房里,面已成型,灶已生火,水已沸腾。   秦恪渊正将面条下锅,阖上锅盖,招凝踮着脚看着,抬眼“质疑”他,“师叔,你是不是用上法力了,怎的这般迅速!”   他接过几片灵草叶子,略一展手,一团水球包裹起灵草叶子,清洗去不存在的尘灰。   “这般?”他调笑着。   “师叔!”招凝再一次控诉。   笑闹片刻,水滚,面熟,灵草叶子下锅,再过一会儿,面、叶捞起,满满一碗,品相尚佳。   两人就面对面坐在小矮凳上,窝在厨房狭小空间里,招凝捧着碗,一时间不舍得去吃。   “尝尝看。”秦恪渊笑着。   招凝看着师叔,看他大袖挽着,手上、手臂、衣领、下颌甚至几缕发丝都沾着面粉,看着他全眸都是自己,看着他眉眼皆是笑,这一刻,抛去修行、抛去境界、抛去前路、抛去大道,好似作一凡人足以。   心间泛起酸楚,招凝连忙低眸,快速去吃热乎的面,具体是什么味道,招凝吃不出来,每一口吃下都是心口滚热滚热的感觉。   “怎么样?”倒是秦恪渊似有些好奇。   招凝抬头,微嚼着,就说“好吃”。   但秦恪渊看着她又看着面,带着几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的迟疑。   招凝找不到答案,于是,递上碗,挑起面,“师叔自己尝尝。”   这反而让秦恪渊顿了须臾,招凝忽而意识到这样的做法过于……   但师叔已经低头吃了那挑起的面。   那心热感仿佛蔓延到全身,好在升腾的热气模糊地遮挡着。   直至秦恪渊“嘶”了一声,“是不对。”   招凝茫然,便听他说,“忘记盐了,寡淡了些。”   这空了几百年的药园厨房、这方圆几千里都不见凡人吃食的地方,哪里会有盐。   招凝看着基本见底的碗,再抬头,对上师叔满含笑意的眸子。   狭小之地,独藏二人,不约而同地,都笑开了。 第331章   又过月余, 招凝和秦恪渊终于看见了涵涤医师的身影,他走出了洞府,拿着齐镜玉的遗物建起一座衣冠冢。   涵涤医师便斜坐在坟前, 聚起一朵朵往生莲, 他的情绪已收敛,动作亦平静。   见到招凝时, 还略带歉意的感谢着, “谢谢你将阿玉带回来,之前是我误会了。”   招凝摇摇头, 只问他“日后有何打算。”   涵涤医师却说,“我想要去风影圣城看一看。”   招凝理解但并不支持, 显然秦恪渊也是这般想法,“风影圣城行踪不定,圣城之中亡命赌徒甚多, 涵涤医师独自前去颇有凶险。”   涵涤医师洒尽手中酒水, 放下杯盏,走到二人身前, 他道,“我不信我阿玉会这般死在秘法之上, 不然他也不会托招凝小仙子代她最后回来看一眼。”   说到此, 他的目光落在招凝身上, 是在问招凝如何得齐镜玉托付。   招凝能感觉到师叔也在注视着自己, 毕竟当年他离开九州时玉景珏应当活的好好的, 招凝心中千万思绪,面上却平静, 垂眸解释着。   “不久前,我遭歹人追杀, 险些丧命,恰遇镜玉医师游魂路过,阻了歹人杀心,我才得以逃生……”   涵涤医师微微阖上眼眸,掩去悲伤,他呢喃着问,“是在哪里?”   招凝道,“当时慌乱无措,东藏西躲,我……我已记不清在何处了……”   涵涤医师睁开眼,目光再次盯住了招凝,此刻的神色便带了几分审视。   秦恪渊掩住招凝.   “涵涤医师,此番说来,镜玉医师恐是仍受到轮回·身外化身的影响,残魂无法入轮回,再游走到昆虚府怕是耗尽了魂力无法再前行,恰遇招凝,一来医者仁心解救困境,二来托付招凝完成执念。”   涵涤医师重重叹声,撇开脸,眼睛闭了睁开、睁开又闭上,许久之后才像是认命般。   “我没有在怀疑小仙子,阿玉既然能托小仙子完成执念,必是对小仙子信任至极的。我只是恨,恨为何我寻了他百年,却连他游魂气息都无法感应到,这中洲大陆就这般庞大吗?”   不是这般庞大,是根本不在一个时空中。招凝神色掩在秦恪渊背后,她指尖触及他背后的手掌,便被包裹住,是安抚。   秦恪渊平静地问,“涵涤医师还要去风影圣城吗?”   涵涤医师抬头,眼神还是坚定的,“去。为何不去,不是说了要寻遗骨。”   “不用担心老夫,老夫好歹是医修,没那么容易死。”他临行前,从袖袋中拎出一只巴掌大的锦囊,交给秦恪渊,“这是广源洞天青枫上人的丹药,你此前不是说想要去广源洞天拜访,我此番只想即可启程,丹药便由你帮我送去吧。”   秦恪渊接过锦囊,微微蜕开锦囊封口,见里面是一瓶太上忘尘丹。   此丹九州不曾见过,但观其名,像是斩破虚妄之类的心境丹药。   “这太上忘尘丹,是广源洞天给的丹方,说是此丹可以斩尘念、破虚妄、消因果、堪生死,老夫头一次炼制,至于有没有那功效,老夫亦是不知。到时便直接交于青枫上人便是,他也清楚来龙去脉,不会为丹药多做纠缠。”涵涤医师解释了一句。   秦恪渊翻手收好丹药,另一手聚起一枚玉简,“这玉简锁有一道剑气,化神之下触之即死,医师救秦某一命,秦某只能以此了表谢意。”   涵涤医师翻看两眼,颇感兴趣,又听秦恪渊道,“玉简碎,剑气出,秦某亦能感知。”   “好,好东西。”涵涤医师笑应,转而退了半步,作揖道,“山水有相逢,老夫会小心的,后会有期。”   招凝和秦恪渊回礼,不再多言,目送他远去。   待到涵涤医师的驾云流光彻底消失在天际,招凝问道,“师叔,这成洲大陆风影圣城究竟是什么地方?”   秦恪渊道,“风中古城,缥缈无形,城中遍是赌坊,一赌可知天下事,一赌可平步青云,但不赌其他,只赌命元。”   招凝惊讶,她抬眸看师叔,是在问“命元如何赌”。   秦恪渊唇角微勾,眼神毫无波澜,“一次五百命元,以秘法抽取,凝聚成一颗命元源石。”   他们往药园走,刚到药园外,篱笆内便爬满了小妖灵,瞧见他们回来,七嘴八舌地问着,“医师是不是又云游去了”,“我们是不是又要饿肚子了”,“就说医师不想管我们了”,“呜呜呜”,“……”   招凝刚进去就被小妖灵们围了起来,她无奈,蹲下身,在小妖灵们一双双水汪汪大眼睛地暗示中,将一盒聚灵丹交给它们,小妖灵们神色瞬间开心,举着盒子,一拥而跑。   “你呢,饿了吗?”秦恪渊问她,招凝起身,摇摇头,“还好。”   绝大多数时候还是吃辟谷丹,偶尔秦恪渊会从涵涤医师的药书里翻出凡人可食的药膳,两人便在厨房里折腾。   “来。”但今日秦恪渊似乎目的并不在此,他带着招凝进了室内,两人在静室蒲团上相对而坐,招凝已有所感,心中万千思绪试图编织出“合理”的解释。   却不想,秦恪渊开口却是问,“玉景珏要杀你?”他神色冷肃,不是随口试探,似已从她糊弄涵涤医师的言语和神色中找到了破绽。   招凝一惊,当年之事,玉华宗围剿,毕玲燕设局,玉景珏合谋,但关键之时,还是玉景珏自戕解决。   时至今日,招凝对过往的人与事已经无甚情绪了,此间多番谎言掩盖一切,不过是唯恐师叔察觉他们二人并非从同一时空而来。   但师叔的觉察之细,远超招凝所料,以致此刻她目中闪过一丝慌乱。   可这一刻,招凝又想,不如将一切告知师叔,也许师叔回到既定时空后,可以改变未来,可以最终躲过金乌的致死一击……   然而招凝却茫然了,若是当真可以改变,她就不该出现在这个时空节点中,不会与时间长河上游的师叔相遇,不相遇,意味着师叔仍旧不知真相,师叔还是会死……   这是一个无解的时间循环。   “招凝?”秦恪渊轻声唤她,他微微倾身,感受到招凝忽而迷茫而悲哀的情绪,“发生了什么,告诉师叔,待回去之后,师叔替你讨回公道。”   这话让招凝神经一紧,她维持表面的平静,她说,“无须师叔出手,不过还是当年昊阳墓围攻的几个宗门中人,他们贪婪无状、自以为是,招凝足以应付。玉景珏……玉景珏不过为了回家罢了,而且当年融灵丹之事他曾许我一承诺,怎会当真杀我,确是他出手一救,且因此而死。”   秦恪渊目光注视着她,眼眸深而黑,像最深的那一片夜空,他颇久没有说话,招凝愈发觉得似要被师叔看透了。   招凝直身,伸手按住他放在右膝的手,“师叔信我。招凝并非初入修真界,仇杀也好、恩报也罢,概是招凝此生经历,是修行之路的一部分。”   许久,秦恪渊勾出一丝笑意,冷肃和凛冽皆散去,只应一声,“好,师叔不干预。”   招凝坐回蒲团,她心底万千思绪,又硬生生压了下去,无论如何,在她的既定时空九州危机暂解、时墟之期推迟,在师叔的既定时空直至他回到九州那段时间都无乱局,无外患亦无内忧,便让她留在师叔身边走过最后的二千七百年,其余之事待二千七百年之后再去深究。   数日之后,招凝和秦恪渊离开药园,是趁着小妖灵们呼呼大睡的时候。   他们行走在山间,招凝偶尔回头看两眼,没有小妖灵跟着,她笑着说,“会不会待它们醒来找不见我们,又嚎啕着我们也弃它们而去了。”   “嗯。”秦恪渊状似认真回答,“必是会这样,说不定还会气恼地将药园翻个底朝天。”   招凝想着那混乱,笑得灿然,“那它们绝对翻不到半颗聚灵丹,这丹药吃的太多了,各个都是白胖萝卜的模样,该是要改变改变形象了,不然被外人见着当真以为是萝卜精了。”   “说的有理。”   两人轻快笑着,很快便离开了千韧山脉区域。   广源洞天在九州昆虚南部、焚天宗附近山脉,他们从归元城传送阵径直到了广源洞天山下的仙缘城,城名便是“广源”,从传送阵出来,便见传送塔中镇守的是两名身穿广源道徽的元婴修士,城中更是广源洞天的弟子偏多。   广源城应该是宗门特地开辟出来供弟子与外界之人沟通交流的地方,一路走去,便看到好几处楼阁中有论道、比试之事,有的比试热烈几分,甚至直接打到了街道上。   城中众修真者习以为常,自行让开一片区域,便围观着比试,时不时还发出一声喝彩。   正巧这场热闹落在二人前方,便停下来小观,比试两人,都是金丹境界,一人身着月白广源道袍,一人一身火纹袍、形容粗犷、发色暗红、不像是中洲大陆之人。   广源弟子御使笔状法宝,法宝之上缭绕着乌羽灵光,在他法决之下,笔尖聚灵在身前瞬而绘成一字道纹,道纹成,火纹袍修士的攻击便不可再近三分。   火纹袍修士目色一肃,“好哇!凤鸣乌霜笔,笔笔皆是法!那便让孟某再试一次!”   说着,他身形一冲,浑身神光爆开,如升腾的熊熊大火……   这神光之力,已经逼近九州元婴了。招凝注目着,此地修士实力远超九州同阶。   他速尔逼近广源弟子,身形便已经分化成七,每一形都有一古怪拳势,同时向广源弟子挥去。   劲风席卷着周遭,衣袂、长发飘飞,广源弟子站在原地丝毫微动,嘴中甚至撩起一丝笑意,下一刻,只听一声凤鸣,凤鸣乌霜笔划过一圈,疾速在他周身四方绘出四字道纹。   砰——砰——砰……   数声法力碰撞之后,余威向街道四方冲击,围观的诸路人有的早早便躲进了店铺中,有的境界相仿根本不惧,那余威直至触及店铺外侧,便见众店铺外闪过一道光华屏障,卸去冲击之力,果真是见怪不怪,这些店铺早有准备,不惧受此类比试破坏。   一招对决之后,火纹袍修士残影汇聚,身形向后划去,脚底摩擦着地面,退了至少十丈才停下。   广源弟子还立于原地,抬手一握凤鸣乌霜笔,反手持笔背后,立手向火纹袍修士行道礼,“承让了。”   “哈哈哈。”火纹袍修士大笑,“不愧是广源洞天真传,天骐真人着实让某家刮目相看,此番对决,某家自感惭愧。”   天骐真人平静解释,“我主修道纹,最防近身,道友又是拳法修士,近战之术,自是被戴某克制。”   火纹袍修士恍然,“原是如此,想来某家该更钻研破防之法,收益颇多,多谢天骐真人,日后学成,再请赐教。”   天骐真人颔首,火纹袍修士大笑离去,街道上众路人有的也离开,有的聚集到戴天骐身边讨教适才观摩不懂之处,戴天骐眸中些许不耐,但并未拂路人热情,一一解答。   招凝见秦恪渊并未动作,似在等待,便问道,“师叔,亦有事找天骐真人?”   “他是青枫上人弟子。”   “倒是巧了。”   许是他们二人的目光没有遮掩,而戴天骐也不耐更多,便以他们为借口拦下身边更多讨教的路人,“诸位,戴某还有事在身,道友再等,若有不懂之处可观法楼自行论道。”   这般一说,路人惋惜,而戴天骐便已转至二人身前,他朝秦恪渊立手行礼,“见过这位上人,不知如何称呼?”   “鄙姓秦。”秦恪渊道,“有一物给青枫上人,不知可否请真人代为转交。”   戴天骐一怔,谨慎又问,“不知何物?”   此地耳目混杂,秦恪渊只说,“是受涵涤药师所托。”   戴天骐脸色一变,又强行按下,状似平静,“原是此事,烦请秦上人随我入洞天,师尊交代,此事他要亲自处理。”   “可。”秦恪渊道,“真人带路。”   戴天骐未第一时间行动,目光在招凝身上划过,招凝神色平静,淡然一礼,秦恪渊道,“她随本座一起。”   不言身份,亦不言姓名,只含糊一说,招凝心中略有思索,师叔似是不愿让她与广源洞天有牵扯。   戴天骐能感知招凝此刻无修为、为凡人,便小有轻视,只应了一声,引着两人往城中央去。   城中央有另一方传送阵,藏在深院之中,院内院外驻守的都是广源弟子,只观他们周身气质与目光,便能感觉凶悍与强硬,修为最低便是金丹。   直至抵达内部传送阵,传送阵四周反倒无人,但招凝能感知到隐在半空的压迫,是元神,她垂下目光,而这时,秦恪渊左手垂下,抓着招凝手腕。   戴天骐在前方,朝无人半空恭敬礼身禀告,“弟子是广和峰戴天骐,这二人是为峰主送丹药的。”   明显的,在“送丹药”三字出口之时,那元神的注视便落在了他们身上。   “太上忘尘丹?”那声音悠远沉厚,飘荡在周遭,裹挟着似有若无的威压。   秦恪渊扛着威压,脊背挺拔,淡淡应了声“是”。   却听那声音嗤笑一声,威压渐而收敛,“老家伙异想天开。”   莫名的一句评价,秦恪渊和招凝面上并未露出异状,戴天骐大抵因师祖受嘲有些不忿,按捺住怒色,垂首道,“弟子可带他们二人入洞天福地了吗?”   只见院中卷起一阵风,风所过之处,传送阵的光华层层点亮,“走吧,可别乱走动。”   后一语是警告秦恪渊与招凝的,二人随着戴天骐进入传送阵,阵法光华绽放,视线一晃,空间拉扯,招凝感觉不适,转而被师叔揽进怀里,消了周遭空间转换的撕扯力量。   视线稳下,光线耀目,一呼一吸间竟更是舒爽,招凝转头,一眼看去,便被这层层浮空香阁仙殿所震撼,群山如玉,灵脉汇聚,万树有灵,仙鹤遨游,空灵之声,此地并非原本地界,而是以托地避天之法在方圆千里之地开辟出仙灵之地,天地灵气凝缩成雾,浮动脚下,一瞬间仿若九重天远古大殿群落再现。   难怪传送阵的空间之力异于归元城的传送阵,原来所入空间是另有法则。   戴天骐抬手一招,两只仙鹤落在身前,伏地等待。   “洞天之内,尊者闭关,不可御空,不可随意而行,两位请乘仙鹤。”   戴天骐嘱咐一句,率先登上仙鹤,秦恪渊带招凝登上另一只,盘坐在仙鹤背上,两只仙鹤稳身飞天,愈到高空,招凝愈加感觉呼吸微滞,稀薄的空气告诉招凝此处开辟的洞天福地怕是在高空上万里,也亏得凡躯如此敏锐感知。   “可有不适?”秦恪渊在后低声问着,招凝微微摇头,只说“尚可”。   一会后,仙鹤落在广和峰上,峰顶大殿通体青玉,整体雕刻,殿檐形若古兽,惟妙惟肖似要嘶吼挣脱,殿前广场有上下两平台,下方平台中央坐一巨兽,面向大殿,意为臣服,平台两侧,是八根祥云柱,祥云之中似藏龙卧虎,他们此刻便站在巨兽石像后方。   招凝抬眸往更远处的高峰看了一眼,高峰高耸入云,直入穹顶,于穹顶时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浮于其上的恢弘大殿。   “那是洞天主峰,不可冒犯。”戴天骐提醒了一句。   招凝收回目光,不知为何,她总感觉似曾相识,并非那大殿,而是高峰整体。   拾级而上,登入广和峰大殿,殿外金丹驻守,殿中却无一人,殿内中央有一方池水,水中有泉眼,水为浓缩液化的灵气,是广和峰灵脉灵气外溢之核心位置,池水中养数棵万年琼华金莲,莲叶庞大如舟,金莲却是巴掌大小,但其清香闻之一丝,心境之扰尽去。   池上架一中通桥径直入正前九级高台,高台一方宝座,无人,但威压残存。   戴天骐躬身禀报,“禀师祖,涵涤医师托人送太上忘尘丹来。”   话音刚落,一虚影出现在宝座上,渐渐凝实,鹤发童颜,目光入电,周身神光扭曲空间,又是元神。   而另一人也跟着出现在旁侧,站立,气息收敛,青年模样,俊朗非凡,元婴境界,想来应该就是青枫上人。   青枫上人目光落在秦恪渊身上,似好生打量,眉宇一挑,“道友面熟,可是去过沧澜府首府。”   秦恪渊道,“数十年前,云游沧澜,听闻府主招募幕僚,便去一试,想来与青枫上人有一面之缘。”   青枫上人恍然,“原是如此,当时幕僚之比,颇为精彩,我记得道友应是拔得头筹,不知怎的放弃了。”   秦恪渊平静道,“青枫上人说笑了,当时红谷双杰、并岛鬼才、飞羽仙子更是优秀,秦某甘拜下风。”   青枫上人笑看他,神色中似有不信,但并没有继续深究,回归正题,“不知今日涵涤医师为何不曾来?”   秦恪渊翻手将锦囊取出,灵光闪过,锦囊消失,再现便在青枫上人手上,秦恪渊道,“涵涤医师寻子去了。”   青枫上人取出丹瓶,瓶塞松开,丹香溢散,闻香识丹,瓶塞立刻阖上,转而奉上上手元神,“师尊,确实是太上忘尘丹,中上品质。”   元神把玩丹瓶,目光注视,透过瓶身感知丹药之力。   招凝微思,果真是广和元神需此丹药,可是这丹药的功效,斩凡尘可用,破心魔可用,解化神妄念可用,至元神境界用此丹药怕是收效甚微吧。   青枫上人转而仍与秦恪渊笑说,“涵涤医师上一次来便为寻子,一时半载,怎的有了结果?”   秦恪渊只说,“是为收拢遗骨。”   此言一出,青枫上人笑意敛去,大抵是为涵涤医师便短叹了一声,转而回禀元神,“师尊,想来涵涤医师确是不能来了,您看?”   广和元神抬眸,目光落在秦恪渊身上,“本尊问你,涵涤医师炼制此丹药时,可说斩去因果之效如何?”   招凝心中一怔,边听秦恪渊回答广和元神,“涵涤医师托付之时只说,此为贵宗丹方,至于功效,他并不知。”   广和元神嗤了一声,“这滑头……罢了,既然是你送来丹药,也算本尊承一份情,若有所需,便说于青枫,以表谢意。”   秦恪渊不客气,“金莲圣泉,世人皆称小瑶池之水,可疗愈万伤,此番便请一滴。”   广和元神眉梢一挑,目光从秦恪渊转移到招凝身上,但被秦恪渊侧步挡住视线。   “小丫头伤势不轻啊,这九灵封神术可不是长久之计。”广和元神微微靠向后方,一眼便看出秦恪渊要一滴金莲圣泉是为何。   招凝立于师叔后方,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她知师叔为自己,她亦顺从师叔一切安排,只是越是护持,心底越是哀恸与不甘。   广和元神没说应与不应,显然是觉得这情不足以请动一滴,便听秦恪渊又道,“听闻十年前,风影圣城附近,血魔大修与赤夜鬼君为争一物双双重伤,最后那物反落入赌神池中。”   这没由头的一句话似有所指,广和元神眯眼看秦恪渊,他依旧维持刚才的语速和语调,“后来城中便有人说,那物瑰丽至极,形若冰晶之花,时有七彩华光闪过,更有空灵之意缭绕,业火触之必熄,是谓……”   秦恪渊话还没有说完,广和元神瞬而站起,神色郑重,盯着秦恪渊,“若尔有一句诓骗之语,本尊抬手便可捏死你二人。”   “尊者即是这般说,秦某又胆敢诓骗。”秦恪渊淡淡回道。   下一刻,池中一朵金莲上跃起一滴晶莹液珠,广和元神一挥袖,一滴金莲圣泉落入秦恪渊手中,转而被早已准备好的玉瓶纳入。   广和元神未在多言,直接消失在原地,众人恭送,青枫上人目光落在秦恪渊身上,眉头微拧着,“空冥仙草已经灭绝数千年,怎会突然出现在风影圣城?”   果然。招凝垂眸,思绪转动,师叔所描述的便是空冥仙草,广和元神这般迫切之状,是要斩断什么因果?   她抬眸,只能看见师叔挺直的脊背,师叔知道些什么?   “青枫上人也听见了,秦某也不过是‘听闻’,至于具体细节,并不清楚。”他微微颔首,“丹药已送到,就此告辞。”   青枫上人盯着秦恪渊,想更深问,但此事牵扯太多,便勾起一丝表面笑意,“请,天骐代为师相送。”   仙鹤带他们再次回到山门,戴天骐一直将他们送出广源城深院传送阵,这才离开。   “可在城中小逛?”秦恪渊问招凝。   招凝心中一直思索着广和大殿中之事,便摇摇头。   “那我们回千韧山脉了。”   从广源城到归元城,再从归元城到千韧山脉,传送阵不过传送瞬间,此番外出,一来一回不到半日,此时正值黄昏,他们离开千韧山脉多人区域,往暂住山峰去。   人烟渐少,招凝这才问秦恪渊,“师叔,你可知广和元神为何迫切需求斩因果的丹药?”   秦恪渊摇摇头,“我并不知晓,此番在广和大殿也是略作试探,却是不想这位元神丝毫不遮掩意图。”   “试探?”招凝抓住其中关键。   “我行走此处时空节点近三百年时间,一直在寻找离开此地的方法,虽未找到方法,却无意间发现,此时空节点中有很多人在或明或暗的寻找着与因果有关之物,而且这些人背后几乎是元神之上的势力,就我所确定的,便有三人,广和元神便是其一。”   “这么说,他们都是想要‘斩因果’?”联系广和元神所需,招凝猜疑,“莫不是为了渡劫?师叔可还记得,镇守传送阵那位前辈说‘异想天开’,便是这位前辈也可能知道缘由,只是并不认可。”   秦恪渊也是深疑,确实有这般可能,若是令人趋之若鹜之事或者涉及整个时空节点,这些知晓并旁观的,理应不会这般淡定。   “罢了。”秦恪渊收敛心绪,“此番重要的是疗愈你的伤势,其余之事另放一边。”   招凝却在想自己所得的空冥仙丹,那是师叔为她化神所炼制,她已元神,负了师叔所期,招凝自入此地便不愿再去想与师叔在时墟相处的点滴,每一事好像都在预示着最终的死亡,可是此刻却没来由的联系起这颗几乎是赶时间突然炼制出来的丹药……   思绪是断的,好像缺了什么,总是联系不起来。   再一想,便想去问关于此地元神之上欲‘斩因果’的更多细节,可是甫一抬头,话还没出口,却发现被秦恪渊带到了一处山洞中。   洞中清凉,荧光浮影,走至深处,便见开阔地带,上方垂挂千奇百怪的钟乳之石,有水光摇曳在顶上,下方一方池水,淡乳色泽,不见底。   招凝蓦然耳尖微红,意识到什么,面上故作淡定。   秦恪渊指顶上钟乳,“百灵琼浆便是从此凝聚,百年可得一滴,浓缩百灵精华,服用可瞬间解金丹之下各种法伤、魂伤,若是一日不取,琼浆便会落入池水中,便稀释成百灵之水,服用收效甚微,反倒是浸浴更是有效。”   招凝瞧着顶上钟乳石虽泛水光,但并未凝聚琼浆。   秦恪渊笑道,“那日归元城捡到你,正好是百灵琼浆百年一得的时候,奈何走不开身,只能任由琼浆滴落。”   他说“走不开身”,但招凝自个清楚,当时她再遇师叔,丝毫不想师叔片刻远离,便一直将他拽在身边。   “招凝任性。”招凝低头,掩饰眸中的赧然。   手掌覆在她发顶,“无妨,百灵之水亦可,更何况还有广源洞天的一滴金莲圣水。”   他走到池边,蹲下,将那滴金莲圣水滴入池中,池水一瞬沸腾,水面上方三尺水雾涌动,泛着细微的金光,更有沁香缭绕,百灵万华氤氲笼罩。   招凝走近,蹲在旁侧,探出一指,入池水,先是冰凉之意,紧接着便有丝丝缕缕的气机钻入骨中,融入血肉,这一刹,她体内压制的魔气、煞气、杀气、恶念等等负面力量仿佛找到了泄口,尽数往这一指去,但当与那冰凉气机相触……   “嘶——”   一瞬间彻骨绞肉般的痛意激得招凝骤然撤手。   她指尖泛红,些许黑气缭绕指尖,秦恪渊抬手一点,银光掠过,黑气被驱散。   他目中些许认可,“不愧为小瑶池圣水之名,借此池洗去你肉|身负面之力应是可以。”   他转眸看招凝,迟疑道,“只是……怕是要受一番苦头。”   招凝抬眸看他,笑道,“不过是皮肉之苦,招凝撑得住。”   秦恪渊应声,“此番浸浴,池水药效可维持百日,愈往后愈是痛苦,你体内负面之力会尽数溢散,会扰你心境,诱使心魔,莫要强破九灵封神术,否则这些负面之力会钻入紫府识海,污染神魂,功亏一篑……”   他顿了顿,目光注视着招凝,“要师叔护持你吗?”   若说护持,无外乎留在此地,以法力守护本源,待负面之力外溢之时便瞬而清剿,就像刚才驱散黑气那样,若是不护持,负面之力恐会反扑,心魔滋生不说,污染神魂,确实功亏一篑。   可是若是护持,池水共|浴,湿|身以对,招凝无措,被长发遮掩的耳尖已经通红滚烫。   大抵招凝迟迟未答,秦恪渊便道,“师叔在外守着,若是危急,便不得顾忌更多,救你为上。”   他不再多言,径直起身,刚走出一步,便骤然被拽住衣袖。   脚步即刻顿下,他转眸看招凝,招凝眼神闪躲着,她羞臊且无措极了,可是手却仍旧紧紧攥着。 第332章   雾气弥漫的荧光山洞中, 层层禁制封锁着,水雾朦胧中隐隐有两个身影,相对盘坐于池中, 身距约莫三尺。   衣裳未褪, 水雾晕湿发丝,贴身而下, 衣袂与发尾浮于水面, 如墨如画。   双双闭目,五心朝上, 内观行气,随着秦恪渊法决一动, 银光随指点在招凝眉心,指成掌,虚按眉心三寸, 银光晕开, 紫府颤动,招凝神经绷紧。   便在此刻, 她周身隐去的魔印、血痕、煞环、恶斑等等凝成实质的负面之力尽数显现,水雾晕湿之下, 肌肤清透净白, 便使得这些痕迹鲜明的好似刻在皮肤上, 与此同时, 这些力量伴随的折磨如万虫撕咬渐渐牵扯着神经。   招凝紧紧咬牙, 吞下到嘴边的痛声。   然而,一切尚未开始, 随着秦恪渊另一手法决动作,池面晕染的薄金随天地灵气一起涌向招凝, 金莲所含疗愈净化之力丝丝缕缕钻入招凝体内,先是覆盖所有血痕,杀伐之力受此刺激狂躁而抵抗,两力角逐,招凝只感身上的血痕被重新撕开,从皮至肉再深入骨骼,寸寸撕裂,疼痛在全身蔓延。   她强撑着未表现脆弱,但身形已然倾斜,鲜血蔓延在池面,沾染浮在水上的衣袂,又顺着衣袂交缠,寸寸染红了秦恪渊衣袖。   随着水雾升腾,氤氲缭绕,血色浮动向半空,但血雾笼罩招凝,而贴近招凝前额的手掌在血雾中渐渐呈现数道细密划痕,是融在血雾中的杀伐之力。   金莲圣水之力将刻入招凝体内的杀伐之力以破伤之法,以鲜血为引,将其驱离。   可显然驱离并非轻而易举,这些杀伐之力细细密密藏在招凝血肉骨骼以及五脏六腑,或明显或深藏,她骤然感觉心口绞痛,身形一晃,嘴角渗出鲜血。   秦恪渊骤然睁开眼,便见招凝神色痛苦至极,额间只能抵着他掌心维持着脊背直立之姿。   血雾弥漫着,纱衣浸水贴身薄透,便见招凝心口向四周蔓延出无数道细密血痕,如藤蔓攀爬,如蛛网扩散,向下被乳色水面掩去,向上一直延展并分枝到轮廓清晰的锁|骨。   肉眼可见心口跳动,每一次跳动,血色脉痕更向四周蔓延寸余,好似心脏要破体而出。   他眉头紧锁,抬手再掐一记法决,银光晕在招凝心口,护住她心脉。   这些杀伐之力不仅深入皮肉,更是藏在肉|身致命薄弱之地,稍有疏忽,杀气伺机而动,便是刮心之刑。   其余之地可借由金莲圣水之力强硬驱离杀气,却唯有心脉处必当谨慎,他法决再转,法力随金莲圣水之力进入心脉,又在两力冲撞前强行包裹。   清凉之感浮荡在心口,缓解层层心绞之疼,蔓延的心口血痕渐渐内收,直至法力将心脉中所有暗藏的杀伐之力包裹,浓缩在心脏里好似随时会爆开,心脏的跳动仿佛因此都畏惧的慢了半拍。   却见他指尖一点,一道锋锐银刃在招凝心口划开半指长的伤口,大股大股鲜血溢出,招凝面色陡而苍白,钻心之感,让她骤然仰身,嘴间漏出一声哀鸣。   纤长的脖颈应后仰而紧绷,但与此同时,缠绕在颈项的煞环仿若紧缩,以此为引,其余魔印、恶斑等实质的负面之力在体表绽放。   “招凝!”秦恪渊眉宇凝重,轻呵一声,声音却直入招凝神魂,“定神锁意,莫要强破九灵封神术。”   心脉受刺激,本能激发,下意识要调动本源之力反扑刺激源头。   招凝能听见秦恪渊的声音,她意识深陷在紫府灵台中,周遭与灵台本源之力几乎要相融的负面之力躁动极了,隐隐甚至有兴奋之意,并且逐步向灵台核心靠拢,便在这时,招凝意识强行挣脱迷惘与牵扯,意随念动,便见一道金叶虚影呈现,缠绕灵台核心,收敛本源之力。   起伏不定的胸口渐渐平缓下来,秦恪渊略微平心,不再耽搁,拢手虚抓,心脉中的杀伐之力被强行拽出,并在触及水雾刹那爆开,狂躁的杀伐之力肆虐此处洞穴,一时间,洞中震动,无数利光锐影掠过,顶部钟乳之石更是被斩碎数根,径直砸下,只是在触及招凝三尺范围便被银芒强行裹挟而去。   招凝身心轻松三分,意识到杀伐之力剥离体内,神魂盘坐,掐诀结印,意念而动,肆虐在洞穴的杀伐之力裹挟着血雾渐渐浓缩,直至在招凝背后形成一片血色光晕,须臾之后,融入冥冥,渐而隐去。   四力已成其一,秦恪渊未停顿,借百灵之水愈合之力治愈招凝心口之伤,转而再引金莲圣水之力再袪煞气,煞气源自寰宇秽气,紧锁脖颈,宛若扼制命脉,随着杀伐之力驱离,煞气之环随之松动,鲜红之环如同精致饰品坠在脖间,反衬着颈项肤色清透之极。   招凝感知那扼制呼吸的力量,牵引体内金莲圣水之力一遍遍冲击煞气之源,那源头在前颈窝下、天突穴处,随着两力相撞,外显的煞气之环消失,煞气聚集源头,渐渐浓缩为一颗鲜血若滴的红痣。   红痣勾人,却于招凝而言宛若贯穿喉管、扼制呼吸,她掩面张嘴,像是失水的鱼,急切地渴求顺畅的气息。   赤红之色,刺入目中,秦恪渊神色颇紧,掌心法印缓缓旋转,细密的一串道纹印在红痣上,随着他手掌抓力后撤,那红痣离体,但却像是一只细长血钉缓慢抽出,道纹环旋转向下,直至血钉最后一寸从颈窝拔出。   手掌猛而握,隔空劲力摄入煞气翻涌的“血钉”中,“血钉”瞬间爆开,血色暗沉,形成紫红浓雾,并在溢散一瞬骤然反扑向招凝,恰在此时,招凝抓住时机,神魂掐诀一变,紫红浓雾凝滞,紧接着向之前血雾般,聚拢在招凝背后,形成在一圈光晕,而有杀伐之力凝聚的光晕与此相撞,各分两半。   煞气拨出,招凝脱力,身形难以支撑,侧滑向水面。   “招凝!”   秦恪渊单臂拦下她倾倒的动作,手臂微勾,无力的身子便借力滚入怀里,额头抵在臂弯。   她身体一直在颤抖。   “可还撑得住?”心疼地询问。   招凝脑袋在他臂弯中挤动半寸,手掌按在他腿上,想借力坐起,偏生力殆且忍着噬髓般的疼痛。   紧接着便感觉有手掌按在后脑,法力裹挟着至纯至柔的天地灵气融入经脉、血肉、骨髓……短暂隔绝金莲圣水之力,来自净化而生成的疼痛渐渐缓下。   身体颤抖稍稍平复,招凝力量极慢地恢复,但她却也清楚,每拖延片刻,便意味着金莲圣水之力的流逝。   她咬牙聚起一分力量,水下的手揪着师叔腰腹的衣褶,拉近身距,又撑起半身。   腰身一臂便可拢,秦恪渊将她带进怀里。   招凝虚弱抬头,浸湿的发贴服着脸颊,又沿着下颌轮廓勾勒着颈项线条,在锁骨上窝折起,向后铺盖裸|露的肩。   他指腹拂开招凝脸颊上紧贴的发,招凝眸子印着波澜水光和氤氲光华,唇上因隐忍咬合而破损,微微张嘴,更显几道咬痕。   “师叔……还……还有多久。”   她没有确切的时间感知,但隐约觉察已过了数十日。   秦恪渊垂眸,幽暗的眸色掩盖了所有神思,他道,“已过七七四十九日。”   还有一半时间。这个时间点稍稍平复了她心底的急切。   她微蜷身子,脑袋倚在师叔颈侧向内拢着,意识飘忽,在数十日的痛苦中得一丝喘息机会。   呼吸缓慢但平稳,带着体内的温度洒在他颈上。   秦恪渊低眸,黑眸中倒映着招凝,脆弱之相,破碎之感,他拢紧招凝腰身,闭目掩去眼底晦暗,掌心晕着银光,力量源源不断地修复着招凝体内损伤。   招凝忘却了时间,直至眉心猛然一刺,像是银针锥入脑中,她骤然清醒,体表泛着零星的红斑,本浅淡的色泽渐而加深,直至褪去红色,黑如墨迹。   “啊——”   金莲圣水之力再次融入体内,但许是因为并未一鼓作气,魔气与恶意得了机会,竟融合在一起,开始肆虐全身,强行抽取她体内残存的力量反对抗净化之力。   神魂颤抖,占据紫府的负面力量觊觎冲入核心,包裹在外的金叶虚影也跟着一颤,金光在叶脉上游走,细如丝,似要顷刻断裂。   “千邪万秽,逐水而清;明彻表裹,无物不伏。”   明心驱魔咒音摄入神魂,神魂在焕然间,骤然抓住本源,掐诀定神,跟着咒音默语,金叶虚影渐稳,神魂泛出一点金光,转而金光聚成一字,又渐渐凝成整个咒语,形成光串缭绕在周身。   身外,招凝肉|身在秦恪渊施法之下,金莲圣水之力渐而引向她体表的印记,金光沿着轮廓闭合,渐渐向内收拢,恢复本来清透如雪的肤色。   凝聚在印记中的恶意与魔气被强行驱离,浓稠的黑雾从其上钻出,渐渐将紧贴的二人笼罩。   冥冥中传来各种恶意和蛊惑,天魔的影子时聚时散,悄声的低语,尖利的嬉笑,放肆的恶念,如黑云沉厚压下。   秦恪渊眉宇紧皱,只一抬手虚握,掌心聚灵光,银辉渐渐凝出龙影……   就在这一刻,却听一声“师叔——”,秦恪渊刹那错愕,声音并非从怀中人传出,他蓦然转头,却见黑雾深处有光影,浑身是伤、形容狼狈至极的招凝崩溃地大喊着。   “师叔。”又是一声呢喃,裹着悲恸与绝望,他又回首看另一侧,却见招凝跪在血雾之中,无数天魔影子贯穿着她的心脉。   秦恪渊牢牢锁住怀里虚弱无力的人儿,余光间却见光华,再转头,却见招凝展身凌空,以自身为引,周遭万千血色裹着杀意、魔气、恶念、煞气等等负面之力纳入她身体。   这是招凝心底的魔。   他目色一凝,扶着招凝后脑按在怀里,目中幽深如星空,万千思绪理成一丝线,好似明白了什么。   “师……叔……”   怀中人恰在此时虚弱呢喃,双目紧闭,感知封锁,带着魔强行放大的恐惧、害怕与慌乱。   “师叔在。”他说,紧锁着招凝,唇贴着她耳畔,目光坚定着,“别怕,师叔一直在你身边。”   转而掌心一握,龙影长吟一声,裹挟着终结寂灭之力,撕碎魔影,吞噬浓稠魔气,直至最后黑雾被银色氤氲取代。   招凝体表最后一片印记闭合,金光渗入体内,紫府之中躁动的力量失去牵引,渐渐平静,而在她身后光晕旋转,四种负面力量汇聚,似有恐怖毁灭之力,但又缥缈不定无法掌控。   秦恪渊目中倒映着光晕,金莲圣水的净化只能作用于肉|身,虽然驱离,但神魂之中残存的那些负面力量还在冥冥牵连着,若无法根除神魂之危,一旦道心不稳,光晕中的力量会借机反扑。   随着招凝意识渐而归拢,光晕虚影便跟着隐去,眸子睁开的这一刹,她终于感觉肉|身抛开了层层枷锁,前所未有的松快。   强压下的疲惫与松弛席卷而上,困倦捆绑了所有思绪,但招凝还是强撑着睁开眼。   “好些了吗?”发顶手掌拂过,长发披散着,头上饰品早已落入池中。   她大抵恍惚着,倚着师叔胸膛微转视线,见洞中荧光暗下,池中乳色褪去,于是发现自己其实坐在师叔盘着的腿上,青绿渐染纱衣与流光枺衿袍纠缠在一起,浮于水面,视线再向上,便发现衣裳在几番痛苦挣扎中已然不整,可浸透的纱衣纤薄贴身,好似和不整没什么区别。   耳尖悄然泛红,第一反应是避开不看,假装不知晓,目光挪开,落在师叔胸口,转而另一个念头冒出来,为什么流光枺衿袍不是纱织的……   念头一起,招凝瞬而羞臊至极,耳尖登时滚烫,可正是耳尖敏感之时,却触及师叔手掌,他指腹沿着耳廓摩挲而过。   一声轻笑,“看来是好了。”   耳尖微微颤抖,触感细细密密,令人颤栗,招凝揪着他胸前衣褶,缓缓仰头,见师叔眉眼间的笑意,见他黝黑目中倒映着呆而羞的自己。   她掌心揪紧了几分,力道下拽着,好似在拉着对方靠近。   于是便见师叔顺势俯身,寸寸接近,鼻息纠缠,仿若能感知到对方唇上温度。   招凝心跳如鼓,强撑的那丝意识骤然散开,手上失力,身子软下,唇上错位,擦过师叔下颌,倒进他怀里。   秦恪渊错愕且无奈,感知着招凝平缓的呼吸,是力殆之后的昏睡。   他双臂抱起招凝,从池水中站起,水珠沿着衣袂与肌肤滚滚滴落,他踏出池中,按着招凝手臂的手掌泛出银光,银光蔓延至两人全身,再踏出一步,湿意尽散。   数日之后,峰中临时洞府,光线从斜顶孔洞投射进来,牵动招凝视觉感知,眼睫微微颤动,她从昏睡中醒来,气力回归,浑身轻松。   她半撑着坐起,长发顺铺在石床上,身上衣袍滑落,宽大的白沧外袍遮掩着她身上破损的纱衣,骤然回想起昏睡之前的事,她拢起白沧外袍,掩住裸|露的肩。   目光逡巡着,寻找着师叔的身影,却感应不到属于秦恪渊的气息。   “师叔?”招凝唤了一声,却无人回应。   这一瞬,心神骤然绷紧,当年师叔的不辞而别、最后的无言羽化反复冲击脑海,穿上外袍,不顾一切地冲出,没有法力,连奔走都是踉跄,拖地外袍阻挡着脚步,却依旧裹紧着。   直至奔离禁制,大量光线涌入视线,身前瞬乎出现熟悉的身影,这一扑,便扑进他怀里,紧紧拥着。   “师叔……”   秦恪渊安抚地拂着她的后发,低头贴着她耳畔,“师叔在呢。”   这时后方却传来脚步声,招凝微惊,抬头,目光半掩在秦恪渊肩膀下,便瞧见是一陌生男修,修为与秦恪渊相仿。   那男修开始的惊色变得古怪地假咳一声。   招凝缩回目光,面埋在师叔胸口,遮挡视线。   秦恪渊拢好她披的外袍,转眸看向那男修,男修瞧两人亲昵之态,以及招凝身上宽大拖地的男修外袍,一副恍然的模样。   “秦兄一瞬遁回,小弟还以为怎的了,原是嫂嫂来寻啊。”他嘿嘿一笑,“不过几载不见,秦兄竟然有道侣了,当真令人意想不到。”   这两句之中又是“嫂嫂”又是“道侣”,听在招凝耳里滚烫极了,却只能往师叔怀里更钻几分。   秦恪渊逐客之意明显,“多谢修诚道友告知尊者开坛一事,秦某自不会错过,其余之事待得开坛之前再续。”   “嘿嘿。”毕修诚拱手礼别,“好说好说,小弟就不打扰两位双|修了。”   秦恪渊神色平淡,只微微颔首。   待人走后,招凝仍旧微动,泛红的耳尖暴露着她此刻的情绪,秦恪渊眉眼皆是笑。   “人已经走了。”他扣起招凝腰身,托抱着她进入洞府。   招凝收膝坐在床上,拢着外袍,秦恪渊侧坐在床沿,抬手虚按她眉心,法力游走招凝体内,“侵蚀肉|身的负面之力已经完全清除了,但神魂之中缠绞的魔气之类力量,若想完全净化,恐怕只能借助瑶池圣水了。”   他笑道,“不过不急于一时,一滴金莲圣泉能净化肉|身已远超所料。”   一提起金莲圣泉,招凝就不由想起百灵池中湿|身之景,瞬间羞臊之感滚滚涌起,招凝拉着秦恪渊转移话题。   “师叔刚才那是何人?”   “无涯洞天的修诚上人,单姓毕,百余年前探天井海海底洞府时合作过一次,后来在归元城打过几次交道,泛泛之交。”   秦恪渊似是认真解释,目光映照着招凝身影,见她裹在自己外袍内,微仰着头,领如蝤蛴,明目蛾眉,耳尖若隐若现红晕,他话语并未停,身子却渐而倾近……   “此番来,是邀我前去涿华府高峯道场,一同听尊者开坛传道。”   招凝未意识到他的靠近,又或者习惯师叔的贴近,只疑惑他话里陌生的地名,“涿华府在……唔……”   话未说完,便骤然被吻住,湿热的感知以及无缝的距离让招凝身体紧绷,思绪一片空白,眸子溜圆,对上的师叔眸中的晦暗。   他手掌托着招凝后脑,大拇指指腹拂过泛红的耳尖,招凝身体渐渐放松,空白的思绪填满着同一句话“师叔吻我……”   招凝缓慢阖上眼眸,像是探明思绪里那句话的真实性,双唇微动,生涩的、试探的去含师叔上唇,于是,原本几分温吞的吻因为回应而深狠,唇上或吮或咬,舌尖撬开唇瓣,茹|津啮|舌,舔舐口腔,缠绵缱|绻。   因为贴近,衣袂摩擦,窸窸窣窣,却挑起入骨的暧|昧旖|旎。   招凝下意识攥紧他的衣襟,呼吸仿若急促几分,深入的吻渐渐收敛,湿热的唇在她唇上怜眷着。   缓缓移开,脑后的手掌托着她,缓缓拂着后发,温柔安抚,交颈而拥,闭目平复。 第333章   暮色霭霭, 细雨濛濛,清陌江上,乌篷船内, 随风飘荡进来的雨幕被银光裹束, 渐渐汇聚成此地时空节点大致轮廓。   大陆是类似心脏的模样,在大陆左下角, 有两块方圆数百里的岛屿, 名为西禺岛和赤岭岛。   地图的右半边与九州很是类似,整体轮廓与数百万年前的中州大陆几乎一样。   “这里是万年前的九州又不是我们熟知的九州。”他神色没有变化, 只继续给招凝介绍,“清陌江还是我们熟知的清陌江, 数条支流,一条支流往东南走,与千韧山脉、东海域分割出昆虚府地界……”   昆虚府的地界大概是九州昆虚修真界、大半炎州修真界加上部分东面凡俗地界, 首府便在归元城, 由广源洞天为首的几大洞天共同执掌。   清陌江的主干与东南支流、南海域分割出南明府,以其中南号山为核心, 各大洞天、坊市向外蔓延,便是阳州与小半炎州构成。   “清陌江的另一侧便是涿华府, 我们此番去的高峯道场在清陌江上游。”   数日之前, 乌篷船从支流汇入清陌江, 离开昆虚府, 游曳上高峯道场。   “图上的清陌江, 源头似乎不再是湿地?”招凝道。   “是内陆海,方圆上千里, 名叫天井海。”秦恪渊解释。   招凝忆起之前他提及之事,“师叔与人探过天井海, 可有什么收获?”   “收获寥寥。”秦恪渊又言,“只知,此海形成至少数百万年了。”   可是数百万年的中州大陆并没有这片内陆海。招凝心中有疑,即使在远古时空节点待了不过十日,禹余九重天的地貌,特别是中州大陆的,记得尤为深刻。   难道此地是远古的时空片段,自行衍化了数百万年吗?   “涿华府上下两条大江,从北部雪原而出的雪连江,从天井海向西南而去的清陌江,加之西面沧溟山脉,其内部,便是涿华府的地界。”秦恪渊指沧溟山脉,这道山脉一半沿海,一半探入内陆,与雪连江下游部分共同分割沧澜府与涿华府,“我此前便在怀疑,沧澜山脉便是冥山。而西禺岛和赤岭岛便是西极魔荒和朱州修真界,只是尚未与大陆融合。”   “能改变地貌,迫使大陆与岛屿合一,至少是天尊级别的大能。”招凝跟着呢喃,抬眸看秦恪渊,“这般一看,难怪师叔说此地与九州似是而非,确实神异。”   若是自行衍化数百万年,更是神异,直至今日仍旧时空稳定,便是说明等待时空主动终结可能性极低……招凝不解且不安,那师叔二千七百年后又是怎么回到九州的,真的另有方法还是……被动终结。   这里是有天尊的,若天尊大战……   “在想什么?”秦恪渊察觉到她细微的情绪变化,招凝抬眸,只问,“师叔见过这里的天尊吗?”   他拢了拢招凝身上的披风,江上的风突然狂躁了,卷着雨幕冲散了地图虚影,“并未。此地天尊名号颇多,坊市流传之名便有数十位,但据传数千年未有现世踪迹了。”   招凝还细思,感知忽而一凝,察觉到什么,同一时间,秦恪渊目色一冷,将招凝揽进怀里,脚下一震,乌篷船瞬而遁走半里。   只听“砰”得坠江声,掀起高达数百丈的大浪,而乌篷船恰在大浪的浪头上。   船身避开大浪冲击,却在大浪奔走三息后,瞬间同大浪一起定格在空中。   招凝转头看向船外,眸子幽冷,见大浪之中钻出巨大的断角蛟龙,它似重伤,以致于直身注视着他们,还需依靠着乌篷船船头。   秦恪渊将招凝转到身后,不卑不亢,只问,“阁下是为何?”   “应龙——”那蛟龙迟疑喃喃,确实重伤,只微张嘴,鲜血便从它嘴中大股淌出。   血腥弥漫,招凝侧身,借师叔袍袖侧边遮掩,微探眼观察,肉|身之伤百日修复,元神感知恢复六成,甚至有一种只要她想,便能再次借助紫府中的负面力量打破九灵封神术,并恢复元神之力。   面前的蛟龙,元神境界,未渡劫,元灵正溃散,是濒死之态。   它脑袋压在船头,向前蠕动,若无秦恪渊法力维持,乌篷船可能顷刻间崩碎。   “你……你是不是……应龙神……神使……”它几乎挤到蓬口,紧紧盯着秦恪渊,“是……您来……带我们走吗……”   秦恪渊带着招凝后退两步,招凝抬眸,师叔眉间成川,眼底有疑,显然并不认它的说法。   “阁下错……”话未说完,那蛟龙蓦然瞪大眼,像是聚起最后一丝神识确认,眼里骤然聚起恨,“不对,不对……你不是!你是个窃脉……窃脉杂种!”   秦恪渊揽住招凝弃船遁走,同一时间,“啊——”蛟龙瞬乎狂躁发癫,脑袋砸碎乌篷船。   几乎是与船体碎片擦身而过,飞顿高空千丈,蛟龙裹挟的巨浪便紧随而来。   无锋剑蓄势待发,招凝从他怀里向下俯瞰,黝黑的眸子中倒映着巨浪疾速逼近,眼底的冷色越来越冰凉,眉间九灵封神术印记渐渐呈现淡色。   可,巨浪顶端离他们不过三丈,却像是势达最顶处,随后势崩浪退。   蛟龙口中鲜血外涌,滚滚如河水,鳞片片片剥离,身形失控下坠,但声音裹着血冒的咕噜声喊着,“祖师不再,神宫不再,神使亦无……哈哈哈哈……”   轰——重重砸在江中,鲜血染红了整片江域,很快,江域恢复平静,蛟龙已死。   “师叔,你看天上。”感知提醒招凝,威胁来自更高处。   蛟龙起初是从天上坠下,因坠落而拨开高空浓云,浓云更高处的景象呈现,光华阵阵,威压重重,是元神之上的打斗。   “先走。”秦恪渊凝眉,带着招凝破碎虚空,一遁便是千里。   他们落在涿华府东面原野上,脱离浓云范围也远离打斗中心,此地天空无云,蔚蓝干净,远眺来时的高空,隐隐能看清五方势力的打斗,极高,几乎贴近天幕,以致于每一次法力碰撞,天幕好似要碎裂般,但每每这一时刻,便会在将碎欲碎之际,闪过一道紫光,转而恢复。   高境界的打斗,跨越空间,这一段时间的打斗在来时高空,紧接着,便从那里彻底消失,去了不知何处,眼见范围的天空已恢复平静。   秦恪渊探查招凝情况,“还好,没有牵动你神魂之伤。”眉间已经在蛟龙坠江时便已消失,她脸色泛白,是因凡躯在破碎虚空时。即使被护住,还多少受了影响。   他拢好招凝披风,给她带起兜帽,抬眸,神识扫过原野,不一会儿,马蹄声疾驰而来,一匹独角駮( bó)双脚高抬,刹下速度,老实地停在他们面前。   此兽形似野马,长独角,白身黑尾,能食虎豹,凶狠异常,只是此刻就像是马儿一样温顺,并且充当着马的角色。   秦恪渊将招凝带到独角駮背上,驱使独角駮往北方去,继续他们的旅程。   独角駮算半个异兽,能这般臣服,不仅仅是因为秦恪渊元婴威压,还有应龙血脉压迫,可是,那蛟龙临死之说……窃脉?   招凝转头,抬眸看他,没说话,但眼底好奇,“窃脉”这满是贬义的说法并不会引起招凝对秦恪渊的怀疑,只是,师叔当真不是应龙?那之前时墟应龙之相又是怎么回事?   “禹余天河真解以应龙为法相。”秦恪渊笑着解释,“而且,还记得当年清陌江江底龙宫吗?”   招凝恍惚,“那一滴远古龙血。”当时一滴血便修复了金丹破碎,并让师叔一路修为攀升,甚至让秦恪渊有余力强行引发结婴雷劫。   可是,时墟之中三劫元神夺去师叔护心鳞,若应龙只是法相化身,那护心鳞又代表着什么?   招凝仰头看师叔,眸中蕴着当时的情绪与此刻的迟疑,秦恪渊以为她是忧心结婴之时留下的伤,笑着说道,“已经痊愈了。”   说着低头轻触她唇角,招凝瞬而缩脑袋,半掩在他怀里。   耳边是师叔的笑声,招凝被遮的双眼深处犹疑未散。   护心鳞……护心鳞……保命之本……命?   独角駮保持着平稳,速度很慢,颇有闲散漫步的意味,不过,他们并不着急,元神尊者时间以年计算,传出消息到正式开坛传道至少要数年时间,此去高峯道场一万五千里,慢行也不过三年。   一路上,偶尔有低阶修真者与他们同行,不知他们修为境界,只为路上解闷,便凑上来聊天侃地,说笑着涿华府的一些趣事,   比如朔华洞天的一位二劫元神耗了五万年修为孕育了子嗣……   比如汾河谷的一位元婴尊者因为惧怕漫漫化神路直接跳下了轮回池……   比如青宇仙宗十盏元神长老魂灯都熄了、在众人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的时候,原来是掌门心爱的灵兽有噬魂之力,喝醉酒后不小心全吞了……   这般趣事,不同的同行人几乎都会提及,说说笑笑,终究一段路后便分开。   绝大多数时候,招凝便窝在师叔怀里浅眠,或者随便一个话题说到自己再次入睡,没有拦路的冲突,没有突来的陷阱,更没有天降的劫难,不考虑修行,不忧愁前路,不操心大局,三百年来唯有的安宁。 第334章   五年后, 高峯道场。   天井海南部入海口三百里,清陌江西面五百里,一座石峰拔地而起, 通体黑岩, 无草木,高耸入云层, 远看如擎天石柱, 近至峰脚才知占地三十里。   高峯道场便在峰顶之上。   石峰高达八千里,以致于元婴之下的修士无法直接御剑或驾云登顶, 石峰外架着一圈螺旋栈道,栈道宽仅半尺, 行走其上,只有单脚可放置,其险峻令人胆寒。   但这条栈道上却已经攀爬着数百余修真者, 放眼看去, 绝大多数都是筑基境界,少数金丹及炼气。   筑基、金丹境界一般是御剑或驾云间隙停下修整, 而炼气境界的修真者却是实打实地一步一个脚印,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传闻坚持走完这条栈道最终登顶者, 可得尊者真传。”   秦恪渊带着招凝御空而上, 高空中凡人呼吸艰难, 招凝身上贴了几道上古云纹绘制的云息符, 勉强不受影响。   “曾经有人走完这条栈道吗?”招凝好奇。   “暂无听说。”   他们落在峰顶, 峰顶空旷,白玉铺就道场, 边缘每隔三丈便竖立一面道旗。   站在道场边缘,可俯瞰大半大陆, 方圆百里的天井海像是一面银镜嵌在地面,东南方向千韧山脉在云雾遮挡间像是浮在半空,清陌江如一条青绿丝带分割两方,一方是崇山峻岭,一方是旷野平原,于是,这般看那些攀登的低阶修真者,他们渺小如微尘。   “说不定这次会有人登顶。”招凝笑着道,不过是一句顺口话。   道场为圆形,中央一张古朴简单的棕黄蒲团,未见元神尊者身影,外圈已有上百修真者席地而坐,或三五交谈或闭目养神。   秦恪渊带着招凝只挑了一处边缘少人的位置,甫一坐下,就听不远处有人招呼,“秦兄,你可是来迟了不少,还当你不来了。”   正是当年来传递消息的毕修诚。   “修诚道友。”秦恪渊应了一声,“尊者未至,便不算迟。”   “哈哈哈,有理。”毕修诚走近,挑眉看了一眼招凝,“仙子伤势还未痊愈呢?”   大抵是知晓上一次称呼过于唐突,便收敛了许多,招凝微微颔首,回应道,“劳上人记挂,我的伤势不碍事的。”   毕修诚却道,“伤势无大碍,可是这尊者传道短则百日,长则几载,凡躯可是不好受的。更何况,这次开坛时间怕是又要向后拖延了。”   “多谢上人提醒。”招凝又问,“何事拖延?”莫名的思及五年前清陌江高空元神之战。   “千年前出现的异宝,最近又有消息了,最近几年争斗可是没少。”毕修诚道,“那可是道胎级别的异宝,我等是无法垂涎的了,只能听听争夺趣事,听闻数月前争斗影子便在这附近一闪而过,尊者迟迟未现身,说不定便是参与其中了……要我说……”   “修诚!”他话还没有说完,远处便有人喊他,是与他同来的长者。   长者注视着这边,甚是冷漠,眉宇间似有让他休要多说的呵斥。   毕修诚头皮一紧,不得不离开,朝秦恪渊拱手,“秦兄回头再说!”   说着瞬身回到了自家洞天的地方,招凝瞧着他的情况,有些奇怪,在师叔的评价中此人不过泛泛之交,但他却每次都极其殷切的出现。   招凝小声问道,“师叔,这毕修诚是不是有所求?”   “无涯洞天有意让他独立出洞天,往东海荒岛开辟附属宗门,随行者甚少,力量匮乏,便与我提过几次。”   也难怪他这般殷勤了,这是为了建立自己的宗门而拉拢人脉。   招凝不再多纠结于此,思及毕修诚所言道胎异宝,“师叔,你似乎对他所说的并不奇怪,难不成你也听闻过这个消息。”   “刚进入着时空节点的时候便听过,听闻是十万年前诞生,无灵,但却难觅踪迹。”秦恪渊目色微动,“听闻是此时空节点诞生的第三个道胎了。”   招凝讶异,道胎乃天地初开残留大道之意,经年凝练后,形成大道灵胎,为后天灵胎,是比通天灵宝更神异的法宝雏形。   整个九州从未诞生,即使在土伯记忆中都不存在道胎,为何此地竟然能孕育这般多。   一时间,这时空节点再添上一笔神异。   两人在道场中闭目养神,招凝此刻虽然没有修为,但是道场之上无处不在的修炼意境,让人心中略有感知,每每此刻,脑海中似乎能感知出来人影的舞动和变化。   不愧是尊者的手法,每一招一式间都有法则之力的涌动,让招凝心中甚为震撼。   但招凝并没有维持多久,她的肉}身不足以维持她在这种千变万化中适应,招凝睁开眼,见周遭的状态还是像之前一样,师叔在旁打坐,她便坐在旁边,很快睡意便滚滚而来,招凝半倚在师叔肩膀上,许久,等招凝再次醒来的时候,仍旧没有变化。   算算时间,几乎已经过了数十日,谁都没有想到会在道场之上待这么久的时间。   有些元婴境界的人已经不愿意在等了,但是毕竟是仙人道场,不敢在其中多言,只能无声离开。   有同伴挽留他,“这可是尊者传道,不可就这么错过。”   他便解释道,“来此之前,便已经有消息,听说另外一处道场也开坛传道,我还是往那边去吧。”   阻拦的那道友也是一愣,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阵的时间居然还有其他的尊者开坛讲道,一般这样的行为都是可遇不可求的。   他心中疑惑,有些蠢蠢欲动,像他这样想法的有非常多,但是都没有继续,而是仍然停留在原地。   也同样有很多人历经千辛万苦终于上来了,大多都是元婴,少有金丹和筑基修士,这些人并不是一步一步走上来的,而是驾云或者御剑一段时间后,在栈道上休息,便再次飞行向上空。   这些人不甘心自己这般拼命冲上来,却没有办法得到尊者传道,便就站在原地等着。   这样的过程十分漫长,一晃神便是数月,招凝倒是已经习惯了,但是道场之上更多人没有习惯这样的事情,道场上已经只剩下一半的人。   剩下的几乎没有聚集在一起,都闭目养神休息着。   招凝感到一丝不对劲,她往虚空看了一眼,感知告诉她有什么注视一扫过而过。   但是她的神识并没有完全呈现,招凝心中忽有所感,也许尊者一直在这里。   就在这时,果然那尊者出现在了蒲团上,所有人都激动极了,可是尊者只是携带着满身的霞光平静的在蒲团上打坐,并没有任何的表示。   招凝心中奇怪,她和秦恪渊对视一眼,秦恪渊并没有说什么,也闭目继续打坐。   道场上激动的声音暂时停了下来,就在这时,却见一声哼唧声,是登山的劳累声。   离招凝和秦恪渊的位置非常的近,招凝转而便看到有人登上了峰顶。   她有些意外,又觉得恍然,尊者睁开了眼。   那是一个满身疲倦、灰扑扑的仙子,筑基境界,从她的状态来看,不像是御剑飞行上来的,相反更像是一步一步爬上来的。   高峯尊者的含笑看着她,道场上的众人目光一时间都聚焦向她,仙子表现出腼腆之相。   这位仙子年纪并不大,顶多百岁,她在尊者的目光中甚至有几分颤抖,但又在那目光的鼓励下渐渐靠近。   这一刻,道场上众人心中都有了明悟,原来并不是什么争夺道胎,原来是在等待她。   直至走到尊者面前,跪下行大礼,尊者笑言,“不错,是个好苗子。”   他一指轻点,就这般,仙子整个人都在空中飘了起来,天空中的灵气和万般的力量如彩带一般飘散在她周遭,而后融入她体内。   周遭人的目光都非常的复杂,有倾羡的,有错愕的,还有面无表情的,也有恭喜的。   招凝小声在秦恪渊身边说道,“师叔你看,果真有登上来的。”   “招凝小仙子,料事如神。”他调笑道。   就在这时,又有一个人影从下方钻了上来,却见是一名男修,瞧着他的模样,也是狼狈万分,又一个登顶的人,虽然晚了数十日,但是他的修为不过是练气大圆满,能抵达这里当真是前所未有。   就在所有人再一次诧异,并觉得尊者会将他也囊括到身边的时候,众人却发现,尊者没有任何的表现。   那人站在原地,一瞬间绝望至极,那股灭顶的失落感,好似从天坠落深渊,看向那仙子的神情带着几分怨怼。   不少人摇摇头,转了回去,这般心性也差了些。   而尊者便在此时抬眸看了他一眼,嘴角依旧含笑着,只是对他说道,“小友,道法自然,不如听老夫讲一道。”   只是一句平平淡淡的话,那人的神色忽而缓了下来,不再多言,径直跪了下来,朝尊者叩拜,而后坐在原地,静等尊者传道。   这般引导,让招凝些许敬佩,到了元神阶段,似乎更加倾向于神了,对低阶修真者不闻不问才是正常的事情。   待得那仙子从醍醐灌顶中清醒过来,她落在地面,还带着几分迷茫,转而就被激动所替代,但是她的表现并没有太过的出格,而是跪下身,敬谢尊者的传承。   尊者笑了笑,抬手一挥,整个道场被浓雾所掩盖,他便说道,“今日所传之道,不言其他,只言……后天秽生之道!”   众人倒是平静,招凝心头却是一跳,转眸看秦恪渊,他说,“高峯尊者,万毒污秽之体,元神之前,人鬼之相,千病缠身,万毒噬心,于此得一生机,明道心,七千年明后天秽生之道。”   “世人皆言,大道为圣,污秽者逐大道,却不知大道三千,容万物,污秽后天而成,亦是大道之一。”高峯尊者缓慢说着,“秽境不染尘,乃秽生……”   道场之上安静极了,众人皆沉神静心体悟尊者之言。   招凝亦是直身盘坐,成修炼之姿,整个人陷入一种空灵的状态,仿若再次置身于星灵遗墟,三千道意成串坠在枝头,先天大道多且亮,后天大道黯淡却仍存在,于是,招凝看见后天杀戮之道、后天魔之道、后天煞之道、后天恶之道,更看见先天五德大道、先天终结大道、先天太虚大道……   直至此刻,招凝忽而明白,她并非背道,而是至今没有明道。   借助大道果强行突破元神,又遭杀、煞、魔、恶四大后天大道霸道的冲击,原本不甚明朗的道心便被彻底遮盖住。   招凝睁开眼,她注视高峯尊者,七千年行污秽之中,不生一点晦恶心思,这才终于明道。   她转而看向秦恪渊,这时师叔带她来此的目的吗?   不知何时,秦恪渊便注视着她,似乎看懂了她眼底的震撼与恍然,只是微微扬起唇角,而后向高峯尊者方向示意,大道难得,沉心体悟。   “……混沌初开,上清下浊,浊为秽者……”   就在这时,尊者的传道忽然戛然而止,众人一时惊醒过来,却见他的目光幽深的盯着东南方向,浮荡在道场周围的浓雾皆散去了,远方滚滚黑云酝酿,蔓延数千里,其上各种雷光来回游走,是天劫的力量。   “师叔,是元神尊者在渡劫。”   道场上也有其他人在说着,都惊愕万分,什么人会在这个时候进行渡劫。   “瞧着着劫云的气势,至少也是一位元神尊者。”   “我曾经旁观过我们洞天太上老祖的渡劫,这劫云至少是二劫元神的威力。”   二劫元神,甚至是他们高峰道场的尊者都没有这般实力。   “我瞧着,这方位好像是星落山脉方向。”   劫云滚滚如龙蛇游走,而黑云之下,有一人傲然伫立。   “绍辉老仙。”高峯尊者呢喃一声。   有人一惊,小声道,“那不是汴江大泽第一元神吗?!”   转而又恍然,“难怪这位尊者丝毫不惧天劫,以他通天之剑的实力,元神第二劫于这位也不过是历练吧。”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可以顺利渡过这场劫难的时候,却见一道灵光径直打下,刹那间,那光点就崩碎在云中。   众人惊愕道,“怎么回事,难道失败了?”   “可是劫云没有散去。”   “这元灵都溃散了,怎么可能还没有失败。”   就听尊者一声长叹,伴随着他这声音,便见一道巨大的雷蛇径直向下冲撞去。   很快,那些散落在云下的光点都消散了。   招凝心中怔然,又缓缓平复,那清楚的感知到,这位元神已经完全被抹去了。   便听尊者说道,“大道之下皆是空,万般皆是无妄骨。”   众人因为尊者的一言而跟着戚戚。   而在那片天空中,整个云雾都已经消散了。   就在消散的最后一刹那,招凝忽而看见高空中有一巨大的影子,像是将整个天空都囊括着,像是有一方巨大的鼎树立在上方,上方缭绕着淡淡的紫气。   就在这时,听尊者忽然说起境界之时,“诸位不必忧心,长生道前尽枯骨,这边是我们所寻的道。”   “元神之上才是大道的开始,每一次的提升都是一次生死玄关的跨越。”   高峯尊者说道,“元神有三劫,九重天雷劫,天雷地火劫,天火焚心劫,劫劫都是大难临头,劫劫都是生死考验。但元神的劫是为了提升,而天人境界的劫却不是为了提升,而是为了衰。”   众人不解,招凝和秦恪渊也认真听着,少有人说着这般境界的事情。   高峯尊者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叹息着说道,“天人之道有五衰,第一衰肉|身衰,从此你们的肉|身就会崩毁,第二衰法力之衰,如果化神还能中断施展法术的话,那么法力之衰便是走到了尽头,第三衰元神之衰,衰退的是本源,第四衰寿元衰,会经历老死,最后一衰,便是尔等道心之衰,但道心彻底衰退,便再无大道可能。”   众人听此后这漫漫劫难,一时间甚至不明白这元神之后究竟是大道的考验,还是大道的阻碍。   高峯尊者大抵是能感知到众人消沉的情绪,他忽而笑道,“诸位也无须忧心,待到了这个时候,也许你们突破了道心之衰,便能摘下道种,凝聚道果雏形,合道以证永恒。”   这漫长的境界,众人心中都是感慨万分。   高峯尊者摇摇头,没有再多说什么,他低头看向新收的徒弟,这个小徒弟十分的腼腆,对于尊者刚才的话并没有及时的反应过来,但尊者低头看向她的时候,她却是紧张的说了一声,“劫难也好,天衰也罢,不都是为了证道吗?”   尊者一怔,一时间竟然被小徒弟说住。   他哈哈大笑,只摇摇头,看向高空,笑道,“也许并不是,只是一切不过是大道因果罢了。”   而后不再多言元神之上更多的境界,只是继续刚才被打断的传道内容,招凝盯着他总觉得他刚才似乎还有其他的话要说,像是在暗示什么,但是尊者之语并不是他们能控制的。   他们没有在继续思考更高的境界,只是听着尊者继续说道,很快,整个道场中又重新恢复了之前的景象。   一直到数十日之后,尊者停了下来,微微一笑,“此番传道不过是贫道粗浅看法,众人悟且悟,不悟亦无妨。”说着连带着他新收的小徒弟彻底消失在了这个地界。   他消失的那一刹那,整个空间中都呈现出万丈霞光,似乎是大道对于尊者所说的银河,很快,整片区域像是被霞光笼罩着。   招凝本就全凭意志坚持着听传道之言,就在这时,提起的精神瞬而放松,招凝忽然感觉意识的支撑已经到了极限了。   她微微掩嘴,有些困了。   “师叔。”招凝唤了一声。   “睡吧。”转身,让她伏在背上。   他背着招凝离开高峯道场,御空远行之时,毕修诚又追了上来,“秦兄,秦兄,怎的走的这么快,不是说还有事情接下来再说吗?”   秦恪渊御空等待着,毕修诚匆匆追来,看了一眼招凝,笑道,“不敢想象,小仙子竟然一直坚持到现在,很多的元婴都没有坚持下去。”   秦恪渊没有应,他只是为招凝调整位置,她伏在秦恪渊背上,意识很沉,完全的托付。   “修诚道友,之前托付你的事情,不知道可有结果了。”   毕修诚说道,“哦,我正是想要来同你说这件事情的。”   “虽然西禺岛和赤岭岛被邪修占据着,不过,并非是从中州大陆隔绝出去的,我翻了翻洞天中的古籍,据传西禺岛和赤岭岛是通往另一方大陆最近的地方。”   “另一方大陆?”秦恪渊皱着眉重复着他的话。   毕修诚无所谓地说道,“都是数百万年前的传闻了,说是中州大陆外围还有八块大陆,与中州最近的就是成洲大陆,因为可以借西禺岛和赤岭岛跨越。后来据说在浩劫之中粉碎了,便沉入到汪|洋之中,再无痕迹。也有一说,是在浩劫中破碎虚空,散落去域外了。”   秦恪渊一怔,似乎有什么让他心中震撼,但是并没有显露出来。   “一直有人去探寻那两个岛屿,总有人能在那里发现远古至宝,听闻有一块道胎也是在那里发现的,秦兄可是有兴趣,到时候可以一起前往那里一探。”   秦恪渊没有应,只说,“多谢道友告知,最近五百年,我暂时并不会探幽。”   毕修诚看了一眼招凝,笑道,“瞧我这脑子,还是等你道侣伤势痊愈之后再说吧。道友无须谢我,当时天井海救我一命,打听一些小消息罢了。”   他说完又有些犹豫,转而看向秦恪渊,“秦兄当真不入我仙岛,虽说才刚刚创立,但毕某相信,我等联手,必能造就一个不弱于传闻蓬莱岛的地方。”   “多谢阁下好意。”秦恪渊顿了顿,“道友确定东极海遗落之岛当真就是远古之时的蓬莱岛?”   “当然,蓬莱道统至今还传承在那片岛屿,虽说几乎与世隔绝,但不能因此否认它的根源。”   秦恪渊沉眸,不再多说,“那便预祝道友得偿所愿。”   “哈,好说。后会有期。”毕修诚拱手礼别。   远行高空,秦恪渊俯瞰这处处似是而非的大陆。   “九州。”他无声咀嚼两字,一声极轻的“呵”,“九洲。” 第335章   其后的日子, 招凝同秦恪渊走遍了涿华府闻名的仙灵之地,幸运又神奇的是,他们遇见了很多尊者传道, 借传道之机, 招凝试图从前辈的悟道经验明晰自己的道。   但,很快, 招凝便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师叔, 这些尊者是不是传道太频繁了。”就算是在九州,把元神境界比同元婴境界, 那些元婴也不会这般频繁的传道。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秦恪渊心中也有疑惑,“还记得高峯尊者吗?他传道之前还赐下传承。”   招凝听他忽而提及高峯尊者, 知晓他借此联系所有,于是这些年在涿华府听到的那些趣事也不由的被关联起。   “七万年不收弟子突然赐下传承,十万年不育子突然耗费五万年诞下子嗣, 二十万年传承洞天突然让真传外出自立……”招凝呢喃着, 心中晃过一丝想法,抬眸看他, “师叔,事有妖, 不像寻常传道受业、孕育传宗, 反像是……道别之相。”   两人对视一眼, 彼此感到一丝沉重。   巧在这一日, 他们路过一处坊市, 街道上、茶楼里、道坊中等等凡是有人的地方都传播着一个消息——高峯尊者死了。   没人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死的,只知道他同自己新收的徒弟交代一些事情后, 就闭关了,紧接着, 他的魂灯便熄灭了。   而那天众人都看见,高峯道场圣光普照,又转瞬散开万钧光华,散碎的、成羽的,很快融入虚空中,成为天地灵气的一部分,反哺整个九州。   直至后来,众人才恍然明白过来,就是高峯道场的尊者。   这仿佛印证了两人的猜疑,可还不待他们深究,突如其来的感应打断了他们。   秦恪渊带着招凝一路往南明府去。   招凝伏在他背上,“师叔,涵涤医师打开了你给他的剑气玉简,那你现在还能感应到他的情况吗?”   “玉简破碎后,神识便寄在他身上,一直向北面靠近,但速度极慢,气息……很弱。”   招凝明了,涵涤医师怕是不好了。   速度提到极致,尽可能最快地赶到涵涤医师身边。   然而还是晚了,他们遇见涵涤医师的时候,涵涤医师已经躺在了路上,姿态是一个向前的状态,初见之下,甚至有一种他在拼命向他们赶来的错觉。   “涵涤医师。”招凝喊道,涵涤医师气息奄奄,还剩下最后一口气,却说不出口。   秦恪渊施展法术,法力注入到涵涤医师体内,发现他的金丹已经完全碎了,整个人已经在死亡的临界点上。   这点法力给了他最后一丝生机,他缓过一口气,眼眸终于睁开了,可是却好像随时会睡过去的模样。   招凝问道,“涵涤医师,你怎么了,是谁伤的你。”   涵涤医师却没有说话,他只是睁眼看着天空,一直看着,眼里有很多复杂的情绪,转而抓着招凝。   招凝微惊,下一刻,就见他硬生生从自己几近破碎的身体里抽出了一根骨头,滴血的交到招凝手上。   招凝更是惊讶,“这灵骨?”   涵涤医师说不出话来,即使有秦恪渊的法力吊着一条命,口中仍然鲜血喷涌,只重复着一个字“送……送……”   很快,涵涤医师就彻底失去了气息。   “涵涤医师!”招凝喊道,没有回应,再看向秦恪渊,秦恪渊摇摇头,无力挽回了。   金丹境界并没有到羽化的程度,招凝看着涵涤医师的遗体,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低头看向手中的骨头。   “师叔,这是齐镜玉的遗骨吗?”   秦恪渊没有说话,但是他的眼神已经认可了这样的说法。   招凝沉默着,许久才说,“涵涤医师,是想要我们将齐镜玉的遗骨送入到他的衣冠冢中吗?”   秦恪渊抬手一挥,灵光包裹着涵涤医师的遗体,将他封存,“带他一起回家吧。”   “好。”招凝应声。   往千韧山脉去,他们便不再多说什么,也没有了之前闲庭散步的懒散,速度提升的极快。   但是还没有行出百里,招凝感知到不对劲,秦恪渊落在一座山崖上。   秦恪渊冷声喊着,“阁下跟了我们一路,不妨出来一见。”   并没有人出来,秦恪渊没有动,右手一张,掌心灵光闪过,无锋剑一闪而过,径直向一个方向刺去。   就在这时,身后忽而传来细微的波动。   招凝转眸一瞬,却见虚空中穿出来二人,竟然径直向她抓来,招凝神色丝毫没有变,须臾,无锋剑遁空出现在二人后方,一剑斩落了一人,又一剑将他重伤。   “啊——”那人惊叫一声,径直从高空中向高崖坠落去。   秦恪渊神色极冷,护着招凝,手中的长剑一转,见惊天的灵光从高空中径直坠下,林中仿佛有什么感应,只听轰隆隆之声,伴随着藏在里面的哀嚎声,很快,有什么人想要脱离剑意覆盖的区域。   无锋剑消失在他的手中,再次出现,悬在林中一人上方,银光晕绕,硬生生禁锢在原地。   招凝跟在师叔身后,站在那人面前,是个元婴修士,瞧着打扮,看起来不像是宗门出生。   “阁下当真好手段。”冷冷地讽意。   那人咳出一口血,盯着秦恪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可是,秦恪渊没有动作,无锋剑压迫着对方,“是你们杀了涵涤医师。”   “对,是我杀的,哈哈哈,那个老头子让他把东西交出来,他却是不肯。”   “那他就只能死!”   “而你们……也一起去死吧!”   下一刻,竟然直接自爆元婴,但奈何秦恪渊早有准备,遁光一瞬三千里,消失在此片区域。   清陌江上空,两人再次出现。   “他们在夺什么?”招凝问道。   秦恪渊皱眉,“恐怕更齐镜玉有关。”   招凝有所感,“是那本秘法?”   轮回·身外化身,一时间好像又跟当下大陆的诡异牵连了几分。   千韧山脉,药园衣冠冢前,招凝和秦恪渊在齐镜玉墓边设下新的墓,将涵涤医师遗体送入其中。   招凝将手中的遗骨交给秦恪渊,骨头悬停在坟堆上方,坟上封土一寸寸拨开,直至打开棺椁。   却见其中除了衣冠之外,还有两颗灵珠,灵珠散发着奇异的气息,只定睛一看,便能感知到灵珠表面有不同的光影划过。   那些光影是……涵涤医师的记忆。   两人对视一眼,迟疑涵涤医师为何在齐镜玉衣冠冢中存放此物,直至齐镜玉的遗骨触碰到两颗灵珠。   两片光影呈现中空中。   招凝的目光被左边的光影吸引,因为光影的第一幕是重伤的秦恪渊。   彼时的秦恪渊气息奄奄,虚弱的盘坐着,脊背躬着,连打坐的姿势都无法维持,所处之地是药园中的一处房间。   秦恪渊陡然回想起,这一幕究竟是什么。   画面的视角是涵涤医师的,一直聚焦在秦恪渊身上,没有说话,直至秦恪渊沙哑地低声说着,“医师若想杀我,便尽可来便是。”   “杀?那些元神都杀不了你,我一个金丹境界的医修哪能轻易杀得了你。”涵涤医师笑了一声,“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被通缉吗?因为你身上有不属于这里的气息。”   “你看到了没有,很多大能都感知到了,都在试图寻找你。”   秦恪渊缓缓抬起头,神色不变,“涵涤医师还要救我?”   涵涤医师笑道,“既然完成了我的要求,我自然会救你。”   “不过,你的身份吗真的很棘手。”   招凝还以为涵涤医师会做出什么伤害秦恪渊的事情,却没有想到他施展了一道秘法,硬生生将自己的记忆封禁了。   “噬识忘心诀。”   “即使他自己的记忆被封禁了,这些记忆是他忘记前的保存。”   彼时对于涵涤医师来说,秦恪渊并不好相与,他不可能完全交付真心,故而留了后手。   而另一道光影——   涵涤医师不知用什么办法遮掩了气息,即使是元神尊者都没有惊动,以致于光影中呈现着是他偷听偷窥的画面。   “涿华府的那些人都死了,他们假惺惺的用什么灵兽吞了魂灯以为就能掩盖一切了,当真是可笑。”   “当真以为轮回能破解此难了——呵——”   招凝听到他的提及,陡然意识到,他说的其实是这些年来他们在涿华府听到的一些趣事。   趣事背后更深藏着古怪。   而说话人便是广和尊者和青枫上人。   “师尊,他们当真是死了,当真没有轮回转世?”   广和尊者冷笑了一声,“东皇钟上,他们的名字都被抹去了,还想要转世,笑话。”   “师尊,若是这个方法都没用,岂不是必死无疑了。”青枫上人很是绝望,“徒儿听闻东皇钟岌岌可危了。”   东皇钟,招凝猛地一惊,东皇?   倏然想起之前所说的东皇墓……   “急什么,不是找到了太上忘尘丹的丹方,就让那涵涤老儿去炼制,借此斩断因果,说不定,我们也可以进入那里。”   但招凝还没有多想。   青枫上人问道,“是哪里?”   “九州。”   这两个字一出来,两人对视一眼,都惊愕万分。   “但是那里不是大衍之地吗?”   其后的画面就消散了,显然是涵涤医师的记忆只掐断到这里。   “师叔。”招凝惊问秦恪渊,“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们这般想要斩因果,其实是为了前往九州?”   “斩因果,与前往九州有什么关系?”   招凝微微一怔,忽而想起玉景珏,玉景珏会不会是成功者。   可是招凝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就在这时,忽而整个千韧山脉还是地动山摇,招凝惊愕不已。   秦恪渊将她带出了山脉,就在这时,忽然看见,天空中出现了一座巨大的鼎,那鼎缓缓向下压来,不断的震动,有灵光缭绕其上,但是它好像受到了某种冲击,摇摇晃晃,像是装满了水的鼎要洒出来,而洒出来的却是……天魔。   谁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招凝和秦恪渊都错愕不已,这时,从大□□面八方都冲上一道光华,向那巨大的鼎上冲去,灵光晕染并交织着,很快,那鼎没有再次下坠的趋势,很快就收回到天空中。   天空中的皲裂都被填补,若隐若现鼎上空洞随着鼎的虚化而消失,可是这并没有结束,那些光华还源源不断的向上方冲击去,将那巨鼎恢复成原来的模样,让蓝天重现,以致于他们没有办法再顾忌那些从鼎中撒出来的天魔。   天魔向四面八方奔走而去,便见不同的地界中,骤然飞出数十道灵光,他们向那些天魔奔涌而去。   鼎的这一次晃动,仅仅是一小部分的倾斜,可是泼洒出来的天魔数量却是惊人的。   以致于,天空中一瞬间似乎都陷入到了鏖战中,但所有人都知道,千万不能让这些天魔进入到地面上,否则苍生可危。   千韧山脉格外的高耸,那些散落的天魔也往招凝和秦恪渊所处在的山脉奔来。,   秦恪渊眉头皱起,他在招凝身上打下一道灵光,“且小心些。”   招凝点头,见秦恪渊直接冲上天空,身化银光,光华与那天魔对撞,是一只元婴天魔,好在他并没有多大的压力,法力之下,那天魔节节败退,无锋剑一出便要将天魔绞碎。   招凝忽而惊喊出声,“师叔,这时魔蟾天魔,小心它会吐出更多的天魔。”   秦恪渊目色一凝,转而手中转换道法,将无锋剑撤回,法印从他法决中一圈一圈铺开,很快打在了那天魔身上,天魔被法印中抛出的锁链紧紧束缚着,数十根银光链条困锁着它的形体,它本是无形,可是偏生没有办法挣脱,便嘶吼着在法印上方不断的挣扎、尖啸。   但它在法印中持续更长的时间,它的身形便变得愈加的浅淡,是那些法印在将它的身体融化。   但是这并没有结束,高空中对抗更加高阶天魔的元神尊者并没有抵抗住,有一两只元神天魔漏了出来,并因为秦恪渊的法力灵光而吸引,向着秦恪渊冲了过来。   招凝心神一紧,长袖中的手掌紧紧攥着,她盯着这一幕,忽然心中有些涌动,紫府中的负面力量开始躁动。   招凝强行忍住紫府中的不适,眉心中的一点九灵封神术的痕迹却越来越显现。   就在这时,秦恪渊向后退了数步,转而手持无锋剑,目色凌冽的盯着着两只元神天魔,其中一只元神天魔的法术光华已经直接冲向了他。   秦恪渊并没有持剑而拦截,只是施展法力,双手一展,强行抵抗那法术,手臂上隐隐的银光似有凝实,像是一片片鳞片。   “小心后面!”   另一只天魔从后方冲来,秦恪渊想让也感知到了这两面夹击的威力,他周身的银光越加的浓烈,隐隐有龙影在银光中颤动。   就在这时,招凝忽而有所感知,却见从昆虚府的方向冲来一道光华,径直冲向秦恪渊右侧的天魔,那天魔感知到这光华的威力,连连向后,闪躲极远。   秦恪渊顺势,借着银光聚力,强行冲开近侧天魔的压迫,   同一时间,那光华爆开,将两只天魔逼退更远,便见流光从不远处出现。   是一名元神尊者。   他盯了一眼天上的战斗,并没有时间逗留,只说,“元婴境界,能抗下元神天魔一击,倒是不错,不过接下来不是你们低阶修真者能参与的,速速离去。”   说着他袍袖一挥,转而与那两个重新冲来的元神天魔对战。   秦恪渊并没有多留,他从天空中疾速落下,招凝几步到他面前,还不待招凝问话,他便自己说道,“无事。”   转而带起招凝,“此地地势高耸,恐会被波及,我们当远离。”   招凝点头,他带着招凝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千韧山脉,落在昆虚府中,原本在千韧山脉各大峰中静修或者闭关的低阶修真者也都出来了,一时间本人烟罕至的千韧山脉山脚,竟站着不少人,都眉头紧皱,眼中聚着担心的看着上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天空中会出现一只大鼎,还有天魔从鼎中跑出来。”有人已经焦躁不安,但看着天上局势渐渐被修真者占据上风,稍稍冷静,才开口询问着。   有人也烦躁着,“谁会知道,天魔,这东西不应该是数百万年前传说中才存在的域外生物吗?我以为不过是传说杜撰的,没想到当真有这些东西。”   招凝扶着秦恪渊远离人群,刚才受到天魔从击,多少沾染了一些天魔气息,虽然他并没有因此而性情变化,但是并清楚会不会影响人群。   奈何,这附近都是那些从山中逃离的人,避不多远,秦恪渊进入林中,原地打坐调息。   招凝就护在他身边,元神的感知不自觉的反馈那些人的交谈。   还有人说着,“怎么是说从鼎中出来的,你们难道没有看到鼎上的天幕有一巨大的空洞,空洞外是无尽虚空,想来是域外之地,应该是那些天魔从裂口中钻进来,正好冲入了鼎中。”   “这天魔是哪里来,如今这情况前所未见,而且,你们看到那鼎上的图腾了吗,我怎么看着像是数百万年前的神皇之物。”   玉景珏说的并没有错,他的故乡,这片九州之中,传承不绝,那些来自数百万年前的事迹虽然模糊了,但仍然多少存留下来,以一种传说的形式存在,以致于这些普通的修真者也能说出十中二三。   招凝心中不定,她再次回想起那鼎上图案,那鼎其实出现的时间并不长,很快就被大□□面八方出现的力量掩盖了。   但上面的图案还是多少在招凝心中留下了印象,有莽荒之相,也有轮回之景,有天人飞升之相,更有无间地狱之状,那上面好像刻画着天地间的一切,记录着浮生万事,招凝骤然想起九州轮,虽不一致,但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可是招凝的思绪被另一种想法牵引着,那些从四面八方第一时间出现的力量,是不是说明这大陆之中还有人知晓天空中的鼎。   空洞之下一巨鼎,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脚步声,招凝转眸看去,却见是毕修诚,还有同行的数人。   他们像是从千韧山脉中刚刚出来,察觉到招凝时,他一喜,走了过来,看了一眼秦恪渊正闭目打坐,没出口的话换成了,“秦兄可还好?”   “无事。”招凝摇摇头,她看毕修诚狼狈的模样,“上人为何这般狼狈,可是天魔冲入了山脉之中。”   “这倒不是。本来我们在探秘境,却不想外界的动荡引起了秘境摇晃,险些崩碎,这才急急忙忙冲了出来。”   招凝点头,她垂眸,能感知到他身上的法力翻涌,除了生死之际拼命逃了出来的紧迫,他身上还裹着血腥味,和其余混杂的法力,怕是和人适才经过一番大战。   他并没有离去,目光有些闪烁,还一直落在秦恪渊身上。   招凝不由的向师叔靠近了一些,她侧动的步子,好巧不巧挡住了毕修诚的视线。   毕修诚并不是愚笨的人,大抵也感知到招凝的戒备,他犹豫了一会儿,依旧停在原地没有动。   “阁下可还有其他的事情?”   招凝声音平稳的问着,可是眸子深处已经有了冷意。   毕修诚正要开口,就在这时,秦恪渊睁开眼,毕修诚说道,“秦兄,你醒了,那也再好不过了……”   “我记得当年在天井海洞府中,你获得过一棵断魂海莲。我非垂涎此物,只是现下我急缺此物,所以向先向道友借来。”毕修诚说道,“当然,我愿意另一半的道符交换。”   说着他已经径直将那另一半的东西拿了出来。   招凝瞧着那道符,已经非常古老了,看不出道符原本的颜色,但从其上暗藏的力量可以看出,此物必是一不简单的东西。   秦恪渊抬眸看了一眼那道符,在毕修诚甚至有几分急切的目光中,站了起来。   “断魂海莲,乃噬魂的毒株,绝命之物,不可炼丹,没有它用,修诚道友要此作何。”   他翻手,那暗紫色的断魂海莲出现在他掌心,用灵光包裹着,其上的气息丝毫没有泄露。   毕修诚看到此物更是激动难耐,没有想到秦恪渊会这般直接。   “我,我不过是想借此海莲感悟轮回之道。”他含糊说着,并迫不及待的将断魂海莲收好,将道符直接交到秦恪渊手中。   “此道符,当年在天井海一同获得,本想找个时间邀道友一起去探那遗落之岛,如今我……悟道在即,这份机缘交给道友了。”   说着就要离开。   招凝瞧着他微躬的身子,总觉的哪里不对,断魂海莲乃自戕的灵药,虽说能牵引一丝轮回之力,可是这般感悟未免太冒险了,但同时,她又想起涿华府那些高阶修真者的古怪。   就在这时,毕修诚忽而停下脚步,他低着的头,脑袋微微向后偏,似乎在犹疑什么,这般重复几次,动作都映照在两人眼中。   很快,毕修诚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忽然转身走到秦恪渊面前,对他说道,“道友几番救我,我实在不该这般就走,有……有一事想要提醒道友。”   秦恪渊神色微动,招凝瞧着毕修诚左右打量的神色,他压低声音,小声说道,“道友也看到了天空的怪事,中洲大陆将有大劫发生,还是要早做打算。”   秦恪渊不动声色,“如何打算?”   “避开大劫时限。”   说完,他还不待秦恪渊和招凝多问什么,径直离开了此地。   招凝和秦恪渊盯着他的背影,心中思绪万千,招凝说道,“师叔,他的说法好像印证了涵涤医师记忆中的事情。”   她转眸看向秦恪渊,“师叔,他莫不是想借轮回,跨过大劫时间,转世再修?”   秦恪渊没有回答,他沉默许久,忽然说道,“若大劫抹去整个时空节点呢?”那还有转世可能吗?   就在这时,远方忽而传来欢呼声,再抬头看向天空,天空中的天魔已经尽数剿灭了,天空重新恢复了平静。   那些对抗天魔的元神们还在半空中站立着,看着四面八方向天空的涌动的光华,并没有选择休息,而是将自己的力量也注入到了天空中。   直至,天空中终于在此没有波动,一切瑕疵都消失无影无踪,来自四面八方的光华渐渐消失,那些元神也收起了力量。   天空中并没有人交谈,可是他们彼此对望了一眼,眼神之中有讳莫如深的信息在交换着,很快,所有人都消失在了天空中。   千韧山脉陷入短暂的平静,但紧接着,便有尖锐的声音质疑着。   “为什么没有任何一位大能告知我们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就这般消失了,接下来怎么样,我们是回到洞府修炼,还是要做些什么,为什么我总觉得大难临头。”   “去首府。”有人突然提议道,“去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些大能能够第一时间做出反应,说明他们心中有数,必是知道真相的,只是将我们都蒙在鼓里。”   这般一说,千韧山脉中几乎所有人都附和了,于是这些低阶修真者乌泱泱一群往归元城方向去。   招凝将他们这般似要闹事的模样,眉头微凝,但她也认为此刻是需要真相的时候。   “师叔,我们也去归元城看看?”招凝说道。   秦恪渊没有回答,他似乎在深思什么,“怎么了?”招凝奇异的问道。   招凝的声音拉回了秦恪渊的神思,他看着招凝,忽然说道,“我们不去归元城,去岐天雪川。”   招凝微怔,转而又意识到什么,“师叔想要去拜访道和洞天?”   秦恪渊点头,“即是大劫当前,我们恐怕没有办法等到五百年瑶池盛会了,我们得想办法进入道和洞天,将你神魂之伤恢复。”   招凝拉着他衣袖阻止了秦恪渊,“师叔,我的伤并没有大碍,不需要冒险的。道和洞天既然有天尊镇守,怎么可能会接触来历不明的低阶修真者,这样进去,太冒险了。”   秦恪渊却没有答应,“先往道和洞天一探,你可看见了,刚才数道光华往极北方向而去。”   招凝自是看见了,“那些光华好似是各界深藏在府中的大能。”   “其中一道光华我有些印象,是南明府南号山尊者,传闻他与道和洞天天尊很是不睦,见之必是大战,如今却往极北去。”   秦恪渊尾音低下,眸中有思考,招凝随着意识到他的指向,这些人向道和洞天聚集,不是为了这大难冰释前嫌商议事情,就是过往恩仇再次激化,不管怎么说,可能是最让他们接触到这个世界秘密的最直接方法。   招凝不再迟疑,便点了点头。   秦恪渊没有再等待,带着招凝径直往极北去。   招凝身上的披风换成厚实的绒袄,身上加了几道上古云纹绘制的太阳符,勉强抵抗住极北之地的冰寒。   但雪川辽远,越往深处去,越往高处攀登,越是冷。   如若不是肉|身本来的强度支撑着,招凝恐怕无法再继续了。   此刻招凝感觉到一丝拖累,她被师叔背在背上,就在这时,忽然感觉到前方有巨大的光华映照下来。   秦恪渊目色一凝,意识到什么,遁身带着招凝远离一方雪原。   却见雪原瞬间融化,在强悍的法力作用下变成的滚滚巨浪,并往更低处倒灌着,一时间大水好似要将整个雪川淹没。   这力量向四周不断的蔓延,正岐天雪川好似都被融化了,招凝隐隐看到雪川中的生灵奔走着,她呢喃,“打起来了。”   这是一句陈述之语,这样的毁灭力量唯有天尊之间的战斗才能引发。   与此同时,他们又看见在雪川更高处,有无数的流光向他们的方向冲来,又或者说是远离雪川深处。   他们的速度极快,甚至连元神尊者都被迫离开。   而后面还有一些御剑的修真者,但是他们的速度明显慢了,他们背后紧紧跟着一道滔天的洪水,铺天盖地的奔涌三千丈高,瞬间将他们笼罩在阴影中,不少修真者施展起自己保命的秘法、甚至是禁术,或者撕开遁光神符,以疾速远离所在位置。   但是并不是所有的修真者都有这样的保命之物,同样,并不是所有人一瞬间反应过来,于是,下一刻洪水瞬间向下狂卷。   连是元婴境界的秦恪渊也只来得及带着招凝飞至高空,错开洪水向下狂卷的势头。   在整片雪川安静了一瞬之后,有人还是从大浪中冲击出来,径直向远方奔离,有些成了大浪中的一具尸体。   “救命!救命!”但也有人虽然从洪水中挣扎出来,却再也没有力气从水中离开。   以致于他们一时间与尸体竟然都区分不开。   秦恪渊施展法术,将那些在水中挣扎的低阶修真者浮空,这些低阶修真者得了一丝喘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灵力。   大抵是适才经历的事情太过恐怖,或者心中对更深处的恐怖丝毫不敢停顿,甚至没有去探寻自己到底是怎么从洪水中冲了出来,就已经疾速向前冲了出去。   但也有人心怀感恩,他们注意到高空中的人影,有几人大喊着提醒。   “上人快走,天神大战,安可幸存,快走!”   “岐天冰川已经完全融化了,整个岐天雪川都要融入汪洋之中,再不逃就来不及了!”   “……”   他们也不敢说太多,提醒一句后,纷纷向南方冲去。   就在这时,极北之地呈现出数道极光,那极光向前覆盖的面积极其庞大,甚至向四周加速蔓延。   招凝一紧,这样的光华让她想到那元婴试炼幻境中清洗整个九州的极光。   越来越古怪了,招凝总觉得这个地界很多事情都有九州万年前的影子,就像是以另一种方式达成。   秦恪渊也感知到那极光的威胁,瞬而后退数百里,一直到了雪川的边缘,那极光才堪堪停下,而整个雪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下去。   当真要成为汪洋的一部分。   招凝忽而有所感,“天尊现身了。”   却见高空之中,有血光所呈现,很快那些极光便被疾速收了回去,同时消失的还有笼罩着整个雪川的雪雾。   漂浮在半空的雪山顶,雪山顶上建筑鳞次栉比,更有重重悬浮宫殿,一重叠着一重,好似天上城池。   秦恪渊并没有退离,可即使这般远的距离,他们还是听到了雪山顶上的呵斥。   “和之天尊,将日月道胎交出来!”   “和之天尊,日月道胎并不属于你,你强行炼化道胎,是逼整个中洲给你陪葬!”   “和之天尊,休要执迷不悟,你可瞧见了那日显现的东皇鼎!”   东皇鼎?东皇?招凝心中一怔,这个名字再次出现,让她不由联想起时墟之事,九洲追杀师叔的人,总说师叔死在了东皇墓中。   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中洲?!”却听另一声音哈哈大笑着,听不出男女,声音悠远而冰冷,“数百万年了,你们还没有看透吗,哪里有什么中洲,都是假的,假的!既然这样,还不如成全了我!”   “和之天尊,你是不是疯了,若是中洲是假的,你亦是假的,你是想否定你自己的存在吗?!”   这一声怒斥让整个雪川地界陷入古怪的平静。   很快,又有一声哀叹,老迈的声音试图说服他。   “和之天尊,将道胎本源还给东皇鼎吧,中洲,尚可一救——” 第336章   整个雪川好似都安静了。   但接下来迎来是和之天尊更加放肆的狂笑, “尚可一救……尚可一救?哈哈哈哈,岳柯老儿取无为神焰的时候,你们没有阻止……你南号天尊夺本尊雷音冥琉的时候, 你们说成王败寇……现在轮到本天尊炼化日月道胎了, 你们却要阻止本尊,说一旦炼化害及中洲, 哈哈哈, 多么可笑的事情啊。”   无为神焰、雷音冥琉与日月道胎同为天地灵胎,之前提及的三灵胎便是这三物。   即使是招凝和秦恪渊, 听到这样的控诉也不禁凝眉。   可是大劫当前,所有天尊都是同一态度。   便听到最初的声音大喊道, “和之!当初,你与我争夺雷音冥琉,本就是本尊与此道胎有缘, 况且那时候中洲可不是此刻这般危急之时!。”   “和之, 将道胎散了,每一次道胎的凝聚都是抽取东皇鼎的本源之力, 若是东皇鼎还能够支撑,你炼化便炼化了, 但是如今, 东皇鼎已经无力再炼化天魔, 甚至可能无法再赌天幕空洞, 这道胎不可得!”   “哈哈, 你们现在终于把自己的嘴脸暴露出来了!你们怎么不让南号他们将他们炼化的道胎本源送归东皇鼎?!如今你们围攻于本尊,不过是认为我敌不过你们罢了!尔等嘴脸, 本尊被谁都清楚!”   和之天尊的声音响彻整个雪川,“今日, 我冷和之就将话放在这里,这道胎本尊必炼化它,中洲之存亡,本尊毫不在意!”   “冥顽不灵!”南号天尊大吼,再也不管不顾,直接施展大法,整个极光再次铺满了整个空间中。   大战再次在空中迸发,而和之天尊的声音并没有丝毫的退怯,他甚至在大战间隙还哈哈大笑着,“来啊,杀了本尊,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说什么为了中洲苍生,说什么为了拯救中洲,最后还不是为了自己,你且看看我偌大的雪川还有多少人,还有多少生灵!”   说着,另一道光华从他周身绽放,所有人都看见了那通天的灵光,灵光覆盖着天幕,好似将大半个大陆都笼罩着。   “冷和之!你休要胡说,此战因你而起,你妄图将因果推倒我们身上,天道不容,大道不负!”   有人气急败坏的驳斥着。   招凝和秦恪渊所处的区域也开始呈现道道波动。   秦恪渊周身的银光晕开,他将招凝揽入怀里,银光之中有一道道龙影呈现,并环绕着两人,共同筑起一道屏障。   而在高空中,其中一道浮空雪山开始一寸寸被碾为粉碎。   “南号!你尔敢毁我宗门!”和之天尊长嘶一声,紧接着天空中出现一道遁光。   却见和之天尊的圣光之影消失在高空三万里,紧接着就是又一声气急败坏的声音——   “冷和之!你休要放肆,休要毁我南号山!”是南号天尊的声音。   说着,整个人也跟着消失在天空中,而其余的天尊的目的并没有达成,更不可能在此地久留,都纷纷追着两人而去。   天尊离去,一时间整个雪川之中都安静了。   万籁俱寂,在天尊的压迫之下,这方雪川之中,连风声、洪水奔腾的声音都被压制住了。   但很快,随着众天尊释放的威压渐渐消失,那些声音渐渐回归。   招凝呢喃,“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是为己之私,要毁了这片时空节点吗?”   秦恪渊无声,眉头深皱着,似没有完全从刚才的景象和怒吼抽离。   招凝迟疑,“这时空节点当真只是一个时空片段吗?”   秦恪渊与招凝想法是一样的,“当它维持了数百万年,其中生灵经历了无数次替换转变,代代传承之后,这里已经自成世界,不再是最初的时空片段。”   “自成世界……既是世界,便不可轻易毁灭。”招凝迟疑着,所以这就是将师叔在此地困了三千年的原因吗?   她又抬头看着天,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支不支持那“东皇钟”的再次出现。   就在这时,秦恪渊却动了,他带着招凝往极北更深处去,招凝看向那不断靠近的天空浮岛。   “道和洞天深不可测,瑶池圣水或有守护或禁制。”招凝提醒着,知道他想要趁着这个时间进入道和洞天,去寻找那瑶池圣水,但太冒险了。   可是,他们靠近道和洞天,第一道阻碍便是不存在了,整个道和洞天的护山大阵已经崩碎,整个道和洞天内部一片狼藉,有的地方直接被碾成粉碎,有的地方还以断壁残垣姿态“苟延残喘”着。   秦恪渊似乎早就知晓瑶池圣水的位置,并没有在其他地方逗留,而是径直往更高处去。   他们穿过重重雪山,直至最后,贴近天幕的地方有一座圣洁而神秘的天山之影。   招凝抬眸看去,震撼于其中非同一般的圣洁之力,和道意缥缈的仙灵之感,但同时也感觉到了一丝危机。   果不其然,下一刻,虚空中凭空出现了一道冰刃,径直冲向了秦恪渊,而秦恪渊早就做好了准备,整个人身形一瞬,转而消失在原地,但当他出现在另一方区域的时候,更加密集的冰刃如狂风骤雨向他冲来,每一道冰刃都裹着能冻穿神魂的力量,令人不由心颤。   秦恪渊的速度很快,在冰刃中穿梭,并没有受到丝毫的损伤,一道冰刃砸在了秦恪渊手臂上,而他手臂上瞬间闪过了一片鳞甲,这鳞甲阻挡了那灭顶的力量。   应龙之相的力量远远超出寻常。   就在这时,却听高空中有传来一声嘶吼,却见疾风骤雨的冰刃之中陡然冲出一条通体冰霜的巨蛇。   它额上有一个古怪的痕迹,它向着秦恪渊冲击而来,那些招式丝毫没有停止,而秦恪渊瞬间被控制在其中。   “陨日银环蟒。”招凝呢喃着。   她被转移到他背上,而他们周身已经围起了一圈冰牢。   陨日银环蟒靠近,境界已至元神,抓住他们实在是轻而易举,但它的状态并不好,一根漆黑腕粗的锁链穿透它三寸,被牢牢锁在天山顶上,同时,身上浴血、气息混乱,似受了重伤,应该是无法及时逃离天山,而在天尊大战的余波中平白受伤。   它似乎并没有杀他们的意思,它盯着秦恪渊,在冰牢周遭游走一圈,“应龙血脉的窃取者。”   但,它似乎并没有那般仇恨,反而更加有兴趣,它伸长半身居高临下的盯着,质问道,“告诉我,你是在哪里得到应龙血脉的!快说!”   它吐出的冰息,能够冻结万物,一瞬间,秦恪渊身上已经结上了冰霜。   所有的威压都压迫在秦恪渊身上,招凝此时此刻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巨蛇,她眼底有冲动,但也足够冷静。   秦恪渊说道,“应龙已死,它的血脉散落在各个角落。”   这样的说法没有人知道真实性,可是从他嘴中说出,却是非同寻常的镇定。   以致于陨日银环蟒竟然怔了片刻,但紧接着它怒吼道,“你说谎!”   它暴戾的游走在冰牢周遭,“远古九龙,应龙为首,束缚九天神宫之下,巡游寰宇,它若是死了,岂不是说九天神宫不存!”   秦恪渊并没有多说,他的眸子深邃,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神宫不存,天道难续!啊——”陨日银环蟒突然发狂,将冰牢整个冲撞出。   而秦恪渊便趁着此刻冲出了冰牢,并将招凝护持到天山之巅,远远可以看见云雾缭绕中有一方瑶池。   可是现在并非思索的时候。   陨日银环蟒已经再次冲来了,秦恪渊放下招凝,设下一道护持禁制,冷然转头看向那巨蛇,如黑夜的眸子中倒映着陨日银环蟒的寸寸逼近。   他周身的银光骤然浮荡开,下一刻他的身形已经化作了一条巨大的银龙,此时此刻,背上无翼,但并不影响巨龙的速度和力量。   只听巨龙怒吼一声,便与那狂躁的陨日银环蟒打斗在一起,很快,整个天空中散落着各种各样的银光,像是脱体的鳞片,更有鲜血不断的向下散落。   招凝撑地看去,周身却泛起一圈龙影,将她的动作束缚在原地,此时此刻,招凝掌心抓地,无比痛恨自己无力。   唯一庆幸这陨日银环蟒在天尊之战的威压之下,已经失去了大多数力量,而且被锁链束缚在天池范围,它的能力受限,于是,便在应龙的拼命之下,它转而受到了致命一击,很快,它在恼羞成怒中大河一声,整个蛇身绷紧,一道光华从它额上的印记中射出。   刹那间,几乎触不及防,应龙被生生的撞在了天山之巅。   “师叔!”招凝惊喊。   应龙身子一扭,银光涣散,转而变回本来的模样,撑地便吐出了一口鲜血。   陨日银环蟒更是趁此时间,直接向秦恪渊冲去,同时吐出一道法光。   就在这时,有什么东西被洒在陨日银环蟒身上,刹那间黑色的藤蔓伴随着鬼哭之声刹那伸展。   秦恪渊被灵光击中,硬生生撞击在山巅巨石,巨石垮塌,烟尘四起。   陨日银环蟒想要继续击杀秦恪渊,却被这些纠缠的藤蔓束缚着,是鬼哭藤,借助陨日银环蟒身上溢散的力量肆意生长着,生长之地越强,它们的束缚便越强。   而废墟之中,秦恪渊便在此时抬起头,天幕刹那漆黑,黑夜降临,唯有一点星光呈现,与之骤然呼应,星光自天幕而下,径直刺入它的眉心。   它嘶吼一声,瞬间倒地。   周遭的混乱平复,整个世界陷入一片空灵之中,秦恪渊撑着地面,身上鲜血横流,疾速的喘了一口气,周遭的废墟还不断有碎石话落。   秦恪渊甩了甩脑袋,意识聚拢,挣扎着站起身,踉跄地走到招凝身边,挥开护持招凝的灵光护盾,身形一晃,无力直身,半撑在招凝身上。   “师叔,你没事吧!”   招凝抓着他的手臂,只这一触碰就沾染了满手的鲜血,招凝展手那鲜血流淌着,让人心惊。   “没事,皮肉之伤,一会儿就不流血了。”秦恪渊反手按下她的手掌,对招凝说道,“我们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道和洞天的人随时会回来,也会有像我们这样偷溜进来的不速之客。”   他按着招凝肩膀,“接下来,瑶池圣泉,你需要净化去神魂里的负面力量,但只能靠你自己,师叔帮不了你。”   招凝抓着他,“师叔,不需要这样,你先要疗伤……”   “招凝!”秦恪渊打断她的话,“这个时空节点已经到这般地步,我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并且随时会离开,这是唯一的机会,九州没有瑶池圣水,没有其他的办法解决你神魂里的伤。”   招凝好似被他的话语怔住了,她心里其实一直在反驳着,不会的,师叔会在这个时空节点停留三千年的时间,这个时空节点怎么会轻易破碎呢。   可是,这道和洞天的满地狼藉无法克制地冲入她的眼眸中。   招凝心中颤颤,无法否认现在的事实,天尊大战,天幕空洞,天魔环伺,其实情况一点都不比九州面临时墟之期时轻松。   是我的进入改变了这时空节点的走向吗?招凝有一瞬间的迟疑。   但现在显然不是多思的时候,秦恪渊摇晃的站起身,直接将招凝带了起来。   两人一同往山巅深处去,没有了陨日银环蟒的阻碍,加之因为天尊战斗而造成的无差别破坏,山巅之上的阵法已经完全毁去。   于是,他们反倒轻而易举地找到了传说中的瑶池圣水,此刻瑶池之水并没有四周的废墟而浑浊,它像是高山上的一只碧蓝的眼眸,澄澈干净。   即使没有进入瑶池之中,她也能感受到来自远古圣洁的力量。   那是从天地初开以来的第一滴水,凝聚在此,构成了世间最纯净、最圣洁的力量。   招凝转眸看了一眼秦恪渊,秦恪渊抬手微微将她向前推了一步,“招凝,不管陷入什么样的意识混乱中,坚守本心,就一定能走出来。”   招凝知道此时此刻不是犹豫的时候,她抿嘴,咬牙,最后应了一声“好”。   转而,直接跃入了天池之中。   天池之水深极了,招凝沉入其中并不能从池水中探出头来,一瞬间窒息感涌来,但招凝强行忍受着这样的痛苦,盘坐起身子,在瑶池之水的作用下,悬停在池中。   蕴藏在瑶池之中的力量源源不断涌入招凝的身体,并通过经络、血肉、骨骼往紫府去。   紫府一瞬间躁动起来,那些本蛰伏的负面力量,像是受到什么威胁疯狂的在紫府中放肆,于是一瞬间魔、杀、煞、恶在紫府之中仿佛已经凝成了实质。   而招凝的意识陡然一瞬间陷入了重重诡谲之中。   不断有弑杀的画面在意识中重复,好像她就是那个持剑人,不断的屠杀着逼近她面前的任何生灵——   有的是人,他们在死之前满是恨意,形状也扭曲不堪,他们在倒下前向招凝伸手,那染血的手掌、力量抽回后骨瘦的感觉,像是一只从地狱深处伸出来的鬼爪,要将她拉入轮回之中,可是那杀意并没有停止……   于是更多的生灵倒在了招凝面前,她看到了那些无辜的灵兽、甚至还有没有灵智的动物,它们有着相同澄澈的眼瞳,将她的杀戮倒映的清清楚楚,像是一面镜子一样不断抨击着她的意识。   直至此刻,招凝意识中不断抽痛,好像有什么力量在撕扯着她的神魂,又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将她的意识强行扭动成一根极细的线,于是,那种绷紧感,意识好似随时会被拉扯断裂。   招凝站在血色之中,周遭的世界在旋转晃动,不同的光华映照在四方,耳边忽然传来很多声响,起初不过是草木摇曳的声音,接下来又像是生灵之间的低语,很快,那些声音渐渐明晰起来,成了人的声音,并在持续中变成了熟悉的声音……   那是来自九州她所相熟的人,她听到那些声音在说,“她背道了,她入魔了,她不再是大道之人,天道不再接纳她,她放弃九州了……”   “结束了,结束了,唯一能够拯救九州的变局也彻底背叛了,她放弃了九州,九州亡了。”   “为什么,为什么她明知道整个九州的希望都寄托在她的身上,为什么她要选择这样背道的路呢!”   “……”   这些声音此起彼伏的在耳边响动中,招凝意识中好似不断有破碎的声音在拉扯着,于是画面变得破碎,那些她不忍回头再去看的画面再一次呈现。   九州陷入大清洗,所有生灵在绝望中寂灭。   尊者们为了守护九州,而自爆元灵,以蚍蜉之力只为留下火种。   还有……还有师叔,应龙之身本就受伤惨重,却被金乌贯穿身体。   这种画面压迫下,这古怪境地中的招凝,似乎放弃了抵抗,抱着脑袋挣扎着蹲下,她似在尖叫,似在一寸寸崩溃。   于是周遭的血色、黑气、暗紫之雾凝聚在一起,从中汇聚,并且诞生出一只魔,魔没有形态,是一团将散未散的气,可是这样的气蔓延了整个意识之境,下一刻,有古怪且悠远的声音在整个境地中呢喃,“来吧,孩子,来吧,到时候了,我们该醒过来了。”   随着一声话语,她的心脏仿佛因此而一震,整个身体仿若出现了重影。   她没有其他的动作,可是那些雾气越来越逼近,直至几乎要贴着她的身体,她的身体颤栗着,痛苦似乎已经不算什么了。   就在这时,她猛地一仰头,眸子中仿若失去了神采,仰面朝天,那澄澈的眸子中倒映着此界万魔,那些魔仿若有了嘴脸,嘲讽的、嬉笑的、冷漠的、邪恶的、凶残的……每一只魔都在等待着什么。   她的身体摇晃着,转而终于无法支撑,倒在地上,仿佛彻底失去了自我的意志。   这样的动作让她心口的红光愈加的明显,在黑雾的涌动中,那些红光仿佛有了生命,猛然一跳动,就像是心脏的跃动。   刹那之间,有什么东西在红光中成形,是一颗心脏,不,不是心脏,而是魔种。   它牵扯着整个空间中的负面力量,将一切本源之恶都聚集在其中,魔种诞生,并随着红光缓缓融入到招凝的身体中。   在魔种触动身体表面的一刹那,招凝的心口忽而出现一点金光,魔种的下沉倏然被止住。   下一刻,以金光为核心,光华绽放,光华之中,是骤然生长的金树虚影,金树的枝条将魔种缠绕,而后一点一点的将魔种绞碎。   魔种破碎,里面的负面力量化成黑色的光点向下散落,触及到金树,使得金树枝条一瞬间有斑驳的色彩,但紧接着源源不断的金光从根源向上汇聚,于是那些斑驳很快就被恢复,整个空间任由金色巨树生长,那些浮荡的雾气,渐渐被金色巨树吸收。   紫府之中,神魂的颤动平复,那一片环绕的金叶光华绽放,所有的负面力量被光华消融,又被金叶反哺向神魂。   于是本是一点灵台核心的神魂渐渐开始凝实,那些灵台也渐渐构筑,她本源力量在恢复,她的法力在复苏。   瑶池表面金光覆盖,秦恪渊松了一口气,适才整个瑶池都沸腾着,来自域外的负面力量在此诞生,仿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但好在最后在招凝意识的拉扯之下渐渐消弭。   他在瑶池边打坐,肉|身的重伤都不能及时复原,体内有一股寒气郁结在其中,法力似乎都受到了阻碍。   就在这时,秦恪渊神色一凝,向外侧看了一眼,转而不顾身体重伤,起身,在瑶池之上设下九重禁制,撑着无锋剑走出了瑶池。   山巅的平台上,神识反馈给他,道和洞天之中传来零碎的声响,当真有人闯进了其中。   他能感知到其中似有若无的压力,怕是境界远远超出他。   元神。秦恪渊呢喃。   他掐了一道法决,将自己的气息完全隐匿,但似乎已经来不及了,一道光华从最下方骤然冲来,一瞬间冲击向秦恪渊,无锋剑拦在前方,可是脚步却无法控制的向后冲撞,直至撞到了瑶池禁制上,又跌落在地。   一个身影呈现在平台之上。   却是熟人,广源洞天的广和尊者。   他的目光落在秦恪渊身上,转而又向瑶池看去,秦恪渊撑着无锋剑站起身。   “广和尊者。”他冰冷的出声,身形挡住他的视线。   广和一笑,“本尊还以为是第一个进入这里的,没想到你们这些小家伙倒是上前了一步。”   “啧啧啧。”广和背手缓步上前,“瑶池圣水,天地初开时第一滴至纯之水,不亚于道胎的宝贝,竟然让你们借机享受到了。”   秦恪渊警醒至极,广和的态度很是奇怪,他好似并没有之前在大殿上那般,此刻的言行中仿佛带着一丝疯狂。   “广和尊者,瑶池圣水不过净化之用,尊者若是需要,尽管可以取。”秦恪渊冷静道,“我们稍后便会离开。”   “瑶池圣水?不不不,我现在可不需要这个取之无用、丢之可惜的东西。”他盯着秦恪渊,目色一凝,秦恪渊瞬间感受到一股窒息的力量,有什么禁锢住了他,他目色森冷地盯着广和尊者,现在终于明白,广和尊者是冲着他来的。   “广和尊者,你我不过第二面,秦某不知何时得罪了您!”   “我找遍了整个道和洞天,都不见东西。正巧你在这——”他忽然哈哈大笑一声,身形倏然出现在秦恪渊身前,而秦恪渊已经被那力量扼制在半空,广和尊者盯着他,“空冥仙草呢?!”   秦恪渊眸中闪过一丝怪异,“广和尊者,空冥仙草在风影圣城的赌池中,秦某早就告诉过你!”   “赌池!”广和尊者颇有几分气急败坏,“是,的确是在赌池中,但,有人取走了他。本尊可是找到了那空冥仙草的人,和你模样一般无二呢!”   他猛地一摔,秦恪渊被重重砸在地上,整个山巅都因此震动,半个山巅随之坍塌。   和他一般无二?是谁化成了他的模样。   秦恪渊猛然吐出一口血,还不待再喘一口气,就又被那股力量抓了回来。   广源洞天的峰主都至少在二劫元神以上,他可不是那禁锢在瑶池附近的巨蛇,更没有因为天尊大战的波及而重伤,此刻全盛之下的广和尊者对待元婴境界的秦恪渊如同对待一只蚂蚁一样。   如果不是他迫切的想要寻找空冥仙草的下落,此时此刻,无人生还。   “说!空冥仙草在哪里!”   他眼底血色密布,隐隐有入魔的迹象,一株空冥仙草竟然将二劫元神拉下神坛,陷入这般境界。   “广和尊者,秦某从未接触过空冥仙草,如今,尊者这般计较,不怕心境崩毁,反让心魔可乘。”   他的话语没有一丝屈服和颤抖,目色极冷,因为这般操控身体里本肆虐的冰寒好似已经替代了原本的力量,紫府元婴整个缭绕着冰寒的雾气,眉心一点银光在颤动,似是有什么力量一触即发。   “心境崩毁、心魔,那又算什么!”广和尊者疯癫着,“若是没有空冥仙草,本尊这三万年的修行不过是笑话。”   “好,既然你不说,本尊也懒得在浪费口舌。”广和尊者一甩,转而抬手虚空一抓,光华笼罩着秦恪渊,本径直往他神魂掠去。   搜魂?!   但触碰到秦恪渊神魂的一刹那,乍然之间一点银光爆发,那些束缚他的法印陡然被爆开,龙吟声惊天动地,倏然之间应龙从光华中冲出。   陡然睁开束缚,广和一惊,再一看到应龙之身,更是大惊,“九天应龙?”   他和之前察觉应龙之实一样,转而意识到不对,但他并没有极快否定这样,神识更是下意识横扫过整片区域,尊者神识三万里,范围之内的所有皆无所遁形。   九天神宫不在,应龙却独身而存。   “不对,应龙已死!原来是窃脉者,难怪能活到今天!”   广和尊者目光凝着,他将应龙还游荡在瑶池区域,他冷冷一笑,“听闻九天应龙掌法则之力,让本尊看看,你能不能牵动因果,代替空冥仙草。”   说着不再迟疑,施展大法,他背后呈现出巨大的法相,法相仿若有通天之高,应龙数十丈的身体在法相面前都显得渺小。   那法相挥拳重重攻击向应龙,应龙调动着虚空力量,瞬间错身而过,法相的攻击紧随着,整个空中绽放着各种瑰丽的光华,可是光华越是灿烂便越是恐怖。   元婴境界的应龙没有办法在元神法相的攻击下坚持太长的时间,于是,下一击已经攻至应龙身前施展,虚空被禁制,整个地界陷入元神法相的掌控,伴随着攻击,裹着天劫的灭顶力量,撕扯着虚空扑向应龙。   应龙的眼眸中仿若倒映着死亡,可就在这时,应龙之躯背后骤然展开一双银白之翼,那像是从身体中硬生生伸展出来了,伴随着血色,它的速度仿若快过光,瞬乎消失在元神法相的攻击范围。   然而这样的力量乃是爆发,爆发之后便陷入衰退,应龙之身一扭,转而撞击在山巅平台上。   广和尊者冷冷而笑,大法再次锁定应龙,他周身银色光华升腾,在法相猛地一抓中,有什么从他意识中抽出,并且在银光中呈现。   那应该是他的记忆,变成密集的光影散碎在银光中。   于是,他对这里的探索纷而呈现。   有利用毕修诚去了解远古之事,有潜入洞天中探寻此界传承之谜,有对九州和九洲的惊愕,有对蓬莱之说的怀疑……   但更多的是探寻离开这里的方法,于是,广和尊者没有找到空冥仙草的下落,反而了解到一个词汇。   ——时空节点。   他的眼眸颤动着,那是对这个名称的质疑、对整个世界的绝望、对真相的崩溃……他不愿去相信,可是他比谁都清楚,这个世界之外有个地方名叫“九州”,是个被遗弃的地方,那应该是在各大洞天高层都知晓的事情,被悄无声息传承了数十万年。   而如今,他看到的,好似在告诉他,他以为两处都是真的,却不想这传承了数百万年的地方甚至不如那个遗弃的九州。   秦恪渊感知到他心境的不稳,他在意识涣散中强行聚起一丝神识,下一刻,无锋剑骤然出现在广和尊者身后,跃过法相,径直刺向广和尊者后背。   元神的力量是不可估量的,即使心境晃动、精神错落,他仍然能在第一时间避开致命一击,无锋剑中了,却仅仅刺入了他的肩上。   但正因为有着一击,广和的控制有了破绽,应龙骤然挣脱,身形刺入云霄之中,又在脱力中落下,他撑着最后一丝力量游走在瑶池上,对广和元神戒备至极,他清楚的知道,这样的一击,并不能将他击退。   便看到广和动作迟缓的低头,看向插在肩骨的剑,鲜血从伤口中流出,他呢喃着,“很久了,很久没有人能重伤本尊了。”   说着抬手,抓在无锋剑剑尖,然后一寸寸将它扯离身体,再抬眼一定,对上应龙的眼眸,“原来,你是从九州来的,是不是只要将你夺舍,借助天道牵引,本尊就能去往九州了。”   应龙绷紧,眼中的冷色仿若万古冰寒,他看着广和力量汇聚在无锋剑上,骤然向他刺来,用他自己的武器杀了他,而后剥夺他的肉|身,当真是好打算。   周身的银光聚集着,天幕仿若一瞬间黯淡,隐隐约约仿若有一道银河呈现在天际,可就在无锋剑逼近的刹那,他身下瑶池忽而绽放出更加灿然的金光。   他一怔,蓦然低头间,便看见一棵金树的虚影从瑶池之中快速伸展而出。   一瞬间,巨树的枝条繁茂交错,挡住了无锋剑,也拦下了广和的狠意,瑶池之中的力量节节攀升,巨树虚影肆意生长,直至最后下探深渊、上入九霄,庞大宛若将整个世界囊括。   应龙在惊诧之中露出喜色,可是转而又沉淀成忧虑。   广和尊者喃喃出声,“元神。”   在错愕之后,他又是不屑一笑,“小丫头原来是个元神啊,可是这又能怎样,一劫未渡,道心不明,不过是个伪元神。”   说着他反手立大法,身后的法相虚影动了,虚影眸中阴狠,双手一并,转而缓缓拉开,掌心光华晕开,其中呈现出一只古朴的□□状法宝。   通天灵宝!   “去!”随着他一声呵斥,法宝一转,携着万千光华、裹着毁灭之力,骤然向那巨树虚影攻击而去,最外侧的巨树枝条层层交叠,两者瞬而撞击,光华刺目,白昼都临。   根根枝条断裂,并散落成金光光点,便在此刻,巨树之中探出一根雷光晕绕的枝条,骤然劈下,整个空间中引来万钧齑雷,瞬乎将被就受到冲撞的通天灵宝击下。   通天灵宝反击光华一绽放,两方力量一震,巨树虚影颤动,应龙一紧,身形不定,化作人形,砸在地上。   巨树虚影消失,紧随着,招凝身影出现在秦恪渊身边,紧张而惶然地扶着他,“师叔,你没事吧。”   “小心!”秦恪渊咽下一口血。   广和并没有因为刚才的对招停顿,新的大法正向他们攻来,他撑地欲起,招凝却拦下他,站在他身前。   目色俱冷,身形亭立,飓风狂卷中丝毫不动,只在攻势寸寸逼近时,双手结印,周身金光灿然,无数枝条以她为中心拦下那攻击,并反守为攻,向广和绞杀而去。   “小小刚晋升的元神,还妄图敢杀我!”广和尊者冷冷呵了一声。   转而大法一转,法宝收回到法相手中,转而法相力量爆发三成,骤然应着招凝的攻击轰然砸下。   整个空间都被破碎、毁灭、灭杀的力量席卷着,招凝没有丝毫避让,多年以来,是师叔挡在她身前拦下种种威胁,今日该是由她保护师叔了。   源源不断的力量冲撞,天穹好似倒映着他们,仿若当时天尊大战的力量再现,光华蔓延着,整个雪川都被照亮。   “广源洞天,传承先天混元之道,天地灵气不绝,法力不消。”冷声在招凝背后响起。   招凝目色一凝,既然如此,在两方僵持之下,她倏然动作,在重重金光枝条之中,身化流光,倏然逼近广和,广和目中倒映着招凝的声音,惊骇发现,她反手一展,一柄无影的剑出现在她手中,又须臾一转,整个天地灵气跟着牵动,天空、雪川、大地、洪水,瞬间倒转,时空仿若疾速流淌而过。   河洛沧桑剑。   太易之力骤然降临,于是广和尊者所依靠的力量本源瞬间被转圜,攻守之势倒转,法相嘶吼一声,转化法决,正要结广源洞天禁术之力,牵引天劫之力,却发现太易之下,天劫力量由招凝掌控,瞬乎间,他指尖一点金光做终结。   眉心一震,骤然被抛飞。   轰轰然,整个道和洞天都坍塌大半。   招凝落在地上,强行施展河洛沧桑剑,法力消耗,只在原地缓了片刻,转而回身扑向秦恪渊。   “师叔,师叔,你还好吗?”招凝颤抖着,她的情绪好似处于当年应龙身死的那一刻,不敢去触碰,不敢去试探。   秦恪渊咽下一口血,在招凝的扶持下坐了起来,“没事。别担心。”   他看向招凝,“可顺利恢复了?”   招凝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好了,师叔,我全好了,那些负面力量已经被完全清除了。”   “这就好!”秦恪渊虚弱的说了一声,他艰难的抬手按在招凝手臂上,但似乎牵扯了伤,一瞬只能依靠着招凝。   招凝掩去心中的颤动和惊慌,尽量冷静道,“师叔,我们先离开这里。”   几番战斗,动静几乎蔓延整个岐天雪川,若不是之前天尊大战的余威压迫,此刻怕是更多几个“广和”。   招凝支撑起秦恪渊,瞬身欲走,却听到下方一声嘶吼。   是广和临终的咒骂。   “你们想走——不可能的,你们会永远留在这里——陪我们一起毁灭——哈哈哈哈——”   招凝身形顿了顿,她心头划过一个念头,又转眸看向秦恪渊。   “呵。去问问他。”   广和溃败的肉|身前,招凝撑着秦恪渊。   他的目光迟缓地转动向他们,“你们来,是想问本尊如何出去吗?哈哈哈,我告诉你,我当然可以告诉你。”   广和转动身子,以匍匐的姿态盯着他们,却没有半分臣服和卑微,反而看着他们甚是怜悯。   “单纯的轮回是没有用的。”   “只能斩断与所处世界的因果,才能……才能以轮回脱离此界。”   他笑得疯癫。   “而斩因果之物,三千年已经被天尊们全部抹去了,哈哈哈。”   “秦恪渊,你以空冥仙草让本尊失望又绝望,即使本尊羽化,本尊也要让你们体验同样的崩溃,哈哈哈哈……” 第337章   随着广和的大笑声, 他的肉|身虚化,渐渐化作轻羽飘散在天空中。   招凝冷眸,“师叔, 休要听此人胡说, 哪怕这个时空节点毁灭,那只是让我们顺利这里罢了, 不会对我们产生影响的。”   秦恪渊轻“嗯”了一声, 大抵是虚弱,神色都被苍白掩去, 只说,“先离开。”   招凝带着秦恪渊远离道和洞天, 流光划过岐天雪川,如今的岐天,当成成了川流之地, 雪水融化, 滚滚洪浪。   飞至岐天雪川中部时,招凝神识一顿, 感知数百里外有数道流光,应该是往道和洞天去的。   “咳咳。”便在这时, 秦恪渊压在喉头的鲜血还是无法克制的溢出来, 招凝心头一紧, 下意识伸手托着下颌, 接了满手的鲜血, 同时也印在他下颌上,鲜血沾染, 刺目极了。   “师叔,你坚持住。”招凝强迫自己冷静, 思绪飞快转动,神识划过雪川大片区域,转而向下一隐,整个人带着秦恪渊消失在原地。   不出三息的时间,有几道流光出现在他们刚才的位置,是三个元神尊者,最差也是一劫天尊。   “有血腥味,还有远古血脉的气息。”中间一人呢喃着。   旁边有人拧眉,“天尊大战,这里的生灵都遭到波及,死的死,逃的逃,应该不会还存留到现在。”   “要么是瑶池上那陨日银环蟒逃脱了,要么……就是有人先我们一步。”另一人分析道。   就在这时,天际有几道流光出现在神识范围内。   “涿华府的元神也来了,想分道和洞天一杯羹……呵……”他冷声一笑,“走,别给他们留下机会。”   说着不再管此处的血腥气,飞速向道和洞天瞬移去。   下方洪水中,还有些许冰山未完全融化,招凝便带着秦恪渊进入一处冰川中,设下禁制,藏匿气息。   她环抱着秦恪渊,警惕的感知着高空中的元神,直至元神离去,才勉强松了一口气。   可,这并不意味着安全,更何况秦恪渊此刻重伤,气息奄奄,他吊着最后一丝气息,像是随时会羽化。   招凝心脏像是被揪着,七重天上历历在目的悲恸重新席卷而来,她压下那些情绪,将秦恪渊扶起,调动全身法力,注入到秦恪渊体内。   太虚六道灵源秘传运转之下,真气带着些许修复之力,缓慢恢复着他体内破碎的经脉、冰冻的五脏六腑、碎裂的骨骼……   生机重新一点一点聚集,招凝心头升起一丝酸楚,直到在这般修复之下,秦恪渊找回了自己的力气,调整自己的身姿,盘坐起,五心朝上,运转禹余天河真解,真气再聚,随着招凝的力量游走全身,直至恢复到差不多,反客为主,携带着招凝的真气修复最后肉|身最后一丝损伤。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肉|身的损伤终于恢复,招凝撤回手,看着秦恪渊仍旧处在恢复之中,接下来该由他自己恢复元婴之伤。   招凝就这么看着他,她的思绪是混乱的,她不清楚现在师叔的九死一生到底是因为她的到来导致的,还是本是就是如此。   师叔在这个时空节点呆了三千年,可是如今着时空节点的时局每一刻都提醒着招凝,这里可能并不会支撑那么长的时间,天尊的争夺似乎并没有考虑到此界苍生,他们的大战加剧了此界形势的恶化,下一次东皇鼎出现的时候,是不是意味着这个世界的终结。   终结之时,就是分离之时,秦恪渊会回到既定的时空去,她也会回到自己的时空。   那,那会是她与师叔最后一次见面吗?   她的目光久久无法离开,她此刻的意识强烈的倾向于某个念头——这个时空节点的因果发生了变化,时间长河已经被改写了,师叔会提前离开这个世界,既然改变了,师叔会不会就不会死,那世界终结之时,她又会再哪里,会再次诞生一种时空吗,还是她就此消失,融入新的大衍时空中,只要那个时空师叔是活着的……   招凝混乱的思绪让她无法抽离,她找不到明晰的答案、也找不到正确的路。   她感知到秦恪渊的气息渐渐平缓下来,功法的运转渐渐停下,知晓他从打坐中回神。   在他还诶有睁眼时,招凝靠近他,抱着他,耳畔贴着他心口,至少此刻的师叔是在的,是同她在一起的。   秦恪渊睁开眼,低眸,眼眸深处泛起哀与叹。   他抬手拂过招凝后发,没有说什么,只无声的安抚。   许久,许久,招凝忽而低声说着,“师叔,你离开吧。”   秦恪渊动作一顿,招凝从他怀中抬起头来,眼中有泪强忍着不坠落,她说,“师叔,你提前回去九州,离开这个时空节点。”   四目对视着,各种情绪滚动着。   到此刻,招凝选择了变,一旦她记忆中的时间线改变,也许结局就不会是最后那样了,哪怕此刻的自己消失在时空长河中,只要改变后的时空,师叔活着,那个招凝还能亦步亦趋地跟在师叔身边。   她说经历的时空,师叔的死已经成了定居,没有办法改变,那便让未知的时空替代这段经历。   泪水终究忍不住从眼角滑落。   秦恪渊伸手,贴着她脸颊,拂去她的泪水,目光注视着,问她,“招凝,告诉师叔,到底发生了什么?”   招凝没有回答他,只是低下头,双手捧出,双掌之中光华涌现,渐渐凝实,变成一瓶丹药,通透的瓶身隐隐能看见其中七彩晕染的晶莹丹药。   秦恪渊目色一定,情绪一紧,意识到这是什么。   “这可能是这个时空节点中唯一的空冥仙丹。”招凝看着它,当年是秦恪渊亲手交到自己手中,为了她化神之用,而今这般巧合,巧合到她怀疑当时的师叔是不是经历过这一切,可是如今的形势又告诉招凝命运发生转变,巧不巧合都已经不重要了,她抬头看秦恪渊,“师叔,服下这个空冥仙丹,斩去与这个时空节点的因果,便能提前回去了。”   广和所说的办法,逃离这个时空节点的方法便是如此。   这才是空冥仙丹真正的作用,它斩的是因果,可以是两人之间的情缘因果,可以是某段执念,更能是与一方世界的牵扯。   秦恪渊目光一直凝在这丹药上,幽深的目中似乎蕴着万钧波澜。   招凝抬手,手掌覆着他手背,脸颊最后一蹭,带他的手落下,将空冥仙丹交到他手上。   对秦恪渊轻声说道,“师叔,招凝经历了太多事,可是事到如今,仍旧受限于实力,不断被各方压迫着,就像在天山之上,同为元神,险些无法抵抗广和。”   事实上,当招凝暴露她元神境界之时,许多事情已经暴露了。   她不是当年与秦恪渊在昊阳之墓分立的招凝,他们并不在时间长河的同一点上。   招凝压着他的手,攥紧着,一字一句地说,“请您一定让那个我快速成长起来,招凝不想再像这般无能为力了,不想……”   她看着秦恪渊,不想最后眼睁睁看着师叔死去,至少让她有一力改变当时之绝望。   “招凝。”秦恪渊低下头,呢喃着,他另一手扣着招凝后颈,眸子凝视着,问道,“招凝,在你的记忆里,师叔是不是……不在了……”   秦恪渊猜到了,招凝眼眶中有泪水打转,可是她没有回应,她像是极度抗拒这样的结论。   她只是对秦恪渊说道,“师叔,九州之外还有九洲,那里的人觊觎着九州,并混乱了九州,他们会加速时墟之期,九州没有多少时间,我们都没有多少时间了……”   秦恪渊眉头一紧,“是谁?”   “碧幽洞天、禹余境……不,还有大能藏在幕后。”招凝说着,“还有人背叛了九州,害死了几位尊者,我只知是……”   砰——   招凝话没有说出口,整个冰山骤然崩碎,无法抵抗的力量轰然压迫下来,一时间天旋地转。   他们坠入滚滚洪流之中,招凝身形一动,瞬身出现在秦恪渊身边,秦恪渊抓住招凝手臂,“走,出事了。”   招凝施展遁光,两人来不及思索更多,消失在洪流之中,遁出洪流,远飞涿华府,速度之快,却依旧被一股力量砸中。   遁光破坏,两人从口中跌落,招凝反手掐了一道法决,将两人带出攻击区域。   视线晃动,这一次他们没有选择逃离,而是站在半空,抬眼看突如其来的变化。   果真,是天上的巨鼎虚影再一次呈现了,可是这一次的情况更加不妙,除去那些更加庞大的天魔群体,东皇鼎碎了。   它皲裂成无数碎块,此刻勉强维持着完整的鼎状高浮在天幕,但其中小型的碎块已经剥离,像是流星一样向地面砸来。   波及范围之广,已经远远超出了元神的修为,不过是三尺见方的碎块,便能引起方圆三千里的震动。   而适才招凝和秦恪渊所遇,就是遭受了坠落碎块的影响。   天空中是各府元神与天魔的对战,而地面上是奔走呼嚎和惨叫绝望。   流星般的碎块坠入地面,大地左右摇晃、上下振动,所在区域的低阶修真者根本没有办法抵抗,有些在气浪中瞬乎汽化,有些苟延残喘神魂离体。   而大量的天魔已经不是各府元神完全能控制住的了,更多的天魔乘着他们不备向地面城池坊市冲去。   这一幕幕仿若在预告着这个时空节点将要中间。   招凝站在原地,来自苍生的哀鸣此起彼伏地钻进耳朵里,来自生灵的惨状一幕幕地浮现在神识中。   都在传达着同样的意思。   “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此刻,好似经历着本心的叩问——你,要见死不救吗?   如果像是当年初入数万年前禹余九重天的时空节点,哪里当真只是一个时空片段,没有自成世界,一切不过是光影,终结便……选择了冷漠。   可是此界,她清楚的知道,已经自成世界,每一个生灵都是数万年自行繁衍的结果,虽未时空节点,可是与九州并没有什么区别。   但,这里的毁灭,意味着他们都可以出去。   以己为立场,是要袖手旁观。   锵——   一声剑鸣,无锋剑撕碎一只天魔,天魔攻击下的低阶修真者,惊惧万分的爬动着逃离,于是引起了更多天魔的注意。   这声剑鸣仿佛为招凝做下决定,她施展法术,双手法决定下,金光铺开,方圆百里之内尽被笼罩,所过之处的低境界的天魔尽数被融化。   秦恪渊再次化身应龙,同几只紧随而来的元婴天魔战斗在一起,应龙之身让他有了越阶之力。几只元婴天魔在银光之下很快陷入颓势。   招凝抹去之前的天魔,法决一转,几道金光枝条从她身后冲出,绞锁在应龙前方的天魔身上,天魔哀鸣一声瞬而消散。   一块东皇鼎的碎片砸中了对抗天魔的元神,携带着毁灭之力再次向此方向冲来。   混乱再起,招凝没有在犹豫,施法结印,背后呈现巨树虚影,枝条生长着,直至百丈高空中,硬生生拦下那碎片。   碎片不过三尺见方,可是力量却极度骇人,连招凝都感受到吃力,她周身的神光在碎片的冲击下晃动不已,法力消耗加剧。   但招凝并不能轻易将它抛开,更不能扔入天井海中,此物蕴藏的力量,会在天井海中掀起滔天的巨浪,岐天雪川的惨状便会再次重现。   招凝意识一动,一咬牙,法力一转,抬手一张,神光缭绕,那东皇钟碎片瞬乎消失在半空中。   识海之中,寂灵之府,骤然震动,但很快便消弭,没有受到额外的影响。   应龙绞杀散落的天魔,俯冲向招凝,接住她晃动的身姿,于半空化成人形。   “可受了伤?”   招凝平复识海的震动,摇摇头,“我没事。”   两人抬眼再次看高空,情况很是不妙。   大抵是因为有招凝抵挡住方圆千里的天魔攻击和碎片坠落,这里成了低阶修真者少有的安全之地,这里聚集了不少人。   他们的交谈飘荡在招凝耳中。   “怎么办,元神尊者们好似没有办法完全抵抗住那些入侵的天魔,更高境界的大能呢,天尊们不管我们了吗?”   “天尊?呵,天尊可不在乎我们这些蝼蚁,且看看岐天雪川,还有南明府吧!”有人不屑的嘲讽着,可是眸子深处更藏着绝望。   “都是天尊造成的!”还有人抨击着,“当年我们在天井海都听到了天尊的争执,是他们占有天地灵胎,夺取了东皇钟的本源之力,导致东皇钟没有办法封堵天空的漏洞!”   “南明府火光重天,昼夜倒转,有人把第三枚道胎炼化了。紧接着,这东皇钟便出现了!”   “必是本源之力的缺失,东皇钟要毁了!”更多声音发出不甘的吼叫,“是天尊不顾中洲苍生死活,是他们要让整个中洲毁灭。”   仿佛印证着这句话,东皇钟再次晃动,在一阵刺目的白光之下,整体彻底崩碎,数万块或大或小的碎片向大地坠落,那浩浩毁灭之力,势不可挡,敌我不分,气浪消融了天魔,同时也粉碎了对抗天魔的元神。   于是,更多的元神反应过来,惊慌之下不再对抗天魔,而是四散躲逃这些碎片。   天幕上的空洞第一次明晃晃的出现在世人面前,时墟之中游荡的天魔像是闻见味的苍蝇钻了进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   大陆之中生灵的绝望声影响了整个大陆的气息,冥冥之中好似弥漫着悲恸。   招凝咬牙,她忽然抓住秦恪渊,又重复那句话,“师叔,你快走吧。”   秦恪渊蓦然转头,招凝坚定地说,“这里气运倒转,再停留下去,因果牵扯,置之不理,便会天谴加身,到时候即使走了,日后亦是劫难加剧。”   他却反问招凝,“那你呢,空冥仙丹只有一颗,你又怎么离开?”   招凝却说,“师叔,你说我此生批语便是,劫难重重,命途多舛,招凝不惧再加一道天谴,况且,师叔,我此刻是元神境界,我完全能活到这个时空节点终结。”   空冥仙丹的丹瓶刚才在突发之中,留在秦恪渊那里,以致于现在招凝失了主动,她能清楚的感受到师叔的拒绝,但招凝还是催促,“师叔,算招凝求求你,给招凝一个希望,招凝不想再看到你在眼前羽化了。”   秦恪渊瞳孔一缩,当招凝承认未来某一刻他确实羽化之时,他彻底明白了这一段时间招凝的依恋与怪异。   “师叔……”招凝哀求。   他翻手,空冥仙丹的丹瓶出现在手中,低眸怔怔地看着,招凝欲抢夺,想要逼秦恪渊服下,可秦恪渊却猛然攥紧。   以招凝的修为她可以轻易从秦恪渊手中夺回,可是面前的是师叔,她仿佛忘记了自己的法力。   两人对视,秦恪渊忽然问道,“招凝,你告诉师叔,最后怎样了。”   这时秦恪渊从在这里遇见招凝便一直在询问的问题。   直至此刻,招凝终于回答他,“最后,九州送了十三名天骄种子进入九洲,时墟之期延迟,但整个九洲的元神尊者只剩下两位,前往九重天抵抗的元婴、上品金丹死的死、伤的伤,九州已经没有额外的力量了,时墟之期终究到来,那时,便是大清洗。”   招凝抓着秦恪渊的胳膊,在破碎光华和碎片坠落流光中,乞求秦恪渊。   “师叔,你的既定时空远在这一切发生前,你可以改变这一切,你一定能活着。”   就在这时,秦恪渊却露出一丝笑意,他按着招凝肩膀,忽然说道,“招凝,这一切远比我想象的更完满。九州还有种子,时墟之期未至,而你也成就元神,很好了,很好了……”   他挑开丹瓶瓶塞,空冥仙丹滚在他掌心,手掌抬起,横在两人中间。   招凝以为他终于听了自己的话,这一刻,心底涌动着哀恸,她目光一寸寸描摹着师叔的模样,这大抵是她所在的大衍时空中与师叔最后的相聚了。   她看着师叔将空冥仙丹含进嘴里,她低眸,咽下哀恸,想要最后拥抱他,却猛然被扣住下颌,双唇堵住双唇,舌尖挑开她唇瓣,空冥仙丹硬生生被喂进她嘴里。   招凝倏然睁大眼眸,目光对视,这般近的距离,她能清晰的感知到师叔眼底的决绝。   她想要将空冥仙丹送回秦恪渊嘴里,可是这一吻下,强硬的,招凝失去主动权。   三息之后,空冥仙丹融化在喉间,四散入身躯。   她感觉意识中某些情绪在淡化,甚至在剥离。   便在这时,身后空间晃动,虚空中竟然呈现一方不该出现在此的地界——轮回池。   肩上传来推力,无缝的距离被推开,招凝的身体和意识在空冥仙丹的作用下无法控制,于是,那推力让她向轮回池倒去。   “不,不——”招凝不敢置信地看向秦恪渊,伸手去抓他,却抓了空。   距离与秦恪渊不断地拉开。   秦恪渊在虚空中直身平静地看着她,他说,“招凝,广和有一句话得并不完全正确,空冥仙丹斩去的并不是与此时空节点的因果,它斩去的是与诞生之地的因果,对于我们来说,便是九州。”   招凝失神而失声,她调动法力试图冲出来,可是轮回池的力量已经裹附住了她,拉拽着她往池中。   秦恪渊声音还在继续,“招凝,你是特殊的,负面之力已经完全抹去,功德之力回归,天道仍旧认可你,轮回会带你去你本该应该去的地方,那里才是你的天地。借此轮回,获得新生,重新化神,明晰道心。”   轮回池万千华光涌动,幻化成雾,逐渐模糊招凝的视线,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不,我不去,师叔,不要,师叔!!!”   “招凝,记得找回真正的自己。”他的声音变得悠远。   而这时,他的身后似乎出现了异状,或者说,整个时空节点再次发生异变,时空节点出现数百根通天的光柱,共同支撑起天幕,秦恪渊抬眸看了一眼,东皇钟渐渐被复原,天幕空洞再次被填补,这个时间节点渐渐恢复正常,连终结的可能都在消失。   秦恪渊低眸,笑意更浓,他说,“招凝,看见了吗,其实一切都在原本的轨道上。”   噗通——   招凝掉入轮回池中,空冥仙丹的功效开始发挥作用。   九州的经历失去情绪的色彩、与师叔的相识、相知、相处开始变得空洞。   那些砰砰乱撞的心绪、那些羞臊依恋的情感,被空冥仙丹化解,那些被情绪影响的认知与判断迎来冰冷无情的审判。   是的,一切都在原本的时空长河中。   从时墟归来的秦恪渊还是遇见过这段时间的招凝,他从招凝口中知道了未来,于是,有了后来的……独自抗下清霄宗之殇、强行推着招凝结婴、不辞而别进入九洲、时墟相遇赠予空冥仙丹……   招凝闭目,身形虚化,最后一丝情绪带着一滴泪融入轮回中。   ——师叔,所以你知道这一切,知道自己会死,为什么,为什么不改变呢。 第338章   九洲纪, 禹新历,十万三千三百一十年,睟州。   万年冰封之地, 出现罕见雷暴, 三万里睟州疆域都陷入天地怒吼之中,所有生灵都退避三舍, 愈往北去, 雪原满白,极深处隐匿着一巨型家族。   雷暴遇上睟州极夜, 这隐匿数百万年、元神尊者不知几何的家族,在天地暴躁之中, 也仿若蝼蚁。   一道雷暴惊天动地掠过,整个睟州为之一颤,深藏雪原的家族外围不由笼罩起一片白光, 那是护持家族的阵法。   家族正殿之内, 有两人走出,在阶石上凝望天空异变。   “家主, 这般动静堪比三劫元神渡天人劫,莫非是哪位大能藏于睟州?”其后反一人忧虑说着。   前方家主一身蟒袍、华贵至极, 周身神光若隐若现, 道纹虚影游走, 至少是三劫元神的境界。   “这睟州的动向即便是天尊降临也瞒不过我姬常家。”他冷眸, “想来是禹余境最近多变, 搅乱了几分天道。”   后方手下不再多言,姬常家家主依旧注视着天空, 忽而想到什么,转头问手下, “老十三家是不是今日生子?”   “禀家主,正是,听闻已经发动了将近十个时辰了,到现在都没有降生。”心腹躬身低声回答。   家主嗤了一声,“都已经是元神境界了,平白耗费万年修为孕育子嗣,不知道这两人是怎么想的,少这万年修为虽不算什么,但而今时局动荡,少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心腹犹豫了片刻,上前一步,小声道,“前些日子,小的有所听闻,景焕尊者恐怕并不是孕育子嗣的打算。”   常家家主微怔,注视心腹,心腹说得更低声了,“家主,您是知道的,十三夫人三万年前在廓洲极地受了重伤,浑天毒障一直残存在她体内,三万年不得解,已经拖垮了她的身体,怕是继续下去这几载便是要不行了。但,景焕尊者又是个爱妻如命的人……”   他按下后话不语,常家家主却已然恍然,眸中闪过一道嘲讽,“救妻弃子,不堪大用。”   话语落下,天空又轰然炸响雷暴之声。   这个占地万亩的巨型家族平静至极,唯有东面台绥院中混乱不已,正殿两人口中的常景焕正焦急的在正屋中来回走动,耳边是妻子凄厉的痛呼,明明已经是元神境界,却在这天地初开便定下的分娩之事中束手无策,只能听天由命。   他几番想要冲进去,恨不得当场掐死难生的孩子或者直接将婴儿从妻子腹中拽出来,可是手下却拽住了他。   “院主,若想剥离浑天毒障,只能顺其自然,一旦干预,恐救不了夫人啊!”   身边还有其他手下提醒着,“院主,若是闯进去,被夫人知晓您的打算,到那时,夫人恐怕宁愿就此赴死!”   常景焕这才顿下脚步,猛然一甩袖,恨恨“哎”了一声,转身坐在上首榻上。   拳头几次锤击矮桌,激起灵木自身阵阵灵光,他忽然抬眼,咬牙问着,“都准备好了?”   “院主放心,前往羡洲的传送阵已经架起,一旦婴降,便会立刻送走,绝不让夫人察觉。”   常景焕闭眼低头,又重重锤了一下矮桌,灵木的防御再也支撑不住,整体都碾为粉碎。   “这个孩子本就不该来,几年的寿元,便让他普普通通渡过此生吧。”   “啊——”就在这时,内室一声尖叫,常景焕倏然站起声,紧接着更是一声凄厉尖嚎,是母体几乎要崩毁的痛呼。   常景焕忍了又忍,强迫自己站在原地,不瞬移到爱妻身边。   便听内室女子凄厉地嘱咐,“十三郎,相伴五万余载,能为你诞下一子是我心愿,就让他在我死后替我好好照顾你。”   “奚元——”常景焕站在屏风前颤抖地呼喊了一声。   “十三郎,奚元走了!”这一声诀别终于让常景焕再也忍不住,瞬身出现在内室,而同一时间,接生的老妪惊喜大喊,“生了!生了!”   常景焕没有看一眼孩子,只一心扑在爱妻身上,注入真气,吊着妻子最后一口气。   接生的老妪将孩子身体的污秽清理好,用襁褓包裹着,奇怪地说了一声,“奇怪,怎么不哭?”   旁边的侍女看了一眼,撇过眼有些嫌弃,孩子身上有大片大片的暗色胎记,半张左脸更是被覆盖,加之刚出生的褶皱和青紫,丑陋极了。   她提醒道,“老嬷,可小声点,不哭是好事,反正有一口气在,惊醒夫人就完了。”   接生的老妪立马闭嘴,常景焕稳住妻子的状态,见她体内的浑天毒障尽消,只是陷入昏死之中,可心中仍焦躁。   不过,他还有其他的事要做。   转身站起,盯着那襁褓一眼,却又不敢去看襁褓里的孩子。   接生老妪小声道,“院主,是个女孩,浑天毒障确已转移,孩子还活着。”   常景焕并没有去抱孩子,只盯了接生老妪一眼,“你知道该怎么做。”   接生老妪立马跪地,“院主放心,我立刻带她离开。”   直至走到门口的时候,有些不忍,转头卑微问道,“院主,毕竟是夫人与您的骨肉,不若赐个名字。”   常景焕看着襁褓,眼神闪动,声音带着冷漠,“既然降世都不哭,便单叫一个‘默’字。”   “是。”接生老妪叹了一声,转身裹紧襁褓出去,外间等候的人立刻接引她,瞬间消失在原地。   许是血脉相牵,亲子远离,昏厥的十三夫人竟隐隐要醒了过来,常景焕神色一紧,刚侧坐在床边,十三夫人眼眸艰难地睁开一道缝隙,声音细弱蚊声。   “孩……孩子呢,让我看看孩子……”   常景焕低下头,悲伤而言,“奚元,孩子出生便夭折了,我救不了她……”   “不……不可能!”十三夫人在此之时竟挣出了一丝气力,猛然抓住他的手臂,“怎么会,我们万年修为孕育的孩子,不会那么脆弱的……我……我……”   “奚元,你可听到那孩子降生的哭声?”常景焕按着她,“她一声没哭,降生便死了。”   “不——”   十三夫人一口气吊不上来,瞬间昏厥过去。   “奚元!!”   *   藏匿在家族之外、雪山内部、临时搭建的传送阵附近陡然出现两个身影,一个是常景焕心腹手下、身着月白袍、头戴面具,一个便是接生的老妪,她将孩子护得很紧,看见传送阵,神色迟疑,“常双大人,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羡洲。”冰冷的声音回答她。   并且没有让她有丝毫反应的,揪着她进入传送阵。   从传送阵出来便是崇山峻岭,是睟州没有的重重山脉,羡洲大陆,禹余九重天除中洲之外的富饶之地,它外环重山,内部却是大泽,大陆之中多是泽国或岛屿,越往大泽中心地带去,天地灵气越加充裕,所占据的势力却愈加强悍。   但显然他们的目的地并不在大泽之中,而是在外围重山间。   睟州的雷暴仿若跟着他们来到了羡洲,黑云层层,压得极低,令人好似喘不过气来。   瞬飞过数座大山,接生老妪心中惶惶,这里的灵气和资源远比不过姬常家这隐世巨型家族,她小声问,“我……我还能回到本家吗?”   常双没有回答她,这时,疾风骤起,大雨倾盆而下,山间各种声响交织着,仿若天地愤怒的咆哮。   很快,他们向下而去,进入两山间的谷地,谷中有一小家族隐在雨幕中,大雨之下,好似不堪一击。   两人落下,接生的老妪看着这小家族,与睟州姬常家相比,天上地下,她有些颤颤,转头看常双,还想确认刚才问题的答案。   就在这时,那谷中小家族大门打开,汲汲皇皇冲来一人,中年模样,直到近前,就要跪地大拜。   “不必。”常双拦下他。   “我还有要事,即可就走。”   小家族之人躬身奉承道,“当年尊者一指解我梁家灭门之祸,梁家必为尊者肝脑涂地。”   而后说完小心翼翼抬头看了一眼老妪怀中的襁褓,显然提前已经被通知了事情。   常双朝接生老妪示意,接生老妪上前将孩子交到梁冀手中,梁冀看了一眼,孩子状态并不好,无声无息,若非小手还在嘴边微微颤动,当真以为已死了。   “梁冀必好生待小姐。”   “不用。”常双忽然说道,“这个孩子以后就是你在外私生的孩子,你该怎么对待就怎么对待,若是数年之后身死,也是寻常。”   梁冀一怔,抬眼看常双。   常双冷冷盯着他,银白的面具泛着冷光,雨幕都无法阻挡那冰冷。   “只要,你不要让人知道这孩子是本尊送给你的,不要透露半点她的身世。否则……”   他忽然一抬手,本嫌弃站在梁冀身边的接生老妪忽而身体一崩,瞳孔放大到极致,一丝声响都没有漏出来,便在梁冀身旁倒下了。   梁冀身体连带着神魂都惊惧一颤,他不过是个小小金丹,如何能抗下元神尊者的威赫。   腿脚一软,径直跪下,“小的,知晓了。”   常双抬手一挥,接生老妪的身体被碾为粉末,消融在雨水中,他最后一语,“这孩子单名一个‘默’。”   说完,不再多言,瞬乎消失在雨幕中。   梁冀惊惧了许久才敢抬起头来,确定常双已经远离,这才摇晃地站起来。   他又一次掀开襁褓,周身的神光为他拨开雨幕,自然也没有让孩子淋湿。   瞧着孩子异于常人的模样,以及她小脸青紫、气息奄奄的状态,他呢喃着,“这孩子到底是谁的,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只这一声呢喃探究,忽然间,他后背一凉,仿佛有杀意渗进骨髓中,吓得他噗通跪地,甚至连周身神光都不稳,大雨瞬间浇下。   他狼狈地转头,看向重山,却找不到丝毫踪迹,但他心里清楚,刚才必定是尊者的警告。   梁冀不敢再多言,抱着孩子踉踉跄跄地往家族跑,撞开门,用后背抵上,即使没什么作用,但也缓了一口气。   守门的小厮不解极了,瞧见家主抱着一个孩子,更是惊疑。   “家主,这孩子从哪里来的?”   “去,关你们什么事。”   他叱骂一声,转而重回自家院落,又撞开后院大门,扑进去时,梁家夫人正焦急地走动着。   瞧见他进来,第一时间迎了上去,“怎么样”,眼神便瞟见了襁褓。   梁冀将襁褓塞到夫人怀里,汲汲皇皇地端着茶灌了一杯,这才平复。   梁家夫人打开襁褓,瞧见孩子这般可怜模样,先是叹了一声,转而又是向梁冀追问,“你倒是说啊,那元神尊者可许诺了什么?”   “许诺,能许诺什么,人家一个手指就能把我们摁死。”梁冀重重放下茶杯,指着襁褓,“这是我的私生子,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这……”梁家夫人皱着眉,又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   再看一眼孩子,下意识地哄了哄,好半响,房间里没有任何声响。   梁家夫人意识到不对,“这孩子怎么到现在一点声响都没有,连哭都不带哭的。”   “许是哑巴吧。那位大人说她叫‘默’,以后就叫梁默了。”   梁家夫人依旧迟疑,盯了婴孩半晌,看她一直紧抿的嘴,犹豫颇久,伸手去掰婴孩的嘴。   她从来不知道婴孩的嘴能闭得这般紧,掰了好一会儿才张开。   梁家夫人眼眸一紧,喊道,“夫君,快来瞧一瞧,快!”   “怎么了,不就是个丑八怪。”   “不是,这个孩子是……”梁家夫人惊奇道,“是衔玉而生。”   梁冀凑近,便见孩子嘴里含着一块不大的玉,他将玉扣出来,孩子忽而放声大哭。   梁家夫人下意识哄着,哭声不止,但两人的目光都在那玉上,玉成龙形,衔尾成环,似是龙纹玉佩。   梁冀只觉是什么至宝,惊喜地一把攥住,可就这么一点力道,玉忽然在他掌心碎了。   他错愕打开,忽间碎玉之中掠出一道微小的龙影,龙影虚幻,宛若丝缕,像是一扯便毁,可是那龙吟声便震慑神魂。   梁冀与梁家夫人一惊,倏然跪地,梁冀反复叩首,“尊者饶命,尊者饶命。”   他以为这是常双所留。   但龙影环绕襁褓一圈,转而向外界雨幕飞掠远去,消失在天际。 第339章   禹余境, 太霄神宫。   神宫内部无尽,仿若另藏一个云中世界,祥云重重叠叠, 有数名元神尊者或高或低地盘坐在祥云之中。   最高处空置, 偌大的神宫中并无一位天尊镇守。   左侧云上三千里,有悠远的声音传遍整个神宫。   “此番前往时墟, 一共三十六人, 元神十五、元婴二十一,不是禹余境未来封神之人, 便是各大洲洞天天骄,而今, 一个都没有回来!”   “不仅有中洲屠魔令护持,还有神风仙舟庇佑,谁来告诉我, 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   神宫之中静了片刻, 右侧更高处云上,有人回答他的话。   “简尊者, 我等知晓你唯一嫡系陨落在时墟,明了你此刻怒火, 但, 死去的三十六人中不仅有你嫡系, 还有我等道友、徒弟、后辈……我们亦向探明真相, 然而中洲屠魔令千年才能开启一处, 无法进入时墟,我等也无可奈何。”   “哈, 好一个无可奈何!堂堂禹余九重天至高之境,面对时墟竟然束手无策, 三十六人之死更是无动于衷。”那三千里高云上,火光绽放,是说话人凝成实质的怒火,“本尊早就不解,为何突然派人进入时墟,美其名曰借时墟之期历练,怕是当年几位提议的尊者,是心里有鬼吧,平白将其余人拖下水!”   “简尊者,慎言。”更高处有声音沉声提醒。   但同一时间,也有人在他的质疑中品出不对劲,“说起来,合这三十六人之力,即便是天尊遇上,都无法轻易完全抹去,如今这般俱是陨落着实有些蹊跷。莫不是……祸从内起?”   最后四个字一出口,整个神宫中陷入短暂寂静,简尊者冷哼声传来,“既然外部无法击溃他们,除了这般还有什么可能?”   如有实质的目光扫过对面五千里之七千里高处的几名元神,“阳曜尊者、炎彬妖尊、锦文圣母、辰逸上使,几位不谈谈当年之事吗?”当年为何突然派人进入时墟。   七千里高处,辰逸上使叹息道,“天尊之令,吾等自当遵命。”   短短十个字硬生生憋回简尊者的质问,但显然唯一嫡系的陨落,让他心中悲愤交加,更何况,九千里高处没有一位天尊莅临。   “莫辰逸,你为禹余境执事,当一个上使称号,便休要拿天尊说事。禹余境天尊便有两手之数,九洲隐藏的天尊更有好几,你一声天尊便含糊了事,有本事,你且说出是哪位天尊安排!”   “你若是当真说出,我便请师祖弼建天尊亲自过问!”   此话一出,莫辰逸不再说话,简鸣鹤便知如此,冷哼一声,正要趁势再逼。   “好了。”这时,八万里云层一轻柔却深藏威慑的女声传下,简鸣鹤瞬间收声,却听那女声道,“此事乃禹余境之殇,确要探究明白,不过不可这般胡闹,冒犯天尊。”   顿了片刻后,她又言,“听闻在此之前,应溟上使刚好从时墟回来,不知他可有消息。”   有无形的神识横扫而过,诸元神并未觉得不妥,边听女声“咦”道,“既然归来,上使为何在太霄神宫中不见?”   莫辰逸回答道,“应溟上使闭关了,他归来之时,正巧遇见。应溟上使便说了几句,原是他在时墟又遇见了九州闯入的那个变数。”   一言惊起神宫中波澜。   有声音迟疑,“那个变数不是死在东皇墓了吗?应溟上使甚至因此折损了两名爱徒。”   “上使言说,这人就是当年九天神宫九龙之首的应龙,恐怕窃取了当年道祖的几分手段,因此狡诈逃脱。不过此次,他已经夺了那应龙的护心鳞,哪怕他手段再怎么厉害,也休想活着走出时墟。”莫辰逸带着几分羡慕,“所以,此般便闭关炼化应龙护心鳞了,想来再出关,恐能触及天人之境了。”   于是,太霄神宫中波澜再起,便是更多的羡慕与嫉妒。   唯有适才那女子的声音恍惚说着,“九天神宫,应龙为奴,已经过去四百多万年了,难怪能从九州闯入禹余九重天,可叹远古神使,如今气数也尽了。”   *   禹余境,紫霄宫。   太霄神宫中提及的应溟上使正在此处闭关,暗室中,他把玩着手中的护心鳞,眉头紧锁,“奇怪,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办法将它炼化呢?莫不是此物有异?”   许久,他神色一顿,将护心鳞抛飞至空中,骤然结印,一道毁灭之力冲入护心鳞中。   护心鳞瞬间散做点点银光,未消散,只聚拢在半空中,犹如黑夜里的一片星云。   应溟上使法决一变,一指点在眉间,便在此刻,他额上出现一只竖瞳,竖瞳睁开,漆黑之眸,神眸之下,银光之中竟隐隐盘坐着一人影。   一身古朴的道袍、简单的太极髻,双目紧闭,无声无息。   应溟上使一惊,猛然轰出一记大法,整个紫霄宫都随之一颤,那聚集的银色星云在大法之下散开,可是大法余力消散后,银色星云又一次聚拢,竖瞳中的人影依旧存在。   他骇然站起身,仪态尽失,几万年唯有的惊惧萦绕上心头,甚至下意识退后几步。   就在这时,一道丝缕般的龙影骤然钻进暗室中,任凭禹余境千般万般限制、紫霄宫百种千种禁制,都没有惊动分毫。   应溟上使眼睁睁看着,那道看起来伸手一扯便会崩碎的龙影融入银光中。   便在此刻,银光中的人影骤然睁开眼,眼中仿若承载寰宇星汉,这……这绝不是他杀得那个“变数”。   银光星云流淌,仿若在冥冥中形成银河,那人影起身,踏着银河,一步步逼近。   明明没有威压,明明感知不到存在,偏生应溟上使骇到腿软,又强撑着站直,本命道胎梵海开云尺横在身前。   他厉声质问,“你不是应龙,你……你到底是谁!”   那人影没有说话,只缓缓抬手,下一刻,他背后银河骤然射出一道剑光,无法阻挡地刺穿应溟上使眉心,梵海开云尺甚至都来不及驱使。   他身形僵下,死不瞑目,缓缓向后倒地。   但那人影抬手虚空一抓,应溟上使的尸体定格在半空,紧接着,人影周身的银光尽数向那竖瞳隐去。   尸体忽而抽动,转而重新焕发生气,竖瞳阖上,在额间隐去,冥冥中的人影消失,身体滑跪在地。   许久,跪地的人骤然睁开眼,气质陡变,他撑着地面转动身姿,盘腿打坐,银光晕绕,应龙之影缭绕在周身,很快,额间竖瞳再次呈现,穿透重重视线阻隔,跨越万万里,窝在羡洲重山间的山谷家族映入眼中。   很快,竖瞳闭阖隐去,银光之中的人,模样重塑,渐渐呈现出那本该在九州七重天死去之人的模样。   ——秦恪渊。   周身银光收敛,功法运行周天结束,他展开手,微微握起,力量汇聚,三劫元神之力尽数掌握。   “应溟上使——”他呢喃这个称呼,眼底尽是冷色。   他没有在暗室中久留,推开门的一瞬间,消失在禹余境。   这夜星光璀璨,弦月退避三舍,羡洲重山山谷中安宁平静。   梁家家族的正院偏房中,烛火昏暗,靠近窗边的摇篮中正安稳的睡着一婴孩,旁边照料的乳母正撑着摇篮边缘打着瞌睡。   这时,有小丫鬟喜上眉梢地冲了进来,“刘阿妈!刘阿妈!”   乳母骤然惊醒,慌张地四处去看,嘴里还下意识嘀咕着,“我没睡,真没睡。”   “哎呀,刘阿妈,是我,墨蓝!”小丫鬟笑话着,“刘阿妈,可别睡了,大少爷从沧渊派回来了,还是派中金丹管事亲自送回来的,家主正高兴让胡管家给下人们发赏呢。”   刘阿妈眼睛一亮,“发赏?多少灵石!”   “听说一人十块!”   刘阿妈惊喜地几要冲出去,又陡然顿住脚,低头看了一眼熟睡的婴孩。   “哎呀,离开一时半伙又怎么了,反正就是一在外面抱回来的私生女,家主、夫人都不重视,不会有人发现的。”墨蓝催促道,“刘阿妈,再晚一点,可就要被胡管家都吞了去。”   这一说可不得了,刘阿妈反拉着墨蓝往外跑。   可刚跑到门口,两人动作陡然定格,不止是她们,房外本随风飘动的树叶、池中跃起的鲤鱼携带着水珠、屋内本摇曳的烛火……都随之定格。   一道银光在摇篮前浮荡开,高大的身影走了出来。   他低眸看熟睡的婴孩,眼中有欣慰、有感怀、有怜念。   直至注意到婴孩脸上的胎记,小小身体上遍布数块,眉间一凝,伸手感知,却是来自极地之内的毒煞,是出生便携带的。   眸色冷下,目光转向正院,正院中的杯光交错、喜笑颜开都瞬间定格,视线拨开一众人找到了人群中央的梁冀以及他的夫人。   杀意正起,却忽而察觉不对,并无血脉牵连。   “啊。”这时,摇篮里的婴孩醒来了,小手搭在嘴边,两只小脚踢打着,圆溜溜的葡萄眼倒映着人影。   秦恪渊眸子转回,伸手拂着她小脑袋,忽而意识到这是借轮回化神的劫。   命定之劫,生劫与死劫。   他叹了一声,婴孩无知无畏,小手忽而抱住他一指,而后“咯咯”的笑着。   漫天星光透过窗户洒下,他呢喃,“招凝,早日醒来。” 第340章   夏日傍晚, 最是闷热,没有修为的侍女和乳娘在屋子里待不住,坐在门槛上, 吹着过堂的风。   “总算舒服多了。”乳娘刘乳娘抖了抖衣领, 对侍女说,“回头去刘管事那领两张太阴符贴在房间里, 别把四小姐热坏了, 今年也不知是怎么了,这般闷热。”   “刘乳娘, 医修说了,四小姐体虚, 受不住符箓威力,不然东西早来了。”   侍女神秘地压低声音,“说是奇怪, 家主明面上对四小姐不闻不问, 可是有什么东西总第一时间送来,想来也是疼爱这孩子的, 难道四小姐生母是家主老相好,只是碍于夫人……哎哟……”   刘乳娘一巴掌颇重地打在墨蓝后背上, “少说两句, 外面可都是有修为、有法术的, 听到一耳朵, 再多嘴告一状, 你就继续去山里跟你老爹砍柴吧。”   “哦——”墨蓝不太快活地敷衍了一声,这时却听里面孩子“咯咯”的笑声, 同时伴随着拨浪鼓“咚咚”的声响。   两人见怪不怪了,甚至有几分怜悯, 刘乳娘道,“四小姐也是可怜,总是能这般自己跟自己玩起来,若不是医修说无事,还真怕这孩子既貌丑又傻了。”   “刘乳娘,你刚才还说我,现下自个编排起来了。”墨蓝笑话道,而后撑着下巴道,“四小姐也不是没人玩啊,大少爷不是三五天来一次,就是最近来的少了。”   “大少爷要冲击炼气三层了。据说被老爷勒令闭关了。”刘乳娘消息灵通,话语羡慕至极,“大少爷六岁引气入体,还是沧渊派长老亲自开脉,短短不到十个月就要练气三层了,我们阜桦梁家当真要出一位旷世天骄了……”   “要是我能调到大少爷身边服侍就好了……”   “要是我家老二能跟着大少爷做事就好了……”   一时间,两人俱是在白日做梦着,却不知屋内,她们以为在自娱自乐的婴孩,身边其实坐着一人。   秦恪渊拿着拨浪鼓逗小家伙,小家伙抻着手想要眼前咚咚作响的玩具,可是总是差些距离够不着,急了也不哭,滚着身子爬起来,蹒跚的爬动几步,终于抱住了那只手,拿到了拨浪鼓。   从招凝借轮回降生已经过去十个月,对修行之人不过眨眼,可对于新生的孩子来说却是极长的。   小招凝的身体在秦恪渊日复一日的法力温养下,并没有因为浑天毒煞产生影响,但毒煞不剥离,脸上的胎记仍然明显,覆盖了左侧眼睛和大半脸颊,此煞代表死劫,秦恪渊自知不能擅加干预,只是随着小招凝长大,胎记带来的闲言碎语不知可会让她难过消沉。   小招凝翻动着拨浪鼓,一会儿就觉得无趣,扔在一边,圆滚滚的葡萄眼看床边坐着的人,像是来了兴趣,一步步爬向他。   秦恪渊护着,便见小家伙一会儿爬上他的腿,一会儿又拽着衣服往上攀,一会儿蹬着他手臂往头上去,调皮极了。   他满眼是笑,甚至还在小家伙爬的时候逗她,于是惹得还不会说话的小家伙“啊啊”叫着,直至玩累了,小家伙已经架上了他脖子,八爪鱼似的从后扒拉着他脑袋,打着哈切。   秦恪渊将小家伙转到怀里,哄着睡觉,小家伙熟睡之后,他看了一眼屋外,神色敛去,将小家伙放在床上。   这时,门外传来声音。   “大少爷,您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啊。”是墨蓝惊喜的声音。   “是啊,大少爷,家主不是让您闭关吗?”刘乳娘也跟着说道。   “我来看看四妹妹。”意外的,稚嫩的孩童声颇有几分沉稳,又道,“你们两个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不看着四妹妹,她要是掉下床怎么办!”   从孩童嘴里发出的严厉质问,一瞬间让刘乳娘羞愧至极,墨蓝却是找补,“四小姐很乖的。”   大少爷哼了一声,走近屋内,刘乳娘和墨蓝跟在后面,三人一起再转进内室。   秦恪渊还在床头坐着,但三人根本看不见他,他的目光落在最前方孩童身上,大概七岁的年纪,模样气质超出同龄,只一观便不像是个真正的孩子。   他目色微眯,于是冥冥中孩童周身呈现出乳白的光华,光华勾勒出他神魂,是一短发高瘦的青年,二十左右的模样,神魂脖子上坠着一颗珠子。   通天灵宝,异界之魂。秦恪渊心中呢喃。   孩童探头看了一眼熟睡的小家伙,没忍住低声道,“真可怜。”   “大少爷说笑了。”刘乳娘在后奉承道,“四小姐虽是私生,但还被家主带回来,日后修行不忧,还有大少爷您经常过来照拂,四小姐是再幸福不过了。”   “对啊对啊。”墨蓝也在旁附和道,“只要大少爷想着我们四小姐,四小姐就不会可怜的。”   “私生女还不可怜!还有这胎记……”孩童小大人似的叹息,摇摇头感慨着,“实在太可怜了。”   他靠近,向小家伙脸颊伸去手。   孩童说道,“要是没这胎记,肯定可爱极了,瞧这圆嘟嘟的脸蛋。”   他大抵是想捏小招凝的脸颊,秦恪渊的目光跟着他的手,眉间微微动了动,就在孩童手触及脸蛋前一刻,门外忽然闯进来一个小厮。   “大少爷,不好了,家主知道你又跑出来了,正拿着家法到处往这边来呢。”   孩童一缩手,身体一抖,仿佛那家法已经打在他身上了,再也没有进来时的沉稳,一溜烟地往后窗钻去。   刘乳娘急得在后喊着,“大少爷,外面是池塘!”   “噗通——”落水声传来。   “哎哟,我的大少爷,不就是闭关修炼几日啊,您天赋这么高,随便练练就能晋升一层,怎的就坐不住呢!”   院里很快传来梁冀气急败坏的声音,“那臭小子呢,平白那么好的天资,不知修炼,就知道耍懒,可知道老子为了他花了多少心血、投了多少指望,老子今天非打死他不可。”   “别别别……家主,冷静——”   “你小子——敢跳池塘,给老子上来——”   “我不——”   整个小院十个月来头一次热闹,还是这般鸡飞狗跳,但这一切与床上熟睡的小家伙无关,小家伙侧躺着,无意识地往熟悉气息方向靠近,他的手半掩在小家伙耳边,拦下了所有嘈杂。   半大的院子,弹丸的宁静之地,混乱之后,梁冀拎着孩童飞上岸,气急着欲上家法。   孩童脸红,半掩着屁股,“老爹,给点面子,别当着人面打。”   “你还想要面子,你可知那青元丹可是老夫费劲求来了,你倒好,不借机修炼,反倒浪费功效,在这耍懒!”梁冀越说越气,抬手欲打。   “别别别,老爹,四妹妹在睡觉呢,别弄醒了。”   梁冀上头情绪倏然一顿,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往屋里探看了一眼,孩童哼了一声,心里一句“就知道”,而后趁机挣动下来,又开溜了。   “梁玄狄!”   是怒喊,但明显压着声音,于是,混乱一路追向院外,小院再次恢复安静。   数月之后,刘乳娘正带着小梁默学走路,但是她总是站不住,刘乳娘忧心忡忡。   “这四小姐到底怎么了,去岁不是挺活泼的吗?怎么这几个月突然安静了,说话也不回应了,这走路也学不上。”   “哎呀,刘乳娘,你急什么,医修大人都说四小姐长得慢,这么大的孩子一天一个性格正常的很。”墨蓝正毫无形象地趴在桌子上,无聊的翻动着茶杯。   这时,忽而有小厮跑来,墨蓝一紧张,连忙站起来。   去听小厮急着叫刘乳娘,“家主叫你带着四小姐去正堂。”   “啊?”刘乳娘一惊,站起身来,“怎么突然去正堂,不是从来不去的吗?”   小厮也古怪,“来了一个游方的老者,最精于命数,家主说让他给家里的少爷小姐看一看。”   刘乳娘这才晃神过来,将榻上默不作声、自顾自跟自己玩的小梁默抱起来,小步跟在小厮后面。   刚到正堂外面,便听到家主略带奉承的声音,“道长,您先看看我这个儿子,沧渊派的长老都说他天资极佳,您看他能走到什么境界。”   正堂里,梁冀将梁玄狄推了出来,梁玄狄对这老道士很没有好感,天知道为什么他们家族在这么隐蔽的山谷中,却突然冒出老道士讨杯茶水喝,还正巧看透并治愈自家娘亲的旧疴……这么一看,他只觉这老道士有备而来,说不定就是冲着他来的。   老道士捋着白胡子和善地看了他一眼,转而对梁冀说道,“小少爷华盖加身、资质过人,前途不可限量,自是能轻松达到你所期待的境界。”   梁冀一怔,这话听着极为顺耳,但他心底腹诽——那你知道我心里的境界是什么吗,还轻松……   他正准备敷衍两句,就听老道士又说,“元神之境不过是开始。”   梁冀有一种被窥视心思的感觉,但同时又兴奋至极,元神境界都能轻松达到,那我儿岂不是要登顶禹余九重天了。   “可叹啊……”奈何老道士又补了一句,“小少爷有一小劫将至,若是渡不过,就连筑基都谈不上了。”   梁玄狄皱起眉,心里嘀咕着哪里来的神神叨叨老道士。   梁冀却是心神一紧,“道长,此劫是何,该如何化解?”   “化解不了,呵呵。”老道士笑着,不等梁冀再问,他的目光已经转移到门外等候的刘乳娘怀里孩子,“这应该就是小梁默了吧。来,让贫道看看。”   梁冀心中更加紧张了几分,只朝刘乳娘招了招手,刘乳娘恭敬地将小梁默带进来,报到老道士面前。   小梁默转过头对上老道士的脸,怕生地往刘乳娘怀里缩,动作被刘乳娘控制住。   “不怕。”老道士很是温和且慈祥,笑眯眯的,“好孩子。”   小梁默默不作声地对上他的视线,似是不懂老道士在说什么,歪头看着。   老道士朝梁冀道,“这孩子与我甚是有缘。”   梁冀眼珠一动,心里想着这老道士莫不是跟那位有关系,索性起了一个念头,“道长既然喜欢这孩子,不如收了这孩子为徒。”   他感知不到老道士的修为,但以老道士治愈自家妻子的手段,境界绝对在他之上。   老道士哈哈大笑,伸手触到小梁默脸上的胎记,小梁默有些想躲,但没有躲开。   只听老道士说道,“还不到时候。”   这话说得颇有几分暗示,他心中波澜,想着这老道士绝对和那位有关,他嘴上打着哈哈,“也确实,瞧着孩子才一岁半,话还不会说,就这般拜师,着实不敬。”   他想了想,又问,“这孩子脸上的胎记,道长可有办法祛除。姑娘家这般适才难看,梁某又能力不足解决不了……”   “不用解决。”老道士忽而笑道,“这是天赐的印记。”   梁冀一脑袋的雾水,就见老道士拎起他满是补丁的包裹,“这茶水也喝着了,贫道也该走了。”   说着身形一晃就出了门,梁冀眼眸一瞪,连忙追了出去,“道长?!”   老道士却不见了,空中却飘来一句话,“梁家主,‘默’这个名不好听,这孩子还是改个名吧。”   “什么?”   “……就叫‘招凝’吧。”   这名字都赐了,人就这么走了,梁冀忍不住追了一句,“道长,即是有缘,何日能再见?”   “待缘分到时。”   随后彻底消失,正堂中的人都惊呆了,梁玄狄瞪大了眼睛、心想着“难道真的是大能”,其余下人都跪下了,唯有小梁默打着哈欠,趴在刘乳娘肩上再次睡去。   几日之后,仪苏院中,梁玄狄坐在榻上,旁边是自顾自玩着拨浪鼓的小梁默,不,现在应该是小招凝。   梁玄狄盯着她,“那老道士也不说明白,四妹妹,你到底是叫‘昭宁’、还是‘朝凝’、还是‘招凝’呢?”   小招凝茫然地抬起头,到底是被他几个相同的字音勾起了好奇,梁玄狄却似模似样道,“你这是选了最后一个的意思?”   小招凝当然不会回答他,更是将目光一转。   小脑袋瞥向内室门口,眼眸里忽而倒映着一身量高大的男子,他朝招凝露出一丝笑。   小招凝登时露出开心颜色,竟直接滑下了榻上,踉跄地伸手往那方向走去。   这举动可把屋里的两个人吓坏了,这孩子怎么突然就走路了,还莫名其妙往内室去。   除了小招凝,他们根本没看见内室门口站着的人。   “哎哟,小祖宗!”刘乳娘和梁玄狄慌乱地去抓小招凝,便在这一刻,他们变扭的动作被定格住,离小招凝最近的梁玄狄的手指擦过小招凝肩膀。   小招凝只盯着前方,踉踉跄跄地走去,秦恪渊蹲下,小招凝扑进他怀里。   嘴巴张了张,发出一声“抱”的音节。   秦恪渊笑着,“嗯,抱抱我们小招凝。”   他将小招凝抱起,绕过两个定格的人坐在榻上,“小招凝这几个月有没有乖乖的?”   大抵是听不懂,小招凝只眨巴着眼看他,圆溜溜的黑眼仁渗满了委屈,好像是在控诉他,消失了好久。   “我去给小招凝找一个好东西。”他让小招凝坐在腿上,低身,脑袋齐平招凝,引导她向前看,便见空中泛出银光,而后凝聚成一面银镜。   银镜中清晰的倒映着一大一小的声音,小招凝好奇地伸手去够,瞧着镜子里的小孩也跟着类似的动作,这般年纪还不明白镜子是何物。   秦恪渊轻声道,“不是这个,好东西在这里。”   他展开手,掌心放着一片赤红的叶,小手下意识地去抓,刚触碰,红叶忽的从掌心溜出,径直飞向小招凝眉心,小招凝感觉额上有些痒,银镜中她周身有些许黑红的气流往额上涌,渐渐的脸上连带身体上的胎记消失了。   可是小招凝还是觉得额上痒,好一会儿平复了,秦恪渊笑着说,“来,看看我们小招凝变成什么样了。”   他拿下小招凝举在额前的手,引导她看银镜,银镜中风姿逸貌的高大男子怀里抱着一孩子,孩子粉雕玉琢,丑陋的胎记尽数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她眉间一抹如红叶花钿的印记。   浑天毒障的印记在大椿仙叶的作用下汇聚在眉心,形成红叶印记。   大椿之树,八千年为春,八千年为秋,春叶碧绿,乃悟道神物,秋叶赤红,可凝聚万物。   浑天毒障,借大椿秋叶凝聚一点,虽大材小用,但免去小招凝未来些许不该得的闲言碎语便是足够。   不过,小招凝此刻不明白这般变化的意义,只前凑着,伸着小手想要去触镜中那眉心红叶,却扑了空。   她委屈的转头看秦恪渊,秦恪渊拂了拂她脑袋,又指着银镜中的小招凝,“这是你。”   小招凝歪着头。   而后,镜中影子消失,银光汇聚成两字。   ——招凝。   “招凝。”他在小招凝耳边说着,“这才是你的名字。”   小招凝看不懂字,但是听着熟悉的二字,有些奇怪,便指着梁玄狄。   指了好一会儿,秦恪渊神色一顿,抬眸看梁玄狄,他和刘乳娘还维持着定格的姿势,秦恪渊眼中闪过一道银光,梁玄狄的部分记忆被呈现。   开始是梁玄狄和小招凝在榻上论“招凝”二字到底怎么写,然后便到那日正堂天上声音飘下的两个字,最后便是老道士缘分一说。   但,当老道士骤然出现在梁玄狄的记忆里,画面陡然消失,本定格的梁玄狄轰隆倒在地上,秦恪渊嘴角突兀渗出一丝血。   小招凝瞧着他忽得苍白的脸色,还有嘴角的血色,吓得瞬间大哭起来。   秦恪渊将她带进怀里,抹了嘴角的血,小声哄着,直至哭累了,小家伙扒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他眸光看向外面,透过虚空不知在盯着什么,神色沉极了。   “天尊……?”   就在这时,却听“哎哟”一声,是梁玄狄的声音,因为刚才变故他从定格中解除。   紧接着,整个房间的定格都消失,刘乳娘一激灵,瞧见梁玄狄在地上痛苦的滚动着,大惊失色,扑了过去。   “大少爷,大少爷,你怎么了。”   “我的脑袋……我的脑袋疼得厉害,要炸开了。”   刘乳娘吓得手足无措,“大……大少爷,您忍一忍,我这就喊医修!”   她正欲往外奔,梁玄狄忽而缓了过来,适才的痛意仿佛成了错觉,“等等,别去!好了!”   他还是怕惊动那怪脾气的父亲,刘乳娘走近,小心翼翼问道,“少爷,你真的没事?”   “……”梁玄狄特意等了一会儿,确定没有再复发,“是没事了。”   再一顿,“不对,我怎么坐在这里?”   两人一对视,刘乳娘登时反应过来,当时是去追突然走动的四小姐的,那四小姐呢?!   刚提起心,下一刻,就见小家伙正好生躺在榻上睡觉,适才当真是错觉了?   “不……不是。”梁玄狄孩童的嗓子拉长了声,“小可怜怎么变样了?!”   登时,两个脑袋挤在小招凝上方,瞧着她干净白嫩的脸蛋,还有她眉心一点红叶花钿似的印记。   “之前还有啊……怎么没了……现在怎么跟个瓷娃娃似的好看……”梁玄狄呢喃着,莫名联想起那日神神叨叨的老道士,“难道那老道士又来了?”   他只是怀疑,但听在刘乳娘耳里就变成了真相,她大喜过望,奔走向外,高声喊着。   “家主——家主——四小姐胎记没了——道长显灵了——”   梁冀很快就跟了过来,冲到招凝跟前,仔细瞅了瞅她脸上原本胎记位置,还有眉间印记。   想了一遍遍叨咕着,“果然!果然——我猜的没错,那老道士必是和那位有关系,看来那位还记挂着这孩子——”   他抱着小招凝的手颤了颤,硬生生惊醒了小招凝,小招凝一瞧见这么多人围着她,登时哭闹圈起来。   梁冀哄着,“不哭,不哭,我的小祖宗诶,你就是我梁家的宝贝,我梁家就指望你了——”   “……”一边的梁玄狄,这话怎么这么耳熟。   “是不是那天那个道长又来了,嗯?说是不到时候,其实就是不想引人注目,是不是?果真和我们小梁默有缘的,啊不,是和我们小招凝有缘,小招凝一定要好好感恩,日后定要拜这位为师,这位是神人。”   他一边说,一边晃动着,硬生生将小招凝的泪摇回去了。   彼时的小招凝张着嘴,硬生生被逼出两个字,“神……仙……”   她大概是想说不是老道士做的,而是一直守护在她身边的神仙做的。   但听在梁冀耳中就变了味,“对,老道长是个神仙,天大的神仙……哈哈哈……”   于是,小招凝再次大哭起来,被气哭的。 第341章   小招凝三岁的时候, 那年元日节,是新的一年开始之时。   阜桦梁家喜庆又热闹,张灯结彩, 除了闭关的部分族老, 大部分都聚集在武场上。   武场占地十余亩,家族里的绝大多数人都聚集在这里, 场上正在举行每年一次的家族小比。   梁冀同十余名威望极高的族老坐在高台上看着场上的比试, 此轮比试正好轮到了梁玄狄。   梁玄狄如今十岁,却已经是练气七层了, 梁冀为此甚是骄傲,每每提及从不谦虚, 开口便是“我儿他日必是九洲天骄。”   小招凝也被刘乳娘抱在台下看着,台下人越来越多,连家族里各个地方干活的小厮侍女们都偷偷溜了过来, 不仅仅是为了一看“天骄”风采, 更是为了接下来的节礼。   梁玄狄一招白虹劲将身高八尺、体壮如熊的男修砸在地上,男修境界高他一层, 这时却躺在地上一时爬不起来。   “好!”梁冀大笑着喝采,旁边族老也认可的点头, “大少爷当真骄子, 我梁家百年之后有望进入平阳大泽了。”   羡洲, 外山内泽, 入驻内泽之地, 便说明家族势力至少在州内中等以上,其名望比在重山之中会更上一层楼, 所得资源更非重山所能比。   阜烨梁家数百年前本是平阳大泽阜烨岛的大家族,后来家族遭难, 若不是常双路过一救,梁家连搬迁进重山的机会都没有。   对于阜烨梁家诸族老来说,回到阜烨岛是他们此生之愿,而今这个希望好似就在眼前了。   观武台上都热闹了几分,族老们之间纷纷交谈着。   台下,小招凝拉拽着刘乳娘的衣领,“回——”   刘乳娘不太愿意,“四姑娘,小比结束,就要发节礼了,前两年您小,不在场,今岁可不能错过了,很热闹了。”   “找神仙。”稚嫩的声音说着。   刘乳娘习惯了,这孩子最常说的就是“找神仙”,跟她说了很多次老道长要待缘分到的时候才来,但小家伙估计是不明白“缘分”二字,就一直喊着“找神仙”。   刘乳娘叹了一声,半哄骗式的,“四姑娘,你父亲、你叔伯、姨娘、婶婶,还有族老爷爷们都是神仙,待会啊,你姳婶就会驾云登天,一展神仙风姿,然后给我们发节礼了,可不能错过。”   小招凝盯着她,像是在质疑,下一刻,刘乳娘就指着半空,“看,神仙飞天了。”   小招凝倏忽转过头,便见一模样雍容的女修驾云飞至半空十丈,她臂弯挽着一竹篮,繁花装点,篮中有很多折成三角的红符。   她笑盈盈地看着武场上聚集起的年轻修士们。   “今日元日,分发节礼,随机而得,全凭运气,诸位也呕心沥血苦修许久,便趁此热闹一番。”   说着,她往篮子中抓了一把红符,转而骤然往天空中飘洒,好似天女散花,而武场上人人都想抢花。   墨蓝早就挤进了人群中,刘乳娘有些忍不住了,特别是听到人群中有人欢呼说“我得了一瓶聚灵丹”或者“是一百灵石”,只想直接冲进去。   小招凝似是不喜这般热闹,还挣扎着要下来,刘乳娘耐不住了,干脆将小招凝放在椅子上,“四姑娘,你在这好好坐着,别乱跑。”   说着转身也融进去了争抢的人群中。   她刚转头,小招凝便从椅子上滑下来,往后方树下阴影跑去,阴影中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只有小招凝能看见,那是一直守护她的神仙,小招凝非常清楚!   她抱着他的腿,仰头灿烂的笑着。   秦恪渊蹲下,“想不想玩?”   小招凝转头看天,方姳在热闹中将整个竹篮中的红符都洒下了,红符坠落时拉着浅淡的红色尾光,以致于此刻的喜色喝着欢呼让整个梁家的气氛都高涨了。   很是心动,但是她更想和神仙呆在一处。   昏暗的树荫下,秦恪渊笑着对她说,“我们自己玩。”   于是,他抬指一点,银色流光顺着树干溢散在枝叶中,凝聚出无数星光,摇曳闪烁着。   无人会看到此地变化,这一刻,这里是属于他们的天地。   “星星。”小招凝指着。   下一刻,星点从树上星辰散落,小招凝伸手去接,却见是泛着荧光的三角银符,和武场上的节礼差不多,于是,她欢快地拉起外衣,成兜状,手忙脚乱地把所有星点装进外衣兜中,很快,外衣兜满得快溢出来,荧光重叠着,像是装满了天上星。   “满了,满了。”小招凝急得跑到秦恪渊身边。   于是,那些飘落的三角银符还原成星点,像是夏夜萤虫舞动在周遭。   小招凝干脆坐在地上,兴奋地打开银符,和节礼红符一样,都画上了小乾坤印记,一旦撕开,小乾坤里的东西就会掉出来。   第一张银符撕开,掉出来十块上品灵石,小家伙不懂灵石品相,只知道灵石,便“灵石、灵石”的喊着。   “这叫十全十美,事事顺意。”秦恪渊坐在她旁边笑着纠正她。   “事事顺意!”小招凝发音不清的学着。   又撕开一张银符,掉出来一枚平安扣模样的东西,同时附着秦恪渊低声的祝语,“平安,顺遂。”   一颗自蕴道意的菩提道果——“得偿,所愿。”   一只落星神铁铸造的金锁——“长生,久视。”   ……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招凝逐渐记事,守护她神仙却不再出现,直到不记事的那段欢乐模糊在时光里。   招凝的性子是安静的,仪苏院却自那年之后变得热闹极了,梁冀一改最初的疏离,三天两头来仪苏院嘘寒问暖。   只是十三年过去,梁冀一脉出了事,他被剥夺了家主身份,整个人消沉度日,根源还是出在梁玄狄上,这个被梁冀吹成“九洲未来天骄”的少年,从第三年开始,修为一直停留在炼气大圆满……   世人都知炼气晋升筑基是一道瓶颈,有的人可能终身不过,有的人却一气呵成,但对于四百多万年传承不绝的九洲来说,前者基本不存在,他们有百种丹药、千般秘法强行跨越瓶颈,不过是资源多少罢了。   而阜烨梁家到底是曾经平阳大泽的大家族,这点底蕴还是有的,对于寄托全家希望的梁玄狄,全族资源都聚集在他身上。   奈何事与愿违,整整十年,资源都耗了大半,梁玄狄这道瓶颈就像是天堑无法逾越,连沧渊派都派人来看过,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梁玄狄丹田无法聚集足以支撑筑基的灵气,此生都无望筑基了。   于是,阜烨梁家好不容易与沧渊派搭起的线,就这么断了。   原本意气奋发的少年也终日不见踪影,好不容易见到,整个人也散发着消极挫败的情绪。   梁冀每每想到那老道士的预言,想起“不可化解”这四个字,心就在滴血,一遍遍的灌着酒,金丹境界都能喝的烂醉如泥,转头便往仪苏院跑。   含糊地嚎着,“小招凝啊,我梁家就靠你了,道长的缘分怎么还没到啊……”   他试图推开房门,想要耳提面命叮嘱招凝,“勿忘养育之恩,日后发达了,定要好好回馈梁家……”   奈何明明房门没锁,亦无人在后支撑,这门就怎么都打不开。   招凝好似个旁观者,安静地看着这十三年的闹剧。   直至十三年后,梁家族老不再容忍,族会之后剥夺了梁冀家主之权,转而推上了另一脉的梁毅,梁毅此脉虽不出众,但其妻方姳是平阳大泽门派中之人的家族旁系,其子梁玄朗三年前筑基,是小辈中第一个筑基的。   这一日清晨,招凝在后山林中接地元露,这是地元草清晨凝聚的第一滴露水,无根无缘,用来泡灵茶最是清香,更有地元草养神蕴灵之功效。   朝阳初升之时,玉瓶中才得小半,正准备下山,却见外凸的山崖上,有一青年正盘坐修炼,不一会儿,突然泄气,直挺挺地向后一躺,崩溃地吼叫了一声。   十六岁的招凝吓了一跳,林中探头,“大哥?”   二十二岁的梁玄狄依旧瘫在地上。   招凝甫一走近,梁玄狄便呢喃说着,“又失败了,这是第三百九十九次失败了。”   招凝没回答,他却一吸溜起身盘坐在地,“招凝,你说这是不是老天爷再耍我,明明……明明让我这么独一无二,结果又这么作孽我!”   独一无二?是说之前天骄资质吗?看起来不像。招凝想着,他之前就对自己资质很不在意。   招凝蹲下,安慰道,“大哥别灰心,好事多磨,父亲不是一直说,小时候有老道士为你算过命数,这就是命里小劫,渡过了就能成为翻天覆地的元神大能了。”   “那老道士看起来就是个神棍!”梁玄狄愤愤着,“他还说和你有缘,以后收你做弟子,你看你都不能修炼,又体弱多病,也不见他来拯救你。”   梁玄狄话脱口而出,就意识到自己说的不对,立马慌张道歉,“对不起,小招凝,瞧大哥这破嘴。”   他正要扇自己一巴掌,招凝拦住他,浅笑嫣嫣,“不要紧,大哥说的是实话,我不在意的。”   梁玄狄看着她,朝阳曦光下,十六岁的招凝恬静清灵,眉心一点红叶平添三分瑰丽,看起来不像命运凄惨的凡女,更像是看淡浮世万事随心的小仙子。   以致于梁玄狄看着呆了呆,转而猛地一激灵,没有扇下的一巴掌又给自己补了去。   招凝错愕,只觉梁玄狄最近越发疯癫了,她从袖袋里取出一颗灵果给他。   梁玄狄不要,“大哥辟谷了,不饿,你自己吃吧。”   招凝维持着递的动作没动,巧笑而言,“大哥吃吧,今日是你生辰,尝灵果,便是得‘尝’所愿。”   梁玄狄一怔,恍惚接过灵果,“这说法还是头一次听……时间过得真快,一晃都二十二年了。”   他一口咬下,汁水满溢,香甜可口,甜味带走了心底挥之不去的苦涩,转而大口啃了一圈,含糊地说,“这灵果没吃过,真不错,在哪摘的。”   招凝摇摇头,“是山里的小鹿送的。”   梁玄狄又是无语,其实他这个没有血缘突然冒出来的四妹妹也不算命运凄惨,毕竟她身边时有古怪,便是运气太好的那种古怪,出门便会放晴,进山便不起雾瘴,饿了会有小动物送灵果,累了便有小鹿溜达出来驮她上背……   “走吧。送你回去。”梁玄狄站起来,在前带路着,招凝跟在后面。   梁玄狄没有当年的意气风发,走路脊背微躬,脑袋微垂着,视线看地不看前。   不说话了,心底的烦躁又起来了。   “小招凝,你说,如果我从这山上跳下去,会不会就突破了,不是说置之死地而后生吗,这么一刺激,瓶颈是不是就不攻而破了?”   招凝认真思索了一会儿,回答他,“大哥,后山最高不过四十丈,以你的练气大圆满的肉|身强度,是摔不死的,顶多断腿,所以,是不会‘置之死地’的。”   梁玄狄听着一梗,更加郁闷了,闷着头向前走。   以致于到梁家时,闷头碰上几个不对付的同辈人,连避开的时间都没有。   耳边传来对方的讥讽声,“哟,这不是‘天骄’玄狄大少爷吗?怎的这般愁眉苦脸回来,难不成又突破筑基失败了,哎呀,这是第几次了,怕是有千八百回了,哈哈……”   梁玄狄紧了紧拳头,忍着没说话。   说话的是梁毅一脉的幺子梁玄海,十九岁,不久刚练气大圆满。   他身边的旁支兄弟也附和着讽道,“千八百回都筑基不成,还是放弃吧,反正九洲天骄的名号是想都别想,羡洲骄子你也不配,不如就叫你狄龙院之骄吧。”   狄龙院是梁玄狄所住的院子,名字是那年老道士算命数后,梁冀特意改的,大抵就想夸耀其子乃人中龙,如今倒成了随嘴的嘲讽。   院里只有梁玄狄和几名侍女小厮,这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梁玄狄气急败坏,忍无可忍,一步上前,直接拎起那旁支的前领。   “你不过就是一个练气七层的废物,还敢讽刺本少爷,你是不想活了,是吧——”   其余人也聚集而上。   招凝神色平淡,只上前了一步,不待说话,对面一行几人就松开了,他们有几分忌惮,倒不是惧于招凝没有修为,而是族老们耳提面命不要去招惹招凝,知道的明白是当年老道士一事,不知道的也不会随便牵连一个本家妹妹进来。   梁玄海哼了一声,“梁玄狄,事实就是这样,谁都可以说你。你也没几天好日子了,下个月,安绥岛十年一次的记名之比就开始了,到时候家族若不能进入前十,我可听说了,你就会被收了所有修炼资源,发配到山南跑商去了。”   他临走擦过梁玄狄左侧,“大少爷,好好干。”   “你——”   梁玄狄气急指着,但人已经走远了。   “诶!”梁玄狄忿忿甩袖,大步往家族里去。   招凝不紧不慢坠在后面,梁玄狄走了大半游廊,猛地顿住脚,转头对招凝说,“什么九洲天骄、什么羡洲骄子,同我有什么干系,当年父亲一句戏言,如今倒成了攻我的毒针了,我现在是练气大圆满,可不是什么修为都没有的……”   他猛地收声,又“啊呀”的烦躁大嚎,转头大步向前走。   招凝跟在后面,小声道,“名号也好,修为也罢,从来没有定论。贪名者爱名,隐匿者惧名,没修为者想上天入地,有修为者想平凡渡一生,说到底,浮生过后,一杯黄土,都是虚妄。”   梁玄狄又是一顿,转过来,看怪物似的看招凝,“你……你刚才在说什么?”   招凝无辜,只抬手指向廊外一间房屋,透过悬窗,看到其上挂着一幅画,画中黄土与苍天,中间题字——浮生寥寥,道无处寻,一杯黄土,终是成空。   那应该是梁家先祖之笔,先祖创下阜烨梁家,却从此再无晋升,弥留之际,作画题字,梁家觉得寓意不好,一直收着,不知怎么就被挂了出来。   *   招凝的生活依旧平静,清晨采露、已时煮茶、午时小憩、申时读书、戊时就寝,梁玄狄每每来时都说招凝过的无趣,几年前还一直说带招凝出去走走,奈何后来自己那摊子事越来越影响心情,便不了了之。   这一日,招凝取出一本书。   万疆语,是一本游记,听闻是一位元婴前辈所著,里面记载着他化凡时走过的山川湖海。   这位前辈化凡用了五百年时间,走遍了九洲八个大洲,招凝偶然在藏书阁翻到这本书,于是跟着书中的文字走遍了九洲。   九洲,正名禹余九重天,传说为千万年前禹余道人开天辟地所创。   经过漫长岁月,禹余道人登虚而去,禹余九重天曾因此产生过剧烈动荡,稳定之后,于四百多万年前历经一场天地浩劫,禹余九重天秩序重塑,禹余九重天便跨入九洲纪元。   时至今日,无人能再清楚那场天地浩劫是什么,只知这场浩劫险些让禹余九重天彻底不存在。   九洲有八块大陆,羡洲、睟州、从洲、更洲、成洲、咸州、沈洲、廓洲,其余地方皆是汪洋。   以羡洲大陆为参考点的话,从洲在西,是蛮荒戈壁之地;更洲在南,是一块方圆仅三万里、八大洲最小的大陆;成洲还在更南面,是一处诡谲的冰火地域……   而睟州在极北处偏东,乃冰原地带……   东面,则需跨越百万里海域,才能抵达沈洲,而沈洲是群岛汇集成的洲界,也被称为星落群岛,更有人说,应该将沈洲的群岛一分为二,划分两个大洲,这便是九块大洲,如此将禹余九重天称作九洲才合理些,然而这样的说法被否决了。   沈洲再东面,便是廓洲,廓洲地貌形似坠龙,大陆纵向蔓延,接连极北与极南,山脊高耸,灵气匮乏,故而人烟稀少。   沈洲下方便是咸州,乃是炙热极域。   万疆语的著者便是从沈洲而来,一路北上,经历过成洲的古怪气候,也遇见过更洲神秘族群,直至踏入羡洲大泽,感慨道,“羡洲当真是富硕之地。”   此富硕指的是修行资源的充裕,外山内泽的地貌形成天然屏障,内泽发展无须忧患从洲邪修侵略或骚扰,重山一定程度拦下的天地灵气的外溢,使得大泽之内天地灵气比大陆之外浓郁三倍甚至更多,同样也使得羡洲少有恶劣气候,虽多雨,但绝大多数的灵药、灵木生长的更加出众,至于大泽中的岛屿,天然便蕴藏着大量灵矿……   即使是云游九洲的著者,也忍不住在羡洲停留更长时间,羡洲大泽多洞天福地,划分成三十六府,羡洲外侧重山又划分七十二山域,故而羡洲形势碎且复杂。   梁家便处在羡洲东部的浮台山域,毗邻平阳大泽,也就是平阳府。   招凝翻过一页,见著书者提及千年前平阳大泽,彼时大泽内宗门林立,天才辈出,常有天骄于江上修行,烟波浩渺呼应法光灵影,亦常有元神之上的大能或徒步在天或骑神异坐骑来洞天参加盛会。   书的上半册就此而至,招凝意犹未尽,恰好新煮的茶滚了,她斟了一杯,想了想,又斟了另一杯放在旁边。   这般做法时有发生,有的时候墨蓝她们会问及,招凝只是笑而不语,有的时候梁玄狄会颓丧地闯进来没多想把茶水一饮而尽,于是,墨蓝等人以为这杯茶一直是给梁玄狄准备。   但只有招凝知道,这茶是给一直守护她的神仙的。   虽然……她已经不记得那位神仙到底长什么样子了,但她知道,他一直停留在身边。   招凝坐在书桌前,放空思绪透过轩窗看向外面,院中有一株红枫树,是当年梁冀见招凝眉间红叶也特地移栽而来,这株近百年的红枫,老而尤红,只是惯爱落叶,清风拂过,红叶婆娑。   她收回视线,展开一张白纸,研墨润笔,绘红枫,但红枫树成,树下却空空荡荡,一时之间却不知该如何下笔。   许久,门外忽而传来一声惊叫声,“四姑娘,出事了,玄狄少爷出事了!”   招凝指尖一动,墨从笔尖滴落,在树下晕出墨点,画便是作废了,来不及收拾,便跟着墨蓝去了祠堂。   祠堂外,玄狄正被强压跪在地上,几名族老面色冷淡的站在一旁,家主梁毅正持着打神鞭,是要动用家法。   梁冀夫人把梁玄狄护在怀里,哭嚎着,“仓库灵药失窃关我儿何事,四名筑基族人看守着,我儿不过练气圆满,如何能取?!你们不审问看守族人,反倒给我儿行家法,何等荒唐!”   梁冀还没来,怕是又醉酒了。   梁冀如今将近四百岁,下品金丹,此生无妄元婴,早早便成亲生子,奈何有三孩,除了梁玄狄皆夭折。   招凝瞧见梁玄狄面上的懊恼,便垂下眼眸,想来这事和梁玄狄有些关系。   于是,在墨蓝“四姑娘给大少爷说说话”的催促中,她缄默不言。   其中一个族老向地上抛了一块玉牌,那是梁玄狄的腰间挂饰。   梁冀夫人一怔,梁玄狄见证物摆出来了,干脆挺直了腰杆子,“对,是我拿的,不就是一些黄灵芝还有凝气果,拿了就拿了,反正都是拿来炼丹的。”   梁毅气笑了,“黄灵芝、凝气果,贤侄原来还想筑基呢,那你拿这些的时候,是不是还顺便把仓库烧了大半!”   “你血口喷人!”梁玄狄反驳道,“我烧仓库作何,我是疯了吗?”   “谁知道呢,也许某些人自知不日就会被流放,想多偷些灵药,又假借仓库失火掩人耳目。”梁玄海阴阳怪气说着。   “不会的,仓库都有阵法加持,轻易火种是点不燃的。”梁冀夫人辩解着。   “寻常是点不着,但龙须朱果可以!”梁毅冷声道,“地下禁室里的龙须朱果恰巧也不见了,还说不是你偷的!”   黄灵芝和凝气果不过练气期灵药,对梁家来说不算什么,但龙须朱果乃金丹期之灵药,可助益突破金丹瓶颈,甚是珍贵。   梁玄狄一愣,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反驳,于是,落在他身上的鞭笞更重了。   梁冀夫人哭嚎着为梁玄狄挡鞭,却收效甚微,结果便是两个人平白都遭了罪。   “你们是在诬蔑我!我没拿龙须朱果!”梁玄狄反应过来,厉声嚎叫着,可是已经阻止不了什么了,鞭笞声和痛呼着越来越频繁,即使是他练气圆满的肉|身强度也遭不住这二重下品灵器的反复鞭笞。   招凝微微蹙眉,思索了片刻,忽而转身往外去,墨蓝一惊跟在后面,“四姑娘怎么就这么走了,不为玄狄少爷求情了吗?”   招凝径直走到了梁冀的静室前,这静室好巧不巧正是前几日游廊看见的那悬挂先祖字画的屋舍。   静室里静悄悄的,外层封锁着禁制,她抬手一触,禁制便碎了,这种古怪的能力源自眉心的红叶印记。   静室大门一推开,光亮涌入,映入眼帘的就是躺在地上、七窍流血、不省人事的梁冀。   “啊——”墨蓝惊叫着,慌乱不已,最后奔向外面,大喊着,“不好了,冀老爷死了!!!”   梁冀并没有死,招凝试探着,他还有一口气。   她转眸向旁边看去,地面上有被撕碎的仙人画卷,还有龙须朱果的果核,果核的温度已经散了……   果然,是梁冀拿的龙须朱果。   梁毅等人匆匆而来,见梁冀气息尚存,便缓了一口气。   瞧见地面上的情况,梁毅等人也明白了,“呵,儿子没用,老子反而想自己突破了,可惜,也不想想自己到底什么能耐,突破不成,反而废了一身修为。”   梁冀夫人和梁玄狄因为伤痛慢了几步,刚进来便听到这句话。   梁冀夫人更是崩溃,扑到梁冀身上,“为什么啊,夫君,这么做,我和狄儿该如何过下去啊”,哭嚎着一抽,便晕厥了过去。   “娘!”梁玄狄惊惧冲向交叠昏死的两人,一时画面冲击,让他软跪在地,颤颤说不出话。   梁毅站起身,注意到一言不发的招凝,上下打量了一眼,若有所思。   招凝转眸看他,眸子平静如水,梁毅反而一愣,而后笑了笑,“小招凝原来都长这么大,平时也不见你出来走动走动。这般,你爹娘和你大哥去山南就可以了,你年纪小还是留在家族里。”   这一句话,招凝还未答,梁玄狄却受刺激地冲了过来,“你说什么!”转而被拦在距离梁毅三丈之地。   梁玄海讽道,“还不懂吗?就是说,你们不用等到安绥岛大比了,你们可以直接滚了。”   安绥岛大比是挂靠在霓光派的重山小家族之间的比试,如果能拿到家族前十便能在安绥岛附近租借修炼灵岛,前三的话家族中可推举三人进入霓光派。   阜烨梁家在被沧渊派放弃后,能很快成为霓光派的附属,完全是因为梁毅夫人方姳是霓光派外岛一管事家族的旁支。   此番是他们第一次参加安绥岛大比,也是这位管事给予的一次机会。   “凭什么!”梁玄狄吼道,“这名额还是我爹任家主时定下的,当初便说不可随意更改,你们如今是想出尔反尔?!”   “大少爷说笑了。”梁玄海道,“这怎么叫出尔反尔,这叫做及时止损。”   “你!!”梁玄狄被气得满眼通红。   这时,忽而有声音清清淡淡地响起。   “大比分为练气境和筑基境,筑基境本家满足条件可参与者不过三人,均为圆满,九成已是输局,唯有练气境可争一争,放眼望去,能花近十年打磨练气圆满者唯有大哥,同境界该是最强的。”   招凝抬眼,平和一笑,“不知招凝说的对否?”   在场诸人一怔,所有人都一门心思嘲讽梁玄狄多年筑基不成,却忘了他也仅仅只是筑基不成,他练气圆满的修为是不争的事实,且近十年的打磨,其灵气的浑厚与基础已经不是同境界能比的了,毕竟在羡洲,五年不得筑基便是个笑话。   梁玄狄找回了底气,往常避而不谈的“伤口”如今成了他驳斥诸人的利器,“梁毅!你去,你现在在梁家找出一个练气圆满来,你且看看我怎么将他打的满地找牙!”   “梁玄狄,你休要无礼!”梁玄海气急。   梁玄狄反讽道,“哦,海堂弟这是自荐,要试试老子拳头,是不是!”   梁玄海迟疑地退后半步,梁玄狄跟进欲逼,梁毅呵了一声,“够了!”   他走到梁玄海面前,“那贤侄可好好准备,大比之上若是从擂台掉下来,你们这一脉便直接滚出我们梁家,不再是我梁家之人!”   梁玄狄不急反更激着,“我告诉你梁毅,我不仅会一直站在擂台上,还会直接留在霓光派,你们笑我十年,接下来的十年、百年、千年也就只配看我笑!”   言下之意,他会成为霓光派弟子,且绝不会照拂梁家分毫。   梁毅被他那坚定且光亮的目光摄得有些震撼,好半响反应过来,甩袖冷哼,“好啊,贤侄这大话说得比你爹当年还要笑话,那我们就好好等着!走!”   一行人鱼贯而出,留下数个冷眼,直到院门口,梁毅忽然说道,“梁冀窃取龙须朱果、梁玄狄偷盗灵药,从今天起,他们一脉所有修炼资源全部暂停!”   “玄狄少爷,这可怎么办啊!”梁玄狄贴身小厮急着,“那您还怎么修炼啊,更没办法药浴了。”   梁玄狄还维持着刚才的激扬情绪,只说,“没有他们的资源,我一样能锻魂筑基!”   贴身小厮被他感染的莫名激动,梁玄狄转而看向招凝,招凝露出一丝笑意,鼓励着“大哥定能得偿所愿。”   不知哪个字让梁玄狄神色有些飘忽,招凝没注意,转而只叫下人们将梁冀夫妇带回房间去,再请家族医修一看。   梁冀夫妇情况还算稳定,梁冀强行突破修为尽失,一时半会儿醒不来,梁冀夫人在医修治疗下很快醒了,但一直扑在梁冀身上哭泣。   见此情形,招凝便礼身离开。   回到仪苏院中,她走至书桌前,见之前被墨迹毁去的画却古怪的失了墨迹,她顿了顿,看向另斟的茶水,茶水已空。   嘴角不知不觉挂上笑意,晕在眼底,深入心中。   她坐下,忽而知道该如何画,提笔沾墨,一方石桌,一张棋盘,黑子与白子,两人执子对弈。   正面勾勒的少女一身青衣,背影呈现的男子脊背挺直、仙人风骨。   招凝认真画着,却不知身后晕着看不见的银光,银光里画中人负手而立,上身微倾,静静看着她一笔一笔地描摹着。   若是她还记的,那么,画面便是当年十六岁的招凝与彼时还不是师叔的秦恪渊,第一次在红树小院下对弈的场景。   ——“招凝必不负前辈所期。望百日之后,招凝可唤前辈一声师叔。” 第342章   招凝刚画完最后一笔, 就察觉屋外有人。   她抬眼一看,见是梁玄狄,他有些不好意思, “那个……四妹妹……”   招凝疑惑看他, 梁玄狄斟酌语言许久,才出口“招凝, 你那个‘得偿所愿’还有吗?”   说的更令人一头雾水, 好在招凝反应过来,“大哥是说那日清晨的灵果?这几日去后山, 小鹿不曾送来,我亦是没有了。”   梁玄狄想来也猜到了, 只是抱着一丝期待来问一下,确认答案后,略微失望, “没事,没有就算了。”   他转头往院外走,招凝收回视线正要再补几笔, 梁玄狄忽然又扒在轩窗上,“招凝啊, 你不要往正院去, 梁毅那厮道貌岸然, 心里焉坏, 那日说法明显不知道再打你什么鬼主意, 等安馁岛大比,大哥带你直接搬到平阳大泽生活。”   招凝挂着一丝浅笑, “好。”   梁玄狄看不出招凝笑里的神色,又强调, “招凝,你信大哥,大哥绝对不是在吹牛,这次要让他们彻底悔不当初!”   招凝微微歪头,像是在问“大哥是找到筑基的方法了?”   梁玄狄嘿嘿笑着,只说,“招凝,等着瞧好了吧,大哥要一鸣惊人了!”便挥挥手往外去。   招凝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一时没有动作,心里却在想着,莫不是一直守护在她身边的神仙帮了梁玄狄一把吗,那灵果该是个难得的天材地宝。   放晴的天、饿时的灵果、累时的小鹿……那都是神仙存在的证明。   招凝眉眼都沾上一丝笑意,这才收回目光,放下笔,小心整理着“树下对弈”的画卷。   看不见的身后,秦恪渊负手而立,看了一眼招凝眉间的喜色,又看了一眼梁玄狄离去的方向,眉间泛起一丝迟疑,神色讳莫如深。   入夜,招凝在床上安睡,圆月高挂,月华透过轩窗洒进来。   招凝做了一场古怪的梦,梦见很多大能,他们在同天魔战斗,鲜血染红了仙雾,甚至还有元神尊者,他们死在她面前,从身躯到神魂都尽被毁去。   她看见一束光从遥远的地方射来,她转过头,看见那束光里藏着三足的神兽,光线划过她眼前,转而便见奄奄一息的应龙,他的身体被光贯穿,被三足神兽撕碎。   她睡得有点不安稳,睡梦中眉间都成“川”,明明是在熟睡,眼皮还印着眼珠的颤抖。   梦里的画面很是破碎,她看见自己倚在一高大男子的胸口,但下一刻便被推下深渊,下坠之时,她仰望着,那模糊的男子身影与应龙影子交叠在一起,很快一齐羽化了。   “不……不……”梦呓声昭示着入梦者深陷噩梦。   夜空云层游走,遮挡圆月,有影子坐在床边,抚平她眉间。   梦境空了,她迷糊地翻身,裹着被子沉沉睡去。   银光晕在她额间,法力一丝一缕的蕴养着她身体,就在这时,影子抬头,见夜空一束流光,很快,向他飞来。   他起身,背手站在窗前,流光于窗边化作一串字迹——“天尊莅临,上使归位。”   禹余境的召令,无论在九洲何处,无论此刻是什么状态,召令都能准确传达。   他转身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人,挥手掠过一道银光,字迹散去,银光隐入招凝眉心印记。   秦恪渊化作流光升入高空,徘徊片刻,正要走,忽而感知到熟悉的名字。   那是从梁家正院书房里传出来的声音。   “……招凝,这个名字还是当年那神秘的老道士取的,这老道士古怪极了,梁冀的态度也奉承至极,怕是一个不好相与的角色。家主,还是在等等吧。”   “用不着再等了。梁冀家老四也十六了,至今没能引气入体,无法修行,再有两年,根骨定型,资质欠缺,怎么也不可能修行了。”梁毅的声音凉凉地响起,“我看那老道士也就随口一说,若是当真想要收徒,也不会拖到这个时候都不来。”   “这确实难解,不过说起来,就算他来,发现这丫头至今无法修炼,想来也会绝了收徒的念头。”   “便是这么个道理。这丫头养这么大也该为家族做贡献了,便让她去安绥岛走一遭,给大人过过眼。”   银色流光在夜幕中游走一圈,直至最后升上高空三万里,转而消失不见。   *   禹余境,太霄神宫。   此刻神宫中元神众人皆肃穆,偌大的宫殿中只听到高空九千里的交谈声。   “……月之天尊,怎的有空走一趟太霄神宫?听闻,月之天尊近日已经彻底巩固第四衰,更掌法则一道,当真是可喜可贺。”   “皓空天尊不足五十万岁便渡过第三衰,不似老夫活了数百万年,才摸到第四衰的门槛。想来,皓空天尊必是日后禹余境第一人了。”月之天尊声音悠远而平和。   “这话可不兴说,第五衰的天尊还在禹余境中闭关,更有月之天尊在前,本尊实在逊色。”皓空天尊笑着,又将话题转了回来,“月之天尊今日莫不是兴起来太霄神宫指点在座小辈?”   能得天尊指点,对于这些还处在元神境界、还苦于三大天劫的人来说,那便是天大的机缘。   然而,月之天尊的目的显然不在此,他淡淡笑了一声,“适才打断皓空尊者说话,皓空尊者不如继续,本尊也对时墟之事有几分好奇。”   皓空天尊没有说话,此番召集太霄神宫的元神还是为了解决当年时墟全军覆没之事,奈何许久得不到答案,即使是天尊,在九州封魔大阵的影响下,也无法窥视时墟天机。   彼时皓空天尊正在训斥众元神,许久得到一个答案——唯一从时墟出来的应溟上使或许能知晓一些线索。   于是便有了禹余境的召令。   显然还没有等到人来,月之天尊便已经降临了,他听到皓空天尊的说法,含笑的声音说着,“那便等一等应溟上使吧。不过,在上使归来前,本尊却有事情来神宫探寻。”   所有人都起了一丝讶异,皓空天尊更是一挑眉,“月之天尊请说。”   月之天尊淡淡道,“百万年前,正值寰宇周期变化,本尊观星空之相,绘制了一张冥月星轮图。”   皓空天尊不知他为何提起此事,只是附和道,“听闻当年,冥月星轮图所蕴含的乾坤倒转之力,瞬间使天地变色,昼夜颠倒,着实让当年睟州吃了一番苦头。”   “诶,此事可不要再提,是老夫失误,因此平添了一份因果,至今都没有斩断。”月之天尊说是不想再言,但说话还是含笑着,“当年本尊欲将此图销毁,奈何徒儿对此稍有体悟,故而让他拓印一份自行感悟,原图便已灰飞烟灭。奈何,本尊这徒弟十万年前羽化在天火焚心劫下,此图的拓印便随之消失。”   月之天尊说了这么多,皓空天尊早已意识到他的话,“莫不是这冥月星轮图又再次出现了?”   “是否出现,本尊不清楚,但本尊能感应到此图已然被激活。”月之天尊的声音很是平淡,“虽不是正图,没有当年之威力,但多少还是会影响天地法则的。本尊这才来问,神宫诸位可曾看见过。”   最后一句话忽而带上了威压,天尊的眼神如有实质地划过,众人迷茫,纷纷都说“并未见过此图。”   “既然是月之天尊所创之物,想来天尊也能知晓其位置。”皓空尊者问道,“但月之天尊这么说,莫非此物在时墟。”   月之天尊笑而不语。   “莫辰逸!”皓空天尊怒喝一声,高空七千里显露出莫辰逸的身影,“皓空天尊,此物当年禹余境并不知晓。”   皓空天尊似有思考,呢喃道,“难不成是因为冥月星轮图,造成了三十六人的全军覆没?”   就在这时,忽而有一道声音从宫殿外走近,踏着仙雾步步走到大殿中央,瞧见他的模样,皓空天尊说道,“应溟,你出关便是正好。”   应溟在大殿中央站立不动,躬身向高空行礼,淡声说道,“天尊猜测并没有错,冥月星轮图的确在时墟中,而且在天魔巢内。”   这一回答登时让大殿起了几分哗然,众人都知道冥月星轮图在天魔巢中意味着什么,那是连接域外的空洞,一旦出了差错,时墟岌岌可危,那就意味着九洲……   “那三十六人呢?”简鸣鹤只关心此事。   应溟平淡道,“本使未瞧见三十六人,但可以确定,神风仙舟便在天魔巢中。”   这般暗示似乎说明了三十六人之死恐怕与天魔有关。   “应溟上使,你就当真这么确定?”有人质疑道,“会不会是那破落大陆中的人,毕竟还闯入九洲的变数不是被你遇到了?”   “这本使就不清楚了。不过,本使可以告诉你,那位变数被本使同样扔进了天魔巢中,想来此刻已经成了天魔巢的一部分了。”他冰冷的声音犹如万古寒冬。   众人登时不说话了。   皓空天尊对月之天尊说道,“听闻冥月星轮图一旦开启,无法停止,更是不能收回。而今中州屠魔令七块毁有其五,还有两块随之被禁,百年后才被解封。月之天尊觉得呢,我们可需再请几位天尊,合力解开两块令牌的封禁,再次进入时墟?”   月之天尊没有说话,但他的视线落在了应溟身上,转而又若无其事的挪开,“冥月星轮图于本尊本就无用,既然已经开启,此刻应正值时墟之期,此时前往怕是不妥。”   天尊境界无法进入时墟,他们的闯入会使时墟崩溃,到那时,天幕空洞再现,便无力回天。   月之天尊此番话显然是在为禹余境元神所说。   “既如此,就请诸位禹余境上使往各大洲走一趟,寻一寻当年到底是谁将冥月星轮图带入时墟的。”皓空天尊声音不带一丝情绪,“本尊倒要看看,这般耗费心思,到底想做什么!”   云层七千里,众上使应是,应溟仍站在大殿中央,跟着礼身。   皓空天尊没有多言消失在神宫,而月之天尊也跟着消失,神宫中的众人也不再停留,应溟转过身,往大殿外去,直至走到门口,脚步忽而顿住。   他缓缓转身,云层九重,九千里高空没有一人,但应溟能察觉到目光聚集在他身上。   目光一里一里上抬,直到落在适才月之天尊所坐的位置。   高空云雾缥缈,月之天尊的身影再次出现,他盘坐在高空,含笑俯视。   “应溟……上使?”   应溟身体转正,平静向高空一礼,“不知月之天尊有何吩咐。”   月之天尊笑道,“倒也没什么吩咐,只是当年隔着时空注意到上使,没来得及打声招呼,上使便退去了。如今便是想小叙罢了。”   应溟似乎并没有被这话语里的暗示惊到,他只是低眸平静以对,“窥视天尊,是晚辈倏忽。”   “哈哈哈,不妨事。”月之天尊笑道,“说起来,本尊的这份缘还是上使牵线。”   应溟缓缓抬起头,夜空般的眸子中没有半点星光。   月之天尊像是没有注意,半撑着下巴,边思索着边呢喃,“所以,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变数’呢。”   *   数日之后,离安绥岛大比还有三个月的时间,梁家已经准备动身了。   梁冀家小院,众人正在依依不舍的道别,梁冀数日之间身形便已经佝偻,模样也趋于老迈,头发花白,他的修为尽废,已经没有多少寿元了。   梁冀抓着梁玄狄的手,躬着的身子,以致于他的额头轻易抵在梁玄狄抬起的手背上。   “狄儿啊,是为父无能,本想着拼了命的冲一冲那金丹瓶颈,改变如今的现状,却不想是这样的结局。”   梁冀一直没有从这样的情况下缓过来,神色厌极了,可是梁玄狄毕竟是他亲子,之前他可以对梁玄狄打骂,而如今他自己也成为了累赘,最后也只能说,“此行若是不行,便算了,我们这一脉大抵是气数尽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又看了一眼招凝,招凝神色平静的回视着,他没有再向往年一样说着“拜师后不要忘了我们”之类的话,大抵在十年的重复中也耗尽了期待,最后只“诶”了一声,连梁玄狄的话都来不及开口,他便转头往屋内走。   梁冀夫人心疼的看着儿子,她捧在手心里的孩子,前十年被所有人捧在手心、奉为天骄,后十年却受了太多的嘲讽与挫折,“儿啊,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是为娘的错,是为娘让你生来便丹田有损。”   “娘!你不要这么说,这同您没有任何的关系。”梁玄狄对梁冀夫人说着,“您不要担心,您安心呆在这里,半年之后,我就会派仙舟来接您去大泽。”   能派仙舟来接,那必定是门派弟子了,梁冀夫人只以为儿子是在安慰自己,拍拍梁玄狄的手,苦笑着说,“儿啊,不管怎么样,为娘都能接受的。”   梁玄狄大抵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办法让他们认可,便不再说话,可是眼神依旧坚定至极。   梁冀夫人走到招凝身边,这是多年以来她唯一一次同招凝这般近,招凝神色平静,微微礼身,梁冀夫人替她挽了挽鬓角的发,“你是个好孩子。只是生活在这样的家族,许多事情没有办法——”   招凝注视着她,澄澈的眸子格外通透,好似猜到了她话语中的暗示。   她平静的问,“家主想要那我交换什么吗?”   “我不知道。”却不想梁冀夫人摇着头,“我只是,只是不止一次听见她们闲言碎语,谈及你的婚事。招凝,到了这个年纪,在这样的家族,无法修炼,便只能成为交换资源的一种‘资源’。”   “不会的!”梁玄狄忽然插身到两人中间,面对自家娘亲说道,“只要我梁玄狄在的一日,他梁毅就休想得逞!我就将招凝带在身边,我倒是看看,他敢不敢当着我的面,把招凝带走!”   梁冀夫人看着自己儿子,又看了一眼招凝,眸子中闪过一丝可惜,她柔声劝慰梁玄狄,“狄儿,不可逞能。”   “我梁玄狄从不逞能,我说过让他梁毅一辈子被我踩在脚底下只配看着我笑,我说到做到!”梁玄狄总是有一种非同寻常的自信,说着就对招凝喊了一声,“走!我们去安绥岛!”   说着上前离去,招凝朝梁冀夫妇礼身告辞,转身跟去,梁冀夫妇看着他们的背影,直至最后叹了一声。   正院中已经聚集了此行去的二十余人,金丹境界有二人,筑基境界有五人,炼气境界有十五人,但其中多为护送,真正达到条件参与到安绥岛大比,只有三名筑基、十名炼气。   梁家并无元婴,但凡有一位元婴,便可在大泽中租借岛屿。   族中四名金丹倾巢而出,将这一行人护送出重山,登上前往安绥岛的大船上。   梁玄狄和招凝刚一上船,正准备去船内房间,就被梁玄海拦住,当然拦的只是梁玄狄。   梁玄海抱臂嘲讽道,“狄堂兄这是要去哪,想去房间,那这可不行。堂兄不是想要把我爹踩在脚底下,那不如就自己先试试呆在底仓了。”   “你!”梁玄狄陡然发现,这是自己在院子里的话被听了去。   “那底仓阴暗潮湿……”他话没说完,忽而神色掠过一丝古怪,下一刻便改了口,“去就去!”   说着甩袖直接走。   招凝见他离开,本想跟着,梁玄海却说,“四妹妹,这事与你无关,你住你的房间就好。”   招凝转眸看他,见梁玄海嘴角带笑,眼里却是看待物品的满意。   她垂下眼眸,忽而礼身说道,“海堂兄,不知可听说过,因果之说?”   梁玄海笑意尽去,目中冷意,话语还是嘲讽,“四妹妹,莫不是要与我论一番因果道意?!”   招凝淡笑着摇摇头,“海堂兄说笑了,招凝没有修为,不曾入道,如何能论道。只是思及大哥的话,‘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过,招凝觉得这句话不好,还是换一句话送给还堂兄,万事皆因果,大道终有报。”   她不再多言,转身往船上楼阁去。   招凝在房间静了片刻,倒也没有因为船上的插曲而烦心,她坐在窗边椅上,翻阅着一本杂书,书中讲得是羡洲万年间叱咤风云的人物,桌面上有两杯茶水,一片新茶飘在水面上,随船动而微微摇晃。   大抵傍晚之时,有人敲响了招凝的房门,有人送晚饭来,但来的却是方姳。   招凝阖上书册,神色平淡,眼眸澄澈,倒映着方姳的犹豫和浮于表面的笑。   “招凝啊,吃饭吧,这一走要几个月,总不能天天辟谷丹。”   招凝放下杂书,走近方姳,笑着说了声,“多谢姳姨。”   她没有在多说什么,捧起碗,安静且温顺地吃着。   “好孩子。”方姳看着她,许久,又叹了一声,“若是你能修行,必定能走的比玄朗更远。”   招凝顿下,转眸看她,方姳又道,“你也看到了你爹娘、还有兄长的情况,一脉萧条,家族便不会再多护持你,像你这般无法修行的女子,大多都会送给门派的弟子或者家族的新秀。但姳姨从小看你长大,实在不忍让你这般蹉跎后半生,便同家族商议了一番。姳姨本家有一新秀子弟,去岁便入霓光派,身边并无侍女,只是脾气古怪了些,行事……行事鲁莽了些,但而立便是筑基后期,天资卓越,相貌俊朗,对你,应是个合适的去处。”   招凝放下碗筷,平静问道,“姳姨,此番是征求招凝意见,还是……只是通知招凝?”   方姳不再说话了,答案便不言而喻了。   她站起身,只说,“出了浮台河域,进入平阳大泽,便会遇见霓光派的大船,他会看看你。”   话说完转身便要往外走,招凝忽然出声,“姳姨。”   方姳微微皱眉,以为招凝还要争论此事,转头却见小姑娘神态如常、眉眼平静,只问了一句,“他叫什么名字?”   方姳还以为招凝妥协了,露出一丝笑意,便告诉招凝,“他叫方桓。”   方姳走后,招凝仍旧不紧不慢地吃完了饭食,饮了一杯茶水,放下碗筷,起身时又顿住,看那另一杯茶水,浮在水面的茶叶已经沉下,她伸手,又见那杯茶饮下了。   她又坐回窗边的椅子上,继续翻阅没有看完的杂书,直至夜色降临,弦月黯淡,星辰稀疏。   房间里没有点烛火,也没有夜明石,昏暗的光线下,不再能看清杂书中的字迹,她放下杂书,望向窗外,弦月退避另一方,此片夜空唯有星辰。   她伸手向外,仿若想接一捧星光。   夜漏滴答,阖上窗户,招凝躺在床上,闭目,但许是茶水喝多了,她左右翻身不得眠。   于是,索性坐起身,思索片刻后,一指点在眉心红叶,红叶叶脉闪过细微的光,招凝手中便出现一块匿息的太古雷符。   这是幼年偶然的发现,眉心红叶可容纳万物,哪怕她并没有修为,仍旧可以随意念而动,红叶中存有很多东西,随便一物都可抵梁家百年身价,这些都是每年元日节从红枫树上洒下的节礼,是那守护在暗中的神仙给她的节礼。   太古雷符贴在身上,淡淡的流光顺着雷符暗纹游走,转而蔓延至全身,又渐渐隐去。   她从桌上拿起一盏座灯,点亮罩中蜡烛,推开房门,悄无声息地往底仓走去。   太古雷符下,即使是元婴上人神识扫过都不会发现她分毫,更何况梁家这些下品金丹。   沿着底仓楼梯一步步而下,里面混杂腐败的气味让招凝不由的掩鼻,底仓存放的都是从湿地、大河和大泽中抓到的妖兽的尸体,有些已经被取了内丹,有些剥皮剔骨,有些内脏未去流了满地。   招凝在楼梯上一时无法下脚,犹豫片刻后,小声喊了一声,“大哥?”   却没有听见回应,底仓并不大,但是堆积了太多的尸体和杂物,除去招凝手中的灯便再无其他的光线。   招凝以为梁玄狄受不了这底仓的气味,偷溜了出去,正欲回身返回船楼。   这时,忽而听到一点窸窣的声音,她脚步顿下,微微屈身,灯光前探,隐隐看见几个堆叠的木箱后有一影子。   招凝又看了一眼满是鲜血和污浊的地面,她迟疑许久,还是伸脚向下探去,尚未触及到地面上的东西,莫名的,她脚下好像有什么力量,那些污浊和血色自动拨开了,呈现出一片干净的地带。   招凝眉眼弯起,这才平静下脚,举着座灯走向那影子,待得走到木箱后,忽而听到那人的呢喃声。   “不对啊,这妖丹的能量怎么这么少,喂,是不是你偷吃了。”   招凝脚步顿住。   这时,却见梁玄狄身前飘着一颗泛着淡蓝荧光的珠子,有孩童般的声音从珠子中传来,“你休要诬蔑本尊,要不是本尊能量耗尽,本尊才不屑这满是杂质的能量呢。”   “不是你?那也不能是我?那难道这妖丹本身能量就这么少?奇了怪了。”梁玄狄说着,“不过,蚊子腿也是肉,不如你把着也吸收了吧,能填一点是一点。”   “本尊怎能轮到吃这‘蚊子腿’的地步,丢掉!”珠子里孩童声尖利的叫着。   梁玄狄却不在乎,还往珠子处送着,“我说,通天大珠子,你连我这小小炼气期的灵气都吸收,你怎么嫌弃起这筑基境的妖丹了。”   “闭嘴!”孩童声气急败坏,“本尊是通天灵宝,不是什么通天大珠子!再说,你和这妖丹一样吗,你是本尊选择的本命宿主!”   梁玄狄挖了挖耳朵,大抵是被这尖细的声音刺激到耳朵了,“得,得,通天灵宝大人,您就行行好,将就将就,这里还有几十个妖丹要吸收呢,你就快快吸收,快快到一成吧,别再吸收我的灵气了,我都被你吸了十年了,你快让我筑基吧,这次再不筑基,我就这样跳大江了!”   “都说了,本尊本体受损,不是本尊能控制的!”孩童暴躁叫着,但言语也妥协了,“行了,把那‘蚊子腿’妖丹给本尊。”   “好嘞!”梁玄狄颇为狗腿的送上妖丹,妖丹坠于珠子下方,珠子身上淡蓝荧光向下飘散,触及妖丹,妖丹中残存的力量便顺着荧光吸收入珠子中,同时妖丹里的杂质也向下飘散。   直至妖丹完全消失,最后一丝力量纳入珠子中,珠子亮度提了一层,珠子似乎还打了一个嗝,饿嗝。   “再来……有人!”珠子正要继续,陡然发现异常。   梁玄狄神色一变,陡然转身,同时手上已抓起玄锏,“谁!”   招凝抬高座灯,灯光晕在她的脸上,她浅笑,“大哥,是我。”   梁玄狄更是一愣,“招凝?”   “小声点,快进来。”他起身,赶紧将招凝拉进木箱遮挡的阴影中,还吹灭了烛火,“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什么时候来的,可有惊动其他人?”   角落的空间,只有一方窄小的天窗透过光线,弦月正好挂在窗外。   招凝在他一连串的问题中,缓慢但句句回答,“顺着楼梯下来的,刚刚来,路上没有看见其他人。”   梁玄狄松了一口气,招凝目光往那荧光珠子看去,此时荧光珠子已经掉落在地面了,像是装作自己不过是普通的夜明珠。   梁玄狄下意识地一把抓住珠子,握住的手收了收,尴尬道,“太黑了,搞……搞点光。”   在梁玄狄看来,以通天灵宝的感知,招凝不可能瞒过它提前站在这里,听到那些对话。   不过,刚才通天灵宝也叫了一声,果然,招凝便问,“我还听到了孩子的声音。”   梁玄狄打了个哈哈,“你一定听错了,可能是我被吓着,声音都尖了,而且这个船上哪里来的孩子。”   “嗯。”招凝应了一声,知晓他不想暴露这通天灵宝。   梁玄狄便赶忙转移话题,“你怎么来找大哥了,可是他们在上面欺负你?你放心,等上了岸,大哥回头就去教训他们。”   招凝斟酌了片刻,轻声道,“大哥,我想离开了。”   “离开?离开哪里?”梁玄狄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哦,你想走?”   招凝没有隐瞒,“今天姳姨来房间,说要将我送给她本家的、在霓光派中的弟子。”   “我就知道他们在打这鬼主意!”梁玄狄咬牙,气得五官都挤在一起,但他却劝招凝,“招凝,你别怕,等安绥岛大比后,你大哥一鸣惊人,你看她还敢不敢再送你。”   招凝顿了片刻,又道,“但是大哥,姳姨说,那人在入泽口的大船上,而且是筑基后期。”   “不就是筑基后期。”却不想梁玄狄并不屑,他凑近几分对招凝说,“招凝,大哥偷偷告诉你,大哥我有宝贝,能瞬间筑基圆满,他筑基后期算不了什么!他在大船上,让他看就是了,他若是敢当场抢你,大哥挖了他的眼!”   招凝没在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梁玄狄又安慰道,“招凝,你再忍忍,忍到大哥在安绥岛大比压下他们所有人的时候,就是我们翻身的时候了!”   招凝垂下眼眸,梁玄狄只当她是默认了,便催促招凝,“那你快回去吧,这里脏死了,还有妖气弥漫,可别害了你。”   招凝起身,没有光线路有些不清,她只说“那大哥,我走了。”   “好,小心点。”他说着,但心思已经转到手中的珠子上了。   招凝没有修行人夜视的能力,只能扶着木箱一点一点前移。   ——贪名者爱名,隐匿者惧名,没修为者想上天入地,有修为者想平凡渡一生,说到底,浮生过后,一杯黄土,都是虚妄。   离开箱子区域,脚边拂开的血色和污浊边缘忽而泛起星点的银光,像是在引路。   她这才一步步走出底仓。   待得上了船栈,弦月已经下落,东边点亮天亮前最后一颗星星。   而同一时间,招凝听到船楼顶部发出一声号声,这时大船即将汇入大泽的声音。   招凝向前方看去,晨雾蔼蔼,大泽辽阔之景隐隐约约呈现,但并没有看见方姳口中的霓光派大船。   她收回视线,正要往房间去,就在这时,船身忽然一晃荡,大船猛然向前急行了百丈,紧接着左右摇摆。   梁毅的身影出现在大船上方半空,他大喝道,“快,开启阵法,是九头蛇!”   原本安静的大船骤然混乱了起来,有炼气期的族人骤然听到九头蛇这种异兽慌乱不知该如何应对,有筑基期的年轻修士只觉是历练机会,而梁毅和另一名金丹已经二话不说施展法术了。   招凝抱着船柱,剧烈的摇晃已经让她无法行走,她似是随时会被甩出去。   而因为梁毅两人的攻击,九头蛇已经从船下水中钻出了四五个脑袋,巨大的身躯裹着滚滚水流,交织在大船上方,并且朝大船中的人同时嘶吼,所有人都看见了它血盆大口里残留的尸体碎屑,一时间,尖叫声、奔走声、碰撞声此起彼伏。   但九头蛇已经被激怒,水下还藏着的几个脑袋在船下一顶,整个船被掀起,脱离水面,以逼近竖直的角度倾斜着,船上没有修为的下人们已经无法抓牢,下饺子般坠落。   而招凝也逼近极限,于是在梁毅两人与九头蛇再一次对招后,余波冲撞船身,剧烈震动下,招凝终是抓不住,脱离船体,径直向下方坠去。   好巧不巧,正下方一张巨型血盆大口正大张着。   招凝眸中倒映着那大口如深渊般逐渐靠近,她眉心红叶光华游动,但却在这时,她的身体陡然一顿,低眸一扫,却见周身缠绕起一圈银光。   下一刻,有一上拽力量将她拽离,探出的血喷大口骤然阖上,却扑了空。   招凝最后被力量拽进了一人怀里,她转眸去看,便见那人一身大地玄服,天亮前最后一颗星星的光亮仿佛映照在他身上。   黎明之时,昏暗光线,招凝看不清他的模样,但那一瞬,招凝好似看到了一直在身边的、模糊的影子在重叠。   “你是……一直守护我的神仙吗?”小声地、试探地带着几分期待地询问。 第343章   那人低眸看了她一眼, 眉眼含笑,却没有回答,右手转过一道银刃, 下一刻, 靠近他们的两只蛇头就被砍下。   他揽着招凝,脚下触及竖立的船栈, 只一施力, 大船仿佛加持了万钧力量,瞬间由竖直转横, 船底重重撞向河面,硬生生震开河中祸乱的蛇头, 同时向四周溅起大浪。   “别让这畜生跑了!”大船数十丈之外传来一声爆呵。   彼时招凝正被那人安放在地面上,招凝半坐着,还仰头看着他, 期待得到答案, 这声爆呵强行拉去了招凝注意力,于是便看到一艘比他们船大了五倍的灵船从天际疾驰而来, 几道流光从灵船冲来,目的便是这只暴躁的九头蛇。   同时, 也让招凝意识到, 这灵船便是方姳所说在入泽弯等待的霓光派的船。   招凝顿了顿, 没有得到刚才答案的回应, 便换了一句话问道, “你是方恒吗?”   面前人好像怔了须臾,转而露出一丝笑意, 只问,“可有受伤?”   这般态度, 让人觉得好似是默认,招凝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无声的摇摇头。   周遭乱哄哄的,霓光派的人为了抓这只九头蛇,法术没有丝毫收敛,方圆半里的水域都随之影响,水势忽而抬高忽而骤降,大船表面的阵法闪烁,像是随时要崩塌。   梁毅好似看到了大好机会,上赶着帮助霓光派的人擎下这只九头蛇。   梁玄狄从底仓摇摇晃晃跑出来,一瞧见这情况,眼眸一缩,僵在原地,“这从哪里冒出来的怪物。”   正巧这时,梁玄海攀着船身,双臂横在船沿,脱力的挂着身体,在之前的九头蛇的进攻中,为了保证自己不受伤,耗费了全部灵气防御,虽是达成了目的,但也被甩出了大船。   河上还有十来个人在大战的浪涌中挣扎,梁玄海也顾忌不上了,瞧见前方有个影子便喊道,“喂,那个谁,拉我一把。”说着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梁玄狄瞬而挑眉,倚着船楼栏杆靠近,故意变着声音问道,“这出了什么事,怎么会有一头三阶巅峰的妖兽。”   “应该是霓光派的目标吧。”梁玄海喘着说,所有人都看见了霓光派灵船蹿来的架势,显然是直奔着而来,况且这里并不是九头蛇贯来出没的地方。   大概是霓光派为了抓捕这只九头蛇,却没有轻易成功,被九头蛇跑了,并从河底一路到了他们船下,于是,一场意外发生,梁家的船只被迫卷入其中。   这时,周遭又砰砰两声,是抓捕九头蛇的霓光派中人,被摔在了船栈上。   梁玄海因此一激灵,便又说,“还愣着做什么,快把我拉上去。”   梁玄狄已经走到他旁边,诡笑道,“好啊,我拉你一把。”   他的声音没有再变化,这使得脱力抬不起头的梁玄海骤然反应过来,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见梁玄狄径直打出一道灵光,梁玄海扒拉的部分船沿随之破碎,梁玄海失力,仰身再次往下坠去。   “梁玄狄!”他愤而怒吼。   梁玄狄送了一记白眼给他,“拉你一把,呵,老子拉你去河里再爽一把。”   他说着一甩手转身,瞧见不远处招凝和一陌生男子,眼睛凝视着这陌生男子,转而一冷,不顾大船晃荡,大步冲了过来,径直打了一道灵光向他。   “你滚开,休要碰我妹妹。”   此时此刻,船上还能出现陌生人,在梁玄狄看来,必是霓光派的人,只看一眼梁毅那殷切的态度,不用说这批霓光派之人和他关系匪浅。   那人未动用法力,只是轻巧侧身,灵光便偏了。   梁玄狄却是趁此时刻,将招凝拉到了自己身边,招凝转到梁玄狄身后,眸子还在盯着那男子,直至此刻,朝阳升起,她才看清对方的模样。   意外的,没有黎明时那般令招凝心悸,他凤眼狭长、眉宇凝着戾气,低眸看人时更有几分傲与漠视,不好相与,像是天潢贵胄般的人物,与她心中神仙的模糊影子大相径庭。   对方站起身,身量比梁玄狄高了半个头,明明连威压都没有外放,梁玄狄便感觉到一种窒息的压迫。   只是对方神色并没有变化,只平平淡淡的。   梁玄狄逞强着,试图用高声提起自己的气势,“我告诉你,有我在的一天,我妹妹就绝不会送给你们这种浪荡修士。”   “……浪荡修士?”对方似对他的描述产生了一丝兴趣。   就在这时,刚才摔在梁家大船上的两个霓光派弟子爬起身,卑微而畏惧地小跑道旁边,头也不敢抬的礼身,“前……前辈,都是晚辈们没用,拖累了您。您看,要不直接启程,这里有长老就行。”   对方的目光在梁玄狄和招凝身上转过,梁玄狄更是戒备非常,“你想做什么?”   但他似乎并没有再关注,直接身化流光消失在船上,霓光派的两人汲汲皇皇地跟上。   招凝注视着那人离去,他的模样在招凝脑海中重现,好似无法再与守护她的影子重叠了,所以,最开始仅仅只是错觉吗?   “不就是个筑基,当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前辈’了。”梁玄狄冷哼了一声。   招凝被这句话拉回神,她问道,“那人境界是筑基后期吗?”   “我连一丝威压都感受不到,他离开又未驾云,不是筑基还是什么。”   招凝经此一说,缓缓垂下眼眸,“原来他当真是方恒啊。”   “你说什么?”梁玄狄一时没听懂招凝的呢喃之语,招凝摇摇头,只看向天空方姳方向,梁玄狄思绪很快转过来,“难道方姳就是想把你送给他?”   招凝沉默着。   梁玄狄哼了一声,“让她做梦去吧。就这么一个筑基的家伙罢了,既然我知道了,在安绥岛大比前,我都不会让他接触到你。等安绥岛大比结束,你且看看,这霓光派中,是你大哥我站得高,还是这家伙跑得远!”   *   霓光派正殿,门派之主连带着几名长老几乎是滚着从大殿高台冲下来,毫无形象的跪在正殿中央一人面前。   “上使长生,上使仙福,上使亲自莅临,小的们惶恐。”霓光派掌门修为不过元婴中期,整个门派最高修为都未至元神,而今禹余境上使这般传说中的尊者突然莅临,还带着两个门派守古陵的弟子而来,怎么着都感觉来者不善。   但他们却不敢有半分抗拒,元神尊者,还是传说上使,只一招就能将他们这苦苦经营千年的小门派抹去。   而正殿中央唯一站着的男子,凤眼之中满是傲与漠视,却是在九头蛇攻击梁家大船时救下招凝的男子。   “本使在禹余境,偶遇瑞锦宫主,听闻,贵门派似是发现了从界外而来的人?”   事情还回到应溟与月之天尊在太霄神宫“小叙”,他们最后不知得到了怎样的结果,只知月之天尊先行离去,整个太霄神宫中只有应溟一人,他在大殿中央静立片刻,这才满目冷漠地转身离开。   谁知刚出太霄神宫的时候,见一元神匆匆而来。   “瑞锦宫主,怎的去而复返。”   瑞锦宫主,羡洲平阳大泽飞霜仙宫宫主,本名洪瑞锦,元神一劫,飞霜仙宫是羡洲六大宗门之一,在平阳大泽势力盛极,作为羡洲一方势力,在禹余境列有一席位,位于云层三千里,适才皓空天尊召集议事,也在其中。   洪瑞锦见应溟,礼身招呼,“遇见应溟上使当真是好极,适才回到宗门,手下长老来汇报,说平阳大泽中出现破落大陆之人。上使当年追剿‘变数’的时候,便通传过八大洲各方势力,凡是见到破落大陆之人,必要上禀,以绝后患。”   应溟沉目,这显得他神情更阴冷几分,看在洪瑞锦眼中,似是恨意上头,随时要把破落大陆之人撕碎。   洪瑞锦并不在意,反而掩嘴轻笑着,“就是不知现在出现的这位,有没有当年那位‘变数’的能耐了。”   “宫主之意,并未见到对方?”   洪瑞锦很是坦然,“这是我们宫中长老从一小门派知晓的消息,那破落大陆之人闯入了小门派的祖坟,施展了非我九洲的力量。只可惜小门派反应太慢,又对破落大陆之人并无认知,故而让那人逃了去。既然如此,自是先来向应溟上使汇报。”   “多谢宫主告知。”应溟像是忆及当年被‘变数’耍得团团转,满眼冷色,“这件事本使会亲自处理。”   洪瑞锦礼身应了,临走时又像想到什么,“不过,说起来,应溟上使,这短时间内一连闯入两个破落大陆的人,这九州封魔大阵当真还妥当吗?”   “这便要问将冥月星轮图送入时墟的那位,想要做什么了。”   洪瑞锦顿了片刻,转头看向天际,天际有一轮硕大的、占据半边天的蔚蓝“圆月”,她忽而呢喃道,“冥月星轮图与接连闯入九州的人,会不会有某种联系?”   应溟的目色毫无波澜,目光平静移到她身上,“瑞锦宫主,想要说什么?是禹余境此番寻求真相的方向错了吗?”   一句话反而让洪瑞锦一怔,转而眼中闪过一道明悟,情绪跃起几分,但本就是元神尊者,心绪并未外显,只是行动有了几分匆忙。   “应溟上使,本宫还有一些事情处理,便先行一步了。这破落大陆的人便麻烦上使处理了。”   应溟颔首。   洪瑞锦礼身,转而消失在禹余境。   应溟依旧保持着刚才的神色,负手而立,目光凝望着那轮蔚蓝“圆月”,微微垂眸,掩去眸子深处的深谋。   这般过后,应溟在霓光派祖墓中转了一圈,阵法已经平复,墓中一片狼藉,显然闯入之人对大墓进行了一番扫荡,不说损失,只说惊扰数万年派中先辈长眠,便让霓光派火冒三丈,气得霓光派得到消息后当场就去了依附的飞霜仙宫,请飞霜仙宫的尊者出面,在整个平阳大泽甚至是羡洲,追杀此人。   大墓中沉淀的气息再次飘扬,回溯着当时光影,眼熟的人出现在应溟眼前。   于是,应溟决定走一遭霓光派。   霓光派掌门听到问话,心头一惊,没有想到那破坏祖墓的人竟然惊动禹余境上使亲自莅临,意识到此事重要,便一五一十地将前因后果告知。   事情并不复杂,霓光派在羡洲游历时,偶然遇见一身负特殊血脉的元婴,乃数百万年不曾见到的神魔血脉,正巧霓光派立派先祖当年留下一本神魔功法,据传威力同境界可高出三成以上,但因为一直没有匹配功法的特殊血脉,至今尘封在祖墓中。   霓光派长老将有此机缘巧遇,便想要将他邀请进入霓光派,奈何那人不当抗拒,还口出狂言说此功法就是邪道功法,霓光派长老恼怒,于是从派中调出数名元婴,将那人围剿,并将他送入祖墓中。   “我等不过是想让他亲眼感受到神魔功法的厉害,却不想他竟然这般忘恩负义……”掌门话说得很快,像是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又或者说,这便是朝飞霜仙宗所做的解释。   但这话语里的到底修饰了几层,有没有将黑说成白,将截杀说成邀请,就见仁见智了。   “原来是这样。”应溟缓缓出声,霓光派众人缓缓放松,只见应溟缓缓抬起手,手心晕出银光,有什么诡谲的力量在聚集。   霓光派掌门好奇地抬头看了一眼,却对上狭长眼眸中的厉色,下一刻,他手掌微张,银光向四面八方晕开,大殿中的人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整个神色一僵,目中失神。   应溟背手向外走去,大殿中回荡着他的声音。   “此人并不存在,尔等不过是为利益内部纷争,假借消息得飞霜仙宗重视。”   一句陈述,凭空将之前以及当下所有认知都覆盖。   大殿中所有人呢喃重复,话语刻进脑海里。   应溟脚步顿在门口,忽而又问,“你们门派可有一人,名叫方恒。”   即使此刻被完全控制住的掌门和众长老也迟疑的许久,直至一名瘦矮长老说道,“外门有一筑基弟子名叫方恒,因残杀麟化岛灵兽,数日前被送入阴风洞禁闭思过十年。”   应溟脚步继续,当他踏出大殿的刹那,大殿众人的控制骤而散去,众人迷茫对视一眼,紧接着恍惚想起来,禹余境上使莅临,质问他们界外之人之事是否是真,他们迫于压力,只得告知真相,不过是门派内部势力分化,有人自导自演,想借此得到飞霜仙宗的偏袒,以提升自身势力威望。   *   霓光派的真人将九头蛇内丹取出,入泽弯附近才恢复平静。   那内丹旋转于一人掌心,却有九道光华缭绕其上,威力远超寻常妖丹。   梁毅在旁奉承道,“得此妖丹,仙门必定能再得一位真人。”   把玩妖丹的真人睨眼看了他一眼,不屑一笑,“拿妖丹结丹,可当真是暴殄天物,也只有你们这些小家族才会这般胡来。”   梁毅一震,嘴角还挂着笑,奉承道,“真人说的是,我们梁家实在比不上霓光派实力雄厚,晋升只能依靠妖丹,若有一日能得霓光派功法指点,说不定我梁家便能解决这般困苦。”   真人眯眼看他,像是假装听不懂他话里的暗示,只一声哼笑,“安绥岛大比到了,结果怎么样,谁都不知道。”   “走了。”真人不再留给梁毅说话时间,转身唤灵舟上众人,霓光派所有人都回归灵舟,庞大的灵舟转动,牵扯着四方天地灵气。   ‘恭送真人。’梁毅恭敬礼身。   直至灵舟整个消失在视线内,梁毅才直起身,脸色冷得不像话,“不就是中品金丹,同时金丹中期,以为身在霓光派,就能高高在上了。”   “师承一脉就是这般傲慢。”方姳走到他身边,冷冷评价着。   梁毅转眸看她,“只要我们能入霓光派家族一脉,日后我们也能在霓光派站稳脚跟,他师承一脉如何能抵得过家族一脉的体量。”   “夫君考虑的全面。”   “四丫头的事安排好了吗?”   “四丫头一直在船栈上,刚才才回去,我已经同她说过了。这孩子自知没有修为,逆来顺受。”方姳目光看向灵舟消失的方向,“只是未见大人出现,不知是在船中未出,还是出了什么岔子,便是不清楚大人是否满意。”   “等到了安绥岛,我再去打探打探,想来四丫头这般品貌气质,应该不会拒绝的。此为我等计划的开头一环,万不可出了差错。”   “是。”   梁家大船停靠在安绥岛码头,与众船只相比,算不上什么。   招凝踏上码头,一览这安绥岛岸边的热闹,这是招凝第一次离开梁家,踏足新的地界,眼前的喧闹和吆喝头一次从纸上落在了眼前,每一处场景都吸引着招凝的目光。   不过,她表现的过于平稳,以致于每看向一个方向,都只是平稳的注视,而不是那种激动兴奋的咋呼感。   “人真多啊。”身后传来梁玄狄的感叹,他曾经是梁家的大少爷,自是不会屈居梁家内宅,经常往来大泽中的行商岛屿,也去过沧渊派那样的大型宗门。   “不知道多味楼的天海鳝还有没有原来的滋味。”梁玄狄看向招凝,“招凝,你是第一次出门?”   招凝颔首,梁玄狄目中多少有几分怜悯,他忽然拍拍招凝肩膀,“没事,大哥以后带你闯荡。回头,我带你尝尝多味楼的天海鳝,那鲜味可是一绝。”   “多味楼?多味楼早几年前就消失在了安绥岛。”前方忽而有人嘲道,梁玄海转过头,“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一夜之间,神魂尽碎。”   梁玄狄一惊,“哪里来得邪道?”   梁玄海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弱肉强食,与正邪何干。”   梁玄狄瞬间不说话了,梁玄海哈哈大笑,“狄堂哥对大道理解还不如我,难怪止步于练气初期。”   “你——”   这时,梁玄朗转过头,筑基境界一道眼神,瞬间化解了冲突,梁玄海哼了一声,跟上自家兄长的步伐。   安绥岛上鱼龙混杂,从重山中而来的各大家族已经游走在岛上,有的已经彼此打听此行各方势力,有的甚至等不到大比就已经私下较量。   梁家一行人进入岛上,显然已经引起了好几方的注意,作为新来的家族,各方都不甚了解。   一路走来,已经有数十道神识划过,梁毅不动声色,直至即将走到安置的大院时,忽而察觉到来者不善的气息,他一转眸,便见一群人从长街尽头走来,身上衣袍绣着紫金花的纹路,应该是紫云山的莫家。   梁毅低声对方姳道,“你先带着他们回去。”   方姳应了一声,带着练气以下的人进入了院中,招凝也跟随着,她在安排的房间停留没多久,梁玄狄便进来了。   “招凝,你猜刚才那群人来是做什么的?”   “瞧着气势锋芒相对,来者不善,想是要让梁家退出的。”   梁玄狄一愣,没想到招凝竟一眼看了出来,“哎,就是这样,可把梁毅那厮气笑了,险些当场打起来,不过也得了一个该死的笑意,听说前十的名额已经内定了七七八八,所以我们其他家族顶多只能抢其中的三两名额。”   招凝神色未变,只是平静的看着他,问着,“那大哥还有进入霓光派的可能吗?”   “当然,只要拔得头筹,又有谁人能置喙第一?”梁玄狄还保持着一直以来的信任。   “嗯。”招凝淡淡的应了一声,没在多言。   深夜,招凝躺在床上,又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年纪很小,骨瘦如柴,流浪求生,但那个地域和羡洲是不一样的,那里有山但野兽少有凶狠更没有妖力,有人聚集的城池但全部没有修为,所以,即使小小的年纪也能苟延残喘几年。   这个梦做得很浅,还值深夜,她缓缓睁开眼,没有动,看着顶,知晓自己又起了几分逃亡的念头,可是此刻的自己不是梦里的那个孩子,如今的自己有家有父母有大哥有亲人,如今的山中大泽处处都是致命危险、坊市之中有修为者更是繁多,一指便能将凡人扼杀,比不了梦境苟延残喘。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已经到了大比的那一天。   大比被安排在主城区外的恒远道场,这是一处废弃道场,听闻当年有尊者在此传道,但随着数万年前尊者陨落在天劫之中,这道场也随之废弃,但其中还残留的道意成了此处最妙的屏障。   此次大比对霓光派来说并不算什么,来此监看的,也不过是外门的管事长老,修为在元婴初期,人道元婴,全程都在高台上闭目养神,又他手下的执事真人负责此次大比的主持。   各大家族各聚一方,粗略看去竟然有三十好几,有的家族不过几人,有的家族却几十人同时聚集,梁家的体量在此之中只能算的上中等。   “东边那家族可是外门方管事推荐进来的?”   “正是,听闻前些日子在入泽弯,还助力霓光派抓捕了九头蛇,霓光派中的大人对他们颇有印象。”   尚未开始,各方都小声交谈着,了解的、不了解的,该提醒的、该争夺的、该退步的,都在彼此目光交换间,心中有数。   “我怎么听说,最近着梁家动作不小,似乎在勾搭方管事的长子?”   “是有听说,你且瞧那他们人群中的小姑娘,略过还不注意,定睛一看却是让人移不开眼,难怪梁家有这种想法,谁不知道方恒是个冷血暴躁的。”   “啧啧。长得确实标致,连寻常仙子都逊色。可惜没有修为,但凡有修为,便可做炉鼎,那就不是送给方恒了,说不定是……”说话者的目光往高台上方瞟了一眼。   “梁家也是冷血,自家生养的孩子拉扯十来年,却狠的心送给方恒,瞧着他们平静的模样,我都想上去扇两巴掌……”   招凝好似感知到了有目光聚焦在她身上,她抬眸远远眺望了一眼,便迎上对面一个家族中人古怪的笑。   她垂下眼眸,退了半分,让梁玄狄的身形挡住视线,但即使如此她还是能感知到注视,招凝沉神,从繁杂的感知中找到根源。   下一刻,她看到匿在高崖上的人,高崖颇远且百丈高,但招凝还是看清了负手而立的人那一身大地玄袍。   “方恒吗?”招凝低声呢喃着。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被空间模糊的视线,让那人的模样仿若再一次与心中影子重叠。   大抵是注视的过于久了,对方的目光与她相对,平白的,感知到对方一丝情绪。   哀叹的,无力的,忧虑的……   那些情绪不应该不出现在他身上,招凝想。可这样的想法也是突如其来,没有源头的,是不应该的。   这时,霓光派的执事真人出声了。   “诸位今日聚集到此,霓光派欢迎之至,十年一次的大比,诸位都知道规矩,胜者前十入大泽,胜者前三入霓光。机缘与资源都全凭诸位自己,如何能掌握在手中,便看诸位的表现。”   “此番大比分筑基与练气,按照规矩,二十岁以下炼气、三十岁以下筑基,心性、仙缘、根骨、悟性皆中等者即可参与,没有时限,最后能站在台上便是成功。”   随着他的话音,道场上雾气升腾,转而笼罩起两片区域。   区域刚成型,仿若拉开了大比的序幕,所有家族已经安排好的弟子们都进入了区域中,没有规矩的比试,也没有先来后到,遇上了便是一战,谁能不被踢出区域便是成功。   最开始的时候永远是清人最快的时候,砰砰声响起,数人被抛飞出区域。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已经有将近十人被抛飞出来,且大多都是筑基区域的修士,其中还有梁家安排的一位筑基族人。   那筑基族人见自己是梁家众人中第一个出局了,拧着眉,很是不甘,当也无可奈何,元婴在上,他说什么都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他回到梁家区域,剩余人中有人宽慰,“贤侄宽心,筑基区域绝大多数都圆满或后期,你不过中期,被抛出来实属正常。”   梁毅看了一眼筑基区域中的梁玄朗,最为小辈中最快晋升筑基的,六年过去,已经是筑基后期了,修炼之疾速,他一直认为,他长子才配的上天骄的称号,奈何当年被梁玄狄霸占了所有名声,让长子籍籍无名至今,今日这场大比,必是能他长子梁玄海的名声。   他一直注视着,连梁家第二名筑基被打出大比区域也不甚在乎。   招凝看着梁玄狄,梁玄狄的位置极为刁钻,他没有第一时间加入到混战中,一直游走在边缘,偶尔得了机会将离得近的一人用法力打出去。   这一次不巧,正中了梁家一人。   “该死,梁玄狄这家伙疯了,推我儿……推自家人做什么?”说话的是梁家一位同行者,年岁已高,修为在筑基。   梁毅这才施舍眼光往梁玄狄方向看了一眼,瞧见梁玄狄这般无赖的做法,冷哼了一声,“且让他偷偷摸摸下去,他以为自己能这般撑到最后吗,简直笑话。”   显然,梁毅并没有押宝在练气区域,他一心只有自己长子在筑基区域站到最后,客观来说,练气区域的参与者比筑基区域超过了十倍,从筑基拔的头筹从明面上看的确更轻松些。   梁毅的评价并非随口而说,不出一炷香的时间,梁玄狄这个游走在边缘的动作就已经引起了不少人注意,大抵是激恼了对方,几个家族的人竟然都联合在一起攻向梁玄狄。   梁玄狄动作一定,早已经准备好,掐诀结印,再对方的法术攻来的瞬间,法印在他身前转动,古怪的,那些法术所蕴含的力量都被吸收进法印中,以致于法印继续旋转着扩散成型。   众人目色一凝,察觉到不妙,有人适时收手,于是,趁此之时,梁玄狄的法决一定,法印轰出,众人施法抵挡,却不想两方法术碰撞,却没有产生爆炸式的威力,反而绽放出古怪的光华。   那光华让这一方区域陷入极明而目瞎的状态,却听光华之中传来梁玄狄一声幽幽的吒声。   “乾坤易——”   下一刻,极明光华褪去,围观众人惊愕的发现,梁玄狄与围攻他几人的方位已经变化,那围攻几人已经处在区域边缘。   那摇摇欲坠的身形,仿佛是一种“勾引”,梁玄狄大喝一声,“给老子出去!”   话音落下,围攻几人触不及防的被抛飞出去。   七八之数的人被抛飞并不令人意外,但令人意外的是,是由同一人在同一时间达成,以致于区域内外都静了两分。   练气区域中,众人的混战突然产生了额外的戒备,梁玄狄就站在少有的空白区域,缓缓转身,嘴角挂笑,看向众混战者,仿佛下一个目标已经选定,下一刻,他忽而成前冲之姿,抬手后展,玄锏出现在手中,双手握锏,骤然下劈,气浪掀起三丈高,滚滚向前,竟有几分摧枯拉朽之气势,所过之处,众人都被掀飞,一时间,被甩出练气区域的修士更多了。   围观者更静了,转而便爆发哗然之声。   “这练气圆满的家伙到底是谁?”   “羡洲重山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号人物了!”   “这实力怕是连大泽门派中的弟子都比不上吧!”   “你们难道忘了,当年沧渊派早早定下又放弃的阜烨梁家天骄了,十二岁就练气圆满,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到如今都没有筑基。”   “难道是为了筑牢基础?那这般心性也非常人能比的。”   “……”   外人自是不清楚梁玄狄十年尝试将近四百次筑基,再加上梁玄狄这般惊人的表现,让人一时间无法与废物联系在一起。   梁家众人耳中听到周遭的惊艳声,一时间心中五味掺杂,有些与梁玄狄之前有旧的,只觉欣慰和一种“当年天骄终于回来了”的感觉,但梁毅这一脉更多的是质疑,只觉梁玄狄是不是从哪弄到“作弊”的方法。   招凝知道梁玄狄拥有通天灵宝,但她相信梁玄狄并不会这时就依靠通天灵宝,适才一幕是凭借自身修为和十年打磨而成就的反击,倒是真有几分完成他所期待的“一鸣惊人”。   她目光转向高台上,元婴上人依旧闭目,执事真人已经注意到了梁玄狄。   梁玄狄,离他自己的目标正在一步步走近。   时间过得飞快,大比维持了几日,仍然没有结束,但筑基区域和练气区域的人数已经趋于一致,筑基区域只剩下十一人,练气区域在十二人左右。   整个梁家都绷紧了神经,离他们进驻平阳大泽只差最后一步了,筑基区域十一人还有梁玄朗,练气区域还有二人梁玄狄和梁玄海。   三天的混战,对于筑基修士虽有疲惫但并不影响,但实战之能力却越来越凸显,梁玄朗的弱势便暴露出来。   “朗儿!坚持住,只差最后一位了!”梁毅再也端不住家主的架子,大喊着,可是这一声大喊反而成了绝望的序曲。   砰——梁玄朗被两名筑基大圆满一同击飞出去。   梁毅僵在原地,第一时间却去注意练气区域,没关系,没了梁玄朗,还有梁玄海。   “大哥!”梁玄海注意到了梁玄朗的情况。   梁玄狄在抗下一记后,退到他旁边,嘲讽一声,“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分神。”   此时形势极为古怪,其余十人竟然同时攻向他们,梁玄狄想到最初猜测的“内定”。   他咬牙,好一个内定。   意识到自己会成为下一个出局者,他眼眸微眯,旁边梁玄海自知局势,也没有再反怼,突然说了一声,“梁玄狄,同是梁家人,我们必须合作了!”   梁玄狄注视着他,从牙缝中挤出一字“好……”   梁玄海正要同他结阵,却不想他牙缝挤出的话未完,“好个鬼,这魁首只是老子的!”   说着竟趁梁玄海不备,一把抓住梁玄海将他仍向攻来的十人,七人避开,三人被梁玄海撞击着一起出局。   “梁玄狄!”倒是梁毅第一声大骂,可紧接着骂声就被咽了回去。   却见梁玄狄双手抱锏,向地猛地一刺,他周身的气势像是升腾的火焰骤然爆开,节节攀升,直至引起天空异变。   招凝抬眸一眼,微惊。   这是……筑基…… 第344章   “海儿!”   梁玄狄连带这几人被甩到梁家的区域, 梁毅大惊失色,几步冲去扶梁玄海。   人群聚在一起,神色千奇百怪。   连带着摔下的人爬起狠狠骂了一声, “你们梁家当真是为了第一不折手段啊, 当真是小瞧了!”骂完转身便推搡着人离开。   梁玄海不顾上身上的伤,不可置信地朝梁毅控诉, “父亲, 你看到了吧!这梁玄狄根本不是为了梁家,他只是想要自己站在上面!”   “海侄儿, 随他去吧,至少我们梁家进入前十了。”有人只关心结果。   梁毅情绪复杂, 勉为其难地安慰儿子,“罢了,也对, 我们梁家能回到大泽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梁玄狄到底什么打算不重要,反正他永远困死在练气圆满。”   但话音刚落, 天空骤黑,黑云罩顶, 雷声轰轰, 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感知到了, 这是筑基前兆。   梁家众人猛然抬头看天, 不敢想这“永远”竟然这么短。   “筑基?竟然是筑基?他怎么敢在大比上尝试筑基的?!”   “梁玄狄是不是疯了, 他想要当着重山这么多家族的面,告知所有人他没有办法突破筑基吗?”   梁家人心中惶惶。   招凝能感知到天地间的压迫, 对于招凝没有修为的凡躯来说,有几分窒息。   但眉心红叶流光掠过, 那威压便消融在周身三寸外。   她耳边听着梁家人的惊叫,心里却知道,梁玄狄这样的做法怕是已经酝酿了千百遍,他一定会筑基,并且要以这样的姿态告诉所有人,当年的天骄回来了。   高台上有几道目光饶有兴致的注视着,而练气大比区域其余的七人面对如此之景,冲击之感,尤为强烈。   那本就浑厚难以压制的练气圆满气息,如今成倍增长并且完全爆发开,所有人不得已将周身护盾全部开启,戒备至极,长袍掩盖着腿部的颤抖,几人对视一眼,试图再次抱团一试。   而梁玄狄缓缓抬眼,从玄锏上爆发的光映照在他半张脸上,让他眼底的狠意和张狂尤为的摄人。   直至到达某个临界点,天空中的黑云形成漩涡,对抗几人都意识到,这时冲击筑基的最关键时刻,稍有懈怠便会无缘筑基。   为首一人左右一眼示意,眼里露出阴狠,似是再说,好,既然你要表现,那就去土里表现吧!   说着,七人不约而同施法,并汇聚成一阵,阵眼凝聚着七人全部力量,有人吒道,“既然如此,你便滚下去吧!”   说着其力聚在半空,共同形成一只无形且巨大的拳头,直冲梁玄狄而去。   梁玄狄脚步却没有动,只是双手下玄锏一转,周身气势凝聚成一线,陡然向高空冲击而去,接连黑云,同一时间,那无形拳头竟然被钉死在半空,哪怕拳风都没有挨到梁玄狄分毫。   所有人脸色大变,却陷于无法挽救的状态,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接连黑云的一线光华扩散,形成一道光柱,冲开黑云,蔚蓝的穹顶现,冥冥中有法则之力向光柱凝聚,于是,众人看到一方灵台自高处顺着光柱缓缓下落。   雷声成了鼓,黑云成了幕布,灵气漩涡成了浮荡的霞帛,一瞬间,好似整个天地都在为他喝彩。   但确实,不仅仅是道场众人,筑基区域的混战几人也错愕的停下看着,安绥岛坊市中人也注意到了,梁玄狄成功了,这样的做法,当真让他……一鸣惊人。   “他……他不是丹田有损,此生都到不了筑基吗?”梁玄海不可置信地指着天说着,“不是说是沧渊派的真人亲自检测的吗?”   “怎么会,怎么会就这么筑基了……”梁玄朗都呢喃着。   所有人都知道,只待灵台融入梁玄狄身体,他便能跨入筑基。   “不愧是我梁家天骄啊,别人筑基闭关三年,又是筑基丹,又是洗筋伐髓,丝毫都不能起差错,我们家天骄只是往大比上一站,前后不超过半盏茶,便能有望筑基了。”   “是啊,筑基之时的心魔威胁根本影响不了天骄丝毫,着实令人骄傲。”   世人便是可笑,此前梁玄狄无法筑基时有人沉默有人嘲讽,如今梁玄狄一鸣惊人刹那筑基,那些曾经的沉默与嘲讽好像就不存在了,转瞬就变成了恭维和倾羡。   于是,这些交谈停在梁玄海耳朵里便变得刺耳极了,他红着眼转头盯着说话人,咬牙切齿,“家主可还是我爹呢,这般墙头草,是想回去之后跪祠堂吗?”   那几个梁家年轻族人耸了耸肩,避开他的视线,不说话,但目光还是不掩饰崇拜的看着台上。   梁毅神色沉且复杂,但整个人很稳,并没有因为这样的插曲而情绪暴走。   但梁玄海年轻气盛,此刻在族人变脸之中,气不打一处来,目光转而就落在最后的招凝身上。   他几步推开拦着的梁家人,拦在招凝面前,冷声道,“你老实交代,这梁玄狄是不是做了什么隐秘的勾当,才让他在此大显风头?!”   梁玄海的气势咄咄逼人,对于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来说,着实有些压迫了,但招凝很是平静,只微微抬头直视他,而后露出一抹微笑。   “海堂哥,这话说的奇怪。半年前,家族医修便诊断过,大哥丹田依旧原状,不可恢复。这几个月,大船行驶在大河大泽中,都在你们眼皮子底下,还能做出什么隐秘的勾当呢。”   梁玄海被这句轻飘飘的话怼的眼红脖子粗。   在他绞尽脑汁似要添上欲加之罪时,招凝却适时一句,“海堂哥,其实旁观者看的明白,你这般不愿承认大哥今日的惊人表现,不过是惧怕了大哥。害怕日后的报复与屈辱。”   梁玄海强忍着让自己不颤抖,直到招凝补充一句,“海堂哥,可还记得船上,招凝赠予你的话——万事皆因果,大道终有报。”   仿佛冥冥中有一声炸雷,他下意识地退后,却左脚绊右脚的跌倒在地,神色也变得呆呆的。   招凝没有再与他多说,目光继续聚焦到大比中。   在灵台触及梁玄狄头顶的那一刻,他忽而笑了一声,“滚下去的,是你们。”   紧接着,玄锏提起,身前一横,转而一道威力强劲的白光成弧状扫过,触及练气区域仅剩几人,那些人无法抵抗的,被白光推出了练气区域。   伴随着他们的哀嚎,梁玄狄却是抬首,灵台下沉,融入自身,他的气势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些挥散的力量吸收进他掌心并且凝实,最后周身气息一定,猛地睁眼,眼底一道光华闪过,筑基得成。   没有人见过这般轻松的筑基,好似自身不存在瓶颈似的。   “当真是人才辈出啊。”执事真人笑道,“小友之表现令人叹为观止,千年难得一见,那么炼气期的大比就此结束,至于筑基期……”   执事真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却错愕的方向,梁玄狄玄锏刺入两片区域的分割位置,他一步踏进这分界线,看着筑基区域众停顿的人,谁都没有忽视他眼里的虎视眈眈。   “他想做什么?”   “他站在分界线是想要在筑基区域也搞事吗?”   “这般高调当真是神人啊。”   “……”   台下各种小声的交谈,台上更是思绪万千,谁都没有看懂梁玄狄要做什么,毕竟在场诸位都能感知到双方的实力悬殊,即使隔着一个小境界,那也是实力的压迫。   “怎么,梁兄,在炼气期的大比上出尽风头还不够,如今还想插入筑基大比,我们可没有时间同你耗,相信霓光真人也懒得看你了。”   “实力不够?”梁玄狄笑道,笑意不答眼底,“我最讨厌有人说这个词了。”   说着周身灵气一撩,好似将所有力量都聚集了,紧接着梁玄的气势竟然再一次开始攀升。   就如之前一样,好似又要突破了,未散的云重新聚集在一起,祥云在黑云背后若隐若现。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为什么会连连突破!”   筑基台上有人惊愕说着。   梁家人已经惊呆了,梁毅看着这一幕,他心里渐渐明白,今日之后,他这个家主之位怕是也要让了。   招凝垂下眼眸,她并没有太多的惊愕,只知原来这就是梁玄狄一直所说他可以瞬间筑基圆满。   可是筑基圆满与十名筑基后期及圆满当真就能拉开差距吗?   直至梁玄狄气势顿下,他与十名筑基圆满气势相当,他抬眸看了一眼众筑基,又往高台看了一眼,下一刻,他直接冲入了十名筑基之中。   混战再起。   起初十名筑基还防备着梁玄狄,但后来发现其实他当真也只是筑基圆满,于是那防备骤然变成了当时成为梁玄狄陪衬的羞辱。   于是,这场混战变得激烈至极,围观者的心绪从围观中好似已经被拉入了整个战局中。   梁家的墙头草们目光更是紧紧盯着梁玄狄,见他在十名筑基圆满下逐渐体力不支,开始担心,一会儿觉得梁玄狄不应该这么莽撞,一会儿觉得梁玄狄一定还会有后手。   但招凝知道梁玄狄的最后底牌便在这,更是知道他已经达成了目的,抬眼看高台,霓光派的金丹管事长老已经睁开了眼,目光聚焦在梁玄狄身上,并且对他饶有兴趣。   直至最后,这场占据又是拖了十天,梁玄狄最终倒在了第四名的位置。   许多人既惊叹又可惜,若是进入第三名便能够让家族中的人进入霓光派了,可是现在只差最后一名。   梁家人一路攀升的心情直至这一刻突然像是跌入尘埃,他们在梁玄狄的高调中,都以为此次家族进入霓光派已经是稳的了。   然而,却眼睁睁地看着机会从眼前错失。   以致于梁玄狄从台上下来,直接瘫在人群中,围上他的梁家人表现出了愤愤与不甘。   而梁玄狄却是哼笑一声。   招凝蹲在他身边,梁玄狄挑眉对招凝说道,“怎么样,大哥厉害吧。”   招凝浅浅笑着。   这时,听高台上执事真人说道,“此番大比便就此结束,此次精彩程度远超我等预料,诸位家族表现更是令人频频称赞……飞林冯家、落锦余家和鸿越上官家,诸位家主可以往安绥岛霓光派驻点登记,半年之内,安排三名弟子进入霓光派外门,并同其余七位家族进驻安绥岛附近岛屿,所择岛屿同样在驻点登记。”   执事真人此话定下,这大比便就此落下帷幕,就在众人笑谈着大比上的种种,三五成群正要离去时。   执事真人忽然又说一句,“梁玄狄何在?”   这将近半个月的大比时间中,梁玄狄的名字实在太过响亮,以致于这么一问,欲走的、已经走的都停在了原地。   梁家人一怔,不约而同地往高台看去。   而其中突兀插进一懒散的声音,“这呢。”   声音不高不低,从人群合围的地方传来,梁家人下意识让开身位,让躺在地上的梁玄狄暴露出来,梁玄狄吸身坐起,看着台上。   “真人找我?”   执事真人上下看了一眼,嘴角勾着一抹笑,没有说话,只是退了半步,让霓光派管事真人站了出来,这位真人不过中年,背手居高临下,有几分不怒自威的压迫。   见他出面,所有人心中或多或少有了一丝猜测,伴随着艳羡的。   “你,不错。”管事真人平淡地说着,“若有想法,三十日后,明光苑等着。”   还不待梁家人在问,整个人便化作流光而去,而霓光派的其他人也紧紧跟着,转而道场高台就空了。   梁家人有些不解,“真人这是什么意思,说什么想法,还要三十日后。”   有人一心只有背地勾当,“说不定是看这三十日,玄狄的表现。”   “谁知道呢,但玄狄入了真人眼,日后说不定当真能进入霓光派了。”   梁玄狄脸色很不好,他觉得管事真人不应该是这样的态度,再听着梁家人那些碎语,忽然感觉这半月的“一鸣惊人”没有那般快意了。   他撑而起,挤开众人,径直往梁家院子而去。   招凝看了一眼金丹真人离去的方向,垂下眼眸,没说什么小步跟上。   还没有进入院子,梁玄狄便说着,“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三十日之后,难道当真是为了看表现?”   他整个人烦躁不已,“我隐忍了这么多时间,就是为了在大比上让他们好好看看,我梁玄狄还是当年那个梁玄狄,可是那管事金丹真人的做法,却直接让我的隐忍好像没有意义了,一切都戛然而止。”   招凝一直等到他抱怨的话截止,她没有对梁玄狄的做法过多的评价,只是说道,“大哥,也许仅仅只是因为你的修为呢?”   梁玄狄本是来回走动着,因为招凝的话而瞬间顿下脚步,他盯着招凝,“你,你说什么?”   但话说完,又笑了起来,“招凝啊,招凝,你居然能看出来。”   是的,招凝看出来了,梁玄狄此刻的筑基圆满的修为并没有稳固,不过是短时间的爆发。   招凝说道,“既然招凝能看的出来,那金丹真人应当也能看出来,也许只是想让大哥修为稳固之后,再与大哥商量进入霓光派的事。”   招凝的这样说法,让梁玄狄陡然眼眸一亮,于是一路憋回来的郁闷陡然消散了一些,转而坐上了正堂主位上,看他的动作不过是随意一坐,但好巧不巧,正好这时梁毅带着族人回来了。   梁毅瞧见梁玄狄坐在主位上,神色微微一冷,并没有表现出来,但是梁玄海已经不满道,“梁玄狄,你有什么资格坐在主位上?”   梁玄狄突然来了爽快,他慵懒的调整姿态,笑道,“你说呢,在大比上,你是没有看见,还是没有长眼睛吗?”   “你……” 梁玄海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在大比上招凝的话语又一次钻入他的脑海中,一时间,竟然他不敢再说下去。   今非昔比了。   果然,身后就有族老打圆场,话语间带着对梁玄狄的放纵,“无妨,不过是坐一下,玄狄是我们整个梁家的功臣,可以坐的。”   梁毅眸子很沉,眼底有一道阴冷的光闪过,但表现出来的却是微笑与和善,“玄狄啊,坐下无事,今日啊要好好为你举办庆功宴。”   “不了,可不要,说是庆功宴,还不知是什么鸿门宴。”梁玄狄呢喃一声。   招凝大抵是在这十来日中有些累了,不想站在正堂中再听他们虚情假意的对话,她默默退出,转身从侧门离去。   离开前,便听到,梁毅说道,“玄狄,你不同我们庆祝便罢了,总是要将你的父母接过来,他们的心血可都挂在你身上呢。”   数日之后,梁冀和他夫人已经来到了安绥岛,快的令人惊讶,就像是他们之前走,随后就来了。   后来才知道,最开始几天梁玄狄在练气大比上一鸣惊人的时候,就有人向梁家传信了,以梁冀的性格如何还能再在梁家待的下去,他恨不得直接冲到儿子面前,同他一起享受这些人羡慕的眼神。   招凝来到正堂的时候,梁冀和他夫人正围着梁玄狄,嘘寒问暖,招凝的进来并没有引起任何的波澜,即使是梁冀已经注意到她。   这么多年来,招凝已经习惯了。   梁冀皱着眉,“狄儿,你不是筑基圆满吗?怎么现在变成了筑基前期,可是受了什么重伤?”   “没事的。”梁玄狄说道,“我大比之时不过是为了争那么一争,强行爆发了修为,这才与那十个筑基有一战之力,我又不是傻子,直接以筑基前期去与他们争,第十一名就是我了。”   梁冀夫人听得可是高兴,“我儿果真聪慧,会谋划了。”   梁冀皱着眉,“就是可惜怎么是第四名了,若是再前进一名就可以进入霓光派了。”   梁玄狄嘴角露出一丝笑,他睨了一眼梁毅等人,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内心的想法,“爹,您说错了,只有第四名才好,毕竟我可不想让鸠占鹊巢的家伙们享受到我的成果。”   其中的暗示明白人都能听懂,梁冀后来者,他并不知道金丹真人之事,只是看着梁毅强作无所谓的神色,还有几个族人怎么都无法按捺的愤怒,心中爽快中透着憋屈。   “可是第三……”   “爹,我有霓光派外门管事的认可,再过几日,说不得我就进入霓光派了。”   “真的!”梁冀瞬间说不出话来了,梁冀夫人更是喜极而泣。   梁毅还维持着一开始的姿态,含笑着,“恭喜玄狄侄儿。”   招凝的目光落在梁毅身上,在他一脉的人都表现出愤世嫉俗的神情下,他的恭喜显得那么突兀。   梁冀只是冷冷看了一眼,拉着梁玄狄,“走,狄儿,我们慢后院慢慢说。”   三人径直走了,却独独留下了招凝在原地,梁毅一脉愤愤极了,七嘴八舌的怒骂和编排着。   梁毅转头见到独身一人的招凝,他问招凝,“四丫头,怎么又孤零零的站在这里,梁冀这一脉本就冷漠至极,与其和他们在一起,不如进入叔伯一脉。”   招凝抬眸,只平静道,“叔伯说笑了,血脉牵连,就算再冷漠也是相连的,家主何必这般说。”   她没有再多言,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绕到书桌前,招凝静坐了一会儿,想要排解心中忽然起的一些难过与不安,这么多年,她确实习惯了梁冀和梁冀夫人的态度,作为梁冀的私生女,梁冀夫人不闻不问并不算什么,梁冀自招凝记事起其实一直都照顾着,好东西从来不缺招凝。   在招凝眼中,梁冀的行为更像是一个愧疚且不会表达的父亲,对此招凝是可以接受的,只是随着招凝年岁的愈加长大,梁冀的一些言语开始有些古怪,招凝知道他一直等待着幼时来家的老道士,希望他来收自己为徒,但随着招凝渐渐长大,这些希望就变得渺茫了,梁冀态度的变化其实是看出来的。   但有梁玄狄在其中插科打诨、大大咧咧的化解,好像一些事情也不重要了。   梁玄狄在招凝心中是一个还算不错的兄长,梁冀是一个不算完美的父亲,梁冀夫人是个不会为难她的母亲,对于招凝,这便是一个不错的家了。   招凝从椅上站起,取毛笔沾墨,展宣纸,一笔一笔地书写着。   “血浓于水,唇齿相依;生养之恩,手足之情。”   夜里,天空下起小雨,招凝在床上熟睡,雨丝透过轩窗飘洒进来,模糊了本已经干涸的字迹。   第二天,招凝去往梁冀夫妇所住的小院,大抵是心情极好,梁冀和夫人从头到尾都乐得合不拢嘴,甚至还多了几分闲心询问招凝此行有没有受到梁毅那一脉的欺辱,招凝将梁毅夫妇想要将她送给霓光派弟子之事告知。   梁冀皱着眉,“这狗东西原来打的是这主意。”   转而安抚招凝,“你大哥已经入了霓光派长老的眼,你放心,一切就这么结束了。”   招凝应了一声。   梁冀夫人从里间走出来,问道,“狄儿怎么还没有出来,这孩子昨晚还说要带我们去尝一尝百味楼的灵食。”   梁冀笑道,“应该是在修炼,忘记了时间吧,不着急的。”   但这么一等便足足等到下午,虽说修行之人闭关十天半个月,筑基者更是辟谷,无所谓时间,可是梁冀夫人总觉的心中不安。   于是,在梁冀夫人反复唠叨下,众人还是前往了梁玄狄的房间。   却没有想到,只敲了一声,大门便打开了,梁玄狄躺在地上,已然失去意识。   “狄儿!”梁冀夫妇惊吓惶恐。   梁冀将梁玄狄扛到船上,试图注入法力试探梁玄狄的情况,却陡然发现自己已经是个废人了。   只能由梁冀夫人上,但古怪的是,梁冀夫人的灵气总是被梁冀身体自行排斥着,根本不能深入经络中。   招凝见此情况,去外面请医修来,回来之时,正巧碰见梁毅等人,这般巧合让人以为是提前在此站好的。   于是,一群人都挤在了梁玄狄的房间里,医修施展法术,却愕然发现天生具有亲和和修复的医修法力,竟然也被梁玄狄排斥着。   梁玄狄此刻就像是一个完全封闭的容器,根本没有办法施救。   “医师,我儿到底怎么了,明明昨日还好好的,说说笑笑,施法如常,怎么一日之间变成这样。”   “对啊,我儿前一阵还在安绥岛大比上大显身手,怎么会突然……突然失去意识呢?”   医修思虑许久,神色凝重至极,这才说道,“梁高人在大比上的表现,鄙人也曾见识过,恐怕这便是接连突破的后患。”   “什么?”众人皆是大惊。   “传闻,远古有一种功法名叫三千坐忘道,一旦突破就会陷入假死状态,时间不定,完全依靠他自身意志挣脱,但也有可能直至寿元耗尽,都没有办法醒来。”   “不可能!”梁冀说道,“我儿怎么可能修行这般邪门歪道,他所行了是我梁家正统传承千年的烨梁万法御水大法,根本不是什么三千坐忘道!”   但就在这时,梁毅却提醒道,“兄长可莫要随口胡来,我倒是记得,玄狄当年虽跟随族人一起修行家族基础功法,但实际上暗地里一直被你教导着另外的大法,似乎还是兄长十几年前从某神秘大能手中换来的功法。”   梁冀一抖,他以为这件事情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缓缓转过头看向梁毅,梁毅只是依旧保持着那副担心的模样。   梁冀夫人不可置信地看着梁冀,“夫君,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害了狄儿?”   梁冀身体僵硬着,看了一眼梁玄狄,又突兀看了一眼招凝。   “不会的,不会的。”梁冀呢喃道,“那功法我看过,只有心魔丛生者,才会迫不得已进入坐忘之相,不是说我儿筑基之时,天地见证,万人围观,不过半盏茶的时间,连心魔的影子都没有显露。”   这时医修也跟着附和了一句,“老夫当时在道场旁观,确实没有心魔。”   医修摇摇头,“不过,既然梁高人确实修行过三千坐忘道,而此状态也确实是陷入了坐忘之中,既然如此,老夫也无能为力了,告辞。”   他转身就要走,梁冀拽着他,“你不能走,你一定要把我儿唤醒。”   医修本可以挥袖就能甩开,大抵医者仁心,没有多动作,只提醒道,“以太乙明神诀,可以唤醒坐忘之人,但是全身仍然受到禁锢,意识寥寥,如此又有何必要呢。”   梁毅适时走了上来,扯开梁冀的手,医修这才走开。   梁冀仿佛无力支撑起自己,身形向后退了几步,几乎要软在地面,招凝不忍,扶了他一把。   梁冀却猛地惊醒,转手一把抓住招凝,“你跟我来。”   招凝一惊,转头就被梁冀拉出了门外,梁冀抬头看天,天空暗沉就像梁冀此刻跌倒谷底的心绪,众人出来的时候,却见梁冀忽然从怀里拿出一把刀,竟然径直在招凝右手手腕上划上一刀。   “啊——”   招凝痛呼一声,转而招凝手中鲜血横流不止,滚滚而出。   梁家有人惊喊道,“梁冀,你这是在做什么?!”   梁毅却嘴角含笑,一抬手,慢悠悠地止住问话人。   梁冀好像疯了,他将招凝手腕上的伤口鲜血渐渐止住,他竟然再次向招凝那处伤口扎去。   比之之前的猝不及防,招凝这一次强忍着痛,避开了刀锋,侧刃仍然划开了一道小口子,但至少不是鲜血横流的景象了。   招凝眼中满是错愕,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家父亲会在此刻这般残虐对待她,一直以来她游离在这一脉边缘,这一脉发生的所有事情,自小招凝便选择旁观,可是为何突如其来被牵扯进来。   她心神紧绷着,骤然将梁冀推开,反向互力让招凝倒退几步,身形不稳,直接跌落在地。   梁冀却继续步步逼近,嘴里的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发狂低吼,“我要把那个家伙叫出来,他为什么要害我儿子。”   他径直扑向招凝,招凝眼看着他一步步的逼近,她能听出梁冀想要将赠送三千坐忘道的大能找出来,可是那大能与她有何关系,还要用这种放血的方式,不,招凝意识到,并不是放血,他是想让自己陷入生死关头,或许能触发什么,可这让招凝更加疑惑了。   梁家大院高门之上,有一人身形隐匿着,神色冷冽,却意外的没有阻止梁冀最开始的行动,而只是在此刻抬手一指梁玄狄的房间。   “狄儿?!狄儿——”   房间中忽然传来梁冀夫人的惊叫,其中夹杂着些许惊喜之声,梁冀猛而一震,只以为梁玄狄醒了过来。   转而扔了匕首,再次冲回到房间中。   “狄儿,你醒了吗?狄儿,你说说话啊,你不要只是看着爹娘啊!狄儿!”房间里传来梁冀的大喊声。   招凝捂着手腕的伤口,挣扎着站起来,少有波动的情绪此刻滚着迷茫、不安、惊惧还有悲恸……   为什么会这样呢?   梁毅往里面看了一眼,他以为是梁冀夫人按照医修的说法,施展了法术强行唤醒了梁玄狄,看到梁玄狄真如医修所说,只是醒着,其余一切都被封闭着,心中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了。   他转身朝身边手下说道,“去,去明光苑报个消息,说我们梁家的大少爷陷入了坐忘之相中,恳请真人及霓光派相助。”   梁毅话语中好似彰显着他对同族子弟的关心,但事实上此时去告知霓光派,却有一种让霓光派放弃梁玄狄的感觉。   房间里,醒着的梁玄狄,能够听到这一切,眼睛也是睁开的,可是却没有任何的办法,其余的行为皆封闭着,只能用眼神恶狠狠地、暴躁的、怒极的盯着。   梁毅勾出一丝笑,走到招凝身边,“四丫头,昨儿我就告诉你,梁冀那一脉容不下你的,怎么样,以后听你姳姨安排。”   招凝抬头看了一眼他,在他们说话时间,她的情绪又收敛回去,于是,这记眼神显得格外冷淡。   她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转身往自己小院去。   直至回到自己房间,大门阖上,她伏在床上,无声无息,可是眼前的丝被却润湿了。   她知晓自己的父母关系疏远,知晓在梁冀一脉中处在边缘,可是在招凝心中,梁冀是生父,梁玄狄是同父异母的大哥,梁家是生养之地,但到底是一家人,所以她会跟随梁玄狄,所以她会顺服梁冀,所以即使不满于内部的尔虞我诈、你争我夺,也只是回避,从未动过离开的念头。   从那日船上,方姳的安排开始,却像是一把撕开相安无事的过往,用失望、伤痛与鲜血告诉招凝,血浓于水,有的时候甚至不如水的寡淡。   腕上的丝丝抽痛撕扯着招凝神经,直至夜幕沉下,四周昏暗,招凝转过身,盯着顶。   她又想起梁冀的冲动,用她的血、她的生死才能引来的大能,到底和她是怎样的关系。   常言说,血脉感应,尚在子身,疼在娘心。   难道是为了招来她那十六载没有一丝联系的娘吗? 第345章   暗夜死寂, 招凝陷入沉睡之中,这个梦并不安稳,整个人都在挣扎之中。   黑暗里有人坐在她床边, 银光晕在她手腕的血痕上, 血色一点一点被抹去,伤口肉眼可见的愈合。   有声音叹道, “生劫可渡, 化凡难成,大梦二十载, 招凝,神凡不过一念之间。”   *   第二天醒来, 大院中传来消息,说外门的金丹真人早就知道梁玄狄的功法有异,特意等三十日, 却没有想到三十日的时间都不到, 梁玄狄便出了岔子,这是有缘无分了。   梁毅听到手下回禀, 便直接把消息传到了梁冀夫妇耳朵里,梁冀夫妇直接瘫软在地。   对于梁冀夫妇来说, 如果霓光派愿意出手一救, 说不定梁玄狄还能从坐忘之相中解脱, 可是希望也在这样的回答中彻底消失。   被封禁的梁玄狄, 只能瞪大一双眼睛, 眼眸中满是震惊和绝望。   怎么会这样呢,如今发生的一切事情都超出了他的意料, 事情不该是这么发展的……   梁冀夫人一把抓住梁冀,死命地摇晃着梁冀, “都是你,都是你非要把那个孩子领回来,非要贪那功法的赏赐,现在,我的狄儿永远都只能像个雕塑一样躺在床上了!!”   “为什么啊!梁冀,我们死了两个孩子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让我的狄儿受到这样的苦呢。”   梁冀失魂状的,无意识的摇头呢喃着,“不会的,怎么会这样呢,大能为什么会这般害我,我从来没有违背过承诺啊……”   他颤抖地爬到梁玄狄的床边,眼窝深陷,本来因为强破金丹境界而废掉的身体此刻更是不堪重负,像是随时会昏厥过去,可是对上梁玄狄茫然而痛苦的眼眸,这一刻他心口刺痛着,他呢喃着,“不行,不行,我一定要把人叫来,我一定要问问,为什么他要害我。”   说着,踉跄的起身,推开旁边看戏的梁毅等人,往门外冲去,而招凝正好走到门口。   他的表现让招凝仿佛再次看到梁冀昨日的疯狂,她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而梁冀动作也顿住了,有人在后面禁锢住了梁冀。   梁毅走到旁边说道,“兄长,我倒是好奇,这位大能到底是什么人,和四侄女是什么关系。”   招凝看向梁冀,这也是招凝心中的问题。   “是……是……”可是梁冀声音却像是卡了一样,突然不回答了。   紧接着,梁冀夫人突然从里面冲了出来,径直跪在了招凝面前,说道,“招凝,求求你,我们养了你十六年,狄儿也一直对你很好,你救救他,救救他啊。”   可能是这么一跪怔住了所有人,屋里屋外没有一丝声响,招凝恍惚地低下头,正好对上梁冀夫人哀求的目光。   她小声回问着,“母亲,我只是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我没有办法救他。”   梁冀夫人仍然紧抓着她不放,嘴里一直说着,“就算你是凡人,但是送你来梁家的那个人不是,那是……那是……尊……”   “夫人!”梁冀忽然打断了梁冀夫人的话。   梁毅的目光微微沉下,眉头一挑。   招凝轻声问着,“是我生母吗?”   梁冀夫人不说话了,梁冀也呆呆的看着招凝。   “你们想要用血脉唤回我的生母吗?让我在生死一线之际,让我生母感应到我的痛苦,而来找我吗?”招凝的问话好似很平静。   没有人回答,屋里屋外静极了。   她看向梁冀,又问,“可是,父亲,如果她能够感应到我,如果她真的是大能的话,千里须臾,万里一瞬,她昨日就应该出现了。”   梁冀一僵,转而瘫坐在地上,看着招凝没有情绪的说着,甚至语调中好似带着古怪的笑意,“她大概已经去世了。”   梁毅眼眸眯起,看了看招凝,又看了看梁冀,忽而问梁冀,“兄长,说起来,当年你突然抱回招凝,我们还没有见过你在外遇上的这个红颜,她是谁呢?”   梁冀突然呵呵笑出声,“重要吗,不重要了,连招凝都唤不来他们,真的没必要了。”   “真的狠啊,我早该知道他们冷血极了。”梁冀软倚在门框上,呆呆地看着里面,“可怜我的儿啊。”   随后一巴掌狠狠地甩在自己的脸上。   梁冀夫人随后也跟着大哭,扑身到梁冀身边,狠狠地拍打着他。   梁冀已经没有修为了,梁冀夫人却还是筑基期,即使是没有裹挟灵力的拍打,也让梁冀无法承受的闷出一口血,可是没有人在乎,两人都想要这样发泄。   招凝看着二人,默默垂下眼,她心里有哀、有难过,但却没有表现出来。   很快,她便抬眸看梁毅,问道,“叔伯,我可以进去看看大哥吗?”   梁毅愣了一会儿,便笑道,“四侄女说的是什么话,你既然想要看大哥,就直接进来便是,无须问过我。”   招凝只微微礼身,再次走到门口,路过哀恸的梁冀夫妇,招凝忽而低声问了一句话,“父亲,母亲,坐忘之相既然是功法自带,大哥便还能解除封禁,他还能继续修行,你们现在到底在哀痛什么呢?”   大抵这样的质问太过冷血,梁冀夫人大喊道,“解除封禁,你去解啊!只要你能解开狄儿的坐忘之相,我跪在你面前磕一百次头。”   “夫人——”梁冀拉着自家夫人。   招凝转过目光,走入房间里,她站在梁玄狄面前,梁玄狄眼神呆呆地盯着顶,没有前几日在安绥岛大比上的意气风发,如今完全颓败着。   说起来,梁家一家,与招凝最亲近的便是梁玄狄,即使有些时候招凝并不认可梁玄狄的观念和做法,但不得不承认,梁玄狄给招凝真正兄长的感觉。   梁玄狄大抵注意到招凝来了,眼珠转向招凝,却也无法表达什么,眸色中还是失神着。   招凝问道,“大哥,你是因为频繁晋升而被迫陷入坐忘之相中的吗?是与否,你可以用眼睛告诉我。”   可是梁玄狄只是呆呆地盯着招凝。   招凝垂眸,“你自己也不清楚吗?”   她转身,对梁毅等人说道,“可以让我和大哥单独呆一会吗?”   梁毅没有第一时间动作,“招凝,你莫不是以为玄狄并不是因为功法问题,但这可是医修亲自说明的。”   招凝平静地看着他,“我并没有质疑,我只是在寻根溯源,叔伯,不想知道真相吗?”   梁毅怔了片刻,又笑了一声“当然想,好吧,你好好陪着玄狄吧。”   梁毅带着众人离开,顺便带走梁冀夫妇,即使梁冀夫人并不是很愿意,甚至对招凝破口大骂,情绪上头,只将招凝骂作间接害了梁玄狄的人。   当房门阖上,招凝点了眉心红叶,手中出现一方罗盘,罗盘中八卦转动,流光闪烁,房间被禁制覆盖。   外面窥视的梁毅手下,只看到了平淡的画面。   但事实上,真正的房间内景象,招凝说道,“大哥,通天灵宝乃你本命,它可以代替你说话的。”   梁玄狄瞪大眼睛看着招凝,通天灵宝却迟迟没有出现。   招凝又道,“大哥,你不想找到真正害你的人吗?”   就在这时,一道咋呼的孩童声冲了出来,“我也想知道到底是谁封禁了我,可是我他娘的不过是睡了一觉,就变成这样子了,到底是谁!”   晶莹的珠子跳到梁玄狄胸口。   梁玄狄暴躁的声音褪去,孩童的声音低下充满了郁闷,“本尊好不容易醒来,难道就要这么再次沉睡了吗?”   招凝没有多问,通天灵宝虽然比拟元神尊者,可是这通天灵宝最开始也是凭借着梁玄狄微弱的灵气醒来,再帮助梁玄狄在安绥岛大比上一鸣惊人,怕是已经耗光了这几年的积累,从而陷入这般被动的境界。   梁玄狄的声音又再次借助通天灵宝传来,“招凝,你是不是有线索了,是不是推测出是谁害的我?这功法我从头到尾都看过,虽然有坐忘之相的隐患,但是只有心魔缠身为自保才会出现呢,可是,我明明没有心魔,一定是有人故意害得我,一定是有人知道功法的隐患强行迫使我进入坐忘之相中。”   招凝摇摇头,“我没有答案。”   梁玄狄瞬间垮了下来,“怎么办,我感觉我永远都没有办法摆脱这样的封禁了,不过几个时辰的时间,招凝,你知道不能动、不能说、不能感知的痛苦到底有多难受吗?”   “大哥,你冷静下来,既然功法天生存在坐忘之相,便有化解的办法。说不定,你可以从其中获得机缘呢。”   “不可能的。”梁玄狄像是丢了意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该是这样的,我本应该成为九州天骄的,即使是短暂的沦为废材,那应该只是一个小坎坷,让我能更好的在世人面前一鸣惊人啊,为什么我走上了这条路,最后却沦落到这样的下场,不该的,我应该……”   他的质疑被通天灵宝本体打断了,孩童声音传来,“哪有绝对的,想那么多还不如想想到底怎么突破。”   孩童忽而对招凝说道,“坐忘之相,会在长期的封禁中逐渐忘记自我,最后失去意识,木化此生。大多数修行者遇到这样的情况,一般是在闭关之中,无知无觉的陷入其中,最后坐死一生,故而有坐忘之名,但我这宿主的情况并不一样,如果他能够恢复行动,以凡人身份炼心,或许能突破坐忘之相。”   招凝看着它,只问,“我需要怎么做?”   孩童顿了片刻,“纳心丹。”   “纳心丹是金丹极品丹药,但是可以将所有封禁束缚到丹田之中,不会影响全身行动。”   招凝点点头,“我会转达给父亲。”   只是招凝走后,通天灵宝还注视着招凝离去的方向,梁玄狄的声音从通天灵宝中传来,“这纳心丹怎么之前没有说过。”   “我是见到这小丫头才突然想起来的。”孩童呢喃着。   梁玄狄更是不解,“这和招凝又有什么联系。”   “你没看到她封禁房间的动作吗?她从眉心红叶取出罗盘禁制。”孩童说着。   梁玄狄沉默一会儿,而后又说道,“我这妹妹本来就一身的古怪,小的时候我觉得她实在可怜,后来我又发现,她其实挺怡然自得……”   说着他的声音又开始暴躁,“妈的,到底是谁暗中使手段逼迫我到这般地步,等找到纳心丹,我说什么要先杀了那个害我的混账。”   孩童呢喃着,“也不用纳心丹,其实大椿之叶反而是更好的东西。”   “什么?”梁玄狄没听明白,可是孩童没有继续说了。   招凝走到正堂时,正好听见梁毅等人在商量事情。   有族人叹息,“……本来我们梁家马上有人就能进入到霓光派了,霓光派虽然实力不强,但是上靠飞霜仙宫,那可是有尊者镇守的仙宫。但凡有此牵连,我们梁家就能在平阳大泽横着走,夺回阜烨岛不过是说话的事情,可是,现在……哎……玄狄这事做得实在莽撞……”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儿!”梁冀夫人很是激动,“是我儿让梁家可以入驻平阳大泽,如今,却又抱怨我儿莽撞,没有进入霓光派,你们这些人的心怎么这么狠啊!你们但凡有一点办法救救我儿,现在我儿恢复,再去求霓光派的金丹长老,还有希望!”   她目光转动一圈,“你们说,说啊,到底有没有办法!”   可这样的质问瞬间让正堂中安静下来。   “还有办法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所有人惊愕转眼看去,却见招凝缓缓走进来,“纳心丹,纳心丹可以让大哥恢复行动。”   招凝没有解释她从哪里知道这样的消息,更没有多言纳心丹真正的作用是什么。   这样的说法让在场的人静了片刻,梁冀和梁冀夫人都冲了上来,梁冀激动的问道,“你说什么,纳心丹?”   梁冀夫人争着问,“你从哪里知道的消息,纳心丹不是破坏心境的丹药吗,这是毒丹,你是不是想要害狄儿。”   招凝只说,“这世间的丹药只要是丹便有三分毒性。纳心丹是大哥告诉我的,如果母亲不信,可以去问大哥。”   梁冀夫人睁大眼睛,还以为梁冀可以说话了,直接向门外冲去,梁冀紧跟在后面。   梁毅在他们说话中,目光冷冷的看向手下,手下神色有些茫然,而后不着痕迹的摇摇头。   梁毅走到招凝面前,“招凝啊,这是从哪得到的消息,据我所知,纳心丹可是需要三千年紫明芝和五千年锁心根才能炼制,这两种材料在平阳大泽可不多见。纳心丹更是在坊市中少有。”   招凝平静的看向梁毅,“叔伯,我只是想救大哥。”   说完并没有再多言,转身走了,梁毅盯着招凝背影,直至招凝不见了,忽而冷哼了一声。   手下靠近,说道,“家主,我们当真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一直都只是四姑娘在床边自言自语,但也不过是说说家常而已。”   梁毅转身,“那只是她想让你看到的。”   他转而坐在上首,眯着眼说道,“我这兄长从外面抱来的姑娘向来古怪,而且聪慧极了。”   招凝回到房间,坐在案桌前,桌上不久前写得字已经完全模糊了,连带着下方的几张白纸也跟着浸透了,她茫然地坐下,又转眸看向轩窗外,窗外没有红枫树,她心中泛起不安。   思及通天灵宝忽而说起的纳心丹。   “将所有封禁之力束缚到丹田之中?成为凡人?”招凝呢喃着,“为什么总觉得它在暗示什么?”   *   往后的几天,梁家人分成了两路,一路人去寻找纳心丹,一路人去想办法挽回进入霓光派的机缘。   直至十天后的夜里,也就是当初说好三十天的限期,两路人都失望的聚集在正堂中。   去寻纳心丹的人汇报道,“我们找遍了安绥岛,也问遍了岛中还逗留的家族,都没有找到纳心丹。”   去挽回机缘的人反馈道,“明光苑消失了,真人彻底断了联系。”   两个消息同时传来,整个梁家的气氛都随之低沉,梁冀夫妇更是崩溃,这些时日反复遭受情绪的高起与跌落,两人像是老了几十岁。   “我的孩子真的没救了吗?”梁冀夫人呢喃着。   这时,方姳忽然出声说道,“我倒是有纳心丹的消息。”   所有人精神一震,梁冀夫人更是扑着抱住方姳的手,“在哪?在哪?”   方姳态度很是温和,还安抚着梁冀夫人,“嫂嫂不要急,听我慢慢说。”   “我本家祖爷在霓光派外门兑换阁中见到过,要三万贡献。”   方姳口中的本家祖爷就是方家在霓光派的外门管事,也就是梁家被沧渊派放弃后,转而搭上霓光派这条大船的根本所在。   这样的说法,梁冀夫妇信极了,他们甚至有一种绝处逢生的感知。   “能不能求求本家祖爷,救救玄狄。”梁冀夫人哀求道。   “我们梁家能进驻平阳大泽都是靠的我家狄儿。”梁冀试图说服所有族老,“如果我家狄儿恢复,再搭一根线,还有机会进入霓光派的,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在座的绝大多数人没有说话,有人互相看了一眼,有人抬眼看上首。   梁毅便在这时开口道,“兄长,嫂嫂,我们都知狄儿对梁家所做的贡献,你们忧心狄儿,我等亦是不愿意放弃狄儿。在夫人告诉我霓光派外门兑换阁中有纳心丹后,我就请夫人联系家族,想要同方家祖爷请求纳心丹,哪怕是耗尽我梁家这百年积蓄都无所谓……”   梁毅的话说的大义凛然,当真像是亲叔对侄儿的紧张关怀。   梁冀已经顾不上这古怪的感觉了,只追问着,“怎么样,什么结果?”   梁毅却叹了一声,摇了摇头,“最近祖爷心情极其不好,话还没有说两句,就把人刚走了。”   “怎么会这样?”梁冀夫人不相信,她拉着方姳,“不是说祖爷向来随和,好说话吗?”这样的形容并不是真的指性格,而是完全可以靠资源和好处打点,是那种来者不拒的态度。   然而梁毅自言自己报出了“梁家百年积蓄”的诚意,都被刚出来了,这与他本来态度大相径庭,以致于梁冀夫妇质疑梁毅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梁毅显然能感受到梁冀夫妇的目光,他不怒反安抚,“这件事确实奇怪,我也是随后打听才知道的,祖爷的独子最近受罚,被关在了阴风洞中十年,故而这才心情不虞的。”   “可惜了。”方姳忽然呢喃出声道,“本来,是想托本家的关系,让招凝和祖爷独子说亲的,这也就不了了之的。”   说是“说亲”,其实谁都明白不过是送做侍妾,毕竟一个有修为一个没修为,一个是霓光派的弟子,一个不过是梁家私生女。   但方姳这般提及这句话,显然带着暗示,以致于梁冀夫人骤然冒出一个念头,直接脱口而出。   “那就把招凝送进阴风洞陪那位少爷十年!”   这话一出,正堂中先是沉默,转而开始窃窃私语。   梁冀一愣,下意识地拦住了夫人,“夫人不可,她可是……她还有机缘在身呢,你忘了那个老道长了。”   梁冀夫人一把甩开他的手,只质问道,“这都十六年了,那老道长还没有来,她不过是个不能修行的野丫头,她能跟在老道长后面修炼什么?怕是十六年中早就偷偷来过了,一见这丫头情况就放弃了!”   梁冀被她说的一怔,而梁冀夫人已经去哀求方姳了,“祖爷心情不虞没关系,只要哄好少爷就行。少爷在阴风洞中无法修炼、无趣无聊,送招凝进去哄他开心,祖爷知道了必定也跟着高兴了,倒是我们就可以再去求祖爷了,啊,你说对不对,这方法一定行的,是不是?”   方姳没有说话,她的目光忽而看向外面,周遭的几人也意外的注视着那个方向。   以致于梁冀夫妇二人不得不看向门口,黄昏的光线拉长了门口少女的影子,她像是站在光中,却又被模糊了模样。   “招凝?”方姳喊了一声,转而绕开梁冀夫人,含笑地走近招凝,“招凝,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悄无声息的,吓姳姨一跳。”   她拉着招凝进来,可是招凝避开了她的手,只盯着梁冀夫人,问道,“母亲,你知道毫无修为的人去阴风洞陪筑基者十年意味着什么吗?”   这话平平淡淡的,但听在梁冀夫妇耳里却格外的冰。   梁冀夫人当然知道意味着什么,可是她此刻没有心在意招凝。   她无情说道,“不要叫我母亲,你不过是抱回来的野丫头,又不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你生在修真家族,毫无修为,本就要为家族做出最后的贡献,谅你生得好,让你去伺候筑基,是让你高攀!”   招凝听着这话,眼神有些凉,她转眸落在梁冀身上,又问,“父亲,那你呢,你也这么觉得?哪怕我不是她的孩子,我总该是你的血脉,你也要这么狠吗?”   梁冀看着她,他的神色中有挣扎,可是却不是因为父女之情的挣扎,而是害怕大能报复的迟疑。   梁冀夫人伸手掐了他一下,尖声提醒道,“你还想不想救狄儿了,你还想不想让狄儿成为九州天骄、成为元神尊者了!”   梁冀大抵是被这样的话刺激到了,他试探着对招凝说,“招凝,没事的,女儿长大了,都是要嫁人的,不过是男女之事而已,就算阴风洞阴寒,有方家那位少爷护着,你不会有事的。”   而方姳还在旁边附和着,“招凝啊,姳姨知道却是有些苦了你,不过之前在大船上,不是姳姨与你不是沟通了吗,本来就是要将你许给方恒少爷的,你也没有拒绝的。只是从霓光派变到阴风洞而已,并没有太大的改变,不是吗?”   方恒这个名字出来,让当时大船上出现的身影再次跃入招凝的脑海。   可是就算方恒是她从小到大一直守护在身边的神仙又怎样,更何况这两个身份之间本就是存疑的。   招凝目光划过众人,所有人要么就是认可方姳的说法,要么就是视而不见。   梁毅适时出声,拉着所有人注意,他对招凝道,“招凝啊,事情是这样的,你之前不是说,玄狄的坐忘之相只有纳心丹可以解吗?这些日子我们到处搜索,只有霓光派有,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你便理解理解你爹娘的心情,也救救你兄长。”   招凝盯着他,目中的凉意让梁毅都感觉到微微一颤,那目光像是看透了一切,这让梁毅反而头皮一紧。   偏生这时梁冀夫人又开口道,“招凝,救救玄狄,玄狄可是从小看着你长大,也三天两头的陪你玩耍、陪你聊天,你真的想让玄狄在那床上躺一辈子,真的想让玄狄此后一生都毁了吗?”   招凝当然不想,梁冀夫妇或许与她疏离,可是梁玄狄却是真的兄长,但凡招凝没有这样的想法,那日就不会走近梁玄狄的房间,就不会转达纳心丹。   她盯着梁冀夫妇,忽而低笑了一声,笑意不入眼,声音带着凉。   “你们这样逼迫我,大哥知道吗?”   梁冀夫妇一惊,却见招凝转而便奔出了正堂。   “招凝!”梁冀夫妇跟着追了上去。   梁毅等人还稳坐着,方姳瞧着这样的情况,还是那句呢喃,“这小丫头正是太苦了。”   可是明明就是她一步步将招凝推入这深渊的。   “……不过让这个小丫头换方恒少爷欢欣,再向祖爷讨一个记名弟子的名额,倒是再划算不过了。”   这句话并没有藏着,在座还有七八位梁家族老,对此没有发出任何的反驳,甚至有人还因此笑了。   梁冀一脉已经废了,到如今还礼待着完全是想榨干最后一丝价值。   不过有人还有些担忧,“玄狄那小子还是有几分真性情的,就这么让四丫头去问,会不会改变梁冀他们夫妇的想法。”   “不……你没有真正了解梁玄狄这小子。”梁毅眯着眼,靠在椅背上,眼中闪过一道精明和毒辣,“梁玄狄丹田恢复绝对不是这一阵子的事,他至少已经恢复半年了,但半年的时间他仍旧隐忍着,还让梁冀一脉生活在阴影、屈辱和压迫之中,直至安绥岛大比才一鸣惊人,让所有人看到自己的修为和实力,这本身便说明,他其实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   “且看着吧,招凝那小丫头,还是会乖乖束手就擒的。”   招凝推开了梁玄狄的房门,再一次将房门封禁,梁冀夫妇追来的时候,怎么都推不开房门,只能惊慌的在门上拍打着。   “纳心丹找到了吗?”   通天灵宝跳了出来,传递着梁玄狄的声音。   招凝进入房间,脚步忽然变慢了,直至走到床边,招凝忽然唤了一声,“大哥。”   她此刻的神色很是哀凉。   梁玄狄的声音也低了下来,带着几分小心地询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   “他们要让我去霓光派阴风洞伺候方家少爷十年……”招凝呢喃着,“爹娘也同意了。”   “什么?爹娘是不是疯了!他们这是要做什么,他们是要卖女儿吗?!”梁玄狄怒叫声传来。   听在耳里震耳欲聋,可是却让招凝难得找到了一份名叫亲情的东西。   梁玄狄大骂了几声,说梁冀夫妇怎么也跟着不靠谱起来,说梁冀夫妇必定是被梁毅那厮忽悠了,说梁冀夫妇定是心急脑子不转了让招凝不要放在心上……   如此种种之后,梁玄狄缓下来,见招凝神情还是哀着,他又道,“没事的,招凝,不怕,等找到了纳心丹,你大哥我就能站起来了,到时候我亲自与他们吵,大不了我带着你还有爹娘离开梁家!”   听他提及纳心丹,招凝看着他,没有隐瞒,只说,“纳心丹只有霓光派的外门兑换阁中有,以他们的说法,他们想要拿我换方家少爷、祖爷开心,好拿到纳心丹。”   此话一出,梁玄狄声音登时没有了,两只眼睛瞪得极大。   通天灵宝孩童般的声音传来,“世态炎凉啊,世态炎凉。”   梁玄狄的声音又挤开了它的声音,“不行,决不能这么做,不说他们这卖女儿的混账事,只说哄好了方家祖爷又怎么样,梁毅那厮真的信守承诺给我换纳心丹吗?简直笑话!”   梁玄狄的说法并没有错,甚至是很理智的分析,但是这样的话语已经在某种程度上展现了梁毅的评价。   他的重点在纳心丹。   但对招凝来说,梁玄狄能为此事发出一声公正的评判,已经足够了,这样的兄长是她招凝的兄长。   于是,招凝又说了那句话,“大哥,我想离开了。”   曾几何时在大船上梁玄狄听到招凝这句话,只以为招凝想要寻求他的帮助,带她离开梁家,而今梁玄狄仍旧是这样的想法。   离开梁家,意味着生养之恩皆断,此后便是无父无母无家了。   默了片刻,梁玄狄突然说道,“招凝,没有纳心丹,还有其他的办法!”   招凝惊讶地看他,提起三分喜意,“还有什么办法?”   梁玄狄的目光盯着招凝眉间,通天灵宝里忽然没有发出声音,招凝心头微微发凉,却听通天灵宝的孩童声代替梁玄狄说道。   “借你的大椿之叶给他,他比纳心丹更能吸纳坐忘之相,封存封禁之力。”   那丝凉意仿若冰冻了招凝的心,她倏然从床边站了起来。   “不是,招凝,你误会了!大哥并不是想要夺你东西的意思!”梁玄狄挤开通天灵宝没有感情的声音,像是当真怕招凝误会般,赶忙解释,“我只是想借它恢复我的行动之力,然后我就带着你和爹娘离开,去找那个金丹真人,或者……或者去其他的大泽,等找到了突破坐忘之相的方法,大哥恢复了,就把大椿之叶还给你。”   梁玄狄尝试着将想法解释清楚,表达自己充分考虑过招凝的情况,“招凝,我知道这大椿之叶是当年老道士给你的,为的是吸纳并封禁你身上大片的胎记,你放心,大哥绝对不会让别人对你的胎记评头论足,等大哥恢复,你就能回到现在的模样了。”   “招凝,这应该是现在最妥善的办法了。”   招凝知道他说的其实也算是合理,对于招凝来说,胎记可以无所谓,评头论足也不在乎,可是,让她送出眉心一点红叶,好像是在把此生独属于自己的珍宝拱手让人。   她无力的向后倒退了两步。   “招凝?”   梁玄狄迟疑唤着,转而大叹一声,又说,“这要是不行,那该怎么办……要是,按照他们的说法……”   他不知道想到什么,通天灵宝竟然飞到了招凝面前,说着,“招凝,你说让你去伺候的人名叫方恒?难道是那日在大船上遇见的男人?他好像还救了你?如果是他,如果是他……招凝,这会不会是老天再次庇佑你,你想想看,你每每都有机缘,出门放晴,进山消瘴,如今面对这样的形势,反而是绝境转生,我瞧着也不像会折磨人的,不如和他好好分说,求他赠一枚纳心丹?”   老天庇佑?那是一直守护在身边的神仙。   招凝知道那神仙并没有离开,他还隐在身边,不然手腕上的伤就不会一夜之间恢复。   招凝知道自己可能会最后逢凶化吉,可是这一段经历让她对梁冀一脉忽然看清了,就像此刻,她盯着梁玄狄,又缓缓闭上眼,吸了一口气,尽量平静的问道。   “大哥,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梁玄狄没有理解其中的意味,话语顺口而出,“当然是先救大哥。”   其实直至此刻,招凝请他换位思考,他已经站位自己,曾经口头的那些“你滚开,休要碰我妹妹”、“我告诉你,有我在的一天,我妹妹就绝不会送给你们这种浪荡修士”、“他若是敢当场抢你,大哥挖了他的眼”……振聋发聩,令人心生感动,但其实口头上的东西永远都是虚的,直至此刻梁玄狄其实也不过是以亲情“绑架”招凝的一份子。   招凝不会评判梁玄狄的想法做法是错是对,毕竟人而为己,天经地义。   她没再说什么,只转身往门口走,梁玄狄大概意识到什么,通天灵宝珠子追着招凝,“等等,招凝,是不是大哥说错了什么,大哥向你道歉,招凝,别走啊。”   而招凝已经直接拉开了房门。   大抵是怕门外站着不该知晓通天灵宝的人,珠子一瞬收回,房间中再次安静。   还守在门边的梁冀夫妇还没有走,看见招凝开门,这一刻却不约而同地撞开招凝,冲去房里看梁玄狄,好像是怕招凝杀了梁玄狄似的。   直至看见梁玄狄瞪大着眼睛,死命的往招凝方向瞥去。   梁冀问道,“你跟狄儿说了什么?你是不是想要狄儿死?”   梁冀夫人用衣袖抚着梁玄狄头上不存在的汗水,不看招凝,只低声安抚着,“狄儿不怕,你很快就能站起来了,你很快就能恢复了。娘找到了纳心丹到底在哪里。”   “你也同意让招凝去换纳心丹是不是,孩子养到这么大,该为家族,该为大哥付出了。”   梁玄狄陡然意识到什么,瞪了梁冀夫人一眼,眼珠再次往招凝那边死命盯着,试图用眼神传达此刻的想法。   ——招凝,大哥错了,大哥这才明白,不需要你为大哥付出的,不需要你为大哥去冒险。   但招凝已经不再去看他了。   她的神色好像已经完全平静,完全接纳了即将要做的事情。   只平静的看向梁冀,却是问,“父亲,我是你亲生的骨肉吗?”   梁冀陡然一惊,不知招凝此刻为何这般问,可是梁冀夫人自正堂便一直紧绷到现在。   招凝的问话忽然扯断了她脑中的一根弦,她代替梁冀说道,“从头到尾,我们都告诉你,你只是从外面抱来的。何时说过你是亲生骨肉,你不过是十六年前的雨夜,被那个赐下三千坐忘道的大能送来的弃婴罢了,若不是你,我狄儿怎么会受如今之苦!”   梁冀试图阻止自家夫人,梁玄狄的眼珠都在颤动。   可是在场唯有招凝好像平静着。   只是淡淡一笑,“原来是这样。”   她转身,似要走,梁冀大喊,“招凝!我……我梁冀一直当你是梁家孩子的。”   招凝顿住,微侧脸,只留下几句话。   “无须忧心。招凝现在不会离开了。”   “大哥陪伴招凝十六年,招凝不会让大哥坐忘而去的。父亲养育招凝十六年,招凝也不会让父亲失望。”   十六年亲情,其实什么也不是,该还的便还了吧。   招凝——从不贪求—— 第346章 (修bug)   这几日的梁家院子好似安静了。   招凝站在屋外的池塘边, 怀里抱着一小方盒,盒子里放着十六年来的生辰礼和节礼。   她站立许久,像是做了某种决定, 低头打开方盒, 盒中被塞得满满当当,流光溢彩, 她只在其中取出了两物, 一枚太古雷纹绘制的匿息秘宝,一只青竹锦禾簪。   青竹锦禾簪是笄礼所得, 是神仙赠予,虽看似普通, 但招凝尝试过,其暗藏的灵力和杀机是普通灵宝都没有办法比拟的。   取好两物之后,招凝阖上方盒, 转而沉默着将方盒沉入池底, 池面起波澜,隐隐有灵光浮荡在表面, 或许有人路过此处就能察觉到异常,只是由谁所得, 招凝并不在乎了。   她回到房间, 坐在铜镜前, 铜镜里倒映着清灵静然的女子, 一身肤色白皙如凝脂, 眉间一点红叶衬着瑰艳。   可就在这时,她却手持玉簪猛然刺入了眉心, 起初是一滴血的渗出,紧接着汩汩而淌, 染红了玉簪与手。   疼痛丝丝密密的向四周蔓延,那是有外物钻进颅骨的疼痛感,完全超出了寻常凡人忍耐的极限,她无法直身坐在铜镜前,一臂强撑着梳妆台,牙紧咬着唇,硬是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玉簪下划,撕开寸余的口子,一片红叶飘落下来,于此同时蚀骨的阴寒与绞心的疼痛向全身蔓延,能感觉到体表部分区域,泛着灼热,那是胎记重现的表现。   直至红叶从眼前划过,她才收手,两手撑着梳妆台,支撑着身体不瘫下,脑袋低垂着。   鲜血一滴一滴滴落在台面上,大椿之叶本赤红之色更添几分血色。   荧光晕染着,静静安放着,即使被强行剥离,也没有丝毫影响大椿之叶的功效。   就这么支撑了许久,招凝适应了身体里的痛苦,她缓缓抬起头来,铜镜中倒映的人儿失去光彩,一半血色覆面,一半暗沉胎记,好似人不人鬼不鬼。   她尝试坐直身子,第一次并没有成功,第二次才半倚着扶手直身离开梳妆台,右手还握着青竹锦禾簪,鲜血牵动着其内暗藏的杀机,她卷着衣袖一点一点擦拭着,直至玉簪重新恢复崭新模样,她照着铜镜,像是寻常梳妆一般,将玉簪插入发间。   铜镜中映照着她的眼,毫无情绪并绝不犹豫。   直至眉间的伤口愈合,不再有鲜血渗出,她这才起身,脚步几分虚浮,洗漱更衣打扫,抹去那些血迹。   三天的时间,足够梁家安排好一切。   第四天的寅时初,招凝早早起身,坐在铜镜前,用鬼面叶的汁液和着水粉抹在胎记上。   鬼面叶是用来制作幻形丹的材料,它本身具有一定的幻化作用,涂在面上可以和周围的皮肤融为一体,只是叶面有毒,需要经过丹火仿佛炼制才能祛毒,否则长久残留皮肤上,会毁容毁颜。   很快,面上胎记掩去,整个面色稍显惨白,沾红的笔在眉间画下红叶花钿。   有脚步声在门口犹犹豫豫,但很快还是推开了房门。   “招凝啊,到时间了。”梁冀的声音响起。   招凝从内间走出来,梁冀的目光都不敢看向她,许是这般做法当真让他愧疚却无可奈何,招凝走到他面前,递给他一封信,“请帮我转交。”   信封上写着“梁玄狄亲启”。   梁冀一怔,这才抬眼看招凝,昏暗的光线并没有暴露出招凝面上的苍白,“有什么话,爹可以帮你转达,这信……”   “您帮我送到就可以了。”招凝勾起一丝笑,笑意不入眼,“您若是觉得招凝会说什么不该说的,可以打开看看。”   梁冀顿了顿,干笑着将信封塞进衣袖你,“既然是给狄儿的,我这做爹的还是不看了,我先送你到码头吧。”   招凝只是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有奇怪的意味,好像再说,希望你最好早一点。   但梁冀显然没有注意到,只微驼着身带招凝往外走。   梁毅和方姳已经在外面等着了,看见招凝顺服的走来,笑意很是明显,并没有发现招凝妆感上的异样,甚至觉得更加秾艳三分。   “四侄女当真是乖巧,你放心,叔伯会为你在祖爷面前多说两句,待十年后还能好好出来。”梁毅说着。   招凝似是恭顺,微微一礼,“望十年后再见叔伯。”   这句话大抵对梁毅来说不过是一句告别和招呼,他无甚在意,率先走出大门,梁冀唯恐梁毅忘了此行的根本目的,小跑到梁毅身边说着,“二弟,你可千万别忘了纳心丹的事……”   梁毅笑着,“兄长若是不放心,不如跟小弟上玄阴岛。”   梁冀一听这话,犹豫几分,最后还是迟疑着,“算了,我还是不去了,我一个没有修为的,去也说不上话。”   两人边走边说着,方姳就在招凝耳边小声叮嘱着,叮嘱的内容无非是那些如何伺候人的把戏,听起来只觉令人生呕。   但招凝全程眉目都没有动,乖巧的像是认命的人偶。   直至到了码头,一只小型灵船已经在等着了,灵船上站着两人,态度高傲,方姳上前两步,唤得是“堂兄”,想来是方家本家的人。   其中一人抬头瞟了招凝一眼,“模样倒是不错,难怪祖爷和恒少爷会答应,就是不知道能活多久,呵——”   另一人调笑着,“没有修为的凡人而已,一个换一个罢了。”   他甚至挑眉看了一眼方姳,“还是提前准备好下一个吧。”   饶是方姳听到也不由得皱了皱眉,梁冀两手互相捏着,这是他忍耐的表现,可是直至招凝跟着梁毅夫妇上了灵船,他还是选择忍耐。   他站在码头上,灵船即将起航,他喊道,“招凝,别怕啊,十年很快就过去了。”   招凝抬眼看他,目光里凉得如秋日寒潭水。   梁冀下意识打了身哆嗦,想想觉得那眼神好像有报复降临在自个身上,可是想一想,当年的尊者也说她从此之后就是梁家的私生女,更是说可能几载就会死,他养大至今已经是不错了,而今不过是走了梁家女应该走的路。   他按捺下那点不安,再次向梁毅喊道,“不要忘了,二弟——”   灵船越行越远,渐渐消失在大泽上。   梁冀叹了一声,背着手往回走,街道上不慎撞到了一个心情不虞的筑基修士,险些被打了一顿,硬生生靠着自己之前做家主的圆滑才免遭平白祸事。   他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耽误了这么一段时间,回到梁家小院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梁冀刚走近梁玄狄的房间,梁冀夫人的声音便传来,“怎么样,还顺利吗?那丫头可还听从安排?”   “四丫头想来温顺。”梁冀闷声说着,走到梁玄狄的床边,瞧见梁玄狄正在走神,只觉梁玄狄连遭打击已经没有什么求生信念了,又想着招凝之前还特意跑来征求梁玄狄的意见着实是不妥。   他想了想,出声唤回梁玄狄的意识,“狄儿啊,招凝已经走了,他给你留了一份信。”   梁玄狄目色中有愧疚、有意外还有隐隐的期待,在想莫不是招凝最后还是选择了他的建议。   他用眼神催促梁冀,梁冀从袖袋中取出那份信,梁冀夫人看了一眼信封,没有说话,大抵也觉得已经将人逼到这样地步,一封信而已并没有什么。   信封拆开,随着信纸抽出,一片纤薄的红叶掉落在梁玄狄身上,梁玄狄只瞧见那一抹红,瞪大眼睛,而通天灵宝已经在他意识里告知,那就是大椿之叶。   招凝顺服了梁家的安排,却还是把大椿之叶留给他,这是为什么?   梁玄狄忽而不懂了,可是看着那一抹红,又觉得希望近在眼前,激动坏了。   梁冀对那红叶本不在意,但梁玄狄的目光太过炽热,正准备要拾起那红叶,却见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那红叶竟然消失了,紧接着,梁玄狄身上泛出如红叶般细微的荧光。   “狄儿?!”梁冀夫人察觉到梁玄狄的异常,紧张而惊慌的喊着,“出了什么事,那丫头难道借信害你?”   梁冀一时间抓着信都不知所措了,可梁玄狄突然身体一抖,这样的抖动已经许久没有出现,夫妻二人又惊又喜,很快,梁玄狄一吸声,竟然坐了起来,他动动手脚,看了眼双手,自己都不敢置信,“我……我真的能动了。”   “狄儿?!狄儿,太好了!”梁冀夫人大喜过望,扑身便将儿子抱紧怀里,梁冀更是掩面欣慰。   梁玄狄却是赶忙说道,“不是招凝害的我,是她留下的大椿之叶让我能行动了,爹,娘,快去把招凝喊回来,不需要纳心丹了!”   梁冀愣了,“可是方家的灵船早间就已经驶离安绥岛了,现下过了五六个时辰,怕都是要到了。”   “诶?!”梁玄狄大叹一声,不管不顾就要冲出去,可是脚刚触地,就因为数十日的封禁而软麻无力,直接跌坐在床下。   “狄儿,你小心一点。”梁冀夫人心疼着,“那丫头想去就让她去吧,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通天灵宝操作下,封禁之力以大椿之叶为媒介,全部纳入丹田之中,他此刻也和梁冀一眼是个没修为的凡人,他也不可能直接冲出安绥岛。   但梁玄狄觉得不对劲,那日招凝明明很抗拒他的两个提议,为什么今日好像又完全顺从那两个提议的安排,不仅把大椿之叶留下了,而且当真要去见方恒了。   这么一想,越觉奇怪,他连忙问梁冀,“招凝的信呢?”   适才的变故中信已经飘进了床底,梁玄狄好不容易够出来,展开一看,眼眸越睁越大。   只见信中写着——   “大哥:十六年恩情,招凝愿意救你,至此之后,招凝与梁家恩情尽断。最后,留一个提醒给大哥,早日离开安绥岛,离开梁家。否则因果牵连,一切皆空。”   “她……她这是什么意思。”梁冀夫人也看到了信中的字迹。   “她,难道是想报复梁家吗?”梁冀想起招凝离开时的眼神,那股子凉意到现在也让他心底一寒。   梁冀夫人却否决他,“她不过是个没有修为的凡人,如何能报复的了整个梁家,就算她要借方恒的势,她不该感激梁家把她送到方恒身边吗?”   梁玄狄此刻脑袋仿佛要炸开了,他抱着头,捏着信纸,脑中思绪万千。   他并不是很了解这个妹妹,但是这个妹妹向来安静,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不是废话,既然她这么说,必是可能有什么祸事会牵连到梁家,难道招凝真的要借助方恒让两家反目?   “不行,我们还是得走。”梁玄狄骤然站起身,此刻他没有修为,贪生怕死的本性暴露出来,“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没办法在梁家待下去了,我现在修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不靠梁家也联系不到那位霓光派的真人,可是梁毅那阴险狡诈的小人绝对不会帮我们的,我们最后可能还是会被逐出梁家。”   “不会的。”梁冀并不接受这样的事实,“到底是一家血脉啊。”   梁玄狄懒得与自家虚荣且愚钝的父亲多说,只求娘亲,“娘,现在我们三人只有您还有修为了,快走吧,不然可能真的来不及了。”   “好,好,只要狄儿想到哪里去,娘都支持你。”梁冀夫人没有再犹豫。   转而就去收拾东西,三人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梁家小院,小院中隐藏的族老注意到了他们的鬼祟。   “梁玄狄这小子怎么站起来了?”   “站起来又有何用,修为没有恢复,还只是废人罢了。”   “他们想要去哪,深更半夜,也不怕扰了岛上前辈。”   “瞧着要逃,大概猜到家主没打算给他们东山再起的机会,算了,走就走吧,反正也影响不了梁家了。”   “……”   *   霓光派的阴风洞是一处小秘境,不在霓光派派内,而是在大泽中一处玄阴岛上。   岛上有几名外门弟子驻守,并按时巡视。   接近傍晚的时候,灵船隐隐能看见玄阴岛的轮廓,灵船却停了下来,方家的两人向高空遥遥一礼,余下几人才看见高空中驾云站着一中年男子。   “我儿要的玩意儿呢?”   梁毅笑着道,“这就是我们家四丫头,惯来温顺乖巧,想来满足恒少爷的要求。”   “是吗?”中年男子声音轻浮的飘下来。   而后向下一伸手,一只无形的大手隔空扼住了招凝的脖颈,她没有振动,任凭吊在半空。   那人好生打量了招凝一会儿,“瞧着模样确实不错。不过,我儿什么仙子美人没有见过,前一阵送去解闷的小仙子不过三日就自戕了,着实扫我儿的兴致。一个凡人女子,本座本是看不上的,方姳这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方姳含笑恭敬一礼,“祖爷说笑了,为祖爷分忧,是我们该做的。只望恒少爷这十年紧闭能过得舒心些。”   “嗯。不错,你这丫头还想当年在族里的时候讨人欢欣。”说着,他目光再次落向招凝,勾了勾嘴角,邪笑一声,“小家伙,多活几天,别枉费了你们家主的心思。”   话音落下,转而挥手一抛,下一刻,招凝便被一股力量裹挟着扔进了玄阴岛。   招凝刚落在玄阴岛沙滩上,就见两个霓光派的弟子居高临下的站在身边,他们的神色很是不好。   无视招凝互相吐槽着。   “这方管事怎么又送进来一个女的,这次甚至都没有修为。”   “许是上次那仙子失踪,那小家族闹腾的很,方管事懒得再遇见那烦心事。”   其中一人提溜起招凝,招凝勉强站起来,便被他们推着向前走,他们两边走还边继续着。   “你说这方管事也是嚣张,宗门让他儿子好好禁闭,他就心疼自个儿子在阴风洞里难捱,变着法子的往岛上送女子。这要是被宗门发现了,我们这些看守玄阴岛的岂不是要跟着倒霉。”   “方管事掌管外门一应任务贡献,你要是敢多说什么,还不等着宗门发现,你就被方管事折腾死了,难不成你想什么修炼资源都没有,只一个劲的熬时间闭关苦修?而且你忘了这方恒有什么毛病吗,不知道从哪里搞到古怪的特殊体质,每隔一段时间就发疯,发起嗜血食人,没有这些送进来的女子,你想自个沦为这家伙的发泄物?”   “行了。我们也不过就是做个任务,晚上就能回宗门了,到时候就和我们没关系了。”   招凝垂眸,他们的交谈都飘在耳边,丝毫没有避讳,大抵是觉得招凝不过是个将死之物。   但招凝此刻心底却有一丝欣喜,这样凶残暴戾的一个人必不是一直守护她长大的神仙,那天出现的“方恒”也许只是她误会了。   阴风洞处在岛中央的一处天坑里,还没有抵达坑边,风就裹着阴冷、血腥和腐臭传来,风从坑里传出嘶吼般的声响。   其中一人往坑边向下看了一眼,意外的挑眉,“今天好像有点安静。”   他朝招凝勾起怜悯的笑,“小丫头运气不错,你们方少爷今天没发疯。”   另一个人推了推招凝,将招凝推到坑边,冷声警告着,“进了阴风洞,就别想跑出来,给自己留个体面。”   说着自己都不愿意在阴风洞边缘带着,直接将招凝推了进去。   好在天坑边缘在阴风常年的风蚀之下并不锋锐,招凝沿着边缘,避开几处凸起的岩石,这才跌落在底部。   下落之时不绝,站在底部抬头向上看连一丝光线都感应不到,底部的风更冷冽了,冰寒席卷全身,腿脚都有些颤抖。   招凝抱着双臂,一步一步地往里面挪,阴风洞的表面有些许晶砂,晶沙泛着星星点点的荧光,洞里并不昏暗。   这也让招凝更加看清了阴风洞岩壁上无数的划痕以及陈年的血迹。   越往里去,这些划痕便越密集,偶尔还能瞧见岩壁上有前人刻画的文字或者领悟的道法,这里其实是一个阴风磨砺心性之地。   洞里的风一阵又一阵,招凝刚刚深入几分,阴风又起,径直将她卷裹着吹响一处岔道,招凝触及岩壁掉落下来,风灌进衣服里,寒意让身体不断的打颤,她抱着自己歇了好一会儿,又撑着岩壁站了起来,往这处岔道深处去。   没走几步,招凝脚下碰上什么东西,缩了缩脚,即使心中有预期,还是被吓了一跳,那是一只颅骨,再往深处去,各种断肢残骸冲击着眼。   招凝咬牙,并没有退缩,再前进三四十丈,阴风裹挟着腐臭之气冲来,有了之前经历,这一次招凝抱着断石勉强避开了狂风。   但狂风却裹挟着什么东西到了她脚边,低头一看,又是一只头颅,不曾腐烂的、女子的脑袋。   招凝能猜出,这只头颅应该就是岛中巡视两人口中的仙子,仙子死不瞑目,面部受到重创,凹陷和淤青已经让她姿容不再。   她紧了紧拳头,微扶过胸口,没有再停留,继续往深处去,头颅和腐臭告诉她,离目的地已经不远了。   果不其然,半盏茶后,在拐角处,血色覆盖了晶砂,遮住了荧光,以致于内部的晶砂光芒投射出一道人的阴影。   招凝顿了片刻,右手藏在袖子里,一步步地向前走去,拐过拐角,略宽的区域站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在他不远处堆叠着一些尸体。   可招凝却再一次僵住,只看着那人背影,仿若又和心中高大温和的神仙重叠,可是能站在这里的还能有谁。   那人大概听到声响,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还是那张傲慢、阴郁的脸,偏生眼睛是温和的。   “方恒?”招凝询问着,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那人勾起一丝笑,以致于阴郁都驱散了几分,可是这像是在默认。   “你见过我吗?”招凝又问。   他没有回答,只是低声唤她,“来。”   这样的方恒越来越向着心中的人靠近,以致于招凝心跳都慢了几分,仿佛被阴风洞的寒凉冰住了。   她缓步走近,直至走到那人身前,抬头看他,却见他伸手,指腹抹掉她脸颊上附着的鬼面叶汁液水粉,那不该被轻易被抹去的,可是现在此事已经微不足道了。   “这胎记深了几分。”   短短七个字的呢喃却在招凝心头掀起惊涛骇浪,这是变相承认。   招凝的胎记只在一岁出现,后来被大椿之叶掩盖,许多人甚至不知道招凝有过大片的胎记。   可面前的人知道,他甚至知道深了几分,他从那时候就在了,除了一直守护在身边的神仙,招凝没有其他的答案。   “前一阵送去解闷的小仙子不过三日就自戕了,着实扫我儿的兴致”、“古怪的特殊体质,每隔一段时间就发疯”、“没有这些送进来的女子,你想自个沦为这家伙的发泄物”……   这些对于方恒的评价不断地回荡在招凝耳边,她没有办法将心中的神仙和方恒联系在一起,可是好像又有一个声音再说“说不定他就是因为每隔一段时间发疯所以不现身,说不定他不发疯的时候是温和的,而发疯的时候就是一个畜生……”   ——闭嘴。   招凝在心中吼了一声。   她盯着对方,再一次问道,“你是方恒吗?”这一次问话咬得很重,迫切的、焦躁的、乃至藏着几近要崩溃的情绪,想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而不是那些含糊的推测和不言的默认。   招凝一切想法和情绪都逃不出他的眼底,以致于他心底一声叹息,垂眸,便答,“是。”   心中仿佛有滔天的海啸涌起,淹没了所有情绪和思考,一瞬间那个在心中坚守的形象消亡了,像山一般的信念一寸一寸的崩溃了。   为什么呢?招凝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如神邸一般、那个默默守护的仙人会与这样的暴戾之人联系在一起,为什么他是方恒呢?   如果说梁家的冷漠功利,梁冀夫妇的偏心无视,梁玄狄的自私为己,让招凝对这些人寒心,如果说一朝得知自己不是梁家亲生血脉,让招凝觉得不过如此甚至是解脱,可是,此时此刻,远远悲恸和崩溃远远跨越了血脉、亲情乃至养恩的断裂。   梁家的冷漠,是神仙默然无影的陪伴护着她走过了十六载。   每年元日节与生辰出现在床头的贺礼,每次受伤总能一夜之间恢复,还有那些被梁玄狄挂在嘴边的,每次出门天空必放晴,每次入山雾瘴必消失,每次饥饿总是有不经意的美食出现在身边,困了累了会有仙鹤和小鹿托起疲倦的身子……   可是,为什么呢,十六载的信仰支撑,十六载好不容易找到本尊,为什么最后会是这样的人呢。   “招凝,你为什么来这里……”就在这时,身前的人忽然低身问道。   就像是如雷贯耳的提醒,猛然将招凝从那些提醒中抽离,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因为……因为……   招凝强行咽去那些情绪,尽可能让自己平和虔诚地说道,“我……那日在船上遇见你……我听说你被关在这里,我想来陪你,就像是这十六年,你一直陪我一样……”   她抬眸,眼里的光华如星光灿灿,当真是真诚期许的。   于是,她见面前的人露出笑容,平和而包容的,也没有丝毫质疑。   招凝前探一步,她伸出双手,说,“我可以抱你吗?”   “好。”   她被搂入怀里,紧贴的距离,招凝伏在她胸口,一如她想象过无数次的温暖,耳边的心跳声仿佛和着她的心跳。   招凝闭上眼,藏起所有的哀恸,就在这时,对方身体陡然一僵,拥抱的力道随之也松了几分,招凝从他怀里滑落,她退后两步,满手的血。   他低头一看,一只玉簪贯穿了心脏,鲜血扩散,也不知到底是小姑娘的力量格外的大,还是这柄青竹锦禾簪格外的锋锐。   心脏的破碎,在一点一点溢散他的生机,他抬眸看招凝,即使他没有说话,招凝仿佛耳边还是他的质疑。   染血的手抹去泪水,脸上花了,血裹着泪,像是终于撬动了她的理智,她咽下情绪,强行镇定,眼眸冷漠。   “方恒必须死。”   招凝说着,“只有你死了,霓光派的方管事才会发疯,他会为了心尖上的儿子报仇,他会让梁毅付出代价,梁家短时间内无法再翻身,他会让梁冀三人永远活在无尽的担惊受怕中。”   她勾起一丝冷血的笑,“我用大椿之叶以及走入阴风洞换了梁冀的养育之恩、梁玄狄的陪伴之情、梁家的容身之恩,那接下来他们也该要为弃我、辱我、害我付出代价,这才是……因果轮回。”   招凝以为这样的话足够冷血,可是对方平和的眼底好似还藏着怜顾与心疼。   她瞥开视线,直到对方直身砸地那一瞬,轰然声响让她心口一颤,碎了,那些情、那些期许、那些渴望都碎了。   过了好一会儿,招凝一步一步走到他尸体边,她试探着去试探他鼻息,触及他颈脉,没有一丝反应了,她瘫坐在地,失神的在他尸体旁僵了颇久。   她知道她不应该停留,他的魂灯熄灭,方家人会很快知道他的死讯,即使有太古雷纹制作的匿息秘宝,她一个没有修为的人也不能近距离藏在金丹真人附近。   招凝捏拳,她将他心口贯穿的青竹锦禾簪抽了出来,鲜血溅染,浑身都已浴血,她拿着簪,盯着那能刺破元婴的尖端锋锐,不再迟疑,双手握起,猛地刺入对方眉心。   肉|身已死,神魂残留,要斩草除根。   直至青竹锦禾簪完全没入,招凝站起身,摇晃地退后几步,而后不再看、不再想,奔走向阴风洞洞口。   匿息秘宝加持在身上,她爬出了阴风洞,此时夜深极了,无星无月,几道流光在高处慢悠悠划过,那是巡山的监管弟子。   她小心翼翼藏在林中,直至遇见一山潭,洗去一身的血腥,这才往岛边缘跑去。   大抵是守岛任务交接的时候,岸边停靠着一艘灵船。   白日押她去阴风洞的两人正在与新来的两人交谈,她从另一侧礁石绕到海里,又借着夜色和秘宝的双重掩护靠近灵船,悄无声息地藏进了底仓中。   半柱香后,灵船驶出玄阴岛,往大泽深处而去。   *   阴风洞中,原本已经死去的尸体坐了起来,抬手虚按在眉间,银光晕绕,青竹锦禾簪硬生生被扒了出来。   元灵蔓延着撕绞的痛,却是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倒是真正的心口,贯穿之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他撑着一只腿,胳膊搭在膝盖上,转动两下手中的青竹锦禾簪,突然笑了一声,但很快就敛去。   他的目光直视前方,好像透过山体、树林看见大泽上慢行的灵船,包括灵船里抱身藏匿的招凝。   他指尖转动玉簪的动作转而一顿,紧握住玉簪,站起身,玉簪消失在手里。   他并没有离开,只是眼眸瞥向岩洞深处,转而一抬手,隔空一抓,一个被阴风裹束的石封之人出现了。   手掌微微一拢,那人身上的石封破碎,露出人的本貌,那是一个头发披散、浑身戾气的男子,还算俊秀的模样被一双阴鸷的眼眸完全破坏,嘴角还残留着血糜和骨碎。   找回了自己声音和动作,那人疯狂挣动,“放开本座,放开,你是什么人,居然敢禁锢本座,本座要杀了你!”   他嘶吼着,“本座是霓光派外门首席大弟子,有战神血脉加身,日后是禹余境的元神之一,你居然敢这般禁锢本座,放开,否则休要让本座不客气!”   “战神血脉?”好像来了一丝兴趣。   但听在挣扎的人耳里却像是讥讽,这瞬间触动了他爆炸般的情绪,“啊啊啊——我要杀了你——”   刹那间,他的周身泛起血光,气势紧接着向上涌动,气浪仿若另成实质,一把血刀的影子在他背后若隐若现,他反手一抓扣住血刀向面前的人猛然斩去。   但仅仅只是触碰到那人周身的神光,便被银色光华一点一点绞成了粉碎。   而这时,他手里虚幻的血刀也陡然消失,他眼眸一缩,惊惧愤怒大吼,“把战神刀还给本座!战神刀是本座的,本座才是战神的传承者!”   血刀的影子在应溟手里收敛,直至最后变成一块缭绕远古杀戮之息的碎片。   “原来是被远古杀戮之息毁了神志,变成这般疯癫嗜血的模样。”应溟呢喃着。   他的目光转移到对方身上,对方仿佛感觉不到双方境界的差距和无形的威压,不停地辱骂嘶吼着。   许是嫌他聒噪,隔空的力量微微收拢,对方骤然感觉到窒息,死亡的压力灭顶而来。   “你……你是谁……你不能杀我……”   “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刚才那个贱……啊……”   他感觉脖子以下所有骨骼都粉碎了,只听冷如万古寒冰的声音提醒道,“嘴巴放干净点。”   “你闯入阴风洞,封禁本座,占据本座身份,还不是姘头……”   砰——猛然撞击在岩壁上,他的身体都扭曲了,可是骨骼的碎裂让他完全没有办法动作,只有脑袋可以转动。   他恶狠狠地盯着应溟,可是话还没有说出口,周遭便有无形的力量压迫在周身,转而身体扭曲成团,身体各个部位只能以皮肉相连。   这种痛苦已经远远超出了人承受极限,可是偏生他意识中好像吊着一根线,怎么也不能让他晕厥过去。   方恒终于在这痛苦中察觉到恐惧,“你……有本事你杀了我……啊……来啊,杀了本座啊……”   杀了一个筑基后期的修士何其简单,一根手指便能碾碎,但应溟没有动作,他像是在等待什么。   应溟把玩着手中的刀片碎块,问道,“此物,你是从哪里获得?”   “你休想知道,九洲战神只能是本座……啊……”钻心的痛苦混杂着五脏六腑的绞痛,撕扯着他的意识。   “不不不……我说……我说……是在沧凌大壑中得到的……有人说,那里是远古秘境……我机缘巧合进入其中的……”   “不是我要当战神的……是那神识说他是战神……是天帝星座下的天神……他要将传承给我……”   “你要当战神,你只能得他的认可……”   “沧凌大壑里的远古秘境……”应溟重复着这个地点,沧凌大壑,是更洲东面的一处无尽海沟,即使是禹余境都没有探明那里到底有多深,那里本就是古怪神秘之地。   大抵看出应溟有些兴趣,方恒赶忙补充道,“我们也是机缘巧合,那秘境不过是深入十里之地,可是里面的花草树木、灵兽精灵就与九洲风格迥异,我们不敢深入,很快就出来了,您……您要是想去一看,我可以将地图绘制给您。”   应溟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好似真的被他的说法打动了,抬手一指,示意方恒就在地上绘制,方恒挣动着,扭着身体叼着石块去绘,触地的那一刹那,他眼里一狠,却听一声神识传音,“杀了他!”   下一刻,一浑身血色、狼狈至极的厉鬼向应溟扑来,阴风掀起她的长发,露出她面目全非的模样,应该是被方恒之前虐杀的仙子,即使死后也被方恒禁锢住魂魄不得轮回。   应溟神色冷下,只一道银光闪过,疯癫无智的厉鬼便禁锢在原地。   这时,他眼眸忽而越过厉鬼看向前方,实际穿透山体、树林、大泽,瞧见一艘灵舟临时停靠在一处坊市岛屿上,而藏在灵舟底仓中的人儿借机溜走,融入进人群中。   应溟神色放缓,看了一眼厉鬼,抬手挥出一只往生花虚影,往生花旋转,将厉鬼的神魂收拢进花中,冥冥之中轮回开启,往生花消失。   他目光转到方恒身上,方恒惊惧至极,最后底牌都无用,他尖叫着,“不,别杀我,我爹是霓光派的外门管事,他有掌管贡献,能给你很多天材地宝、灵石灵器的……”   然而应溟勾起一丝冷笑。   “到时间了。”   “方恒必须死。”   方恒的身体诡异的复原,下一刻,又被青竹锦禾簪贯穿心脏,再下一瞬,青竹锦禾簪抽出,深深刺入方恒眉心。   一切仿若恢复成招凝离开时的模样,那座岛屿坊市高空,有影子负手而立,又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眼里唯有招凝的身影。   “所谓生劫,亲系皆断,信仰皆崩,万念俱灰,生不如死。”   “但只要还活着,还能坚定的走出这些阴影,便是渡过。”   “招凝,功德造化金丹免去九重天雷劫,生劫代替天雷地火劫。”   他抬眼看漆黑夜空。   “而今,生劫已过,死劫将至。” 第347章   招凝登陆的岛屿名叫云弥岛。   是离霓光派范围最近的外界坊市, 这里到处都霓光派的弟子,招凝躲在街巷角落里,面纱罩顶绕颈。   偶尔有路过的修真者看见她, 眼尖的看见她面上露出来的黑褐胎记, 嫌弃地撇过头去,只觉是哪家的女修修炼出了岔子、废了修为、毁了容貌、沦落至此。   招凝无神地依靠着墙壁, 从两墙缝隙间抬眼看天, 仍感觉狭窄闭塞,那是从她一簪刺入方恒眉心后便一直无法抹去的感觉。   她到现在都想不通, 为什么方恒和心中的“神仙”是同一人呢?   照拂呵护她十六载的是他,嗜血食人以人为玩意的也是他。   即使在他一而再再而三默认的态度中, 招凝还是倔强着等他亲口说明,或许招凝是为了等一个否定,可是他承认了。   如今看来, 方恒是披了一层伪装的皮、用温和渊停的模样停留在招凝身边, 可是撕去这层皮,他的疯癫残虐, 就是方姳口中的“冲动了些”,其实是那新鲜女修头颅上被残虐到面目全非的痕迹;他的嗜血食人, 就是梁毅口中的“伺候方恒十年”, 其实是以身为肉   以血为汤的伺候, 即使死去, 也会像那个滚到脚边的头颅一样, 死无全尸,只剩下一个脑袋。   那些堆叠在他身后的残尸碎块, 那个在她前面无法忍受而自戕的仙子……   就算他是那个守护她十六载的神仙又怎样,残暴、疯癫、弑杀、食人, 是既成事实,是真正的方恒。   哪怕她能忍心中的神仙以“明面上讨要个侍妾、暗地里其实找个玩意儿”的侮辱人格行为将自己带到身边,哪怕阴风洞相聚他还是那般温和,她便能对那些既成事实的杀戮和残虐视而不见吗?   招凝做不到。   方恒必须死。   招凝埋首在膝盖间,所有的情绪掩在无声中。   最靠近霓光派的地方也许并不安全,但是足够令那些自傲的人忽视。   然而,招凝没有想到的是,她还是听到了方管事沙哑尖嚎的声音,很近,就在巷外的长街上。   好在匿息秘宝一直隐匿着招凝的气息,他并没有察觉到招凝的存在。   只听“砰”得两声,两道碰撞,应该是两个人撞碎了路边摊。   “方……方管事,这是怎么了,我们师兄弟哪里得罪了您?”有一人含混的问着,声音里大抵是掺了血与碎牙,但招凝还是听出这是巡查玄阴岛的两人之一。   “得罪?!”方管事发狂地吼道,“你们是怎么巡查玄阴岛的!我儿子死了!死在那玩意儿手上!”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二人脑中掠过的古怪的想法,该不是“马上风”了吧,但转念一想,筑基后期的修士还能被没有修为的女子折腾成这样?而且,当真如此,方管事也不可能这么发狂地当着坊市这么多人的面质问。   另一人讨好道,“方管事,会不会弄错了,那就是个没修为的凡人——”   哐当——一只玉簪摔在地面上,簪上震出的灵光余力竟将地面震碎了三尺范围。   两人眸子一缩,不止他们,连附近看热闹的人,眼睛也是一亮,三重灵宝,好东西,是普通坊市想买都买不到的。   但很快,又被方管事隔空抓回手里,“这簪子上有那小贱人的气息,除了她还能有谁,老子把玄阴岛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看见那小贱人,是不是你们将她带走了!”   “冤枉!方管事,这真真冤枉!”   两人交替回答着。   “我们二人是交接而走的,坐的还是宗门驶来的灵船,怎么可能携带人,您去灵船上看看,哪有其他人存在的痕迹。”   方管事没动,显然在他来找这二人前,他就已经在码头灵船搜索过一圈了,但凡有半点蛛丝马迹,这两人现在也不能这么好好说话。   “人呢!你告诉本座!一个没有修为的小贱人到底能到哪里去!本座必要将这个小贱人找出来,将她碎尸万段,神魂碾碎!”   两人对视一眼,眼底的讽刺出奇的一致——就你那疯癫嗜血的儿子,本罚在阴风洞就是门派“仁慈”,不好好禁闭思过,还寻什么女修解闷,阴沟里翻了船,报应哟。   周围围观人大多是霓光派的,自然也听过方恒的荒唐,有人窃窃私语。   “之前在门派中就疯癫极了,前一阵说是因为虐杀了麟化岛的灵兽被关进阴风洞禁闭思过,其实还杀了不少照顾灵兽的杂役弟子,但方管事在背后操作,这才说是一套,真正又是一套。”   “本就有大过,现下,不遵守门派规则,私下送什么女修凡人,还因此而死,啧啧,门派可不会管这门子丢脸的事,说不定捅上去,还会惹门派惩处。”   “……”   那些声音顺着风钻进方管事耳里,他本就暴躁至极,只想撕烂这些说闲话人的嘴,可是瞧见那几人一身霓光派内门弟子服,只能攥紧手。   怒火无法发泄,他拎起其中一个巡查弟子,“你们跟本座去梁家,必要让梁家把人交出来!!!走!!!”   他拖着巡查弟子往前走,随他一起来的两个方家人也将另一人架起。   被架起的巡查弟子挣扎着,“方管事,这事同我们两人有什么关系……不……就算您拉着我们两人去要人,也不一定能成啊,人家敬您是霓光派外门金丹管事,礼让五分,可是人家是家族,少说也有五六金丹真人,真要交不出人,打起来,我们也帮不了!”   方管事动作陡然停住,骤然盯着那说话人,那巡查弟子被这一记眼神盯得怂了,又小声提醒道,“不如我们禀报外门大长老?”   禀报外门大长老,那和禀报门派有什么区别?   围观的内门弟子都清楚这事暗戳戳寻人还能操作,捅到门派那,门派就会为了自身名声和道貌岸然的正义直接以不遵守门派规矩而发落了他。   他不过是外门的管事,连内门都搭不上。   方管事的愤怒已经逼至临界点,此刻几乎神志不清不管不顾,“本座还怕了那重山沟里的家族!”   他手下却提醒道,“祖爷,这梁家本就是大泽中搬迁去重山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确实还留有五六金丹真人。不然本家也不会将方姳嫁去梁家。”   这一下当真让方管事一口气上不来,“难道让我儿就这么平白枉死吗?!”   “枉死?哈哈,方恒那家伙当真能配上‘枉死’二字……”人群中有人不掩声音嘲讽道。   方管事气急败坏,只吼道,“好,好,他们不是要回大泽,不是想要进驻安绥岛吗?划了他们安绥岛大比入选名额,炼气期突然晋升闯入筑基期大比,不合规矩,是作弊!让他们百年别再想从重山中走出来!!!”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往内门弟子方向看了一眼,瞧见内门弟子刺眼的嘲笑,他咬牙切齿,一把甩开拎着的巡查弟子,身形一冲就消失在原地,手下方家人汲汲皇皇追了上去。   待人走后,适才围观的人群像是没有尽兴般,还嬉笑着,并伴随着对方管事的讥讽。   “他方家搭上我们霓光派就像是能只手遮天般,可是在门派面前,还不是要卑躬屈膝。”   “他那儿子本就不是个东西,偏生他还当做个宝,想来当年传闻,这家伙那玩意儿折了,是真的了?”   “少说这些腌臜事儿,我只想着,平白让方管事弄到一柄三重灵宝,难怪没那么发疯,说不定想借助这三重灵宝再上一层呢。”   “他能往哪里去,他在外门里克扣贡献、调换任务的事,可是得罪了不少人,外门弟子是敢怒不敢言,再过几年门派小比,说不定就有外门弟子晋升内门了。你再瞧瞧他到时会怎么落魄。”   “这恶人啊,总有千百般的报应落下,因果循环。”   “……”   正主走后,人群说说笑笑便渐渐散了。   招凝撑着墙壁稍稍往前走了两步,巷里的阴影加之面纱的包裹,只有一双眼睛是迎着光的。   招凝并没有猜错,方家这位祖爷的报复施展到极限,便是抹去梁家进驻安绥岛附近岛屿的资格,切断梁家与方家、与霓光派的交集,而后私下疯狂寻找她的下落。   自始至终,招凝对形势看得通透,方家这位祖爷不过金丹境界,这境界在整个平阳大泽哪怕羡洲重山都不够看,他仗得不过是霓光派的势,梁毅同是金丹境界却对这位方管事献媚至极,也是为了霓光派的势,可是方管事对于霓光派来说,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外门管事,连外门长老都算不上。   方恒的死足以让方管事发疯,但不会让整个方家和霓光派跟着发疯,不说方恒造得那些孽,只说平阳大泽各家族、各门派势力攀枝错节,他们会维持面上的公道和正义,而约束方管事的行为,哪怕方管事暗中下杀手,梁家去掉梁冀剩下的五名金丹也不是吃素的。   几方的僵局,梁家只能灰溜溜回到重山,一切从头开始,借献祭梁玄狄、献祭她而获得的利益,到嘴里也得恶心的吐出来。   招凝走出暗巷,低着头挡着脸,沿着墙根往坊市外去。   其实,招凝知道梁玄狄为什么会陷入坐忘之相,当然不是因为自身晋升太快、心魔暗生,根源不再梁玄狄自己,而在他的娘亲。   梁冀的夫人入魔了。   从梁玄狄迟迟无法突破,十年的时间这位妇人一直在隐忍着,她的心境在崩毁的边缘徘徊,直至夫君突兀盗取丹药强行突破金丹而一身修为被废,她已经的心境已经碎了,丝丝缕缕的魔息从识海屏障中渗入,然而梁玄狄在安绥岛大比上的一鸣惊人,让这位母亲还没有来得及察觉自己已然生了心魔,便欢天喜地地奔向自己再次强大的孩子。   然而,三千坐忘大道古怪的特性,在这位母亲与孩子的亲昵相拥、日夜交谈中,受到了那无声无息渗出的魔息影响。   于是,一夜之间,梁玄狄被封禁了。   梁冀一脉要么修为已废要么修为低下,哪里能轻易发现梁冀夫人的变化,但梁毅以及那些金丹族老却足以发现异常,在梁毅那日故作疑惑问起“大能赐下神秘功法”时,就表示他气势暗中了解过三千坐忘大道。   可是,这样,梁冀夫人还是被接到梁家小院。   是故意的,梁毅故意的。   在梁玄狄一鸣惊人开始,梁毅就已经开始悄无声息的筹划了,他不可能将得到手的梁家主权再交还给梁冀一脉。   招凝本不知道这一切,她是那日失望走出梁玄狄房间,被梁冀母亲推开时,无意识察觉她眼底的扭曲。   她留下一封信,只让梁玄狄带着梁冀夫妇离开,因为梁冀夫人,也因为梁家被逐回重山后一定会对梁冀展开报复,梁家内部的报复就不会仅仅是打压了,那是生与死。   这是招凝最后的还恩,至于报复……哈……梁冀与梁玄狄发现梁冀夫人入魔的痛苦以及害怕被梁家找到的担惊受怕,当然也是报复。   余下的恩怨,是梁玄狄与梁家的仇恨,与招凝无关。   她终于抵达码头,看着大泽上游走的灵船,每一艘灵船都有特殊的标志标识这家族、门派等等势力。   平阳大泽大多数修士都是以灵船代步,因为富庶,大泽或大或小的岛屿聚集着大量修士,坊市、门派、家族、驻地等等,都有阵法笼罩,这些岛屿又不想海洋上的岛屿相隔很远,多数距离只有几里水路,这些阵法不仅密集且时有交叉,阵法蔓延半空数百丈,会影响御剑和驾云。   招凝不敢往渡船去,她寻了在岛屿边缘的渔民,他们多数没有修为,便用身上仅剩不多的灵石请渔人带她去凡人聚集的地方。   渔民瞧着她模样,没有想太多,修仙地界有些龌龊事实在太正常,便让招凝登上了乌篷船。   方管事刚从云弥岛离开,瞧着消失的方向,多半是乘着灵舟往安绥岛去,狠狠质问梁毅一行人了,此时是离开的最佳时间。   “姑娘,你坐稳了。”渔民说道,“离开云弥岛阵法会有一些小波动,会有些难受。”   “谢谢伯伯。”招凝坐在乌篷船内小声回答着。   “没事。最近的一处凡人聚集地在缘明山脚下,离这里要走半天的水路。”渔民很是热情,同招凝说着他知晓的信息,“那里也有不少像你这样逃命过去的……哎,瞧我这老头子说的话,姑娘别介意,老头子就是想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前一阵子,我还送了一个女子,她被抬上船的时候,半条命都没有了,听说被关在水牢里关了小半年,后来她醒来之后,还笑盈盈的,说能回到九洲就很幸福了,这姑娘说话着实有些奇怪。”   招凝沉默着,许久才问道,“她也去了缘明山了吗?”   “是去了吧。”渔民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那姑娘刚上了岸就跑了,离缘明山脚还有几十里山路呢。”   招凝不再附和他的话,渔民大抵说多了也觉得没趣了,安静地摆渡着乌篷船往东南方向的重山去。   平阳大泽边缘常有小家族在附近往来,这里水底生活的妖兽大多实力弱小,就算有高阶妖兽也在来往的商船中被合力清剿了,对于他们凡人来说,只要沿着特定的航线行驶,一般不会遇到危险。   招凝抵达岸上的时候,快接近傍晚了,渔民催促道,“小姑娘快点往缘明山跑,就是那远处两山一线的地方。趁着天黑之前到那里,不然夜里妖兽多,可就危险了。”   他说完,便朝招凝挥挥手,竹竿撑着水底,远离岸边,“快走吧!”   招凝多看了两眼,没有多犹豫,只盯着那一线天的方向奔去,许是经常有凡人往来,这里草木稀疏,快跑了半里,就看见一条通往目的方向的小路。   沿着小路继续往前走着,体力渐渐不支,这不过才走了十多里路,还有大半山路等着。   招凝咬牙,撑着树木,一步一步向前。   一个时辰后,夜色已经降下,今夜月晦,群星闪亮,星光照耀着路面,招凝鞋底已经磨破,脚底生疼,可是她不敢停下,离渔民指得缘明山脚还有几里山路。   可就在这时,招凝听见清脆的歌声,在静悄悄的夜色之中,反而传递的很远。   陪伴在她身边,形影不离的影子,忽然顿住了脚,不再跟着。   大抵是歌声太悠扬,极具感染力,招凝不由得往声音的方向去,愈加近时,歌声和着水流声。   再往前走两步,却听一声“谁!”   招凝下意识地往树后多,那声音的主人已经裹着一身湿漉漉的外裳,气急败坏地喊道,“谁,给本姑娘出来,敢偷看本姑娘洗澡?!”   即使这么暴躁的声音,招凝却并没有感觉到危险与杀机。   她动了动,窸窸窣窣声音瞬间引起女子注意,很快人几个大奔走,已经出现在招凝身前,“出来!”   招凝探出半个脑袋,一只眼些许迟疑地看着她,小声道,“对不起,姐姐。”   面前的女子身量比寻常女子纤长些,身高七尺有余,裹着湿漉的外裳也大大咧咧地插手站着,大开大合的状态,招凝一瞬就对这女子的性格有所预期。   女子听着声音,又躬身盯了她一眼,那暴躁的态度瞬间就散了,“原来是个可怜见的小姑娘,你是从哪里来的,没在缘明山……”   “姐姐能带我去缘明山脚吗?”招凝忽而打断她问。   这有些失礼的问话,女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只下意识地接到,“我哪知道你是……你……哎哎哎……”   话还没有说完,招凝已经径直晕厥过去。   招凝不过凡躯,一天一夜,入海,湿身度夜,蜷缩躲藏,横渡大泽,又走了几十里的山路,无食无水,实在无力支撑。   招凝并没有昏睡很久,不到两个时辰招凝就醒了,此刻正是黎明时分,天色最是漆黑,她睁开眼,打量四周的环境,是一处简陋的木屋,床幔有些陈旧,屋里没有置放烛火,黑漆漆一片,但是招凝听到小声的呼噜声。   她往声音方向看去,隐隐约约能看见竹榻上有一人影,四仰八叉着。   默了片刻,招凝猜测自己是被那林中沐浴的女子带回了她自己家,她从半撑的悬窗向外看,黑暗中屋影幢幢,应该是一处村落,没有修仙家族无处不在的威压感,反而像万疆语书中所说的“凡人居所自有凡人静谧”那种感觉,想来就在缘明山脚下的凡人聚集地。   “唔——不想采——无聊——”这时,女子传来一声梦呓,她大幅度地转动身子,大手大脚地搭在竹榻靠背上沿上。   观感不雅,但是随心随性,自在洒脱。   招凝露出一丝笑,这大抵是自重山中出发后第一次从心而发的笑。   睡不着,招凝便收拢身子往床头靠着,缩脚中触及到脚底的水泡和伤口,细微的疼痛钻进皮肉里。   水泡和伤口在白皙的脚面上明显极了,疼痛也明显极了,其实都不算什么,可是招凝已经收起了笑,呆呆地看着。   她杀了守护在她身边的神仙,自然不会有神仙在夜晚悄无声息地为她治愈伤口,可是后悔吗?不,当“神仙”与方恒等同的时候,她还是会那么做。   招凝摊开手,双手曾经沾满了方恒的血,她甚至在杀了方恒肉|身后,没有给方恒神魂脱逃或者夺舍他人的机会,直接用青竹锦禾簪将他神魂送进了轮回。   没有人知道从轮回到降世需要多长的时间,她只期望,新生的人,是良善、温和、渊停的,而不是残虐、暴戾、弑杀的。   一滴泪从眼角落下,又被招凝猛地擦去,她没有资格也不该去流泪。   大抵是动作大了些,本就老旧的床发出吱呀的声响,竹榻上睡着的女子迷糊着发出声音,“别吵——再睡半个时辰——”   “你要是饿了,自个就去厨房捣鼓去,厨房出门左转。”   她有滚了滚身子,贴着竹榻靠背更密切了。   招凝顿了顿,大抵是想给自己找点事做,转移黑暗里挥之不去的思绪,她穿上鞋袜走下床,在脑袋和面上裹缠着面纱,小步走动,路过女子时,见女子此刻姿态着实不雅,因为紧贴和热意,胸脯大半都挤了出来,她避开眼,轻声说了句“谢谢”,这才小心走了出去,好生阖好房门。   天色未亮,不远处有的厨房已经忙碌了起来,隐隐能闻见飘香的气味;还有远处,有老妪佝偻的身影背着草篓离开;极远的院子里隐隐有些油灯的光亮,有人正在打拳练武。   招凝寻到女子家的厨房,并没有存放多少粮食,不敢碰麦粉那些精细材料,只拾掇着柴火准备熬煮白粥。   梁家绝大多数人的冷淡,让招凝早就明白,她不可能在梁家呆一辈子,于是这些事情也偷偷看着,默默学着。   柴火燃烧的声音噼啪作响,灶上的白粥慢慢熬煮着,她就坐在进柴口前默默看着火。   有影子如同这十六载般陪伴着,他就站在窗外,身影虚化,瞧着招凝缩拢的身体,瞧着火都照不亮她眼里的光,瞧着她因脚底的水泡和疼痛不敢触地而踮起脚尖……   招凝不知不觉再次睡着了,她有迷糊的意识,像是沉入梦里,好像有一只大手包裹着她的脚,微凉的灵光晕在脚下。   直到锅里咕噜咕噜的声响猛然惊醒她,她赶忙奔向灶前,拎开锅盖,盛了一碗白粥。   她坐回刚才的位置,小心翼翼地捧着碗,拉开面纱,吹动着上面的热气。   可动作却在这一刻僵住,她低眸向下看去,双脚平压在地面上,抵着劲,然而却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疼痛。   她甚至尝试压了压脚底,没有水泡挤压的感觉、没有伤口压迫的疼痛,像是寻常无伤的状态。   为……为什么,还会一夜恢复?   她指尖颤抖着,身体却僵直着不敢四处去看。   “嗷——这一觉睡得真舒服——”外面有女声打着哈欠走进来,还在抻着懒腰,顺势就推开了厨房门,鼻子耸了耸,“真香,还有……哎,小姑娘,可小心点,粥要泼了。”   招凝适时惊醒,指尖稳住,下意识地抿了一口。   这才注意到女子盯着她,招凝道,“锅里还有的,我只煮了白粥。”   “没事。”女子毫不在意,大咧咧走进来,好在衣裳已经整理好了,她自行掀开锅盖,深吸了一下,“啊,粥的香味,饿了。不过确实寡淡了些。”   她来回看了一眼,转身就往另一边角落去,抛开对上的干草,掀开地窖的入口,即使不进去,属于荤食的气味就溢了出来,她很快提溜出一大片干肉,踢上地窖门板,一把摔在灶上。   “小姑娘,来点干肉配粥?”   招凝惊住了,赶忙摇了摇头。   “小姑娘又不修行,怎得还放弃大鱼大肉的乐趣,算了。”女子转身咚咚剁着干肉。   招凝收回目光,小口抿着白粥,可是目光总是不自觉地向脚上瞟。   许是动作太频繁,等女子捧着堆满干肉片的白粥坐在凳上吃了大半,她瞅见了好几次。   不太在意地说着,“你脚好了吧。”   招凝一顿,抬眼看女子,她很随意的说道,“把你搬回来前,我朝吴奶奶要了一碗消伤散,什么皮肉伤都能治好,虽然比不上修行者他们的灵丹妙药,速度慢了些,但也是我们村里的神药。”   于是,刚跃起的一丝想法被掐断,她甚至下意识收拢脚,而后抬头笑着再次道谢。   “如果有什么让招凝效劳的,招凝一定去做。”   “你叫招凝啊。”女子看着她,“这名字真不错,我叫胜仙,岳胜仙。”   这名字着实……恢宏……但招凝还没说什么,岳胜仙就几步奔到招凝面前,“招凝,你是不是愿意帮我啊?”   “当然。”招凝笑着。   岳胜仙说着,带着几分扭捏,“每个初一村里人都轮流去一线天采天烛草,一采便是一白天,无聊死了,你帮我去吧,我让你在我家住。”   “招凝应该做的。”招凝直接应了,只是问道,“一线天就是两山中间那处吗?”   岳胜仙喜笑颜开,将招凝手中半碗白粥放在灶台上,拉着招凝往外走,直到院子,背身指着两山中间的凹陷,朝阳已露出半圆,两山靠近区域笔直一线,金光笼罩着,像是一道天门。   “那里,是一处秘境。”岳胜仙对招凝说,“而且是只有凡人能进去的秘境,哪怕修行者将修为完全禁锢,都无法进入半分。不过,里面除了些普通的野兽外,没有什么危险。主要是进去了就不好出来,必须在初二太阳高挂时,阳光直射一线天,呈现天门洞开的时候才能出来。”   “这般神奇的地方?”招凝惊叹。   “你放心,我们村里人月月都去,持续百八十年了。”岳胜仙期待地盯着招凝,好像怕她反悔一样。   “胜仙姐姐,什么时候去,该如何采?”   岳胜仙笑着,“快了,辰时就出发,半柱香后。这天烛草要用玉片采,不可触碰到金石,否则会瞬间毁了的。”   招凝认真记着,听她又介绍,“这天烛草很早之前用作祭祀,现在吗,也就是制作好一点火系符纸的材料,村子里用来换些营生。”   “胜仙,这是又从哪带回来的小姑娘。”有声音从院外响起,却是一满是络腮胡、看起来不是很好相与的男人,但是他笑起来的时候,却又满是憨厚。   “偷看我洗澡的时候捡来的!”岳胜仙呛了一声。   招凝听着有些尴尬,岳胜仙无所谓的笑了笑,“弘俞哥,你这次也在采天烛草的队伍里吧,你将我家小姑娘带上啊。”   她提起一旁的药背篮,塞进招凝怀里,又把招凝推向何宏俞,招凝无奈,叫了声“弘俞哥”打招呼。   何宏俞有些不好意思,对岳胜仙摆摆手,“行了,交给我,绝不会让你家小姑娘掉队的,你就去偷懒吧。”   显然他很了解岳胜仙,岳胜仙瞪了他一眼,转而就钻进屋里不知做什么。   “走吧。”何宏俞领着招凝往集合的方向去,走了几步路,他先是腼腆沉默,很快问题就噼噼啪啪挨个掉了出来。   从问招凝是哪里来的,怎么到这里,又问招凝为何带着面纱,是真的偷看岳胜仙洗澡了吗?   招凝一句一句回答着,先说自己从平阳大泽来,天生不能修炼,又品貌有异,就被赶了出来,听岛上渔民说这里有凡人聚集地就过来了,至于最后一个问题,她顿了颇久,还没有回答。   何宏俞又换了一种问法,“怎么样,胜仙那丫头身材好不好。”   这……招凝更不可回答了。她只在心里想着,岳胜仙这个朋友有些……不靠谱。   好在,很快遇见了三两从村子里其他地方走出来的人,瞧见招凝这生面孔,第一反应就是“胜仙丫头又从外面捡人了”,第二反应便是“果真又偷懒了”,然后才问着招凝的情况。   何宏俞替招凝解答了,他们说话间,招凝观察着一行人,大多数年纪已经到了中年,有男有女,互相都很熟络,显然已经一起生活久了。   时间刚到,一人带头喊了声“出发”,那是一个四十左右的妇人,身材丰腴,隐隐能看见年轻时艳丽的姿容,众人喊她洛婶,并不是一开始就在这,二十年前才来此,但现在隐隐有担任村长的势头。   一行人来到缘明山正下方,便是远看的两座山,实际是一处山脉,最中央像是被一剑劈开,形成一线天之景。   多年的探索,通往一线天天门处已经建起了长阶,只需要顺着长阶拾级而上,大抵走两个时辰就到了。   此行十人,一路说说笑笑,招凝坠在后方,最开始的时候,何宏俞还跟招凝介绍村里的情况,说着“村子就叫缘明村”“好多凡人都来我们村,还有修行者来走一圈,但大多数都不会久留”,“村子一旬赚的灵石不多,基本都分发给所有人”,“……”   后来,他便和另一个男子吹牛扯皮去了,偶尔回头来看招凝一眼,注意她是否掉队。   直到终于抵达一线天门口,众人稍作休息,多喘几口气,有人还注意到招凝,笑着说“招凝居然能跟着他们脚步走上来,当真难得”,招凝只是笑笑没说话,实际上脚底发麻、小腿发软,全凭意志一声不吭地跟着。   就在这时,天际忽而晕开霞光,所有人都注目而去,这霞光不合时间,于是大多数人都猜到应该是大能路过。   其实离他们并不算很远,因为他们肉眼都能瞧见,霞光中,一只庞大的冰凤托着水晶宫殿遥遥飞去,所过之处,飞雪飘落。   “应该是睟州的大能吧?”   “肯定是,那是碧琼玄灵冰凤,只有睟州的巨型家族才能饲养成坐骑。”   “睟州的大能来我们羡洲做什么,难道哪个洞天又要举办什么盛会了?”   “关我们什么事,我们不过是什么修为都没有的凡人,了解那些,还不如多采些天烛草。”   “好了。”洛婶打断他们,“天门洞开,该走了。”   正午的阳光落在一线天,不像清晨那般朦胧,两扇稍稍外扩的阴影像是洞开的大门。   一行人鱼贯而入,招凝本就不在意大能之事,反而最先跟着洛婶走了进去。 第348章   碧琼玄灵冰凤背上的冰楼中, 一男一女依偎着,这时女子忽然觉得心口有些不舒服,直起身向外面看了一眼, 眼眸深邃, 目光的方向正是招凝等人消失的方向。   元神的神识跨越万里反馈她注视之处的景象,不过是几个凡人鱼贯进入秘境中罢了, 并没有感觉到其他的异常。   “奚元, 你怎么了,在看什么?”常景焕小声地问道, 目光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   奚元收回目光,微微一笑, 摇摇头,“没有什么,只是感觉心口有些不舒服,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常景焕微微皱眉, 眸子中不动声色,他与奚元相伴了将近五万年, 彼此都十分的了解,即使奚元含糊不说, 他隐隐能察觉到什么。   他表面却只是笑了笑, 将人搂在怀里, 温柔的安抚着, “那里是远古神兽陨落之地, 不可轻易打扰。这些凡人也是胆大。”   奚元在他怀里动了动,“我不是在意这个, 我只是……莫名想起孩子。”   “奚元,孩子出生便夭折了。不要再想了, 只要你平安无事,就比什么都好。”   奚元不再说话,常景焕的目光看向外面却是讳莫如深。   “马上就要到甸林大泽了,鸿羲冕下晋升出关,我们正好去讨教讨教,这么好的机会不要错过了。”   奚元“嗯”了一声。   整个冰楼之中陷入又一片安静中,常景焕什么都没有动,只是平静的安抚着。   直至一道灵光打入房中,是家主想邀,常景焕这才离开。   冰楼的正殿中,常家家主正在和手下商量事情,瞧见他来,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用眼神微微示意他稍等。   常家家主还在同手下说着,“鸿羲冕下突然出关着实有些奇怪,而且早前就听闻,他晋升出了岔子,一晋升,肉身便陷入衰劫,如今却不顾自己第一衰的情况,却邀九洲各大势力往甸林大泽,怕是有什么暗中谋划。”   “家主放心,我们已经和羡洲的一些宗门联系了,想来很快就有些蛛丝马迹。”   “嗯。这件事尽快去查清楚。天尊一旦有什么心思,得早做准备,否则,我等怎么避都避不开。”   手下应声转身离开。   常家家主这才对常景焕说道,“十三弟,这甸林大泽是弟妹本家所在,你也听到了我刚才与常剡所说,你也与弟妹说一说,看她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   常景焕应声,常家家主并没有多说什么,摆摆手就让常景焕离开了。   常景焕并没有回去,他站在楼阁回廊上,背手俯瞰着下方大泽,有人出现在他背后,“主子。”   “那个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常双一愣,十六载只字不提,如今突然提及,常双险些不知常景焕指的是什么。   “不知。”常双又问,“是有什么安排?”   “前些日子,我与奚元突而心绞,感觉是血脉牵连。奚元更是以为是孩子在呼唤她,好不容易被本尊稳住,今日她又提及。”   常双一怔,立刻会意,于是抬手晕出一道光华,向下方大泽一转,光影呈现在常景焕面前。   却见重山山谷中家族之中,挂起白幡、建起灵堂,灵堂牌位上有四人,梁冀、梁冀夫人、梁玄狄以及招凝。   常景焕眯着眼,光影中有一门派金丹管事带着几人气急而来,又甩袖怒极而去。   他转开眼,常双挥去光影,低声道,“想来确实是死了。可能就是濒死之时牵动了您和夫人。”   常景焕叹了一声,“罢了,这就是命。”   这一段对话悄无声息,没有人知晓,碧琼玄灵冰凤贴着天幕稳稳划过,携带着七彩霞光,向甸林大泽飞去。   *   缘明山,一线天。   应溟站在秘境天门前,威压潜藏,那是来自远古的气息,残存且温和。   他没有直接进入,只转眸看了一眼,缘明村里一个影子飞快的往深山之中跑着。   是岳胜仙。   应溟并没有关注她,但是她手中的篮子中好像沾染了些许熟悉的气息,这让应溟有些意外。   于是,身影一闪,应溟消失在原地。   岳胜仙即使没有修为,但是她在山林中就像是林中的小鹿非常的灵巧,不会因为山路难走,或者各种阻碍而感觉到困难,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已经跑出了将近五十里的山路,翻过两座大山,她钻进山脉深处,寻到了一处做好标记的半山腰山洞,毫不犹豫的钻了进去。   许久,洞里回荡的声音被风传递了出来。   “喂,是我,你要是没死,就快出来。”她大大咧咧的喊着。   但是并没有其他的声音,岳胜仙叉着腰,倒是笑了,“你躲着我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也不怕别人笑话,难道我会伤害你不成。”   她转换语气说道,“快,快出来,我给你把法衣补好了,我才没有扒你衣服呢!”   可能太久没有回应,岳胜仙些许紧张,四处找了一遍,这才发现已经只剩下一口气的人。   “喂!喂!你别死啊!”   她疯狂的摇晃对方,急着大喊道“尚夏!尚夏!”   大抵是这样粗暴的动作让尚夏最后一口气实在咽不下,终于睁开了眼。   盯着她,无神又无力。   岳胜仙提起自己的篮子,“喏!法衣给你补好了!”   尚夏虚弱道,“多谢仙子,法衣不用补的。”   岳胜仙却不在意,直接将法衣放在了石床上,“怎么还嫌弃我是个凡人,将你的法衣弄会了不成,我告诉你,这个材料可是天烛草编织而成,很结实的,即使是寻常的法衣不用炼化都能复原成原来的强度。”   她根本不在意对方的客气,转而走到对方面前,要将他拉到石床上去,“你说你们仙人都是这样吗?明明受了重伤,骨头都断了,却还虐自己,忍着痛不愿意在床上躺着。”   经过几次的来往,尚夏已经知晓了岳胜仙的脾气,没有在说什么,只是任由岳胜仙将他带到了石床上,说了声“谢谢”。   岳胜仙反而笑了,“你们从大泽里来的,怎么这么喜欢说谢谢,昨天那小姑娘也喜欢说谢谢,你也是跟着说谢谢,那表情都差不多,难不成是一家的。”   尚夏当然知道她只是随口的调侃,便也只是顺口问了一声,“小姑娘?”   “嗯,对啊,昨天从平阳大泽来的,其实长得挺漂亮的,就是脸上有些胎记,实在影响第一眼缘。”   尚夏只是说道,“多谢姑娘这一段时间的照顾,我的伤应该是无法恢复了,我打算再过几日就离开。”   岳胜仙眼眸一凝,立刻站起身来,“不行,让你去缘明村,你不愿意,给你搬到这里来,还以为你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直接坐化了,结果你顶着最后一口气还想往大泽去,你这仙人是不是疯了。”   尚夏也知道这个姑娘大大咧咧但心肠极好,只好说道,“我还有同伴在大泽中,她的处境不太妙,我要去找她。”   岳胜仙更加不同意了,“你瞧着你现在这样的状态,法术都没有办法施展完整,你还能怎么去找你朋友,怕是出连重山都走不出,更何况去拯救她。”   尚夏还想说着什么,岳胜仙便说,“这样吧,过几天,村子里采天烛草的人回来了,就会往平阳大泽去,我让他们打听打听情况。”   尚夏看了他一眼,直至最后也没有说出一个不字。   “这才对啊。”岳胜仙笑着,“来,试一试,我给你补好的法衣。”   尚夏想要拒绝她,但实在无甚力气,竟被岳胜仙直接推了起来,直接拿着外袍往他身上套,像是让他坐化前都要完整些,免得真做实了“扒衣服”这尴尬事。   可这时,尚夏突然挡住她,岳胜仙还以为尚夏又扭捏,还未开口,就听尚夏道,“不对,有人在外面。”   岳胜仙一惊,“难道又是那些追杀你的人。”   尚夏往她手里塞了一只遁符,虚弱地咳了几声,“你快走,不能拖累你。”   岳胜仙道,“这时你们仙人玩意,又不是秘宝,我用不了啊。”   尚夏急而脸色都摆了,忽而一把抓住她,动用法力,虽牵扯着丹田几要碎裂的痛苦,却也顾不得太多了。   说着他狠狠的捏碎了手里的遁符,转而周遭灵光环绕,光芒裹挟着无形的拉扯之力,让凡人只感觉头晕目眩。   岳胜仙七分不适三分装模作样,直接软倒在对方的怀里,光芒闪过的极快,他们刚刚站稳,岳胜仙还没有在晕眩中清醒过来。   他们其实遁走的距离并不远,但从半山腰直接离开了山,所以当尚夏感知到注视的时候,他下意识的抬头看。   便见半山腰那处的崖顶上,站着一个高大的影子,负手而立,傲慢阴冷。   “你这遁符怎么这么晕乎,我在岛上也接触过遁符,一瞬的事情,也不会有这么奇怪的副作用啊——啊——”   她话还没有说完,抓着她的手突然一松,她整个就砸在了地上。   岳胜仙一瞬间就呆了,这人……这人怎么这么不会怜香惜玉。   “喂!你是想摔死我是不是!”她吐出吃了满嘴的草屑,甩头就盯着尚夏,可是话刚说出口,却是愣住了。   “你……你怎么了。”   尚夏整个人都在颤抖,他身上的气势在极度压制着,可是又像坐化前突然回光返照,他的眼睛瞪得极大,里面燃着汹汹的大火。   “你,你还好吗?”   即使岳胜仙又问了一声,还是没有办法唤醒这样状态的尚夏,于是她下意识地顺着尚夏的目光看过去,却看见山崖上站着一个人,那气势一看,不出意外就是修行者,而且境界很高,看着非常不好相与。   作为凡人生活在修行者聚集的地方,岳胜仙天生就知道如何避免危机。   “快,快走啊,呆子。”岳胜仙一溜烟的爬起来,拽着尚夏的手就要往后跑。   然而尚夏的脚像是钉在了地面上,纹丝不动,眼神还是死死的盯着,而对方的目光已经注意到了他们。   尚夏在这一瞬间仿佛炸了,他手中一转,凤凰屠神弓出现在手中,手中一甩就将岳胜仙甩开。   岳胜仙摔在地上,“你要做什么!”   她惊恐大喊,却见尚夏已经摇晃飞到了半空,而手中的凤凰屠神弓已经拉开,“我要杀了你!”   他已经完全忘记自己的身体状态了,一心只想将对方杀了。   “你这个罪魁祸首!”他的动作极快,并且是那种耗费了全身最后的力量射出这一箭。   裹着凤凰焰的箭矢冲出,瞬乎逼近应溟,可是对方只是一抬手就见那火光定格在半空。   但尚夏并没有放弃,他似乎已经到了最后孤注一掷的时候了,什么都不管不顾,将自身的法力凝聚,法力全部汇聚在凤凰焰的长箭上,想当场突破应溟的屏障,至对方于死地。   可是,显然他已经错估了自己和对方的实力差距,应溟只是抬手轻轻一捏,就将他冲去的力量捏碎了。   尚夏有几分疯癫,他眼中闪过在时墟之中的种种仇恨,在他心里,这个人与那些围攻他们的元神是一齐的。   大抵对自己的身体已经没有希望了,于是,陡然一丝冲动直接冲到了心头,他猛地向前飞去,整个人周身的神光亮眼极了。   他在以身为箭想要至对方于死地。   “尚夏!”岳胜仙惊惧极了,她不明白尚夏为什么会拼命到这般地步。   但显然尚夏并没有成功,他的身体被控制在半空,应溟甚至没有施展法术,只有树林中的枝条游动着,将尚夏整个的捆束住。   尚夏自知自己一击不成,已经陷入了无尽的绝望中,可是愤恨让他丝毫不后悔自己的做法。   “本尊不知道何时得罪了小友。”高崖上的人慢悠悠的说着。   岳胜仙一听这自称,心头一惊,本尊?元神尊者?   尚夏大吼道,“你们这群没有人性的元神,祸害九州苍生的混账,我要杀了你,是你毁了我们——”   “毁了你们什么?”高崖上的尊者似乎对他还有几分兴趣,好整无暇的问着。   “毁了我们的通——”尚夏话还没有完全说出口,转而猛然阖上,瞬间意识到问题,面前的人不认识他,他如果这么说就会暴露九州的其他人,他死了不要紧,还有其他人是九州的种子。   “怎么不说了。”应溟问着,“小友若是不说,本尊便好好搜一搜你的意识,看看本尊到底是如何得罪了你。”   说着手掌微微上抬,尚夏大惊,转而丹田里的金丹已经在飞速旋转,好似就要崩碎了,他想要在搜魂前将自己的记忆全部消除。   看似是这样,逼迫应溟转而动手克制他的动作,而尚夏却趁此时候,猛地一展,他的丹田中飞出一物,“去死吧!”   那气势几乎将整个缘明山脉笼罩在阴影之中,疾速冲向应溟,逼得应溟都身形消失在原地。   尚夏得了时机,猛然再掐手诀,似要将那东西爆开,让应溟因此受创。   可是应溟的实力完全出乎了尚夏的预料,他不仅仅没有受伤,手里的银光包裹着,竟然牢牢将东西控制住。   “通天灵宝的碎片!”应溟恍然。   尚夏没有想到连通天灵宝的突袭都没有办法让他得到可乘之机,心中绝望不已,本就是强弩之末,何不干脆向鸿德尊者一样,自爆也要拉对方一起。   可是他此刻本就重伤,能调动的力量实在太微弱,连自爆聚集的力量都不足以令人感觉威胁。   于是他还是被掌控之中。   “小友,这般有天赋,血脉特殊,怎的就这般轻易死了,着实有点可惜。”   他幽幽的话配上他的神色,有一种嗜血的古怪,这让尚夏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本尊路过此地,平白受了小友的攻击,想想不做些什么,倒是面子过不去,这般吧,从洲极魔之地有不少远古残留的魔影,本尊本想去走一趟,小友替本尊去试试吧。”   岳胜仙目色一凝,那可是死亡禁地,去了必死无疑。   “尚夏!不能去!”   但是,应溟只是抬手一挥,尚夏背后就出现了一道裂缝,强烈的吸扯之力转而就将尚夏带走了。   “尚夏!”   岳胜仙惊喊一声,想要抓住他,可是她不过是个凡人,先不说够不到那个距离,再说她又如何从对方的法力中把人扯下来。   她的尖叫仿佛也吸引了对方的注意,然而对方只是看了他一眼,转而就消失在原地。   岳胜仙缓下一口气,四处打量着,怎么都不相信,刚才还好好的人,怎么就这么消失了。   “都怪我。”岳胜仙自我唾弃着,“要不是我没修为让他带着出来,就不会出了这些事。”   她在原地走动着,怎么心里都想不通,可是却又无可奈何,转而向前方走去。   一线天天门处,有人盘坐在巨石上,他手上把玩着从尚夏手中拿到的东西,是一个指长的骨笛,表面有庞杂而古怪的气息。   只微微一感应,就感受到奇怪的光影画面,一方块状的移动物体向视野方向冲来,从视野方向坠下此骨笛,在碰撞中碎裂,转而大泛光华,连带着人都消失了。   *   一线天秘境中,招凝进入其中就感觉到天地洞开之感,整个世界好像都辽阔了,这是一片山坡,没有树木,只有成片的绿草,偶尔会在草丛之中找到一株奇怪的灵草,他由三片长叶构成,叶尖卷着,中间一根长茎,像是一株向天祭祀的长香。   一行人中有人说道,“上一旬来的时候,就感觉天烛草愈加稀疏了,以后怕是不能这么频繁来了。”   “确实是,我记得小时候进这里,这里满片的天烛草,可不想现在这样。”何宏俞说着,转而将身上的草篓放下,“刘阿伯说他最近想要些灵草,他那身子骨只能灵草能治了,我多采他那一份。”   “行。”人群中的中年男子说着,转而瞧见还在远看的洛婶,“洛婶,在看什么”   “马上就要到元日了,我想着我们还是分成两组,一组正常采摘,另一组往更深处去看看。”   众人对视一眼,之前也有过这个情况,“洛婶子,这地方四处都是一样的,走不到头,恐怕没有什么其他的稀奇。”   洛婶似乎还坚持着,“倒也不是,前一个月,看见二十里外有一处脚印,看着不像寻常野兽的。”   她目光瞥向旁边,身边是个年轻的男子,身材瘦小,但眼神里透着精干,“对,是我发现的,那脚印足有我半个大,当时天门快要阖上了,实在没有办法,再加上就我一人,便回来了。”   “那岂不是说这里还藏着危险?不对啊,我们都在这里采天烛草采了百八十年了,怎么都没有发现啊。”   “所以,我说还是去看看,免得日后有什么问题。”   这般一说,众人心中也大致明了,纷纷都答应了,转而洛婶带着几人离开了,招凝跟着剩余的人在原地采天烛草。   玉片触碰到天烛草,天烛草还保持着荧光,竹篓底部还铺着很多碎玉片,以保证天烛草不会出现问题。   何宏俞就在附近,“要我说必定是他们看错了,你看看这里,哪有妖兽的影子,要有的话早就把我们吞了。”   大抵是他的话惊动了什么,转而前方高草晃动了一些,何宏俞刚说还好,如今却被这晃动吓了一跳。   但是很快就没有影子了。   他转眼向招凝看了一眼,“你看着可看到了什么?”   招凝迷茫,只摇摇头。   “我说,我就是在吓自己。”   到了后来,大伙们都采的差不多了,他们已经从山坡上走了下来,众人本就是凡人,不停不歇干不了太长的时间。   很快,就围成了一团,背着干粮的村民纷纷着饼,这时才猛地想起来,“他们的吃的还在我们这呢,他们还会回来吗?”   招凝看向他们之前离去的方向,早就没有人影了,想来也没有回来的意思。   “这怎么办?要不,我们去找他们吧,正好深处的地方天烛草更多些。”   “嗯。”也只有这样的办法。   直至他们沿着草丛往深处走,很快这些草丛已经没过了他们的半身,倒显得他们走过的痕迹格外的明显。   他们走了很久,天色都已经黑了。   招凝抬头看着星空,这里的星空尤为的明亮,甚至没有圆月的参与,完全是由星辰汇聚出来的夜幕。   只是群星闪烁不定,唯有北方几颗星辰尤为的注目,甚至有种,若是再近些就能出手可得。   “弘俞啊,你和胜仙怎么样,可能成啊。”大抵是一行人走的太无趣,上了年纪的人就喜欢问及终身之事。   何宏俞挠挠头,“田大伯就别提了,胜仙最近都不理我了,你看采天烛草都没有来。”   “这就叫做有缘无分,你且瞧瞧这星空、这萤火,你田大伯当年就是在此地向你们大婶子提亲的,这氛围随风一颤,立马答应了。”   他说着着趣事,一行人都笑开了。   招凝坠在后面,看着一望无际的高草,璀璨星辰下,微风拂过,像浪涌动,萤火星星点点的飘起,又跟着风舞动,就像是海上的光带。   莫名的让人心神安宁。   就在这时,前方的人忽然顿住了,奇怪一声,“怎么没路了?”   说笑声停了下来,众人聚集到前方,前部的高草没有半分的破坏。   “是不是前面有岔路没注意?”   “不会啊,我们这么多眼睛,若是有岔路也不会走的这般顺利。”   这时,高个的看了一眼,“那边是不是有一处凹陷”   众人心中有古怪,怎么还能直接蹦到几丈之外吗?当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线索。   于是众人不得不拨开高草往更深处去。   招凝走了几步,忽而觉得脚下不对,是一只木簪。   她刚捡起,正准备喊他们,可是一起身,却发现,整个世界变了。   周遭不再是一望无际的高草,而是向漂浮在星空中,原本遥不可及的星辰却好像在身边似的。   她往前走了一步,脚下却没有踏在实地的感觉,她下意识的转身一圈,直至最后察觉到异常,向上看了一眼,便看见天上不是夜空,而是一望无际的高草。   世界不知怎么倒转了。   星空在脚下,草野在头顶。   还能明显的看见那一群人在高草中向前走,直至走到了刚才意识到的凹陷地方,左右探查还是没有线索,便又发现招凝不见了,汲汲皇皇的回头去寻。   而招凝从倒置的视角却能清晰的看清楚那凹陷地方,就是一个巨大的脚印。   招凝从来没有遇见这样的情况,她站在原地、心头有些许紧张,停留片刻后渐渐冷静,告诉自己把这当作梦境,去寻一个梦境的出口。   她飘荡在夜空中,那些星辰看似接近,却遥远至极,是因为光华的明亮程度而对视觉产生了影响。   招凝看着倒转的高草丛,沿着之前的方向向前飘去,很快招凝便发现,那些痕迹越来越密集。   直至最后,招凝骤然在极远处看到了一个影子,那是一个长相神异的兽类,全身金紫二色,只有独角、长须、鬃毛、长尾是紫色,其余地方皆是金光灿灿,身负鳞片,威风赫赫。   招凝无法辨认出这究竟是何神兽,即使隔着极远,也不敢再向前多靠近。   那神兽神兽踏步向前,身上缭绕着如火焰般升腾的金紫二气,它向前一步,附近的星辰也跟着移动。   看久了,那些星辰的轨迹好像是被神兽驱使着,让人产生一种古怪的错觉。   它好像在——牧星。   招凝震撼于眼前的景象,奈何本就凡人身,不敢妄自靠近,便转身向其他的地方去。   还没有走多久,招凝忽然感觉到身后一股热浪席卷而来,她猛然回头一看,却见来时的方向有一颗星辰竟然爆炸了。   而在光亮之中,她看见了洛婶等人的影子。   然而,他们不同于以往的神色,却让招凝心中产生一抹警惕,下意识的,她用匿息秘宝掩住了气息。   便听到他们的声音暴躁传来,“都说了不要惊扰了神兽大人,否则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没事的,神兽大人在牧星,他不会在意我们的。”其中一人说道,“二十年了,好不容易找到这不同寻常的变化,我们不能错失机会。”   “行了,继续找吧。”洛婶不耐烦的说着,“冕下已经醒了,如果再找不到东西交差,我们全部都要完。”   这句话极其有分量,所有人都不由的一颤,转而向四周散开,向每一刻星辰看去。   招凝隐匿在夜空中,不敢动作,瞧见他们的行动的迅速,她便意识这些人其实并不是凡人,而是隐匿在缘明村的妖族,瞧着他们的意思怕是想要从缘明村找到东西。   她有些许退缩,在万疆语中说道,羡洲的西北面没有东南面这般水域多,更多是湿地沼泽,那里住着多是妖族,有可能他们就是从那边而来的。   招凝知道自己不能在继续逗留,她必须想办法早日回到队伍中。   她并不能乱走,只有这些人不敢靠近的神兽,才是安全的方向,于是,招凝还是不得不向神兽的方向靠近。   离得有些近了,招凝便察觉到,那神兽并不是实体,而是虚幻的,可能仅仅只是一道残识。   但就在这时,那神兽的步子停下了,它的目光转移到了招凝方向。   招凝一惊,定在了原地,却见神兽一步步走来,每一步都如履平地,身上的火焰撩动着,直至近了,招凝却没有感觉到炎热,而是一种如沐春风的温暖。这让招凝心定了定,她顿了顿,学着那些人的称呼,向面前的神兽礼身,“神兽大人仙福。”   “有趣的孩子。”有声音传递到招凝耳边,招凝抬眼看它,招凝却看见它眼里的笑意,“你是噎鸣的朋友。”   招凝茫然,她不知噎鸣是谁,但没有打断对方的话。   “我已经很久都没有感受到熟悉的气息了。”他说道,“这样的气息,让我想起很久很久的时候。”   “很久?”大抵它的话语太过柔和,招凝小声重复着。   “对,至少已经有千万年了。”神兽说着,“那个时候,天地初开,世间混沌,洪荒之时,万族林立,大道未成,是一个一切皆有可能的纪元。”   招凝不懂。   它又叹息着,“可惜,禹余九重天的大道终究没有成。”   招凝迟疑,她说,“可是现今九洲有三千大道,先天五德、先天终结、先天五行、后天善恶、后天八卦……皆是大道,神兽大人为何说,大道未成?”   神兽却笑了笑,没有给招凝解答。   他看着招凝,目光很是慈祥,他说道,“孩子,你可愿随我在此处牧星?”   招凝愣了愣,不知道神兽为何有这样的回答,她迟疑着说道,“神兽大人的邀请,招凝惶恐而好奇,只是招凝不过一介凡人,无法担此重责。”   “罢了,我不该留你,你身上还有劫数未尽。”神兽叹息道。   招凝沉默,与这样的神兽回答,许多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了招凝的认知。   神兽目光看向漫漫星空,失去了神兽的趋势,这些星辰的运行变得极其缓慢。   招凝问道,“神兽大人……为何牧星……”   神兽转眼看向招凝,露出一丝奇怪的笑意,“你想知道吗?”   在招凝还没有回答之前,他又补充了一句,“如若知道了,就会牵连到因果之中。”   招凝觉得此话说的奇怪,她不过是一介凡人,何德何能与此恢宏庞大之事牵连。   可是他并没有等招凝回答,而是说,“我是在寻找主人的下落。你看到了极北之处的那颗黯淡的星了吗?”   招凝注目着,那似乎就是最开始看到的星辰,神兽却说道,“那代表着主人,只有当极北五星会合之时,就会得到主人的下落。”   “极北五星?可是那里只有两颗星。”   一颗便是最初的黯淡,一颗星辰光华虽有但是并不明亮。   它笑着,“因为还有三颗星遗失了。主人为帝,其余为臣。”   招凝忽然意识到他此话的意味,“还有三位臣子走失了?”   “是。”   它转向招凝,“小姑娘,极北五星缺一不可。”   它缓缓向后退去,转而又继续了之前的路,看着那群星游牧,像是在群星中找寻遗失的三星。   招凝不理解,就在这时,群星之中忽而飞来一道光华,落在招凝手中变成一本纤薄的书册。   神兽渐渐远离,星空好似也在跟着远离,这一刻,她好像感受到了一道光华,她转身看去,却见一缕阳光从东方溢散,驱散了夜色,于是,夜空与高草地再次倒转,恢复到正常的态度。   直至天色完全亮起,星空不见,盛景不见。   招凝站在了无人迹的高草丛中,再次低头看去,却发现,封面渐渐有了痕迹,像是一笔一笔描摹着的字迹。   龙飞凤舞写着——   勾陈天书。 第349章   招凝隐隐意识到神秘神兽赐下的这本书册非同一般。   她下意识地翻开书页, 可是却发现书册之中都是空白的,是一本无字天书。   招凝站在原地有些愣神,但随后手中的书册忽然泛起微弱的光华, 在光芒闪动中, 那书册突兀的从手中消失了。   空空如也的手,好像从来没有拿到过那书册, 这东西不过是招凝的臆想。   她在原地转动, 试图发现到底是不是有人暗中拿走了,可是周遭高草密集, 没有走来的痕迹,天空中也蔚蓝一片, 微风拂过,只有草浪的唰唰声。   定下脚步,眉头微微皱起, 又想起那书册的名字, 勾陈天书?   这到底代表着什么?   可这个名字刚刚浮现在脑海,周身却浮现出异样。   一个金色虚幻的古字出现在面前, 金色光华向下洒落,勾勒出新的字迹, 四字成串, 是谓“勾陈天书”。   一列终, 像是画卷向前展开些许, 更多的字迹成串般一列列出现, 环绕着招凝,但后续如同正文的字迹却不是标准的古字所写, 所用的文字从未见过,散发着古老而神秘的感觉。   每一字迹却传递着古怪的声响, 旷野的风呼啸而过,奔腾的兽嘶吼逼近,密林中树叶唰唰作响的声音……   这是勾陈天书传递的远古声音,杂乱无章,但又神秘莫测。   招凝这时恍然明白,勾陈天书并没有消失,只是隐匿在她周遭。   “招凝!”忽然间不远处传来何宏俞的声音。   那些漂浮在招凝周遭的字样就像是受了惊一般,瞬间消失了。   招凝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应了一声“我在这里”。   很快几个沉重的脚步声就向招凝冲了过来。   面前的高草被拨开,何宏俞先是走了出来,瞧见招凝松了一口气,“原来你在这里,吓死我了,不然我还不知道如何向胜仙交代。”   他身后还跟着两人,但他们分开的时候,这只小组至少有六人,而今还有三人不见了,招凝还以为是分开来去寻她。   “对不起。”她小声道。   “没事,你找到了就好,我们还要去找其他人。”何宏俞并没有理解招凝的歉意,继续说着,“这里太奇怪了,不过是走两步,你们几个都不见了。”   何宏俞又问道,“你消失的时候可是出现了什么事情,跟我说说,我们好去循着线索去寻找其他人。”   “其他人也不见了?”招凝迟疑了片刻,她展开手,“我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我只是看见了一只木簪,才捡起来,周遭就变化了,好像天地倒转,走在了星空中。”   招凝并没有隐瞒,但显然这样的话语对方并没有相信,看着招凝仿佛再说“你是不是还晕乎着”。   他只是接过了招凝手中的木簪,“这不是洛婶的木簪吗?说不定是陷阱。”   招凝一时没有听懂他的思路。   另一个人补充道,“肯定是你捡起的时候,被什么东西暗算了,然后晕了过去,才有了那古怪的梦境。”   他们把招凝后来的天地倒转的描述理解成梦境,招凝没有说话,那样的经历的确很像是梦境,如果刚才勾陈天书没有在身边呈现,招凝确实有所怀疑。   不过招凝并没有再解释太多,只听何宏俞道,“我们的尽快找到其他人,我觉得这里藏着精怪,而且是隐形的精怪。我们看到的的的确确是脚印,那些脚印是突然产生的,可能有什么东西隐去了身形。”   “不,要我说就是什么妖兽的残魂,它游走在这片区域里。”另一个人并不同一何宏俞的说法。   两人因此争吵了几句,每个人都有理。   招凝无奈,只能插嘴道,“我们还是快些出去吧,要是真的有妖兽,我们会有危险的。”   “对,还是先找人。”何宏俞应了一声。   于是三人此番紧紧跟在一起,生怕再次掉队,他们喊着其余人的名字,高草已经完全没过了头顶,只能靠着听觉捕捉。   但意外的顺利,他们不过喊了半盏茶的时间,只刚刚走过几十丈的距离,就有回应了。   三人一喜,朝着声音走了过去,却见一个稍稍空旷的空地上,几个人或坐或躺在高草上,是洛婶等人。   招凝垂下目光,不让任何的思绪从眼睛里泄露出来。   “洛婶,你们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遇见妖兽了。”   “哪里是妖兽,是不是遇见风中精怪了。”   两人各问一声。   洛婶起身,说道,“我们也不清楚,走到这里后,就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还没有察觉出了什么事,就晕倒了,刚刚才苏醒过来。”   她目光看向其他人,有几个清醒的,也点点头,“这里着实有古怪,有看不见的东西存在。”   这话一处,在场“所有的”凡人都感觉心头一颤,何宏俞催促道,“既然都齐了,我们快走吧,不要再采天烛草了,小命要紧。”   众人对视一眼,也只能这么做了,他们在中午之前终于赶到了天门处,话都没有多说,毫不留恋的走出了天门。   站在一线天的高处,重新呼吸缘明山的气息,在秘境中的紧绷感减轻了很多。   不过大抵心中还有余悸,不愿逗留,便快速下山,离开秘境之中,多少也有了交流的心思。   “这秘境不是这么多年都没有出现过异常了,怎么会突然出事,这让我们以后还来不来。”   “也许能来的,只要不深入到其中,也许就没有危险。”   “不行,这时还是要去问问谬老,他长寿,在缘明村又住了这么久了,一定知道情况的。”   众人你说一句,我说一句,这路上便走的飞快。   招凝本一直坠在最后的,但是下山的时候,却有人比他们还要慢。   是洛婶一行人,他们虽说没有异动,可是嘴唇微微动作,恐怕是在传音。   招凝只是借助整理草篓看了一眼,随后便不敢再多看。   这个缘明村,并不是表面上的凡人居所。   他们刚回到村子里,就收到了不少村里人的招呼,瞧见他们背上大半空荡的篮子,村里人都一惊,上前便问,正好何宏俞等人也急着把事情告诉其他人。   于是人群围成一团,就在路上说开了。   招凝好不容易挤出了人群,站在外围看着众人七嘴八舌的交谈着,洛婶等人也皱着眉说道他们遇见的“怪事”,这般景象,根本看不出来到底谁是凡人,谁是修行者或者妖族。   她不愿掺和太多,转身往岳胜仙的小屋去,刚看到小屋的影子,就看见岳胜仙坐在台阶上,无精打采、失魂落魄,这样的神情落在岳胜仙身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直到招凝走近,岳胜仙都似没有反映过来。   “胜仙姐姐。”招凝唤了一声。   “啊?啊!招凝啊,你回来了,这次这么快。”即使说着话岳胜仙似乎都提不起兴趣。   招凝觉得古怪,她放下背篓,坐在她旁边,问道,“胜仙姐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没有,我们这凡人地界哪里能出什么事情。”她说话时眼神闪躲着。   招凝并没有揭穿她的谎言,只是应了一声,坐在她旁边默默地拿出饼子,还是小队分发的干粮。   她撕下一半,递给岳胜仙,岳胜仙还恍惚着,接过就大口啃着,瞧着囫囵的模样,怕是一点味道都没有吃出来。   招凝小口小口吃着,看向前方,人群还围在路上说着,不过步子也在向前挪动。   岳胜仙的小屋正好在三岔路上,有一种他们往小屋来,但招凝知道,他们是要去找何宏俞说的那位长者。   大抵是他们杂乱的声音太近了,岳胜仙也被吵到了,沉浸的思绪稍稍收拢,看了一眼,问道,“他们在说什么?”   “我们在秘境里遇见了古怪的事情,他们有说是风中的精怪,有说是妖兽的残魂作祟。”   “什么?!”岳胜仙一惊,转头就好生打量招凝上下,“你没有受伤吧?”   招凝摇摇头,“大家都没有受伤,只是迷失了一段时间。”   岳胜仙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是我让你去的,别又因为我拖累了。”   招凝敏锐的察觉到她话语里的“也”,是他们离开的这段时间,岳胜仙遇到了什么人出了祸事吗?   这时,人群已经走到小屋前往左手的岔道去。   他们争执的声音变得清晰。   “我们都在秘境中才天烛草采了八九十载了,怎么会突然出事情,怕就是你们偷懒。”   “这么多人都看到了那庞大的脚印,又不是我们空口而说,不信就算了。”   “这哪是信不信的事情,若是没有天烛草,我们可就没有办法营生了。”   “对啊,没法子营生,我们这群凡人怎么在修行者的地界活下去啊。”   “……”   岳胜仙皱着眉,大步走向他们,正要问什么,忽而听见前面传来一声老迈的声音,“好了。”   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吵闹,带着些许的威严和淡淡的叹息。   招凝站起身,看见有人扶着一个老人站在不远处的小屋前,那个老人形若削骨,皮贴着肉,脸上很多斑痕,看起来已经有百岁了。   众人登时不说话了,老老实实地礼身唤着,“缪老。”   缪老说道,“你们在秘境的事情,老头子已经听说了,你们的疑问,老头子也能给你们解答——那秘境中确实有妖兽。”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哗然,这么一想,他们每荀进入其中的行为实在太过冒险了。   但缪老转而又说,“那里是远古神兽的陨落之地,神兽的气息还留存在秘境中,每过上百年,秘境中会有微妙的变化,神兽气息就会聚拢在一起,形成神兽残影,也许你们看到的脚印就是残影留下的。不过这样的影子一般不会持续太久,三五载便会消失了。”   众人惊愕的互看,“远古神兽?是哪一位神兽大人?”   缪老摇摇头,“不清楚,我知晓的这些也是村中百年前的前辈告知的,只说这神兽极为神圣,携带着牧星御妖之能。”   只说这能力就让众人惊叹不已,已经完全超出了凡人的认知。   “这……缪老,那我们该怎么办,这位神兽大人会不会产生怒火,惩处我们多年打扰。”   “勿要想多了。寻常修行者或者妖族,只要靠近就会被秘境的气息自动排斥,我们这些凡人对于神兽来说不过像是蚂蚁一眼,在旁边再怎么行动也不会引起多大的注意。你们自己想想,你们熟睡时,管得了床下的蚂蚁在做什么吗?”   众人这才嘿嘿一笑,可笑声还没有落,缪老的话却一转,“不过,这二十年就不要再去了。不然就像这次一样,神兽残影掠过,你们就会随风不知道迷失到哪里去。”   有缪老的话,众人也不再争执什么了,只能老实的认下。   缪老敲敲拐杖,让身边人扶他回去,脚下刚动作,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岳胜仙,问道,“胜仙啊,你爷爷回来没有?”   岳胜仙陡然被点,只摇了摇头,“没有。”   缪老眯着眼,“奇怪,那这几日怎么一直听见风箱再响。”   岳胜仙一愣,讪笑道,“缪老,你肯定说错了,我发誓我没有偷偷碰爷爷的东西。”   缪老也不知道信没信,反正之中类似自爆真相的话语很是没有重量,他又看了她一眼,便回到了屋子里。   众人在原地多说了两句,洛婶让众人各自归去,待晚上再聚集在一起。   招凝跟着岳胜仙回到小屋,她看见小屋的右面还有一处房间,但是所有窗户都封闭着,上面蒙着尘灰,还以为是废弃着,但此刻看那些尘灰,反而像是从风箱中卷出来的碎屑。   “胜仙姐姐家中还有其他人吗?”   “哦,我爷爷,又被人请去锻造了。”   “锻造?”   岳胜仙对此很自豪,“我虽然是凡人,但我爷爷不是,他是以锻造入道,手艺一绝,比那些炼器师锻造出来的灵胎都厉害的多。”   “不过,我才不喜欢这些东西,又脏又累。”   招凝应了一声,看着岳胜仙大步走近屋子,她又看了那房间一眼,只觉这个村子里的人似乎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凡”。   夜晚,村子里的绝大多数人都聚集在一起,在村子中央围成篝火,三三两两的围绕着篝火席地而坐,而后对他们白日采栽的天烛草进行加工。   村里人非常的熟练,这次天烛草并不多,大家轻松,便在一起说说笑笑。   “凡人”之间的话题无非是一些家长里短、成亲生子,但是遇上秘境的变故,闲谈之中就夹杂了很多古怪的事。   比如说,住在村口的刘爷说着,他黎明的时候总能看见整个村子外面飘荡着绿油油的火光。   比如说,靠近缘明山的小悦偶尔能看见有虎头人身的影子在缘明村天阶上三步一跪拜,九步一磕头。   比如说,喜好钓鱼的吴伯总是能在村边的池塘里钓出一些稀奇的修行者物件。   招凝观察他们说这些古怪事情的神色,并没有丝毫的变化,没有恐惧或者心虚,就像是寻常闲话一样八卦着。   有人还说起岳胜仙一家,说岳胜仙的爷爷已经入道却和普通凡人没有区别,每次锻造就是七七四十九日,出来就要吃五谷杂粮、大鱼大肉;而岳胜仙又像是山里的猴子,就好捡人回来。   这话说得岳胜仙不乐意了,“我哪里是猴子了?!”   反而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于是话题有转到了她捡人上,目光便落在招凝身上,旁边的几人问起招凝的事,招凝还是之前回答何宏俞般的说着。   “小姑娘也是真可怜,你脸上的痕迹是怎么弄的?”   招凝说“是胎记,天生的。”   “就算是胎记也能减淡的。”旁边的婶子直身往人群里张望了一些,又失望的说回来,“罗婆婆不在,她可是我们村里包治百病的,回头让她给你看看。”   招凝小声地应了一声,向她道谢。   “没事,小姑娘来这里就是缘分。”   招凝顿了顿,问道,“村里人都是一直生活在村子里的吗?”   “这倒不是。”   旁边人跟招凝说道,“我们这个村子特殊,也没有自给自足的手段,哪里能活的下去,好多人都是来了一茬又一茬,而且这么靠近平阳大泽,还是偶尔能遇见一些仙人的,许多人都往重山另一头去,那里才是真正的凡人聚集地,我们不过是一个临时聚集的点罢了。”   招凝小声的应了一声。   另一人补充着,“不过还有些人不甘心,不想永远只当个凡人,于是就往平阳大泽里去,如果遇见什么机缘,可就是仙人了,就不用像我们这样每天为了营生愁着。对了,小姑娘看起来还小,日后还是要回平阳大泽的吧,终有机会修行的。”   招凝将编织好的天烛草放进草篓里,“我天生无法修炼。”   此话一出,身边的妇人也跟着叹息了一声,“小姑娘也是可怜啊。”   妇人大抵觉得有些话不好多说,便转而找其他人闲聊去了。   招凝目光扫过大多数人,这才发现这个缘明村没有多少小孩,甚至年轻人都很少。   岳胜仙在旁边很久没有说话了,招凝知道大抵又是因为之前的事情。   可就在这时,岳胜仙呢喃着,她问招凝,“你说有没有可能,有凡人可以很快羡洲,翻越重山,跨过大海,到达从洲的。”   招凝只是看着她,不用多说什么,只从她自己口中的那些形容词就足以让人明白这事情的艰难。   在招凝眼神中,岳胜仙讪讪一笑,坐在原地,抬头看星空,“就连去从洲都那么难了,更何况还要找到极魔禁地。啊啊啊,我为什么是个凡人啊。”   大抵最后一句话的声音太过明显了,旁边有人笑道,“胜仙丫头在嚎什么,突然想当仙人了。”   也有人说道,“之前你爷爷还吹牛,说着你们家祖上是有铸造大道的大能,只能走锻造之道,寻常大道是修炼不起来的,你又不喜欢锻造一途,这可是有些难了。”   岳胜仙被众人的话说着有些脸红,不想多说这些,转而把招凝拉出来,“哪是我想要入道啊,是招凝想要当仙人。对不对,招凝。”   说着不着痕迹的拉了拉她的衣袖。   招凝迎上众人调侃的目光,她笑了笑,“招凝想做个神仙。”   许是众人没有想到招凝的话语这么的……纯粹,干净的好像只剩下虔诚和真挚。   她呢喃着,“我想做一个温和、平静、包容、渊停山立的神仙。”   话说到后面渐渐便弱了下去,招凝垂下目光,不然眼底的情绪暴露出来。   众人并没有多在意,反而受招凝的话语影响,感慨道,“生活在羡洲的凡人哪个不想成为神仙。明明所在之地是整个九洲最富硕的地方,却要受各种限制,没有办法入道,实在是人生一大遗憾。”   众人说着说着,篝火已经残存了,便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   招凝让岳胜仙睡到床上去,岳胜仙起初不愿意,但架不住招凝坚持。   黑暗之中,岳胜仙转头便倒下了,帘幔半掩着她的声音,呼噜声传到招凝耳边,招凝没在多思,便也阖上眼眸。   可是,不知过了多久,招凝在迷糊中骤然惊醒,总觉得有谁在注视着自己。   她下意识地缩起身坐起,却看到,岳胜仙两手拽着帘幔,只一个脑袋从中间探出来,幽幽的盯着招凝。   招凝缓下一口气,问道,“胜仙姐姐怎么了?”   岳胜仙幽幽说道,“招凝,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许久招凝才意识到岳胜仙说的是晚上的问题,她想要去从洲,问招凝有没有可能。   招凝还以为她自己已经有了答案了,可是岳胜仙这在黑暗中还幽幽直盯着的眸子,像是得不到她的答案就睡不着了般。   招凝起身,走到桌前点亮油灯,光芒仿佛驱散了夜晚的凉意。   她在光中看向岳胜仙,岳胜仙幽幽的眼神就变得几分哀愁和内疚。   招凝垂眸,思绪转动,便说道,“胜仙姐姐,这世间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哪怕是凡人,也有可能移山填海,跨越万万里,坚持但缓慢罢了。”   岳胜仙盯着招凝,她许久没有说话。   招凝在凳子上坐下,问岳胜仙,“胜仙姐姐,如果有什么烦心事,可以和招凝说。”   岳胜仙犹豫了许久,才说道,“我前一阵子还捡到一个人,是仙人,他快死了。就白天,他的仇家追来了,我们被堵在山洞中,他只好施展遁法带我走,他想杀了仇家,却被他的仇家扔去了从洲极魔禁地。”   这是一段很含糊的描述,可是招凝却听出一丝奇怪。   “胜仙姐姐,你确定是被扔去了极魔禁地吗?”招凝不知道所谓的极魔禁地到底是什么地方,但是她知道从洲隔着万万里疆域和大洋,这样的传送绝非寻常仙人能做到的。   岳胜仙肯定道,“我看到了!他仇家直接在他背后撕开了一道天裂,裂缝里有模糊的彼岸景象,黑气笼罩,魔影肆虐,还有一些坍塌的远古建筑群。和传闻中的极魔禁地是一样的。”   “你说他一个只剩下一口气的仙人哪里能受得了极魔禁地的折磨啊,而且他还施展法术把我从洞中带出来,还发疯似的要自爆攻击对方,那短短的时间,感觉都要抽干他所有的本源力量了。他去一定是必死无疑。”   岳胜仙失了力,掩着头,愧疚不已,“早知道我就早点让他离开了,也许就不会遇见了。”   “胜仙姐姐。”听着岳胜仙的声音,好像挂上了哭腔,招凝提醒道,“也许是转机呢。”   “啊?”岳胜仙迷茫地看向招凝,不懂招凝为什么突然有了这么结论。   招凝却说,“如果当真是仇家,以对方可以跨越万万里的力量,至少是元神级别的神仙,他想要杀死一个濒死的、有仇怨的人,只需要抬抬手就可以碾碎了,何须要将你的朋友送到极魔禁地呢?”   岳胜仙被这话搅得更加迷茫,听起来好像有些道理,可是……   “可是,我亲眼看见他不顾一切的想要杀了那人,更是说那人害死了他好些前辈,是血仇……而且那人的神情很是傲慢而阴冷,一手银芒好像要将人贯穿一样。”   招凝听到岳胜仙这般描述,忽而顿下了。   岳胜仙却实在想不通,催促招凝赶紧同她说的更加仔细点。   招凝抛开那些不可能的念头,说道,“胜仙姐姐说,你的朋友几乎是耗尽了所有本源之力,那他进入天裂前,状态如何?”   若是强弩之末,进入极魔禁地不出几息就死了,送去极魔禁地折磨毫无意义;若是尚有可存之机,那他的生机又是从哪里来的。   岳胜仙突然卡住了,她呢喃着,“是啊,明明带我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吊着最后一口气了,为什么反倒被他那仇家抓到的时候,银光晕在他身上,他反而像是活过来了。”   招凝笑了笑,“局中人也许一时无法反应过来,胜仙姐姐旁观者应是看的明朗。那位神仙是在救你的朋友,也许前往极魔禁地也是他的机缘呢。”   “好……好像是的……”   岳胜仙呢喃着,但总是有一个坎无法跨越,“可是他明明辨认的清楚啊,口口声声都是仇恨。”   招凝不解,只是猜测道,“也许看见的并非真相呢。神仙的世界永远超出凡人的认知。”   岳胜仙又陷入呆滞中,她看着招凝,其实大半都认可了,可是还是迟迟走不出来。   招凝没有多说什么,她转头向外看去,还是旬初,弦月低垂,群星璀璨,她好像又忆起那天的事情,直至最后还是默默地闭上了眼。   一夜过去,招凝刚醒,岳胜仙便冲到了榻前,她对招凝说,“招凝我决定了。”   招凝一愣,只听岳胜仙说道,“我要去以铸造入道,我要去找我爷爷。”   招凝坐起身,她意识到岳胜仙一夜有了新的想法,“你还要去从洲吗?”   “对。既然凡人过去太慢可能性太小,那我就去入道当仙人,既然他在极魔禁地是机缘,一时半伙出不来,那等我能飞的时候,我就能去极魔禁地将他接出来。”   她的话语纯粹而坚定,没有掺杂任何其余的心思,仅仅只是为了了结心里的愧疚。   招凝笑了笑,“好。”   岳胜仙风风火火的收拾行李,动作快且急,以致于招凝都没有办法插手干预。   甚至行李打包好,岳胜仙临行前,她还把招凝拉着,带去了村子里的一处小院中。   院子里晒满了各种草药,有些只是寻常凡人药材,有些却是修行坊市中贩卖的式样。   岳胜仙张口喊道,“罗婆婆,罗婆婆,您回来了没有,我带着小姑娘来看病了。”   她口中的罗婆婆想来就是村民昨日说的村里的神医。   “来了来了,胜仙丫头怎么风风火火的,大清早的赶什么呢。”从房间里走出一个佝偻的老妪,但气色很好,招凝恍然意识到,是她来此第一天清晨看到的出门采药的老妪。   “进来吧,正好我这次采栽到些不错的草药。”   岳胜仙拉着招凝快步进入,直接把招凝按在罗婆婆家椅子上,而后对罗婆婆说,“婆婆,我这捡来的小可怜就交给你了,我要走了,我要当仙人去了。”   罗婆婆挑眉,“你这是什么时候开窍了。”   “我一直开窍着!”岳胜仙朝招凝摆摆手,“我走了,回头我要是出发去从洲了,我就回来看看你们。”   招凝站起来追了几步,“胜仙姐姐……”   可是,岳胜仙的人影已经跑出去很远了。   “别管她,这丫头就是这样的。”罗婆婆不在意的说道,转而拉着招凝到旁边,“那日,胜仙丫头把你捡回来的时候,我啊,就觉得你这胎记有点不对劲。当真是天生的?”   招凝顿了顿,摇摇头,坦诚的说,“我不知道。”   如果是胎记,为何在大椿之叶消失后,她会感觉到彻骨的疼痛。   罗婆婆却说,“那就对了,你这是毒!”   招凝一怔,听她说,“这是很厉害的毒。这毒在残识你的本源,融入你的身体,很快就会将你完全吞噬了。不过,说来奇怪,这毒这般厉害,想来寻常身体是支撑不住的,你还能活过十六载也是奇迹。”   招凝默然。   罗婆婆叹了一声,“可怜的小姑娘。”   招凝看着她,“婆婆,似乎对这有所了解……”   罗婆婆反而顿住,盯着招凝转而一指,“你这丫头倒是精明,不过罗婆婆知道的并不多。你附耳过来。”   招凝不知她为何这般神秘,就依言照做,她在招凝耳边小声说道,“其实,罗婆婆离开过羡洲,去过很远很远的廓洲,你这毒和哪里的某种气息很是相近。”   罗婆婆这般神秘的话语其实某种程度上告诉招凝,她并不是凡人,如果从羡洲前往从洲对于凡人可能是“坚持但缓慢”,那从羡洲到廓洲就不是凡人百年寿元可以抵达的地方,这还是忽略到其中遇到危险的极端估计。   招凝看着她,从隐藏在村里的妖族到化为凡人的修行者,这个缘明村已经不再是渔民口中的“普普通通的凡人之地”了。   “还请婆婆多指点一二。”   见招凝并没有因此露出惧意或者其他神色,罗婆婆很是欣慰,直言道,“这种毒能如跗骨之蛆,无法剥离,不过,如果有办法将毒素一点一点转移到其他的地方说不定能缓解,但这样太难了,不是寻常药石或者医修法术能做到的。”   罗婆婆不过思忖着可能解决的办法,可能只是随口呢喃,可是听在招凝耳中却是冰寒,若此毒是天生所得,那又来源在哪里?   “……要想真正祛除,可能还是需要借助自身的力量。”罗婆婆话说完,看见招凝神情奇怪,“怎的了?”   招凝掩去心绪,只问“自身力量?”   这话说得含糊,本就是一介凡人,凡躯如何诞生消融仙人都头疼的毒。   “当然,小姑娘,婆婆今日便教你,要敬畏自己的身体和神魂,人而为人,天眷修行,万物灵长,这所蕴藏的力量可不能彻底忽视了。”   转头将已经打包好的药材交到招凝手中,“这是用来药浴的汤药,虽说化解毒是做不到的,但是多少能让这些毒不再让你痛苦。”   招凝抱着药包,小声说着“谢谢”,罗婆婆不甚在意,只说,“小姑娘没有办法修炼,也是因为这毒,可惜啊。”   “没关系。”招凝说到,“活着就好。”   罗婆婆却笑她,“哦,我可听说,昨晚有人还说,想要当神仙呢。”   招凝被她这么一点,却没有因此而笑,反而垂下眼眸。   呢喃着,“因为只有成为神仙才能活的更久,只要活着,就能……就能等到……”   ——没有人知道从轮回到降世需要多长的时间,轮回会带走过往的血色,新生的人,一定会是温良、平和、渊停的。   后语太过小声,罗婆婆已经进内室去取东西了。   “好了,小姑娘慢慢来。”说着,又从房间里拿出一本书,交到招凝手上,“多看看,至少……能像你想得那样,活得久一些。” 第350章   招凝在房间中翻阅着罗婆婆给的药书, 书里记载的都只是些寻常疗毒治病的方法,对普通人有不错的功效。   但这很奇怪,罗婆婆知道她身上的毒乃仙人之毒, 还特意给她“活得也许久些”的药书, 内容不匹配的话,必是说明其中藏着什么。   招凝反复翻阅, 直至在一段草药介绍中,发现了藏语,却只有五个字, “无相天蕨花”。   曾经翻阅过的古书中,曾记载过这种灵药, 无相天蕨花,无影无形,四象交替之时呈现, 并绽放一瞬, 有重塑灵骨之效。   可是重塑灵骨与解浑天毒障有何联系。   她心中有不解,犹豫些久之后, 还是往罗婆婆家走去,可是大门紧锁, 却是没有人了。   招凝失望而归, 路上遇见村里的其他人.   “小姑娘, 你找罗婆婆啊, 罗婆婆神神秘秘的, 早出晚归,怕是又去山里了。”   招凝谢过提醒, 正要离开,又将对方扛着一只铁锹, 顺口问了句,“大哥去干活吗?”   却得到对方一句,“对,干活去,准备把门口的山平一平。”   对方说完就往远处去了。   招凝起初还没有在意,走了几步之后,觉得不对劲,他说的是“平山?”   往他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前方有一处山脉格外的不对劲,像是人工雕刻而成,招凝恍惚意识到,这怕就是对方口中的平山。   招凝捏着药书,一时间陷入一种古怪的迷茫中。   其后的几天,招凝呆在村子里,她就坐在岳胜仙小屋的台阶上,看着村里人忙忙碌碌。   那迷茫感更加强烈了,有人可以举手挪房子,还有人只在门口站了站,院子里的老鼠就唧唧喳喳的走出来,而后跟在他后面,周围人都见怪不怪,请他抓鼠的人还连连夸着他是村里第一捕鼠能手……以致于,那些可以徒手裁衣,火中取栗的本事都不算事了。   招凝本以为这个村子里只是隐藏着一些妖族,可是现在看来,好像随便拎出一人都是身怀“异常”的。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书册,一瞬间恍惚发现,自己可能是这群人中唯一的凡人。   罗婆婆的药浴非常的厉害,招凝试用了几次之后,那毒噬的痛苦便渐渐散了。   不过却再也没有看到罗婆婆,村里人都不在意,说罗婆婆经常消失。   日子过的飞快,转眼已经到了元日,整个缘明村的热闹被拉到了最高,所有人都聚集在村子中央,将自家庆祝的材料都拿了出来。   一群人喝酒说笑,说今年村子里来来去去好多人,说明年估计不景气。   到夜色降落之时,村子深处长寿的老者走了出来,撑着拐杖,提着篮子,篮子用喜庆的红绸半掩着。   众人都站了起来,祝福着长者长寿久安。   他面上堆叠的褶皱里都堆着笑,把手里的篮子给身边人,“去吧。”   身边人知晓他的意图,坦然结果,向村中央最高的一根桅杆走去。   而长者还继续道,“老头子没有什么节礼给你们,就一些祝福,诸位可不要嫌弃。”   “缪老说得哪里话,长者祝,天道见证,是晚辈们再好不过的节礼了。”   “对啊,缪老,今年可增加了祝语,我可想要‘安泰无病’,最近干活总是腰疼,折腾坏了。”   “好好好,都有,都有,哈哈哈。”缪老开怀的笑着。   此时持篮子的人已经攀上了桅杆顶部,充当着散发节礼的仙子。   “诸位,可不能走神了,你们要的可都在这呢——”   下方的村民都挤在一起,抻着手喊着,“快点快点,今岁我要‘一路顺风’。”   “一边去,‘一路顺风’是我的,我准备去海上一趟。”   “快快快,把‘仙缘长盛’给我,沧渊派今年招仙令,给我一个好的仙缘。”   在众人笑闹的催促中,桅杆上挂着的人终于掀开了篮子上的红布,里面是一张张小豆腐块大小的红纸。   他笑着,“诸位——来了——”   下一刻,在篮子中抓了一大把,便一挥而下,红纸飞舞,招凝在外围也看见那红纸上用金色描写着一些祝福语,便是他们刚才抢着要的灵石满满、旗开得胜之类的。   “快快,我看到了‘盆满钵满’,是我的了。”   “‘仙缘长盛’在那里!”   “……”   一串的呼嚎声闹了起来,所有人都在伸手抢着,热闹极了。   招凝被感染着,这样的氛围让人感觉到安宁又欢快。   她没有动作,只是站在原地,可是众人的抢闹带着一部分的红纸向这个方向飘来。   “诶诶诶,这里还有一个!”有人喊着,但是那红纸却在他的手缝里溜了出去,却意外的向招凝飘去。   招凝微微惊讶,下意识地展开手,那红纸落在手中,上面用金字写着,“顺遂如愿。”   一瞬恍惚,耳边好像有人含笑的祝语。   “呜呼,居然是‘顺遂如愿’,往年都没有看见过。”   那感觉更加明显了,招凝向旁边看去,众人已经重新为其他的红纸祝语而抢夺了,老人家站在旁边满足地看着。   大抵是注意到招凝的目光,转过眼,和蔼地朝招凝点点头。   招凝心中一怔,拱手微微一礼。   一行人笑闹着,转而就已经是结束了,大伙们互相说着自己抢到的祝语,还有人想要交换祝语,好不热闹。   招凝回到屋子里,看了看手中的东西,那“顺遂如愿”四个字落入眼中,总觉的似曾相识着。   可是招凝已经很少再去回忆儿时的事情了,很小的时候,也有一些莫名的字迹出现在手边,她会小心翼翼地去模仿,但现在却再可以逃避那些笔锋。   招凝在床上动了动,闭上眼,掩去那些思绪。   可就在这时,一粒星光从床前飘过,银色的光辉无比令人触动,即使闭着眼好似都能感知到什么。   她半撑着身体,抬手触碰,指尖触及便像是泡沫,一触就碎。   可紧接着,有更多颗粒般的星光跟上,她向来得方向看去,后窗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缝隙,星光从缝隙中钻进来。   心中有紧张、有冲动,还有期望,可思绪却是空白的,赤脚奔向窗口。   打开窗户,却见星光聚成空中银溪,跨过小院,从后山林中流淌进来。   招凝已经忘记了思考,她翻出后窗,提着裙摆,赤脚沿着空中银溪而去,直至到半山腰一处崖上,崖山有一株孤零零的无名之树。   树无叶,却在元日之时绽放着成蔟成蔟的花团,花瓣不过指甲盖大小,在寒风吹拂下,花瓣成群婆娑而下,又在风中散做星光。   招凝一步步走近,她失了情绪,颤抖地去触摸树干,抬头看如坠着满天星的繁密树冠。   “是你吗?”   没有人回答招凝,许久,招凝沿着树干滑坐在地,蜷缩抱膝,埋头无声而泣。   不知过了多久,手臂被什么触动,招凝缓缓抬起头,却见是一只小鹿,它正用曲折的角轻柔地触碰她。   她伸手去触摸小鹿,小鹿温顺的蹭了蹭,又将口中叼着的东西递到她手上。   是一只不过指长的破损的骨箫。   “给……我吗?”   “是……是谁让你给我的?”   话语都是颤抖着,招凝心底藏着不敢去亵渎的答案,可是答案显然并不是。   小鹿踢了踢地面,意思是,是它从地上捡的或者从土里抛出来的。   招凝重新坐回地面,眼里的神色褪去,她强撑着笑容,温和地抚摸着小鹿,说着“谢谢”,“谢谢你的节礼”。   小鹿呦声以鸣,空灵而平静,用头轻轻蹭了蹭招凝掌心,像是在说“别难过”。   附和它空灵的鸣叫,山中传来很多小动物的回应,渐渐的,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很快,出现一只小兔,蹦跶着到招凝身边,蹭在她脚下吃着草叶。   更多的声响靠近,小刺猬、小松鼠、小山狸……都向她聚集。   有的给她递上灵果,有的送来山中野花,有的温顺地依靠在她脚畔……一时间温馨又热闹。   它们在缓解招凝的哀伤。   招凝这才发现,星光在她周身聚集,变成一个个字迹,没有规律,零散点缀在半空,那些字迹的模样让招凝恍惚意识到,是勾陈天书。   原来是勾陈天书引来的小动物,而不是她心里不敢却无比期待的……   “呜呜……”   她吹起短箫,没有节奏,是最纯粹的声音,但小动物们更加欢快了,开心地在周遭跳跃,甚至那些天敌本性都不存在。   大抵受到这些最自然的乐趣感染,那些压在心底、不愿也不敢去呈现的思念与哀恸也短暂被平复了。   直至很久,招凝在树下睡着了,那些小动物散去,银光在她周身铺陈。   人影在银光中呈现,静静地看着她,伸手,触摸她脸颊,温和而期许地抹去她梦中的泪。   有声音和缓地飘在她耳边,“愿只愿轮回顺遂,大道如愿——”   黎明之时,招凝醒了过来,察觉到自己竟在外面睡着了,有些许后怕,连忙站起,提步往小屋去,走出几步,却是顿住,看见繁花锦簇的无名之树。   她又走了回来,从怀里拿出得到的“顺遂如愿”,见它插在花簇中,任由它随风而去,去往未知的轮回路。   她呢喃,“愿只愿轮回顺遂,大道如愿——” 第351章   招凝从山中往小屋去, 走在半山腰上,却定住不动,看见如山般高大的影子在山的阴影中。   那人半身□□着, 正在打拳, 似曾相识的招式,让招凝一瞬想起了村头卢青, 那个每日鸡鸣之前习武、不论严寒酷暑、不惧风霜雨雪的年轻人。   招凝敬佩着, 直至此刻,她却发现, 元日之时,他变成了巨人。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凡人的认知, 招凝惊愕的盯着,就发现他的招式已经从练拳变成了练剑,他每一招每一式都非常的精确, 他重重劈下, 整个山都跟着颤了颤。   陡然发现,那山成就的模样和一线天那般的相似。   招凝一顿, 难不成一线天的山貌是他造就的?   这样的问题是得不到答案的,偏生, 招凝想要假装看不见, 却又有另一个人走来, 是那个“平山”的男人。   他对招凝说道, “你看见了卢青了吗?”   招凝在他紧盯的目光中, 不由的看向前方,那人像是得到了答案, 往前一看,瞧见那人的动作, 马上恍然,却是笑骂,“这卢青怎么这般不懂事,又劈坏一座山,回头,又要让我去平。”   他骂骂咧咧的向巨人走去,一大一小的身影格外不对等的说着。   招凝沉默,好像已经坦然接受了这里的古怪。   又在小屋生活了一段日子,罗婆婆都没有回来,但招凝还是自己找到了答案。   这本药书虽然只是普通的疗毒治病之法,但全篇整体下来,一气呵成,像是一条连贯的脉络,又像是一道奔涌的长河,在几个章节的暗示中,招凝印证了猜想,这本书整体就指向了一条名叫“涿江”的大河,斜跨平阳大泽和北面的宁罗大泽。   而书中的暗藏之意就是“无相天蕨花”在涿江的上游的一处名为安藁沟的地方。   招凝思考了一夜,第二天清晨更村里人告别。   “什么……招凝,你要走啊?不是住的好好的吗?”   “对啊,留下呀,招凝,外面都是修行者,活得太艰难了,还不如这里自在。”   “……”   村民们不舍的挽留着,但招凝却摇摇头,“我要去找治病的灵药了,如果罗婆婆和胜仙姐姐回来,请帮我向她们说一声,若是我还能活下来,我一定会回来的。”   “说什么傻话,我们小招凝是要‘顺遂如愿’的。”   “就是就是,小招凝必然会成为好神仙。”   纯粹而朴素的祝福,不夹杂任何的负面情绪。   招凝发自内心而笑。   临走之时,给招凝送上了很多干粮,招凝本来还推拒着,可是没有办法拒绝这些人的热情。   于是便带着厚重的包裹往大泽去,她摆了摆手,众人聚在村口,让招凝好生保重。   “后会有期啊,招凝。”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   招凝转身,灿然而笑,“好——再会——”   招凝向东绕开了霓光派经常出没的区域,一只扁舟沿着重山与大泽的交界地带一直走了很长时间,这种交界地带因为经常有家族子弟出没,而少妖兽,颇为安全。   但是行了月余,招凝的干粮耗尽,不得不上岛屿。   她在傍晚靠近码头,却又不敢在码头上岸,直至绕到浅滩在登岸。   待走到坊市外,招凝却顿住了,她看到了自己的画像,被交叠贴在告示牌上,有梁家的,也有方家的。   有不少低阶修真者围在告示牌前,互相交流着。   “这两个家族发布这样的追捕令追一个没有修为的小姑娘,真是笑掉大牙了。”   “诶,话可不能这么说,就这小姑娘,没有修为,却还杀了一个筑基后期的人。”   “什么?筑基后期,谁?”   “这上面不写了吗?方恒。”   “我瞧见了这名字,但是这不对啊,方恒不是霓光派的外门大弟子,这怎么只有梁家和方家的追杀令。”   “谁让这个方恒做了那么多孽,杀了好些人,死的时候还在被关禁闭,小姑娘是送进去给他玩的。这般下来,连霓光派也没办法明面上做些什么,那可是他们自己家弟子惹的祸,况且你难道不知道,这方恒惯来嗜血疯癫,近些年甚至到了食人泄愤的地步,霓光派不少人早就不爽他了。这不是因为他有个圆滑会走关系的爹。”   “说起来,我好像也想起了,几年前,我一道友探幽的时候,正巧与那方恒外出历练一起,临时合作,结果这方恒杀人越宝,还好我道友跑得快。”   “所以啊,这样的人死了就死了呗,你瞧瞧,挂着千块灵石,却没什么人稀罕这赏金。”   “这么看来这梁家和方家也不是什么好……”   余后的声音招凝听不见了,她不敢冒险进入坊市中,只在岸边没有修为的渔民家换了些干粮,便重新撑着自己的小舟驶上了旅途。   一只扁舟就这般躲躲藏藏又走了三个月,进入宁罗大泽范围,大泽水浅了许多,很多的树林生长在水中。   小舟轻易驶进树林中,幽暗的地方传来一些令人生畏的鸣叫,不敢深入,只能沿着边缘而走。   但招凝的运气似乎格外的不好,不远处,天上砸下来数道法术余晖,阻断了招凝的去路。   招凝不敢在原地逗留,调转小舟方向往回去。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在斜前方砸了下来。   噗通——   女子撞断树枝,坠入密林水域,此地水域不深,她半撑着身体,摇晃着站起来。   她有着很大族风范的长相,即使狼狈,却并没有因此折损她的姿容。   有声音从散发怒气冲冲砸下。   “听岚!”   “真的是你!”   “你居然回来了!”   “你为什么能从那破落大陆回来。”   名叫听岚的女子冷冷一笑,“你们既然能把我送到那边去,怎的不允许我回来了。”   “你到底是怎么回来的,你能回来,那边是不是有更多的人过来了!”   天空中的人骤然被这念头一惊,他猛然向天上飞去,似乎是要将这件事禀报给谁。   可就在这时,一道犀利的冰刃径直射向高空,对方的身体瞬间僵了。   冰寒将他的全身冰冻着。   “你休想。”   对方并没有因为她的法术而完全不能动,他咬牙将双手阖上,身上的那些冰寒渐渐消失了。   还没有完全恢复前,他咬牙喊着,“你居然敢这么对我,我可是你的表舅舅。”   “表舅舅?”听岚笑道,“表舅舅就能将我推出去顶你们的罪孽,哈哈哈,这就是你口中的亲情吗,简直是笑话。”   “听岚!”那人突然大呵道,“你应该庆幸今日遇见的是你表舅舅,但凡换做另外一个人,你此刻就不是在这里巧言令色,你已经死了!”   他最后一点冰寒褪去,他大呵道,“只要你告诉我和你一起回来的九州之人,到底有多少,是谁,长什么模样,目的是什么……我可以在长老面前免除你的罪孽,让你重新回到家族。”   “罪孽?”听岚起身,她冷冷的盯着,“我有什么罪孽。是没有听你们的话,将祖师爷的遗骸偷给你们,还是没有将冥月星轮图的下落告诉你。”   那人动作一动,不可置信的看着听岚,“你知道?”   “不,我不知道,我只是亲眼看到了天魔巢中的冥月星轮图。”   那人眼眸一缩,意识到这事情已经到无法往回的地步了,他没有再多说,手中的力量加强了两分,转而就要遁光而去。   “表舅舅,你要去哪里?!”说着,她眼神冰冷,转而施展法术,一只古老神秘的印章状法宝出现在高空中。   法宝向对方打去,对方甚至来不及阻止,就被那印牢牢压下,印上有各种光华符纹转动。   “舅舅,为了找回遗失的辟邪惊云印,我可是吃尽了一番苦头。这么多年过去,你是第一个再次承受辟邪惊云印之威的力量!”   “听岚!你疯了!”   听岚却说,“疯!我没有疯!我比谁都清醒,如若不是当年你们将我打入那里,我也不会知道这一切会是这样,也不知道这九洲的孽!”   “舅舅,当年在你将我推下去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所有的亲缘都止于那一步了。”   说着,听岚手中一阖,那些光华瞬间闪过,重压压在他的身上,“啊——”一声尖叫,对方转而崩碎,他溢散的灵光让周遭的树木都茂盛了几分。   听岚脱力的跌回湿地里。   周遭悄无声息,好像一切都没有了声音,不,唯有那女子的喘息声格外的刺耳。   招凝知道此地不是久留,应该趁着对方没有心思注意到自己的时候早早离开,可是招凝还是将小舟划到了她的旁边。   听岚的目光缓缓转向她,并没有什么敌意,只是看着招凝。   招凝问,“你要上船吗?”   听岚没有动作,招凝继续说道,“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他的死讯很快就会被其他人知道了。”   听岚却问,“你为什么要过来。”   招凝小声道,“是你救的我啊。”   听岚一愣,转而审视了她一眼,她没有想到招凝这么的敏锐。   招凝知道她一个凡人在这方区域中不可能不被发现的,她也没有利用匿息秘宝,可是另一人根本就不知道她的存在。   这就是说明有人在暗中帮助她解决了其他的窥视。   听岚看了招凝一眼,强撑着身体,攀上小舟,一跃而起,落在舟头上,掐了一记法决,周身的泥土都散去。   招凝瞧见对方的动作,即使是这般狼狈,对方的动作仍旧是优雅而端庄的。   直到这时,她才看向招凝,她的目光试图透过面纱去看招凝的模样,但招凝微微侧着,那刺目的胎记就在面前呈现。   女子陡然缩回目光,小声说了一句“抱歉”。   招凝摇了摇头。   听岚却说道,“你很像我一个朋友。”   “朋友?”招凝重复着,大抵是有几分好奇的。   “是我恩人,也是我很佩服的一个人。”   “那她呢?”   “她在很远的地方。”女子低下头,“对啊,她在很远的地方,怎么会是你呢。”   招凝安慰道,“你们也许会很快见面。”   “不,她因为我而没有办法来到这里,她可能永远留在那里了。”   招凝看着她,轻声道,“天道总会留有一线生机,名字叫奇迹。”   她看向招凝,招凝眼眸中的神色很平静,平静到让听岚再次产生错觉,于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招凝其实进入大泽之后就已经想好了,她不想再让招凝这个名字再引起注意,她只说,“我叫梁默。”   听岚叹了一声,觉得多想了。   “罢了,终有一日,我会找到那个背叛的,一定会找到办法接引到她的。”   她呢喃着,小舟驶出密林后,听岚差不多恢复了,她对招凝说道,“我该要走了。”   招凝应了一声,没有多问也没有挽留。   听岚起身,“你没有修为,跨越大泽,是想去哪里吗?”   “我要去找灵药。”招凝说道,“我身上有伤,需要治疗。”   “我送你一程吧。”   招凝摇摇头,“不用的。事实上,我也不知道非常准确的地点,我只是也是在找一个奇迹。”   听岚犹豫的看向她,最后还是离开了。   听岚的出现好像是个插曲,招凝看着她化作流光离开的方向,她想,每一个人都好像有自己的故事。 第352章   招凝坐在舟头, 小舟随着水流而行,大泽上暮霭沉沉,朦胧了前路和归途。   她神色很淡, 明明没有再思考, 可是偏生怎么都静不下来。   招凝拿出那指长的竖箫,轻轻吹着, 借助呜咽的箫声安抚心绪。   宁罗大泽比平阳大泽更加“温和”些, 虽多有修行者来往,但也只是匆匆路过, 而这里大泽生活的妖兽多数品性温和,并不凶狠。   即使是一页扁舟驶过, 一般只在深处窥视。   随着箫声,有鱼群在小舟下方聚集,小舟因为他们而加速了。   直至招凝发现方向有些偏了, 半撑在小舟上向下看, 鱼儿时不时的探出身子,活跃极了。   一时间, 招凝不知道是勾陈天书吸引着这些鱼群,还是因为箫声在“召唤”。   但勾陈天书可以御使万妖是毋庸置疑的, 招凝更倾向于是勾陈天书的力量加持在了短箫上, 因此即使招凝没有修为, 却仍然可以让这些妖兽亲近。   可是就在这时, 一道飓风猛而在高处径直扑下。   招凝她霍然转头看去, 还没看清是什么,就被一个巨大的阴影覆盖, 紧接着人就被带到了半空。   冷静下来,却发现是一只金雕将她牢牢扣住, 锋锐的鹰爪并没有伤到招凝,但她却好像要带招凝离开宁罗大泽。   “我在宁罗大泽还有事,我不能离开——”   羡洲的妖兽多少有些灵智,既然她没有伤害到招凝,招凝便与它沟通。   但金鹏却是没有松爪,执意带她往甸林大泽去。   招凝无法,尝试挣脱,终于在甸林大泽与宁罗大泽交接处,招凝寻到了机会从高空中一跃而下。   金鹏因此一惊,长唳一声,俯身去追她,想要把她抓回。   可就在招凝离着水面还有三丈距离时,水中突然向上袭来巨大的阴影。   招凝瞬间就失去了踪迹,金鹏气得连连长唳,可水下巨大的鱼影悠哉游走。   意识中仿佛天地在旋转,好不容易平复,招凝感觉跌落在古怪的囚牢中,三面有密集的、白色的竖栏,脚下是宛如皮面、带着温度的“地面”,但当招凝触及到“地面”类似骨骼的纹路,伴随着“竖栏”的上下分开,招凝惊觉,这里是大鱼的嘴。   它张大嘴巴,水以覆灭之势灌入,招凝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才没有随水进入大鱼肚子里。   但同时难闻的气味,还是让人迫切的想要离开。   她爬到大鱼嘴边,锯齿封闭时,水流无法灌入,给了招凝呼吸的空间,可也阻了人想要逃离的路。   招凝等待了许久,计算着大鱼张嘴开阖的时间,想要趁机跃出。   几个呼吸后,招凝抓到了机会,她正要纵身向下跃去,却陡然感受到一股强劲的吸力。   一时间,她像是被那吸力强行拽出了大鱼的嘴中,但瞬间的水流冲击,即使招凝屏息,也没有办法维持太久,很快,她迷糊的失去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招凝忽然醒了过来,她看着周遭的情况,却发现自己在一个水底空洞中,没有水,像是水里的开辟的新天地。   整个地界像是被什么笼罩着。   招凝寻了一个方向去寻找出口,走了一段距离,发现这里堆积了太多的残碎物体,有些是破损的灵船,有些是木箱石块,还有大泽中巨型大鱼的尸骸……   这时,不远处又传来一声巨大声响,招凝回看,将是一块礁石砸下,紧接着更多的、或大或小残碎物向下砸落。   招凝躲避着,直到这些残碎物物停下,她这才喘息着停下,抬头去看,空洞顶部,巨大的漩涡还没有完全消散。   是这个漩涡产生了巨大的吸噬之力,将水中和水面上的无论大小之物都吸噬了进来,而招凝也是因此落入此地。   “哈——”   招凝忽而听到了一丝气音,像是痛吟。   她顺着声音发出的源头看去,是一个不知何时被三叉戟压在残碎物堆上的河蚌。   河蚌整个大小就有人半个身体大。   大抵是注意到招凝,它发出悲鸣声,两片蚌壳不断起伏着,是在向招凝求救。   河蚌这类妖物灵智都很低,一生的修为顶多到筑基化形便到头了,现在这只河蚌显然年岁并不大。   招凝犹豫两分,她起身靠近,河蚌温顺的伏着,带着亲近。   她攀上废墟,让自己站的更稳且足够受力,抬手抓起三叉戟,用力拔。   这三叉戟的力量非常的重,招凝废了很大的力气都没有办法将他动摇,最后没有办法,在废墟中寻找到一根绳索,缠绕在三叉戟上,可是拿着绳索的另一头,一时间也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没有借力的地方。   河蚌的呜咽声越来越大,因为痛苦,它甚至能发出类似于婴儿啼哭的声音,这样的声音让人因此而心碎。   就在这时,新的一阵动静产生,招凝抬头,果真见到漩涡又开始成型,倒转的漩涡产生了巨大的吸力,这一附近河里出现的任何东西都能被吸噬进来。   招凝心头忽然闪过一道明悟,如果是让漩涡就帮忙拽三叉戟呢。   下一刻,招凝便展开行动,将绳索的另一端加重,盯紧了漩涡边缘外旋的力量,吸噬是在向内部吸噬,但本身外旋就是极其厉害的。   她抬手将手中的另一端向上方抛去,受一些掉落物和高度的影响,招凝尝试了几次没有成功,直至最后一次,倒是碰了巧,高抛的绳索头触碰到被吸噬进来的灵物,灵物混杂着灵光,并且向周遭排斥着,这排斥之力瞬间将绳索弹到了漩涡外围。   于是漩涡瞬间“抓”住了绳索,并且强行将它卷束,绳索不断的绷紧。   “啊——”河蚌发出一丝痛呼,三叉戟在一点一点的脱离它的身体,但是随着插入的深度,它的身体也随之被抬起来。   招凝一惊,转身去压住河蚌,终于,在漩涡停止之前,三叉戟插入的最后一分尖端被强行拔了出来。   失去了河蚌身体的束缚,三叉戟倏然被高收回去。   而招凝和河蚌也因为反向的力量向下方滚去。   废墟膈着身体,疼痛蔓延开来,大半的青紫,可是也在某种程度上因祸得福,那高飞的绳索,最后失去了漩涡的力量,三叉戟还没有抬升三丈,就猛然被插入了废墟中,且没入了将近大半。   招凝好不容易缓过来,左右看了一眼,寻找河蚌,却发现河蚌整个倒置着。   刚才那三叉戟已经将她完全贯穿了,伤口中向外随着呼吸四溢出一些灵光。   招凝跌撞地走了过去,帮忙将它翻转过来,好不容易稳定,河蚌又沉到了最下面。   “你还好吗?”   她蹲在河蚌面前,却只能在河蚌开阖间听见一声牵动水流的呜咽声。   招凝不过是一介凡人也没有办法帮助它,她只能在废墟中四处收寻,寻找有没有能够帮助它的东西,直至最后,招凝终于在废墟中翻到了一些散落的草药,应该是从货箱中倾倒出来的,不少已经完全被压烂,草药覆盖在河蚌的伤口上。   河蚌忽然微微开阖,有什么声音传出来,像是在嘱咐,但实在是含糊,招凝听不清。   突然,一颗泛着灵光的珠子从河蚌蚌壳中飞了出来,并且一闪而过。   等招凝意识到的时候,那珠子已经钻进她嘴里,招凝自扼住喉咙,下意识向后退了几步,可是就算这般也没有办法阻止。   珠子融入了招凝身体。 第353章   古怪的力量在经络中游走, 并四散入五脏六腑,直至最后汇聚在丹田。   招凝无法内观,却能感知到, 那颗珠子进入丹田, 像心脏般跳动着,一缕缕妖力开始反哺丹田。   意识中忽而传来虚弱的女声, 那是河蚌的嘱咐。   “谢谢你, 人族的小姑娘。”   “原谅我无法化形向你以人族之礼道谢,我的本源已经溃散, 就要死了。”   这时,招凝感觉那妖力向后背汇聚, 起初是暖意,转而变得奇胀……   “这……这是为何……”招凝忍着不适呢喃着。   河蚌蚌壳开阖着,“你的气息……你应该成为妖。我将命珠给你, 你找机会离开这里吧。”   奇胀转变成撕裂的痛, 直至痛苦已经超越了忍耐的极限,招凝跌落在地, 抓着细软的底沙,可是没有半分的办法, 她咬着牙向背后看去, 看不到背后发生了什么, 但是能却看到背后有光芒透过衣裳印出来。   “听姐姐们说, 海沫洞外是一方辽阔浩瀚的世界, 我一直想去看看,可是我失败了。”   “我生来是海沫洞的妖, 没有磐王的允许,是无法离开海沫洞。”   招凝缓缓看向河蚌, 河蚌的两片壳已经无力再合拢,壳身慢慢变成黑色。   她死了。   很快,后背撕裂的感知越来越强烈,招凝整个佝偻下去,她的脸都埋在细沙中,整个人因为疼痛而躬起。   嗒——   一滴鲜血滴落在地,后背撕开巨大的伤口,鲜血晕染着衣裳,最后连衣裳都没有办法吸收这些血,顺着衣角滴落。   可是招凝已经没有办法再顾忌了,她的后背好似有什么硬物正在钻出来。   这样的痛苦不是常人能忍受的,招凝在疼痛之中晕了过去,又因为疼痛而醒了过来。   直至最后意识已经模糊了,等到那疼痛消散,招凝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于是这才发现自己好像被包裹在壳里,这个两瓣壳正好能包裹着蜷缩的她。   抬手触摸着壳的内部表面,竟然能感觉到些许的触觉,招凝顿住,有一种古怪的念头在心上涌起。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微闭着眼,尝试控制着外部的壳,很快壳就缓缓打开了。   招凝睁开眼,她探出脚,以脚尖为支撑,半跪在地上,而背后的壳也跟着她一起竖起。   果然壳已经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或者说,就是之前痛苦生长出来的。   新生的壳是雪白的,表面有繁复的凹陷凸起,除去最胎生的纹路,基本都是光滑的,它折射着废墟中的其他灵物的光华,因此而绽放出七彩缤纷之色。   美丽而夺目。   她忽然变得耳清目明,转眼向河蚌的方向看去,它已经完全沉寂了。   顶部的漩涡再次升起,招凝想,这个蚌女就是想逆漩涡之势逃出去,却运气极差的被漩涡吸噬进来的三叉戟毁了生机。   所以它选择将命珠交给招凝。   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了认知,她展开手,能感觉到掌心有微弱的妖力波动,妖力汇聚出一面水镜,于是呈现出一个看起来狼狈但姿容绝佳的蚌女。   身上原本的痕迹就像是妖族的标志被扭动成蚌族的纹路。   河蚌本是好意,但是她却不知晓命珠的古怪,此刻招凝代替蚌女成为新的她。   招凝叹了一声,这些河蚌并不是修行的妖,他们力量完全依靠命珠,是大泽深处的蚌女。   她将河蚌掩埋进细软的河沙中,让她安眠。   既然事情到了这么地步,再怎么错愕也来不及了,冷静片刻后,招凝决定去寻找机会。   海沫洞非常庞大,也仅仅只是那一处有漩涡,再往深处并没有漩涡,反而恢复了水陆双生的植物,她好像看见了一条路,向更加昏暗且闭塞的地方去。   就在这时,从不远处传来几声嬉笑打闹的女子声,甚至带着隐隐同类的气息。   招凝下意识的躲在岩石后,却见一群蚌女翩跹而来。   人身藏得很好,但是招凝忽视了自己新生的蚌壳,其中一人便发现了她的踪迹。   “咦,怡妹,你怎么还在这里。”   几个蚌女笑盈盈的围了上来,拉住招凝的手,将她带出,“定是又出去胡闹了,你瞧瞧你这般狼狈的模样,可不要耽误了向磐王献舞。”   她们将招凝带出来,即使后背背着半身高的蚌壳,身姿却比仙子还要轻盈。   这条路一直通往两岩石缝隙的最深处,深处有一处巨大的宫殿,但是形状非常的古怪,像是一方塌陷的石头,被以一个巨大的立柱支撑起来,而宫殿就在下方支撑着。   蚌女中有人也笑着,“每次到这里,我总是害怕磐王的宫殿会被坍塌。”   “嘘,小声些,磐王可是我们着片水域唯一的元婴,怎么可以轻易的说磐王的坏话。”   “谁在说坏话了,我的意思是磐王是独一无二的,力量无穷,居然敢生活在这样恐怖的大殿中。”   众人听着她的话可不太相信,嬉笑着打闹着,那说话的蚌女便是嘟着嘴,拉着招凝,“怡妹,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她们根本没有发现招凝的异常,直至此刻还表现出亲昵的状态,有可能是受了勾陈天书的影响,也可能是与怡妹彼此之间就是这般亲昵。   招凝笑着,既然承担了蚌女的命珠,她自然会担当起,海女的责任。   她笑着说道,“姐姐说的在理,你看着气势就能震慑众人,谁又能在这番地方逞强呢。”   招凝的话让刚才的说话者心花怒放,亲昵的挽着招凝的手臂,撅着嘴得意的看向其他人,其他人笑着她,这个话题就这样过去了,他们很快就到了宫殿前。   宫殿前方有很多虾兵驻守着,还有一个头顶巨大虾头的妖族在前方来回徘徊着,看见她们时,迎了过来,奉承并提醒着,“蚌女姐姐们,你们可算过来了,大王回来了,心情有些不虞,还是你们的舞蹈最能安抚大王。快进去吧。”   为首的蚌女笑道,“从来没有见大王这般重视我们这时怎么了,瞧你这嘴说的真甜。”   等待的妖族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众人也不再闹他,便向大殿的方向飞去。   可是刚才的人还在原地来回走动着,像是还在等待那个重要的人,挽着招凝的蚌女向后看去,“这是怎么了,大王今天要宴请宾客吗?”   “这一回来就宴请,可是太匆忙了。”   其他的蚌女也注意到了,“嘘,小声点,我们不过是为大王献舞,至于大王想做什么,我们可不能管。”   众人在外围整齐的等着,大殿上的宴会还没有开始,但是礼乐已经准备好了,是模仿着人族的礼乐,编钟架着,各式乐器都有专门的乐师弹奏,小妖们顶着虾头或者鱼头,故作端庄,看起来就有些不伦不类。   整个大殿中装点的金碧辉煌,还有各种珠宝点缀在大柱和梁上。   她们进了偏殿。   大殿的正上方,有一个巨大的看似螃蟹的壳做成的宝座。   以这般张扬的姿态,显然这是大王的战利品。   大抵是为了为大王献舞的时候能够表现的更加完美,一群蚌女在屋中简单的排练着舞蹈。   而招凝替代的怡妹,大概本身就是摸鱼划水,所以她的位置靠在最后,只充当着背景板的作用,舞蹈动作并不是很多,这让招凝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可以很快记下这些人的动作,虽然不会像他们那样美轮美奂,至少能跟的上节奏,不会变得突出。   就在这时,招凝听到外面匆匆的脚步声,还有人压低声音的交谈,“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将红王的属下全部斩杀。”   “我怎么知道,可能是大王终于看不下去了吧。毕竟是在红王手下拿下来的洞府,若是出了什么事情,谁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招凝恍惚想起了高台上的螃蟹壳宝座,难道那就是之前红王的外壳。   “快快快,大王出现了。”   有蚌女一直盯着大殿中的动静。   只见大殿前方高台上出现了几个人的身影,一人坐在高台上,慵懒却显得几分烦躁,他窝在螃蟹壳宝座中,而其余妖族恭顺的站在旁边。   “大王,这件事我们真的不清楚,到底是谁触动了妖神印的禁制,这和我们真的没有关系啊。”   磐王抬头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本王不过是去妖尊之地敬神,你们倒是让家里毫不宁静。”   几个妖族跪了下来,有人说道,“大王,这……这真的和我们没有关系,真的不是我们做得,就是那些红王的手下,是他们贼心不死,还想找到红王的命珠,想要拥立新的王。”   他畏惧的看向上首的王,可是王却没有丝毫的表示,甚至连看他都不再看他。   只是目光放向前方,随手一挥。   这一动作授意,周遭的虾兵乐师就已经吹响了仙乐,蚌女等人便随着进入大殿之中。   招凝混在舞女中,用着不会出错却也不出彩的动作做好自己的背景板。   整个大殿中因为仙乐和蚌女之舞而变得更加仙气,像是绽放了光彩。   磐王在高处看着舞女,其实也不是看着,只是已经目光随意而放的状态。   他敲打着扶手,像是无意识地和着仙乐的调子,可是听在跪地的妖耳中,却像是催命的鼓声。   大概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他在这种无形的压迫感中实在撑不住了,“大王,大王,我发誓,我真的没有串通他们,是……”   可就在这时,他身边的妖族皱着眉拽着他,只觉得他蠢极了,这个时候怎么能打扰大王。   “是他,羽将与红王余党有暗中来往。”   那妖族转而指向拉他的人,羽将反倒一惊。   但是妖族被逼到这样的境界,已经没有理智了,一心只要为自己开脱。   “大王,若是欺瞒您,便让妖神令我命珠自爆。”   这说法如此之重,羽将不得不跪下。   “磐王,当时是有人将整个磐王殿的阵法打开了,导致我们没有办法去顾及殿内的情况,这才让他们有了乘虚而入的机会。”   大概是他话里的某些词,终于引起了磐王的注意,他的目光向下飘下,羽将藏着惶恐,尽量不让自己暴露出来,却不想一道极致的痛闷在了他的胸口。   下一刻,他无法抵抗的,径直向后方倒飞出去,而飞去的方向正好是蚌女舞蹈的位置。   一瞬间,打乱了蚌女的舞蹈。   招凝向旁边躲避,顺便将一个蚌女拉到了一旁。   就在这时,一声砰的声响,那妖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这一声剧烈的声响也打断了乐师们的动作,一声刺耳的破音声嘶鸣在大殿中。   于是,一瞬间,大殿上所有人都惊慌的低下了头,或者跪下了。   那妖好似这般硬生生断了骨骼,在地面翻滚两圈,都没有站起来,还吐出一大口鲜血。   他看着磐王,心中的惊惧已经升到了极点,他终于明白,这件事似乎已经没有办法回转了。   磐王的声音幽幽的响起,“那可是妖神赐下的神谕,趁虚而入,好,那就让那些可能“趁虚而入”的付出代价——”   羽将大惊失色。   却见磐王一挥手,有人从外面缓缓走了进来,正是在外面招呼招凝她们的那人。   他将托盘高举过头顶,小步却快地走到下方,而后重重跪下,“大王,一共两百三十九粒命珠,为红王余党。”   这精确的数字让整个大殿中好似都浮动了一份。   招凝心中有疑惑,大多数的妖族都是以妖丹为修炼根本,但是甸林大泽却不一样,他们好像不存在妖丹的说法,而是以命珠代表着自己全部的力量与寿元。   “不……怎么会!”说话人惊愕极了,他没有办法直起身子,却匍匐爬向那人,揪着那妖的衣摆,甚至想要将他手中的命珠都夺走。   可就在这时,那盘命珠忽然飞起,说话人的目光紧紧地跟了过去,直至此刻,他才发现,这些东西落在磐王身边的另一人手中。   他声音阴柔,核实了后,“磐王,确实是这么多颗。”   “现在如何,你且告诉本王,东西现在在哪里。”   羽将浑身颤抖,看着那盘中的命珠,他明明没有说是红王余党“趁虚而入”,而磐王却根本不在乎,他就是要将这个罪孽加在他们身上。   而于此同时,他知道自己彻底暴露了。   他骤然爆发,抬手猛地向前扑了过去,身体最后的力量爆发,所有的灵力都向他汇聚,他身上的气势节节攀升。   蚌女们惊慌失措,乐师们已经惊愕的到处跑路。   直至威压已经完全超出了她们能承受的范围,旁边的蚌女推着招凝向外面去。   在门口,招凝还听到了里面的大喊,“你这该死的家伙,抢占我们王的宫殿,今日我要让你替他陪葬。”   就在这时,整个宫殿中都迸发着一声轰隆声,更是一道巨大的亮光闪过。   所有人都惊呆了,连外面驻守的侍卫,都不由的向里面看去。   只见光华之后,整个空间中都崩碎了,而一个巨大的螃蟹虚影呈现在高台上,他身边的人说着,“多谢磐王。”   但是磐王并没有护住所有人,显然另一个将命珠送上来的小兵已经在庞杂中完全被炸碎了。   所有人心中一惊,不敢再多动。   有蚌女更是因此而目中晕着难过,刚才的小妖虽然奉承极了,但是本性并不坏,却就这般被砸死了,一时间有一种唇亡齿寒的绝望。   “啧,当真是脏。”里面有一声呢喃着。   这声音让外面跪地躲藏的乐师和蚌女们心头一惊,可是他们作为磐王的手下,如何敢视而不见,便径直进去,消无声息但却麻利的收拾。   他们这些人在他眼里好像是不存在似的。   磐王幽幽的说道,“死了也好,省得牵扯不断。”   “大王说的是,神王赐予的神物,如何能让他们坏了规矩。如果没有神王赐下的这一字,我们如何能在水下自成一脉呢。”   他虽然不是直接奉承磐王,但是这般态度就足够表明。   招凝动作不慢,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在他们的话语中,好似听到了一丝异常,神王赐字到底是什么,为何和整个一脉有关系。   就在这时,磐王幽幽叹了一声,“这件事到底该怎么做,本王也不知道,你可知我前往中央,是为了什么。”   “不是因为神王出关,我们整个甸林大泽的元婴以上的妖族都要敬贺,听闻,此次的盛事格外的盛大,不仅是羡洲各大地界的元神尊者,还有其他洲的元神也前来参与。”   “本王知道此事,至于到底是为什么,本王至今都没有相同。我只遥遥看到妖神在九重天上,与各大元神说笑着,好像是在说境界之事。”   “不过这些元神来这里倒有些奇怪,神王乃灾难大道,他们这时想要做什么?”   “妖神告诉他们,不日之后,更洲会有一场大劫。”   “为什么,如果是大劫,远远隔着这么多的距离,与我们有何干。”   招凝并没有想清楚他们的意味,可是这般一说,好像是在说明,天尊特地为这样的事而来,相比是有什么目的的,恐怕远远超出了他们的例外。   磐王抬手,又将一字向他一点,微弱的光华,让招凝的余光锁定,便在一瞬间意识到,这个自己应该就是勾陈天书中的字迹。   招凝心头一紧,她压下心头的思绪,转而带着手中的东西缓慢褪去。   离开大殿时,还听到最后一句话,“妖神让我们扩大信仰。”   “是。”那人对磐王应道,“我马上去办。”   众人离开了大殿,因为这样的事情,他们只能站在外面,但站着久了,就不由的彼此聊了起来。   有人说道,“吓死我了,为什么会这样,我还以为我们今天都要折在这里了。”   “淡定,我们走出来便是最好的。”   直到最后那人从殿中走出来,看到对方的态度,挥了挥手,将他们全都驱赶了。   离开了那深处,众人才缓过神来,也终于能交流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为什么磐王会这么生气。”有蚌女问道。   其他蚌女心中也有疑惑,但是对这样的事情心中戚戚,不敢深入,只说,“听说是因为有人触动了妖神印,还偷走了妖神口谕。”   “什么?妖神口谕,那可是整个海沫洞的根本,怎么会被偷了?若是被毁了,我们海沫洞岂不是会坍塌。”   招凝对此说法有些奇怪,这两者有什么联系。   好在身边的人为了探究明白这件事,所以说得细致,“妖神印是令我们普通海族都可以化形的神物,更是海沫洞领域的象征,一定还在海沫洞中,不然洞外一定会有动静闯进来的。”   “对,而且,磐王好像对此并不在乎。”   “……”   众蚌女说了很多,却始终找不到明确的答案。   就在这时,有一老蚌女从不远处走了过来,众蚌女很自然的略过了时才的讨论,笑盈盈地迎了上去。   “珠婆婆,您怎么出来了。”   “你们为磐王献舞回来了啊。”珠婆婆已经很是老迈,笑起来很慈祥,挨个拍了拍蚌女的手,轮到招凝时,还笑着,“今天我们怡妹居然没有偷偷跑出去玩呢。”   招凝故作羞涩地低下头。   旁边的蚌女笑着打趣,“珠婆婆,哪里没有偷溜,她是去之前跑去玩了,被我们揪回来,这才不好意思再溜了。”   珠婆婆被她们逗得笑。   又说,“好了好了,我们怡妹就是呆不住的性格,爱玩爱跑,好事啊。那怡妹,你帮珠婆婆把海珠鲛纱裙送给锦公主,送往之后,你就去往吧。”   招凝接过她递来的包裹,还没说话,其他的蚌女便一围而上,好奇地扯开包裹一角,里面华丽的长裙让众蚌女满是惊叹和羡慕。   “好漂亮的裙子,婆婆,珠婆婆,您给我也制一件吧。”   “大王必是又想要哄锦公主开心了,大王正是神情。”   啪嗒——珠婆婆毫不客气地拍开了她们触摸的手,笑骂道,“想要啊,自己织去,可别把公主的纱裙弄脏了。”   又嘱咐招凝,“惯来都是让你送的,怡妹最是令人放心,快去吧。”   招凝应了一声,捧着包裹重新回到了大殿区域。   大殿附近有不少人认知“怡妹”,他们笑着和“怡妹”打招呼,也正是因为这般熟悉,招凝轻易从他们口中套出了锦公主的院子所在。   锦公主的院外有几名虾兵把守着,瞧见“怡妹”来,调笑一声,“呦,这大王刚回来,居然就又为锦公主赐新衣了。”   “锦公主当真得大王宠爱,可惜啊,命不好,是前大王的女儿,大王玩腻了,迟早会把她杀了的。”   招凝低着头,没有表现出一丝异样,只待一名虾兵掀开包裹乱翻了一阵,这才让招凝进了院子。   院子装点的很是漂亮,各种不该出现在水底的花草都在这里生长的茂盛,进入此地后,仿佛命珠带来的细微妖力都流畅了许多,这说明此地有聚灵阵法加持。   招凝整理好纱裙,这才在房门前出声。   “锦公主,大王命我们为您送来新的纱裙。”   很快,门开了,锦公主确认是“怡妹”,立刻将她拽了进来。   招凝并没有惊讶,珠婆婆也说,怡妹经常来送衣裙,唯一古怪的是,锦公主与怡妹的关系似乎过分亲近了。   果真,房门重新阖上,门上禁制一闪而过,锦公主说道,“怡妹,你可是成功了?”   这般询问没有由头,但招凝莫名联想起真正怡妹的死,难不成借助漩涡逆向逃脱,是她们之间商议的?   招凝摇摇头,“阻力太大了,我没有办法逃出去,而且险些受了重伤。”   锦公主一听,便失望的后退了几步,“难道真的只能依靠妖神之印吗?”   就在这时,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几步靠近,对招凝说道,“怡妹,你去把羽将叫来,就说……就说我有事想要交代他。”   这个名字很是耳熟,招凝恍惚记起她们在偏殿时,大殿中有妖族喊了这个名字,当时场景在脑海中重建,很快,名字与妖族对应上。   招凝沉默片刻,不再动作。   “怡妹,你这是怎么意思,你怎么不停本公主的话。”锦公主因为招凝的动作而迟疑。   “并非如此,公主殿下。”招凝小声说道,“他已经死了。”   锦公主整个人一颤,她猛地冲向招凝,一把按住招凝肩膀摇晃着,“死了?你休要骗本公主,他怎么会轻易死呢。”   “有人盗取了妖神口谕,磐王怒极,杀了所有人,没有找到答案后,就将他杀死了。”   这样的结论一出,锦公主整个人都跌落在地,“死了,死了,哈哈哈,居然都不在了。”   她捂着脸,心中有无尽的痛苦,“怎么会就这么结束了,我忍辱负重到今天,这些事情,难道仅仅只是为了等到这一个结果吗?”   锦公主陷入迷茫中,许久许久的失神。   好一会儿,院外的虾兵的声音传来,“那小蚌精进去送衣裳,怎的还没有出来。”   “你管这些作何,锦公主试衣试的慢些,大王高兴,我们也少心惊胆战些。闭嘴吧。”   这声音还是将失神的锦公主拉回了意识,她将那纱裙揽在怀里,笑得古怪,“真是笑话啊笑话。”   她转而看向招凝,“你替我去做一件事可好?”   “锦公主,您说?”   锦公主爬了起来,从内室的角落里不知怎么泛出了一物,是一枚蕴含奇异力量的秘宝。   她塞进招凝手里,“这秘宝可以破坏妖神之印,只要妖神之印破坏了,海沫洞的限制就不复存在,你就可以出去了。”   招凝低眸看向那东西,锦公主还紧紧抓着招凝的手,坚持要将它塞给招凝。   可是之前蚌女们明明说过,妖神之印代表着海沫洞领域,一旦破坏,海沫洞也会崩毁的。   “锦公主,我不能这么做。”招凝看着她,“我们一族都生活在这里,他们会死的。”   “怡妹,难道你就不想出去看看了吗?”锦公主试图说服招凝,“外面辽阔浩瀚,斑斓多姿,是你凭想象都无法构造的。而且,塌陷的不过是他磐王殿,其他的区域顶多受到大浪的冲击,不会威胁到生命的。”   她忽然噗通跪下,招凝更是一惊。   锦公主哀求着,“我父王已经被他杀了,三千多名亲兵也被杀了,还有我们锦鲤妖一脉,我不想让他们再步这些后尘了。”   招凝看向她,她的话语非常的真诚,但又不足以说服招凝,两方的说法并不一致。   就在这时,却听见外界的声响,那声响应该是磐王来了。   锦公主一惊,极快地站起身来,还是将秘宝塞进了招凝的袖袋了,又快速掩去眼角的泪痕。   招凝敏锐的感知到极具压迫感的威压越来越近,下意识的低下头向旁边侧身站着,果真房门推开,磐王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   锦公主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躺在了榻上,背对着装作在小憩。   磐王大笑着,“哈哈哈,阿锦,本王回来了,怎么还不来迎接本王。”   锦公主缓缓转过头来,她适才的神情都已经褪去,变得娇媚而温柔,小步走到他身边,依恋的依靠着他,“磐王,您终于回来了,婢妾一直在想你。”   她这般柔顺的态度让人没有办法联想到之前的痛苦。   磐王似乎被她的态度哄得心花怒放,他大手钳着锦公主的下巴,“听说公主最近情绪不高?”   锦公主说道,“磐王许久没有回来,阿锦心中思念,这才想着四处走走打发时间。”   “哈哈哈哈。”磐王大笑,转而将人一把抱起,而后向内室中走。   那暧昧且旖|旎的气氛,让人一瞬间就意识到是做做什么。   锦公主娇羞的“哎呀”一声,手却勾起了磐王的脖颈,脑袋半埋在磐王身上。   招凝不着痕迹的向上看了一眼,正巧对上锦公主的目光,那目光哪有什么娇柔羞臊,里面满满的恨和屈辱,看向招凝还带着极致的请求。   在那样请求的目光中,招凝垂下眼眸,不得不说,她确实受到了触动。   当两妖完全走进了内室,招凝这才小步推出了锦公主的房间。   磐王宫殿非常的庞大,并且虾兵蟹将每隔一段距离就驻守着,时不时还有巡视的卫兵。   即便招凝对锦公主的说法抱有迟疑的态度,但是怡妹用自己的命告诉招凝,想要离开海沫洞的方法只在妖神之印,她还是要去寻一寻妖神之印究竟在哪,到底有何特殊之处。   招凝穿过长长的游廊,很快走到一处偏僻的地方,借助微薄的妖力感知,直觉并没有反馈窥视,微微合拢蚌壳,将匿息秘宝开启,她在宫殿之中走了很久,终于看见了磐王宫最深处一个幽深的洞口,外面有重重虾兵蟹将把守着,异常的警惕。   在招凝思考如何进入其中时,幽暗河洞深处传来奇怪的声响,众守卫一惊,竟全部涌入。   机不可失,招凝匿息,不远不近地跟了进去,又在他们失望归来的时候,藏匿进洞壁上的裂缝中。   等待片刻后,确定无其他异常,招凝小步走近了深处。   深处藏着一处巨大的宫殿,宫殿中空无一物,唯有一道印记高高置于中央。   它像是一种神圣感,好像牵扯着无数的光华。   而招凝却感觉到了自己身上有一道光华向那印记游走而去。   招凝靠近,光芒不再那么刺目,却让招凝终于看清了那印记,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惊讶的发现,那印记的纹路竟然就是勾陈天书中的一个字。   她耳边仿佛又听到了更多微妙的声音。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触碰那印记,掌心与印记相隔不过半寸的距离,她感觉到了一丝奇异的反馈。   她皱着眉,脑海中仿佛有无数的光华流动而过,渐渐意识到着其实是远古妖族的圣文,文字携带着远古的力量,汇聚着此地生灵的信仰。   招凝一怔,妖族的信仰。   那古怪的感知径直在她耳中游荡着,很快招凝仿若看到浩瀚云烟般的字迹在周遭流淌着,很快那些文字在招凝心中有了其他的解释。   勾陈天书不知不觉的出现在她周身,直至这时,招凝恍惚间突然理解了勾陈天书的意思,勾陈天书并不是功法也不是什么无上大法。   它其实很普通,是一篇远古流传下来的妖族祭祀之曲。   招凝并不知道这曲代表着什么。   可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声响,“怎么回事,怎么感觉有微弱的波动从这里传来。”   “进去看看。”   眼看着有人向这边走来,这空旷至极的地方好似无处可逃。   终于,招凝看到了一处暗道,她径直钻了进去,当刚深入几步,却眸子一缩,心惊一瞬。   有一个瘦弱的身影缩在暗道的最深处,身上有很多的伤,正死死的盯着她。   “怎么会什么都没有?明明听到了声音。”   “去那边看看。”   这时,那些脚步声却越来越近。   那瘦弱的身影动了动,害怕而颤抖。   招凝恍然意识到,这个身影恐怕就是之前引起骚动的根源。   不过,此刻被发现的危险越来越靠近,却在这时,更外面传来混乱。   有声音大喊到,“出事了,大事不好了,磐王遇刺了!” 第354章   那瑟缩的人儿先是看了招凝一眼, 转而眼中紧张变成激动,片刻后一把扑向了招凝。   “怡姐姐,太好了, 是你, 真的是你,我以为……以为是磐王的那些手下, 我快吓死了。”   离得近了, 招凝看着眼前与锦公主相似的面容,以及颜色不同但鳞片纹路一致的妖族, 明白她与锦公主是同一脉的。   是一只小鲤鱼。   “你怎么在这里。”招凝冷静。   小鲤鱼扬起头,这般低眸看去, 小家伙恐怕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   “我,我在等你啊,怡姐姐。”   招凝心中一顿, 一个念头从脑海中闪过, 如果将一切串起来的话,说不定怡妹想要做得事情还是和这个鲤鱼精有关。   “我失败了。”招凝平静的说道。   小鲤鱼和锦公主一样, 都感觉到了一丝绝望,但是小鲤鱼明显比锦公主更加冷静。   “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会失败的。”她哭着, “不过, 只要怡姐姐回来就好。”   “你为什么在这里?”招凝问道。   “怡姐姐, 你忘记了, 我们和姐姐商量好了,我们兵分两路, 你去那大漩涡,我来妖神印记这里看看情况。”她看着招凝, 很是纯真。   “那你找到了出去的方法吗?”   小鲤鱼摇摇头,“没有,这个妖神印记很可怕,我身上的伤都是被那印记反震的。”   小鲤鱼朝招凝展示着大大小小的伤口,触目惊心。   招凝能确定那文字就是勾陈天书中的文字,应该是远古妖族的一种祭文,对于妖族应该是很亲近的,为什么会将小鲤鱼伤成这幅模样。   这让招凝探究如何借助妖神印记出去的心,稍稍沉了下来。   她意识到不能在这里逗留,“我们先出去吧。”   她往外走,小鲤鱼小心翼翼的跟在招凝身后,可是因为伤走的很慢,嘴里还强忍着痛呼声。   招凝转头,小鲤鱼还坚持着,“怡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拖累你的。”   招凝迟疑片刻,对小鲤鱼说,“你化成原型,躲在我的蚌壳里。”   小鲤鱼有些不解,“怡姐姐,外面的守卫应该暂时不再了。”   “但是,大殿之中还是有巡逻的卫兵的。”招凝只是接着她的话说道,小鲤鱼很快就反应过来。   说着,身子一扭动,转而变成一条巴掌的红鲤鱼,唯有眼角有几道银色的痕迹。   她摆动着尾巴,钻进招凝一侧蚌壳里。   招凝微微掩着蚌壳,往外走,再次路过那悬停在半空的印记,目光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一眼反而更加清晰了。   那些各色光华在无形中向着印记游转,像是冥冥中凭空出现的,直至最后完全汇聚于印记上,使得印记上的光华明亮夺目,且有一种令人心中颤动的感觉。   她小步往出口去,外面确实没有人影,可就在这时,招凝莫名的听到了一声呜咽声,是从背后传来。   招凝后背一凉,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却发现什么都没有,大殿中只有流光溢彩的印记。   她的停顿让小鲤鱼紧张起来,拱了拱招凝,是在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招凝小声问道,“你有听见什么声音吗?”   小鲤鱼这才回答,“没有啊,四周很安静啊。”   招凝反而因此陷入更深的古怪中,她的眸子紧紧盯着印记,印记的光华转过,招凝眼中闪过很多影子,耳边传来更多的呜咽,好像是通过那文字传递出来的。   它并没有勾陈天书本身呈现的那种洪荒、浩瀚的壮阔之相,反而格外的悲怆,甚至带着几分怨念。   可是,招凝非常清楚现在根本不是深究原因的时候,如果她继续呆在这里,结果就是,她们会正好被回来的卫兵围堵着。   招凝不再犹豫,大步往门口走,抵达门口的时候,手中不由的捏着匿息秘宝,将自身所有的气息都掩去了。   在门口的时候,果然看见,卫兵们还留着几个人在门口守着,不过显然那些头领离开后,这些人更加放松了。   几个人靠在大门一边的岩石上,说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怎么回事?大王已经是四阶的妖皇了,还有谁敢刺杀大王。”   “我也这么想的,不过你看头领他们跑的多快,说不定想要上赶着上去立功呢,大王肯定不会出事的,反而若是最早看到那些小妖,一高兴赏赐一二,调到大王身边,就可以不用永远守在这里了,说不定还能随着大王离开海沫洞。”   “想什么呢,只有在海沫洞中,我们才安全,如果出了海沫洞,我们的妖力大受影响,到时候外面的修真者那么多,我们肯定会被刨开肚子,取了命珠的。”   招凝趁着他们说话的功夫,从大石头后面,悄无声息的绕了过去。   留守的卫兵们,不过是一阶的小妖,实力甚至和怡妹本身差不多,加上匿息秘宝的加持,即使隔着这么近,他们都没有发现招凝的行踪。   直至招凝借此溜到了游廊上,那紧张的氛围才缓解些许,也暂时安全了。   但同一时间,几个妖族满脸晦气的从不远处走来,他们和招凝不再一条路上,但是游廊通透,身形还是被看到了。   不过招凝本就是蚌女,经常出入磐王宫,这些妖族并没有在意,甚至因为自身的怨念,根本没有心思理会路过的招凝。   不远处的留守卫兵们却是紧张了起来,立刻散去了那懒散的劲,满脸谄媚的应了上来。   “头儿,您回来了,怎么样,大王必定认可您的忠心耿耿,护驾有功。”   头领瞥了他一眼,像是看个蠢货一样,只差没有明晃晃的说,你瞧老子这满脸的晦气,你是什么眼神?   大抵是在磐王那吃得瘪忍到现在,着实想要发泄,干脆大巴掌一扇,那谄媚的护卫就直接被扇飞,他的身子径直砸在了石头上,背上的虾壳也开裂了。   “有点脑子吧。”头领旁边的护卫嗤道,“刺杀磐王的是锦公主,磐王虽然没有出什么大事,但是现在已经是暴跳如雷,这锦公主可要倒霉了。”   招凝顿住脚,蚌壳下,小鲤鱼探出脑袋,竟惊恐的喊了一声,“姐姐。”   招凝将小鲤鱼拦了回去,脚步不顿的继续往前走。   身后那些妖族的嘲讽声还在继续,“这锦公主是红王的女儿,磐王没有把锦公主杀了,也没有将她同妖王其他血脉那样关押,反倒是宠爱有加,这锦公主怎么就不识趣呢,居然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行刺大王。”   招凝步子越走越快,他们的声音已经听不到了,但是小鲤鱼已经在蚌壳内呜呜的哭泣着。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我要去找姐姐,姐姐不会出事的。”   她在蚌壳中乱窜着,招凝好不容易压下小鲤鱼,低声说了句,“冷静些,我过去看看。”   直到招凝答应小鲤鱼这才平复了几分,可是它的身体好像还在颤动着。   招凝并不是完全因为小鲤鱼的恳求,她心里有些许的怀疑,她离开是锦公主的眼神太过决绝了,像是将一切宝都押在了招凝此行上,甚至这次行刺都有可能是为了招凝拖延时间。   直至招凝到了锦公主的小院旁边,藏在阴影中,却正好看到了两个虾兵将一个人影从院中拖死人般拖出来。   那妖族头发披散,衣裳不整,裸|露的皮肤上有很多伤口,正是锦公主。   在他们来之前,锦公主已经遭受到一场恐怖的虐待了。   “姐姐……”小鲤鱼呜咽出声,她从蚌壳中钻出一只脑袋,但是此刻也明白自己什么都无法做,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锦公主这般被拖走。   大抵是因为血脉的牵连,奄奄一息的锦公主在拖拽中往这个方向看了一眼,许是注意到了他们,眼神里透着绝望和道别,像是再说,接下来就只有你们了。   “姐姐……”小鲤鱼受不住了,想要不管不顾地冲出去。   可是被招凝强行拽住了尾巴,也被锦公主骤然锋利的眼神逼了回去。   而就在这时,磐王大步从小院中走了出来,招凝后退半步,完全藏进隐隐中,借助秘宝封锁自己的气息。   磐王冷眸盯着锦公主,此刻没有了半分刚进入院中的柔情和宠溺,看着她像是在看死物。   “锦公主,枉费本王这么喜欢你。你是红王女儿,本王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了,可是本王毫不在意。”他看了眼胸口,他只披着一身外袍,上身赤|裸,在心口处有一个几乎忽略的刀痕,“就算这样,你一个二阶小妖,还想伤害本王,真是笑话。”   锦公主根本不看他,因为他的嘲讽,她甚至吐了一口口水。   磐王脸色更冷了,“好啊,好啊,锦公主,好一个不知好歹。”   他几步冲上去,一脚踩在锦公主的肚子上,锦公主猛然吐出一口血,拖拽着锦公主的两个侍卫也放开了她,以致于她的身体往地上重重砸了下去。   磐王抬手一张,妖力在他掌心聚集,锦公主被隔空的力量控制着,被迫张开嘴,一颗晶莹的珠子从她嘴里即将吐了出来,不过悬停在她嘴畔。   那是锦公主的命珠。   磐王完全掌控着锦公主的命珠,他只要轻轻一握,命珠上就有光华向外溢散,那代表着对锦公主神魂的折磨,以及毁了锦公主数十年的寿元。   小鲤鱼在招凝手中挣扎着,它痛苦的看着这一幕,没有尖叫出声已经是它毕生最大的克制了。   “锦公主,你可看好了,本王想要要你的命,不过随手一捏。”但磐王手掌一松,那命珠重新回到了锦公主的身体里,锦公主因此而重重的咳了一声,磐王冷笑着,“不过,本王还是心善,看在你伺候本王这么长时间的份上,本王给你个机会,把偷去的妖神神谕还给本王,本王给你的好下场!”   说到底还是为了之前在大殿上的事情,磐王十分看重妖神神谕,连此次锦公主的刺杀,也认为是包庇窃取的妖神神谕有关。   小鲤鱼挣动着,动作幅度之大,甚至溜出了招凝的手掌,招凝微微一惊,还以为小鲤鱼要不管不顾要冲出去,它却是向不忍再看锦公主的痛苦也钻进了蚌壳内部。   “好啊,好啊,大王,我告诉你,大王。”锦公主忽而恢复了那娇媚的声线,磐王一挑眉,看着锦公主半撑着身体抬高,“大王,您靠近些,我说给你听。”   磐王当然不会认为锦公主贪生怕死真的要告诉他真相,可是磐王也足够自负,他可不相信锦公主会因为这样的动作对他不利,他甚至想要借着这样的动作侮辱锦公主。   锦公主却无所谓,最后的笑颜勾人心魄,凑上去,却是说,“你做梦。”   说着一口咬在了磐王的耳朵上,并且死死不松嘴。   旁边的侍卫一惊,踢打着锦公主,让锦公主放开,磐王大怒,抬手一挥,锦公主直接被扇飞出去,而磐王的半个耳朵竟然就这么被咬了下来。   他一手抹过耳上的鲜血,气急败坏,“你这贱人!”   “呸——哈哈哈哈——”锦公主吐出混着血的半个耳朵,哈哈大笑着。   侍卫连忙道,“大王,我们这就将她送进地牢万毒窟里!”   这是要将锦公主折磨致死。   磐王却忽然抬手止住,“不着急,把她吊在大殿前,本王倒要看看,那个偷神谕的家伙,到底能藏到什么时候!”   “是!”   两个侍卫再次将锦公主拖走了。   磐王一手抹着耳上的鲜血,一边目光森冷的扫过附近,他好像清楚一定有谁在旁边窥视着,可是他却没有办法找到窥视来自哪里,最后只能愤愤而走。   招凝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她在阴影中等了很久,眼看着收寻的巡查卫兵在小院中翻了一遍又一遍,又在附近费劲心思寻找,好几次都要发现她们了,被灵巧的躲了过去。   一直到了几个时辰后,磐王大抵以为那个藏在暗中的家伙偷溜了,周遭的巡查才收了。   招凝沿着边缘往磐王宫外面去,从后宫殿走出的时候,看到了吊在大殿前方的锦公主。   锦公主浑身是血,衣裳破烂不堪,两只手高吊着,气息已经很微弱了。   大殿上方的巨石向外凸出,一根长链不知怎么嵌入在巨石内部,向下缠绕着锦公主。   路过的妖族对锦公主要么冷眼,要么评头论足,话语难听极了。   招凝走的极快,不敢逗留,一只出了磐王宫的范围,到海沫洞外围,她回到蚌女们生活的区域,才堪堪松了一口气。   蚌女们瞧见招凝回来,有的迎上来,“怡妹,怎么现在才回来,磐王宫出了什么事情,听着声响极大。”   招凝小声到,“是锦公主,锦公主刺杀磐王,被磐王吊在了大殿前。”   “什么?”蚌女们不可置信,甚至有三两蚌女想要冲向磐王宫,但是被其他人拉了回来。   有蚌女道,“锦公主无论是在红王在位还是屈居磐王的时候,都对我们蚌妖格外友善,如今怎么出了这事!我们要想办法把锦公主救出来!”   “怎么救!”另外蚌女说道,“当年磐王夺位的时候,借助妖神印记将海沫洞红王大半亲信妖族都杀了,那些可都是二阶、三阶的大妖,我们不过一阶小妖,哪里有办法?”   “可是……”还是有蚌女不忿道,“当年小小公主不过刚化形就被磐王杀了,我们不敢管;而今连锦公主也要被磐王虐杀,我们还龟缩着。我们以后只活在蚌壳里面吧,和那些缩头乌龟一样!”   即使心中有不忿,但蚌女们说起来也明白自己实力的微弱,直至最后狠话说了,却也只能愤恨的回自己的洞中发泄。   其余蚌女们有难过的、也有无可奈何的,哀叹一声,四散离去。   招凝根据气息回到怡妹的洞中,她将小鲤鱼放出来,小鲤鱼落地化形,好像是泪哭尽了,整个神态都呆滞着。   “我们真的不能救姐姐了吗?”小鲤鱼问招凝。   招凝沉默了片刻,这才说道,“可能性很小。即使把锦公主救下来,没有找到出去的路,还是被困死在这里,到那时不仅你我,整个蚌族都会因此受到牵连。”   “那就去找离开的路。”小鲤鱼坚定的说道。   可是哪有那么容易,招凝说道,“锦公主说,只要打破了妖神印记就能将整个海沫洞摧毁,自然没有什么能控制住我们了。可不说这样的方法到底可不可行,只说海沫洞摧毁,多少妖族因此覆灭,是我们无法接受的。”   小鲤鱼不说话,招凝又道,“而且你在那禁地也发现了,那妖神印记并非我们理解的那般,他还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小鲤鱼低下头,瘫坐在地上,痛苦地拍打着地面,一遍一遍喊着“姐姐”,又一遍一遍哭着,“小小无能。”   这时,外面有蚌女喊着,“怡妹,珠婆婆找你。”   “哦,来了。”招凝应了一声,转而嘱咐小鲤鱼,“你先在这里休息休息,再等等,弄清楚情况后,说不定有转机。”   话说完,招凝便离开了。   珠婆婆的洞里点缀着很多的珍珠,这都是珠婆婆用自己的妖力凝聚而成的,点亮在洞中,有一种光怪陆离的错觉。   “珠婆婆,你找我?”   招凝见到珠婆婆的时候,她正在织着一件衣裳,瞧着式样和花纹与招凝送给锦公主的类似。   “你看她们,就知道玩,什么都想要,婆婆我啊,还是不忍心。”珠婆婆笑着。   招凝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珠婆婆最是疼爱我们,嘴上拒绝了姐姐们,实际上还是会给她们织衣的。”   “就你嘴巴最会说话。”珠婆婆笑着,顿了一会儿,神色黯淡下来,“锦公主的事情,婆婆我听说了。她现在还吊在大殿门口吗?”   “嗯。”招凝垂下头,“很是屈辱。”   珠婆婆叹了一声,“我记得当年,锦公主也是一个高傲娇憨的,如今这般受辱却仍旧咬牙承受着。”   招凝沉默了好一会儿,抬眼看了看珠婆婆,忽而问道,“珠婆婆,您知道海沫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招凝问的含糊,但是珠婆婆活了几百年,心里明镜似的。   她一边制衣,一边说着,“这些事情都不新鲜了,在甸林大泽,这般洞府之争实在太常见了。”   甸林大泽大部分区域都是由妖族占据着,但很多万年以前妖族只能龟缩在重山中,水里妖族也不敢深入羡洲大泽,但二十万年前,甸林大泽风甸林中鸿羲冕下诞生,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什么妖族,有人说他是水蟒,也有人说他是妖鳄,因为直至鸿羲冕下晋升元神时,才在羡洲崭露头角,并且不到十万年的时间就渡过了元神三劫,晋升天尊。   曾经甸林大泽不叫“甸林”这个名字,也因为天尊诞生之地而改名。   妖族天尊的出世,让甸林大泽成了妖族的栖息之地,甚至其他大洲的妖族也道甸林大泽寻求庇护。   许是这样的妖族大动,引起了羡洲其他大泽人族修士的不满,甚至一度有宗门派人在大泽附近清剿妖族,甸林大泽三面临敌,妖族们之前本就受打压,修为都不高,能到四阶的都少。   于是,当时所有的大妖都跪在了风甸林外面,求天尊庇护。   这一求便求了整整白日时间,直至一天,风甸林中传出一声叹息之声,天尊没有出现,但是却赐下了很多奇异的符纹印记,有传承记忆的,隐约猜出这是远古妖族的祭文之一,没有传承记忆的,也感受到印记中暗藏的磅礴力量。   所有的大妖欣喜若狂,纷纷争抢,一共三百多枚符纹印记被占据,并纷纷待会了自己的领地。   大妖们将符文印记奉于洞府中,渐渐他们发现自身的实力在符纹印记下便会加强数倍,这是他们在与人族修士交战时发现的,从此,甸林大泽的妖族气势拔高数层,以少敌多,硬生生将三面攻来的人族修士打回了他们自己的大泽。   有些大妖们乘胜追击,追进其他大泽,想要扩展领地,但又意外的发现,离甸林大泽越远,加强的实力就会慢慢恢复原状。   无奈,大妖们只能固守在甸林大泽。   经年之后,羡洲的大局重新稳定下来,妖族在甸林大泽的统治势力也被整个羡洲认可了。   但妖族天生好斗好战,三百多枚符纹印记并不是所有大妖都拥有的,于是甸林大泽内部的你争我夺便开启了。   “这磐王啊,曾经也是红王的手下,但是红王十分不看重他,经常惩处。也不知道磐王什么时候生出异心来的,在一次随着红王离开海沫洞后。再回来的时候,磐王便掌握着红王的命珠而归。”珠婆婆回忆着,“当年,整个海沫洞都惊惧了,纷纷向外奔逃,那时候海沫洞并未被封闭,可是磐王却强行把所有妖族都抓了回来,并且当着所有妖族的面,以妖神神谕执掌了符纹印记。”   “他对众妖说,他当海沫洞的大王,乃是神谕。这个神指的就是鸿羲冕下。”珠婆婆皱着眉,“但没有人看见神谕内容,他便操控着符纹印记,将整个海沫洞封闭了。”   显然磐王的做法,就是为了让海沫洞的妖族不能接触到外界,不能逃离海沫洞,让他们无路可去,最后不得已不得不臣服于他,承认他就是海沫洞新任的王。   而今来看,磐王的打算差不多已经成功了,至少招凝在海沫洞短短几日,绝大多数妖族都臣服了新的王。   领地争夺,无可厚非,只是……   招凝问道,“可是那日姐妹们去大殿献舞,有人送上了二百有余的红王余党命珠,锦公主还说红王三千亲兵命珠也被夺了。磐王这是想要吞噬他们的寿元吗?”   可珠婆婆说着,“命珠是十万年来,我们甸林大泽妖族在符纹印记下结成的特殊妖丹,寻常妖族,妖丹只有三阶才可凝聚,我们一旦引气修行,聚集妖力,便可以诞生,这才使得我们比寻常妖族更强大,它与符纹印记是相联系的,我们得妖神印记庇佑,自是虔诚信奉妖神,命珠一旦离体,我们从妖神印记获得的力量自然会被妖神印记收回,某种程度上会让妖神印记的信仰之力更加强大。”   招凝听着这般表述,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珠婆婆有自己的推测,“也许磐王想要借此向妖神表示忠心吧。可是,这整个甸林大泽都将鸿羲冕下奉为神,都虔诚信仰着,他那虚无短暂的信仰之力又能说明什么呢,鸿羲冕下怎么会注视到他。”   她拍着招凝的手,“磐王,是个心狠且愚蠢的。”   招凝在这一番对话中,终于明白锦公主最后的话的确是正确的,想要离开海沫洞的确只能依靠妖神印记,而办法,要么是破坏妖神印记,要么是夺了磐王对妖神印记的控制。   如今一看,哪一种方法都是艰难无比。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惊慌的声音,“珠婆婆,珠婆婆,不好了,小紫她们偷偷跑去大殿,想要去救锦公主,被磐王的亲兵抓住了。”   “什么?!”珠婆婆猛然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闯进来的蚌女。   蚌女无措且害怕极了,“怎么办,珠婆婆,他们要把小紫她们一起吊在大殿上。”   珠婆婆站都站不稳,几步往前冲,招凝追上她,扶着珠婆婆,珠婆婆拉着招凝的手,“不行,我们得去求磐王。”   珠婆婆的态度很坚持,走出洞中,附近的蚌女都已经听到消息跑了出来。   有蚌女心急的说着,“都跟她们说了,我们能力有限,什么都做不了,她们为什么都不听呢。”   还有蚌女说着,“之前我好像看见小小公主的影子了,一定是小小公主的魂灵回来了,是她请求小紫她们去救的。”   招凝一顿,下意识地往自己的洞中看了一眼,这般距离当然什么都看不到,但是这般喧哗,小鲤鱼却仍旧没有出来,显然蚌女说的魂灵就是本妖。   “走,走——别耽搁了——”   珠婆婆领着一众蚌女往磐王殿去,路上其他妖族看见蚌女们这般架势都是惊讶,有的知晓的,当作没有看见,有的却默默跟在后面。   直至走过狭长的沟道,磐王殿的光亮映入眼中,同时印在眼底的还有数名蚌女以命护卫中间锦公主的姿态。   “小紫——”“妹妹——”“……”   众蚌女有的已经无法在等待,径直飞身涌向殿前的蚌女们,她们推开围着的虾兵,又在外围围了几圈。   “反了,反了,你们这些蚌女是要违抗大王的命令吗?”阴柔的妖族声音在大殿门口响起,是磐王的心腹之一,名叫辛鸠。   “违抗什么命令,你倒是说清楚!”珠婆婆的声音颇有威慑的逼问。   招凝扶着珠婆婆走到众蚌女的前方,受伤的蚌女们委屈地喊着,而最内部的锦公主还残存着最后一口气。   招凝看锦公主,正巧与锦公主的目光对视着,锦公主虚弱着,是在说,她们都不该来的。   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么地步,已经不是退避的时候了。   “有人盗窃了神谕,是锦公主的同伙所为,你们这般护着锦公主,难不成就是你们偷了神谕。”辛鸠强行将罪名扣在蚌女们身上。   “你放屁!”珠婆婆怒吼道,“我们蚌族天生无灵无智,是靠着妖神印记的恩赐才得了一丝灵识,十万年了修为虽低,但是一直虔诚信奉着妖神印记,只要妖神印记在海沫洞,谁做海沫洞的大王,我们蚌族都不在乎,又何必去偷妖神神谕。”   珠婆婆虽已经老迈,可是这样的呵斥声,气从丹田出,声音响彻大殿,硬生生将辛鸠的话逼了回去。   “锦公主乃是海沫洞的公主,就算红王已死,你们这些妖族当年也是受过公主恩惠的,如今竟敢这般侮辱公主,小心遭到报应。”有蚌女大喝着。   还有蚌女骂道,“公主已经委身给磐王了,她要神谕又有何用,还是说你们的神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大抵是这句话触及到什么,突兀的,大殿内部骤然扇出一道飓风,霎时间,招凝扶着珠婆婆在原地都站不稳,珠婆婆拐杖牢牢驻在地上。   而后方的蚌女们却已经纷纷摔倒。   招凝回头看了一眼,锦公主跌倒在地,就在这时,她的衣袖以为动作而微微掀起,露出半寸长的尾巴,又转而缩了回去。   是小鲤鱼。   磐王走了出来,盯着这些蚌女,冷笑道,“是谁说本王的神谕有不可告人秘密的?”   蚌女们登时收声,适才的质问都在磐王出现中而生生咽了回去,境界的压迫让她们根本无法抵抗。   “是老身说的!”却不想珠婆婆挣开了招凝,向前垮了半步,直视着磐王。   “珠婆婆?”招凝呢喃地唤了一声,被珠婆婆的举动惊住了。   磐王的目光落在珠婆婆身上,“老蚌婆,你似乎对本王很有意见,哦,本王想起来了,你当年是红王殿里的仆从。”   “磐王,这与老身曾经是什么身份都没有关系。”珠婆婆说道,“老身只是可怜这些孩子罢了。老身只是想问磐王一句,你掌控海沫洞三百年,封禁海沫洞三百年,杀了多少洞中妖族了,如今你还要造下这场没由头的杀孽,就不怕妖神印记不再认可海沫洞,从海沫洞消失吗?!”   显然这样的可能是存在的,正如珠婆婆之前所说,蚌族信仰着妖神印记,从守护海沫洞妖神印记出发,也不愿意磐王这般杀戮引起鸿羲冕下不满。   即便鸿羲冕下不可能注意到这小小的领地,但是驻留在此地的妖神印记会感应发生的一切。   可是却不想珠婆婆话语刚落,磐王却哈哈大笑起来,“消失?为什么会消失?我们妖族又不是那些道貌岸然的人族,只有斗争和杀戮才能让我们妖族更加强大,杀几个小妖又算什么。”   随着他的话冰冷的吐出,他已经抬手,隔空抓住了珠婆婆身边的招凝。   招凝被无形的力量扼住喉咙,抓上了半空。   “磐王,你做什么,你快住手!”珠婆婆惊惧的扑了过来,抱住招凝的双腿。   可是磐王却冷笑着说,“做什么,杀给你老蚌婆看看,看看妖神印记是什么反应。”   窒息感直冲意识,呼吸似乎都要停滞了,招凝的手卡在脖间,渐渐捏紧,可就在她想要做什么的时候,她已模糊的视线好像看到了什么。   那是穿过重重宫阙,径直直视到妖神印记,那一字印记用人族语解释应该是“易”的意思。   可是,除此之外,她看到了更多东西,在古怪的虚无空间中,站立着成千上百的妖族,几张类似锦公主和小鲤鱼的面孔告诉招凝,这些妖族都是海沫洞那些被杀的妖族。   它们直挺挺地站在虚无空间中,低垂着头,肉|身是鲜活的,并没有丝毫死态。   一声惊叫犹如当时招凝从妖神印记那处出来时听到的,而此刻已经有了匹配的画面。   妖族最前方的一个,被一束光华投射,他骤然醒了过来,猛然抬起头,肉|身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衰败,直至最后化成灰,一缕幽魂化作怨气在虚无空间中乱窜着。   招凝这才发现,虚无空间中其实还有游荡着数不清的怨气,那是如同刚才的妖族肉身衰败后无法逃离、无□□回的魂灵。   他们被困在了印记中。   为什么?   招凝发出一声质疑,就在这时,妖神印记好像有所感应,骤然爆出一道光亮。   试图扼杀招凝的磐王忽然感觉自己的力量虚了,于是,招凝竟然生生被珠婆婆和几个蚌女抢了下来。   “怡妹,怡妹,你没事吧。”   “怡妹,你醒醒。”   招凝咳了几声,她意识未散,只是还有些许恍惚,能感知到众蚌女围着,小声但沙哑的说了声,“没事。”   辛鸠对于众蚌女能从磐王手中将人救下来,异常的震惊,他看了一眼蚌女,又看向磐王,而磐王此时正深皱着眉展手盯着自己手心,似是在感应自己的力量。   “大王,您……您这是怎么了?”辛鸠试探着问道,“不然,小的替您出手?”   磐王偏眼看了他一眼,转而反手一扇,辛鸠挨了一巴掌被抛了出去。   磐王转而盯着招凝,“是你?是你偷了神谕?”   对于磐王来说,神谕是他能执掌妖神印记的关键,如今却被妖神印记夺了强化的力量,必是因为神谕在招凝手上。   招凝在众蚌女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她说,“磐王这般突兀认为,难道是因为失了力量,发觉自己无法掌控妖神印记了吗?”   此话一出,周遭皆哗然,甚至连他的虾兵蟹将都躁动了几分。   磐王勾起狠厉的笑,“好……好……既然本王杀不了你……那么……”   刹那间,众蚌女连带着中央的锦公主都被无形的力量扼住,像抓起招凝一样扼在了半空,他以此威胁招凝。   “把妖神神谕还给本王!”   招凝从何而来的妖神神谕,她紧紧攥着拳头,抬眼环视一圈,所有蚌女挣扎着,面色青紫,珠婆婆却还挤着声音说,“怡妹……不要交给他……我们……宁愿死……”   一众蚌女硬生生没有喊出一声求饶,而中央的锦公主还说,“太……太好了……妖神……神谕……在你……你……”   “姐姐!”   突兀的,有一声尖利的喊声,下一刻,一道红光从锦公主的衣袖中钻出,并拼命的如箭一般刺向磐王。   “小鲤鱼!”   招凝惊喊一声。   而磐王并不在意,反而因此更加兴奋。   直至此刻,形势让招凝不得不做出决定,她不能让她们因此而死。   却听一声悲怆的“呜咽”箫声响彻整个磐王殿,刹那间,幽暗深处的妖神印记光华突破层层封禁,映照着整个海沫洞。   所有妖族都好似定格了。 第355章   指长的短箫中吹出来的“呜咽”声并不是最开始的自然声音, 它像是对应着某个音节,高亢悠扬。   而海沫洞深处的妖神印记光华相呼应着,光华照耀着整个海沫洞, 一闪一闪, 像是某种共振,以致于磐王殿前的低阶妖族都感受到无尽的威压, 那是从妖神印记中散发出来的远古妖族血脉压制。   于是, 一根根武器掉落在地,一个个妖族跪在了地上, 匍匐颤抖。   磐王不可置信地看向身后,试图隔着磐王宫去看透妖神印记那处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他现在好像没有办法动了,那血脉压制越来越强,虽然不足以让他跪倒在地, 但是却也让他不得不臣服。   “为什么会这样?”磐王呢喃着, 他得不到答案,因此而愤怒不已, 转而怒视着招凝,“你究竟做了什么,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但是招凝根本没有给予他任何的回应, 箫声在抽取她的妖力, 同时传达出古怪的声波力量。   整个海沫洞都跟着颤动, 印记光华闪烁不定, 直至最后,所有妖族都听到来自印记中一声声尖利的嘶吼。   那些匍匐在地的妖族们好像是感知到什么。   有妖族惊喊着, “是羽将,是他们回来了吗?”   “大哥?是你, 你没有死,是一直在海沫洞吗?”还有妖族辨认出其中亲属的声音。   可是却根本找不到他们的影子,只知方向来自妖神印记。   就在这时,锦公主好像听到一声熟悉的叫喊,她半撑着身体,撕心裂肺的喊着,“父王,娘亲——”   掉落在地上的小鲤鱼也挣扎着,在这声音中,好像感知到了他们的痛苦,抬头一看——   所有妖族都怔住了,印记绽放的光华中呈现出古怪虚幻的空间,如招凝窒息时所感知的,他们看见了那些“鲜活”的妖族。   他们或惊或喜地喊着空间中的妖族,如果不是被光华压制着,他们直接便冲了上去。   虚幻空间中没有妖族回应他们,他们像是神魂俱灭的傀儡,可是明明那么“鲜活”。   磐王忽而哈哈大笑,他盯着招凝,“你想要做什么,想要让这些死了的妖族为你卖命?!不可能的,进入妖神印记,就注定献祭,再无活下去的可能,无论今生更无来世。”   所有妖族都看到了虚幻空间中的诡异,那衰败的身体、怨气四溢的残魂,在箫声中,怨气躁动,最开始的时候他们以为箫声带来了这些痛苦,可是转而他们发现,这箫声并不是折磨,而像是一首激励的战歌,在促使着这些困在虚无空间中的怨灵尝试突破空间封锁。   招凝并没有说话,她像是全身心都融入到了箫声中。   “你说谎!”   磐王的笑声却引起了其他妖族的不满。   一名蚌女愤怒的说道,“明明他们还活的好好的,你凭什么说他们死了。”   凭什么?就凭这些人都是红王的余党,就凭数日前他们的命珠,亲手被磐王让手下取出了。   锦公主清楚的知晓这一切,可是看着他们失去命珠后,还遭受这样的折磨,锦公主已经到了最后忍耐的时候。   她化成本体,她的本体比小鲤鱼更加纤长,一身银色的鳞片覆盖着,在疾速冲击之下,像是一柄势不可挡的利剑!   “姐姐!”小鲤鱼惊喊着。   可是锦公主的动作已经没有办法阻止了,在看到死去的故人和亲朋之后,她最后的想法,便是和磐王同归于尽。   在死亡逼近的这一刻,磐王终究还是调动了自身的力量,他施展妖术,身前笼罩着一圈光盾,他冷冷说道,“就凭你,也想杀了本王!”   大抵事情已经到了这样不可回转的地步了,他冷冷盯着在座的所有妖族,“你们若是再这般无视本王的命令,待本王杀了这蚌女之后,你们就等着和他们一样吧!”   磐王猛地爆发,锦公主被甩飞了出去。   锦公主本来就气息奄奄,这般一撞击,到最后,最后一丝力气断了,命珠随着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姐姐!”小鲤鱼惊恐的大喊着,直接冲向了锦公主。   大抵是萦绕的血腥味让招凝的意识猛地抽回,指长的短箫箫声顿了片刻,那光华消失刹那。   磐王抓住机会,一把扣住了招凝,但是蚌壳却阻挡了磐王的力量,招凝被蚌壳包裹着,扼制在半空中。   而锦公主吐出的命珠微微浮起,悬停在锦公主眉心三寸,光华晕着血色丝丝缕缕的向下落了下来,这是命珠最后的力量,是给妖族最后回光返照的机会。   “不,姐姐,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啊!”   锦公主却吐着鲜血说道,“小小,姐姐只能走到这里了,你要好好活着,好好活着,和怡姐姐离开,离开这里。”   “不不不,姐姐,姐姐!”小鲤鱼大喊着,痛苦的绝望,“没有了姐姐,小小活着有什么意思!”   “哈哈哈,不自量力的东西!就凭你们也想害本王!”磐王余光间瞥到锦公主的状态,他一时半伙没有办法打开蚌壳,便另一只手一挥,竟然隔空强行去抓锦公主的命珠,命珠裹着血色在小小眼前划过,小小瞪大眼睛,“不——”   惊喊了一声中,她陡然站起身来,眼看着磐王抓着命珠,转而向后方已经黯淡的虚无空间一挥,是要将命珠献祭给妖神印记。   虚无空间中死去妖族那些古怪的状态还明晃晃的横在眼前,小鲤鱼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姐姐去受苦。   她骤然抬手,双手合十,法印在她头顶凝聚,同一时间,一卷不知材质的东西出现。   “我不允许你将姐姐的命珠奉给妖神印记!”   只听她话语一处,那卷东西爆发出强烈的光华,与妖神印记一冲撞,锦公主的命珠硬生生在妖神印记的前方定格住。   磐王起初还惊讶,可是再一看,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妖神神谕。”   “好好好,好啊,本王设了这么多天的局,终于把你们这些异心的家伙都给拎出来了,妖神神谕果然在你们手中。”   珠婆婆被这样的变故惊得说不出话来,她和众蚌女一起去看小鲤鱼,小鲤鱼还在艰难的维持着那妖神神谕。   “妖神神谕现在在我的手上,我就是海沫洞现在的领主,你休想从我手中夺走!”小鲤鱼尖利的嗓音已经有几分破音。   “就凭你!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伙!”磐王根本不屑,他甚至懒得亲自动手,“去把妖神神谕拿回来!”   这一声命令显然是给其他妖族发出的,而这一声下,代表着只要他们拿到了妖神神谕,这期间发生的事情都可以既往不咎。   但在几个呼吸的时间中,没有妖族感动,妖神印记的压制已经散去,但是妖神神谕给予妖族的压迫还似有若无,他们甚至在思考到底是继续奉承磐王还是拥立小鲤鱼,毕竟,磐王的弑杀和残酷是整个海沫洞都明明白白感受到的。   但是也有人臣服于磐王,更多的人相信实力的差距,辛鸠即使被磐王重创,但是他这个小人,却是最有机会抓住时机的。   他想都没有想,向小鲤鱼冲了过去,小鲤鱼眼眸瞪大,她此刻艰难的操控着妖神神谕与妖神印记平衡着,不然妖神印记吞噬锦公主的命珠,现在根本没有办法抽出其他的动作来阻止辛鸠。   “你放肆!我是红王的公主,我受妖神神谕认可,我才是真正的海沫洞领主,你若是敢夺,我一定将你碎尸万段!”   这样的狠声在小鲤鱼稚嫩的声音中好像不显压迫力。   辛鸠却是冷笑,“公主殿下,成王败寇!”   他猛地施法攻向小鲤鱼,但就在这时,有一个影子挡在了小鲤鱼的面前,是珠婆婆。   她用自己的蚌壳挡住了他攻来的一击,珠婆婆本就年事已高,她的壳本就脆很多,因为这一击,她的壳已经皲裂出细纹。   小鲤鱼颤抖着,“珠婆婆!”   “老不死的,休要阻止!”说着辛鸠再一次抢夺,而这一次却引来了更多的蚌女相护,她们用自己的壳将小鲤鱼和珠婆婆周围整个的围住,不然法术有丝毫攻击的可能,哪怕最外面一层,因为不断的攻击而有不少蚌女倒下,内部的蚌女们转而代替,也没有丝毫的松散。   这样的前赴后继,终于引起了其他妖族的怜悯。   有妖族哀求着,“大王,看在蚌女们每每为您献舞的份上绕了她们吧,小小宫主也不过是刚十多岁的稚子,与我们妖族短则几百年长则几千几万年的寿命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她什么都不懂,她只是向救姐姐而已。”   “是啊,大王,放过她们吧,您是我们海沫洞唯一的四阶妖皇,即使没有妖神神谕,我们一样尊崇您为我们海沫洞的王。”   这些求饶声不断,但却没有让磐王心软,甚至让他感受到了一丝烦躁,他冷眼扫过,那冰冷的眼神瞬间让所有说话的妖族都顿住了。   “而已,哈哈哈,好一个而已,成王败寇,本王不过是杀余孽罢了。”说着声色一厉,抬手一挥,巨大的力量被挥出,蚌女们的护持瞬间被冲散,“都是一群废物,连小小的蚌女都突破不了!”   小鲤鱼重新暴露在眼前,磐王冷笑着,“小家伙,你以为妖神神谕是你这样用的吗?本王来教你!”   下一刻,小鲤鱼惊恐的发现,头顶的妖神神谕开始不受控制,她身上的力量逐步被吸噬,她感觉命珠好似渐渐脱离身体了。   但小鲤鱼还在拼命的控制着妖神神谕,但是没有办法,终究没有抵抗的过磐王。   “不——”   妖神神谕被磐王隔空抓住,那与妖神印记角逐的力量瞬间被切断,锦公主的命珠融入到虚无空间中。   便在此刻,所有妖族都看见了,锦公主鲜活的肉|身出现在妖神印记空间中,并且在光华投射之下,她的肉身开始渐渐衰败,最后化作了一缕飞灰。   “姐姐!!!”   小鲤鱼无力的跌跪在地上,她看见姐姐最后的魂灵化作一缕怨气残留在虚无空间中,锦公主甚至没有办法进入轮回。   “哈哈哈哈,这就是违抗本王的下场!”   磐王手掌一握,那妖神神谕就飞到了磐王手中,这一刻,磐王感觉自己的力量再次被强化。   于是他的目光又一次对准了被蚌壳包裹的招凝,他冷冷笑着,“本王现在倒要剥开你的壳,好好看看,你是什么东西,竟然刚同本王抢妖神印记的控制。”   说着,再一抬手,那隔空的力量就笼罩在了招凝蚌壳外围,无形的力量越来越重,越来越无法抵抗,肉眼可见的蚌壳开始皲裂。   “怡姐姐!”小鲤鱼惊喊着,“我不会让你伤害怡姐姐的!”   小鲤鱼像是失去了所有希望,直至此刻,她同她的姐姐一样,选择了用命去与磐王同归于尽。   这一次,小鲤鱼成功了,但是与她同归于尽的并不是磐王,还是被磐王隔空拎来,挡在身前的辛鸠。   辛鸠在临死之前都不敢相信会发生这种事,他死不瞑目,在死之前都来不及说出一句话。   “小鲤鱼!”珠婆婆大声喊着,蚌女们更是哀戚不已。   小鲤鱼跌落在地上,她化作原型,身上已经浑身浴血,她盯着那几乎要完全破碎的蚌壳,嘴巴微张,像是说了什么,很快便彻底失去了生机。   而她与辛鸠的命珠也被甩向了妖神印记,和刚才锦公主的解决一样,他们肉身重现又衰败,直至最后化作一道怨气。   招凝强撑着磐王的压迫,她能感知到外界发生的一切事情,可是招凝却没有办法冲破磐王的压制,如今蚌壳即将崩毁,招凝能感觉到那戳骨的痛苦,如果不是她周身缭绕起的勾陈天书,她根本没有办法在这压迫中得到喘息。   可是,小鲤鱼临死之前的话语却陡然让招凝惊醒。   那声音不知道如何传进了招凝耳朵里,不过两字,“挽歌——”   这仿佛提醒了招凝,如果妖神天书本来就是一只不知道是何作用的谱曲,那么会不会是祭奠死去妖族的挽歌呢。   那些在虚无空间中游荡的怨气一道道掠过招凝眼前。   就在这时,蚌壳的力量已经承受至极限,无形的压迫力因为小鲤鱼与辛鸠的献祭更加强了几分,蚌壳彻底崩碎,成为散碎的碎片围绕招凝一圈浮荡。   她隔着挥散的蚌壳碎片,看见磐王的冷笑。   灭杀的力量强加到了招凝身上,那碎骨般的疼痛仿佛都不算什么了,微弱的妖力迸发,那些浮荡在周遭的蚌壳碎片突兀的向招凝手中聚集,直至最后与那短箫竟然融为一体,延长成完整的箫。   第一声音节从箫中传出,磐王一顿,好似感知到了奇异的力量,那力量远远超过了之前远古妖族的血脉威压。   招凝周身呈现出一圈一圈的勾陈天书,每一声音节都是和着勾陈天书的每一个字迹。   于是海沫洞中传来悲怆而悠扬的挽歌,这箫声仿若将所有妖族都定格了,并将他们纳入了远古的洪荒,无数的远古异兽在洪荒中征战怒吼,各种声音在周身奔腾而过,那种气势磅礴与自身渺小形成了难以抗拒的对比。   但并没有过多久,一声来自阴魂的呼啸让所有人陡然抽出了那古怪的臆想中。   所有妖族怔愣的看向深处那虚无空间,原本妖神印记作为虚无空间的禁制如今随着挽歌而慢慢转动,像是将虚无空间打开了一般,里面的怨气都从空间中钻了出来,并且向磐王殿的方向冲了过来。   刹那间,整个磐王殿都乱做了一团,那些曾经间接害死这些冤魂的妖族仿佛看到了临头的报应,纷纷的逃窜。   可是没用的,那些怨气的速度快极了,根本没有留给他们时间,在一道怨气扑杀了一个惊慌的妖族后,更多的怨气扑向了害死他们的妖族,那些并没有下过杀手的妖族在这混乱中惊慌不已,直至发现,这些怨气不过是有怨报怨,松了一口气,都互相缩在一起,抱团远离最混乱的区域。   而最混乱的地方,便是磐王所在之地,海沫洞这几百年的杀戮和死亡,哪一遭没有磐王的手笔,这些怨气最后冲击的妖族便是磐王。   无数的怨气反扑着磐王,即使磐王施展妖术,利用妖力去抵抗,甚至想要破坏这些怨气,可是他们本就在妖神印记下加持,磐王那被妖神印记的强化的力量反而无法伤了他们。   直至最后,磐王的法力在成千上百的怨气围剿下,它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丝力量。   那些怨气集结成一团,向着磐王发起了最后一击,那怨气贯穿磐王紫府而过,紫府妖婴随之破碎。   他瞳孔放大,生机皆无,命珠在他眉心三寸浮现,又被怨气们分食,磐王嚣张半生,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会死在这样的报应之下。   他庞大的身形轰然倒地,化作庞大的青蟹原型,又消失在原地,出现在虚无空间中,跟着也肉身溃败,冒出一丝怨气。   怨气随之反扑出来,向着招凝而来,而游荡的怨气也冲了过来,是要挡在招凝面前,吞噬了那古怪的怨气。   招凝此刻清楚,那古怪的虚无空间存在,那么整个海沫洞还会陷入恶性循环。   箫声并没有停止,而是越来越快,周身的勾陈天书一圈一圈地游走,每一个文字从箫声的孔洞将钻进去,又从下方出来汇成古怪的力量。   那力量像是召唤着冥冥中的神异,便在这时,整个海沫洞动荡。   所有妖族都发现,原本笼罩在海沫洞的屏障变得实体化,那本存在海沫洞边缘的漩涡,突兀的出现在头顶,众妖族多多少少见识过这漩涡的威力,纷纷惊慌躲逃,可是没有逃出几步,却猛然停下了脚步,惊奇地发现,那漩涡竟开始方向旋转,旋转的力量越来越强悍,但整个磐王洞的物体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反而是那些游荡在半空的冤魂,被漩涡纷纷吸纳。   直至这时,他们终于看见漩涡的最中央,并不是被隔绝的大泽之水,而是一圈神异的印记。   那是——   “轮回之力!”珠婆婆惊喊出声。   但转而声音变成大喜,“太好了,那些被困在海沫洞三百多年的亡魂,终于可以有新生的机会了。”   于是,在这样的激动下,带着对轮回的敬畏和对死去妖族的悼念,剩余的无辜的妖族们都缓缓跪在的地上,和着箫声,唱起悲怆的挽歌。   直至箫声将勾陈天书最后一字转化成音节飘散在空中,最后一缕冤魂被送入轮回,高处的漩涡消失了,那实化的封禁之力也消失了,海沫洞的屏障仍在,但是不再成为海沫洞妖族难以跨越的牢笼。   周身的勾陈天书散发出最后一丝金光,那深处的虚无空间也随之破碎,汇聚无数光华的妖神印记,此刻却绽放出光华,那些被吸收的光华突然向所有妖族反哺而去。   “这是什么力量,暖洋洋的。”   “为什么这么熟悉,像是接触到自己的神魂。”   “不过我的法力并没有受到影响啊。”   没有人知道这反哺的力量究竟是什么,但能看到那妖神印记变了模样,金光流动,犹如远古残存在的圣德之力。   不知不觉,所有妖族心中都划过一个认知,这光华好像才应该是妖神印记本该的模样。   于是,众妖族的目光不自觉的向一切的根源看去,那个已经失去蚌壳,背后满是淋漓鲜血的蚌女。   她,她是远古而来的妖神吗?   可是,下一刻,这个带着神秘和古怪的蚌女却失去了最后的力量,笔直地向后倒去。   “怡妹!”蚌女们惊喊。   她们一拥而上,将招凝托住。   最后招凝躺在珠婆婆的怀里,珠婆婆心疼地喊着,“好孩子,你还好吗?”   招凝并没有失去意识,但是她本身是凡人,仅有的力量是命珠反哺的妖力,将整篇勾陈天书转化成挽歌,打开轮回,破坏虚无空间,已经不是自身力量支撑的了,完全依靠着一种坚持和信念。   她看着顶部,海沫洞无水,无形的屏障阻隔了水,形成了波光粼粼的“天”。   一切恢复平静,但一切似乎又没有结束。   她小声道,“婆婆,没事的,我只是有些累。”   招凝勉强坐起来,她看着所有妖族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她低下头,对珠婆婆说道,“磐王已死,新的王未出现,其他洞府的妖族会趁机觊觎海沫洞的妖神印记的。”   珠婆婆却说道,“如今老身也是看明白了,妖神印记也好,大王也罢,不过是为了实力和势力争抢的混账,他们从来不会顾及我们死活的。与其生活在被掌控下,还不如去没有妖神印记的水域中去。”   蚌女们在旁附和着,“听说甸林大泽万里水域,我们却只能屈居不足几里的洞里,好不容易有灵智,我们向到外面走走看看。”   “从我们海沫洞中推举出新的大王也好,其他洞府的大王占领我们海沫洞也罢,我们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妖,在哪里都是掌控着,不如顺其自然。”   这些话语在妖族之中传递着,观点大多一致,有的经历过磐王的统治不在乎新的大王是何性格,再怎么暴戾也不会超过磐王,有的渴望自由,也不在乎海沫洞的一切了。   但是这些人并没有走,他们的目光都看向招凝,大抵是因为勾陈天书,让它们感受到了真正的远古妖神的力量。   他们没有说话,却用目光表达着,你有远古妖神的认可,来当我们的首领吧。   招凝没有去接收那些目光,正要起身,就在这时,一道冲击骤然撞向顶部的屏障,本是平静的屏障变得晃动不已,但海沫洞中却没有产生丝毫的影响。   有妖族注意到这道冲击是一只鳄妖施展的法术,“是隔壁青水洞的妖族来了。”   果真,刚才海沫洞的动静还是吸引到了其他的妖族。   很快,青水洞的大王在顶部游走了几圈,它是龟妖,体型庞大,更喜用自己庞大的身躯震慑其余妖族,很少化作原型,因此,它这游荡,使得海沫洞笼罩在阴影之下。   但古怪的是,这样的试探持续了很久,屏障晃动不已,道道金光交织着,却仍旧没有波及海沫洞。   直至此刻,众妖恍然回忆起那变成金色的印记,这一刻,他们看着招凝的目光更加火热了,本只是推测招凝是得远古妖神认可,现在在其他洞府妖王下屏障都没有碎裂,甚至不依靠任何其他力量,这岂不是更加能证明招凝的身份。   连珠婆婆抓着招凝的手都紧了两分。   招凝正迟疑着那上方龟妖到底什么时候离开,就在这时,突然有一股磅礴的力量自顶上径直而下,竟生生将大泽深水分开成两片,那游荡在海沫洞上方的龟妖因此直接翻肚,被冲撞到极远的地带。   海沫洞中的妖族重来没有想过还能在海沫洞中见到蔚蓝的天空,一时间竟全部没有反应过来。   而招凝却感觉自己被什么锁定了,下一刻,招凝消失在原地。   “怡妹!”珠婆婆本就抓着招凝,这诡异的变化瞬间惊醒了她,她紧张的四下寻找,抬头一看,却见招凝不知何时抓上了天空,从海沫洞的视角看不过是一个点而已。   招凝被抓在万丈高空,没有力量束缚着她,可是她却被禁锢在此地,在挣扎几次后确认无法逃脱,她将目光看向前方两人。   两个男子,一人一身玄色蟒袍,一人蓝金衮服,身上神光内敛,背后却晕着看不清的法相光华,只是一眼,却如有灼烧感,那是元神境界,不可随意窥视。   他们的气息告诉招凝,这两个都是元神境界的妖尊,招凝心中一凝,知晓必是海沫洞的冲突引来的两个妖尊,可是小小的海沫洞,不过四阶的磐王如何能带来妖神的注视。   但,显然他们的目的就是妖神印记,蟒袍男子抬手一抓,轻易将海沫洞的屏障碎了,并且将那金光晕绕的妖神印记隔空抓在了手中。   “有趣,本尊倒是头一次将这般变化的妖神印记。刚才感应到非同寻常的气息,还以为又有妖尊诞生了。”   “妖尊?”衮服男子阴邪一笑,只一抬手,有什么力量将招凝的脸抬起,“不过是一个一阶的小蚌妖。这倒是更奇怪,怎么会引起这么大的动静,三百多枚妖神印记同时共振,前所未有啊。”   招凝心中一惊,难道说是因为勾陈天书转圜“易”的妖神印记时,牵连上了其他所有的妖神印记吗?可是,怎么会这样,这些妖神印记不是各自镇守着妖族领地,怎么会有相互联系呢。   “说不定这小家伙身上藏着什么秘密。”蟒袍男子掂量着,“不过,我们也不过是奉命前来,把着小家伙完完整整的带回去,到时候真相自然揭晓。”   说着,抬手一抓,招凝被无形的力量扣住,两人身后出现破碎虚空,就在他们要借破碎虚空远遁之时,突然天际射来一道冰寒之力,竟硬生生抹去了破碎虚空。   两人神色一顿,衮服男子冷笑一声,“哪位道友这般手欠,刚拦住本尊的路。”   “哈哈哈,道友恕罪,不过是路过,瞧着两位鸿羲冕下手下两位大将突然现身于此,只为抓一个小蚌妖,着实有点奇怪,便来凑凑热闹。”   说话的功夫,流光已经从天际掠到两人面前了。   感知到对方的境界甚至还未渡过一劫,心中倒也没有过多重视,只是此人身上散发出的冰寒之力似乎来头不小,可能出自睟州某个隐世家族。   两人对视一眼,蟒袍男子面上装着几分客气,“道友好说,不过是一个小蚌妖身上藏了宝贝,杀了我们甸林认可的一个大王,我两人正好路过,便顺手带回去好好审查。”   对方却古怪的笑了一声,“道友此言说的,可当真不会说谎,一个一阶的小蚌妖有什么秘密,直接搜魂便是了,如何要两位妖尊亲自带回去审问。若是两位‘心慈手软’,不如这样吧,本尊替你们搜这一搜!”   说着直接抬手,一股力量须臾破坏了招凝周身的禁锢之力,强行将招凝笼罩,力量瞬乎逼迫像她识海,而勾陈天书被迫呈现,硬生生抵抗住那搜魂的力量,但与此同时也彻底暴露了。   “完整的妖神印记?”衮服男子阴沉的说了一声,但紧接着意识不对,“勾陈天书?勾陈神兽!”   如此一来,这两人哪里还会让对方抢夺招凝,一瞬间将笼罩招凝的力量崩碎,两人齐力反攻向对方。   三个元神一招对碰,整个高空三千里都随之震荡,光华笼罩,招凝失去控制,被余威向下冲击而去。   就在这时,另一股柔和的力量拉住了招凝,那是一团冰蓝色的光华,招凝忽然有所感应,向着天际看去,一只巨大的冰凤架着冰楼向这方飞来。   这一幕似曾相识,当年在缘明山一线天匆匆一眼,便瞧见它从北方掠过,村里有人称呼它为碧琼玄灵冰凤,是睟州巨型家族的坐骑。   三个元神分开,另两人显然也注意到了冰凤,眼神更冷,但是深处是更多的忌惮。   “本尊当是哪个家族的元神,还未渡九重天雷劫便这般嚣张,原来是睟州姬常家,怎的睟州姬常家就能在我羡洲为所欲为了?!”衮服男子冷哼一声。   “哈,鳌兄此话可说不得。”却听一声豪迈大笑,碧琼玄灵冰凤已经靠近,周遭百里空气都似被凝结,几人站在冰楼的最高处,最前方一人背手而立,威严赫赫,是姬常家二家主常林修,“这羡洲西有鸿羲冕下,北有皓空天尊,还有几位隐匿的前辈,本尊不过外来者,怎敢胡乱行动。”   “常双,可是你乱说话,让两位妖尊误会了。”常林修将目光转向拦截两人的元神,故作质问。   常双侧身恭敬向冰楼礼身,“二家主在上,实在是属下瞧着两位妖尊抓了一个小蚌妖,却犹豫不动作,便想帮助一二,哪想着惹了两位妖尊不快,是属下失误。”   于是故作有礼的反身向两个妖尊致歉。   招凝瞧着他们有说有笑的状态,心中更知这背后的剑拔弩张,可是至今却仍旧搞不懂,为何这些元神境界的尊者会抓着她不放。   “鳌兄,你听听,不过是热心肠误会了,可别介意。不过……”常林修话音一转,目光看向招凝,“本尊也好奇,一个小蚌妖真的让两个妖尊亲自来抓,甚至还不敢伤害分毫呢。嘶,难不成这个小家伙就是害的鸿羲冕下在盛会之上突然吐血的罪魁祸首?”   此话一出,两人脸色瞬间冷得可怕,而招凝终于抓住了蛛丝马迹,所以,妖神印记牵连着天尊吗?可是天尊那可是掌控法则、即将合道的传说存在,为何小小的妖神印记会造成这般影响?   两人不着痕迹的交换眼神,下一刻,居然再次施展法术,法相骤然在背后升起,一人拦在碧琼玄灵冰凤前,一人出现在招凝身边,一把抓住招凝欲遁走。   可是他们被拦下第一次,而今第二次如何能逃,方圆三百里都陷入冰霜领域中,招凝抱着身子打颤,气温急转而下,快逼近妖身能承受的极限了。   拦在前方的衮服男子怒吼道,“常林修,你究竟是何意!我们天尊邀你们常家连甸林大泽论道,你却干预我们甸林大泽内事,你是想要违抗天尊,还是想与我甸林大泽宣战!”   “嘘——”常林修仍旧慢悠悠的,话语里还带着笑,“鳌兄急什么,我们姬常家也不愿意干预你们甸林大泽的内事,可是奈何正巧在附近,正巧皓空天尊传音,让我姬常家来看一眼,那便来了,所以啊——”   他招招手,浑身结成冰霜的招凝被带到了冰楼上,常林修向下一笑,“我们也是要向天尊复命,鳌兄不要见怪!”   说着反手一挥,冷冷一笑,碧琼玄灵冰凤调转方向,欲往北方去。   两个妖尊如何能让他这般将人带走,否则他们如何向鸿羲冕下交代,便是不管不顾施展大法向碧琼玄灵冰凤和冰楼攻去。   冰凤一声唳叫,速度加快几分,可是怎么也逃不出两个二劫元神的速度。   阵阵妖力打在外围的阵法上,眼看着阵法即将破坏,常林修冷冷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着身形一转,连带着冰楼上的两名元神消失在冰楼上,而两个妖尊面前更是迎上了更加猛烈的冲击。元神的大战惊天动地,连碧琼玄灵冰凤都无法飞稳,狼狈的在空中乱窜避让,招凝只能死死的抱住柱子,眼眸里倒映的全是那几乎要撕碎虚空的力量碰撞。   谁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样的境地,招凝更不会知道自己本质不过一个普通凡女,如今却会卷上元神之上乃至天尊间的争斗。   只是可悲的是,她没有任何抵抗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常林修带着的两个元神,三人加起来的实力显然高出了两个妖尊,一招大乘万冰寒域下,两个妖尊被冰封在高空万里。   常林修没有再打下去,甩手冷哼了一声,“走。”   三人的回归,碧琼玄灵冰凤的身形稳住,转而向北方疾驰而去,不过三息时间便不见了踪影。   而三息之后,高看中的两个妖尊挣开冰凤,衮服男子怒极,“他睟州也敢在我羡洲胡来,一句皓空天尊之令就能无视鸿羲冕下,正当他们常家是禹余境神使了吗?”   他似是还要再去追,蟒袍男子拉住他,“那诡变的印记还在我们手上,先将此回禀冕下,至于皓空天尊,冕下知晓自会去讨教明白的。”   碧琼玄灵冰凤冰楼之上,常林修等人背手盯着招凝,招凝因为冰寒而瑟缩着。   常林修古怪看了一眼,“这小蚌妖实属寻常,怎的会执掌勾陈天书?”   “二家主,这倒不是最古怪的,倒是风甸林的那位天尊,到底在借助天书祭文在做什么,怎的会牵一发而动全身?”   常林修听言,眯了眯眼,“皓空天尊还在风甸林的盛会上,既然天尊尚未降临,便是不着急,你去,去把十三夫人叫来,她出生成长在甸林大泽,总比我们知晓些蛛丝马迹。” 第356章   “二家主!”这时候有人在冰楼中现身, 恭敬地说道,“家主请您带着抓到的小蚌妖返回风甸林。”   即使远隔千里,风甸林里的人已经察觉到了此地发生的事情了。   常林修挑了挑眉, “直接去?难不成要带着着小蚌妖直接进论道大殿?”   “家主未详细吩咐。”现身的属下道, “不过,属下来时, 众尊者还在听鸿羲冕下传道。”   “知道了, 既然家主这般吩咐,便按照家主的意思做。”常林修对还没有来的及离开的常双说道, “让十三夫人直接去风甸林。”   “是。”常双领命而走,临行前往招凝的方向看了一眼。   此刻的招凝浑身颤抖, 后背的血水凝成血霜,整个人已经处于意识迷糊的状态。   常双当然不是心疼这古怪的小蚌妖,他没有那么多的怜悯, 他只是奇怪, 这个小蚌妖总是让他产生一种熟悉感。   不过二家主的命令在前,常双再怎么疑惑, 也不能当场探寻,转瞬便离开了。   常林修站在招凝身前, 抬手一抓, 招凝本蜷缩的身体浑身一震, 她身上藏着的宝贝便尽数飞出, 匿息秘宝, 锦公主给的法宝,用她蚌壳初步复原的妖箫, 还有勾陈天书。   “啧,不过是一阶小妖, 居然身怀四样重宝,当真有趣。”   常林修手上一动,四样东西都落入他掌控中,招凝身体一软,瘫倒在地。   “勾陈天书,远古妖神祭祀挽歌,好玄妙的力量。”落在常林修手中的勾陈天书重新变成书册,此刻呈现的却是无字天书的模样。   但是当蚌壳复原的妖箫触及到勾陈天书时,无字天书上闪过金色的流光,那些妖神印记忽隐忽现。   常林修恍然道,“本尊就说,一个小蚌妖为什么能掌控勾陈天书,原来依靠的不是自身力量,而是这妖箫。”   他上下翻转两眼,眼眸眯起,“损毁的通天灵宝?”   于是,其余的两样东西都算不了什么了,常林修慵懒的倚靠在榻上,打量着与妖神有关的两物,嘴角沁着诡谲的笑。   招凝意识并未完全涣散,她挣扎着睁开眼,模糊中看到的一幕便是常林修此刻的姿态,她颤抖地缩了缩身子,攥紧手,浑身透着彻骨的寒凉。   终于,招凝还是没有抗过这痛苦,她意识一顿,神色一散,倒在了地上。   便在这时,一道流光从不远处飞来,落在冰楼外层,楼外的下属恭敬的喊了一声“十三夫人”。   片刻后,一身华丽宫装、姿容秾艳的女子翩然而入。   榻上的常林修没有动作,依旧维持着之前把玩的动作,十三夫人娉婷礼身,“二哥唤妾身?”   “十三弟妹来了,坐。”常林修往一旁小榻一指。   十三夫人奚元落座,坐下时余光落在角落的招凝身上,目光一顿,美目渐渐泛起困惑和迟疑。   常林修注意到了,“鸿羲冕下传道之时,突然当着皓空天尊和众元神的面,咳出一口鲜血,十三弟妹应该听说了。”   “些许耳闻……”奚元的目光还是迟迟没有从招凝身上移开,第二句话才陡然回过神来,收回视线,低眸说道,“听闻鸿羲冕下此番传道,正是因为知晓自己衰劫难渡,故而传道受业。”   “十三弟妹知晓的不过是表层,天尊吐血的罪魁祸首可就在你刚才一直看的小家伙身上。”常林修调笑道。   奚元不意外常林修这般直白点出,但不知为何心头有些许颤抖,下意识解释了一句,“我瞧着这小家伙总觉得有几分……几分亲切,着相了,二哥勿怪。只是,天尊之伤何意牵连到小小的一阶蚌妖。”   “这小家伙得神兽勾陈认可,得了勾陈天书,十三弟妹本是甸林半妖,感到亲切也是寻常……”   常林修的话让奚元的目光陡然落在他手上,那被他装模作样翻阅的无字天书让奚元目光一怔。   常林修笑道,“至于,天尊之伤自然也是因为勾陈天书……所以,这才叫十三弟妹来此。”   “弟妹未与十三弟合籍成亲前,在这甸林大泽也是颇有名号的人物,这甸林大泽藏着的三百印记想来知道和勾陈天书有关系的。”   奚元迟疑片刻,既然常林修这般直言了,显然已经猜测的大差不差了。   她垂下目光,叹了一声,说道,“甸林大泽的三百印记是鸿羲冕下当年为拯救大泽边缘妖族而赐下,目的是为了加强这些妖族的实力,以抵抗其他大泽的人族。这件事想来二哥也是清楚的。   只是后来大泽内部的妖族也觊觎几分,故而经年之后散落在甸林大泽各个角落。   当年妾身族群亦有想法,便让妾身带领数名三阶妖王去争夺,但夺印之时,却发现必须持鸿羲冕下的神谕才能被神印认可。”   “而那神谕其实是一张契约……”   奚元说到此,眉头微微蹙起,对神谕的内容七分不解三分退缩。   “契约的内容是什么?莫非鸿羲冕下契约违背天道?”常林修随口而道。   “二哥慎言,我等凡提及天尊名讳,天尊都会有所感知的,即使有月之天尊庇佑,鸿羲冕下不会刻意探听,但小心祸从口出。”   奚元先是提醒一句,紧接着才说道,“并未违背天道,甚至鸿羲冕下将妖神印记的前因后果都说的明晰,其上所言为——”   ——妖神神谕:远古有神兽曰勾陈星君,万妖臣服,以勾陈天书书挽歌,祭祀星君,以信仰之力换无穷力量,今借祭文文字为印,两物相易,不牵因果,不涉大道。   常林修眯着眼,仔细一想,“若是信仰,即是奉鸿羲冕下为神灵?”   “正是。”奚元说道,“二哥想必也听闻过,凡信仰神灵者,此生大道必不可偏离神灵大道,此生修为更不能超越神灵修为。当年奚元正是初晓大道,势要走出自己一方天地来,即使是鸿羲冕下,也不愿此生大道受限,屈居天人之下。”   “当年年少,猖狂无畏,直至如今,才知大道艰难。”奚元叹了一声。   常林修听奚元这般解释,大致串起这一系列的事情,想来鸿羲冕下这一口鲜血,怕是本质受了信仰之力的反噬,本来就已经处在衰劫艰难之时,这般雪上加霜,难怪急着让人把罪魁祸首抓回去。   想通了这一切,常林修只觉自己对天尊那些勾当都一清二楚,对手中勾陈天书都不甚在意了。   只是笑着对奚元说,“十三弟妹不必介怀,你如今浑天毒障已经解除,身体损伤已经痊愈,重新修行,早晚能渡过第二劫的。到时于十三弟并未二劫元神,可是为我姬常家增光了。”   奚元听着常林修提及自身曾经中的毒,些许苦涩一笑,“当年正是因为渡第一劫而沾染上浑天毒障,后来被夫君妙法治愈,这第二劫奚元不敢再想了,更何况……”   她还犹豫着想说什么,这时忽而感受到一道视线注视在自己身上,奚元轻易便察觉了那道目光的主人,许是那份古怪的亲近感让奚元再次转眸看去。   招凝不知道何时醒了,或许本就一直强撑着,倏然收回目光,瑟缩的窝在角落里。   奚元起身,小步走到招凝身边,柔声道,“不用怕,可怜的小蚌妖。”   招凝感知到一只手触及到自己面上,那只手带着和这冰楼一般的寒凉,冷得彻骨,让招凝下意识地避了避。   奚元指尖顿住,轻声问道,“小蚌妖,你身上的妖纹天生这般密集吗?”   寻常妖族化形会留下些许本体特征,并在皮肤上形成不同颜色的妖纹,但覆盖范围不大,有的可能是眼下几道暗色纹路,有的在眉心犹如天眼痕迹,还有的藏在衣服下根本看不见,至于半妖的妖纹便是更少了。   招凝知道自己还是本来的模样,但是由于命珠的作用,在海沫洞的妖族认知里,她还是“怡妹”,所以发现不了那扩散大块、甚至已经毁相的妖纹。   她抬眼看奚元,她周身的神光像是经年不散的寒霜,一眼看去,眼睛被冰意瞬间刺痛。   其实她想问奚元,这些是浑天魔障幻化而成,你既然也中了浑天魔障的毒,怎的一点也没有察觉。   这个念头起来,甚至更想去求问,如何能解除浑天魔障。   但此地还有一个常林修,适才常林修带来的阴影让招凝对这里的人很是戒备,即使面前的女子看起来还算温和,可那骨子里透出的凉意,让招凝不敢亲近。   于是,她低头之时,便只含糊的一句“天生的”。   但即便这样敷衍,奚元的目光还一直落在她身上,招凝不知她在探究什么,她不敢轻举妄动,许久之后奚元忽而出声,“小蚌妖,我感觉与你甚是有亲切之感,想来我们是有缘的,此事了却之后,可愿与我回睟州?”   招凝没有说话,这么多年的经历告诉招凝“有缘”这个词并不一定是好词,就像当年老道士的一句“有缘”。   这时,常林修笑着奚元,“十三弟妹,这个小蚌妖不过一阶,你瞧瞧,她连这冰楼的寒意都承受不了,如何能承受的住睟州的极寒。”   奚元预想到了,她甚至还向招凝不了一句,“放心,我会为了单独开辟一片温暖的水域,你生活在那里不会感觉寒冷的。”   她好像极其期待招凝同意。   但她没有等到答案,冰楼外便有人归来了。   常林修从榻上站了起来,让开主榻,奚元也不再关注招凝,回到自己的位置,片刻后,有两人从外面大步走了出来。   为首一人气势骇然,一身华服,气势比常林修还更上一层,常林修和奚元同时唤了一声“家主”。   睟州姬常家家主常高岑,元神三劫,第三劫已渡过三万年,是三劫元神中实力颇强的人物。   他没有走向正榻,只迈入两步便顿下,目光如冰刃般落在招凝身上,“这就是天尊找的罪魁祸首?”   那怀疑的态度不言而喻,常林修走了过来,将妖箫和勾陈天书交给常高岑,“大哥,那小蚌妖顶多算个误打误撞,真正的因由是这二物。”   他又小声将自己的推测告诉常高岑,末了又补充一句,“想来鸿羲冕下的衰劫怕是当真难渡了。”   常高岑目色一顿,没人看清他眼底闪过的讥讽,那是对天尊的嘲笑。   但是口上却是,“休要胡言。”   转而看向招凝,“小家伙,你今日有福了,天尊有请。”   莫说是招凝,常林修和奚元也是怔住,天尊竟然要见这小小蚌妖,难道是当场审判吗?不,天尊活了几十万年,绝对不会这么冠冕堂皇的与一个看着年岁都不足二十的小蚌妖计较,若是当真计较,那是让自己的威严扫地。   所以,在常高岑的话里,是“有福”而不是“死期到了”。   可是,奚元还是担忧地看向招凝,是福是祸,还得看这小蚌妖如何应对。   但,她却瞧见小蚌妖撑着墙壁缓慢站起来,浑身的伤、沾染的血、苍白的脸色展现着她的脆弱,她一步步走近常高岑,却又显得那般……不可估量。   招凝知道这一遭是躲不过去的,偌大的九洲,天尊为至强者,是真正活了几十万、几百万年的神。   “劳烦尊者。”   她礼身并小声说道,那是因为虚弱的小声,而不是因为畏惧。   常高岑深深看了她一眼,抬手一挥,将招凝纳入袖中乾坤里,没有再多说什么,向外一迈步,便消失在冰楼中。   奚元还远眺着常高岑离开的方向,目中神色复杂迟疑,常林修在她身侧,古怪地看了一眼,又挪开,一样看向风甸林方向,嘴上却状似随意的说着。   “十三弟妹,这是怎么了,自从刚刚回到冰楼,便一直心不在焉的。而且……好像特别看重那个小蚌妖。”   奚元抽回神,抿了抿嘴,忍了又忍,还是说道,“二哥,你……你觉不觉得那小蚌妖有些像我……”   这话倒是把常林修说得一怔,怎么也没有想到她是在迟疑这事,他好生看了一眼奚元,“十三弟妹,你是鲛人半妖,不是蚌妖,即便你当年诞下的孩子活着,血脉也不会改变的。”   这正是奚元一直迟疑之处,最后她闭了闭眼,在常林修“弟妹要是还是心中有疑不如去问问十三弟”的话语中告辞了。   *   风甸林是甸林大泽的一片湿地,占地数百里,其中生活的大妖繁多,林中雾霭缭绕,雾气抬升,在林中央聚起云烟。   常高岑却踏入那中央云烟中,转而视线转圜,空间变化,出现的是一方浩瀚大殿,虽不及太霄神宫之辽阔,却已有神宫之气势。   天地铺云,烟雾成柱,形成十三根环绕在空间外部,形成各种形状,如盘龙、如绕凤、如祥云、如飞鹤……   大殿形成十三高台,最高处隐在光晕中,不敢以眼视之。   此刻高台上隐隐有两个庞大的法相,乃天尊,天尊本体未至,但法相降临。   其余十二高台稀疏坐着几名元神尊者,气势骇人,亦被雾气朦胧了模样。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进入的常高岑身上,常高岑面无表情,拱手向高处行道揖,“两位天尊,小妖已经带来了。”   说着抬手一挥,招凝落在最底部圆台中央,那无处不在的威压,让招凝根本无法站起身,她跌坐在地上,只抬眼极快的扫过一眼,避免目视尊者和天尊带来的损伤,但这一眼让招凝大致清楚此刻的情况。   并不是很乐观,此前冰楼上常林修说鸿羲冕下在传道,数百元神听道,而今不过留下几元神,怕是这些人都是“内部”的元神。   但只要皓空天尊在,之前两方势力的争夺,必定说明,此刻大殿上正处在一种微妙的角逐之势。   招凝思绪很快,半个呼吸后,她低声说了句,“见过两位天尊、诸位尊者。”   于是,那些目光转移到招凝身上,试图看出招凝的特殊,奈何在众元神眼里,招凝不过是小蚌妖。   但在天尊眼里却又是另一回事,皓空天尊似远似近的声音空远浑厚的传递在大殿上,“鸿羲冕下,这小家伙看来与冕下渊源很深啊,竟然得冕下庇佑,难怪能隐藏的这般好。”   此话一出,常高岑反而诧异了,只觉此话说的没有由头。   鸿羲冕下的声音传来,那声音很是低哑,带着几分响彻神魂的威慑,“皓空天尊说笑了,不过是巧合罢了。当年命珠只是为了让妖族的孩儿们实力更上几层,不受妖丹的限制罢了。这小家伙与妖有缘,既然得了命珠,成了小蚌妖,那便是小蚌妖了。”   这话的暗示,陡然让招凝引来一波又一波的窥视,像是把招凝从外到内都看透了,可是又能如何,鸿羲冕下暗示招凝得命珠前不是妖,如今在命珠的掩盖下,他们怎么都看不出招凝当年的本体是什么,除非将命珠直接碾碎。   常高岑总觉得这事情有些超过预期,他按下心中怀疑,上前一步,递上妖箫和勾陈天书。   “皓空天尊、鸿羲冕下,小蚌妖确实只是小蚌妖,真正发挥作用的是这两物。”   两物飘上高处,被灵光包裹着,皓空天尊声音带着些许的惊讶。   “这两物居然还残存在九洲。”   鸿羲冕下说着,“这是禹余九重天那个纪元的东西了,勾陈天书是我妖族圣物,是勾陈妖神亲自谱写的挽歌,赐予禹余九重天妖族,而这妖箫,虽然已经损毁,只有上部三寸为原有之物,但亦是勾陈妖神亲手打造的通天灵宝。”他感慨着,“可叹吾不过几十余万年寿元,没有经历过禹余九重天的旷世,亦没有真正瞻仰过勾陈妖神之威,所知一切不过传承记忆和九洲遗存记载中的只言片语。本尊这一口血,能得见妖神圣物,足以足矣。”   “哦?妖神圣物名不虚传。”皓空天尊的声音含笑却带着令人发憷的意味,“只是沉寂几百万年之物还能伤及鸿羲冕下,倒是令本尊困惑。”   招凝感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同于其他元神的打量,这道目光轻飘飘的,没有半分威胁,可是招凝却有一种过往的一切都将无法掩盖的呈现。   就在这时,却听一声轻慢的声音响起,“吾听闻,甸林大泽近百年内,妖神印记下的妖族领地死伤千万,三阶之上的大妖更是失踪极多。”   这一道声音倏然拉回了那道目光,招凝紧绷的神经稍稍缓了缓,那声音带着傲与阴鸷,回荡在宽阔的大殿中,她下意识地往那声音源头看去,云雾朦胧掩盖了出声者的模样,只能看到那人散漫的轮廓。   “上使忽然没有来头一句话,究竟是何意,怎的我们妖族的伤亡也配入您的眼了?”另一方高台的妖族元神冷冷回怼道。   “妖尊说笑了,不过是吾觉得奇怪,妖族虽繁衍极快,但不过甸林大泽万里区域就死伤如此之多,却没有产生丝毫秽气,想来是甸林大泽的妖尊们颇有手段,吾便是想要讨教一二,这般本尊一时脾气暴躁,想要以杀泄愤之时,也不用顾及太多因果之事。”   “应溟。”   高处传来皓空尊者的一声呵斥。   应溟起身慢悠悠向上微拱手,又向另一方高台一敬,以示对刚才话语的歉意。   招凝垂下目光,她听出了,这应溟元神乃是皓空尊者手下上使,所说之话再怎么荒诞,其实都是在故意助皓空天尊试探鸿羲冕下。   “说来本尊也是好奇,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竟然牵连上了鸿羲冕下。”皓空尊者声音幽幽,“怎么说,鸿羲冕下天人境界妖神,怎能被小妖背刺。”   他的话头骤然落在招凝身上,“小家伙,如何,给我们这些老家伙讲一讲,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   其实天尊只要看见招凝,借她周身气息掐指一算便能感知到当时发生的一切,但是还是在感知想要的答案时受到了命珠干扰。   鸿羲冕下的声音也跟着传来,“这确实,本尊也想了解清楚。”   鸿羲冕下这般态度,明显对这种将事情摊开来说很是随意,像是对此并不在乎。   招凝能感觉到上首无形的压迫力,那些力量并不是针对招凝的,但是却能让招凝感觉到顷刻间就能被碾碎的威胁。   她知道此时出口的每一个字可能都是她走出这里、甚至是活下去的关键。   但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立场。   片刻后,招凝平淡开口,“小妖生活在海沫洞,洞中大王自立磐王,但磐王残暴,坑杀了上一任大王亲属及亲兵三千有余,且魂灵无法超生,小妖心有戚戚,避无可退,只能强行吹响挽歌,让魂灵以怨报怨,再归轮回。”   寥寥数语,隐去了那虚幻空间的事情,此事涉及到妖神印记,必定牵连鸿羲冕下,招凝知晓即使说出来,也不会有人庇护她的。   她神色不动,“挽歌终了,便见那妖神印记被金光覆盖,小妖便遇见了两位天尊所派尊者。”   这话显然皓空天尊是不满意的,但是声音含笑着,甚至帮招凝总结道,“小家伙,你的意思是,那些死去的妖族秽气被封印在妖神印记中,因为怨灵轮回而去,所以这些秽气借助妖神印记反噬向鸿羲冕下?”   招凝低下头,“小妖不懂其中关键。”   整个大殿中陷入一片诡谲的死寂,众人能察觉出高处天尊隐隐的愠怒,可是谁都知道,天尊是不屑于杀了一个一阶且苟延残喘的小妖。   “哎。”   就在这时,鸿羲冕下突然叹了一声,“罢了,皓空天尊无需逼问一个小小的一阶小妖,本尊知道皓空天尊想要问什么。”   身上的压力稍稍散了,众人本就对招凝不甚在意,如今鸿羲冕下突然发话,便是真相揭晓的时候了。   “想必皓空天尊也知道,我与众妖借助妖神印记签下契约,以信仰交换力量,而这些信仰便是本尊仅仅数万年便能触及天人第一衰的原因。”   “但奈何,这些妖族孩儿们,长久以来征伐惯了,大道之心也越走越偏,他们的信仰也变得不够纯粹,如此本尊只好收回部分力量,这才让那些混账终是遭了天道的惩处。”   “可惜,本尊察觉信仰之力有异的时候已经晚了,即使及时止损,也不过是现在残存的状态,这一衰想来是过不了了。”   “因此,这才邀请九洲众元神,传道受业,以全吾坐化之前的遗憾啊。”   鸿羲冕下说得破让人感触,甚至几方妖尊所在的高台,那些妖尊已经跪在地上。   “冕下为我等妖族九洲纪元新的妖神,必是仙福永享,合道永恒的,冕下万不可这般说。”有妖尊感触说着。   鸿羲冕下含笑着,一拂袖,无形的力量将这些妖尊都扶起,“无妨,到了天人境界,衰劫在所难免,本尊已全然接受。”   招凝垂眸,鸿羲冕下从他们进来一直保持着谦逊温和的态度,让人将他的形象不自觉的变得高大起来,可是招凝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质疑。   若是鸿羲冕下仅仅是收回那些妖族的力量,何必要让他们肉身衰败消融呢。   这样的状态就像是……就像是……如若招凝记得没有错的话,天人第一劫名叫肉身衰。   但招凝也清楚的知道,天人肉身之衰,所藏的巨大衰劫之力,远远不是几千几万普通妖族所能代替的。   鸿羲冕下的声音转向皓空天尊,“天尊已经渡过两劫,想来对这天人衰劫深有感触吧。”   提及衰劫,皓空天尊的神色都有些不稳,但是掩盖的非常完美。   他只是眯着眼直视鸿羲冕下,又问了他一句,“鸿羲冕下之衰,的确是令人触不及防,不过大道有度,成与败都只能依赖自身。只是,鸿羲冕下当真这般甘心吗?”   “甘心如何,不甘心又如何,皓空天尊都说,此乃命。”他无谓地回视皓空天尊,而后微微靠近,一丝细微的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传进皓空天尊的耳朵里,“天尊你看,本尊这不是尝试了吗,只是……啧啧啧……这些小妖实在无用。”   这句话反倒让皓空天尊更多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心里暗骂了一声不愧是活了几十万年的水猴子。   鸿羲冕下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声音传递在大殿之中,“还是说,皓空天尊想要在本尊这里,知道其他什么事情?哎,同是羡洲天尊,又在禹余境共事,近十万年,皓空尊者但说无妨。”   “鸿羲冕下说笑了,本尊不过是忧虑冕下,毕竟九洲自更名之后逐渐没落,每陨落一位天尊都是九洲的损失。”   如此冠冕堂皇的话一来二去,之前的剑拔弩张的局势便被掀开了。   高台上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招凝身上,却听鸿羲冕下一声笑,“这小家伙不过一阶,立于此地却全然淡定,不卑不亢,当真是好心性。想来是与本尊有缘,不如留在风甸林,本尊授你妖族之法,如何?”   其他几方妖尊台上飘下来隐晦的羡慕目光。   但招凝却因此心头一凝,她知晓这位鸿羲冕下并不是单纯因为“有缘”,更是因为她隐瞒下来的虚无空间细节,留下来极其危险。   就在招凝思考如何应对之时,高处却传来一声笑声,招凝听得清楚,还是之前那个声音,那个名叫“应溟”的傲慢元神。   他古怪说道,“这小家伙当真不简单,与她有缘分的天尊竟然不止一位。”   随后他的声音便敛去,很快,招凝感觉到一记神识好似刨开她的命珠看到了她的人族本质。   “咦?”上首皓空天尊一声不假掩饰的声音,那声音里带着古怪的笑。   转而声音转向鸿羲冕下,“冕下,这缘还是得有先来后到的,你说,是不是?”   鸿羲冕下眼神一顿,目光利了三分,果真见到被命珠遮挡的、人族气息上的标记,那威压之力,很好,居然那位也插了一手,难怪十万年布局、一朝启动、一人便毁……   他嘴角微微一扯,转而皮笑肉不笑道,“确实如此,那便是可惜了。罢了,此番论道大会持续将近一年,本尊这肉|身也不知能苟延残喘多久,先回去了,皓空天尊,本尊就不送你了,告辞。”   “渡劫为要事,冕下请。”   鸿羲冕下消失在大殿中,其余的妖尊也纷纷起身告辞,余下大殿中包括招凝和常高岑只剩下不到七人。   常高岑旁观两位天尊之间的暗中较量,心中暗有筹算,便想就此离去。   刚开口告辞,皓空尊者的声音飘下来,“你带来的小家伙,便自己带回去。”   常高岑一愣,他以为刚才两位天尊最后的交锋,那“有缘”指的是皓空尊者自己。   “您……不是说……有缘?”   “是啊,当真是有缘。”他的声音里还含着怪异,“但这个缘是什么时候,本尊哪里知道。行了,快走吧。”   听见鸿羲冕下的催促,常高岑不敢再多说什么,再一次将招凝携带,转身离开大殿。   大殿中安静了许久,即使这里是风甸林的大殿,在皓空天尊的神识下,哪怕鸿羲冕下也无法窥视。   好一会儿,皓空天尊才说道,“小家伙当着本尊的面竟然不说实话。”   一旁另有元神很快反应过来,便笑道,“不过一阶的小家伙,身为妖族,想要求生,也是情有可原。”   而应溟只平淡地说了一声,“天尊只要从鸿羲冕下那知晓真相,这小家伙说不说实话也无关紧要了。”   皓空天尊挑眉,“应溟,本尊倒是没有发现你这家伙竟然能听到本尊与鸿羲的传音。”   “天尊说笑了,天人、元神差一个境界,相差天地,我不过是推测罢了。”应溟神色不变,带着傲慢和阴狠,“想来这百余年,鸿羲冕下的确将肉身衰劫转嫁到羡洲这些妖神印记笼罩的小妖身上了。”   此话一出,之前还云里雾里的其他两元神脸色一变。   “鸿羲冕……他怎能做这般伤天害理之事?!”   “为了渡过肉身之衰罢了,想本尊晋升天人后,硬生生推迟了二十万年才准备充分,如此才敢渡肉|身衰劫,他倒好,刚入天人,不过几万年,不知不觉进入肉|身衰劫了,他哪里有时间准备,这样的蠢事怕是已经穷头陌路了。”   “鸿羲冕下可不是轻易甘心的。”应溟冷声说道,“天尊,这场盛会怕不是为了传道受业,而是为了另寻机会吧。”   “什么?!”天尊微动,但是其他二人已经忿忿站了起来。   但皓空天尊并不在乎。   “本尊管他如何行事,只要不将九洲拖入大劫,随他折腾去。他若是当真能渡过衰劫,本尊敬他是个人物。”   应溟眼底的神色飞快掠去,没人知晓他在想什么。   其他两元神对视一眼,大叹一声,确实,如今的重点不在鸿羲冕下身上。   一人无奈道,“原本天尊来此,是得知鸿羲冕下曾经与月之尊者那位大弟子死前有所接触,很可能与冥月星轮图有所联系。”   “如今这么一看,鸿羲冕下一心只为渡肉身衰劫,想来也没有心思利用冥月星轮图参与天魔巢之事了。”   “该死,到底是谁筹划杀了禹余境三十六元神!”   “若是真的存在两方串通,禹余境怕是要动荡了。”   应溟不发一言,低眸无神,手中缓缓地摩挲着一块平凡的玉扣。 第357章   招凝被安置在冰楼中临时安排的暖阁里。   是常高岑带着招凝回来后, 十三夫人提议的。   彼时,冰楼正堂中,常林修正与恰巧回来的常景焕说着两位天尊之间的暗中争端, 十三夫人坐在常景焕身边, 似放空了思绪。   “这两位共处羡洲数十万年,面上和谐, 可如今却是有种图穷匕见的意味。”常林修饮着茶水, 啧了一声,“鸿羲冕下想要抓那小蚌妖就算了, 皓空天尊却令应溟上使突然传信,要我们拦下那两个妖尊, 这不是明晃晃的针对吗?”   “早就听闻禹余境这几十年暗潮涌动,大乱酝酿,难不成乱自此处始?”常景焕些许迟疑。   “还不到时候。”这时有声音从外间传来, 常高岑大步走入, 抬手一挥,招凝站在堂中。   常林修瞧见招凝奇道, “这小蚌妖怎的还带回来?”   奚元本放空的思绪更是一收,目光聚焦在招凝身上。   不仅带回来了, 常高岑坐上正榻, 抬手一挥, 四样宝贝都还回给招凝。   “鸿羲冕下说自己天人第一衰本就艰难, 遭异变信仰反噬, 命不久矣。如今这一插曲,是与小蚌妖有缘, 要收小蚌妖为弟子。”   这一句话惹得在场众人俱是一怔,一时之间都不知是羡慕还是错愕了。   “不过, 被皓空天尊拦下了,让本尊给这小蚌妖带回来。”   既然人已经带回来,上奉两位天尊的勾陈天书和妖箫也一并回来了,他姬常家怎的能继续扣下四件宝物,怎么得来的,便怎么还回去。   “之前妾身还同二哥说,想将小家伙一起带到睟州去。”奚元并不遮掩欢欣,莲步移到招凝身边,“既然天尊都这么交代了,想来妾身与这小家伙当真是有缘的。”   常景焕瞥了一眼奚元,又转而细致的打量招凝几分,眉头微微拧起。   天尊的吩咐落下,即使他们不肯,即使招凝不应,都无法改变这安排。   “既然如此,交给十三弟妹了。”常高岑随口一说。   奚元嘴角含笑,拉着招凝带她出去。   “你受着伤,给你弄一处暖阁吧。哦,对了,一直小家伙小家伙的叫着,还不是到你叫什么呢,以后可就是我们常家人了。”   比起之前,奚元更有几分主动和热切,隐隐藏着几分试探,招凝心中有警惕,仍旧维持着妖身的名字。   “小妖没有名字,姐妹们都称我‘怡妹’。”   “怡妹?‘怡’这个字用的极好。”   两人的说话声渐渐远离正堂,人影已经完全看不到了,常景焕眉头皱得越深,一步迈出,似要去追离开的二人。   这时,常高岑却喊住了他。   “十三弟,为兄有事交代于你。”   常景焕顿住脚,不解转身。   常高岑却道,“两位天尊打着哑谜,随手将这小蚌妖打发给我们,我们却不能随意安排。能从那场合平安无事的走出来,日后若是成长起来,必又是个了不得的妖尊。”   常景焕道,“大哥的意思,我姬常家要以贵客之礼相待?”   常林修在旁嗤了一声,“一个小蚌妖哪里担得起我姬常家的贵客之礼,我想,大哥的意思是,既然十三弟妹这般亲近这小蚌妖,不如当个假女儿养着。”   常高岑没有反驳,便是默认。   常景焕脸色沉下,想也不想,“不可能!”   常林修却道,“十三弟之前尚未回来,弟妹还同我说着,这小蚌妖是不是与她相似——”   话音还未落下,常景焕转身要走,似是有什么事急迫确认。   但身前陡然闪过一道禁制,常高岑冷冷道,“十三弟,你这般冲动,难不成当年夭折的孩子是假的?”   常景焕身体一僵,不动作了。   常林修勾了勾笑,“大哥,就算当年没有夭折,浑天毒障能留存在一个孩子身上多久,十年二十年便会被毒完全侵蚀本源,早就死了吧。”   常景焕无声地吸了一口气,闭上眼。   常林修的声音还在背后继续道,“十三弟,我和大哥也没有恶意,不过是看着十三弟妹自入羡洲后状态一直不对,听闻前不久还说感知到了孩子的气息,我们也不想十三弟妹沉溺于悲伤,不如让那小蚌妖转移十三弟妹的注意。这般也算是一举两得。”   常景焕无比清楚,如果奚元知道当年的孩子因何“夭折”会是怎样绝望崩溃的反应,这段时间他也因此烦躁不安。   几番挣扎,常景焕还是认了两位兄长的安排。   待常景焕走后,这个决定并未就此结束,常高岑眯着眼,神识感知到奚元用法术在冰楼中临时设了暖阁,乱寒交融,格格不入,他忽然掐指一动,推衍到了一半又放下了,神色反而因此更加古怪。   常林修一直注意着,“大哥,是还有其他发现?”   “刚入风甸林云雾大殿,鸿羲冕下曾意指,这小蚌妖之前不是妖,是因命珠转换成妖。”常高层看向常林修,“我刚才掐算,被命珠掩了天机,根本看不到这小蚌妖的过去。”   “还有这般古怪的事?”常林修几分错愕,顿了顿又陡然冒出一个念头,“大哥,若是着小蚌妖原本是人族,那十三弟妹这般非同寻常的感应,难道……是真是我姬常家血脉?”   常高岑负手,神色由最开始的郁闷已经转变成些许期待,“不可言之过早,等带回家族,祖祠一认,哪怕是命珠也无法掩盖血脉联系。若是真的……我倒要看看这小家伙到底能牵出怎样的‘缘’。”   “大哥明智。”常林修奉承一声,又问,“那十三弟当年做得那些蠢事?”   “又如何?”常高岑目中有绝对的傲慢,“认祖归宗,天经地义。”   *   暖阁中,不得不说,十三夫人这般体贴的安排让招凝有几分触动,但招凝只垂眸说了声“多谢尊者”。   十三夫人让她喊“奚姨”或者“十三婶婶”,又更近一步入得招凝近前三尺,招凝按下本能避开的冲动,低声唤了声“奚姨”。   奚元眸中明媚,“怡儿背后还带着伤,奚姨为你疗伤吧。”   直至她要触及招凝时,招凝还是退了半步,小声道,“小妖无事,伤口已经结痂,不日就能恢复了。”   奚元些许失望,但也足够温柔,笑了笑,“好吧,怡儿好好休息。”   她离开后不久,冰楼的侍女送来三套衣裙,颜色鹅黄粉黛,风格娇俏少女,“怡姑娘,冰楼里适合年轻女子的新衣少,这是我们姐妹新做的,您不介意,先换这些衣物吧。十三夫人说,等到了贯清洞天,请他们为您打造几身合适的法衣。”   “谢谢前辈,寻常衣物便好,不需要法衣的。”   即使是冰楼的侍女,修为也高过招凝这一阶小妖,至少是筑基了。   招凝见她将衣裙置放在床边,听她惶恐道,“当不得怡姑娘一声前辈,姑娘好生休息。”   侍女很快退出,招凝在原地站了片刻,转而走向合拢的窗户,推开一道缝隙,高空的寒凉裹着冰楼本身的冰感蹿了进来,她抱起一臂,向更外侧远眺。   外层朦胧着雪白的冰雾,此刻正高飞在万里高空,看不清地貌情况,只能借着光线感知此刻应该是一路向东北去。   贯清洞天似是宁罗大泽的仙宗。   高空万里,招凝一阶小妖的实力着实无法平安离开,想来只有等到贯清洞天再想想办法了。   若是能顺利,前往安藁沟说不定更快速些。   思及无相天蕨花,便不可避免的牵连出浑天毒障,招凝往远处看了一眼,奚元正在和另一男子在说什么,不可多注视,阖上窗,奚元的亲近和她自言经历过浑天毒障的苦,两事涌上脑海,藏着一种说不清摸不透的“巧”。   许久,招凝压下心头稍显杂乱的思绪。   褪去外裳和里衣,手臂斜横在胸前,压着小衣,侧身背向银镜,背后两道半尺长的伤口,血迹晕了满背,蚌妖的壳是从肩胛骨向外生长出的,壳便是外部骨骼。   如今壳碎的彻底,蝴蝶状的肩胛骨还残留着锋锐外部骨骼的碎片,招凝一手探后,盯着银镜,硬生生将那些锋锐的骨骼碎片从伤口里拔出来。   难以想象,从海沫洞蚌壳碎裂一直到现在,之间经历冰楼质问、大殿压迫、暖阁试探,这些骨碎的痛,她都咬牙忍着,一声不吭。   每拔出一块,鲜血便再次溢出,招凝从未修行过,也没有怡妹的记忆,只能笨拙的感知体内的妖力流动,引导着妖力聚在伤口,想要借此加速愈合。   奈何一阶小妖的妖力是有限的,顶多让渗出的血稍少一些,一侧伤口里的碎片清理的差不多,招凝已经浑身冷汗,身体发虚,只能一只手向后半支撑着梳妆台。   银镜倒映的后背,血色刺目极了,即使清理差不多的一侧,还有几处是肩胛骨断裂的利口,稍稍动作便割着旁边的皮肉。   意识开始些许涣散,她狠狠咬了一下下唇,让自己清醒几分,继续将另一侧的伤口碎片拔出。   大抵是身体真的已经到了承受的极限,才取出一枚蚌壳碎片,她的身体晃动,手已经无法撑住,骤然向前方倒去。   便在这时,身前晕开银辉,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现,难得带着几分匆忙,好在满怀接住招凝。   招凝此刻的意识并没有完全散去,不轻不重的身体碰撞甚至让招凝意识提了几分,宽阔的怀抱,微凉的触感,似曾相识的气息,招凝强撑着睁开眼,抬头去看,却也只视线摇晃的看到下颌的弧度。   意识终究散了,眼眸闭阖,唯有最后一丝意识让她紧紧攥着那人衣袍。   秦恪渊单手将人托进怀里,银镜中倒映着两人紧贴的身影,宽大而骨节分明的手掌拂过赤|裸的后背,晕染的鲜血被抹去,虚按在伤口,银光在掌心晕开,肩胛骨上的骨刺和裂口渐渐恢复,伤口缓慢愈合。   血污与伤口消失,因为托起的姿势,光|裸的后背勾勒着明显的蝴蝶骨与脊柱线条。   他收回视线,低头看招凝,拂开她脸上汗湿的碎发,片刻后,置放在床上的衣物凭空飞起,遮掩去裸|露的身体。   缓慢走到床前,将招凝放躺在床上,但些许拉开的距离,便让胸前被揪攥的衣物反拉着他向下。   虚坐在床沿,胳膊半撑着床面,贴近的距离。   身上的妖纹散发着诡异的妖媚。   鼻尖似有若无地触碰,他微微起身,缓慢抽回被攥紧的衣物。   像是因此而惶惶不安,昏睡的意识仿若坠入可怕的梦境,但转而感觉熟悉的气息游荡在周遭,像是溺水时抓到的一只苇杆。   身体下意识地靠近。   许久,招凝似是听到有声音在耳边叹息着,“很快就会结束了。”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招凝的意识惊觉好似错失了什么,意识还没有突破梦境的封锁,身体却动了,猛然一抓,抓到了一只手。   可是那手细腻柔软,招凝倏然睁开眼,却见床边站的是十三夫人。   十三夫人被抓着,些许尴尬,“怡儿,你醒了啊。”   再次确认了一眼,的确是十三夫人奚元,她半撑着身体坐了起来,目光越过她环视了一眼暖阁,没有扔在地上的蚌壳碎片,亦没有溅染的血迹,昏厥前的一切像是朦胧的幻觉又像是被故意掩盖的真相。   十三夫人平复些许,笑了笑,“怡儿当真是机敏,我不过是刚刚进来,就被你察觉到了。”   招凝收回目光,看着她面上的和善与温柔,唤了声“奚姨”。   奚元应了一声,笑意更明显了,但不知想到什么神色再次黯然下去。   大抵知晓自己情绪波动的厉害,便试图转移着注意,瞧见招凝一身穿戴整齐的鹅黄衣裙,笑道,“这颜色衬我们怡儿。”   招凝随之低头看身上衣物,有片刻的茫然,又看了一眼奚元。   “这衣服……”   “怎的了?若是不喜,马上便要到地方了,奚姨给你弄几件法衣。”   招凝注意的当然不是衣服的喜欢与否,只是问话到嘴边又哑然了,她记得昏厥前只着了件小衣,不知是羞于问还是……不敢问,不敢问到一个“证明昏厥那一刻经历只是错觉”的答案。   于是,转变注意力的变成招凝,“奚姨来找小妖,可是有什么事?”   “怡儿这一睡便是半日。奚姨来看看你,想着是不是你的伤势恶化了。”她温柔地看着招凝,“不过,看起来,睡过之后,气色大好了。”   奚元翻手将一丹瓶递到她手里,“这是回元散,可以帮助你快速恢复妖力和伤势,是你这个境界可以用的。冰楼里少有这个境界的药物,找它费了好一番功夫。”   招凝看着丹瓶,奚元的亲近和热切让招凝有几分不知如何相与。   只得再说一声,“谢谢奚姨。”   “诶,可无须再说谢谢了。”奚元笑道,“家主说了,既然你是天尊交给我们常家的,便要好生带你。正要我与怡儿有缘,便让我收你做干女儿。”   招凝一惊,下意识想要拒绝,但偏生触及奚元的笑意和神色深处的哀伤,话在嘴边突得顿了顿。   可是,招凝垂眸,她注定不是与他们一路的,她有自己的事情。   “十三夫人说笑了,小妖不过海沫洞平凡的一阶小妖,不敢高攀常家。”   听见招凝称呼的转变以及婉拒,奚元目中闪过些许失望,她抓住招凝的手,几分恳切,“怡儿,有缘也好,干女儿也罢,奚姨不是随便说说的。奚姨十余年前曾诞下一个孩子,若不是出生即夭折,想来与你也一般大了。”   招凝微微顿住,对奚元这段故事有一种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诧异。   奚元继续着,“有的时候,我真的觉得你很像我,可是细看下来,五官却没有半分相似,而且你还是蚌族。许是因为这一段时日,发生了太多事,先是莫名血脉牵连、心慌心痛,又是感应到些许熟悉气息,着实是迷糊了。”   她说到后句已经微微低下了头,神伤不已,便没有看见招凝陡然一紧的目光。   那说不清摸不透的“巧”又萦绕在心头。   巧合变多了,还是巧合吗?   奚元平复心情,直起身拍拍招凝的手,“没关系,好孩子,你再想一想。我们还要在贯清洞天待上一段时间,等到回到睟州再给奚姨答案。”   她向外感知了须臾,“瞧这速度,说话间,冰凤已经进了贯清洞天的范围了。奚姨先去前面了,你再修整修整。”   招凝只点了点头。   临走时,又像是想起什么,“这贯清洞天向来不喜妖族,奚姨也不好一直在你身边……”   她递给招凝一片似鳞的玉佩,“此物可以遮掩你身上的妖气,免得贯清洞天有些不长眼的弟子们误伤了你。”   招凝没接,“谢夫人提醒,小妖有一枚匿息秘宝,亦可遮掩妖气。”   奚元顿了顿,失望地收回,“也好。”   奚元走后,高空的风吹开窗户,目光跃出冰楼,便见数里之外一道绵延在大泽中的山脉横贯而过,飞流瀑布、云海金霞、琼楼玉宇,甚是壮观。   最前方高峰峰巅云台上,已站立数元神,为首者魁梧壮硕,不怒自威,是贯清洞天宗主胡绍元,其后是洞天长老。   碧琼玄灵冰凤渐渐靠近,常高岑带领常家几人于冰楼遥而拱手见礼,声音传到云台。   “胡宗主,万年未见,别来无恙。”   “哈哈哈哈,常家主,当年凌云台一别,一直未有机会去睟州拜访,实在惭愧。”胡绍元迎了上来,神情实在热切,几声招呼后,两方处在同一平台上,胡绍元靠近几分,声音压低了两分,“常家主,此番来,这落神境的事……”   “诶……”常高岑打断他,“胡宗主,这事还是殿中慢慢商议。”   两人目光一对,各有城府,但常高岑略占上风。   胡绍元转而笑了两声,“对……对对,瞧我这急性子,几万年了都改不过来,来,大殿细说。”   说着让开身位,迎着常家主位几人往贯清洞天正殿而去。   常家随行的其他人由贯清洞天内门管事领着往住处去。   招凝也在其中,匿息秘宝掩去她的妖气,面纱习惯性绕颈遮面,默不作声地坠在后方。   不一会儿,见跨山建起楼阁,名叫清浊坊,是贯清洞天招待贵客的休息区域。   招凝分到一间山崖的洞府,站在外廊上,浮云游荡在脚下,斜高处,一座精致的拱桥跨越两山,更远处十丈宽的瀑布奔涌而下。   元神交流没有时间概念,瞧着常家特意来此的意图和碰面时的态度,多半是商讨某个重要的事情,此刻四下无人,招凝心头泛起一个念头。   她平静地往外走,行动暗带了几分试探,果真,没走出几步,有人在她背后喊了一声。   “怡姑娘。”   招凝转身,喊她的是常家一个面容年轻的真人,“怡姑娘,去哪里?”   真人笑吟吟的,看起来不具威慑,语调犹如邻家姊妹。   但这般出现,意味着什么,也不言而喻了——常家的人其实在看着她。   招凝说道,“我从未来过大型洞天,故而想行走一二,见识一番。”   “原来是这样。”对方走到招凝身边,“不过,怡姑娘现在是常家人,还是在洞天里少些走动。”   “好。这便回去。”本就是试探的动作,招凝便顺从往回走,路过对方身侧时,招凝问道,“还不知真人如何称呼。”   “常韫素。”她随后一说,脚步跟着招凝回去。   “韫素真人,不知我可否请见家主?”   常韫素挑眉,看了招凝一眼,“你见家主作何,有什么事同十三夫人说便是,不过,你得等一等了,他们商议事情,没有几日是不会出来的。”   招凝心有准备,不没有意外,不再多言,往自己洞府去。   常韫素跟了片刻,两人俱是无言,直到招凝快要入洞府,她忽然问了句,“小蚌妖,你生活在羡洲,可知晓几十年前大泽上的一些动静?”   招凝抬眸看了她一眼,觉得她话中隐有所问。   常韫素可不知“怡妹”生活的海沫洞常年封禁,只知“怡妹”土生土长在羡洲大泽。   于是,还不待招凝回答,常韫素反而又开口问道,“听闻,三十多年前,有人夺了涿江南水宫镇宫之宝,掀起不小动静,怡姑娘可知此人情况?”   这般动静的确不小,招凝还在梁家时,便有所耳闻。   涿江南水宫大王本形是一只巨鳖,金丹境界,相传还没有化形的时候就得到了一方印章状灵宝,印身如貔貅踏云,形状甚至少见,却无法御使更不能炼化,竟能变大变小,后来妖鳖成为南水宫大王,甚至广发邀请帖,邀大泽能者一解灵宝之谜,一直不得解,南水宫反而借着这研宝大会在附近水域声名鹊起。   于是,这研宝大会每隔几年就会举行一次,变成了南水宫一种变相炫耀的方式。   直至三十年前研宝大会,正值火热之时,却见天坠流星,印章状灵宝更是感应到什么,竟自行飞向“流星”,转而一同砸进了平阳大泽。   南水宫大王哪能让自家镇宫之宝这般遗失,径直追着“流星”入水,下水三息,骤然被暴起的大浪掀飞了,那印章状灵宝变成马车大小,驮着一人影彻底消失在大泽。   为此,南水宫大王被研宝大会上的妖族散修暗地里嘲笑,南水宫大王更是恼羞成怒,大发追捕令,将事实扭曲为“抢夺”,但听闻真相的,大多认为这是宝物自行择主。   招凝粗略地说了这段事迹,常韫素开口一句话便是“这哪能是宝物择主,那宝物早就有主人了。”   招凝一提眸,看常韫素,“韫素真人知晓此宝物?”   “印身如貔貅踏云,这是我常家遗失灵宝,是能成长成通天灵宝的至宝,名叫辟邪惊云印。”   常韫素显然不可能仅凭着“印身如貔貅踏云”就能判断,怕是实现就有了解甚至查证过。   “此物早就有主,是我常家小辈,只是她……”常韫素盯着招凝,“辟邪惊云印最后出现消息,便是在甸林大泽,你可知道更多细节。”   她显然不是在找辟邪惊云印,而是在确认那随印一起消失的是谁。   招凝摇摇头,“小妖信息闭塞,不知更多。”   常韫素盯了她一眼,确定招凝没有说谎,失望极了,“算了,本座也猜到是这样。行了,好好休息吧,别再乱走。”   说着转身消失。   招凝没放在心上,转身往洞府去,嘴里无意识地咀嚼“辟邪惊云印”这名号,说起来她其实有些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   招凝盘坐在床上,试图模仿妖族修炼的方法修行,但最终还是失败了,垂眸的一瞬,忽而心底闪过一道灵光。   辟邪惊云印,不就是那个名叫“听岚”的女修斩亲之法宝!   莫不是那听岚也是常家人?   又思及听岚与表舅舅的争端,话语里的愤怒尤在耳边,招凝想,这常家绝非好去处。   她起身,往外去,要想办法摆脱常家。   但到洞府门口,便见不远处的桥楼廊中,奚元同之前那陌生元神走在一起,姿态亲昵。   “想来此次落神境里的新发现绝不简单了,胡宗主那般退让,大哥都丝毫没有让步。”奚元低声喃喃。   常景焕解释道,“洛婶境毕竟是界外秘境,远古遗落,藏着的秘……嗯?”   话未说完,常景焕敏锐察觉隐藏的气息,目光锋锐地向招凝方向看来。   招凝本就没有偷听意图,坦然走出来,平静地喊了一声,“十三家主,十三夫人。”   这般亲昵的姿态,只可能是奚元的夫君了。   奚元微讶,转而笑了起来,瞬身来到招凝身前,“怡儿,怎的安排你住在这里了,悬崖峭壁,对你还是危险。”   “多谢十三夫人挂怀,绝壁之中有绝景,小妖欢喜的。”   这般一说奚元便不再多言,还说着恐怕要在贯清洞天多待一段时间。   招凝却感受到层层压下的威慑,她眉头微微蹙起,抬眸看去,常景焕正沉着眼盯着她。   “夫君?”奚元抬手一挥,拦下威慑,不解回看,“这是作何?夫君不是认得怡儿,以后就是我们的干女儿。”   常景焕神色复杂,威慑散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夫人莫怪。”   奚元似乎很想让两人拉近距离,“夫君,你可觉得这孩子与我有几分相似,气息上的?”   这句话,再带着极微弱的古怪亲近感,反而更让常景焕神□□变,勉强稳住,他只提了一句,“夫人说笑了,小蚌妖与你怎可能气息相似?”   奚元失望,却仍旧注视着招凝,“怡儿,你莫听他说的,奚姨觉得与你有缘,便是有缘的。”   招凝古怪堆积了好几层,只是迎着奚元目光淡笑不语。   常景焕却不希望奚元与招凝站在一起,催促道,“夫人不是要去寻丹扬宗师?来时听说,丹扬宗师这一阵随时会远游。”   “差点忘了。”奚元惊觉,对招凝道,“奚姨还有要事向宗师讨教,回头再与怡儿说说话。”   招凝礼了礼身,送离奚元。   但并没有往洞府去,她脚步被定在原地,招凝面上很是淡然,心里在满是古怪的思绪中翻找蛛丝马迹。   奚元是个温柔而纯挚的女子,但毕竟活了几万年,不可能这般轻易对他人热切、亲近和主动示好,所谓的“缘”像是虚无缥缈蒙着真相的面上,甚至没有那些古怪的“巧”更令人深思。   她又想起了罗婆婆的话,浑天毒障是跗骨之蛆,无法剥离,只能将毒素一点一点转移到其他的地方便有可能能缓解,那奚元呢,她曾经中过浑天毒障的毒,她的毒转移到哪里去了……   ——“当年正是因为渡第一劫而沾染上浑天毒障,后来被夫君妙法治愈……”   ——“奚姨十余年前曾诞下一个孩子,若不是出生即夭折……”   有什么即将串联起时,招凝忽然被一股冰寒的力量笼罩着,思绪打断,她抬眼,常景焕背手站在不远处的外廊上,依旧是那幽深的打量和审视。   招凝并不意外,既然脚步被定在原地,就意味着常景焕还会回来,毕竟这般做的唯有常景焕。   “尊者若是不想让十三夫人接触我,大可将小妖放了。”招凝淡淡说道。   但常景焕没有回答,那力量在招凝周身探究着,在触及命珠时,又陡然止住。   力量散了,常景焕眉头皱得更深,“妖神印记凝聚的命珠?你究竟是什么身份?是谁让你来接近奚元的!”   他的话语中不自觉的带着威慑,带着隐忍不发的杀意。   只要杀意不凝成实质,招凝漠然无视,她不信常景焕会不顾及常高岑的交代和奚元的重视。   招凝平淡道,“尊者看不出来吗?小妖不过是受妖神印记赐福的蚌精而已,至于格外受十三夫人亲近,小妖亦是不解,可能小妖与您死去的孩子当真有几分相似。”   那五个字的吐出,瞬间又有无形的力量加在招凝身上,并且将她提到半空。   “小蚌妖,尔是想死吗?”   招凝看着他,常景焕一触即爆的状态古怪极了。   于是,招凝又问出了一句“找死”的话。   “难不成当年的孩子没有夭折,是被您丢了?”   下一刻,招凝被骤然摔在了地上,意识有些晕眩,半撑着身子一抬头,数道冰刃在身前蓄势即发。   是触之即死的杀机。   冰刃不动,招凝不动,常景焕亦不动,僵持之下,没人知道双方到底在想什么。   激怒的常景焕已经给了招凝答案,当年的孩子是被悄无声息地遗弃了,做决定的便是常景焕。   至于为什么遗弃,答案忽然不言而喻了,从母体将毒素转移到胎儿身上,最是悄无声息且毫无隐患。   围着招凝的冰刃随之崩碎,变成碎冰砸落下来。   常景焕放弃了。   但是他走近招凝。   “无论你是什么身份,休要靠近奚元,也休想再提当年之事。”   “孩子‘必是’夭折。”   他一展手,虚按在头顶,是要强行抽离招凝这段记忆。   招凝面上是无情绪的,可是莫名的,指尖是冰冷且颤抖的。   在记忆被抹去前,她有一个荒诞可笑的想法想要去证实一下。   她被迫在抽取的力量中仰起头,光华上涌着,这段时间的记忆在意识中一点一点被撕扯出,而同一时间,体内的命珠在妖力的驱动下出现在头顶百会穴。   招凝本就不是妖,失了命珠,便是回到人族本身,只是这个过程,如走一趟鬼门关。   借助常景焕抹去记忆的力量,如果力量渗入命珠中,命珠崩碎之际,性命攸关。   不知那时,血脉之间的感应会不会成立,会不会引起血脉亲人的心急、召唤她真正的父母,而面前的常景焕、还有对一切无知无觉的奚元又是怎样的反应。   她盯着上方神色复杂的常景焕。   这个答案,她想知道。   嘴角勾起一丝凉薄的笑。   可是……眼底却是哀惧,指尖却是颤抖,心底却是害怕证实的。 第358章   可是, 就在这时,有一只仙鹤匆匆飞来,落在外廊上, 化身鹤童, 打断了僵持之局。   “景焕尊者,奚元夫人出事了, 丹扬宗师请您往洞府……”   最后一个“去”字还没有吐出来, 常景焕便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鹤童一惊,只得再度化身仙鹤, 火急火燎往回赶。   失去力量裹束,招凝瘫坐在地上, 就这么坐了很久,天上日落月升,圆月高挂, 月光明亮, 好似让人无处可逃。   招凝撑着地面摇晃的站起身来,不过是同一个姿势太久有些麻了。   她走进洞府, 鹤童来的太及时,记忆没有被抹去, 命珠也没有被毁, 自然也没有得到答案。   可是偏生招凝又好似得到了答案。   她坐在床边, 斜着身子倚着床柱, 思绪是放空的。   夜间的风裹着凉意钻进洞府里, 下意识地拢了拢衣物,可是怎么也抵挡不住寒冷。   许是为了让她这个感知上不过练气的客人更好的安睡, 洞府里的夜明珠替换成了点燃的蜡烛,随着夜色沉下, 烛火燃尽,房间里的光线越来越暗,直至招凝的身影像藏在阴影里。   虚幻的、看不见的高大人影站在房中,眸中倒映着招凝孤寂、哀伤而倔强的身影。   即使独自一人时,情绪也很淡,甚至比不上那日在梁家的触动。   毕竟梁冀伤她寻她亲母而无结果、知晓不是梁家亲生骨肉而是被转交抱养,其实这个答案已经隐约浮现了。   许久,招凝动了动身子,躺在床上,背身向里,双目紧闭,一觉睡去,所有的事情都不算事了。   寒凉的夜最是凄清,有人抚着她的后发,她像是梦中翻身,直至翻进那微凉的怀里才感到安稳。   第二天晨间,贯清洞天低阶弟子锻体早课,他们由柔到刚的掌法锻体,整齐划一,士气如虹。   招凝得了消息,贯清洞天要设宴款待久而未见的常家贵客,宴席便在沁缙峰上。   她跟随常家众人而去,路上遇见一女子类舟大小的葫芦做坐骑,所行方向与她们一致。   常韫素遥遥礼了一礼,笑着唤了一声,“丹扬宗师。”   那女子模样年轻,凡人三十出头的容颜,正是风韵之时,听着声音瞧见常韫素,扬起笑意,洒脱慵懒。   两方坐骑靠近,丹扬宗师笑道,“原来是韫素啊,多年不见,不是当年孩子模样了。你母亲呢?”   “母亲在家族闭关,准备百年后冲击元神第二劫。”常韫素恭敬回答道,知无不言,显然关系极好。   招凝瞧见丹扬宗师的神色,想来昨日奚元并没有出什么大事。   “当年我与你母亲同时被困落神境时,她还说发誓说出去后要勤加修炼,再也不愿再落那般狼狈境地。果然没有食言,且瞧瞧,万年的时间居然就准备挑战元神第二劫了。本尊境界这是要落下一层了,回头可得多送些贺礼,讨教讨教渡劫经验。”   “丹扬宗师哪里话,母亲闭关前还甚是忧心,只觉此劫难渡。不过,母亲亦说,若是渡劫成功,大典邀请函第一个便送入您的洞府。”   丹扬宗师笑得开怀,又说,“正巧本尊也是为了参加宴席而去,便一起吧。”   灵舟越过重山,常韫素问丹扬宗师昨日奚元之事,当时鹤童匆匆来去,并未遮掩行踪,常家众人有所耳闻,至于什么事……   “十三夫人,可是还好?”   “好事。”却不想丹扬宗师的答案令人惊讶,“十三夫人再孕灵胎,想来是从过去走出来了。”   招凝怔然,说不上什么感触,思绪是空白的。   常韫素瞪大眼,惊讶之后更是好奇。   丹扬宗师很是喜欢这个晚辈,所以将当时的事告知常韫素,并不是什么隐秘之事,自然也没有阻隔旁听。   奚元也是因常韫素母亲而与丹扬宗师相识,丹扬宗师本名苏丹扬,是九洲闻名的行丹医之道的元神,当年,奚元渡劫重伤,是苏丹扬救下的一条命,只是浑天毒障无法解,便陪在奚元一段时间医治浑天毒障,几百年的医治下来,浑天毒障的毒性已经弱了很多倍了,奈何拖了太长时间,肉|身也被拖垮了,寿元更是急速衰落。   后来,奚元绝望,放弃医治,舍万年修为孕子,只愿为常景焕留下孩子,以全五万年夫妻之情。   可是,那孩子出生便夭折了,奚元崩溃许久,浑天毒障也趁机反扑。   招凝本低头沉神着,任由苏丹扬的话飘在耳边,可是那句“浑天毒障趁机反扑”让招凝微微抬眼,是在辨认这句话的真实性,但元神尊者的神色哪有那般容易窥探,只能沉默听着她继续。   直到一日,大抵是常景焕唤醒了奚元生的心念,奚元情绪稳定,没过多久,那浑天毒障竟奇迹的消散了。   “这难道就是破后重生?”常韫素感叹着,那些年她在外历练,只回到家族时偶尔听到提及只言片语,这般细致还是头一次听。   “这毒本来就不好剥离,除非……”苏丹扬忽而顿了顿,然后才说,“只能凭自身力量反融。”   “不过,看来这么多年,奚元还是没有走出当年的丧子之痛,昨日来寻我,还问及当年的孩子会不会是因为沾染上浑天毒障而陷入假死,其实还活着,还行走在九洲。”   苏丹扬看向常韫素,“你们十三夫人是不是最近有所血脉感应或者其他怪异感受?”   常韫素突然不说话了,目光却不由地转向招凝。   苏丹扬跟着看了过去,这才注意到坐在角落不引人注意的招凝,面纱绕颈罩顶的状态,让她肉眼看不清招凝的模样。   她自然清楚常韫素的暗示,便是十三夫人近日的变化都应这位引起。   不知为何,苏丹扬竟瞬身到了招凝身边,像是常景焕一样探究招凝的身份。   招凝没有起身礼身,风透过舟身屏障微微吹开些许面上,暗褐色的妖纹引起苏丹扬注意,许多人就见到过,然而唯有苏丹扬眼眸一缩,像是察觉到什么。   “你……”   她突然发出一声声响,可话语都拦在嘴里没有说出来。   招凝这才起身一礼,“见过丹扬宗师。”   她直身平静淡笑,“丹扬宗师,可是有事要吩咐?”   她声音吞了又吞,最后问了一句话,“你是不是曾经是人族?”   苏丹扬一直生活在羡洲,对甸林大泽的命珠多有几分了解,清楚命珠有可能将人族转为妖族。   但,招凝答道,“小妖生来便是妖族,蚌精之族,生活在海沫洞,姐妹十数余。”   苏丹扬顿了许久,缓缓呼出一口气,“是本尊误会了,认错了,哈哈。”   她转而朝常韫素打着哈哈的解释,“难怪奚元来寻我,想来也是误会了,不过好在,又有喜事,想来很快就能恢复正常了。”   常韫素跟着笑道,“十三叔和十三姨五万年恩爱如初,真是羡煞旁人。”   招凝看着她两话题不着痕迹转变,掠过苏丹扬一眼,垂下眼眸,这也是知道真相的。   说话的时间,就已经到了沁缙峰,贯清洞天与常家的主位尚未落座,众人被引导各自席位,招凝自是落在最末位。   很快,两家主位上座,言笑晏晏,想来关于落神境的事情已经商议妥善了。   招凝见到常景焕与奚元,此刻二人神色还带着喜意,两人坐在一张席位上,亲昵依靠着。   大抵注意到视线,奚元朝招凝笑了笑,还欲抬手一招,像是要让招凝过去同她一起,但被常景焕拦住了。   常景焕紧紧盯着招凝,眼里有警告,昨天的事情还没有翻篇。   招凝却忽视了他,朝奚元笑了笑,这大概是接触以来,招凝主动递上了真心的笑,奚元微微愣神,便见招凝端起案上茶盏,遥遥一敬。   这一敬,让奚元心绪抽了一下,有一种说不上好坏的感觉,像是一茶饮去过往的隔阂和情绪。   她迟疑了片刻,才端起手边的茶水,颔首示意。   招凝收回目光,她看向峰下,高峰俯瞰视角,重山环抱,大江大泽遍布,巍巍山河。   一宴终了,便该走了。   宴席在胡绍元一杯敬向常高岑中开启。   “常家主,万年一度合作,大道同向而行,请——”   “胡宗主,合作愉快,请——”   一饮而尽,有的人饮下去的是压在喉咙口的咒骂,有的人饮下去的是尽在掌握的城府,但面上各自欢畅。   胡绍元道,“诸位随意,此宴不拘束,纯为热闹。”   于是两方你来我往、杯盏交错,喧闹声一波盖过一波。   宴到中途,招凝悄无声息将匿息秘宝使用到极致,正要无声无息地退去,却在这时,贯清洞天中传来异响。   那声响仿若阵法骤然崩毁的声音,以致于整个宴席高涨的气氛瞬间定住,声音也尽敛去。   胡绍元举杯的动作定在半途,神识已经感知到事情了,当然事情也瞒不过在座的大能。   贯清洞天的禁地阵法被破坏了,而且被一个修为不过筑基的杂役弟子。   “胡宗主,本尊记得你说过,落神境的神令,被存放在禁地里,谁都取不去。”   这般说,显然是质疑贯清洞天对此至关重要之物的保管能力,借此再添些许条件。   胡绍元怎会再妥协一步,干脆神识一抓,直接将那破坏禁地阵法的杂役弟子抓来了大殿之上。   招凝被欲溜走的脚步倏然一顿,抓来的杂役弟子却是……是梁玄狄!   梁玄狄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站在大殿中央还有些懵,呆愣地环视一圈俯视着他的大能,那无处不在的威压让他一时间有些瑟缩。   很快,上首传来沉厚威严的声音,胡绍元道,“毁吾宗禁地阵法,尔是如何做到的?”   那声音一出来,梁玄狄仿佛才意识到自己所处何地,连忙跪下,“宗主在上,弟子冤枉。”   “何来冤枉?”尊者神识和感知可不是好隐瞒的。   只听梁玄狄却说了极度令人无语又惊愕的话。   “弟子是遭了排挤被打发去打扫禁地的,谁知道禁地是封禁的,只进不出,于是事先问了如何出来,送我去的执事说道,出来简单,破了禁地阵法便可。”   梁玄狄的气质与之前相比有了些许变化,带着故作老实的伪装。   他道,“弟子当时就在想,这不是诓我吗?禁地阵法要是我一个杂役弟子真的能打开,这阵法还能护在禁地之上,便反复确认了是不是还有其他方法出来。”   “奈何管事满口坚定,只此一种方法。可是进了禁地总不能不出来啊,我在禁地中转了一圈又一圈,果真没有发现出口,便渐渐相信管事说的是真话了。所以,就试了试,然后就……”   然后就试成功了,这说话得当真把禁地阵法寻常洞府的禁制了。   这时一种非常哗众取宠的方式。招凝不知道梁玄狄为什么要用这样看似不经意但令人侧目的方式来解释这一切。   但招凝知道,一切都是他计划的,包括破解阵法和引人重视。   他成功了,大殿在场者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现在倒是一个很好的时机,招凝就离侧门很近,她不着痕迹的向侧门走去。   梁玄狄此刻感觉很怪,他以为这样的方式能引起大能兴趣,甚至是引起哗然,他清楚大殿上不仅有贯清洞天的大能,还有据说是某个隐世大家族的拜访。   这样让他更有把握交换自己想要的。   可是他没有想到,他引来的却是一片寂静,那些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很淡,没有什么情绪。   以致于让梁玄狄感觉自己这种方式看起来很是愚蠢。   在座的大能都是活了几千几万年的人物,哪看不出这般故作老实的状态。   不过他到底是打开了禁地的阵法,当着常家人的面,胡绍元问道,“你想要什么?”   只着一句平静的话,好像硬生生撕开了梁玄狄的谋划。   梁玄狄终于明白,自己当真做了一件愚蠢的事,甚至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圈,不过,倒也无所谓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招凝走到侧门的时候,梁玄狄的诉求从里面飘来。   “请宗门赐给弟子一株天竺洗神花。”   天竺洗神花唯一的功效便是拯救走火入魔的修真者。   他跪下了,“弟子愚钝,唯有这一手解禁的能力,是很早之前偶尔得了一本远古阵法典籍,听闻宗门正在搜寻解禁的人,弟子愿意为宗门效力。”   大抵是因为这一分虔诚,导致之前适才的“笑话”变得有些趣味了。   但这一切招凝没有再参与其中,走出大殿,她却没有离开贯清洞天,只是藏了起来。   正因为招凝这么一走,却也错过了大殿上常景焕的异动。   常景焕盯着梁玄狄,看着他同宗门讨价还价,同一时间却也感受到一股奇怪的气息,那是沾染浑天毒障的气息。   以致于奚元都注意到了。   奚元抓着常景焕,目光似是在询问,常景焕小声道,“估计也是一个可怜孩子,回头我去问问。”   他盯着奚元,生怕奚元像遇见招凝时那般,又热切渴望的靠近,但是奚元并没有,她只是看着梁玄狄很是疑惑。   常景焕不着痕迹的松了一口气,目光转而向不远处看了过去,常双正坐在下首,常双当然注意到主家的目光,他已经认出了梁玄狄。   但是并没有动作,只是奇怪,为什么梁玄狄会在这里,梁冀一脉好像都废了。   梁玄狄最终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并且还将自己的远古阵法合籍作为交换,不过他非常谨慎,而是说,这远古阵法合籍当初看到的时候就觉得是至宝,不敢待在身上,故而要交给宗门,便只能由他自己默了下来。   宗门同意了他的“讨价还价”,梁玄狄是幸运的,他顺利的走出了大殿。   大殿的宴席又在继续着,梁玄狄身上沾染的浑天毒障让奚元心头又泛起伤感,又想起了那夭折的孩子,目光便不由自主地往招凝那边看了过去。   可这一看,却发现招凝不见了。   “夫君,怡儿呢?”   奚元的声音很小,但是在座的元神尊者都是听到的。   即使坐在高位的常家主也施舍了一记眼神,而后目光往常家的方向一扫,是示意谁去将招凝找回来。   而还不待人行动,常景焕却自己站了起来,“你放心,我去看看。”   奚元应了一声,常景焕瞬身消失之时,目光往常双身上一瞥,常双也跟着出去了。   无人的崖口,常双躬身说着,“十三主子推算没有错,那梁玄狄就是阜烨梁家的人,也就是当年送去孩子的哥哥。不过他没有中毒,可能是身上带着什么东西沾染了浑天毒障的毒气。”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常双说道,“他们梁家发生了一些事情,被迫离开。至于送去的那个孩子,也与他们断了联系。”   梁玄狄被安排到贯清洞天的典藏阁中默写远古阵法典籍。   藏典阁暂时不让人进入,附近所有人都被驱散了,他被控制在了这方区域,梁玄狄也是不着急了,每天悠悠哉哉的。   他知晓外面都在找人,说是常家一个表姑娘失踪了,那是与天尊有缘的贵人,这一句话说出来,整个贯清洞天都在帮着常家寻人,可是怎么也没有寻人,那个修为不过练气的小姑娘好像直接消失在了宁罗大泽。   不过,这一切和梁玄狄都没有关系了,梁玄狄只想赶紧默完阵法,离开这枯燥无味的闭塞地方。   这让梁玄狄不由得想起了招凝,这个四妹妹最是安静,这样的默写对于她来说反而是如鱼得水。   可是梁玄狄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招凝了,在他心里招凝说不定已经被追杀致死了。   他叹了一声。   心思混乱,一不小心画废了一副阵法,便将那白纸揉成一团,转而往地上一扔,继续默画他的阵法秘典。   可是,那白纸团滚动着,一路滚到了阴影中,直至撞到脚尖,这才摇晃的停了下来。   一只白皙净透的手将纸团捡了起来,展开纸团。   展开的声音在安静的藏典阁中尤为的明显,梁玄狄本没有注意,他还想着,这宗门果然警惕,竟然还让人暗中盯着。   “这阵法的最右下角画错了。”淡淡的清冷女声在藏典阁中飘荡。   梁玄狄一怔,这声音太过熟悉了,只是很久没有听到了,让梁玄狄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他的笔顿住,墨顺着笔的尖端滴落下来,染了一大片。   梁玄狄也顾不上了,他缓缓抬起头来,便看见了,从阴影中走出的人。   招凝拉下些许遮挡的面纱,“好久不见。”   梁玄狄手中的笔都抓不稳了,“招凝?”   他激动撞到案桌从后方转了过来,又定在原地,“招凝,你怎么会在这里?”   招凝淡淡说,“我一直在这里。”   就在这时,梁玄狄本还想在说些什么,却听外面传来交谈的声音。   “常家的那个姑娘找到了没有?”   是外面的弟子在八卦着。   “还没有呢,既然常家都说了是和天尊有缘的天骄,她想要离开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估计是不可能找到了。”   “可惜了,之前都没有见到这号人物,早知道之前就好生看看,接触接触,说不定以后还能牵扯一份缘呢。”   “不过,说起来,为什么天尊会与一个小蚌妖有缘,好生生的一个仙子变成了一个带壳的蚌妖,当真是令人无语。”   贯清洞天不愧是对妖族不喜的,即便是这般身份,一旦与妖族牵扯上关系,他们也忍不住嘲讽两句。   招凝忽而开口,“他们说的那个小蚌妖就是我。”   话是对梁玄狄说的,梁玄狄瞪大眼睛,根本没有想到这样的结果,“招凝,你开什么玩笑,你不是人族吗,怎么可能变成妖了。”   招凝没有再多言,将面纱拉得更多了,于是她脸颊上的妖纹明晃晃的出现在梁玄狄的眼前。   以致于梁玄狄甚至没有办法站稳脚步,惊得向后撞在案桌上。   “你……你……你……为什么会这样?”   招凝没有说话,只是等他的情绪缓慢缓解后,这才说道,“可否帮我一个忙?”   梁玄狄顿了顿,神色变得郑重起来,“你说,大哥一定帮你。”   招凝只道,“带我离开这里。”   梁玄狄一愣,眉头皱了起来。   “你想要离开这里?可是我怎么带你离开,既然你说那些常家的大能是在找你,我如何带你出去。”   招凝却道,“你当然可以,大椿之叶是容纳万物的,包括活物。”   梁玄狄第一次听说这样的情况,他看着招凝,忽然看到了那天分立时,招凝的决绝。   这让梁玄狄心里一横,答应了,“好。”   “无论怎么样,大哥一定帮了。”梁玄狄又低头看了一眼那些阵法默写,“不过我要用这些东西换天竺洗神花。”   “是为了救你母亲吗?”   天竺洗神花是针对心魔的灵药。   梁玄狄一怔,看着招凝不可置信,“你知道?”   “我只是猜到了。”招凝说着,“而且还猜到是梁毅迫使你的母亲走火入魔的。”   梁玄狄应该是已经知道答案了,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紧紧攥着笔,一个堪比灵器的笔,硬生生在他气愤中被折断了。   “早晚有一天,我一定会将梁毅碎尸万段。”   招凝没有回答他的话,她与梁家的关系,在她踏上前往阴风洞的那一刻起,已经完全斩断了。   其后的日子,外面对于招凝的搜索已经很少了,他们都在传,招凝可能真的是被天尊接走了,是他们没有资格见到。   可是招凝知道,在他们搜寻不到洞天附近,他们会返回洞天,即使有命珠中的妖神印记掩盖天机,但是那些大能的推衍还是能知晓她的大致位置。   既然他们回来搜索,便是招凝转移的时候。   招凝一直等到梁玄狄将那阵法典籍交上去,负责接受的长老看见梁玄狄的东西又是皱眉又是惊叹,阵法典籍是个好东西,奈何这标注的文字犹如狗爬,实在无法入眼。   不过对于梁玄狄就无所谓了,他已经拿到了天竺洗神花。   他欢喜极了,从大殿离开,准备往藏典阁去寻找招凝,将招凝带走。   可是路上却遇见了常双。   梁玄狄站在一边,向高空中掠过的元神尊者礼身,却不想常双却顿住了脚。   “梁玄狄?”   “是。”梁玄狄不懂对方为何有这样的一问,只能古怪的应了一声,转而便听见了常双忽然问道,“你家抱养的孩子如今如何了。”   梁玄狄一惊,此刻头皮一紧,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这声音让他终于有了模糊的记忆,抬眼一看,那模样,不就是当年雨夜中将小招凝报给梁家的吗?   当时的梁玄狄不过五六岁,但是早就有自己的心思,能轻易看穿那一段时间,梁冀夫妇在做些什么,于是,便在梁冀匆匆出门的雨夜,跟到了门口,看到了常双的模样。   梁玄狄一警醒,脑子灵活一转,说道,“那孩子已经死了。”   “确定?”常双冷冷的看着他。   而梁玄狄说的有模有样,“我们一脉受到了梁毅的排挤,他把四妹妹送去了阴风洞,给一个嗜血食人的家伙做侍女,后来那家伙不知道怎么死了,霓光派的那个老家伙就搜捕四妹妹,将四妹妹杀了。”   梁玄狄故意将那几个名字咬的很重,目的就是为了给梁毅添一把火,如果运气好,说不定常家还会为他出头。   可是常双却并没有其他的表示,只是冷冷的说了一声,“知道了。”   甚至临走前,还补了一句,“死了就好。”   这把梁玄狄气坏了,常双走后,他匆匆去了藏典阁,添油加醋的将这件事情告诉招凝。   招凝没有什么表示,只是因为梁玄狄和常双的接触而有些许怀疑,似乎走不掉了。   梁玄狄冷静下来,想了又想,“招凝,这么说你说不定就是常家的孩子,为什么不留下来,我看他们找你,也没有想要害你啊。”   招凝抬眼看梁玄狄,“不,害我的人已经来了。”   梁玄狄冷不丁听招凝这一句话,还没有弄明白从哪里得到这样的结论,就感觉极冷的威压将藏典阁整个笼罩了。   “怎么回事?”梁玄狄感受到了一股极致的压迫,甚至没有办法站直身子。   直到最后,寒冰沿着墙壁一寸寸的将周遭侵蚀,梁玄狄没有办法支撑了,跌坐在地,脸上的惊恐更上数层。   但招凝却一直站在原地,不知道是什么力量支撑着她。   她说话的声音都是稳的,她道,“所以,当年没有杀死,前几日没有杀死,现在确认了还是想要杀,是吗?”   这一句话回荡在藏典阁,梁玄狄不懂招凝在说什么,可是他能感觉到招凝这句话带来的磅礴的杀机。   “招……招凝,别说了,你真的会死的。”   “杀了我,当年的事情就可以彻底翻篇了。”   招凝仰起头,她抬眸,神色坚定且固执。   “您不敢出来吗?”招凝拉长语调,“我的父亲。”   梁玄狄如遭雷劈,而终于在藏典阁的半空中,常景焕浑身缭绕着神光,神色在神光中难以分辨,只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目光注视着。   “果然是你……”他呢喃着。   招凝直视着他的目光,“你不动手吗?”   但他似乎迟疑着、犹豫着,甚至有不易察觉的痛苦。   招凝冷声着,“如果你不动手,便让我随他离开,十三夫人永远不会在我这里知道真相。”   可是当“离开”这两字发出来时,周遭的杀气又重了一层,甚至压迫的招凝脚下都陷进了地砖中。   他不敢,常景焕不敢赌招凝的承诺,他害怕奚元知道一切后会恨他、会弃他而去、会自责到放弃活着。   梁玄狄被眼前这样的对峙惊住了,转而替招凝愤怒着。   “你是什么父亲,杀自己的亲生女儿,你算什么东西。”   常景焕的目光轻飘飘的落在梁玄狄身上,梁玄狄瞬间感觉到一股灭顶的压力,这是梁玄狄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知到元神与筑基的差距,那是一个眼神就能将自己碾碎的存在。   “你先走吧。”招凝忽然出声,这句话是对梁玄狄说的。   梁玄狄自己都惊讶了,转而便见招凝又对常景焕说,“既然尊者一定想要了解,今日便做个了解,但是无辜的人还是放他离开,当然,尊者可以剥夺了他这段记忆,就像那天你想做的一样。”   常景焕每一次和招凝接触,都总觉的这个孩子他是摸不透的。   但是,他不得不承认,他的心思被招凝猜的很准,甚至古怪的,他心中有一种“不愧是我的骨肉”的感觉,但很快,这种想法就被抹去了。   今日来,不是犹豫不决的,是将这持续将近二十年的犹豫给解决的。   所以,他不过一挥手,一道亮光笼罩在梁玄狄身上,梁玄狄便感觉到自己部分的记忆在被抽离。   “你们做什么,你们……你们经过我的同意了吗?”   他挣扎着看向招凝,想要叫招凝,可是名字还没有从口中吐出来,就失去了知觉,常景焕再一挥,梁玄狄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贯清洞天之外。   等梁玄狄恢复的时候,他只会记得他在典藏阁中奋笔疾书,最后终于换的了灵药,至于其他,已经破碎了。   “你知道我要走,却害怕我日后将一切告诉十三夫人;你想要杀我,却还残存着一丝血脉情感而迟疑着。”   “你该果断的,这样的你,走不到下一劫了。”   常景焕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年仅十七岁的孩子能这样冷静的评判他,她好像将一切结果都已经接受了。   这让常景焕十余年的犹豫硬生生生出了一丝怀疑和内疚,如果,如果当时没有做出那般决定,这个孩子一定会成为常家下一任的天骄。   可是,常景焕知道,如果留下孩子,死的就是奚元。   孩子可以再孕育,但是当时的奚元便只有这一条活路了。   奚元不再,孩子又有何意义,常景焕从不后悔当时的决定,他后悔当时的犹豫,应该直接将孩子掐死在襁褓中,这样,也省得……省得今日犹豫不决、心怀痛苦。   “不需要你的愧疚。”招凝凉薄至极,“我与你常景焕,与你夫人奚元,早就没有因果了。”   她展开手,命珠忽然出现在招凝头顶,黯淡的光华支撑着她身上的妖气,呈现着她人族本象。   浑黄的妖气中,人族本相身上的浑天毒障扩散着,大片大片。   常景焕忽而紧张了,“你想做什么,你若是敢召唤奚元,本尊现在就杀了你。”   招凝却勾起一丝笑,凉薄的、无情绪的。   “我为什么要唤她来?那个孩子已经死了。我替生身者担死劫,这份生恩便已经还了,她永远不会知道这段过往。至于你,我的生身之父……你无情,我不孝,如此,互不相欠。”   下一刻,招凝人族本相中的浑天毒气瞬间爆发,将她整个人族身体完全侵蚀。   “你……”   常景焕惊呆了,他甚至没有来得及阻挡招凝这样的动作。   直至最后眼睁睁看着招凝的人族身体在浑天毒气中完全融化成血。   他感觉到心口一丝刺痛,竟迫使他跪在地上,那是血脉至亲的痛反噬到他身上。   “默……默儿……”   他痛苦地抬起头,却见血泊之上命珠光华缭绕,洒在血水中,一魂影倒映着。   身为人族,取名为默的孩子彻底消失在这个世上。   残存的是名叫怡妹的蚌妖,是一个与常景焕奚元、与姬常家、与梁家皆无关系的妖族。 第359章   这个本一生骄傲的元神尊者, 这一刻却跌落在地上,单手撑着地面,眼泪终究无声滚落。   是他的错, 都是他的错, 可是知道错了,又能怎么样呢。   招凝没有再去看他, 只是将自己的魂灵包裹着命珠, 从此之后命珠成了她唯一的生命寄托,命珠毁, 她也会消失在这个世界。   魂灵向外飘去,当招凝飘到门口的时候, 后面却传来一声“默儿”。   是常景焕的声音,招凝没有应,直至招凝即将穿过大门而去。   他又喊了一声, “怡儿”, 这一次的名字叫的对了。   招凝的脚步顿下。   常景焕说,“我送你离开, 大哥他们还在找你,你是被天尊交代给我们常家的, 他们不敢就这么放你走。”   招凝缓缓转眸看向他。   他的目光中有着坚定, 撑着身体站起来。   “我……我知道自己在你这里可能没有什么信任, 但总该让我为你做什么, 毕竟……”毕竟我是你的父亲。   招凝没有说话, 但是这样的态度确实是同意了。   并不是原谅了那些过往,而是招凝真的很想活着, 她还有事情要去做。   所以,招凝在他走过来的时候说道, “带我去涿江。”   “好。”常景焕应了。   他一挥手,招凝被他纳入袖中乾坤中。   常景焕直接瞬身离开贯清洞天。   而在贯清洞天藏典阁的最高处,有一个身影站着,风吹着衣袂呼呼作响,他神色冷冽极了,眸中却带着一丝困惑。   “为什么死劫过去,还是没有摆脱轮回……招凝,是你不肯醒来吗?”   他得不到答案。这时的天空正沉入月色之中,圆月高挂着,亮眼至极。   常景焕本来以为这一行动会是非常的顺利,然而当他刚刚离开贯清洞天,就发现了不对劲。   有不少人在高山上等待着他,他本来想要避人耳目,所以一直从山谷中遁光,可却发现此刻被包围了。   他在山谷半空呈现出身影,环视高山山峰一圈,却见上面居高临下的站着很多人,都是常家的长老。   “十三家主,你这是要到哪里去?”   常景焕不动声色,“自是有本尊的事情,几位长老这般声势浩大的在这里等着,倒是令本尊奇怪了。”   “哦,十三家主不说吗?”东面的一位长老说道,“十三家主,刚才十三夫人突然心绞痛,你不回去看看她吗?”   “什么?”常景焕神色一紧,更是犹豫了。   若是换做之前他一定会瞬间离开,可是,现在不可以,他答应了招凝带她摆脱常家的压迫,而且,他清楚的明白,奚元突发心绞痛,是和他一样的,因为血脉情缘的强行切断,心灵感应之中而遭到的反噬,不会有性命之危的。   “哦,本尊就是预感到夫人会出事情,所以为她去取灵药。”常景焕不动声色的瞎编着,“诸位长老如果有要事,本尊就不耽搁了。”   说着,直接身化灵光向高空飞去,此刻也无须藏着掖着了,可是却不想,流光刚刚冲上高空之中,就遇到了一道无形的屏障,这屏障虽然能阻挡流光,但以常景焕的能力,想要突破,还是很容易的。   可是当他以强力直接冲开屏障,却陡然顿住了。   高空中,云层拂过,两个身影站着,冷冷注视着他。   “十三弟。”正是常家的家主常高岑和二家主常林修。   常林修像是随口唠家常一般,“十三弟,谁都知道你这个爱妻如命的性子,我们也不阻挡你,不过你走之前,最好将那个小蚌妖留下来。”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招凝被他携带显然已经暴露了。   可是他不明白,明明他知晓招凝的位置的时候,已经将周遭的一切痕迹都封锁了,为什么还有人能知晓他携带着招凝。   思绪一转,常景焕骤然明白了根源,他冷狠地转过眼,果然见到在不远处常双就站在长老身后。   “常双。”常景焕咬牙切齿地喊着这个名字。   说着,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无形的力量甚至直接越过了那些长老,直接锁定在常双的身上。   常双背叛了常景焕。   这意味着,这些人都会知晓这段过往的。   这是当真的切切实实的杀意,没有半分的犹豫,那磅礴的肃杀力量,像是从万里冰层中提炼出来的一颗冰心,哪怕是元神也是触之即伤。   “为什么?”   常景焕咬牙问了一声。   而此刻常双调动着全身的神光努力抵抗着。   常双可不是招凝,常双的修为在元神境界,而常景焕仅仅被常双高过两次天劫,他不可能轻而易举就将常双杀了,更何况常家这么多人都在看着呢。   常双的声音很冷,“十三家主,您是我的主子,家主亦是我主子。”   就这么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常景焕几乎要爆炸了。   袖里乾坤并没有阻挡招凝的视线,她能够轻易看到外间发生的一切,招凝好似并没有太多的讶异,可能是走过生劫和死劫后,又在天尊之下冷漠而对,她对这些人性已经看透了,更加明白这些元神想要做什么事情,远远不是一个一阶小妖可以躲过了。   “十三弟,这个小蚌妖是天尊交代的,你这般将小家伙带走,我们可不好同天尊交代,到那时,天尊一怒,除非月主降临,我常家的气运必定从此衰落。”   常高岑说话没有丝毫的情绪,他就像是个长辈在将事实陈述在常景焕耳朵里。   “况且,十三弟,这小家伙和弟妹有缘,你怎么能这么残酷的将这个小家伙带走了。甚至,弟妹痛苦万分的时候,你都弃弟妹而去。”   “我没有。”常景焕当真一心只有奚元,哪怕是此刻这么多的压迫和质问,他关注的重点仍旧在奚元身上。   常林修邪笑了一声,“怕不是假女儿是真女儿了。”   常景焕心头一紧,可是这会儿脑中闪过一道灵光,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情,常双虽然把他携带招凝离去的消息告诉了常高岑等人,但是还没有来的及把招凝的真正身份告诉他们。   于是,常景焕话语一转,“女儿?哼,我常景焕不需要孩子,我只需要奚元以及……力量。”   说着,竟然直接将自己的本命通天灵宝召唤出,就这么直接一招大法向常高岑等人攻击而去。   大抵是他的攻势太过急且猝不及防,常高岑和常林修被迫卷入常景焕的攻击之中。   而其余围剿的长老们,在常景焕的话里得到了另一个信息——常景焕对常家有异心,他想要借助小蚌妖向皓空天尊邀功,从而替代常高岑统管常家。   在场的长老们,不说都是追随常高岑的,但也知晓常高岑对于常家的异议,怎么可能这般任由常景焕分割常家。   一时间,这些长老们也不再旁观,径直加入了战斗。   常景焕乃二劫元神,是九洲强者,可是常家的长老最差也是一劫元神,而且常高岑已经渡过了三劫,就算常景焕再怎么有天赋,实力再怎么强,也不可能一瞬间冲出这些人的围剿。   招凝看的出来,常景焕当真是想要带她出去,常家人都是心狠手辣的,即便常景焕是常家的十三家主,他们都招招攻向他,以致于,此刻他身上受了很多的伤口,鲜血淋漓。   不知道是哪一道攻击正好横斩过常景焕的长袖,长袖上的印记都上一颤,袖中乾坤要失效了。   就在常景焕急忙要将袖中乾坤稳住的时候,那属于小蚌妖的气息却渐渐渗了出来。   清冷柔弱的女声在高空中响起,很轻,但足够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见。   “你们是想一起将我杀了吗?”   这句话一出,所有的对招都短暂的收回了,整个半空处于僵滞状态。   却见那浑黄的妖力光华从常景焕的衣袖中慢慢的飘出来,最后变成招凝虚幻的影子,影子只有心口部位泛着如有实质的光华,那是命珠的所在。   明明不过是一阶小妖,可是站在一众元神尊者的威压下,她却站的直而坚定。   眸子平静的划过所有人,“我现在就在这里,诸位要做什么悉听尊便。”   “怡儿。”常景焕呢喃着。   他知道招凝非常想要摆脱常家的控制,这一刻他好像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惭愧自责着,这个孩子,这个被他伤得最后连人族肉|身都不在孩子,最后却站出来帮他。   常景焕紧紧地攥住了手,今日无论如何,哪怕霍去这几万年的修为,他也要让招凝妥善离开。   “小家伙,倒是挺知趣的。”常林修笑道,“既然主动出来了,放心,之前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我们常家不会亏待你的。”   说着常林修一抬手,天地灵气由他控制,转而形成一只无形的大手,向着招凝抓去。   可就在此刻,常景焕站在了招凝身前,法相出,本命法宝显,硬生生切断了常林修的法术,并且将四方区域强行拉入了领域之中。   常家人一惊,领域之中,他们的法力都会受限,法则会短暂的由常景焕控制。   “十三弟!”常高岑还是稳得,他只皱着眉盯着常景焕,“你疯了。”   常景焕却道,“我没有疯,我答应怡儿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的。”   说着他反手抓住招凝手腕,“走,爹……不,我带你走。”   招凝垂下眼眸,没有因为常景焕的选择而露出任何的思绪,她只是任由常景焕拉着。   可就在破碎虚空的这一刹那,背后却传来一声冷哼,“十三弟,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光华冲破了常景焕强行施展的领域,而后以塌天之势冲向常景焕……   常景焕反身爆发,法相行大法,正准备以本源之力拦下这一攻击,并且将招凝推入破碎的虚空。   可,就在这个时候,时空忽然定格了。   无论是破碎扭曲的虚空,还是常家众人,以及那逼近到眼前的致命力量,一切都被定住了。   可是所有人的认知都还在,都清楚的感知到了这场定格,所有人从最开始惊愕到几息之后共同意识到什么。   却听一声幽幽的叹息。   这一声“哎”抵消了所有灭顶的力量,并且抚平了破碎的虚空,他们的定格骤然一解,可是所有人仍然不敢多动作。   因为——天尊降临了。   招凝大抵是其中唯一没有那么直观惧意的,于是,她转头向那叹息发出的地方看去。   却见一个老道士御空走来,身上没有笼罩任何的神光,更没有无形的威压和力量,他就像是山间行走的凡人老头。   招凝心中恍惚得到了一个答案。   却见那老道士微微朝招凝露出一丝笑意,那是很和善、很慈祥的笑容,只一眼好像拂去了过往所有的伤痛和挣扎。   便在此刻,常家的所有人在常高岑的带领下,恭敬行礼。   “见过月之天尊,天尊永恒。”   招凝听闻过月之天尊的传说,那是流传在古书里的故事,流传在坊间作为神邸莅临的故事。   传闻说月之天尊是整个九洲最接近合道的天人,是整个九洲活的最久的一位天人,他经历过四百多万年前,禹余九重天到九洲的变化,他有着无尽的智慧和包容,四百多万年人影几乎遍布整个九洲,所到之处都会设下道场,传道受业,是九洲最为令人崇敬的一位天人。   这样的传说下,招凝很难不对这位天尊产生一份崇敬。   而这位传说中的天尊便缓缓走向招凝,他看着招凝,笑容如沐春风般的和煦,“好孩子,这么多年苦了你了。”   “生劫难渡,死劫诡谲,所幸你平安走过了。”   招凝有些诧异地看向他。   这位天尊的面容看的很清朗,不像是寻常人去看元神,会被元神周遭的神光而产生灼目感,看向天尊就像是在看自家的长辈,看他满脸的褶皱中也带着一丝欣慰,是对自己的夸奖。   而常家其他人也错愕着,他们不敢直视天尊,只能将目光聚焦到招凝身上,实在想不通一个小蚌妖为何会引起月之天尊这般的认可,更想不通月之天尊为何为她而出现。   招凝轻声道,“月之天尊,生劫和死劫于我是什么?”   不知为何,她心中迫切的想要知晓这答案,可是月之天尊却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   而是向招凝伸出一只手,招凝迟疑着看那枯枝的手,却听他说道,“好孩子,你小时候我曾去看过你,你的养父母告诉过你吗?”   常景焕有一瞬间的惊愕,他无法形容自己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情,月之天尊的出现已经完全打乱了他一切思绪。   招凝道,“老道士爷爷?”   “哈哈哈。”月之天尊开怀一笑,“对,正是那个老道士。”   “当初我便说与你有缘,只是时候未到,便只给你取了一个名字,名叫‘招凝’。”   招凝知道这个名字是老道士那次改的,可是奇怪的心底却没来由的藏着不认可,像是在拼命反驳着,不,不不,招凝这个名字,是不一样的。   而常高岑这一刻终于在惊愕中找到了真相,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招凝,又看向月之天尊。   原来……原来那日大殿之上两个天尊打的哑谜,原来应溟上使所说的“先来后到”并不是一句抢白,而是,而是这个小蚌妖真的与天尊有缘,而这位天尊就是他们姬常家的月主。   难怪……难怪鸿羲冕下会放弃,难怪皓空天尊会将小蚌妖直接扔给他们,难怪最后小蚌妖会平安无事走出大殿。   即使已经渡过三劫,常高岑此刻却不由的后背冷汗,那……那他们这些天在做些什么,他们对月主的有缘人到底是如何压迫的。   招凝沉默了很久,略过了“招凝”这个名字,只是问道,“天尊冕下,为何今日来此。”   “小家伙,你知道答案的。”月之天尊笑道,而后手掌抬起,一指点在招凝眉心,“因为缘分到了。”   “醒来吧——招凝——”   月光从招凝眉心晕开,像是将藏在意识深处的另一个自己强行拽出来,招凝感受到来自神魂挣扎的痛苦。   而于此同时,方圆千里骤起狂风,天地都为止震动,整个虚空开始扭曲。   即便是已经历经几劫的常家众人也感受到源源不断的压力,甚至不由的惊恐互看。   “这……这发生了什么。”   在远处的虚空中,没有参与到这场混乱的高大人影静静地仰眸看着天地的变化,眉头皱得极深。   “……真的可以醒来吗?”   招凝痛苦的抱着自己,大抵是因为本身就是魂灵的状态,这般的蜷缩,让她的身形完全收拢进了命珠中。   命珠不断的颤动,牵动着无尽的天地灵气,以及天空汇集的法则威压。   像是天道怒火,要将她抹杀一般。   月之天尊神色不变,负手看着高空劫云,而常家等人却在这劫云之下,感觉自己犹如蝼蚁,多少年了,即使渡元神三劫也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的力量。   “月……月主,救……救我们。”   不知道是常家的哪位长老,实在无法承受这威压,而不得不发出一声求救。   可是,月之天尊的注意没有丝毫施舍给他们。   命珠之中有丝丝缕缕的金光从其中溢出来,交织缠绕,隐隐有一棵巨树的影子出现。   月之天尊微眯着眼,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在旁等待着。   这时,天空中酝酿了第一道雷劫,重重劈向了命珠,两者相触,极磅礴的气浪向四面八方涌起,竟硬生生将常家人都卷飞了出去。   常高岑是三劫元神,这雷劫下并没有受太大的影响,勉强能站住脚,只是其他常家人的情况却不乐观,他看见那气浪涌过之后,那颗看起来两根手指就能捏爆的脆弱命珠却仍然浮在半空,周遭缭绕着勾陈天书密集的字串虚影,命珠上有些许裂痕,但还不至于完全崩碎。   他心中惊愕至极,骤然明白,这个小蚌妖恐怕不是什么单纯的小蚌妖,而是至少是元神的大能转世,可是常高岑在九洲经营这么多年,见过无数元神强者,从来没有感知过类似的气息。   所以,到底是谁?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了一丝警告,并不是来自变故的中心,而在背后,那森冷的感觉像是一把剑欺瞒过他所有的感知直逼他的命门。   常高岑下意识地向后看去,可劫云之中又暴起了一道雷劫,这雷劫威力比之前都撼动之分,让常高岑不由得想要躲避。   可古怪的是,那雷劫劈下,却是悄无声息的,没有一开始碰撞时的威力,像是直接被吸入命珠之中。   如此竟然又出现了一次,而这样的变化竟然让月之天尊也发出了一丝“咦”。   “不愿意醒来吗?”月之天尊呢喃着。   他抬眸,目光落在周遭,先是看见常高岑,然后往他背后更深处的夜色中看去。   月之天尊道,“看来……你我来的都不是时候……”   常高岑试图去辨认那夜色中的人影到底是谁,可是却无论如何都看不透,而此刻,却有一道微风吹来,竟让常高岑无法抗拒的被卷走了。   是天尊的力量。   “你觉得呢?”月之天尊问道。   “这是她的选择,我不会干预。”夜色深处有低沉的声音响起,听不出情绪。   月之天尊却笑了,“你费劲心思,将人从那里带到九洲,就真的甘心她沉溺在轮回中?若是此生命终,都无法醒来,那么这孩子将彻底消失在轮回里。你甘愿吗?”   夜色中的声音沉默了许久。   直至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夜色深处走出来,一席大地暗纹衮袍,眉如剑目如星,冷而不凛寒,远而不缥缈,山峙渊渟,是秦恪渊的本貌,而非应溟。   他负手看着月之天尊,并无低阶修士的恭敬,话语却说,“月之天尊乃是天尊,以天尊之力都无法将她唤醒,吾不过三劫元神如何能唤醒,倒不如将选择交换给她。”   月之天尊眯眼看他,忽而笑了,收手交叠在身前,“那本尊便期待着。”   他目光最后落在命珠上,“这份缘,本尊即是承诺,便不会失言。”   话音未落,整个人散做月光消失在半空中。   秦恪渊在空中注视着招凝命珠很久,因为月之天尊的离去,那些加持在命珠上的唤醒招凝本心的力量也被抽离,劫云匆匆而来又突兀离去。   漆黑的夜只剩下又冷的风。   “招凝,是什么让你久久不愿意醒来?”他呢喃问着,抬眸远眺,他知无关梁家,也无关奚元与常景焕,所以是因为……   秦恪渊心头绷紧,微微阖目,许久,抬手一挥,命珠被银光送向天际,是涿江安藁沟方向。   招凝醒了过来,她正随着一根浮木飘动,没有肉|身,她像是一张无形无影的轻纱挂在了浮木的枝杈上。   她记得之前发生的所有事,记得月之天尊的降临,还记得月之天尊说她该醒来了。   醒来?为什么要醒来呢?   她清醒的活在这个世间,清楚的感知着十七年来身边发生的每一件事,她并没有沉睡,她还有事情没有完成,她为什么要醒来呢。   招凝浮坐在浮木上,神思无意识地飘飞着,嘴里咀嚼着两个字。   “招……凝……”   “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招凝呢喃的自问着。   片刻后,她迟疑地回答自己,“不应该是我吗?”   她沉神许久,大抵是找不到答案,宁愿将思绪放空着。   但朝阳升起,阳光笼罩着滚滚江河,招凝看清了附近的景象,群山重重向前排列,一条大江在重山间蜿蜒而过,与大泽地貌有着明显的变化,让招凝几乎一瞬间辨认出,这里就是涿江。   安藁沟是涿江中上流的一条芦苇荡,随江水飘出群山便能看到这条芦苇荡,可是进入芦苇荡中,招凝便感觉到此地的不对劲。   这里很安静,四周生灵的气息也很淡,抬头看天,却感觉到光怪陆离的屏障,于是越往深处,越像是走进了隔绝外界的秘境中。   可是招凝并没有犹豫,她还是用微弱的妖力驱使着浮木往深处去,她想要拿到无相天蕨花。   如果说,当年罗婆婆提及无相天蕨花时,招凝不明白一个重塑灵骨的灵药为什么能让她能获得更久些,她弄不清楚这灵药与浑天魔障的关系,而今她终于明白,本身就与浑天魔障无关,真正的作用是让此刻身为魂灵的自己重塑肉|身,如此才是“获得更久些”。   招凝知道,罗婆婆必定不是一般的凡人,在缘明村呆的那段时间,招凝见了太多超出认知的“凡人”。   芦苇荡中是没有路的,但是江水却并没有因为丛生的芦苇而失去方向,江水带着浮木一直往东去。   招凝拨开一片片芦苇丛,直至几日后,她拨开最后一片,终于看见了安藁沟真正的“沟”。   那是一处狭长且深不见底的沟渠,水流冲入沟渠中,因为“无底”甚至没有落地的哗哗水声,更没有因为源源不断的江水而将沟渠填满。   浮木飘到沟渠边缘,最后毫不意外的向沟渠中坠落,坠落的速度极快,招凝的魂灵已经抓不住浮木了,只能重新蜷缩进命珠中,被水流裹入了安藁沟深处。   招凝察觉坠落之势缓和,已经是很多天后的事情了,招凝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地界,周围被水包围着,两侧的石壁被冲刷的光华透亮,却有无数冰晶似的灵花在岩壁上绽放,它们通体透明,泛着点点荧光,整个深处不是深渊,而像是被光捏造出来的圣地。   在震撼之中,招凝飘向一侧岩壁,去触碰一只灵花,可偏偏就是这极轻的触碰,那灵花便化作一掬水流融入水中,像是从来没有生长过,岩壁上也没有根系残留的痕迹。   无相天蕨花一定就在这里。   她不敢再去触碰那些一碰就碎的灵花,在水中飘荡着,感知着水流传递出的力量,一定有无相天蕨花的气息藏匿在其中。   可是,招凝还没有寻到无相天蕨花,却猛然察觉到更深处隐藏的诡谲气息,那是妖兽的呼吸。   下一刻,平静的水中泛起大浪,一道影子快过闪电,径直扑向了招凝,好在招凝本就警惕至极,堪堪躲过了那妖兽的冲击。   招凝这才看清楚了那影子的本貌,那是一个通透的晶鳗,身长近十丈,身上流动着荧光。   但是它没有灵智,更没有修炼的迹象,仅仅是凭借着本能攻击着侵入领地的陌生气息。   招凝驱动勾陈天书,金色的字迹流光流转,在晶鳗即将触及她的前一刻,晶鳗顿住了。   “我想要寻无相天蕨花重塑肉|身,你可以帮我吗?”招凝用妖力传达着自己的意志。   勾陈天书御使万妖,即使招凝没有办法发挥它真正的功效,但晶鳗很温顺的听从了她的话。   于是,招凝便随着晶鳗游动向更远的地方。   这片晶莹的水中区域范围很大,沟壑扭曲,晶鳗将招凝带到了一处后,便只在原地绕着圈。   “是在这里吗?”招凝小声问道。   晶鳗不会回答她,但是它抻了抻身体,像是睡意又犯了,渐渐没了动作向下沉去,偶尔会甩甩尾巴,翻动身子。   有晶鳗的帮助,招凝便在原地等待了许久,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直至一日,本沉睡在命珠中的魂灵被一道荧光惊醒,原本生长在两侧沟壁上的灵花像是被什么触碰到,而化成一掬水,这些水流向着同一个方向汇聚。   招凝跟了过去,便看见那水流汇聚的地方,一株无色无影无形的灵花正在凝聚。   这就是无相天蕨花,原来整个沟壁中生长的灵花都是它的一部分。   招凝借助着无相天蕨花重新塑造自己的肉|身,大抵是做人做的时间更加长一些,重塑的灵骨没有蚌壳的部分,她的表象更像是人,而不是妖。   肉|身重新凝聚的那一日,整个沟底都是黯淡的,她睁开眼,动了动手脚,竟然有些不习惯实体的肉|身,她用妖力幻化出简单的衣裳。   招凝没有第一时间离开,她在沟渠中寻了寻,再次见到那只晶鳗,它刚从睡梦中醒来,注意到招凝,温顺的游了过来,在她周身打着圈。   “谢谢你,我要离开了。”   晶鳗听不懂她的话语,但大抵意识到招凝离去的意图,便顿下动作,在前方看着招凝,而后将尾巴递给招凝。   好像在说,拉着我的尾巴,我带你离开。   招凝微微愣神,转而弯眼一笑,“不用了,我可以自己离开。上面很危险的,人族修士很是贪婪。”   说着,她抬手在水中缓慢比划着什么,直至最后一笔落下,那无形的东西凝成了一个金色的字迹,是勾陈天书中的一字。   “谢谢你带我找到了无相天蕨花,我孑然一身,不知该如何回报你,也许这个字能祝你此生顺遂。”   金色字影像是勾陈的祝福落入到晶鳗体内,晶鳗感觉一股奇异的力量蔓延全身。   而招凝便在此时逆着水流离开沟渠,直至数十日后,招凝终于重新进入了芦苇荡中。   蚌妖一族天生会水,能御水而行,她在芦苇荡中走的缓慢,可是没有走多久,就听见了人族修士说话的声音。   “听闻这安藁沟中有异兽,若是能驱使,必定是一大助力。”   “你别想了,真有异兽,哪里轮到你,异兽那可是仅次于神兽的天生地长的,天生就有非凡之力。”   招凝不清楚他们说的是不是晶鳗,但是他们扫荡芦苇荡的威压传了过来,至少在筑基修为。   她想要绕开他们,可已经来不及了。   不过几息的时间,几个人族修士已经将招凝完全包围。   “哪里来的小蚌妖,长得可真灵。”   “听闻蚌妖一族可孕育天地灵珠,灵珠自出世便至少是灵宝级别的。”   这几个人族修士品性极差,看向招凝的目光带着古怪的打量和恶心的逼视。   招凝站在原地,并没有因此而畏惧,她先是尝试交流,“小妖只是路过,无意打扰几位。可以让小妖离开吗?”   转而换来哈哈大笑,嘲讽的、居高临下的、恶意的。   “好啊,不过,把你的灵珠交出来。”   话音未落,几人扑向招凝,招凝尚未动作,那几人忽而遭受了巨大的压迫之力,转而嘴中便喷吐出大股大股的鲜血。   招凝向上看去,不知何时,天空出现了一只巨大的印宝虚影。   似曾相识,好像是……辟邪惊云印。   果然,一个女修出现,正是当年偶遇的听岚,她抬手一挥,那几个人瞬间倒飞出去。   听岚挥散印宝虚影,出现在招凝面前,明明是稳重的性子如今却难以抑制激动。   “招凝前辈……真的是你……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她像是快要哭出来了。   可是招凝只疑惑的看着她,招凝当年告诉她的名字是梁默,而非招凝,而且她也没有见过自己的模样。   听岚压着哽咽说道,“我还以为你真的被困在时墟了,太好了,你还是过来了,天道果然没有负你。”   招凝的神色淡了。   她只在听岚情绪慢慢缓下来后,轻声问道。   “你口中的‘招凝’是哪个‘招凝’?” 第360章   大抵是没有听懂招凝在说什么, 听岚短暂的愣了一下。   招凝便没有再多说,“谢谢你救我,但我还有事情, 我要离开了。”   她没有再等听岚的反应, 而是穿入芦苇荡中。   “招凝前辈,你是不是没有记忆?”听岚试探着问道, “难道说天道接引你到这里的时候, 将你的记忆抹去了。”   听岚和那位月之天尊在找同一个“招凝”。   招凝很清楚,但她并没有驳斥。   “我确实不记得了, 也许我哪一天会想起来,但是应该不是现在。”   这样的答案让听岚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应, 她呆呆的看着招凝远去的身影,直到最后还是追了上去。   招凝在芦苇荡中找到了一艘搁浅的小舟,小舟底部已经破了大洞, 应该是废弃了, 她用妖力将小舟拖入江水中,正准备将小舟补好, 一道光华包裹小舟,瞬间小舟便恢复了崭新的模样。   招凝知道是听岚做的, 道了声“谢谢”, 平静地上了船, 站在船头撑着船桨, 划着小舟进入了涿江。   从涿江一路向下去, 抵达平阳大江。   听岚犹豫着,有许多话在嘴边又不知道该如何说或者该不该说。   这时, 招凝忽然问道,“你也是常家人吗?”   这个问题特别的突兀, 可是听岚大抵来之前有前因,故而承认了,“对,我是常家第五脉的。常韫素是我的姑姑。”   她没有隐瞒的告诉招凝。   “我生于常家,但也因为常家被驱逐九洲,好不容易归来,本不想过早与他们交集。但在宁罗大泽听闻常家和贯清洞天一直在寻一个小蚌妖,且那小蚌妖的模样还与你一般无二。”   “我便联系了姑姑,打探那小蚌妖与常家的前因后果,虽然姑姑知道也不是非常清楚,但我听着行事处事总觉得就是你。”   “那天晚上,我也在贯清洞天附近,但常家数元神的威压,我不敢靠近,一直在百里外等着,直至我看见一道银光裹着一颗命珠往涿江去。我就追上来了。”   招凝没有什么情绪,但听岚却有几分兴奋。   “那银光是秦前辈吗?他是不是也跟着你过来了。”   招凝顿住,看向听岚,听岚还以为她表达的不是很清楚,“那银色光华应是天河星辰之力,和秦前辈的功法气息相似极了,定是秦前辈吧。”   听岚带着崇敬,“秦前辈不愧是唯一跨越九州封魔大阵的人,居然能抵抗常家的那些族老们。”   “他一定一直跟在你身边。”   听岚说话的时候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周遭看了看,虽然知道以自己元婴的修为根本不可能知晓秦恪渊到底在哪里,但是,她笑道,“秦前辈一定在隐在附近。”   招凝低下头,她的神色都掩住了,好一会发出一声气音,像是笑,又像是嘲。   听岚没有反应过来,转眸奇怪的看招凝,“怎么了?”   “没什么。”招凝抬起头,神色平静,“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我想去一个地方。”   “好。”听岚应的很是干脆。   听岚的修为是元婴境界,根本不惧玄阴岛上的巡查,轻易便带着招凝来到了阴风洞。   招凝站在阴风洞的洞口,没有动作,风声呼啸着,听岚在旁边看着,“这里应该是地煞阴气形成的,你现在是一阶妖修,恐怕会受到极寒侵蚀。”   “无事的。”   招凝没有犹豫,跳入其中。   听岚诧异的跟了上去,“你之前来过这里吗?”   招凝没有回答她,抱着手臂,保持体温,一步步的往深处去。   阴风洞寒凉刺骨,罡风凌冽,腐臭和血腥扑鼻而来。   循着自己的记忆往深处去,很快,招凝来到了当年的那处尽头。   地面上还滚动着那个仙子的头颅,已经完全成为枯骨了。   方恒的尸体早就不见的,招凝站在原地,当年便是在这里,青竹锦禾簪贯穿了方恒的心脏,又亲手将他的神魂送入轮回,那场景历历在目。   她深深的闭上了眼,但很快就睁开了,她施展妖力,妖力凝实成蚌壳,蚌壳虚影包裹着一小段气息。   是方恒的气息。   招凝将那蚌壳收回到袖袋中,对听岚说,“走吧。”   听岚不发一言,她能明显的感觉到招凝低落的情绪,她没有打扰。   招凝和听岚重新离开阴风洞,小舟一路游走,却在江上遇见了一位故人。   是岳胜仙。   “你们想抢姑奶奶的灵器,也不问问姑奶奶的灵器愿不愿意!”   不远处的乌篷船上,岳胜仙操控着七把灵器抵抗着几人的攻势。   就在这时,其中一个修士绕过灵器护持的范围,突兀出现在岳胜仙的背后。   “老子管谁愿不愿意,去死吧!”   一剑刺下,招凝聚妖力打出一道灵光,那剑偏移三寸,但也让岳胜仙骤然反应过来。   暴怒之下调转其中一只灵器,那是一柄巨锤,锤身有千年玄晶制作,仅目测便有千斤重。   骤然朝那偷袭修士砸去,瞬间头脑开花,噗通落入水中。   听岚见状,没有再旁观,施展法术,瞬间将围攻的其他人震飞。   这群抢夺灵器的修士一感知到这法力的强悍,惊觉岳胜仙这边有上人相助,哪里还敢再放肆,只拼命遁光逃跑。   “跑得倒是快!”   岳胜仙哼了一声,转而便掀过此事,欣喜地看向招凝方向。   “招凝!真的是你啊!”   她踏水飞来,上了招凝的小舟,一把抓住招凝的肩膀,“居然能在这里见到你,正是太好了。”   可是再一仔细感知,又觉不对,“你……你怎么变成妖族了。”   招凝浅笑着,“只是一点小插曲,不影响的。”   “真的?”岳胜仙怀疑的看了招凝一眼,但也是大咧咧的性子,便又无所谓地不再多问,开心地熊抱招凝。   听岚在旁看得古怪,岳胜仙大概注意到目光,瞥眼看听岚。   她能感知到听岚高境界的无形威压,但是她像是天生就不在乎这些,只是放开招凝,向听岚道了声谢,谢听岚刚才帮忙驱赶夺宝的修士。   “不用谢,你是招凝前……招凝的朋友,我自然会出手的。”听岚掩去称呼,很是谨慎。   岳胜仙很是随意,拉着招凝说道,“招凝,走,好久不见了,我们去附近坊市的百味楼里坐下慢慢聊。”   故人相见,盛情难却,招凝答应了。   不过,她们踏上的岛屿却是当年云弥岛。   坊市告示栏里的通缉早就不见了,坊市之中一如之前那般热闹,岳胜仙拉着她们往百味楼去。   岳胜仙辟谷没多久,口腹之欲始终放不下,只想吃一顿好的。   意外的是,今日百味楼的二楼却是被包场了,是要大肆宴请,招凝和听岚本来想要离开,但岳胜仙却不甘心,跑去找百味楼老板商议。   一大群人擦身而过,是二楼的客人,主人笑着迎了上来。   “可算等到您了,管事更替的事情多亏有您家族撑腰,我们才能这么顺利拿到贡献楼管事的任命。”   “哈哈哈,哪里的话,李家实至名归,我不过是顺水推舟。”   “李兄实在谦虚,来来来,上面请。”   招凝脚步顿下来,她转眸跟着人群的脚步向上方看去,并没有人注意到招凝,一楼的人都因为这样的动静注视着上方。   还有人有一些小道消息,待人走后已经讨论开了。   “这么吃香的席位,给他们李家拿去了,倒正是意想不到啊,还以为方家就算是被那方管事拖累了,也会拼尽全力将另一人推上去顶住。”   “他们方家倒是想,可是这霓光派又不是他们方家的,霓光派的长老看他们不爽,他们想要继续,怎么可能。”   “只能说,这方管事在霓光派外门跋扈几十年,一遭不慎,你瞧瞧,现在整个方家都跟着没落了。”   “这不都是因为他生了一个好儿子,有这么一个好儿子,就算不毁在方管事的手上,也会在方恒的手上溃败的。”   “……”   岳胜仙一脸气急败坏的回来,“这百味楼的老板,当真势力,竟然说今日的灵食全都只供应二楼的筵席,一楼只供应茶水。走,我们去其他百味楼!姑奶奶就不信今天吃不到了!”   几人离开百味楼,岳胜仙还在和听岚说着刚才老板势力的嘴脸,说听岚就应该给点威压给老板看看,让他狗眼看人低,听岚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招凝神色平静,当年让整个梁家都巴结奉承的方管家不过几年的时间就已经完全没落了。   世事变迁,都在因果。   重新坐上小舟,岳胜仙默不作声的看了招凝一眼,总觉得招凝心事重重。   岳胜仙忽然试探着问道,“你认识他们说的那个方管事吗?”   招凝回答道,“不认识,我……我只是听闻过。”   听岚便坐在她旁边说道,“其实,我接触过那可恶的方管事。”   转而两人都看向听岚。   听岚说道,“我几十年前来到羡洲,但是来的时候出了一些变故,险些要因此丧命,还好是本命灵宝感应到我的气息,将我救了下来。但是我的力量本就微弱,本命灵宝也没有灵智,最后我便随着本命灵宝一同掉落在平阳大江中。”   招凝看着她,“有人找到了你?”   “对。”听岚说道,“我迷糊之中,感觉有人将我抓了起来,并且将本命灵宝夺走了。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水牢里了。”   “那里暗无天日,有一个人影,我看不清楚模样,一直来审问我,让我交出本命灵宝的控制办法。”   “我不会告诉他们的,在地牢中忍受着。后来我朋友找到我,想要救我出去,却意外落入陷阱中。”   招凝看着她,听岚说这些话的时候,神色很是平静,好像并没有因为这样的经历而感觉到愤恨。   她只是有些觉得可笑,“谁能知道我在地牢中一呆就是二三十年,那些人抽我的血去控制灵宝。但我渐渐知道了他们就是霓光派的其中一个外门势力,那个每日审问我的人就姓‘方’。”   招凝神色微微一动,没有想到竟然这么巧合的联系起来了。   听岚说道,“他的主子是霓光派外门的一个长老,他们似乎想要借助某个力量觉醒远古血脉,但是一直没有成功,我的辟邪惊云印能够克制那些力量,于是便借助我的血来驱使辟邪惊云印。”   “后来直到一天,那个方管事似乎出了什么事情,许久不曾来,我这才恢复了一些力气,趁机反击,终于取得了辟邪惊云印,这才从水牢中逃了出来。”   “不过,我当时本就是长时间的囚禁,身体和修为都没有办法恢复,后来便找了一个渔民送我去安全的地方。”   “听闻那重山中,有个凡人聚集地,名叫缘明村。”   招凝忽然恍然,她想起之前那个渔民说,他曾经送过一个姑娘去缘明村,后来那姑娘跑了,还说,只要回到九洲就是大好的事情。   “竟然这般有缘分!”岳胜仙奇道,“那当时你就该到我们缘明村来。”   听岚些许不好意思的说道,“其实我之前在本家的时候就听说过缘明村的消息,他们说这缘明村看似只是普通的凡人聚集地,但其实都是异人,而且是远非修为境界能评价的异人,要我们小心些。所以,当时我便不敢往缘明村深入。”   岳胜仙并不在乎,笑道,“村子里的奇奇怪怪的人确实有很多,我一直以为我就是村子里的唯一的普通人,后来他们说我也不普通,说我经常在外面捡人回来。这怎么就不普通了,他们就是想让我跟他们一样。”   岳胜仙不知道想到什么,原本高涨的情绪反而低落下来。   “就是有的时候捡人,可能反而害了人。”   招凝看着她,“你是又想起了那个人吗?”   “对啊,不知道尚夏那家伙在那鬼地方还活没活着。姑奶奶的修为还没筑基呢。”岳胜仙呢喃着。   而旁边的听岚却是呆滞了,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岳胜仙,“你刚才说谁,尚……尚夏?”   “对啊。”岳胜仙古怪看她,“你认识。”   “他是我朋友,之前因为我陷入霓光派手中,我一直找不到他。”   岳胜仙更是惊愕,“难道你就是他濒死也想要去找的人?”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不可思议,倒是显得招凝的平静有些格格不入。   “你刚才说他去哪个鬼地方了?什么濒死,什么活没活着?”听岚紧张万分。   岳胜仙道,“他被他仇家送到从洲的极魔禁地了,但是招凝说,那应该不是仇家,而是在救他。我还想着,有朝一日,去把他从那鬼地方捞出来。”   “极魔禁地?!”听岚难以抑制惊慌,“那不是远古魔影肆虐之地吗?”   招凝看着听岚复杂挣扎的神色,想来两人的关系并不一般,她说道,“你若是想要去救他,就去吧。”   听岚转而看向招凝,“可是你……”   招凝笑了笑,“我可能会在缘明村生活一段时间,也许,等你回来,我就记起来之前的一切了。”   大抵是救尚夏的心很是急迫,听岚听招凝这般说,便应了。   正要御空而去,却突然被岳胜仙抱住腰,“仙子姐姐,你带我也去吧。我害的他去的那里,我要亲自向他道歉。”   “可是……”听岚有些犹豫,岳胜仙现在不过是练气修为。   “我有法宝。”说着岳胜仙往自己的灵袋中一掏,各种五花八门的灵宝,甚至还有呼呼大睡的通天灵宝。   听岚更是错愕了,在岳胜仙多番保证“绝不拖后腿”、“有危险立刻撤退”之下,听岚还是同意了。   她们同招凝告别,一时间本拥挤喧闹的小舟忽然安静下来。   招凝并不在意,撑着小舟继续往东南岸去。   缘明村外,大概有几分近乡情却的心思,招凝在村口站了一会儿。   “咦,哪里来的,怎么不往村子里去。”后方有声音传来。招凝转过身,却见是平山的大伯,他看见招凝先是一愣,转而欣喜的迎上来,“小招凝,原来是你回来了啊,你瞧你身上的气息变化的,老伯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扛着铁锹大步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招凝一眼,“真不错,没有太过憔悴。”   “来来来,快回来,前几天,村子里还有人念叨你呢。”老伯带着招凝往村子里面去,刚进去,靠近村子的人都注意到声响,都走了出来看,一瞧见是招凝,都热情的应了上来。   有人嘘寒问暖,有人说外面哪里有缘明村好,还是要回来的,有人说之前胜仙回来了,瞧着你也走了,她还给你留了一封信。   招凝笑着应了一声,“我在岛上遇见胜仙姐姐了。”   “那就好,那就好。”村里人笑着,“走,快去屋子里休息休息,胜仙他家那房子还留着呢。”   罗婆婆并不在缘明村中,招凝便静静呆在村里,每日打扫烹煮,仿佛一切又过回了当年凡人的时候。   过了几日,罗婆婆回来了。   她看见招凝,并没有太过惊讶,只是笑着说,“小招凝啊,回来了。”   招凝迎了上去,躬身便要拜,“谢罗婆婆重生之恩。”   罗婆婆却摆摆手,“哎,怎么说的这么严重,罗婆婆我不过是会几手没有用的小卜算,真正能让你自己活下来的还是你自己。”   招凝也跟着她笑。   罗婆婆拉着她,“来,要下大雨了,先帮婆婆的忙。”   院子中晒了很多的灵药,招凝帮罗婆婆收拾。   正好收拾到屋子里,天上的大雨哗哗落下。   招凝看着雨幕,整个天空像是破了一个大洞,罗婆婆自己煮了些热茶。   “招凝啊,喝口热茶,这天气啊变化的厉害,说不定待会就要下雪了。”   “六月的天不会下雪的。”招凝笑着。   “那可说不定。”罗婆婆笑道,“天道无常,想这么来就怎么来。”   招凝没有回答,这些日子她非常明白罗婆婆的神奇,更是没有反驳她的话。   “你这次回来,是不是有事情?”   招凝看着她,而后缓缓放下茶杯,就要跪下请求。   “诶,诶诶,小招凝啊,这是作甚,赶紧起来。”   招凝说道,“罗婆婆,招凝知道您神通广大,想要请一事,你知道怎么找轮回之后的人吗?”   这反而将罗婆婆问住了。   “轮回?”罗婆婆坐了下来,说道,“招凝啊,这轮回,乃是天道自然运行的法则,轮回之下,若无本心支撑,过去一世,人便不是之前的人了。”   “招凝知道。”招凝小声说道,“我并非去干预轮回,只是想确认一件事情。一件对我很重要的事情。”   罗婆婆怔怔的看着招凝,看着她澄澈的眸中写满了坚定,让人有一种无法拒绝的倔强,罗婆婆叹了一声,伸手将招凝扶起来。   罗婆婆到最后还是被招凝的态度动容了,好一会儿,罗婆婆站起身来,进入里屋,很快,拿出来一盏油灯,那油灯中已经上了年头了,可是招凝清楚的明白,这油灯并不是寻常的东西。   招凝站起来,迎了上去,罗婆婆将油灯递到招凝手上。   “这油灯只能燃烧一次,需要那轮回之人的前世气息作为灯火,便能指引他转世的路。”罗婆婆将油灯交给招凝,“但是一个人的轮回,谁都不知道会经历多久的时间,转世也许就在他轮回的那一瞬间,也许会跨越时空。你要做好心里准备。”   招凝笑道,“没关系的婆婆,我现在是妖族,我还能活好几百年的时间。”   招凝捧着油灯,很是虔诚,可是罗婆婆却看着她无声的叹气。   好一会儿,罗婆婆问道,“要是答案不是你想要的呢。”   招凝沉默了,答案,她要什么答案呢,招凝其实到现在都不是很清楚。   她只知道,她想要再次见到那个人,无论以什么样的行事,她清楚的明白,在这个世间有很多人在等待一个名叫“招凝”的人真正醒来,可是她想任性一次。   招凝低声说道,“其实我没有答案。我只是去完成一个执念。”   “好吧。”罗婆婆再次叹了一声,她知道无论如何招凝都会去做,她伸手,抚摸着招凝鬓角的发,是长辈对于小辈的怜惜。   “没关系的,小招凝,你只要循着你的本心,便一定能找到的。”   “嗯。”招凝笑了笑。   “快回去吧。”罗婆婆说道,“天暗了,真的要下雪了。”   招凝应了一声,捧着油灯离开了原地。   夜色中,当真有雪点缓缓飘下,招凝走在雪中,抬头看天,却只是茫茫。   当招凝的身影完全没入了黑暗中,罗婆婆还是看着招凝离开的身影。   “还是走到这一步了。”罗婆婆呢喃着。   就在这时,黑暗中走出一个人影,“也许是注定的。”   罗婆婆转过身,见到黑暗中的人一身大地暗纹衮袍,衬的他整个人倒是有几分低沉。   “早就跟你说过,轮回不能干预,否则你自己也要牵扯其中。”   “我知……但,舍不得。”   招凝回到了小屋中,她将那油灯点亮,但是却是不亮的,直至招凝将用妖力包裹的属于方恒的气息放入油灯中。   油灯里的气息被点亮,却只是像普通的油灯一样,没有丝毫的变化,这说明方恒还没有降世。   招凝看着油灯,枯坐了一夜,思绪是放空的。   直到第二天清晨,油灯的火光犹如长明灯亮着,招凝便恢复了原本的生活。   招凝重新融入了缘明村,缘明村的异人们都非常照顾招凝,渐渐的,招凝也成为缘明村的一份子,看着缘明村中的人来来去去,每天都是一样的劳作和欢声笑语。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转瞬便是三十年时间。   大抵是蚌妖的寿命比人族漫长,即使三十年的时间,她依旧没有多大的变化。   这一日,招凝帮村里人将天烛草加工好后,推开房门,却见一道灵光猛然向外面飞去,那是破旧油灯中点亮的气息,灵光飞逝,意味着当年的人轮回降世了。   招凝追着那一点灵光,一路奔走到了大泽岸边,看着那灵光一路往北方去。   招凝知道她等待了五十年的答案终于要揭晓了。   她带上油灯,和缘明村的村民们告别,重新踏上了远行的路。   油灯的长明火光指引着,那灵光本体转世的方向。   但招凝不过是寻常蚌妖,没有能力一瞬飞跃千里,于是一只扁舟在大泽中飘飘荡荡,路上遇见的阻隔和艰难都可以忽略。   三年后,招凝来到了宁罗大泽的一座岛屿上,这座岛屿靠近重山,是一些低阶修真者和凡人的聚集地。   招凝的进入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波澜,招凝在坊市中行走了很久,都没有找到转生的人,可是油灯指引的方向就是此处。   招凝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她失神的走在坊市中,听着街上喧闹,凡人们因为吃食而争斗。   动静很大,引起了附近人的围观。   “谁偷了你们家的肉了。自己不管好,同我们闹什么,我们家的孩子可是有仙缘的,你们可比不上。”   “就你们家那没用的孩子,谁知道以后是什么坏种。”   “你说什么。”   三言两语便打了起来。   不知为何,招凝停下了脚步,她看见房子的后方半藏着一个孩子,三四岁的年纪,瞧着他们打架一脸兴奋。   招凝走近,那孩子一愣,“你是谁,干什么?”   招凝顿下身,她试图辨认这个孩子是不是转世之后的方恒,他和油灯中燃烧的气息很相似,但是又不完全一样,像是从哪里沾染的。   “你还有同龄的朋友吗?”招凝问道。   轻柔的语气并不令人反感,但是这孩子好像天生就不会与人相处,说出的话便是恶语相向,“我才不要朋友呢,我是要当仙人的。”   那孩子盯着她,“你是不是想要找肉,我告诉你,你是找不到的了,我将他喂狗了,嘿嘿嘿!”   孩子非常的令人讨厌,他甚至踢了招凝一下,转而向远方跑走了。   但这一下的触碰也让招凝清楚的感应到,这个孩子并不是“方恒”,那个从小便在她身边陪伴的神仙。   可是,招凝还是跟在他的后面,她知道这个孩子能带她找到“方恒”,可是直到招凝跟着孩子来到了破庙。   破庙的大门歪歪扭扭挂着,里面传来孩子与狗吱哇乱叫的声音,还有小兽凄惨的哀嚎声。   手中的灯火摇了摇,正主出现了。   但……   大门吱呀推开,孩子正拿着树枝打着一只雪白的小兽,而旁边还有一只肮脏的狗正在发狠地咬着那小兽。   招凝怔怔的站在原地,身上的妖气不受控制的溢出,妖气引起了狂风,孩子与狗都被吓住了,那小兽挣扎的从狗的嘴里掉下来,而后一瘸一拐的跑路。   招凝没有去管,她看着那孩子,而后又看那恶犬,目光一直盯着那恶犬。   一时间只觉得可笑。   孩子见是招凝,烦躁地嚷嚷着,“你是什么人,跟着我烦不烦啊。”   招凝没有说话,她一步步走近,小孩子害怕了,即便是看起来再怎么柔弱的女子也是成年人,他甩了手中的树枝,一溜烟又跑了。   而这一次招凝并没有去追,她身上的妖气锁定在那恶犬身上。   恶犬的嘴中还残留着小兽的血,眼神凶狠至极,但又被妖气压制着,只能在原地嗷呜乱吼。   招凝蹲下身,“方恒……你是方恒……轮回断你十恶不赦,转世重生不能为人。”   连天道都审判了他的罪恶,即使经过轮回都洗不去前世的孽。   许是因为招凝正发着呆,那恶犬找到机会向招凝扑来,一口咬在了招凝的手上,可是于此同时,那恶犬却也被油灯的灯火照亮。   在狗的眉心,一点光影,那是他前世残留的魂影。   一个满眼阴鸷、道貌岸然的家伙,他过去的一生,便是在方家做他高高在上的公子,进入霓光派又因为奇遇而被捧着,天生具有跋扈残暴的性格,而这一生的经历都不存在招凝的身影。   轮回给了生灵唯一一次转世的机会,前世的魂灵会残存在本世之中,此生若是醒来,便是劫,此生若是不醒来,便是亡。   而这个方恒不是招凝找的“方恒”。   她看到最后的记忆里,那“方恒”站了起来,以自己被杀的方式杀死了真正的方恒。   招凝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坐在了地上。   恶犬也跌在地上,大概是因为刚才的经历,恶犬终于感觉到了恐惧,夹着尾巴呜呜的逃跑了。   招凝没有去追,她的思绪是乱的。   她已经无法判断过去的一切了。   方恒是必杀的,她的选择没有错。   可是她杀的不是真正的方恒。   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你是方恒吗?”   ——“是。”   那带着哀叹和坚定的回答,他清楚的告诉自己,他就是方恒,他承认自己就是那个无恶不作、嗜血食人的方恒啊,为什么最后她杀死的不是方恒,而是……而是……   自那以后,招凝此生执念,便是找到轮回转世之后的“方恒”,“方恒”有恶亦有善,招凝期许着那个为善的“方恒”,轮回之后,她可以像当年“方恒”照顾她一样,将一切的恩与情回报给“方恒”,无论此生终了“方恒”会成为谁。   可是,轮回的是真正的方恒,而不是她心底的神仙。   为什么那个住在她心底的神仙要选择代替“方恒”的身份,让她毫不犹豫的刺下那一记呢。   她该庆幸即使她杀了“方恒”,但他并没有死吗?   他还在自己身边,那梦中包裹她的脚的手,那年元日纷纷落下的星光,那暖阁中为她疗伤为她更衣的人,都是那个一直守护在她身边的“方恒”。   他一直在,他只是……只是一直没有现身罢了。   所以,是为了什么呢……为了那个“招凝”吗?   招凝没有哭,她缓缓站起来,风吹拂着她的发,她转过身,看见有人站在院中,无声的看着她。   一席大地暗纹衮服,是从夜色深处走来的人,高大挺拔,神秘深沉,是她心中“方恒”应该有的模样。   “招凝。”他低声唤着,怜眷而疼惜。   招凝只是看着他,目光中盈盈泪水,却不肯落下,带着几分眷念与贪求的看着。   “所以,一切的一切只是生劫的一环,是吗?”   “对不起,招凝。”   “你为什么要道歉,这是应该做的,这样她就能早点醒来。”   秦恪渊心头绷紧,他上前一步,可招凝却跟着后退一步,直到招凝背后贴墙。   她问着,“所以,你守护的,从来不是此生的招凝。”   “所以,你也在等她醒。”   此时此刻,秦恪渊看她哀恸而防备的模样,他顿住了,他忽然觉得自己很是残忍。   “招凝,无论轮回,你只是你啊。”   “我知道……我知道,前世与此生皆是我。”   “我也知道……也知道,我必须要醒来。”   “可是……可是,我害怕……”   她看着秦恪渊,那双眼眸是前世今生的招凝同时看向他。   秦恪渊心底有挣扎,但还是一步跨到她近前,低头捧着她的脸,抹去那滴满是惶恐的泪。   “你在害怕什么?”他倾身轻声问道,“师叔为你铺平所有。”   可是,招凝盯着他,这么近的距离,能看见他眸子里忧愁与哀叹,还有深不见底的迷障。   她勾起一抹哀伤的笑。   “害怕什么?”她说,“害怕你啊。”   秦恪渊一惊,下一刻,招凝身形虚化,所有气息汇于一点金光,骤然冲向高空。   “招凝!”   天地剧变,风雷怒吼,金色的巨树虚影将万里高空覆盖。 第361章   雷云翻涌, 像是整个天要崩塌下来。   这样的动静,将整个羡洲的大能都惊动了,甚至连靠近羡洲一些大洲中都有人注视着天空的变化。   “怎么回事?这是有大能渡劫?”   贯清洞天的胡绍元和常家常双站在半空中凝望着上方的景象, 他们可能是离这变故最近的洞天。   “这要是渡劫, 整个洞天都会受到影响的。”胡绍元皱着眉头,他能感知到着渡劫的力量远非寻常所见, 他转而吩咐过去, “去,开启护宗大阵。”   手下的长老见状丝毫不敢犹豫, 立马去准备开启大阵。   浑黄的光华笼罩在贯清洞天上层,勉强遮挡住了部分的天地威压, 可是即便如此也让人有一种渺小如蝼蚁的感觉。   常双一直盯着渡劫的中央,看着那铺满整个高空的金色虚影,眉头皱得极深, 似曾相识。   “常双尊者, 你可认得这情况?”   胡绍元心中有想法,“我记得当年商议落神境的事情, 那时候也发生过类似的渡劫之事,但是忽然之间烟消云散了, 你们常家诸位大能当时似乎就在劫云中央。”   常双眯着眼, “当年的确是我常家诸位大能的确是在现场, 至于为何渡劫、渡劫又为何不了了之, 我们常家至今都不清楚情况。唯一知晓的便是, 天尊当时降临了。”   胡绍元一听天尊名号,瞬间头皮一紧, 不再多说了。   常双看着那声势越来越浩大的场景,总觉得今日绝对不会比之前更加小。   当年的那个孩子到底是什么人转世历劫, 为何恢复真身会引起这般动静。   一瞬间,常双竟有一种腿脚发软的恐惧,当年他告知常高岑带人围堵,他该庆幸当年还没来得及告知那孩子的身世吗?   众人便看见那酝酿的雷光径直向那巨树虚影劈去,却没有造成丝毫的影响,那巨树虚影稳稳的矗立在高空中,放肆的生长着。   那天雷越来越强悍,众人意识到这是元神的第一劫,九重天雷劫。   胡绍元不着痕迹的松了一口气,还以为是多大的动静,如果只是九重天雷劫的话,一切都还在掌控之中。   然而胡绍元这口气刚吐出来,就险些要憋了回去,因为九重天雷劫之后,却发现高空中的劫云依旧在翻滚着,云层黑沉,雷蛇狂舞,各种华光将整个天空都照的明亮,无形的威压,浩瀚的法则之力,几乎要将人窒息。   胡绍元甚至觉得自己不该站在这里,否则自己也会被拖入劫云之下。   这一刻,胡绍元意识到不对劲,他本身已经是二劫元神了,为何还会在这样的劫云下感觉到一丝惧意。   但是很快现实就回答了他,新的一波天雷开始了。   “天雷地火劫,二劫天劫?!”胡绍元不可置信。   怎么会有人一次渡两次元神天劫,这般还能顺利渡过吗?是不是疯了,到底是渡劫的人疯了,还是天道疯了。   然而,胡绍元得不到答案,他只能看着那天雷滚滚而下,每一道都好像要将天地撕碎,像是要把整个羡洲笼罩在劫难之中,可是偏生这么浩大的气势,却在半空中就被那金色的巨树虚影吸收了,没有丝毫的劫雷影响到羡洲中的生灵。   甚至,明明每一道劫雷都是不能参与的,可是下方的生灵却能够像是无惧的旁观者,有生以来,不,是数万年以来第一次可以这么直观的感受天劫之下所携带的天地法则之力。   于是,有机灵的生灵一瞬间便懂得了抓住机遇,便在当场盘坐观想。   胡绍元看到自己洞天的弟子们也盘坐下来观想着,他心中有复杂的情绪掠过。   雷劫滚滚而过,当所有围观大能以为这样的天劫已经是极限的时候,却发现这天雷地火劫像九重天雷劫般被吸收了,紧接着劫云并没有消散,而是有更浩瀚的劫难开启了。   胡绍元甚至有一种麻木感,麻木之后恐惧蔓延全胜,他不过是二劫元神啊,而现在天上的劫云已经酝酿到第三劫天火焚心劫了。   他只能回到护宗大阵的范围内,羡慕的看着那天火焚心劫下仍然岿然不动的巨树虚影。   天火焚心劫是无形的,甚至连天雷都没有呈现,可是光怪陆离的景象将整个天空纳入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光影下,胡绍元只不过看了一眼,便感觉到脑海中有无尽的幻想,那些幻想是内心无数次的逃避与挣扎,像是从识海深处滋生出无数的心魔,不断的叩问着本心。   好在,那天火焚心劫并不是作用在他身上,他还保持着一丝警醒,下一刻,他施展法术,背后呈现法相虚影,虚影向四周挥动拳头,打破了那无形笼罩的气息。   胡绍元这才从古怪的幻想中挣脱出来,他再一次看向天空,天空已经呈现出橘色的霞光。   那霞光将巨树的虚影勾勒的犹如实质。   他心中震撼,难以想象仅仅是感受到天火焚心劫的气息便让自己险些无法自拔,那如果在天火焚心劫下呢?   “看来,本宗这第三劫还要在等待一段时间再去渡啊。”胡绍元呢喃着。   不过并没有人回答胡绍元的话,从始至终常双都没有说话,他一直恐惧的看着天劫中央。   胡绍元像是察觉到什么,便问道,“常双尊者,可知道那巨树法相到底是什么?”   这是胡绍元一直想要问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法相才能连渡三劫,而丝毫不受影响,反而法相之身因为劫难而逐渐凝实,更加强大。   可是常双却说,“不知道。我只是有一种古怪的感觉,像是在什么地方见到过。”   胡绍元盯着他,“姬常家已经历经数十万年,又有天尊镇守,常双尊者倒是可以回去汇报,询问其相。”   “也对……”常双正应了一声,又陡然一顿,“胡宗主可有在落神境中看到过类似的?”   这倒是让胡绍元一惊,胡绍元说道,“落神境每一次开启都会有变化,而且以落神境的威压,我们到如今也不过只能探索一小片区域,但我们所知的区域好像并没有记载过这样的巨树法相。”   胡绍元的话,常双自然是知道的。   但常双却一直没有办法放下,他清楚的知道这样的想法并不是突如其来的,他不断的翻找着脑海中的思绪,猛然之间划过一个画面。   破碎的远古大殿,崩毁断裂的浮雕,浮雕中隐约的朝圣之相。   常双眼眸一缩,突然对胡绍元说道,“此次落神境,我有要事汇报家主,胡宗主暂且不要妄动。”   “啊?”胡绍元一时没有理解,正要问常双发现了什么,就在这时,天空的四方出现了不同的光影。   胡绍元一怔,低眸垂首,天尊降临了。   而且不是一位天尊。   西方的天尊相是鸿羲冕下,北方的天尊相是皓空尊者,南方还有天尊虚影注视着,在更高空还有月光洒下。   “哟,这小家伙渡劫的动静,居然吸引了这么多老家伙。”皓空天尊慢悠悠的说着。   “本尊只是没有想到,不过几十载的时间,当年的小蚌妖居然能够直接渡劫,着实让本尊都有些羡慕难料。”鸿羲冕下说着。   而更远处传来声音,恢弘而威严,“说到底都是你们羡洲出的人才,我们其他大洲也不过看热闹的份。”   但皓空天尊却笑道,“怎的说是我们羡洲的呢,我们羡洲也不过是看热闹的。”   他向高空中一指,劫云之上似乎还有人注视着。   于是其他的天尊笑了一声,很快他们的气息也隐去了,他们来与去没有惊动任何的波澜,像是时间被定格了一般。   皓空天尊定定的看着,“借助天劫凝练法相的核心”,目色冷下,“连渡三劫,到底是哪里来的小家伙。”   就在这时,旁边有人淡淡的说道,“也许月之天尊会有答案。”   “哼。”皓空天尊神色更冷了,“老家伙。”   他转而懒得再提及此事,声音向后一撇,“应溟啊,你亦在此啊。”   应溟看着那渡劫的中央,眸子深沉,掩去所有思绪,“这般动静,不止是我在此,怕是整个禹余境都在注视着。”   “啧,那些老家伙想要抢人,却是不知道啊,小家伙的这份缘早就被预定了。”   很快,天空的最后一道橘色的霞光被吸纳进巨树法相之中,覆盖整片天空的法相开始收拢,直至往中央汇聚,最终变成了一道人影。   仙姿佚貌,清冷超然,她飘在高空之中,高空的风都不敢触及她半分,像是怕不甚亵渎了这位新生的神灵。   招凝低眸,展开手,金色的灵光在她掌心交织着,直至最后汇成一股太虚之力。   她抬手散去,元神三劫,功德造化金丹免去一劫,轮回生死之劫代替了元神两劫,而今再次归来已经是元神三劫的实力,并且已经凝聚道心。   道心。招凝心中呢喃着这两字,所谓道心从来都是虚无缥缈的,而招凝的道心……   她看向下方,原本的岛屿变得渺小不堪,在金光的笼罩下他没有受到任何的损害,目光透过万里高空看到那破损的庙宇。   仿佛还能感受到庙宇中轮回的招凝倔强的看着某人,一遍遍的心痛着。   “所以,你守护的,从来不是此生的招凝。”   “所以,你也在等她醒。”   旁观者以为不过是钻牛角尖,可是对于轮回中的招凝,她的视角中这一切便是全部。   她一生所得的守护与爱,来自那虚无缥缈的神仙。   其实通透如招凝,早就猜到真相,可依旧固执三十年,亲自揭开真相。   于是,当那一刻,她便知,人世间的七情六欲不过是一场虚妄罢了。   那是生劫与死劫之外的劫难,是情劫,也是人神道心之劫。   情是为人之道,神为无情者,故而得太虚。   招凝沉默着,她知道当时的自己是痛的,痛到放弃为招凝,可大抵是这样彻骨钻心之痛才让自己明白,所谓的道。   道是虚无的,可是也是从虚无中诞生一切的。   她下意识的寻找某个身影,但是并没有感知到对方的存在。   直至招凝看到皓空天尊的方向,看到他身边的身影,那身影便是当年在时墟之中看到的三劫元神,他杀虐师叔,后来在她的轮回中出现,招凝垂下眼眸,没有让自己的情绪有丝毫的泄露。   她知道对方是谁,她心里应该是激动的。   但是此刻,众天尊环视,招凝比谁都清楚,她什么都不能做。   “哈哈哈,小友这一场渡劫倒是声势浩大,半个九洲都被影响了。”皓空天尊的声音远远传来。   招凝礼了礼身,“不过是一场劫难,皓空天尊说笑了。”   “小友倒是看的开。”皓空天尊说道,“当年一见,还以为小友不过是有几分仙缘,如今一看,却是当年走了眼。”   他又笑道,“说起来,也难怪本尊走眼,不然现在,小友在哪里都不知道了。”   就在这时另一边的鸿羲冕下说道,“小友与我妖族有缘,不知可愿入我风甸林?”   招凝看向鸿羲冕下的方向,神色没有多少的变化,只是淡淡笑着,“我这一劫多亏了命珠才可渡过,说起来鸿羲冕下的福,不过,我本就是一介人族,本心难成妖族。”   皓空天尊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嘲笑着鸿羲,“鸿羲老妖,这小家伙,我可是当年就跟你说了,她的缘可是有先来后到之说,可不是你现在想要带走就可以带走的。”   “哈哈哈哈,本尊自是知道。”鸿羲冕下说道,“不过是一问罢了,如果小友有其他的想法,也未尝不可。”   “当然,自然不能夺月之天尊的厚爱。”   说着鸿羲的身形也在天空中隐去了。   招凝默不作声,抬头看向天空,天空中的劫云散去,夜色之中,圆月高挂,明亮至极,像是将整个九洲都笼罩着。   皓空天尊笑了笑,对应溟说道,“行了,我们走吧,也不过是出来凑个热闹,小家伙早已经有自己的选择。”   应溟浅淡的应了一声,皓空天尊的身影隐去,他朝招凝的方向看了一眼,两人目光有一瞬对视,波澜暗涌,转而随皓空天尊隐去。   招凝不再停顿,化作一道流光登月而去。   高空十万里,一处天地静静悬浮着,一处方圆十余里的岛屿,像是倒立的山峰,平台上矗立着一座恢弘而冰寒的宫殿。   银白的光华铺在宫殿与周遭万物上,像是霜,亦像是月光。   招凝步入其中,大殿之中没有其余的人影,直至招凝走到正中站定,拱手以礼,“月之天尊。”   “你终于来了。”   月之天尊的声音在整个大殿中回荡,他的身影出现在大殿宝座之上,那宝座便像是一座高大的山,而月之天尊的法相虚影更是庞大,周身笼罩着银白的光华,像是统治天地的神灵。   这是他的真身法相。   并非当初的老道士模样,而是更接近中年的形态,体宽高大,头戴冠冕,满目威严。   他看着招凝,“当时,本尊便看你这小家伙有缘,奈何小家伙走不出心底的结。”   招凝平静回答道,“确实是结,但正是因为结,才让招凝更加明白道心是何,明白一切都不过是虚妄罢了。”   “哦。”月之天尊看着招凝,嘴角露出饶有深意的笑容,“这么说,你觉得他不是你的选择?”   招凝垂眸,“招凝一心向道,自然不会受那些虚妄影响。”   月之天尊哈哈大笑,“好,好,果然是……”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却被整个咽了下去。   他看着招凝,“你从九州来到九洲,可有什么要问本尊的。”   招凝听他主动提起“九州”,心中并没有震动,事实上,如今在去想当年之事,月之天尊出现在招凝转生之时,并将当年的梁默一名改成了招凝,就说明月之天尊已经告诉她,他知晓招凝的来历,知晓九州的事情。   这可能是因为当年神游蓬莱而引起的连锁反应,也可能是因为月之天尊一直注视着九州。   招凝并没有犹豫,“月之天尊,九州封魔大阵可有解法吗?”   月之天尊似乎并不惊讶招凝这般询问,只是笑道,“九州封魔大阵可不是天尊能解的。”   但月之天尊却又说道,“即使有解除的办法,地膜的空洞却依旧存在着,没有人会愿意为了九州而背负上整个禹余九重天浩劫的。”   招凝自然是清楚的,九州封魔大阵不是轻易说解除就能解除的,她要的不过是一个态度,以及一个可能。   月之天尊显然并不是坚定封锁九州的一派,而他有办法解决九州封魔大阵。   只是,现在显然不是与招凝交心的时候。   “全听月之天尊教诲。”招凝平静说道。   月之天尊笑了,“好孩子,如今你已经是元神三劫,若是再收你为徒,已经不合适了,但而今,尔可愿意入我结鳞宫麾下。”   招凝跪下来,大礼以拜。   “招凝拜谒月主。”   当招凝踏上结鳞宫的那一刻,这样的选择便已经是注定的了。   月之天尊满意的笑了笑,“甚好。”   “而今你渡过元神三劫,我结鳞宫广发大典邀请,请九洲大能参与大典,到那时本尊带你入九洲大局,进驻禹余境。”   “多谢月主提携。”招凝恭顺回答道。   “至于九州封魔大阵的事情,要循序渐进。”   招凝抬起头,月之天尊正含笑的看着招凝,而后目光微微冷下。   “本尊当年描绘通天寰宇星辰运转之下,绘制冥月星轮图,想必你也知道,被有心之人利用,而今因果循环,倒是让本尊衰劫加重了几分,虽然影响不大,但着实令人不虞。”   “招凝啊,这冥月星轮图毁了九州众元神,想必你心中也是不忿吧。”他低头看向招凝,这话语带着极强的暗示。   招凝躬身,“月主在上,招凝会找到其中的幕后之人。”   月之天尊笑道,“十载之后,结鳞宫,你的大典盛会,整个九洲大能应是能知道真相的。”   招凝礼身,“谨遵天尊法令。”   “哈哈哈哈,真是好孩子。”月之天尊一抬手,一道光华落入招凝手中,是一块无形无影的令牌,像是月光汇聚而成,“此物乃本尊信物,见此如见本尊。”   “是。”   招凝应下,月之天尊的身影缓缓消散。   *   从洲极魔禁地。   三个身影狼狈的在禁地中奔跑着,整个禁地都笼罩在一片黑蒙蒙的雾气中,雾气里不断有黑影在其中来回穿梭,那些都是魔影。   不过并不是天魔的影子,据传是远古之时,天魔入侵,那些心智不坚定的修真者被天魔影响而入魔,他们死后魂灵也完全魔化,变成一个个嗜血的魔影。   像这样的禁地在几百万年前,每个大洲都有几处,毕竟当年天魔入侵之时,并不是只有从洲受到了影响,那些大能在驱逐了天魔之后,魔影便被禁锢在一处,设下阵法将其完全炼化,几百万年的时间,随着各处魔影被炼化,那些禁地便也消失了。   而极魔禁地之所以会留下来,是因为传闻此地曾是道祖行宫,受到的天魔侵袭尤为惨烈,天魔的实力也极为强悍,故而炼化阵法是无效的,只能凭天人之威斩杀,所以外围仅仅设下禁锢阵法。   四百多万年的时间,里面的实力强悍天魔早就被斩杀,其余天魔也悉数清剿,漫长的时间里,有人进来便有新的魔影诞生。   从洲之地鱼龙混杂,有不少的宗门以奇门入道,甚至还有以魔入道的邪修,因此,在这样混乱的大背景下,这禁地就被留了下来,作为从洲部分修士的历练之地。   毕竟是远古神魔战场,其中留存的宝物还藏在战场上的各个角落,着实令人心向往之。   当然这三个身影并不是为了宝物而去。   此刻他们向外围冲着,身后跟着犹如蜘蛛般的巨大魔影。   “这个东西不就是当年的吞噬魔蛛吗?”尚夏喊着,他看着那家伙身体虚幻,只有数根凝成实质的股骨从高处折下,这一看就是当年趴在九重天天幕上的天魔。   尚夏还清楚的记得,这东西会吐出一堆小型天魔。   “该死的,为什么当年就没有觉得这种魔影这么难杀呢!”尚夏在最后方,一边施展法术阻挡,一边拉弓攻击那魔影。   “当年前辈们是什么境界,我们现在又是什么境界。”听岚回应着,“我们得想办法摆脱这魔影,不然四周引起的魔影会越来越多,到那时我们就真就逃不了了。”   “要我说,就直接将魔影切成碎块,你们就是被不知道什么经历弄胆小了,就算吐出大量魔影又怎么样,又不是像这个东西一样的境界,难以抵抗,说不定还能更加方便些。”   说话的是岳胜仙。   尚夏和听岚都是在元婴境界,唯有岳胜仙不过筑基,但却是三人之中看起来最游刃有余的,她周身环绕着十来柄灵宝,脚下更是踩着一枚还没有启灵的通天灵宝。   尚夏大抵终于在这追逐中感觉到厌烦,脚步疾速的刹了下来。   冷冷地转身看到,“也好,倒是让我好好看看,我这新练成的神魔金身到底有没有作用。”   “你们都让开!”   说着,在那魔影扑上的一刹那,他的身上交织着两道光华,一瞬间,那光华拦下了魔影刺来的一击,同一时间,光华爆发,并将那魔影直接震飞出去。   但尚夏的变化并没有因此而结束,他周身的肌肉开始膨胀,周身的光华晕在身上,渐渐的肤色也变得如玄晶般黝黑。   只听“砰”的一声,他身上的外袍全部崩开,身高拔高到一丈,体型也变宽到数尺。   他猛然挥出一拳,那卷土重来的魔影骤然迎上,凄厉的尖叫让众人耳膜都仿佛要炸开了。   而那魔影的身形扭曲,那一拳击到了魔影的雾气里,像是穿透了,可是它却仍旧无事一般,尚夏骤然向高空猛地寸拳击飞。   他另一手一展,凤凰屠神弓出现,他拉弓径直对向那高飞的魔影,借助神魔金身的力量,凤凰屠神弓被拉开犹如满月,其上的灼灼光华刺目犹如白昼,与他此刻黝黑的肤色形成鲜明对比,他骤然射出一箭。   狂风在周遭呼啸,那光华像是裹挟着方圆百里的力量,随着那箭径直刺向那魔影。   下一刻,更加凄厉的尖啸,而箭贯穿魔影身体,在魔影腹中呈现出一圈灵光,以这灵光为中心,瞬间整个魔影都爆开了。   那些本四分五裂的魔影碎片很快幻化成无数小的魔影,向尚夏三人奔来。   “果然。”尚夏咬着牙,“你们小心些。”   说着便上前迎上了那些小的魔影,挥拳攻击着。   听岚与岳胜仙两方戒备着,许是因为她们的体积小一些,攻向他们的小型魔影并没有很多,不过也足够让人头疼。   岳胜仙施展御灵之术,周身的灵宝都向四方冲了去,来一个魔影便斩杀一个魔影。   而听岚更是淡然,施展法术,寒气从她周身蔓延,渐渐的将周身数丈的小魔影都冰冻了,直至某一刻,在她法决一转之下,那些魔影悉数碎裂。   高空中,有人影静静地看着,身形并没有显露出来。   只是瞧见尚夏神魔金身时微的诧异,想来借助极魔禁地的“调教”终于让他的神魔血脉全部觉醒,从而爆发出神魔血脉之中不死不灭金身力量。   她没有干预他们与魔影的对战,这样的魔影并不会伤及他们,反而对他们是极好的历练。   只是,她的目光看向更远处,大抵是因为他们这边的动静,有什么东西正在蠢蠢欲动。   尚夏最后一拳头轰下,那魔影在他拳头下被碾成粉碎,终于没有可能再分化成更加小的天魔。   而此刻,这周遭的小魔影终于快要清空了。   尚夏的身影晃了晃,他周身凝实的黝黑光华也有要散开了。   他知晓自己的神魔金身就要维持不下去,思及此,转头看向还在和几个小魔影对抗的听岚两人,再一抬手轰下,将所有的魔影都解决了。   听岚和岳胜仙同时舒了一口气,而岳胜仙本身就是修为不高,能进入元婴级别的对战,完全是因为灵宝的控制不需要消耗太多的灵力。此刻,不需要在御灵,她便直接瘫坐在地上。   “你还好吧。”听岚问道。   岳胜仙摆摆手,抬眼去关心尚夏的情况,转而就掩眸“啊”了一声。   听岚一愣,余光刚一划过,也跟着避开了。   尚夏尴尬极了,他现在已经恢复成本来的模样,奈何这神魔金身哪里都好,就是能爆开衣物,哪怕是法衣都无法承受,这一解除金身状态,身上就只剩下几片布料遮羞了。   他刚进换上新的衣袍,“不好意思,这金身实在是没有办法。”   “你那哪里是金身,你那是黑身。”岳胜仙吐槽道。   瞧见尚夏穿戴妥善,她又嫌弃道,“早就跟你说了,你这些法衣都没什么用,让你穿我为你炼制的法衣,你却不肯,那法衣又不会被崩坏。”   尚夏一想起那个看起来像是乞丐装的法衣,忍住没有说,那衣服穿在身上就算不会崩坏,跟遮羞布也没有什么区别。   岳胜仙大概自己也意识到了,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你就凑活着,等日后我这制法衣的水平上来了,我给你做一身正常的衣袍。”   尚夏本还想说指望你那手艺,还不如他去拍卖行高价拍一件。   但这时,听岚却做了一个手势,几十年的共同历练,三人极为有默契,插科打诨瞬间放下了,再次戒备。   可当他们注意到不对劲的源头之时,便已经看见就地面从极远处,地面拱起,以极快的速度瞬间就逼近了他们身前。   “躲开!”   尚夏惊喊道。   他一手提起岳胜仙,听岚向另一方高飞,下一刻,他们原来所站的地方,骤然冲出一只硕大的脑袋。   是一只地蛟龙,已经是枯骨模样,两只眼睛中聚着猩红的光。   这地蛟龙似乎对尚夏非常感兴趣,丝毫没有停顿,径直往尚夏的方向从来。   尚夏的速度根本都没有办法逃脱,他将拽着的岳胜仙一把甩开,转而施展法术一拳扪去,试图阻挡。   却只抵挡了一瞬,那巨大的獠牙,直接撕开了法印,下一刻就要触及尚夏身体。   “尚夏!”   “尚大哥!”   两声惊叫,但预想之中的血腥画面并没有发生,尚夏自己都恍惚了,那地蛟龙竟然定格在原地,尚夏此刻正浮在它的嘴里。   尚夏被地蛟龙喉间吐出的魔息几乎要壎晕过去,这才反应过来抽身离开,可高飞在地蛟龙前方,他看见地蛟龙两眼之中反射的魔光,在更深处仿佛有一个汇聚魔气的东西。   他眯着眼,伸出手,手中晕着灵光,无形的力量向地蛟龙颅中探去。   “尚夏?”听岚低声提醒,这般做怕是会将地蛟龙惊醒。   岳胜仙更是四周紧张的看着,一个几乎是元神修为的地蛟龙怎么可能可能凭空定格,一定有大能在附近。   可是直到尚夏将那中央的地魔魔珠取出来的时候,周遭都没有发生半点变化。   尚夏抓着那魔气溢散的东西,眯着眼,落在地上,神识已经探入其中。   而就在这时,那地蛟龙的骨骼失去了力量支撑,纷纷掉落在地。   轰隆声响仿若是地动,让周遭聚集的魔影都清空了几分。   听岚抿嘴,只觉情况并没有想象的乐观,见尚夏还沉浸在那地识魔珠中,她便出声说道,“多谢大能相助,我们三人是家族派遣来此历练,无意打扰大能。”   岳胜仙推了推尚夏,示意她将地识魔珠交出去,毕竟是因为将地蛟龙定格了,这才有机会取得地识魔珠的。   但是,尚夏似乎陷入了某种震惊且无法自拔的状态。   “无妨。”高空中飘下浅淡的声音。   紧接着淡淡金色神光中一人影缓缓落下,听岚本欲叩拜,可是眼眸猛地顿住,转而露出大喜之色。   而岳胜仙更是惊喜的直接扑了上去,“招凝!”   岳胜仙扑了空,是她自己中途顿住了,她敏锐的感觉到招凝的情况有点不对劲,不像是当年那个令人怜惜的小蚌妖,这气势好像是……好像是元神尊者。   岳胜仙不可置信地吸了一口气。   听岚反应过来,一步上前,“招凝前辈,你终于恢复了,还晋升了元神!”   她行揖礼,祝贺道,“恭贺元神,尊者长生久视。”   岳胜仙一愣,但大大咧咧并不觉得前后招凝气势不同便不是招凝了,笑嘻嘻地跟着听岚恭贺。   “你们在极魔禁地待了三十年吗?”招凝问道。   “对,本来是找尚夏的,后来这家伙找到了提升实力的关键闭关了十来年,我们也干脆就在这里历练了,你看我现在已经是筑基了,能御使十四柄灵器了。”岳胜仙说着。   说起来,直到此刻岳胜仙作为缘明村的凡人真正的不凡之处才表现出来,寻常的修士能一次性御使两三灵宝便是极限了,而岳胜仙却能御使十四柄,而且都是万里挑一的灵宝。   招凝见怪不怪了。   听岚问道,“招凝前辈来这里是来寻我们的吗?”   “唤我名字便好。”招凝说着,“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目中很是平静,话语没有波澜,可是偏生听岚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她顿了顿,“您想知道的,听岚绝不再隐瞒。”   当年宁罗大泽湿地森林一遇,听岚与她表舅舅一战,你来我往提及冥月星轮图,招凝便知道,冥月星轮图的真相大抵能从听岚身上找到。   而听岚既然已经回到九洲,前尘之怨要解决,冥月星轮图无论如何也要被提及。   “嗯,换一个地方详说。”招凝应了一声,正准备带她们离开。   就在这时,尚夏突然惊叫起来,“我知道了,就在禁地里,一定就在那里。快,快,听岚,我们可以……”   他扑向听岚正要说什么,突然意识到旁边站着其他人,立刻收声,戒备异常,可是再一定睛一看。   眼眸瞪得贼大,转而爆发出比之前更大的惊喜,“太姑奶奶!”   那惊叫声吓得岳胜仙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而这片区域浮荡的魔气好似都受他的吼声影响而动荡。   他直直向招凝扑去,硬生生把招凝都惊出了一丝退缩。   于是在他伸手扑到招凝的前一刻,招凝向后退了半步,尚夏便噗通趴在了地上。   招凝低头打量他,“尚夏,你还好吧?”   尚夏激动地爬起来,“太姑奶奶,真的是你,我还以为你过不来了。当时,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家伙竟然直接破坏了通道,害的你没有进入到通道中,我还以为此生都要见不到你了。”   “太姑奶奶,太好了,能见到你,真的是太好了。”   尚夏难掩激动,几乎要痛哭流涕,硬生生忍了下来。   直到招凝冷漠的说道,“我不是因为没有赶上,是有人朝我攻击,将我推出了通道。”   “什么?!”   “怎么可能?!”   尚夏和听岚同时惊喊道,都不清楚当时的真相。   “是我们那一群人中有人背叛了?”听岚冷静的分析道。   招凝应了一声。   “该死的。”尚夏气急败坏,“到底是那个混账,明明经历了那么多,好不容易走到最后一刻,为什么还要背叛我们!”   一时间三人之间的气氛很是低沉。   岳胜仙在旁边听得云里雾里,试探着问道,“你们在说什么?是你们之前出了什么事情吗?”   听岚和尚夏对视一眼,尚夏便含糊说道,“就是我们都是从同一个秘境过来的,但是和我们一群过来的人中有人背叛了,害的招凝和我们分开了。”   岳胜仙眼眸圆睁,也跟着气急败坏,“难不成就是这事,害的招凝变成当初那可怜模样!”   两人默认了,招凝却没有多说什么。   大抵知道有岳胜仙在此,关于九州的事情也不好深入提及。   只转移话题,问尚夏,“你刚才察觉到了什么?”   尚夏活了几百年的激动怕是都用在今日了,他捧着地识魔珠,小心翼翼地对招凝道。   “太姑奶奶,我们能联系到那边了!”   那边?那边……九州?! 第362章   招凝接过尚夏手中的地识魔珠。   神识感应到地识魔珠的画面, 那是地蛟龙的一段传承记忆,记忆至少传承了数代地蛟龙。   在这段记忆中,极魔禁地的莽荒深处出现了一道道光柱, 在光柱中, 有数块类似于大衍玄龟背上的□□。   □□转动着,其中央呈现出禹余九重天地图, 九州, 作为中洲是包含在其中的。   其上有数不清的光点,像是传递着什么。   地蛟龙不知哪一代先祖, 不小心触及其中一个光点,好巧不巧, 正处在九州之中。   紧接着新的光影呈现,正是九州昆虚一处地界。   尚夏盯着招凝,“太姑奶奶, 你看, 这不就是暗示我们,可以借助那古怪□□看到九州吗?!”   招凝应了一声, 确实这样的道理,不过, “这光柱之地, 你遇见过吗?”   尚夏在极魔禁地呆了将近三十多年, 更何况还有听岚和岳胜仙。   “之前刚进来的时候, 遇到过一处古怪, 不过那些不是光柱,只是一些黯淡的石柱, 但是其中摆设布局和这地识魔珠的景象几乎一致。”   尚夏思索道,“说不定需要某种契机就能打开地识魔珠预示的古怪□□。”   招凝也有如此猜测。   听岚看了他们一眼, “难道是……?”   尚夏激动的应了一声。   岳胜仙在旁边看着两人,“你们是在打什么哑谜,是要回家乡了吗?有什么激动的事情,快同我说说。”   尚夏和听岚对视一眼,两人目中闪过一道光,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但是好像瞬间达成了某种协议。   招凝没有管他们的小动作。   而这时,尚夏笑着向岳胜仙招了招手,“胜仙,你来,我小声跟你说,这事是天大的秘密,你不可告知其他人。”   岳胜仙瞪大眼睛,更是好奇,连连应道,“我绝对不说。”   两人脑袋抵近,却不想尚夏忽然一道光华打在岳胜仙身上,下一刻岳胜仙眼眸一翻,便晕厥了。   她径直向后仰倒去,听岚正好扶住她。   两人打的便是这般注意。   招凝看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目光往前方看去,有两人往这边来了。   听岚和尚夏还在纠结岳胜仙的事情,听岚小声道,“尚夏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毕竟岳胜仙已经同他们在这三十年了,彼此已经非常熟识且默契了。   尚夏也有些纠结,可是心却是坚定的,“我们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们从九州而来,不然以我们现在的实力,就算是太姑奶奶,都没有办法保全我们。”   听岚叹了一声,这时,招凝说道,“尚夏,你背着她,走了。”   招凝倒是能将岳胜仙直接转移到极魔禁地外围去,但是总不能让她一个人昏迷在外,这样着实有些不近人情了。   尚夏刚将人背上,他的视线跟着一晃动,须臾就被转移到了高空之中。   周遭的魔影游荡着,黑色的魔气笼罩,将他们的行动遮掩。   “太姑奶奶?”尚夏有所怀疑。   听岚却提醒的“嘘”了一声,示意向下看去。   在魔气浮荡间,却见有两个人影从遥远的地方飞来,正巧落在刚才地蛟龙砸地的地方。   他们抓起那些破碎的龙骨。   其中一人皱着眉头说道,“是一击毙命的,而且它的地识魔珠也被拿去了。”   “是还有其他宗门的人在这里?能将地蛟龙一击毙命,想必至少是一劫元神之上了。难道还有其他宗门的人得到了消息?”   招凝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掐指一算,眉头微微一动,这两人竟然是……碧幽洞天之人。   “我们的动作得快点,否则会被其他人抢占先机了。”其中一人小声说道。   他们看起来非常谨慎,即使是在无人之地交谈,都没有提及他们得到的消息到底是什么。   而且,他们对地蛟龙的死亡非常的在意,直接拿去了一只断骨,便往来时的方向去了。   这时,尚夏忽然“哎呀”一声,听岚一惊,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一眼看他,他却是一副肉疼的模样。   “……你这是怎么了?”   “那些龙骨,若是带出去,可以作为灵药卖了,至少几万下品灵石了。”   话音落下,听岚无语,她几番酝酿,最后忍不住说道,“尚夏,你现在已经是元婴境界了,几万下品灵石根本不算什么,用法术浓缩天地灵气,不出百日就能制作一枚上品灵石了。”   尚夏嘟囔了一声,“这不是麻烦,还吃力不讨好吗!”   “而且,谁嫌弃灵石少啊。”   尚夏说这话目光还往招凝身上飘去,再征求招凝意见。   招凝的目光跟着那碧幽洞天的几人而去,透过无尽的魔气能看清一些帐篷矗立在山谷之中,是碧幽洞天那群人的聚集地。   有元神境界的神识笼罩在聚集地。   感知到尚夏的目光,招凝视线微动,只是说了一声“去吧”,三劫元神的神识悄无声息地越过对方神识屏障。   尚夏笑着应了一声,他这般贪财的性格,早在九州的时候就暴露的淋漓尽致,有招凝的话,兴奋地直接向下飞去,将那些之前忘记捡了的地蛟龙骨骼全部收进储物戒指中。   高空中,听岚瞧着招凝目光悠远,她小声问道,“您可是看到了什么异常?”   “你们之前可遇见过碧幽洞天的人?”   “碧幽洞天?”听岚神色茫然,但转而又意识到,招凝说的就是刚才那飞来的两人,神情大变。   “他们竟然是碧幽洞天的,我和胜仙行走极魔禁地的时候,遇见过他们围杀其他进来历练的修真者,见之就杀,更是行踪鬼祟,像是在寻找什么。注意到他们的异常,我们一直躲着他们,好几次险些被他们抓住了。”   招凝应了一声,悠远的目光之中,刚才那两个人已经到了帐篷处,帐篷中的首领果然是一个二劫元神,自始至终都在原地打坐,眼眸都不曾睁开,更是没有察觉到招凝的注视。   那两人汇报着。   “娑风尊者,我们找到了地蛟龙,但是它被斩杀了,地识魔珠也不见了。”   其中一人将地蛟龙的骨骼呈了上去,“我们没有从地蛟龙残骨中感知到行宫位置。”   “地蛟龙族脉乃行宫大门看守者,他们传承记忆中必是有指引的。”那为首的二劫元神睁开眼,眼中一道利光闪过,两人便飞了出去,“废物!”   招凝收回目光。   行宫?道祖行宫吗?   没有人知道这传闻中的道祖行宫到底是真是假。   有人说这是千百万年前禹余道祖开天辟地之所,也有人说这是四百多万年前某个五衰仙人的行宫。   总而言之,这里藏着禹余九重天至强者的居所。   只是这下落已经消弭数百万年了,这碧幽洞天如今却要在极魔禁地中寻找行宫的下落,而且还派这么多洞天弟子在此驻扎,怕是行宫出世的消息八九不离十了。   招凝掩去思绪,不得不说,这道祖行宫,招凝也有几分好奇。   然而现在这并不是招凝的重心所在。   当尚夏美滋滋的收拾地蛟龙的骨骼重新返回高空中的时候,招凝还在问着听岚之前的事情,“常家现在可是有几番势力?”   听岚说道,“姬常家虽然是大型的家族,但是毕竟已经经营近百万年,其分支之大已经远远超过了一个大型的洞天,故而内部势力中分了直系与旁支,只是如今直系占据上风,而旁支与师承混杂在一起,故而错综复杂,想法极多。”   招凝应了一声,既然常家这般形势,冥月星轮图的遗失确实与常家脱不了干系,便是说明冥月星轮图其中应该与其中一方势力有所关联。   尚夏正好回来,“太姑奶奶,我收拾好了。”   “带路吧。”   元神三劫的神识向周遭扩散而去,大半极魔禁地都呈现在识海中。   极魔禁地是一片高原地带,高山河流具有,但是没有大型草木,遍野看过去光秃秃的,俱是砂石,而矮草枯黄,铺在地面上,地面上更多的是随处可见的枯骨。   在这样的地界很容易迷失方向。   好在,尚夏的记忆力非常不错,转了几圈后,很快就找到了当年遇见的石柱所在地。   招凝从高空中俯瞰这片区域,果真那些石柱伫立的方位与地识魔珠中呈现的完全一致,只是这些石柱大多已经折断了,部分已经风化成砂石与地面融为一体,有些斜倚在石柱上,告知着当年的恢弘之相。   “太姑奶奶,当年我来这里的时候,就感觉不对劲,若是深入其中,总觉了有迷障阻碍,不管怎么走都走不到核心地带。”   尚夏古怪的说着,“可是如今,从高空向下看去,却并没有看出其中的根源。”   招凝神识扫过其中,的确没有阵法加持,这些石柱也普通极了,甚至没有纹路绘制在其上。   听岚这时说道,“听闻远古纪元,先人们没有阵法、符咒等等辅助修行之术,便循着自然法则来模拟大道运行,亦是能形成异象奇观。”   但阵法、符咒这些东西其实也就是这种模拟的具象化,不过是在时间长河中,这些东西因为种种原因遗失了最本质的大道法则,而只变成了法术施展的工具。   “且探一探。”   招凝微微闭眼,抬起手中,金色的光华向下笼罩着,那光华清冷却又带着无尽包容之力,渐渐将所有的石柱联系起来。   意识中,好似具象化了那些石柱,石柱以一种古怪的方式排列着,像是指引着什么。   当招凝的力量在其中游走时,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反而像是顺着一道长河流淌。   便在这时,招凝感知到一丝微妙,这古怪的排列也许是……   招凝抬眼,目光看向高空,整片区域笼罩在黑色的魔气之中,阻挡了天空之外的寰宇之相,另一手抬起,金光晕开,那些魔气像是受到驱赶,渐渐的露出一片空白区域,于是,外界的天空便呈现在其中。   蔚蓝的天好像再诉说着这一片区域本来也可以澄澈一片。   尚夏和听岚抬头向上方看去,“好像没有什么变化。”   听岚跟着呢喃着,“是不是时间不对?”   确实是时间不对,招凝周身神光流转,天幕像是受到了某种力量的影响,很快昼夜交替,呈现出了一片夜空,夜空中群星闪烁,在金色的光华引导下,群星竟然有了新的轨迹,直至群星归位,那些星光像是映照着地面上的石柱,一一对应着。   刹那间,却感觉整个极魔禁地都开始地动山摇,那些石柱都褪去了原本朴实的模样,绽放出光华,与星辰遥相呼应。   无数根光柱在此区域冲天而起,慢慢的,其中央地带出现了一片似实似虚的区域。   尚夏和听岚对视一眼,尚夏更是感知到那区域中有什么东西在转动着。   “就是这里。”尚夏惊喜说道。   但听岚警惕,“小心,有人来了。”   尚夏背着岳胜仙,听岚便手持辟邪惊云印拦在前方。   招凝的道法还没有完全结束,余光中已经看到一个人影出现在不远处。   “啧啧啧,果真,极魔禁地中有境中境。”   那人正是碧幽洞天驻守在此地的首领,娑风尊者。   他盯着招凝等人,仔细打量了几分,对于尚夏三人很是不屑,最后的目光聚焦到招凝身上,即使招凝此刻施展法术,但是偏生他仍旧无法清晰的感知到招凝的境界,于是,并未轻举妄动。   “不知阁下是哪里而来,似乎不是从洲尊者,面生的很。”   招凝法决一转,整个石柱之地的诡异完全定型,那似虚似实的区域中场景隐隐呈现了出来,那是六个铺开又部分交叠在一起的圆光镜,圆光镜外围还有无数远古的标记。   “云游四方,无来之处。”   招凝踏出一步,将尚夏等人护在后方,娑风尊者口中有礼问着,可二劫元神的威压丝毫没有收敛,以致于尚夏等人扛着威压,脸色煞白。   就在这时,娑风尊者手下赶了过来,瞧见着似虚似实的区域,眼眸一亮。   转而小声的对娑风尊者交代着,“尊者,是传世法典所指的入口。”   “哦?”   娑风尊者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声音,听到这样的答案神色看着招凝等人便阴狠下来。   “倒是对不住了,阁下,今日看来这里得由本尊接管了。”   说着,身形消失在原地,同一时间招凝附近已经卷起了千层威压。   招凝长袖一卷,直接将听岚三人纳入袖里乾坤之中,身形向后一闪,只见原来的区域,起了一阵绿雾,绿雾之中哪怕是虚空都被融化成斑驳的空洞。   娑风尊者瞧着招凝这般轻松的模样,眉目一凝,心中暗道一声不好,便再也不敢轻敌,转而手上的光华一闪,通天灵宝现,瞬间就向招凝扑了过去。   一时间,绿色与金色两道光华在天空交织着,整个极魔禁地中的魔影都要退避三舍。   而招凝侧身一避,身形显露。   “杀人越货,碧幽洞天,敢问邪宗否?”   娑风尊者哼笑,“我碧幽洞天,只认强者为尊。”   “好。”招凝冷眸。   下一刻,手中一转,双手阖拢,法决一定,却见周身晕起金色的光华,数根金色的枝条虚影向前方涌去。   “什么东西?”   娑风尊者一怔,正准备要避让,却发现不对劲,这些虚影仿佛将一切的退路都紧锁住了,下一刻,他的动作被禁锢在一片被枝条虚影交织的区域中。   “该死,这等把戏还想控制住本尊!”   说着,抬手起大法,背后呈现庞大的虚影,虚影捏拳,向下猛然一砸,那枝条虚影构筑的空间也跟着颤了颤。   但虚影囚牢却像是更加强悍了几分,竟然径直向内收缩而去,娑风尊者精神一崩,感知自己的力量化为虚无,转而又被那些虚无转化成空间中的无尽封锁。   果真,下一刻,那些诡异的金色枝条便突破了他周身的神光屏障,将他整个束缚住。   “你……你是三劫元神,是那天渡劫的人!”娑风尊者到此时才察觉到招凝的真实身份。   当时渡劫的动静足够的庞大,即使是从洲的人短时间内也感知到了。   招凝眼底一丝寒凉,“是又如何,阁下意识的太晚了。”   说着,手中的力道一收,竟硬生生将那元神的神魂束缚住,娑风尊者挣扎着,彻底失去对自身的控制。   他暴吼,“该死!你等着,碧幽洞天不会放过你们的!”   招凝抬手一挥,那些金色的虚影散开,娑风尊者的神魂虚影也飘散在空气中。   “碧幽洞天。”呢喃着,“窃取昆虚气运的事还没有找你们算呢。”   她目光瞥向令两人方向,那两人本与逃走,可是元婴境界的实力如何能在招凝的手下逃出,还没有遁飞三丈,就被禁锢在原地。   两人惊恐万分,其中一人连连求饶。   “大能饶命,求大能恕罪,我们……我们绝对不同大能抢夺祖师行宫。求您放过我们吧。”   “对对对,大能饶命,我们不过是替宗门做事,听宗门吩咐而已。”   招凝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他们身上,只问了一句,“你们寻道祖行宫作何?”   其中一人说道,“是宗门吩咐我们来找道祖行宫的,说道祖行宫中有一块镇地碑,让我们无比取得。”   招凝皱着眉,“是谁跟你们说行宫消息,还有镇地碑是何秘宝?”   另一人说着,“不,不知,我们只是听宗门的吩咐。”   既然能被打发到极魔禁地中,如此高压态势下,仍旧这般说,那多半没有说谎,招凝便没有在为难。   那禁锢两人的力量消失,两人如蒙大赦,立刻施展遁光往大本营跑去,却没有想到,那力量消失的最后,转而有另一股力量从他们的脚下一路蔓延到头顶,最后硬生生隔绝了他们与天地灵气,无法再调动天地灵气,变成两座石封的雕像。   下一刻,两座雕像骤然向地面砸去。   招凝并不会轻易放他们离开,碧幽洞天现在并不是惊动的时候,他们这般回去,只会打草惊蛇。   元婴境界的人被石封并不会死亡,也许等到有人恰巧路过此地,感知到他们石封的情况,并将他们从石封中解救出来,也许就是招凝她们真正与碧幽洞天对抗的时候了。   招凝目光向周围环视而过,千里之内暂无其他的气息,招凝不愿再被打扰,故而行大法,远古雷纹在招凝周身一字一字呈现,直至最后形成一圈雷光游走的屏障。   下一刻,手诀一转,倏然下沉,远古雷纹形成的禁制扩散,直至将整个古怪区域融入其中,从外观察,此地像是被隔绝出了极魔禁地。   她站在那似虚似实的空间前方,抬手一挥,尚夏和听岚被放了出来。   两人戒备的左右看了一眼,尚夏问道,“刚才那些人呢?”   “死了。”招凝淡淡道,“先去联系九州。”   尚夏和听岚一愣,头一次对招凝的境界惊愕不已,却也知不是多问的时候,便同招凝进入那一片似虚似实的空间中。   果真,虚实空间中,那六块圆轮便骤然放大,从圆轮中的运转好似能窥视整个禹余九重天之相。   “这是什么东西?”尚夏喃喃道。   他走进,看着圆盘外围都有各种奇怪的纹路标识,每个都有两圈,并且以不同的方向转动着,上面划分了很多小格子,其中标识着各种远古的字迹。   “像是命盘一样。”   “是窥探万物生灵的神镜吗?”   听岚呢喃着。   招凝与尚夏都看向听岚,听岚解释自己的推测,“且看六轮,代表六道轮回,再看天干地支,代表生年本命,便意味着世间万物。再加上地识魔珠呈现之相,也就是这东西能反映到万物生灵之命途。”   “窥……窥世镜?”尚夏总结道,一听这名字只觉的心头寒颤,“这法宝的主人是不是有什么古怪的癖好,竟然炼制这种东西。”   招凝迟钝了片刻,“窥”这一字本就带着负面,也许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作用。   “先找九州的方向。”   尚夏将岳胜仙放在地上,转而和听岚施法运转六片光轮,□□滚动,很快上方混沌的镜面中呈现出世间变化之景,直至最后,触及到某个扭曲的光影。   尚夏和听岚缓慢地向后退了两步,心中皆是明白,这画面呈现的就是九州。   或许是受九州封魔大阵的影响,那光影扭曲混乱,根本看不清实质。   尚夏有些急躁,听岚皱着眉,“难不成是受到时墟的影响?”   招凝神思了片刻,转而抬手一道光华,打入到光影之中。   光影中金光流转,渐渐汇聚出一道时空道标的印记,印记闪过,很快那些扭曲之相便渐渐稳定下来。   那些扭曲的光影变成斑驳的色块,直至最后终于成了画面。   是归墟台。   那归墟台被招凝修复后,以三劫元神遗骸残存之力支撑起天幕此刻并没有受到影响。   跪在归墟台中央的遗骨好像是在诉说着当年的惨状。   尚夏和听岚先是一惊,转而目光更是一顿,正巧九重天中还有其余人,似乎在争执着什么。   “寒俞,你疯了,九州通道已经被破坏,你往时墟去还能如何?”   “霜泷尊者!”   尚夏惊喜的喊着。   画面中两人一惊,感受到了古怪的窥视。   “谁?!”   两人目光在天幕及中央遗骸只见来回逡巡。   “霜泷尊者,寒俞尊者。”招凝声音淡淡的,却让人一瞬间就辨识出了。   “招凝!”冷霜泷惊喜万分。   “沈招凝?!”   寒俞抢着冷霜泷喊着,“你现在在哪里,是在九洲还是在时墟里。”   “寒俞尊者,太姑奶奶跟我们都在九洲了!”尚夏激动的说着。   饶是冷霜泷冷若冰霜的性子也不由得露出激动之色,“太好了,我们还以为你陨落在时墟了。”   寒俞的关注点并不在这里,“沈招凝?尚夏?只有你们?从意呢?!”   尚夏一愣,一时间没有接上话,还是听岚回答着,“寒俞尊者,还有我,听岚,是我们三人联系九州,至于孟从意,我们从九洲通道出来的时候,遭到了暗算,一出来便分落在不同的地方了,我们至今没有遇见他们。”   言外之意,生死也是不明的。   “怎么……怎么会这样……”寒俞有些怔愣,神色骤然低落下来,呢喃着,“难道梦里是真的吗?”   冷霜泷可不想将这宝贵的联系机会平白浪费道,她急忙问道,“招凝,你们在那边可有找到解决九州封魔大阵的方法?”   作为九州种子,除了保存九州此纪元“火种”之外,便是想办法找到解救九州的方法。   然而,尚夏和听岚来到九洲的这几十年时间里,不是受困于羡洲势力,就是在极魔禁地拼命的提升实力,听此一问只能垂下头来默不作声。   招凝道,“并没有。”   冷霜泷失望的叹了一声,但自己心中更是清楚,不过几十年的时间,这般布局了几百万年的大阵怎么可能轻易寻到解决办法呢。   众人彼此沉默了片刻。   还是招凝问道,“不死凤凰和时墟之期如何了?”   冷霜泷道,“不死前辈遵守承诺,充当九州曜日,虽有的时候出现昼夜颠倒,或者黑夜过长的情况,但并没有对九州万物生灵产生太大的影响。”   招凝清楚不死凤凰是个慵懒的性子,能每日以自身太阳本源之力充当日升日落已经实属不易,不能过分计较“准时性”。   “等等……”尚夏抓住她们话语里的关键,“霜泷尊者,什么叫‘充当九州曜日’,难不成九州太阳还没了?”   冷霜泷没有回答他,反而问招凝,“招凝你没有将当初九州的事情告诉他们吗?”   “还没有来得及。”   尚夏与听岚对视一眼,总觉得他们当年进入九洲之后,九州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剧变,心中一时间戚戚然。   冷霜泷便继续道,“至于时墟之期,现在第九重天暂时没有遇见大量天魔入侵之兆,以天魔频率来看,这时墟之期怕是延迟了至少两千年。”   她声音变低,带着几分小心翼翼问道,“招凝,是你做的吗?”   招凝道,“冥月星轮图倒转,确实暂时解了九州之危。”   “那便好,那便好。”冷霜泷激动的呢喃着,心落了下来,她才说起天宫如今近况,“天宫如今除了我和寒俞之外,还有两位尊者,都是当年九重天大战,由元婴直接晋升上来的,此番大战让他们直接以力破化神,成就元神本位,如今九重天应是能稳住了。”   尚夏与听岚也跟着舒了一口气。   招凝顿了片刻,却问道,“九州安泰否?”   经历了当年的永夜,无论是凡俗还是修真界,想来都知道大劫已至。   冷霜泷叹了一声,“人性如此,大劫之时大乱不止,无论凡俗还是修真界,征伐再起,天宫只能确保九州气运不损,其余只得随其自然。”   尚夏似是更能感触这种征伐之局,自责道,“都怪我们没有,几十年的时间,竟然一点进展都没有,甚至还只能在各大洲四处躲藏着。”   冷霜泷也没有说话,她神色低沉,即使两边联系也感觉到几分无力。   寒俞见他们都没有说话了,这才出声问道,“尚夏,你们仙索相牵,难不成就一点感应都没有吗?”   显然他还是在意着孟从意的事情。   招凝以轮回进入九洲,仙索已经在轮回中毁去,但尚夏等人不一样,仙索还系在他们手腕间。   尚夏抬手看了一眼,仙索的金光流转而过,他道,“我初入从洲的时候,仙索成牵连过一次,但是我当时困在极魔禁地中,此后便消失了,可能是谁路过从洲,至于是不是孟从意,我不清楚。”   寒俞一听这般状况,忿忿不满,却又无可奈何。   冷霜泷在旁冷声道,“寒俞,以孟从意的体质,她在九洲不会陷入大难之中的,你莫要忧思过度了,而今知晓招凝他们平安无事,便是大好之事。”   寒俞知晓这般,可是心怎么都定不下来,他对招凝说道,“这几年以来,我每每入定,并有梦魇入侵,感知到的,皆是从意痛苦哀嚎,沈招凝,你帮我去寻一寻她在哪里,我,我很担心她。”   招凝没有说话。   听岚却问道,“寒俞尊者,莫不是你刚才与霜泷尊者争执,是想再入时墟,再寻进入九洲的机会吗?”   寒俞抬手按着额头,自知自己所行之事鲁莽,可是多年梦魇缠身,他没有办法看着孟从意在九洲挣扎。   招凝却忽然说道,“十年后,天魔巢,冥月星轮图可能会有异动,如若你想来九洲,有可能那是九州封魔大阵解除之前的最后机会。”   寒俞和冷霜泷骤然一惊,连尚夏和听岚都不由地看向招凝,这番话从何而来?   “当真?”寒俞甚至不知激动与错愕。   招凝却只说,“我不能保证。”   寒俞在原地踱了两步,最后还是站定,“无论如何,我都要试一试,我不能在九州这般空等着!”   “生死不论?”   “生死不论!”   “好。”招凝应了一声,“远古鲲可跨域时墟,只要不陷入时空节点,天魔巢便是易寻,十年之后,异动若起,烦请尊者倾尽全力不要让冥月星轮图正转,我会想办法接引尊者。”   即使此刻寒俞心中对招凝并不是全然信任,还抱着几分怀疑,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赌这一把,经历时墟之乱后,招凝之品性,寒俞心中有数。   “好!”寒俞郑重应道。   其后,尚夏又问起九州相熟之人的近况,冷霜泷也问及他们九洲的情况。   几方交流之后,招凝感觉到,时空道标的媒介隐隐已经支撑不足了,镜中的画面闪动着,即将消失。   “这是怎么回事?”尚夏惊疑问着。   招凝凝眉,“大抵是时空道标定位九州只能维持一炷香的时间。”   冷霜泷和寒俞听及此,冷霜泷道,“无妨,只要我们能彼此相互联系上就行,日后天宫的人会轮流镇守此地,若是有要事急事,方便通知我等。”   尚夏和听岚应了一声。   就在这时,冷霜泷的神色忽而有些犹豫,转而向寒俞说道,“我有些事情想单独同招凝一说,不如你先回天宫。”   寒俞挑眉看了冷霜泷一眼,又古怪眼神一转,没有多说什么直接离开了第九重天。   既然寒俞避开,招凝此方亦是要避,不用招凝提及,尚夏便背上岳胜仙,同听岚一同离开了这似虚似实的空间。   片刻之后,冷霜泷问道,“招凝,可只有你一人?”   招凝应了,“他们不会听到你的话的。”   冷霜泷犹豫了几分说道,“我们怀疑背叛我们的可能是听岚。”   招凝神色未动,“是何证实?”   “暂时无从证实,只是怀疑。”   冷霜泷说道,“你还记得荀松上人吗?当年他在我们迎战天魔侵袭之时,背刺我等,害的第九重天天魔碎裂,天魔入侵。   九重天祸乱平复之后,我们找到了他的遗骸,虽然他的神魂已经完全散去,但是借助秘法和当年他在九州的行动,我们察觉到他一直私下同一女子联系,虽然无法确定那女子到底是谁,但是其修行的功法气息在他们密会之地残留下来,和听岚极其相似。”   听岚本就是从九洲驱逐而来,即使重修,所行的功法也是九洲姬常家的功法。   这般说来,那人的功法可能不是九州的无上大法。   招凝垂眸,将认识听岚到此时的关于她的行为都在脑海中略过,但眉头却皱得更深了。   “此事我知晓了,若是当真是她……”顿了片刻,“绝不姑息。”   “嗯。”冷霜泷应了一声,又叹道,“招凝,以九州的形势,我们不可能熬过时墟之期的,大清洗之后又是另一个九州,到那时,便全靠你们了。”   招凝没有多说,连她自己都不清楚,此后形势是乐观还是悲剧。   同一时间,以时空道标建立起的联系也终究切断了。   当招凝再次尝试建构起时空道标,却发现指向九州的时空道标已经完全丢失了,也就是说,每个人指向九州的时空道标都是一次性的。   他们若是想要再次联系九州,只能依靠其他人的时空道标。   他们只有十三次的机会。   招凝转身走出这似虚似实的空间,刚走出去,便听见岳胜仙的声音在忿忿控诉着。   “你们几个到底在打什么哑谜,是不是你们把我弄晕的,有什么事情是我不能听得。”   “你们……你们太欺负人了,好歹我们一起在这个破极魔禁地渡过了三十年的时间,你们就这么不信任我吗?”   岳胜仙醒了。   尚夏和听岚被岳胜仙的控诉说的都低下来了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两人微微侧头互相无奈的看了一眼。   听岚附带了一记疑问的眼神,像是再说,你的法术怎的这么早就失效了。   尚夏用眼神回道,这位胜仙姐姐本就不能用常理来判断啊,你是不是忘了。   “你们两个暗中在眉来眼去说什么?!”岳胜仙抱着手臂,故作恼怒地来回盯着二人。   两人各自咳了一声,堆起笑说着没什么。   岳胜仙可是不信,正巧招凝走了出来,岳胜仙应了上去,“哎,招凝那里面是什么?”   招凝倒是平静,“似是能定位万物的法宝。”   “是吗?”岳胜仙皱着眉,打量了两眼,忽而说道,“哦,这是明世镜。”   “你知道?”   岳胜仙笑道,“我天生能看透这些法宝,这法宝应该是当年天地信仰所化,世间万物生灵的渴求都会在镜中呈现。”   招凝转眸看去,难怪能定位万物,原来是他们弄反了,正是因为世间万物有所渴求,所以才能将他们呈现在镜中,而不是因为他们窥视,所以看到世间万物。   招凝垂下眼眸,对远古神灵有更深的敬畏。   岳胜仙还好奇的问道,“你可从上面看到了谁的祈祷,有没有咱们缘明村的?”   招凝摇摇头,非常平静地瞎说,“这法宝沉寂了数百万年,如今已经无法感应到世间信仰了。”   岳胜仙点头,“说来也是。”   但转而话音一转,“那我瞧着你刚才在里面站了很久,你在做什么,难不成也跟他们两个一眼瞒着我什么事?”   她眯着眼看着招凝,而尚夏和听岚在后方暗暗施了一个眼色。   而招凝依旧淡定地瞎说。   “我在找通往祖师行宫的入口。” 第363章   “祖师行宫?”岳胜仙怔然转兴奋, “传说是真的?!”   极魔禁地传说流传九洲各大洲域。   招凝顿了顿,应了声“嗯”,以娑风等人的做法, 行宫入口十有八九亦在此处。   只是现下招凝并没有特意去寻的心, 毕竟是祖师行宫,敬畏高于好奇。   奈何岳胜仙愈加激动, “快, 快寻一寻,拜一拜行宫, 沾一沾缥缈气息,说不定能长生久视!”   见招凝将岳胜仙的重点成功转移, 尚夏和听岚也放松了,尚夏一听她的话,拉长声音, “长生久视哪那么容易……”   而岳胜仙已经跃入那似虚似实的空间中, 是真的在寻传说的祖师行宫入口。   三人在外,随她去了。   尚夏收敛神色, 低声问道,“太姑奶奶, 霜泷尊者是还有其他交代吗?”   听岚也郑重的看向招凝。   招凝神色淡淡, 并没有因冷霜泷的“叛徒可能是听岚”而态度古怪, 只道, “她说, 九洲可能有人已经知晓我们在九洲了,让我们小心些。”   尚夏下意识联想起他们之中的叛徒, 他神情忿忿,正欲问当年后来到底发生时, 就在这时,却听……   “我知道打开行宫入口的方法了!”   岳胜仙的惊喜之声瞬间抓住了他们的注意。   本是一句转移话题的“瞎话”,怎的还真成真了?   听岚和尚夏也是差不多茫然。   尚夏说道,“要不,太姑奶奶,我们跟过去看看?”   这语气里胸有成竹的把握听得人心痒痒。   招凝踏入似虚似实的空间,尚夏和听岚也跟在后面,听岚小声说道,“胜仙的异常之处绝非她当年所说的好捡人,实际上,她捡灵宝的能力也让人叹为观止。”   ——“我天生能看透这些法宝。”   岳胜仙再次证明了她古怪的天赋。   等招凝等人重新踏上似虚似实的空间,岳胜仙已经在自行轮转那六块□□了。   每一块块□□的转动,都会牵连起其他块□□的跟着变化,在岳胜仙的动作中,这些□□以某种规律转动着。   直至最后,些许源自远古的气息从□□间泄露出来。   岳胜仙拍拍手,退居到招凝等人身边,“这明世镜必定是有一番年头了,我这般转动,险些将我自身的灵气全部毫没了。”   “祖师行宫在明世镜中?”尚夏问道。   岳胜仙只说,“你们看着便好,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所谓的祖师行宫,就是借助明世镜作为门。”   “门?”尚夏一瞬间就想到某种开辟空间的通道。   但显然岳胜仙口中的门比他想象中的更加简单很多,当六块□□转动到某一个位置的时候,其余的□□也跟着定格在一个位置。   下一刻,一圈圈的光华在六块□□中闪过,很快,那些仿佛嵌在虚空中的六块□□竟然向着不同的方向转动,以致于□□中央呈现出一片空间,通往寂静之地。   众人都互相对视一眼,竟当真被他们发现祖师行宫的藏匿之处了。   岳胜仙难掩好奇向里面踏入,招凝也跟着走了进去。   整个空间好似深空中,看不见其他的光亮,只有遥远的星光投射在中央,勾勒着大致的轮廓,呈现神秘古老的威慑。   四人站在门口,门楼不算高耸,低调简单,却有无形威压笼罩着,让人有种渺小之感。   门上龙飞凤舞写着几个古字——“终洹渊”。   终洹渊,这个名字在九洲的各类典籍中都不曾听闻过,可是那种随之而来的神秘感,又令人心头颤颤,好似在接触九洲乃至禹余九重天藏在至深处的秘密。   听岚呢喃着 ,“终洹渊,这里到底是哪位祖师的居所?”   在九洲,能称为祖师的,其实具有很苛刻的境界要求,至少在天人第五衰阶段,这些人才能称之为整个九洲的祖师。   那是只差一步就能证道的存在。   众人心中没有答案。   招凝几分怔愣地盯着,似曾相识,这样笔法好像见到过。   但此刻,岳胜仙已经几步登上了大门前,直接推开了大门,大门开启的沉重声音,让招凝的意识也跟了过去。   同一时间,终洹渊中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寂灭之感涌出。   岳胜仙一瞬间感觉自己好像要灰飞烟灭了。   就在神魂不稳的时候,一只手搭在了岳胜仙的肩膀上,岳胜仙一激灵,转眸看到招凝,那股子由心底产生的惧意缓缓的平复下来。   她吐出了一口气,“这太古怪了,这残留了几百万年的气息,都能这般攻陷本源,怕是当真是祖师居所。”   招凝没有说话,她的目光注视着内部的景象,巨大的照壁连接着地与顶部,就像是分割天地,整个大殿都是一种冷硬寂灭的味道。   尚夏和听岚缓步走了上来,看到这般情况,一时间也犹豫不决。   他们问招凝,“们还进去吗?“   尚夏说道,“我总有一种,如果再深入进去,祖师威压便会将我们碾成粉碎的感觉。”   那股子压迫力不是修为境界能够抵消的,那就像是妖族内部的血脉等级,是天生的、是自然而成的。   然而,向来谨慎的招凝却一步踏入,心中有极其古怪的感觉,有什么在等着招凝确认,一个藏在认知中要呼之欲出的答案。   招凝停在照壁前。   其他三人见状,也不管心中惧意,跟着走了进来。   招凝抬手,一指触碰照壁,光滑如镜的表面荡起涟漪,呈现出古怪之相,像是两团互为环绕的星云。   “这是什么?”岳胜仙也看不透。   “也许是祖师观想之相。”招凝呢喃着,“……应是指引着什么……”   话未说完,却忽然感知到外围有所异动。   “小心!”   招凝猛然转身,掌心灵光晕开,结界屏障凭空起。   一道纤长绿影被阻挡在屏障外,隔空一抓,屏障变化,瞬间将绿影包裹,再一紧,耳边响起了一道凄厉的尖啸。   听岚等人互相看了一眼,岳胜仙抱着听岚的手臂,小声说道,“是极煞阴鬼。”   招凝向前方踏出一步,直接走出了门的区域,却见似虚似实的空间外阵法屏障,被数不清的绿影蚕食着。   巨大的缺口在阵法屏障上呈现,十余身影在阵法外注视着他们。   为首一人倒是笑眯眯的,修为与招凝相同,其身边还有两个一劫元神,其余皆是元婴。   他饶有兴趣地踏入阵法范围,目光却打量着阵法,“天枢合和阵,果然是天枢合和阵。”   “此阵是阁下所设?”他问招凝。   招凝道,“是又如何?”   “莫紧张。”对方笑道,并自报家门,“鄙人碧幽洞天张洞之,阁下既然会施展天枢合和阵,相比是同道中人,不如入我碧幽洞天。”   招凝怎么也没有想到,杀了一波碧幽洞天的人又来了一波。   这让碧幽洞天寻祖师行宫的行为显得极其迫切。   “洞之尊者,不问来路,这般邀人入碧幽,可不是令人信服。”   招凝说话的时间,阵法被那些绿影完全蚕食,而那群人已有动作,将他们包围。   “太姑奶奶,来者不善。”尚夏等人戒备的现在招凝身后。   “哈哈哈,我既然识得天枢合和阵,真的不让阁下信服了。”张洞之眯眼,“邀阁下,可不代表,剩下的三位一并邀了。”   “你……!”岳胜仙气急,这家伙明摆着要杀他们。   “阁下说了这么多,藏在暗处这般久,不就是想要进入祖师行宫。”招凝忽而退了,“既然阁下想要进来,我也不阻拦,请吧。”   说着,招凝向后方三人施了一个眼色,他们也知道此刻的境地不是对峙的时候,便紧紧跟着招凝的身后,让开了门的区域。   果不其然,另外元神盯着那行宫,眼中有一种无法言说的狂喜。   招凝懒得再去看,她挥袖带着几人进入袖里乾坤之中,正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攻势,招凝自是清楚这些人不会轻易的放他离开,很快,招凝反身一攻击。   两人的法术便在高空中形成强烈的气浪对冲。   这对冲之势将整个空间都陷入了强烈的动荡之中。   张洞之处在三劫元神已经很多年了,至少有三万年了,而招凝不过刚刚进入三劫元神,一应的修为都没有完全的掌握,这般受到对方的克制,一时间,竟然要立于下风。   就在这时,招凝的法决一变,手掌向虚空中一抓,陡然拽出一道光华,雷魂木在天劫的洗礼下已经远远不是原本的模样,更像是金色虚影本象。   于是在太虚无妄道法第一妄的铺展下,招凝如雷而动,下一刻消失在张洞之三劫元神的攻击范围内。   而张洞之显然不想让招凝走的太轻松,转而法决也跟着一转,他身后的法相中出现了无数纠缠的绿色影子,那些绿色的影子速度快过了光。   以致于招凝看见那些东西奔向自己的时候,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竟然直接被那东西攻了一记。   直至此刻,招凝这才发现这些绿色的虚影都是活物。   招凝清楚的明白,阵法来自于梁玄狄摘录的那阵法典籍,招凝心里清楚这阵法典籍多半是那珠子提供给梁玄狄的。   所以天枢合和阵到底代表着什么。   招凝在那东西触碰到自己的一瞬间,便施展法术,金色的树枝在身前交织着,将招凝包裹在其中,形成了无法攻破的保护。   而张洞之看见招凝这般功法,忽然一惊,“不对,你不是和我们一路的。”   这碧幽洞天的秘密,让招凝心中古怪极了。   可是现在不是思考的时候,张洞之转而气愤的就向招凝攻来,招凝只得想办法回击,一直到没有办法承受之时,忽然掐出了一道遁光消失在原地。   张洞之神识忿忿地在周遭千里横少一边,却偏偏等不到任何的线索。   “该死,让这个家伙跑了。”   他身边的手下走了过来,小声说道,“大人,那我们可还要在这极魔禁地中收寻?”   “不着急,我们已经被抢占先机了,先到行宫中去看看,一定要将东西拿回来。”   他转眸看那似虚似实空间里的门,在招凝他们走后,那门看起来都有些虚幻了。   外部的□□旋转着,马上就要封闭。   他不愿再浪费时间,只问了一句,”娑风尊者呢?到哪里去了?“   “不清楚,娑风尊者是最先赶过来的,他根本就没有同我们说明去向,有可能自行到了这里,说不定还在抓地蛟龙的踪迹。”   显然他们并不清楚,娑风尊者连带几人已经被招凝处理了。   “算了,成事不足!”张洞之皱着眉骂了一声,转而径直往那行宫去。   而在此处的下方,在他们神识全覆盖的地方,却似乎空了一方区域,那方区域不过一人站立的空间。   无数金色枝条虚影包裹着招凝,将她围拢成犹如茧的状态,这般状态硬生生隔绝了他们的感知。   以虚无入道,借太虚之力开辟出一方空间,此空间中万物是空,而招凝便是此处空间的掌控者。   招凝知道那家伙有必杀之心,而招凝却更加清楚,这种恶劣态度日后必定会留下隐患,而招凝瞧着他们之前的暗示,心中倒有几分怀疑。   他们究竟为什么,将自己以为成他们哪一类人。   金色的枝丫在眼前缓缓的分开,露出一双澄澈幽深的眸子,她注视着那群人的方向。   显然,这些人对于这行宫有更加深的敬畏,不像招凝等人适才不过是好奇直接进去了。   但许是因为招凝之前的试探,让他们对这行宫的威慑有了些许的轻视。   便在下一刻,他们一步踏入其中,他们的身影被星光投射到照壁之中时,照壁上的流光一闪,光华直接向他们划去,虚空中仿若划过一道银河,顷刻间——   张洞之的眼眸一缩,神光在第一时间被斩开的刹那,他只来得及,将一人拉至自己的身前,阻挡了那道利光。   只听一声“啊”的尖叫,面前的元婴瞬间便被粉碎了。   张洞之瞳孔放大,终于感受到了这种难以言说的压迫感。   好在这样的阻挡给了他一瞬间的逃离机会,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原地。   他退出了门的区域,再次站在极魔禁地之中,心中还惧意未散,便看到那些后来者,在那紧随而至的光华中直接化为的粉末。   而隐藏在周遭窥视着这一切的招凝,却是怔住了,心头一种迫切想要寻求答案的想法再次出现了。   张洞之的两个元神手下狼狈的在那一记的余威之下飞窜了出来,直至逃到了那人的身边,才喘了一口气。   待他们再次去看向那空间的时候,他们便再度发现那居所已经完全恢复原状了。   安静的好像之前的毁灭好像完全不存在似的。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   其中一个元神后怕的说着,“这就是祖师的力量吗?!我们根本没有办法触及。\"   “是寂灭大道的力量。”那人阴沉的说道。   “是我们低估了这行宫残存的力量。”   但另一个元神心中却又古怪,“不对啊,刚才那人都已经站在了行宫中,也不见他们出事啊。”   那人皱着眉,显然也早就察觉到了这古怪之处。   “去,传信,将此地完全封锁了。然后去找刚才那三劫元神的下落。说不定她就是我们进入其中的关键。”   就在这时,忽而有声音从他们背后响起。   “不用找了。”   这几人一怔,明明什么都没有感知到,可是那声音却是实打实的。   再一回头,却见漫天巨树虚影,那枝叶交织之处,无尽的大道虚无之力好似在抽取着他们的力量,一瞬间就将他们毫无防备纳入其中。   “该死!”那人大喊道,“你竟然敢偷袭我们!”   招凝冷冷一笑,“阁下既然可以围堵我们,为何我就不能偷袭尔等!”   说着,没有跟他再多说什么,手中的光华一闪,强烈的力量迸发出来,一瞬间就将一切都崩毁了。   这般突袭让张洞之根本没有半分反应的时间,神魂剧烈。   招凝的力量也在一瞬爆发之中损耗极大,但是招凝并没有就此停下来。   她看着那些飘散的碎屑,有的是肉|身残缺,有的是神魂魂光,还有法衣碎片。   之前杀死娑风尊者的时候,招凝没有深究他们的在极魔禁地的原因,但是如今,这一波人来,却给招凝带来了更深的怀疑、   元神尊者魂光是没有办法搜魂的,但是那些碎裂的法衣和法器还残留着过往的气息,即使这些气息是不完整的,但也足够让招凝感知到一些东西了。   她强撑着挺直身子,手中的光华一转,圆光回溯之法加持在那些死物碎片上,瞬间星光挥散的光点便汇聚起来,渐渐的形成模糊的画面。   在那些画面中,有这人同碧幽洞天大能之间的沟通。   那大能似乎十分的急躁,“按照传世秘典所说,这镇地碑必是在他坐化前还在煅烧,一定在行宫中。”   “宗主,这极魔禁地中有无数云游的修行者来来去去,我们这般做迟早会被察觉的,而且那祖师行动已经几百万年都沉寂着了,我们这般借天府气息将行宫唤醒,也不一定能找到行宫的下落。”   招凝一顿,天府气息是什么?   光影散去,又一段破碎的画面出现了。   “宗主,您找我?”   “娑风那边已经有了大致的线索,地蛟龙出现了,这行宫位置多半跑不了了。”   “当真,我这就去极魔禁地。”   “镇地碑非同小可,如果再拿不到,天府毁灭,我们休想再重振了。”   “是,宗主,我是天府中人,绝不会让天府消失的。”   他们究竟是什么人物,为什么碧幽洞天让一切好像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就在这时,招凝身形微微晃动,刚才爆发之后终究脱力,她强撑着。   抬手一挥,那些回溯的光影都消失了,于此同时,袖里乾坤之术也被解除。   尚夏等人从中遁出,还没有回过神,先看见招凝脸色苍白的状况。   尚夏几步上前,“太姑奶奶!你没事吧!那些人呢!”   听岚也是上前一步扶住了招凝,招凝没有回答他的话,只说,“这里的情况不妙,先离开这里。”   既然碧幽洞天能派两拨人在此驻守,很有可能下一刻就会出现第三波人。   她最后看了一眼隐在虚无中的行宫,招凝并没有因为刚才那些人的遭遇而感觉到畏惧,相反,她更加迫切的想要去寻求答案的感觉。   但是,招凝也只是看了一眼,她懂得按捺自己的期望,转而抬头向那高处的星光之相看了一眼,抬手一抓,虚空中有什么力量一直蔓延到星空中,瞬间那星空中景象就散开了。   失去了群星的呼应,那些光柱也跟着消散,六道□□反向转动,门阖上了,在光柱最后消散之时,那似虚似实的空间也消散在虚空中。   抬手一点,一指起飓风,飓风裹挟着风沙抹去之前全部的痕迹。   “走。”一声干脆果断。   考虑到碧幽洞天在从洲中的影响实在太过庞大,招凝将三人携带到了羡洲,三劫元神之下,空间已经不是距离的概念,破碎虚空,瞬间可达。   他们落入一处岛屿中。   “咦?”岳胜仙看着周遭的情况,“我们这是已经回到了平阳大泽了?这般快!”   “本来我们就是要离开极魔禁地的,太姑奶奶直接带我们回来,不是好事吗?”   岳胜仙尴尬的笑了笑,“也对。”   转而又大大咧咧的说道,“既然已经到了平阳大泽,便同我一起去缘明村吧,三十年都没有回村子了,我都想他们了!”   他们没有回答,转而去看招凝,招凝应了一声。   大抵是这段时间的奔波太过频繁了,没有再御空飞行,而是一叶扁舟驶向缘明村。   数日之后,他们抵达缘明村,村中的人瞧见他们回来,先是惊愕了一番,反倒是第一个察觉到了招凝。   岳胜仙不满地“控诉”道,“怎的,三十年不见,这是老大不回,少小不认了吗?!”   村里人的目光转移到岳胜仙的身上,恍惚反应过来,更是惊喜万分,“胜仙,还以为你都忘记了我们村子了,三十年了,你居然才舍得回来!”   岳胜仙被这番话说的有些无语,“什么叫舍得回来,你们也不是也不认识我了!”   你来我往,插科打诨,听岚和尚夏都有些呆呆的,这种似凡人的相处又不似凡人的对话,让他们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缘明村一如既往的热情,当夜便又在村子中央架起了篝火,村里的所有人都热情的欢呼他们的到来。   酒水一遍一遍的满上,不过是寻常的凡俗酒水,对于尚夏和听岚并不会产生醉意,但是岳胜仙就不一样了,她的修为不过筑基境界,还不到那种千杯不醉的境地,故而几杯酒下肚,到了后半夜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   听岚将她带了回去,村里人保持着凡人的作息,也是熬不住了,这场欢迎盛会便在此结束了。   夜深,整个缘明村都安静极了,夜色些万物生灵似乎都沉寂着。   招凝没有休息跟没有打坐,她只坐在正屋的榻上,缓慢地斟着一杯茶,在等什么。   很快,尚夏和听岚便出现在正屋中。   两人自是没有半分醉意,反而屋中只他们几人,而神色沉重至极。   尚夏几番欲言又止,看着招凝,招凝放下茶壶,抬手一挥,无形的结界将正屋笼罩起来,哪怕是那些古怪的异人也无法听到结界中的声响。   尚夏憋了一肚子的疑问,终于有了可以说话的机会。   “太姑奶奶,九州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对啊,为什么霜泷尊者会说,天宫只剩下了他们两位还有新晋升的两位元神,鸿德尊者、浩初尊者他们呢?”听岚的话语没有太过急躁,比尚夏更听出了几分细节。   “羽化而去了。”招凝回答道,时至今日好似已经平静了,“除了他们二位,天宫另五位都死了。”   “什么?!”   两人同时惊叫出声,如若不是结界隔绝一切声响,他们的动静仿若能将整个缘明村都惊醒。   一瞬间神色哀恸不已,神情更是恍惚的呢喃着,“为什么……“   招凝思及过往的种种,他们的死亡一遍遍在脑海中浮现,他们为了九州的大义和义无反顾,招凝闭了闭眼。   只是闭眼之时,那金乌贯穿应龙之身的景象更加刺目的在脑海中呈现,招凝猛地睁开眼,强行挥去那些画面。   而尚夏与听岚似乎也终于收拾好了心情。   两人已经跪在地上,郑重的向东方叩首,祭奠他们再也无法相遇的尊者们。   尚夏直起身,问招凝,“太姑奶奶,您告诉我们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我们既然被送到九洲,其后九州的一切责任,我们都该承担着。”   “是。我得九州接纳,受您重生之恩,绝不会置之不理的。”   招凝目光落在尚夏和听岚身上,她没有对听岚施加过多的试探,她心里清楚冷霜泷最后的嘱咐。   招凝说,“不仅我们一行遭到了背叛,九州也有人背叛了。”   “我就知道!”   尚夏狠狠捶地,“这些人迟早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听岚表现的很是冷静,“既然他们背叛九州,必是与九洲有了联系!”   招凝并没有在听岚面上看到类似心虚或者躲闪的情绪,再思及,在极魔禁地说起自己被推出通道之外,听岚的表现也是正常的,甚至有些替自己愤怒至极。   招凝抬起茶水,慢慢地抿了一口。   “他们到底是为什么能联系上九洲,九洲的这群人为什么要觊觎九州,为了九州之势,却还是要封禁九州,他们简直是疯了。”   “封禁九州已经过了四百多万年了,这么多年过去,当年的那些强者很多都不在了,新起之势,对九州也许有了其他的想法。”   尚夏和听岚互相交流着。   “这么说来,我总有一种整个九洲也是彼此割据的局面,有些人希望借九州的势,有些人拼命的想要封禁九州,那么会不会有人也希望九州解封?”尚夏问着。   招凝放下茶杯,淡淡地说了一声,“有。有势力认为九州是禹余九重天的一部分,他们希望将九洲重新变成禹余九重天。”   直到如今,招凝似乎能理解当年蓬莱仙岛的说法了。   尚夏睁大眼睛,抓住了突破口,“既然这样,是不是说,我们可以抓住这群人,借由他们的势而越过那些压迫九州的势,为九州争取机会。”   听岚思索尚夏的话,面上也露出一丝欣喜,“对!这是最好的办法。九州被封禁了数百万年,想要解除其中的封禁之力,已经远非个人所能突破的了。只有以大势推动大势,才能重建大局!”   招凝看着听岚,从始至终,听岚的思维都是利于九州的。   她说道,“不过,如今,我只知道一处洞天是支持九州回归禹余九重天的。”   尚夏和听岚对视一眼,一晃而过失落,但并没有因此完全沉寂。   尚夏反而像是打了鸡血一般,说道,“有一处也是极好的,我们可以以点扩面,逐步扩大。太姑奶奶,是哪一处洞天,不如让我混入其中,这般我能探听与他们有相同想法的宗门。”   “这般可是危险。”   招凝提醒一句。   尚夏却是直起身,神色坚定道,“天宫尊者以死保全九州,而今我们作为九州火种站在此地,便是要以牺牲之志全意为九州。”   这般话语说的铿锵有力,招凝难得勾起一丝笑意。   “放心,你去的话,也不是那么的危险。还记得清霄宗有一本名叫蓬莱九天神霄大法吗?它就是你的敲门砖。”   尚夏和听岚俱是瞪大眼睛,听岚呢喃着,“难道是……蓬莱洞天?”   “正是。”   这般传说中的名字出现,尚夏心中更是激动两分,他紧了紧拳头,向招凝承诺道,“太姑奶奶放心,既然一切就绪,只欠东风,我尚夏必要登上蓬莱仙岛天骄之席。”   “嗯。”招凝应了一声。   而听岚更是调笑一句,“你悠着些,你可是去做细作的。”   尚夏嘿嘿一笑。   而听岚这时却看向招凝,“招凝尊者,既然尚夏都愿意冒险一试,我决定回睟州去。”   招凝目光落在她身上,并没有说话。   听岚坚定的继续道,“您也知道姬常家是睟州巨型家族,他们亦是禹余境的一份子,从他们之中得到各大势力的态度比一处一处试探更加方便。”   招凝还没有说话,尚夏先反驳道,“不行,这样会被发现,有人从九州过来的!”   “倒也不用紧张。”招凝却淡淡道,她看向听岚,“当年九幽的通道就是常韫素暗中告诉你的?”   “正是。韫素姑姑待我如亲子。”   招凝顿了片刻,“那当年从九幽通道过来的人,你打探到消息了吗?”   “听闻沈洲云和洞天风冽尊者已经闭关三万年,至今未出。”   招凝盯着手中茶水,神色微凉,只说了一句,“依你想法。”   听岚又于尚夏嘱咐一些九洲洞天要事,让他往蓬莱洞天去时,要格外注意。   直至黎明,一壶茶水尽了,招凝忽然对尚夏说道,“我有事同听岚说。”   尚夏愣了片刻,但即使招凝没有过多的说明,他也不会多问,应了一声,便离开了结界。   黎明至暗之时,只剩下听岚与招凝,寂静的夜色下,听岚直直跪在招凝面前。   即使招凝不说,听岚也知晓招凝要单独与她说些什么。   听岚歉疚道,“对不起,我还是隐瞒了冥月星轮图之事。”   “无须歉疚。”招凝平静告诉她,“冥月星轮图倒转可推迟时墟之期,这一关键信息告诉我们,便是九州的恩人。”   “但,冥月星轮图仿品的确是存在我们常家第五脉。”   听岚说着,“冥月星轮图的仿品由先祖常承安所绘,他渡劫之前说推衍到此物可能引起动荡,让第五脉脉主收好,但是后来我母家欲得此,让我行事,被我拒绝之后不知以何种方式窃取,直至东窗事发,将一切推到了我身上,让我代罪。”   于是便被驱逐出九洲。   “你母家是哪一方?”   “睟洲启连南宫。”   房间里安静极了,听岚下意识地抬头看,只见招凝垂眸转动着茶杯杯身,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回到常家后,按常理而行便可。”   听岚道,“招凝尊者若是想要查出真相,不用顾忌是我母家涉事,我这般被推出来,我更不会为他们多言。”   “我知晓了。不过……也许还藏着更深的幕后黑手。”   一时间,整个空间都安静了。   听岚一怔,转而收敛心绪,全凭招凝安排。   过了许久,夜风顺着窗缝吹了进来。   听岚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尊者,三十年前那次夜中,那银光是秦前辈吗?”   招凝顿住,“……是。”   听岚奇怪的看着,试探的问道,“他知道您已经恢复记忆了吗?”   招凝没有说话,听岚以为招凝不清楚,思及时墟之时,招凝与秦恪渊的亲近。   她问道,“您不去寻秦前辈吗?”   招凝沉默,袖中的手下意识地往袖袋里勾,未轮回前会轻易的碰到那枚上古龙纹玉佩。   而今却是摸不到了。   她心底好似有两个情绪在碰撞着。   无数次她都想去寻师叔,而后满满地扑进他怀里。   可又被某种情绪压制着,说到底招凝不过活了三百年,其中大半在闭关,五十年轮回的经历对她并不是睁眼便可忽略的。   轮回中小招凝的难过与失望,那些情绪还藏在心底,即使醒来后,招凝知道不过是自妒罢了,可是终究是切身经历的。   说到底,还是断裂的经历和割裂的认知没有完全融合。   以及,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害怕”。   ——似乎继续靠近,就是在循着过往轨迹走向彼此注定的悲剧……   ——而这一切好像是被人为推动的……   都是错觉,对吧。 第364章   清晨的第一抹阳光, 缘明村便已经很是热闹了。   岳胜仙打着哈切从床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往外间来,看见两人, 下意识问了一句。招凝下意识地问了一声。   “你们该不会一晚上都在这里坐着吧?”而且神色还说不清的古怪。   听岚含糊道, “我们又不需要修炼,一眨眼便是一夜了。”   当然岳胜仙也是不用, 她不过是喝醉了, 于是岳胜仙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身上弥漫着酒后的恶臭,一溜烟便消失了。   彼时, 正好看到尚夏在不远处的院子外,和老妪说着什么, 正是罗婆婆。   许久没有见到罗婆婆,招凝本想要去打一声招呼,忽而之间像是察觉到什么, 转而身形一晃便消失在原地了。   听岚的目光还聚焦在尚夏身上, 她听到尚夏在同老妪说着,“这天烛草当真这么厉害?居然能够封禁远古神灵的法力, 真的假的?”   “你可不要小瞧了这东西,这可是远古神灵的信仰幻化而成, 非常有作用的。”   听岚笑着, “天烛草居然这么厉害, 我还以为这东西只能作为炼制符箓的材料呢。”   她说着, 准备同招凝说起之前利用着天烛草的趣事, 谁知道,一转头招凝居然不见了。   听岚一愣, 猛然站了起来,想起之前的危难, 心中总是惶恐。   几步出去,“尚夏,可看见……看见你太姑奶奶了?”   尚夏茫然,“没有啊,不是在和你说事吗?”   “不见了。”   “许是有事吧,太姑奶奶的修为,没有人能害得了他的。”   尚夏并没有放在心上,还准备继续聊天烛草的古怪,却见老妪抬头看了一眼,尚夏也跟着向上看去,不知何时,天空云层有一道痕迹划过,像是一剑劈开了云层,又像是有流光在其中飞过。   老妪忽然笑了一声。   尚夏更是不解,这天空的景象哪里好笑了。   罗婆婆搬着草药,“走了,该去再采新的草药了。”   尚夏迷糊地看着罗婆婆背影。   边听她吟着,“半缘道,半缘情……”   尚夏更是迷糊,想着太姑奶奶说的果然没错,缘明村的人都是非凡的。   听岚仔细看了天空一眼,总觉的天空中似乎划过一道熟悉的痕迹,就像是三十年前那夜的银辉。   一线天的秘境,招凝突兀出现。   天门刚刚起了一道缝,缘明村的人,她站定,下意识地往秘境外神识扫过,有一种做贼的感觉,转而又觉得古怪,直起身子,堂堂正正,本来什么事情都没有。   思及曾经在这里受到神兽勾陈的恩,招凝便没有再往外面去,而是径直走入到秘境中。   秘境还是当年的模样,许是因为村里人知晓了这秘境中的天烛草不能频繁的采栽,于是也懂得了护持,这天烛草生长的尤为旺盛。   到了深处,高草高度越过头顶,走在其中有一种风中徜徉的感觉。   招凝等了片刻,抬头看了一眼头顶,头顶还是一副蔚蓝的景象,天地倒转,只有在夜间发生。   倒是有几分闲心在秘境中走走停停,直到晚上,招凝一步踏出,古怪的空间之力在脚下铺开,不需要等待那诡异的天地倒转,招凝便已经进入那奇异的状态中。   勾陈的气息并不明显,已经是残魂了,且是时醒时眠的状态,可能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出现。   在星空中游走,群星给招凝的感觉又想起了那座行宫。   若是有机会,招凝还是想去那座行宫看看,到底是怎样的地界,为什么会给招凝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招凝走了很久,越发觉得奇怪,天空中的群星似乎都定格了,僵硬的好像天上的装饰品。   意识到哪里不对,她的神识在整个空间中铺开,但星空之辽阔,好似当真进入了寰宇星汉之中。   一种奇怪的感知在招凝心中蔓延,她顿了顿,站在原地,周身泛起光华,神光中,一个个勾陈天书上的祭文字迹从神光中飘出来。   这些字迹起初成串环绕在招凝身边,随着招凝指尖轻轻一点,这些灵光便像是有所感知,脱离了招凝周边,而向更远处飘去。   勾陈天书是由神兽勾陈所创,自是能感应到勾陈所在。   招凝本不是急躁,但是走到一定的区域,却忽然感觉不对,神识中毫无感知,但是目之所及的百里之外,便有法宝动荡的光华。   有什么人闯进了这里。   招凝猛然收起了勾陈天书,神色微顿,遁光消失在了原地。   “这天烛草编织的天罗地网居然能让勾陈失控,还好,同时禁锢了勾陈的修为,否则今日我们全部都要留在这里。”   “我风甸林的法宝也是不差,这威力,即便是再来一个三劫元神也要退避三舍。”   招凝的确退避了几分,这应该是跟随主人渡过了三劫的通天灵宝,已经诞生灵智,其威力无穷,方圆百里之内自成领域,根本没有办法靠近。   即便是招凝可以借助法相神光隐匿自己的气息,但是悄无声息地进入其中,却也不是容易的。   刚才说话的两个人其实招凝都有接触过,是风甸林的鳌尊者,还有曾经在缘明村藏匿的妖族洛婶。   最是令人古怪的是,他们刚才提到了贯清洞天。   向争斗的最中央看去,有一身穿道袍的魁梧男子,一脸冷漠正御使着通天灵宝失去抓捕勾陈神兽的残魂。   招凝眸子一定,勾陈残魂的状态并不好,它被围绕在最中央,没有说话,仿佛在围剿中失去了本身意志,不断的用四肢和尾巴回击那些攻击。   而此刻,招凝仔细一辨认,却发现贯清洞天的人并不少,有三个加入了战局,都是在元神二劫,其余的几个妖族也是妖尊的级别的。   “贾道士,不能再保留了,再这么下去,我们肯定抓不到勾陈残魂的。”   其中一个妖族吼道,“开启七杀困妖阵,必须一举拿下。”   贯清洞天的人应了一声,“我们倒是没问题,你们可是小心自己不要被妖族威压影响,导致我们最后失败了。”   虽然话语里满是嘲讽之意,但是显然他们是站在一方的,且彼此熟悉。   于是五人分站五方,让外面旁观的两人,借一臂之力。   洛婶和鳌尊者应了一声,;落定另两位,借助阵法的力量,捆束神兽。   勾陈似乎知晓了这些人的意图,转而暴怒嘶吼,一瞬间,它头顶的角划过流光,流光向四周四射而去,那流光具有极强的破坏力,一瞬间险些将阵法冲散。   “该死的,这神兽不过只剩下一缕残魂,怎么这般难抓!”   “远古神兽,天人级别,就算一道残魂,若不是天烛草天罗地网的束缚,别说我们了,冕下亲自来,都要费一番功夫。”   说着,阵法威力加剧,各种光华在他们周身浮荡开,脚下有光联结着,渐渐的,底部巨型阵法印记开始成型。   招凝抓准时机,法决一定,整个空间随之晃动,那即将汇聚的阵法印记,竟然随之收敛了几分。   “谁!”有人惊喊着。   而就在这时,招凝的身形从原来的隐匿之地消失,下一刻出现在阵法的正中央高空。   抬手一抓,无影剑出现在手中,手中的光华一转,无穷的法则之力勾勒着此处空间的诞生成长衰亡,大道之意无形渗入阵法核心七人或妖的意识中,一时间他们仿佛感觉到自己在老去,寿元在流逝。   恍惚间,却见一道诡谲的光华径直刺了下来。   其中一人有所惊觉,下意识地加大阵法的力量,可是仅仅是他一人是没有用的,其余几方没有办法支撑,便形成了破败之局。   很快,一剑下来,剑光蔓延三百丈,与高空中无形的光华对撞,一瞬间巨力爆开,阵法崩毁了。   那迸发的余威,将阵法周遭的所有人都向四面八方冲去。   连招凝都受此力的影响,向更高处飘离了数百丈。   于是几方形成了更加庞大的圈。   有人反应过来,“谁?!居然敢坏我们的大事?!”   “出来!”   招凝并没有掩饰行踪,她居高临下的站在高处,漠然地看着下方。   “搅先辈不宁,诸位想来不怕天谴。”   “你是谁?!”这淡淡的质疑,仿佛是对他们挑衅。   招凝模糊的容貌,在诸元神的眼中,不过一团神光勾勒的身影。   只此伪装,诸人或妖心中更是明白,此人修为必是在他们之上的,那便是三劫元神。   可是他们警惕,那发疯的勾陈残魂却没有丝毫的停顿,被束缚的阵法已经破除,它猛然向上方嘶吼一声,目光猛然转向最开始禁制它的元神,那目光中狂躁、杀虐,可怕至极。   所有人或妖心中泛起了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刻,勾陈残魂一声嘶吼,超越招凝太易沧桑剑的动荡在整个夜空中迸发了。   好似所有的星辰都与之呼应,那些无论远近的星辰,都向勾陈残魂而来,速度之快,远远超出了光,几乎是须臾的时间,那些星辰就已经砸在了那些人身上。   其中一人根本来不及躲闪,一口血从口中吐出,紧接着整个肉|身都爆开了,神魂一瞬间离体,可是下一刻,他的神魂完全被砸碎了。   其余的人疯狂的躲避着那些星辰,余光中看见同行人这般惨状,惊吓至极。   有的甚至因为这种惊吓,一时偏神,一道星辰擦了过来,他半边身子也随之粉碎了。   这般恐怖之相,终于让这些犹豫还要不要捕捉神魂的这些家伙立刻生了退意。   于是贯清洞天的其中一人,骤然以神魂本源之力引遁光,刹那间撕开虚空,远遁而去。   有了第一人的逃离,于是其他的人或妖族也跟着而去,只是慢了半拍的妖落了下来,以致于勾陈神兽也朝他冲来,那扭曲的角瞬间将他顶起,在一甩动,那肉|身连带着神魂跟着变成粉碎。   其余的人丝毫不敢停顿,妖族更是直接化成了原型,将速度提到了极致。   而洛婶显然是其中速度最慢的,她已经幻化成了一只六尾狐。   可是当她刚刚躲过了一颗星辰,侧身一避,却发现自己身后起了一片金色树枝交织的屏障,眼神猛然一定,前方又出现了屏障,她被困在其中了。   她刹那间感知到了威胁,必是刚才那个捣乱的人。   此时此刻,她的同行者已经完全逃离,连影子都看不见了,但那勾陈的怒火似乎没有消失,它在半空中疯狂的奔跑着,因为没有了敌方,而将攻击的对象放在了被禁锢在金色屏障中的洛婶。   六尾狐眼眸紧缩,惧怕极了,她眸中倒映着那奔腾的兽影越来越近,威压有一种将一切碾碎的感觉。   就在这时,星空之中却传来箫声,那箫声哀婉至极,但却不像是寻常的挽歌,更像是妖族的哀鸣。   六尾狐甚至因此跪下了,这般动作是下意识的。   她惊讶的向前方看去,却见高空中的人影吹动箫声,却有无数的妖神印记从其中钻了出来,而后落在那奔走失控的勾陈残魂身上。   勾陈残魂受到影响慢了下来,直至最后定格在原地,那箫声中的妖神印记一圈一圈的缠绕着勾陈残魂。   它眸中的血色渐渐褪去。   招凝缓慢地飘了下来,勾陈残魂的目光盯着招凝。   招凝落在勾陈残魂的身前,微微拱手礼见,“神兽前辈。”   勾陈残魂显然并不受伪装的影响,它看着招凝一瞬间就知晓了招凝到底是何人,恍然道,“原来是你啊。”   “当年处于劫难中,是神兽前辈赐下机缘,让我得以渡过死劫。”   勾陈残魂道,“本就是有缘,于你是一样的。”   “小姑娘当真不错,想来,九重天的现状能解了。”   他的目光又看向那六尾狐,明明已经恢复了神志,偏生勾陈给六尾狐的感觉更加的可怕了,她不由地缩起脑袋。   勾陈冷道,“当真是过去几百万年的时间了,不过是一缕神魂,便险些在你们手中翻船。”   招凝没有说话,六尾狐已经浑身颤颤了。   “神兽前辈饶命,求您恕罪,我们也不过是听命令行事。求您放过我吧。”   “哦?是吗?”勾陈冷冷说道,“当年我便警告过所有靠近这里的人族还有妖族,凡有修为者都不能踏入此地,尔等占着有妖神印记加持,倒是肆无忌惮起来了。”   六尾狐恐惧极了,“不不不,别杀我。”   勾陈神魂显然处于暴怒之中,根本没有听她的求饶,只是脚下向前方一踩,隔绝在金色虚影中的六尾狐尖叫一声,整个妖瞬间被碾为粉碎。   碎片飘荡着,汇成她一生的光影。   一个出生在甸林大泽妖岛上的古妖族,一生顺遂,入驻风甸林,虽不得天尊召见,但却一直在风甸林鳌尊者手下重用。   本名胡洛,直至百年前,鳌尊者出现,交给胡洛一个任务,让她去寻找勾陈天书,于是在缘明村隐居了将近百年。   直至后来,鳌尊者亲自来找她,说勾陈天书无用,真正要的是勾陈神魂,让她找到能控制勾陈残魂的方法。   就这般,胡洛在缘明村苦苦寻了几十年,直到一天发现了其实控制勾陈神魂的方法很简单,便是这秘境中的天烛草,天烛草制作的网是能够将勾陈神魂唯一捕获的东西。   所有之物相生相克,便在本地,甚至连秘境都没有离开。   于是胡洛收集了缘明村中制作的所有天烛草,将这些天烛草制作成天罗地网。   勾陈残魂毕竟是远古神兽,远不是胡洛一人可以收服的,便等待鳌尊者来处理。   而带来的便是鳌尊者以及贯清洞天的人。   而胡洛并没有对贯清洞天的到来,而感觉到诧异,甚至对他们颇为熟悉。   招凝微微垂眼,贯清洞天向来以厌恶妖族为名,整个洞府中甚至恨不得连一只灵兽都没有,但实际上,以这两方熟悉的态度,怕是私下的交往极多。   突然之间,招凝觉得那“厌恶妖族之名”当真是极好的掩饰。   “天烛草曾经是主人祭祀之花。”勾陈残魂说道,“他能让我一瞬间陷入疯癫之中。”   秘境中虽然满地都是天烛草,但是勾陈残魂游走在夜空之中,在夜空中驱使星辰,秘境有天地调转异象,却永远都是天不见地地不见天,某种程度上,也许其实是最勾陈残魂最后的保护。   招凝沉默了片刻,她问道,“您的主人不知是哪位古神?”   勾陈残魂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转而看向招凝,说道,“天帝。”   远古传说中,禹余九重天开天辟地时,有两帝镇守,其中一位主天,一位主地,天帝为天,东皇为地,据说是整个禹余九重天唯一两位合道的古神。   勾陈残魂叹道,“只是都陨落了。”   残魂的记忆也不是完整的,它甚至也不知道自己为何陨落的,只有一心牧着星辰。   大抵是提及了主人,勾陈残魂便没有再多说什么,缓步走在星空中,周遭的混乱在他的驱使中向周遭推开。   他又重新开始了他固有的动作,牧星,寻找主人。   招凝没有离开,跟在它身后,好一会儿,勾陈残魂叹了一声,“你还要问什么?”   “勾陈天书……还有其他人知晓吗?”   “勾陈天书只有这一本。”残魂说道,“但勾陈天书中所用到的祭祀文字可并不是只谱了这一本。”   “若我记得没有错的话,还有一本祭文在一个小猴狐手中,似乎叫鸿羲。”   招凝并没有因为这样的答案惊讶,她现在更像是再倒推答案的缘由。   她顿住脚,思索着,自然没有跟在勾陈残魂后面。   勾陈残魂走了很远,“执掌妖神印者皆可牧星。”   招凝一惊,心中的答案更加明确了。   招凝离开星空,重新回到高草丛中,心中的心绪重重,直至走到一线天天门处,甚至忘记的向外探查,但是好在并没有熟悉的气息。   等招凝回到岳胜仙家里的时候,岳胜仙正在交尚夏使用风箱。   看见招凝回来,尚夏像是看见救命稻草一样,屁颠屁颠地往招凝身边跑来。   “太姑奶奶,你回来了。”又说,“我准备早些去蓬莱洞天。”   “嗯。”招凝应了一声,随口问道,“你何时去?”   “我七日之后就出发。”尚夏说着,而后又提及听岚,“听岚倒是想马上就回去。”   招凝看了一眼听岚,听岚点头,“我想早日得到答案。”   说话间,正好到了房间中,三人站在房间,招凝对两人道,“我替你们将仙索解了。”   尚夏一顿,听岚也跟着怔住,但转而也理解了。   既然他们之中有叛徒,就绝对不能再把自己的位置暴露出去,那将是将自己的安危毁于一旦。   金光缭绕在他们手腕,仙索呈现,忽隐忽现,直至最后,像交叠的线忽然展开伸直彻底隐去。   数日之后,尚夏和听岚都离开了,岳胜仙有些不舍的目送,对招凝说道,“日后我也要修炼到元婴。”   “为何?”招凝问道。   岳胜仙却只是说,“破碎虚空、开天辟地。”   招凝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顿了片刻后她同岳胜仙道,“我也要走了。”   岳胜仙惊愕,“怎么你也走了,那日后我岂不是无聊透了!”   招凝笑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日后还有机会一聚的。”   *   一年后,海沫洞。   有小蚌妖在附近奔走着,还时不时地向后看了一眼,见没有妖族追上来,松了一口气。   一直到当年蚌女们聚集生活的地方,小蚌妖将蚌壳中的东西放在岩石上,那是一颗珍珠。   她盯着珍珠,捧着手向珍珠许愿,说道,“希望奶奶能够长生。”   说话时,格外的虔诚,像是在向自己的神灵祈祷,她说完,以大礼叩拜。   就在它躬身的一瞬间,那珍珠忽然泛起荧光,闪烁不定。   小蚌妖余光瞥见,眼眸睁大着,从来没有见过这珍珠还有这样的反应。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脚步声,小蚌妖吓了一跳,转眸看去,却是没有见过的蚌女,还是没有蚌壳的。   小蚌妖因为遇见同类而松了一口气,问道,“你是谁呀?”   变化成蚌女模样的招凝说道,“我听闻这里原来有蚌女生活在这里,故而来看看。”   “哦,都搬走了。”小蚌妖说着,“因为我们要摆脱海沫洞的大王,我们要信奉我们自己的王。”   招凝奇道,“自己的王?”   小蚌妖点头,“告诉你哦,就海沫洞中很多年前出了一个蚌神,她可以驱动妖神印记,可以接触妖族的危难,是真正的王!”   “族里还有的说,她就是真正的妖神转世,若是朝她虔诚信仰,会得到保佑的。”小蚌妖笑盈盈的,她捧着自己适才安放的珍珠,瞧着上面的荧光,满脸的笑容,“你看我的珍珠有反应了,一定是蚌神听到了我的话,庇佑奶奶早日恢复的。”   招凝面上带着一抹笑容,“你是特意跑到这里来许愿的?”   “当然,这里是蚌神生活的地方,是圣地,在这里一定能把愿望传达给蚌神。”   但其实四周已经破败不堪了,是离去后的萧瑟。   小蚌妖朝更远处看了一眼,“哎呀”一声,“海沫洞的侍卫来了,我要走了。”   她撒腿便溜,两片蚌壳就像是鸟的双翼开阖着,以致于她可以瞬间出现在极远的地方。   招凝小步跟在后面,那小蚌妖注意到了,天真的看向招凝,“你跟着我做什么,是要跟我回去吗?”   “嗯。”招凝应道,“我的壳碎了,想要寻个庇佑的地方,我可以去你们的族群吗?”   小蚌妖很天真且善良,只纠结了一瞬,迅速的点头,“当然可以。”   直到招凝跟着小蚌妖来到他们的聚集地,这处聚集地离海沫洞有着不远的水路,以小蚌妖的速度都硬生生游了数日。   还没有到地方,招凝问道,“你特意跑了这么远。”   “当然,只要奶奶能好起来。”   可是刚到了聚集地门口,招凝一眼感知过去,便发现整个聚集地中除了蚌妖,还有不少妖族聚集在这里,且绝大多数都是病弱的,相互之间扶持着。   有人注意到小蚌妖,急吼吼地就冲了过来,“你,你这家伙跑到哪里去了,我们一直在找你。”   小蚌妖缩着脑袋说着,“我就是出去找妖神庇佑奶奶……”   “你还说,你再来晚一些,怕是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对方急得说了一声。   而后一把抓住小蚌妖的手,往里面拉去,小蚌妖更是被它刚才的话吓得六神无主,“奶奶,奶奶,怎么了……”   两妖在前面跑动着,没有心思再去管招凝。   而招凝便跟在他们的后面,聚集地的其他妖族看到了,并没有因此而产生敌意,相反他们对招凝报上了一丝同情,并且见怪不怪了。   水底洞穴中,里面围着不少妖族,石床上躺着一个完全化为蚌身的老蚌妖。   小蚌妖惊慌极了,跌跌撞撞的奔到面前,跪在地上,“奶奶,奶奶,你还好吧。”   老蚌妖的蚌壳微微展开,不过是一道缝隙,转而又阖上了,像是想要说什么,但是最后实在没有力气,只能阖上了。   小蚌妖连忙将怀里的珍珠捧出来,那盈盈的光华让周遭妖族心中一怔,小蚌妖哭着说道,“奶奶,这是我在圣地祈祷得来的珍珠,你收好它,一定能得妖神赐福的。”   周围的妖族并不认可她的话,但是事到如今若是直接点出了,实在是太过残忍了,于是便偏开脸,让小蚌妖哭着将珍珠塞入老蚌妖的蚌壳中。   却不想那珍珠刚入老蚌妖的身体内,老蚌妖仿佛真的得到了赐福,整个身体泛着与珍珠同样的光华。   这让所有妖族为止一惊,还不待他们反应过来有所行动。   那老蚌妖竟然在光华中化为了人形,而且气色没有那耄耋老态。   所有妖族呆呆的看着这一幕,“珠婆婆,您,您好了?”   这老蚌妖就是当年的珠婆婆,小蚌妖瞧着珠婆婆的状态,大喜过望,“我就知道妖神会庇佑的。”   老蚌妖讶异,并没有多想,只是抬手摸了摸小蚌妖脑袋,抬头目光在众妖身上划过,笑着感谢他们这段时间的照顾。   直至目光落在了洞口处的招凝身上,半边身子竟激动地撑了起来,抬手颤抖的伸向招凝方向。   所有妖族古怪的看了一眼,小蚌妖循着目光去看,小声说道,“奶奶,这是我遇上的同族蚌妖,我看她可怜就将她带了回来。”   “是你,你回来了。”老蚌妖颤巍巍的说着,招凝已经走近,她一把拉住招凝的手,激动万分。   可是她也知道这里聚集着太多的妖族,便没有说更多。   小蚌妖奇怪的看了一眼,“奶奶,你认识她吗?”   “认识,认识很久了,是我们一族的恩人。”小蚌妖更是不解,但是珠婆婆没有再解释什么,反而又将所有妖族赶了出去,说是要和故人交谈。   其他妖族都离开了,小蚌妖好奇的一步三回头,直至走出了蚌洞还是有些不理解。   珠婆婆上下打量招凝一眼,“怡妹!怡妹!真的是你,你还好吗,你回来了。”   一连几句话将珠婆婆的思念都表达出来,她甚至不待招凝回应,便直起身子欲感谢,被招凝拦了下来。   招凝问道,“珠婆婆最近可还好吗?”   “好,还好。”珠婆婆说着,“自从那年海沫洞的妖神印被解除后,我们似乎都轻松多了,可是你却被抓走了,我们一直担心你,还以为,还以为……回来就好。”   招凝笑道,“没事,事情都过去了。不过,你们怎么离开了,还说什么圣地……”   珠婆婆笑了笑,“既然海沫洞没有屏障了,我们在海沫洞困了大半辈子也是想出去看看的,当年你救了我们海沫洞众妖,亲自送了那些残存的魂灵进入轮回,所有妖族都看见了,既然妖神印记不再了,自然要有新的寄托,而且你亦能感应妖神印,便让海沫洞及附近的妖族奉你为王,我听说妖族的信仰是可以用来修炼,甚至挡灾的。”   招凝笑了笑,知道珠婆婆这么做是为了自己好。   “珠婆婆废心了。”招凝说道,“不过现在我还好好的,有自己的功法便不需要这些了。”   “哎,多一份力量,更是一份保证,你若是不适应,顺其自然就好。”   招凝应了一声,转而看向外面,神识划过,少有当年的蚌女。   “蚌女姐姐们呢?”招凝问道。   珠婆婆叹气道。“她们去寻转世了?”   “怎么?”   珠婆婆说道,“你还记得那些被送入轮回的妖族吗?”   招凝当然记得,珠婆婆道,“我们从海沫洞走出来后,遇见了曾经的妖族,是新生的孩子,它们的气息……很像是当年的那些妖族的转世。”   “我们本将它带在身边,却没有想到,那还在还没有活过几岁,肉|体便溃烂了,不知是何原因。”   招凝目色一顿,溃烂?   可能是命珠的影响,那些妖族都转世到了海沫洞的附近,再一寻找,便找到了更多新生的孩子,确实,这些孩子甚至活不过双十年纪,几百年寿元的肉身就渐渐溃败了。   “起初我们还以为是寿元短的缘故,但直到离开海沫洞附近,竟稍稍缓解了这般情况。”   连招凝都惊讶万分。   就在这时,又有一个小妖族惊慌的跑了进来,“不好了,不好了,蚌霜的身体不好了。”   珠婆婆立刻就站了起来,几步奔了出去。   不远处,一个女子的声音呻|吟着,周围的妖族围着她不敢动作。   但招凝随着珠婆婆插入围观者中,珠婆婆惊慌地喊着,“小霜!”   而小双周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老化,直至最后只来得及说一句话。“永别了。”   随后肉身便瘫软在地,她仿佛皮下的一切都被抽离了,但随着珠婆婆痛苦的去拥,她身体就化作了飞灰。   招凝察觉到一丝古怪,抬手,银光晕染,感知着。   她身上没有半分问题,但肉|身古怪的衰败着,直至招凝深入探查,像是触及到某个契机——   神魂深处竟然关联上了所有当初困在妖神印记中的妖族,他们仿佛有共同的记忆,而招凝错愕的是,即使他们已经进入轮回,即使有的妖族当时已经经历过肉身衰败,此刻他们脑海中还有那空间,他们还是没有从那空间中解脱。   肉|身仿若在排着队消融,可能比之前唯一好的,在于他们可以直接入轮回,只是他们的本源已经在这样的诡异中不断的折损了,也许经历几次轮回后,便会彻底消亡。   招凝深入其中,直至发现在他们神魂映照之下,仍旧汇成了那光华缠绕的妖神印记。   她更深的探查,刹那间,招凝像是触到某种禁忌。   灭顶的压力铺面而来,招凝一瞬间撤离,金色树枝虚影缠绕,将气息完全包裹。   而冥冥中好似出现了一只窥探的可怖竖瞳。 第365章   借助太虚大道, 招凝堪堪避过了那眼眸的窥视,仅仅只是一只竖瞳,那散发出来的灾难、毁灭、破坏之力让人神魂俱颤, 甚至还有一种肉|身消融的压迫感。   好在对方也没有维持太久的时间, 没有寻到招凝的踪影之后,便闭上眼眸, 消失在冥冥感应之中。   招凝身子晃了晃, 身形有些不稳,那必是天尊级别的, 不然一记跨越虚空的窥视不会造成这般压力。   其余的妖族们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这样的情况,他们难过的将同伴安葬, 招凝站在原地默默地注视了片刻,听他们不约而同哼起了挽歌,那音调似是当年海沫洞由招凝以妖箫吹出的调子。   许久之后, 珠婆婆被孙女扶了出来, 她站在招凝面前,拍拍招凝的手。   “……我知道, 我都知道,是那……妖神的‘惩罚’……”   即便轮回之后, 过去的错已经被抹去, ‘惩罚’依旧存在, 那真的是‘惩罚’吗?   招凝沉默着, 此时此刻她同珠婆婆一样无力。   接下来的几年时间, 招凝暗中走遍了甸林大泽的水域,她或是藏匿行踪去探查那隐藏在各大水底洞府的妖神印记, 或是幻化成小妖接触妖族。   直到有一日,招凝忽然接到了来自听岚的消息。   冰霜传信, 话里的语调同冰一样凉,显然发现了什么。   那日月圆之夜,甸林大泽一处岛屿上,高峭突出的岸边岩石在海水冲刷中略显孤寂,招凝还未现身,听岚便已出现在岸边。   同时,身边还带着一个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中年妇人。   听岚目光划过周遭,敏锐感知到招凝就在附近,朝岸边岩石方向躬身作礼。   “招凝尊者。”   中年妇人听着听岚的称呼,惊疑地往岩石方向看了看,并未察觉到人,可这名字让她瞬间想起结鳞宫最近广发的邀请。   ——戊戌元日,圆月当空,结鳞大殿,天尊相邀,招凝尊者元神大典,百日恭候。   以月之天尊的名义邀请,这位尊者到底是怎样的来头?   她不敢多想,紧赶着循听岚礼待的方向唤了一声。   “招凝尊者,仙福永恒。”   风浪拂过岩石,锋锐的石尖映照着月光,直至月光荡起涟漪,一身影落在尖端,淡颜青衣,若仙若灵。   中年妇人垂首得更低了。   招凝转过身,看向听岚,没有多说什么,反而只平静招呼。   “这几年如何?”   一晃已经过去了□□年,听岚回常家的事并未在外界引起波澜,也许常家暗中压下了内部震动、不让“有女九州归来”的事在外传播,也许是结鳞宫元神大典、天尊名义想邀的事情过于震骇而掩去了。   听岚笑了笑,“一切顺利,月之天尊几十年前在太霄神殿提及冥月星轮图,家族本就欲清算了,是家主亲自牵头,我回去的时间刚刚好。”   招凝应了一声,抬眼注视天际圆月,片刻后,目光落到中年妇人身上。   听岚这才说道,“这是我母亲。”   妇人有些拘束的朝招凝笑了笑。   “妾身南宫文。”   “南宫夫人来此,想来是有事要解释?”南宫夫人愣了愣,听岚看了她一眼,朝她施了一记眼神。   她这才低着头说道,“并非是我们南宫家窃取的冥月星轮图。”   听岚接过话,细致说道,“当年离开前,听岚曾同您说,是我母家窃取冥月星轮图之事……”   听岚说话间,妇人不由得将目光往听岚的身上瞥,似乎不明白,听岚为何这般对招凝恭顺。   “……那日招凝尊者曾说,此是怕是幕后还有操控者,听岚便循着这个线索暗中探查,果真发现更多诡异之处。”   “几百年前,确实是我母家欲窃取冥月星轮图,但事实上,那时候窃取的冥月星轮图便已经不是祖师流传下来的冥月星轮图了。”   “你的意思是,冥月星轮图在此之前就被窃取了?”   “是!”南宫夫人赶忙解释道,“我们当时得到的冥月星轮图并不含大道之意,只是空有形而无意的画而已,打开之时妾身父亲气得当场走火入魔。”   南宫夫人跪在地上,看起来很是惶恐,但是也确确实实实话实说。   招凝问道,“当初你们为何要窃取冥月星轮图?”   南宫夫人在原地静了片刻,“我们是想换取一物,是天星域的参悟名额。”   “天星域?”   “是……是远古天人陨落坐化时诞生的天外之地。”   她只说这些便沉默不语,招凝并没有多问,只是让她继续是如何发现此事了。   南宫夫人松了一口气,“我们发现得到的冥月星轮图并非传承之物,便一直在探寻到底是何原因,但是已经查不到根源。但几十年前,不知为何,突然有消息要查冥月星轮图之事,这事最后还是找到了我们身上,但我们却被放过了。当时连我们自己都感觉奇怪。”   “许久之后找到机会问一问,才是明白,这冥月星轮图盗用,其实已经是十万年前的事情了,十万年前怎么会和我们当年窃取有关呢,于是,我们受了惩处后便被放过了。”   南宫夫人一直低着头,明明眼前的元神威压全部收敛着,更是一副柔和佚貌的姿态,可偏生那双眸子看过来的时候,让她有一种不敢将秘密藏着的感觉。   听岚这时说道,“招凝尊者,这消息是从家主那里传来的,听闻是禹余境中,月之天尊亲口所说的。”   招凝听及禹余境几字时,眉头皱得更加深了。   听岚小声说道,“尊者,他们都怀疑时那冥月星轮图造成了三十六位上人或尊者的死亡,故而几十年前一直在探查。”   招凝心中有数,没有再多言,只是问那南宫夫人,“你们是同谁交换。”   南宫夫人声音说的很小,“不知道……哦,那人的功法不像是睟州的……”   招凝沉眸,若有所思。   南宫夫人抬眼,看了一眼听岚,在听岚坚定的目光中,终于下定决心,向前跪走了几步,“求招凝尊者救我们,只有您能救我们。”   招凝神色丝毫未变,即使听岚也不自觉露出恳求。   南宫夫人颤了颤,“因果天谴已落在我们南宫家,我们不敢瞎说。”   这些年启连南宫家发生了很多的事情,先不说家族的发展不再兴旺,只说家族中的后辈弟子修行接连受阻,而一些突破境界的长老也频频失利,后来启连南宫家觉察此时不对,亲自去拜访了常家的长老,寻了一位擅长卜算的长老看一看这到底是什么原因,结果却是——天谴。   听岚也跪下了,“招凝尊者,我知我该为我母家求情,但我母家再怎么无耻、小偷小摸,也不至于招惹天谴因果,恐是有人转嫁,为了彻底掩盖冥月星轮图所产生的恶。”   招凝看着她,并没有质疑她的话,抬手,金光晕绕在南宫夫人身上,南宫和听岚起初一惊,但听岚知晓招凝并非会造杀孽之人,便没有说话,静静等着招凝动作。   功德之力牵引天地法则,大道之意在周遭游荡,仿佛能感应到那玄妙的万物联系,冥冥中,每一道法则之力就像是线交叉盘绕,形成了一张巨大且无形的网。   可是招凝却能够借太虚之力去掉那些没有关联的法则之力,顺着一条名叫天谴的法则追踪而去,直至最后,源头却让招凝顿住。   是一种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答案,这源头直指宁罗大泽的……贯清洞天。   招凝撤回手,一切好像在冥冥中牵连起来了。   南宫夫人周身的金光晕开,她松了一口气,偷摸的看了一眼招凝,不知招凝到底是什么态度。   听岚问道,“招凝尊者,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吗?罪魁祸首究竟是谁?”   招凝却是转身背对着他们,目光看向硕大的圆月,圆月的光辉笼罩着九洲,无处不在。   *   结鳞宫元神大典之事传遍了整个九洲,各大洲各大洞天的强者纷纷来贺。   元神大典证实开启的那一天,又是一个圆月高挂之日,这一日是圆月最为硕大之时,而结鳞宫那似浮荡在域外的宫殿便以圆月为背景。   其浩瀚缥缈之感令人震撼。   结鳞宫的宴席已经全部准备完毕,虽然不是凡俗张灯结彩之相,但玉树仙花,仙乐浮动,好一副盛景。   不断有人御空而来,来自各大洲各处洞天福地。   有人笑着说道,“旭风尊者又见面了,没想到不过几百年的时间,这九洲盛会当真是一次又一次。”   “哈哈哈,如今我九洲欣欣向荣,天骄频频出世,盛会多是应该的。”   还有人同同行者谈论着招凝,“听闻结鳞宫这位新晋的尊者就是当年引起鸿羲冕下当场吐血的那一人,更是利用远古渡劫之法一次性连渡元神三劫,当时那渡劫盛况可是九洲震动,不少大能远观。”   “可不是嘛,更是有天尊亲自莅临,甚至想当场收入麾下。”   “远古渡劫之法,那可是生死考验,数百万年来都少有听见人能渡过,听说有不少人尝试,最后都默默留在了轮回中。”   “能扛过这种生死考验的,必是心性极其强悍的,难怪能得结鳞宫青眼。”   但有人的重点并不在这里,“吐血?鸿羲冕下岂不是对这位新晋元神恨之入骨?”   “鸿羲冕下怎得会对一个元神仇恨,鸿羲冕下在甸林大泽出了名的慈祥和蔼。”   招凝没有去听这些交谈,她此刻处在月之天尊的旁边。   月之天尊法相之虚影盘坐在半空中,身形完全隐匿,“鸿羲今日并不会来了。”   招凝淡淡道,“冕下终究会莅临的。”   月之天尊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结鳞宫的主事人,是月之天尊座下首席,名叫沙光远,三劫元神,号光远尊者,本次元神大典的主持者便落在了沙光远的身上。   沙光远代表结鳞宫迎着众元神以及各大家族和洞天的大能,几乎所有九洲的大型洞天都来了,天尊邀请,对于他们来说,是家族或者洞天的荣耀。   无论之前是否有过矛盾,是否对峙,进入结鳞宫,彼此之间都是笑意盈盈,所有矛盾都不会彰显在脸上。   结鳞宫席位共分为十三层,每一人都有各自的位置。   各自落座后,相邻位置的元神们互相打着招呼。   “平月尊者,没想到此次是由您代表蓬莱洞天参与大典。”旭风尊者落座,一瞧见身边的尊者挑了挑眉,笑着问道,“不知祁裕尊者而今去哪里了?”   平月尊者是蓬莱天尊座下弟子之一,亦是蓬莱洞天的长老,是一个面容雍容、笑容温和的女子。   她淡笑以应,说道,“祁裕师兄,尚未出关。”   “哦?想来祁裕尊者的确是受伤不清啊。”旭风尊者说道,“当初禹余境要求三劫元神前往九州加固九州封魔大阵,跨越大阵,着实损耗极大,我们当时还以为去的应该是应溟上使。倒是没有想到最后是祁裕尊者去的,蓬莱洞天虽然在禹余境占据一席之地,但甚少参与禹余境行事。”   旭风尊者的话中似有暗指,平月尊者装作听不出来,往门外看了一眼,笑着转移话题,“即是禹余境的一份子,自该为禹余境出一份力,至于最后是何原因更改……你瞧,应溟上使来了,不如向他请教一番。”   旭风尊者眯着眼,也不知道他对平月尊者的话有没有认可,但是目光已经不由得转向大门。   应溟并不是一人而来,莫辰逸同他一齐,同为三劫元神,但莫辰逸却落了半步,以应溟三劫元神的实力,以及他大道的毁灭之意,出现在大殿之时,不由的让众人感觉到了几分压力,是来自大道毁灭的压迫。   不少人窃窃私语,说应溟上使的境界更加强悍了。   还有人说着,应溟上使的大道之意浮荡在周身,这怕是说明无法内敛了,传闻应溟上使得了成就天人的机缘,怕是真的了,这般一看,想来不日就会闭关晋升了。   另有一些人,干脆直接上前招呼,话里明里暗里都是打探。   应溟不过颔首,话语冷淡,将一切掠过。   众人心中对应溟的态度很是不满,可是应溟乃是禹余境的上使,再加上这般境界压迫,这些人根本不敢多说什么,甚至只能让出一条路,让应溟顺畅而去。   第十二层高台上,应溟落座,旭风尊者的席位正好在下方一排,他笑着转身问道,“适才还说道应溟上使,而今上使便已经来了,恭喜上使得遇机缘。”   应溟目光轻飘飘落在他身上,这是应溟一贯的态度,旭风尊者倒是无所谓,却不想应溟说道,“听闻最近碧幽洞天在极魔禁地很是热闹。”   旭风尊者一愣,没有想到应溟会提及这事,眼中的神色一闪而过,转而面上的笑容依旧稳定,“极魔禁地本就是历练之地,我碧幽洞天作为附近的主管洞天,让弟子在其中历练本就无可厚非,只不过,听闻极魔禁地中有远古遗迹现世,这才多番寻找。”   “远古遗迹?”应溟淡淡的重复。   旭风尊者皮笑肉不笑,“不够是当年众尊者震万魔留下的剑碑,这剑碑记录下了当年尊者们的大道之意,这般竟然没有受损,那些大道之意反而残留在攻击的痕迹中,对于我等尊者来说,虽收效不大,但是对那些元婴、金丹来说,可是一个不小的机缘,弟子们和其他云游的修真者产生争执,因此而争夺也是能理解的。”   “剑碑……是吗?”应溟低眸看他,“本使倒是听说极魔禁地有祖师行宫踪迹。”   旭风尊者眼底冷下,面上维持着最后的客气,“不知上使想……”   然而话没有说完,只听一声,“天尊——临——”   于是,整个大殿中的交谈之声瞬间收敛了,众人对上首恭敬而礼,却见第十三层的高台中央,万丈光华往中央收敛,渐渐形成了月之天尊之相,同时与他一同而来的,还有其余几位天尊,包括羡洲的皓空天尊,蓬莱洞天的蓬莱天尊,以及其他大洲三位天尊,天尊都是以法相降临。   在座的都明白,在天尊前几衰中,天尊本体都在各种被镇压中,以抵抗衰劫,能以法相降临都是对月之天尊极大的捧场。   天尊之间的招呼,在座尊者自是没有办法知晓。   众天尊都莅临,在万年来都是没有的,足以看见众天尊对今天那位主人公的重视以及给月之天尊面子。   “月之天尊,当年可是本尊为你留下这位大将,否则,这孩子就被鸿羲冕下拐走了。”皓空天尊调笑着。   月之天尊道,“天骄现世,机缘巧遇,缘分罢了。”   皓空天尊心底里不信月之天尊嘴中那些冠冕堂皇的话,面上却维持着恍然大悟的表情。   便在这时,光远尊者拱手向上方示意,表示吉时已至。   月之天尊应了一声。   光远尊者上前,“诸位九洲尊者——”   声音拉长,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位尊者身上,他的外貌看起来比月之天尊还苍老两分,但不笑时有一种更沉厚的威严。   “今日我结鳞宫招凝尊者三劫元神大典,亦是招凝尊者入我结鳞宫洗尘盛会,诸位能百忙之中抽空前来观礼,是我结鳞宫的荣幸,是招凝尊者的荣幸。”光远尊者说道,“而今吉时已到,请天尊为招凝尊者赐福大典。”   说着,手中结印,淡淡的光华在不远处呈现,大典的半边像是融入了云雾间,随着云雾的浮动,大殿与天空半交融式的融为一体。   云雾层层剥开,圆月辉光之下,一道天幕如天河瀑布自寰宇坠落。   天幕前方,招凝身着华丽宫装,端庄持重,姿容超然,抬眸间神色平静。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招凝身上,无论是天尊还是尊者,那些目光有审视、有羡慕甚至还有窥探,但招凝没有因此而产生半分退缩。   可她亭亭而立,毫无波澜,立于天幕前,像是天光披身,像是远古之时的九天神女降临。   她朝上首天尊一礼。   月之天尊赞道,“招凝尊者与本尊有缘,这份缘本尊尤为珍视,而今招凝尊者渡劫归来,当接天道赐福恭贺。”   说着抬手一指,天幕起波澜,圆月正对的无尽星空,仿若经历初生,划分混沌,清浊两方,三千大道如珠串坠落天顶。   招凝周身神光涌动,太虚大道的虚无之力在她周身呈现。   有尊者惊愕不已,“大道虚无之力,这般道心要断心断情断念,如此大道少有人尝试,招凝尊者莫非是我九州禹新境的太虚之道第一人?”   “说的有理,不过这仙子身上的大道之意虽然薄弱,但终究是实打实的虚无大道。”   随着招凝周身神光与天幕三千大道的感应,金光甚至掩盖了世间圆月的光辉,直至最后像是无形的笔以金色在天幕上勾勒字迹。   最开始的时候呈现的不过是招凝的境界,而后才是招凝的名字。   但在座的众人在境界刚刚呈现的时候就已经蠢蠢欲动的交流了。   “这位当时渡劫之时,连渡三劫,极为奇妙,而今在瞧瞧这大道之意,当真是心中有愧,当初天道劫云轰轰烈烈,活像是要将什么都抹去一般,如今一看,怕是‘惩戒’之后,更多的是眷顾。”   “诶,话便是这样的理,如今天道不全,天道越是‘惩罚’,越是眷顾,从劫难中得机缘,着实是考验,也不知道有多少死在考验之下,我等经历当时之考验,可否突破。”   常家元神也在其中,由常高岑亲自带队,常家附属在结鳞宫之下,再加上他常家前方还挂着“姬”字,此字便是天尊之姓,如此便足以说明,常家在结鳞宫下的地位。   常高岑看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掺杂,当年可怜兮兮的小蚌妖,抬手就能捏死的蝼蚁,如今瞬间突破到三劫元神,地位已经远远高于他自己。   金色的字迹一点一点勾勒,最后形成完全的字眼,“三劫元神招凝尊者。”   招凝缓缓转身,面朝大殿,背后的金光渐渐隐入天幕中,像是一线金光刺入其中,有以此为核心从金光中迸发,上下勾连,接引天地法则。   金光之下,万物万事皆便黯淡,唯有招凝一人立于天地中,那一刻,仿若当真天道加身,洪洪无与伦比。   成型之后,背后传来众元神异口同声的恭贺,“招凝尊者,长生久视。”   “恭贺元神。”月之天尊笑道,“从此之后我结鳞宫又多了一位三劫元神,九洲天道又有新的卫冕元神。”   “九洲数百万年,元神寥寥,每一位都是大道行者,而今招凝尊者年纪轻轻便至三劫元神,日后成就必是远远超出我等。”   蓬莱天尊左右看了一眼,诸天尊跟着笑着。   招凝一步踏出,落在大殿中央,朝上首礼身,朝其余十二层观礼中拱手。   “大道之下,机缘难言,每一人都有大道之相,招凝不敢妄自菲薄。”   “唯道心以精,顺道而行。”   “哈哈哈,好一句随道而行。”   上首人笑着,整个大殿之上更是各种祝贺。   光远尊者笑道,“今日是尊者大典,尊者为主,还请上座。”   招凝在天尊左手边席位坐下,衣袂铺开,缓缓落座,仙乐声再起,前方天幕隐去,大殿被光华笼罩,众尊者举杯向招凝庆贺,招凝回礼。   随后大殿之中筹光交错,彼此热络,不断有人向招凝敬酒,来来去去,这些人的身份在招凝心中留下印象。   直至众人声音中出现一道声音,即使声线不同,但却让招凝不可忽视。   “招凝尊者……”   招凝抬眸看去,十二层高位,应溟举杯而向,应溟此人贯来阴沉冷鸷,许是受到此间氛围影响,此番倒是没有多冷的脸色,注视着招凝,目光深邃。   直至他那声“长生久视”恭贺而出,明明毫不相同的声线,偏偏让招凝感觉到心底一丝悸动,像是有人在耳边低声呢喃。   招凝对上他目光,仿佛能透过他黑沉的眸子,看到师叔的笑意。   她垂眸,掩去心底思绪,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只举杯回应。   “应溟上使。”招凝道,“上使仙福。”   便随他饮下这杯酒。   不少尊者都注视着他们,有人借机询问着,“两位都是九洲天尊之下至强者,应溟上使尊禹余境仙使,为万法执行者,而今招凝尊者破空而出,而禹余境又空缺不少,想来之后会邀招凝尊者入禹余境的了?”   话虽是问的招凝可否入禹余境,但重点却是在“禹余境空缺不少”,所有人都想入禹余境,毕竟那才是真正掌控禹余九重天的地方,是远古大道继承之地。   应溟放下酒盏,“入禹余境者,天尊推举,天道承认,缺一不可。”   话语带着傲慢,语调飘落在那说话人身上,像是淡淡的嘲讽。   那人先是一僵,转而放缓,他知晓禹余境这位上使这种傲慢的脾性几万年了,也有傲慢资格,转而讪讪闭嘴。   但他闭嘴,其余众人却因为他的话语再次想起当年之事,三十六天骄死讯尤在耳边。   碎星洞天三劫元神简鸣鹤亦在此次大典之上,几十年过去,他似乎不再因为当年的事而纠缠,倒是咸州擎宇府府主阳耀尊者开口了。   “吾府天骄三百岁结婴,五百岁元婴后期,若是从时墟归来,便是又一位元神尊者,奈何……时事作弄啊。”   他话语中暗含之语很多,眸子也似笑非笑地看向应溟,见应溟丝毫没有留意他的注视,自己冷哼了一声,十分不爽,便转而去问另一人。   “辰逸上使,当年皓空尊者请您去查时墟之殇,如今几十年过去,上使可有结果了?”   莫辰逸坐在应溟右手,面上是惯常的笑意,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他看着对方,“阳耀尊者,即是时事作用,那便是时也命也,想必尊者也是看的明白的。”   诸天尊在上,简鸣鹤本不想参与此事,奈何莫辰逸又是以这种敷衍之语说着,仿佛是说,这三十六天骄死了便是死了,有何干系。   简鸣鹤冷哼了一声,“阳耀尊者怎么突然关系起此事了,本尊记得当年太霄大殿上,阳耀尊者似乎对此并不在意,甚至隐隐心中有数。”   他目光撇过去,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莫不是,阳耀尊者突然有了其他的想法。”   两人的目光对上,一时间似有争锋暗藏。   这几位的位置靠得近,都在十一二层坐起靠上的位置,加之所有尊者都知道这几人都是不好相与的,少有人参与过来,可是大殿中谁还不是耳聪目明,明面上不在意这边暗藏的冲突,可耳朵“竖得比谁都尖”。   招凝自是听到了这些对话,她微抿茶水,不置一词。   天尊们似乎不在乎下面是争端还是和睦,彼此之间交谈隐去,似乎说着更不可探寻的事情。   招凝的余光落在几人的方向,便见于中间位置的应溟似笑非笑地放下酒杯,杯底落在案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仿若顷刻间化解了冲突,但同时间又将注意力拉回了自己身上。   他讽笑着看着简鸣鹤,“简尊者,似乎消息并不畅通啊。”   简鸣鹤面色一顿,心中狐疑,只眯着眼盯着。   阳耀尊者坐靠上凭几,冷冷地说了一声,“炎彬妖尊死了。”   简鸣鹤神色顿变,“什么?他不是已经三劫元神了,刚渡过天火焚心劫没多久,怎么会突然死去?!更何况,他还有天尊护持……”   他下意识地往上方看了一眼,但大殿十三层天尊哪是他轻易能窥视的,甚至触及些许隐而未动的威压,而不自觉地收敛脾性。   阳耀尊者瞧着他的变化,冷冷一笑,“他已经悄无声息死了近五十年了,可是和当年三十六天骄之死差不了多少时候。”   悄无声息……五十年……简鸣鹤僵硬地直着身子,阳耀尊者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暗示着什么——炎彬妖尊之死和天尊有关,否则谁又能无声无息地杀死一位三劫元神呢。   “呵。”应溟忽而笑了一声,慢悠悠地晃动酒盏,“阳耀尊者像是怕了。”   他提眉抬眸瞧他,眼神很是讽意,那张阴鸷的脸因此而显得有些恶毒,阳耀尊者这会反倒是冷静了,竟然坦然承认,“应溟,本尊就不信你不当真不惧的。”   这一眼刀光剑影,阳耀尊者忽然一展衣袍,从席位上站起,向上首说道,“月之天尊……”   声音洪亮,以致于整个大殿中都安静了,目光都聚焦上他。   “何事?”月之天尊的声音淡淡飘下。   阳耀尊者道,“当年禹余境,月之天尊问及冥月星轮图之事,今日赶着盛会,我倒有一线索交于天尊。”   “哦?且说说听听。”月之天尊语调听起来很感兴趣,目光跟着飘下前,在招凝身上划过,招凝微微侧身向上颔首。   阳耀尊者恭敬道,“冥月星轮图嵌在时墟,是十万年前之事,是当年天府之乱,吾等追击余孽至时墟天魔巢时,被趁机嵌入天魔巢空洞入口。”   天府之乱?这一语让招凝心中惊醒,此话说的与碧幽洞天尊者口中的天府可是一处?   “天府之乱?”皓空天尊似是因为这四个字语气格外不好,“你莫不是想说,冥月星轮图是余孽所谓,我九洲三十六天骄十万年后被反制一招?”   “天尊息怒。”阳耀尊者并未畏惧,一脸正色地继续,“是否是余孽所为,此事不好说。但天尊想必知道,驱动冥月星轮图,当有大道轮转之力。而当年太霄神殿之后,阳耀尊者私下寻我,说起当年之事,便说觉得不对,他乃妖神传承之人,可牧星,当年便感知到了星辰运行诡变,如今想起来便是当年,冥月星轮图便已经嵌在时墟了。”   “此事,我本不甚在意,可谁知数日之后,炎彬妖尊便死在了归甸林大泽的途中。”   “悄无声息,一击致命。”   阳耀尊者最后一语,“还请天尊为炎彬妖尊之死讨个公道,毕竟今日能为隐瞒此事死一个三劫元神,日后死的可就不是一位了,怕是整个九洲都在‘孕育’祸患。”   他话音落下,整个大殿之中仿佛比最开始还要冰冷,鸦雀无声,只有月之天尊一点一点击打扶手的声音。   “阳耀,那以你的意思,真正的幕后黑手应该是天尊?”   阳耀尊者不敢应这句话,但事实上他就是这般想的。   月之天尊饶有兴趣的看向两边,询问诸天尊此事如何看。   皓空天尊却笑着,“既然阳耀尊者提的线索,想必心中也有法子,不如自己说说看。”   阳耀尊者微微一惊,甚至惶恐居然这般安排,硬生生咽去一声啐骂。   直到最后,他狠下心,看向应溟。   “应溟上使,七十年前前往时墟,不是巧合吧。” 第366章   七十年前……时墟……   时间正正好指着当年禹余境三十六天骄秘密前往时墟, 于是众人都明白,阳耀尊者所指,是在暗示应溟就是其中关键人物。   整个大殿的目光都聚焦在应溟身上, 明里暗里都是打量。   但是偏生应溟向来傲慢, 并不会因为这样的打量而觉得胆颤,甚至好整无暇地倚在凭几上, 神色冷淡地看着阳耀尊者。   片刻后, 像是施舍他回答一样。   “本使要去时墟还要同你说清缘由吗?”   他甚至连那众所周知的原因都懒得解释。   ——当时应溟前往时墟是为了杀死一个名叫秦恪渊的偷渡者,那据传是整个禹余九重天未来的“变数”, 毕竟只有“变数”才能借天道接引来到禹余九重天。   所有人都听说过,在那之前, 应溟在东皇墓中截杀对方,却遭到对方的反制,因此折损了几名手下。   以应溟上使傲慢阴狠的脾性, 就像是被当场扇了一巴掌, 怒火滔天。   所有人都接受这样的缘由,但是偏生阳耀尊者认为这是故意掩盖真相。   特别是此时应溟又这般敷衍, 像是在暗示什么,或者是掩盖什么, 加剧了阳耀尊者的猜疑。   他的目的当然不是应溟, 但是他又怎敢直白当场指出是哪一位天尊所为, 便只能借由应溟发难。   阳耀尊者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这时墟, 哪怕是天尊亲往,都可能困在其中, 应溟尊者没有中洲屠魔令,亦没有神风仙舟, 便这般擅自闯入时墟,该夸一声应溟上使勇猛无畏,还是该问一句‘应溟上使,这事早就有安排了吧,一切不过顺水推舟’?”   招凝注视着争执的中心地带,莫辰逸看戏状,简鸣鹤神色古怪,阳耀尊者气势逼人,而应溟……应溟神色有片刻怔愣、转而变得森冷。   这古怪的神色,半掩着,反而更加显得他心中有鬼,就像是在说“你竟然知晓,既然知晓了,你死定了”……   招凝换酒为茶,轻轻抿了一口,掩去嘴角险些泄露的笑。   原来这般会演。   新奇极了。   本想大典正酣之时将冥月星轮图之事挑明,没想却有人忽然发难了,虽是以应溟为导线,聚焦众目实在过于冒险,且猖狂,但若是引导……   她放下茶盏,微微侧倚,只需要等着,时机会在“正好”之时递给她。   “怎么……应溟上使不说话了?”阳耀尊者只觉抓到关键,心中落定,正要乘胜追击,却又听应溟一句满是杀意的话。   “既然阳耀尊者这么想要知道,杀一人值不值的入时墟,不如你现在便逃亡时墟,你看本使会不会亲自去杀你——”   说话的刹那间,他周身神光涌动,虚空扭曲,那抹杀万物的终结之力一寸寸扩散。   旁边坐着的莫辰逸和简鸣鹤都不得不避之几分,再远处二劫尊者脚下也起了避让动作。   阳耀尊者强撑着站着原地,周身神光如火焰燃烧,烧尽虚空,硬要与之对抗。   “两位尊者——”沙光远不得不出来打圆场,“诸位天尊在上看着,此也是招凝尊者元神大典,莫要冲突,若是真相或事实明了,直言便是,毁了大典可就不好了。”   难得的,应溟收敛了杀意,讽道,“本使巧合入时墟也好,刻意入时墟也罢,区区时墟,还能困住本尊?   再言,这冥月星轮图即是十万年前窃取,又同本使有何关系,阳耀尊者既然刚暗示幕后之人,怎的不明说了,却拐弯抹角从本使这里切入,倒是可笑——”   众尊者们彼此之间低声传音。   沙光远咳了一声,“应溟上使乃禹余境万法使者,阳耀尊者更是咸州第一府府主,涉及冥月星轮图和三十六位天骄确实也不能轻易忽略,可是,凡人也□□与证据,阳耀尊者只是几句空口质疑,着实不妥……   尊者若没有其余的话,倒不如就此揭过,余下猜疑大典之后再禀告,诸天尊在上,莫要无谓争执了。”   阳耀尊者忽然顿住,意识到知晓自己在应溟“明是敷衍,暗则抬架”的势头下,骤然间已经是“骑虎难下”。   既然暗示天尊为罪魁祸首的言行已经说了出去,既然当年参与安排三十六天骄进入时墟的人已经开始被清理,他走出这大殿,也多半活不过天明了。   当年,莫辰逸带天尊令来,阳耀尊者、锦文圣母、宴彬妖尊等接令,令中只说需安排三十六天骄去时墟历练,但几人心里都知晓这只是借口。   既然如此——   “月之天尊——”阳耀尊者无视了沙光远的,“当年天骄聚集,不过是因为一卷天尊令,不妨让辰逸上使重新取出天尊令,且看一看其中的大道之意,到底和冥月星轮图的大道之意是否相似。”   此话一出,在场众尊者皆是哗然一片,谁都没有想到,阳耀尊者竟然这般直接的要揭示真相,他现在将事情直指天尊令的令主。   他是不要命了吗?所有元神心中都晃过这样的答案。   简鸣鹤有些震惊的看向阳耀尊者,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当初在太霄大殿上逼问他们,到底当初是因为什么事导致嫡系死亡,他们不闻不问,而如今却是他们扛着天尊的威压,要天尊将一切摊开在九州所有元神以上的强者面前。   可就在这时,又有一位尊者站了起来,锦文圣母。   当年执行天尊令的最后一人。   锦文圣母竖着妇人发髻,模样中年,雍容华贵,遥遥一礼,说道,“今日之事到了这地步,妾身原本是不想说话的,可是妾身心中难安,总觉的事情变得越来越怪,甚至感应到几分天道杀意——”   她朝上首说道,“先是三十六尊者及上人,再是炎彬妖尊,接下来也许就是我们和在座的各位了。”   她的话比阳耀尊者还要直白,摆明了有人杀了这些元神还不够,还在筹划着什么,可是什么力量才能有这般影响呢——   除非——   阳耀尊者冷冷说道,“天人衰劫,周而复始,一衰万衰!”   莫辰逸愤而站了起来,“阳耀尊者,锦文圣母,你们是被天魔噬了心吗?!”   “你们可是知道在说些什么?!”   “先是借应溟发难,现在连遮都不遮了,是吗?!”   “你们可知是在直指哪位天尊?!”   谁都知道应溟上使与皓空天尊同为一脉——   阳耀尊者强撑着,语气冷极了,“本尊……是为了九洲、为了禹余境!”   实则为了赌自己能再其他天尊庇佑下苟活下来,至少月之天尊极其重视此事、并对利用冥月星轮图之幕后者很是不满。   “好了——”果然,月之天尊慢悠悠开口,打破了大殿之上紧张的氛围。   话语一贯“老好人”,“都是活了几万年的家伙了,何须争论。”   但实则不着痕迹将一切掌握在自己手中。   在场众人默默低下头,月之天尊却缓缓看向皓空天尊,轻笑了一声,“皓空天尊觉得如何?”   皓空天尊正在吃着酒,似乎对他们的交谈不感兴趣,闻言动作并没有停。   直至将一杯酒水饮尽了,皓空天尊这才满足的说道,“月之天尊,你这结鳞宫的酒水甚是不错,该不是十万年前贮藏了的那一湖吧。”   他说的是湖而不是壶,显然当年月之天尊贮藏了大量的酒水。   月之天尊笑了笑,“十万年的酒水,喝着才是醇香醺醉。”   皓空天尊哈哈大笑,“确实,时间刚刚好,不多不少。”   两位天尊仿佛忽略了下方剑拔弩张的氛围,彼此说笑着。   招凝垂着眸,谁都知道这话里话外,月之天尊和皓空天尊交谈着隐藏的意思,至于最终的答案,其实马上就知晓了。   果然,皓空天尊放下了酒水,这才慢吞吞地看向阳耀尊者,阳耀尊者本是坚定的状态,看到天尊反而有些虚了,不过他强行的撑着,不让自己受此影响。   “阳耀尊者,是想要本尊当年赐下的天尊令吗?”   阳耀尊者抬头,天尊法相不容目光直视,他只能够看到那晕开的神光,颤意从脚蔓延至心口。   强撑着说着,“如今九洲虽然安泰,但局势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先有十万年前天府之乱,后有百年前九州变数,再有时墟之殇,如此下去,九洲怕不是如今的九洲了。”   皓空天尊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你是觉得本尊安排三十六天骄,是让那些元神便是本尊为了解决自身元神之衰而派遣去,并借助冥月星轮图转嫁因果?”   阳耀尊者不敢面对皓空天尊,便只对月之尊者道,“月之天尊在上,我不过是为了给九洲一个交代,给天尊一个交代,至于真相是为何,还由天尊定夺。”   月之天尊笑了笑,“倒是有趣,这般说来,本尊亏吃得不小啊。”   他目光便转向了身侧的蓬莱天尊。   “蓬莱天尊想来对事看的通透,天尊觉得呢?”   蓬莱天尊模样是老迈之状,法相却丝毫没有黯淡之色,反而目光如炬,令人臣服。   “既然在场都是想要一个交代的,不如给个交代,这般也别耽误了招凝尊者元神大典。”   “皓空天尊给一个真正的答案?”   皓空天尊嘴角勾着笑,但皮肉不笑,带着几分摄人的神情,下一刻,他猛然抬手向上一抓——   整个大殿的顶部都消失了,庞大的夜空在天顶呈现,而后整个天幕开始扭转,星空也随着扭转,那些本晦暗的群星随着扭转运行出一条条星路。   但紧接着,在靠近中部的时候,彻底融入了中央深黑色的空洞之中,即使融入了群星,却没有丝毫的变化,甚至连群星的光亮都没有丝毫的泄露。   当天空的群星消失,中部好似有什么渐渐洒落下来,就在这时,所有在场的尊者都感到了一丝窒息,像是有什么缠绕着他们的脖颈,下一刻那股力量竟然要将他们往那中部黑色空洞而去。   大殿上传来几声求饶或者说着“与我无关”的声音。   阳耀尊者惊呆了,他向四周看去,却见除了自己,其余人的状态都大差不差。   应溟到还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若不是他脖子上同样缠绕着黑色大道之意,他当真以为,皓空天尊彻底将他避开了。   阳耀尊者登时知晓事情的严重性,噗通一声径直跪在了地上。   而应溟的声音幽幽传来,“阳耀尊者不是想要感受混洞大道之意吗?如今天尊赐下了,阳耀尊者反而跪下了。”   阳耀尊者在这异象出现的刹那便感知到的不对劲,他似乎被带入了一个古怪的境地,就像是什么人刻意引导着他做出这般愚蠢的行为。   而皓空天尊却是笑着,“阳耀啊,且瞧瞧什么叫后天混洞大道……”   说着,手中一转,食指向高空一点,转而众人都发现,那中部黑洞像是心脏一样在周遭动荡着,并且牵连着所有因扭曲而靠近的状态,慢慢的,那些群星的动作便的有些规律,越来越像是——   冥月星轮图。招凝心中呢喃着。   原来皓空天尊完全知晓冥月星轮图该如何处理,他根本没有给阳耀尊者半点回应,反而笑眯眯地问月之天尊,“如何,月之天尊觉得本尊模仿的冥月星轮图可相符。”   冥月星轮图可扭转星相,造成无法掩盖的祸乱。   月之天尊笑道,“皓空天尊游走九洲近百万年,这种驱星之术倒是融会贯通。”   “哈哈,不过是随手一技能罢了。”   这般他的目光才向下方聚集去,冷声说道,“本尊若是想要你们渡过衰劫,随意一抓便是丹田俱裂,神魂尽失。”   他再一挥,那些人都跌落在地上,众人心中惶惶,头一次将天尊和尊者之间的察觉这般大。   “阳耀尊者觉得呢,那三十六人于本尊又有何用。”   阳耀尊者沉默不语,事到如今,认命罢了。   可就在此刻,突然有平静的声音说道,“若是冥月星轮图不仅仅只是能嵌入空洞,如果它本是调动通天寰宇的星空呢。”   说有人目光再次聚焦下来,应溟依旧抻着手,手中晃动着杯盏。   转而笑道,“诸位这般看着我倒是想起来,这般力量可不是随便哪个尊者和天尊的。”   阳耀尊者惊愕的看向应溟,没有想到到这一刻,突然和他站在同一战线的居然是应溟,竟然和他一般怀疑的是天尊。   皓空天尊却笑着,“应溟,事情可不能轻易说,不然最后,本尊能做到的,其余天尊当然也是可以做到的,”   他话语里带着暗示,但是显然因为刚才的逼迫而觉得生气,说的倒不是阻止应溟继续说下去,反而是以退为进,今日似是必须将这件事说开了。   沙光远觉得今日之事着实不太对劲,好像每一个人都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来,好好的元神大殿似乎变成了批判大会。   他笑了一声,作为本次元神大典的主持,便说道,“诸位,诸位,这些争论大可到太霄神殿上慢慢分析,今日可是招凝尊者的元神大典,还是不要破坏大典事宜便好。”   众人静了片刻,这时,却听上首位置有人出声,招凝道,“光远尊者不必介怀,今日元神大典,各大宗门元神大能齐聚,又有诸天尊莅临,当年之事本就有个结果。”   谁都没有想到招凝反而对这事似乎颇为感兴趣一般,以致于不少目光向上方聚集而去,似是在探究招凝到底与此事有什么牵扯。   但最后只看见招凝坦然平静的神色,她的目光反而向应溟那边倾了倾,淡声说道,“应溟上使适才提到的能力,怎么听着都像是牧星之力,这倒是让人好奇极了。”   应溟应了一声,“哦,尊者有何看法。”   下一刻,招凝却抬手动作,却见她周身神光涌动,适才被皓空尊者打破的空间,星空中的群星还没有恢复原状,可是但招凝身上的神光上飘,触及到了那群星之时,却是发现,那些群星好似能够同招凝的力量移动。   一时间,台下的诸位尊者竟然有不少人站了起来,话还不敢说出口。   简鸣鹤盯着这一幕,木然将目光盯向了招凝,他当然知道招凝这般坦诚的施展牧星之力,当然不是为了告诉众人,她就是冥月星轮图的驱动者。   应溟笑了一声,“尊者实力倒是难得一见,哦,适才听阳耀尊者提及,似乎炎彬妖尊同样也有牧星的能力,这倒是奇异了,这牧星之力乃远古神兽的特殊传承之力,怎的一连两人皆是这般,莫不是……莫不是妖族有特殊的能力?”   本来那些想要质问的尊者一时间嘴都闭上了,反而其他的妖尊感觉到这话里的来者不善。   招凝接着应溟的话,说道,“倒是机缘,渡劫之时,曾做过一段时间的妖族,在妖神印记赐福之下成长,着实受益不少,不过……”   她这话已经把话挑明了。   于是有些妖尊都忍不住了,“招凝尊者,今日是你的元神大典,你为上者,如今难道是想要向阳耀尊者一般,在大典上胡闹,随便对一位天尊不敬吗?”   另一些妖尊站了起来,他们是来自风甸林的,“招凝尊者,今日我们冕下虽不在大典之上,但谁都知道,冕下借妖神印记,赐福甸林大泽,否则我们甸林大泽今日可没有我妖族残喘之地。”   招凝笑了笑,“倒是没有想叨扰鸿羲冕下,只是前段时间,招凝前往故土走一遍,总是觉得这妖神印记背后压着,诸位神魂上的劫——”   说着,她忽然抬手,一道光华打在了那妖尊身上,那妖尊不过是一劫元神,怎么也没有想到招凝不是天尊,竟然刚在大殿之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便是动手。   可是他没有办法控制,三劫元神对于一劫元神的压迫力远远不是境界的差距所能概括的。   果真下一刻,神光晕染,神魂似乎都被跟着拉伸着,以致于,他的本体模样在神光中忽隐忽现,但这显然并不是招凝的目的,那些神光渐渐聚集到了他的背后,于是,他所拥有的妖神印记竟然突兀的出现了。   那印记吊在三劫元神的上方,一时间,那妖尊的力量甚至强悍了几分,挣扎之下隐隐就要挣脱这般的控制了。   然而,招凝却没有去管他,下一刻,另一手一指,他身旁同样来自甸林大泽的妖尊也受到那神光的囊括,于是,同样的情况再次发生了,并且最后也聚集出了妖神印记。   所有人看向招凝,当第一个妖尊被控制的时候,也许有妖尊还在看戏,但是当第二个妖尊也在囊括进去的时候,其他的妖尊都感受到唇亡齿寒。   于是,有人起来怒斥,“招凝尊者,今日我们为恭贺您的元神大典而来,如今你却当着九州众元神天骄的面这般辱我妖族,莫不是当真想要让我妖族与人族不睦吗?”   “话可不要说的这么满。”应溟半倚着凭几,“适才阳耀尊者将事情指向皓空天尊之时,也没有见到诸位妖尊起身呵斥。”   妖尊此刻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这时却听见上首的皓空尊者笑了一声,这一声笑多少有几分诡异,像是怒火爆发前的隐而不发。   “想来,今日这件事没有的结果是不会终了了。”皓空尊者转而对月之天尊说道,“既然如此,本尊便顺水推舟,送月之天尊一份大礼。”   月之天尊向后微微靠着,笑着,“皓空天尊,请。”   皓空天尊神色掩在光中,只冷冷的哼了一声,下一刻,抬手一挥,原本招凝的神光不过控制了两位妖尊,接下来,其余来自甸林大陆的所有妖尊都被神光笼罩,直至最后汇成了更多的妖神印记。   那些古怪的远古祭文都出现大殿之时,让所有尊者都为之一颤,那汇聚的力量似乎是……似乎是灾难大道。   紧接着,皓空天尊仿若终于注意到了什么,抬手再次一挥,那些远古印记竟然从第一个印记开始,有一道光向不同的方向感应而去,一个远古印记借着一个妖神印记被点亮,直至最后仿若联系上了更多的妖神印记,那是隔空联系上了甸林大泽中其余的诸洞府上的妖神印记。   于是,整个大殿里无数的光影相互联系。   “真的动了。”不知道是谁呢喃了一声。   诸位尊者心领神会,抬头一看,天空中的群星极其缓慢的移动,直至最后似乎要再现某种规律。   月之天尊的笑声便在此刻突兀出现,“没想到本尊倒成了遮掩一切的表象了。”   他转而问向招凝,“招凝啊,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招凝已经撤回了力量,有皓空天尊的控制,根本无须招凝在强行出手。   招凝恭敬说道,“月之天尊,勾陈天书在我这是一谱挽歌,而新的祭文联系上的,不知是否是另一手挽歌。”   她又向另一方皓空天尊说道,“天尊大可将所有的印记联系上。”   皓空天尊挑眉,对于今日大典的主人十分认可,说着,抬手一挥,那些印记果真串联起来,直至到了最后,招凝忽然一抬手,一道金光在半空中谱出新的妖神印记。   正是当年海沫洞中所所呈现的妖神印记,那妖神印记已经被鸿羲冕下收回,现在自是无法联系上的,这是招凝重新绘制的。   于是,最后一点光华连接上妖神印记,突兀的,一道来自远古的祭祀之歌在他们耳中渐渐浮现。   那声音出现的一瞬间,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属于大道的灾难之力。   所有人心中忽然终于抓住了真正的答案。   却不想,这样的结论却不是最后,因为众人看见,那些妖神印记之后出现了更加诡谲的景象,那妖神印记就像是一个封印,而每个封印的下方,出现了无数妖族,他们站立在妖神印记空间中,那些勾连妖神印记的妖尊的身影都出现在其中。   但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些印记中的人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开始肉身衰败,一个接着一个。   而直至此刻,那些空间仿佛联系到一起了,形成一个被祭文包裹的巨大虚无空间,空间之中,那些站立的人,那些方位,所有人都认知到了,那是天空群星的方位,是对应着冥月星轮图的。   所有人被这样的认知心中惊愕万分,目光不由得看向了上首。   可是天尊的神色却是看不清朗的,直至月之天尊幽幽的说了一句话,“可叹啊。”   说着抬手一指,那虚无空间中呈现诡异的变化,那些似法则般隐在明明的线条相互交错联系,直至最后向某个虚无之点汇聚,而那个点却渐渐出现了一个身影。   正是鸿羲冕下。   但此刻他并不是法相状态,而是妖族本体,而形状已经扭曲,周身表现出了溃败之相,像是即将濒临破碎。   他阴寒的声音传来,“本尊不来你们这结鳞大殿,诸位对本尊确是关心的紧啊。”   开口便是无尽的压迫力,所有的元神都收敛了气息,不敢触及鸿羲冕下的大怒,但皓空天尊确实笑道,“鸿羲冕下何必动怒,毕竟诸位只是想清楚,当年三十六天骄的死,以及冥月星轮图的作用,到底是为了什么,如今答案知晓了,本尊倒是替鸿羲冕下叹一声,怎的,这般铺垫了十万年,妖族那些小家伙承受不起你的衰劫,便将肉身之衰转嫁到三十六天骄身上了,怎的,这般筹谋还没有渡过天人第一衰呢?”   有皓空天尊这一句话,已经证实了这一切一切的根源就是鸿羲。   月之天尊也叹道,“冕下想要渡过天人第一衰,无可厚非,只是冕下这般做着实有违天道。身为妖族之人,却借着妖族众妖的信仰之力布下联系冥月星轮图的阵法,隔着时墟大阵来控制冥月星轮图着实可悲啊,这些小妖,还以为受到了力量的回馈,不过是在天人第一衰的转嫁中,一瞬间得了爆发之力,而后被爆发之力带入了衰劫之中。”   在场的所有尊者都愣住了,没有想到是这么大的布局,那些妖族甚至不仅是工具,更是因为无法承受作为工具而一步步被拖入大劫之中。   鸿羲冕下哈哈大笑,“又如何,这禹余九重天谁不是为了实力,两位,如今将事情挑明了,难道当真是为了天道大义,难道不是为了自己吗?天道压制很难受吧。”   “鸿羲!”皓空尊者的大怒之声传遍大殿,因为他的怒火,整个大殿随之颤抖,蛰伏的混洞之力仿佛要将大殿上的所有尊者都吞噬了。   “诶,皓空天尊,冷静。”月之天尊的声音一如平常。   皓空天尊缓和片刻,便听见月之天尊说道,“既然鸿羲冕下也知道这天道压制,那么事情天归天,地归地,该还给你了。”   说着一抬手,无形的力量加持在那虚空之中的鸿羲身上,而皓空天尊也没有旁观,或者说,在当年愤愤之事,他便就在等待这一刻,同样的力量加持在鸿羲身上。   于是整个天地变色,万万里虚空呈现扭曲,那天道威压带着一股无法令人承受的抹杀之力,自高空而下,整个大殿中的尊者都无法承受,直至最后不得不聚集在一起,借助众人合力来抗拒突如其来的天道压制。   所有人都看清楚了,皓空天尊和月之天尊,将转嫁在他们身上的因果在一点点仍会鸿羲尊者身上。   正是因为这样的状态,在两位天尊的控制之下,那鸿羲天尊根本没有办法抵抗,那天道压制越来越强,越来越完整,鸿羲的本体便已经完全扭曲了,那不再是妖族狐猴的硕大之相,而成了诡谲无法入目的衰亡之态。   所有人心中得到了一个共同的答案——鸿羲冕下今日会陨落在大殿之中。   那些被强行涌出妖神印记的妖尊无法动作,看着鸿羲冕下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恨还是该惧,若是鸿羲冕下死去,日后他们妖族还有庇佑吗。   可就在这时,他们心疼鸿羲冕下,却不代表鸿羲冕下在乎他们的存亡,却见他突然在那压迫之中爆发,他长嘶了一声,所有的妖尊也感受到了某种力量,身上好像有什么在抽离。   就在这一刻,天上的群星又一次开始运行,正好回归了冥月星轮图的轨道,以致于所有人都隐约看见,这牵连的另一方,那远在时墟中的冥月星轮图也开始转动了。   应溟缓缓直起身,神色冷极了,而招凝的神色与他如初一辙。   她冷冷的盯着那虚影,那运转之力很缓慢,不知是鸿羲天尊在这般压迫之下没有办法再动作,还是另一方有什么力量再牵扯。   但此时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鸿羲身上。   皓空天尊冷呵了一声,“鸿羲,你以为这般强行调动冥月星轮图,这些力量便会转嫁会我等,就能借着我等之力强行渡劫吗?”   “笑话,今日,这些属于你的天劫压迫,你不收回去,也得收回去!”   却不想鸿羲天尊忽然哈哈大笑道,“强行渡劫,本尊为何要强行渡劫,最后生死还不是由你们决定……”   就算鸿羲天尊渡过了天人第一衰,可是皓空天尊和月之天尊的实力远远再次之上,到最后他还是要受到两位天尊的压迫。   于是,众人见到了毕生最恐惧的一幕。   鸿羲天尊的力量直冲入天幕,让那隐隐的地膜都呈现了,而那力量汇聚,最终却是——衰劫降临。   并且毫不压制的向四周扩散去,那些离他最近的妖尊,根本来不及逃离,只是被衰劫的气息一扫便已经完全消融了。   此刻大殿之上尊者再也不敢久留,施展出毕生疾速之力,飞快的消失在大殿之上。   招凝也随之消失,万万里高空之中远眺圆月之下的结鳞宫,圆月依旧璀璨,叠加着混洞神光,就像黑色的曜日。   而在叠加的最中间,那妖神印记连接而呈现出的冥月星轮图之相,正在将其余的天尊也强行拖入衰劫之中。   所有的天尊都清楚,这般下去,衰劫降临,他们都会受到影响,于是,所有的力量同一时间汇集在鸿羲身上,而鸿羲在最后爆发之时,整个冥月星轮图骤然爆开了,一点亮光随后将整个地膜覆盖,整个禹余九重天,连带着被九州封魔大阵封禁的九州,也陷入一片炽白无影之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此色中被笼罩,招凝忽而听见隐隐之中有一道妖力一闪而过。   就在这时,却听炽白之中一声最后暴吼。   “蓬莱天尊,你……好……好……并非本尊……都去死吧……”   直至最后,那炽白之色收敛,整个结鳞宫都随之消失,同时消失的还有那些天尊。   圆月似乎也黯淡了,所有尊者站在虚空之中,忽然之间不知该如何相处,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终于有人忍不住的问道,“是结束了吗?天尊呢,鸿羲冕下呢……”   “死了。”不知道是谁接了一句,同时汇聚了所有人的目光,“妖族三千大道添了新的大道。”   天尊死去后,大道反哺天道,在他死的那一刻,他所行的大道最为明晰,所有行此大道的都可观想,直至此大道再次融入天道之中。   众元神顿了许久,直至最后,“天尊们怕是受到了衰劫影响,都回归本体了。”   他们互相看着,头一回觉得到了元神这境地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于是,不由得将目光聚焦上本次大典的主人。   应溟亦是负手向前走了一步。   “……却是破坏尊者元神大典。”   招凝笑道,“若是大典本就为此呢?”   她转眸看向诸位尊者,拱手一礼,“诸位尊者百忙参与招凝元神大典,招凝不胜感激,而今大典终了,诸位尊者便请回吧。”   众尊者叹了一声,自知这大典是不可能继续了,遥遥朝招凝拱手便各自离去。   直待整个虚空,元神们都走尽了,只剩下招凝和应溟。   招凝却没有看他,甚至随着四面八方涌去的流光而消失在天际。   应溟缓缓转眸,看向招凝消失的方向。   低声呢喃着。   “十年了,还躲着避着。”   “小没良心的。” 第367章   天空的异象引来了整个九州的关注, 无论是修真者还是凡人,都抬眸注视着高空。   这本该是黎明至暗的时刻,光芒却比白昼还刺目耀眼, 所有生灵都明白必是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稍有门路知晓今日是结鳞宫元神大典的,心中甚是惶恐, 只觉大典除了乱定是元神大能起了争斗, 却怎么也不敢想象是……天尊陨落。   招凝落在量天山山巅,这里是睟州最高的雪山。   无人之地, 她抬眸深望,心底思绪万千。   鸿羲冕下死了, 这个风甸林传奇妖尊一夜之间陨落,而他,毋庸置疑, 是利用冥月星轮图加速时墟之期的罪魁祸首。   要渡天人第一衰, 脱离不了他所行的灾难大道。   被妖神印记掌控的妖族不足以形成“灾难”,因此他们不过是隔着九州封魔大阵驱动冥月星轮图的工具罢了。   天人第一衰肉|身衰从来不是转嫁到这些妖族身上的。   从轮回中醒来的那一刻, 身为蚌妖在海沫洞经历的一切,瞬间拨开了迷雾, 暴露出那段经历中最可怖的根源——衰劫。   所以, 招凝知道鸿羲冕下当不得甸林大泽尊称的这声“冕下”, 更不是传说中那个慈悲、心怀妖族的天尊, 一切的一切不过是掩盖妖神印记空间中肉|身衰的表象。   于是, 招凝去拜访了勾陈神兽,一句“执掌妖神印者皆可牧星”, 从而牵连上了冥月星轮图。   于是,招凝在十年甸林大泽水底游历中, 悄无声息地暗中执掌了三百多妖神印记的控制方法。   于是,招凝借听岚与南宫夫人知晓了,冥月星轮图两次窃取带来的因果牵扯与转嫁,十万年前真正窃取冥月星轮图的是贯清洞天,并转交给鸿羲天尊,十万年后,因衰劫开启,冥月星轮图启动,贯清洞天为避因果,暗中诱导南宫家再窃冥月星轮图以此转嫁。   有的时候,招凝觉得可笑,当真是天道不全,万事因果会轻易以各种欺骗天机的方式转嫁。   当一切明朗,招凝开启大典,等待时机禀报月之天尊之时,这件事的发展却超出了招凝所料。   阳耀尊者为了避免被清算而当场指控,可却是怯弱不敢直至皓空天尊,而借应溟发难。   即使最终,大典以鸿羲陨落结束,可这一切像是远远没有结束。   数不清的疑点缠绕在其中——   譬如,当年三十六天骄确实是皓空天尊以天尊令聚集……   譬如,当年天魔巢中三十六天骄之一的简华藏,他的记忆又是明确他们来此的目的便是冥月星轮图……   譬如,月之天尊似乎不清楚三十六天骄与冥月星轮图运行的联系,以致于对于天尊令由皓空天尊赐下而并未有疑……   以及,鸿羲陨落前的最后一刻到底同天尊们说了什么,又在惊愕蓬莱尊者做了什么……   招凝垂下眼眸,无论是皓空天尊还是月之天尊,亦或是其他天尊,他们都活了几十甚至几百万年,他们看遍世间乱局,更看透天机运转,每一位天尊都不简单,看似和善慈祥,看似被蒙蔽被利用。   但事实上……也许早就知晓,也许在布更庞大、更隐晦的局。   *   这夜,招凝抬头看天空。   弦月之下,月光浮动,光华汇聚,直至最后,浮空岛屿一点点呈现,大殿一点点重组。   那是被摧毁的结鳞大殿,在某种力量的操控下复原了。   招凝凝目看了一会儿,当结鳞大殿在空中的变化止住,她飞向结鳞宫。   “月主,这鸿羲冕下最后究竟说了什么?”   沙光远的声音在内部传来。   步入结鳞宫,元神与天人俱离开,没了大典的热闹,此刻清冷极了。   最高处,月之天尊的法相融在月光里,看不清轮廓。   沙光远转头,收敛声音,见是招凝,“招凝尊者,你也回来了。”   招凝微微颔首,走到沙光远旁边,朝月之天尊拱手见礼。   沙光远没有避招凝,继续之前的问语,“月主……这事到处透着古怪,令人触不及防,还有鸿羲冕下最后提及蓬莱……那位天尊也参与了吗?”   上首传来一声叹息,月之天尊的声音变得格外的缥缈,他说道,“每个天尊都有自己的抉择与立场,无须深究的。”   这含糊的说法,沙光远低下头,知晓月之天尊不可能告诉他们真相的。   月之尊者的目光落在招凝身上,“好孩子,你做得很好,十年的时间,便解决了本尊十万年的苦恼。”   “月主谬赞。”招凝说道,“哪怕招凝不揭露鸿羲冕下,鸿羲冕下衰劫当前,不久也会暴露的。”   月之天尊声音幽幽。   “所有生灵都以为天人是证道的最后一步,却不知道这最后一步,每一步都是劫难,失一步,一切尽失。”   “活了太多年了,反而怕死了。”   沙光远拱手向上首,“天尊是整个禹余九重天唯一历经四百万年的元神,更是五衰尽渡,必定能合道永恒,长生久视。”   月之天尊却没有说话,反而又是一声叹息。   即使已经是三劫元神,可是还是不懂,天人之境界的苦恼。   这时,月之天尊却对招凝说道,“而今大典已过,还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的名声怕是在整个九洲传遍了。”   招凝对此无动于衷,事实上,连渡元神三劫,就足以将整个九洲震撼了。   “招凝无谓,声名九洲也好,廖无人知也罢,只要招凝不想,并不会影响到招凝什么。”月之天尊笑了笑,“果然是……”   他的声音含糊在月光中,听不清晰。   过了许久,月之天尊交代道,“鸿羲虽已死,但是他强行开启衰劫,还是让本尊受了不小的影响,想来皓空天尊、蓬莱天尊都是如此,吾需即可闭关,至于何时出关,便看造化了。”   他的声音落在沙光远身上,“接下来,结鳞宫诸事就交给你打理了。”   “月主放心,光远必不负所托。”沙光远应了一声。   而后话语又转到招凝身上,“你虽才渡过劫难,但天资异于常人,不可拖延,早日晋升天人。”   招凝拱手,“招凝一心大道,只是大道不稳,晋升亦无用,只愿将修为巩固,日后再考虑其他。”   月之天尊的声音顿了顿,“罢了。本尊同你指一处,你可以去那里寻求机缘。”   “月主请说。”   上方的光华晕开,月之天尊的法相身影已经模糊了,最后一句话飘在了招凝耳边,“从洲极魔之禁。”   招凝心中泛起一丝古怪,为何月之天尊会提及……极魔禁地。   可是当招凝应声之后再抬头时,月之天尊已经完全消失在了结鳞宫。   结鳞宫中静了片刻,沙光远打破安静,笑着同招凝招呼,“既然月主亲自指点机缘,招凝尊者可不要错过了,这是谁都求不来的。”   “光远尊者说的有理。”招凝说道,“是招凝着相了。”   两人转身往结鳞宫外走。   沙光远说着,“说起来,还从未同招凝尊者接触过,十年前,月主突然让我安排大典,我还甚是不解,本想去找招凝尊者聊一聊,却不想尊者似是被天尊安排去其他事务,一直没有出现在结鳞宫中。”   后一句话,是沙光远此番听月之天尊提及,才恍然明白的。   “说起来,这一遭事情,倒是害的招凝尊者的元神大典草草收场,本该百日相庆的。”沙光远些许可惜道。   招凝淡声道,“无甚可惜的。九洲诸位大能,招凝认识了;大能的祝贺,招凝收到了,便已经达成了大典的目的。”   沙光远哈哈大笑一声,“招凝尊者看得清朗。对了,还不知招凝尊者来自何处,日后都在结鳞宫共事,想来日后也要多番交流。”   招凝平静回答道,“借轮回渡生死劫已经混乱了我对过去的认知,至于来在何处,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云游四方许久,只记得对羡洲颇为熟悉。”   沙光远愣了愣,但也没有太多的怀疑,一是招凝是天尊亲自带入结鳞宫的,二是借轮回渡生死劫本就是九死一生。   他叹道,“果真,这远古神灵渡劫的方法,于我们还是太过冒险了。”   招凝垂下眼眸,问及沙光远的来处,沙光远笑了笑,“不知招凝尊者可听说过沈洲决明岛,当年得天尊莅临设道场,天尊见我天赋颇高,便带入了结鳞殿。”   二人走到结鳞宫外的平台上,从这里向下看去,正好是睟州,量天山的皑皑白雪将平台也映衬得光亮。   沙光远说道,“不像是睟州姬常家,便是结鳞宫附属家族,天生得天尊庇佑。”   大抵是觉得招凝对这些不甚了解,便介绍道,“姬常家的姬,便是月之天尊的姓,如此可见一斑。”   就在这时,睟州深处忽然向上飞来一道流光,流光于平台下方化出身形,恭敬礼拜。   “请见月主。”   “月主,闭关不见,常宗主若有何事可与本尊说。”沙光远回答道。   常高岑抬起头,看见招凝站在沙光远旁边,眼中神色难以言诉。   即使他当时也在结鳞宫大典上,见证了月之天尊对招凝的重视,也看到了招凝的一鸣惊人,可如今万事平静下来,招凝站在沙光远身边,让常高岑竟有一种物是人非之感。   可再有多少想法,他也只能低下头,唤一声,“招凝尊者”,转而才又唤了一声,“光远尊者”,这才说起来结鳞宫的目的。   “是关于落神境之事。”   “原是这般。”沙光远对此很是清楚,只点了点头,“来大殿一谈。”   侧身走了半步,又看了一眼招凝,“招凝尊者,可要一起?”   招凝却说,“不了,如今万事安定,我还有其他事情去做,便告辞了。”   沙光远还以为招凝迫不及待的去寻月之天尊所说的机缘,也是理解,便应声颔首,独自往结鳞宫大典内去。   常高岑路过招凝身边,微微拱手,招凝回礼,同为三劫元神,是相同道揖。   他低声说道,“恭贺招凝尊者元神三劫,不知,尊者可愿归姬常家,姬常家比扫榻相迎。”   当年碧琼玄灵冰凤的冰楼中,常高岑不屑于小蚌妖,想要带小蚌妖回常家,也不过是惧于天尊的安排,如今却是客气至极,想请都请不回了。   招凝退了半步,“常家主,血脉恩怨皆已了,无须再寻当年牵连。”   她说完,便直接消失在原地,一道流光向天际划去。   常高岑遥看着,最后摇摇头,快步走近大殿中。   沙光远其实也没有说错,招凝的确很想去极魔禁地看看,再探一次祖师行宫,看看那终洹渊到底为什么会让自己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但十年都没有去,也不急在这一时。   此刻,她还有其他的事情去处理。   流光一路飞跃海洋高山,直至最后进入咸州地界,在高空中停留了片刻,招凝掐指一算,大概找到了方位,却是微微一奇,竟然是从一处秘境中传来的。   这处秘境并不危险,只是寻常的历练秘境,应该是金丹以下的试炼之地。   招凝抵达秘境入口的时候,巨大的符纹在半空中旋转着,附近有几个金丹真人在驻守着,同时,还有不同宗门的弟子在等待着,彼此交谈中都提及秘境。   想来是这秘境中正在进行一场试炼,不少人正关注着。   招凝一步跨入禁制中,没有掀起任何的波澜。   秘境林木密集,枝繁叶茂,灵气比外界浓郁一倍,只神识粗略扫过,便感知到不少筑基境界所需要的灵药,以及超过金丹境界的灵兽。   对于在此历练的筑基弟子来说,是一个机缘和危险拉满的秘境。   进入秘境中,招凝倒是并不急迫,她宛若闲庭散步般在秘境中往东南方向走动着,瞧着附近探索和争夺的痕迹,招凝有一种回到相应境界的感知。   走了没多久,听到远处传来结伴历练的筑基弟子的声音,“怎么回事,怎么走了这么久都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踪影,他们去哪里了,该不是达到要求,出去了吧?”   “怎么会,这秘境试炼,向来要十天半个月,那灵药也极其难找,怎么可能这么就达成了条件,说不定是我们跟他们走差了。”   另一个人顿了片刻说道,“说起来,好像是有些奇怪,我总是觉得我们从这里走过,该不是我们迷失在这里了吧?”   “开玩笑吧,怎么可能会迷失,你瞧这附近的灌木,没有丝毫的破坏,我们难道是飞过去的。”   到底是为了证明那似曾相识是错误的,其中一人挥手一动,清风在袖下涌起,向两侧拂去,灌木倒戈,却让一株藏匿在杂草之中的灵药暴露了。   惊喜的声音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肉耳都听清了。   “还说我们来过,若是真来过,怎么还会剩下灵药在这里!”   那是一株固魂莲,金丹境界的灵药,对于筑基历练在此的弟子,是极大的收获。   他们的惊喜仿若调动了招凝当年还是练气之时试炼的心情,她神色松缓的,慢慢行走,没走几步,又发现有人疾速向自己的方向奔来,穿着弟子服,和适才两人是同一宗门的,他的身后跟着一只身高三丈的棕熊。   他的距离越来越近,许是适才代入感还没有完全褪去,她只望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棕熊定格在原地。   那人急于奔命,再加上繁茂的草木阻挡,并没有注意到棕熊的异状。   招凝没有再注意,继续按着本来的目的向前走着。   那人却突而顿下来,探头探脑地向棕熊的方向看了一眼,呢喃了一声。   “果然……果然没有追来。”   他像是知道往这个方向跑,便一定能得救了。   走了颇长的距离,过了几个时辰,天色黯淡,神识中已经反馈了目的地的情况,不过……意外的混乱。   “快,孙师兄,施展爆炎符!”   有人施展法术,泛着荧光的绳索缠缚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妖兽,它身形宽大,隐在夜色中。   被叫到的孙师兄应了一声,手中掐诀,爆炎符夹在两指之间,抬手一甩,些许火光便打在了那妖兽身上,触及便瞬间暴躁。   那妖兽因此身形一抖,些许的力量向四周溢散,这使得这些经验尚浅的修真者一惊,以为这妖兽缓过神来开始反击,连忙向四周避让。   几道人影向四周扩开,大约有十人,实力倒在筑基境,他们衣服上的标志与招凝最开始路过的几人并不相同,应该是另一个宗门历练的弟子。   “师兄,这个妖兽大鹏鸟着实有些奇怪,感觉不是二阶妖兽啊。”有怯生生的少年声说着。   但这退缩之语刚说出口,便有人驳斥道,“就算它不是二阶妖兽,是三阶妖王,它也已经奄奄一息了,以我们十人之力,还怕它回光返照杀了我们吗?再说,你瞧瞧这大鹏鸟身上的金羽,每一根都是上等的炼器材料,若是带出秘境,我们十人的试炼绝对都是优秀,还能换成不小的贡献点。”   其余人也跟着附和,“对啊,我们进来就是历练,这秘境中都有长老摸底了,不会出事的。”   “行了行了,有什么好犹豫的,快,趁现在,他法术消耗的时机,将这大鹏鸟拿下。”   这话一出,新的一轮攻势围上了那阴影中的妖兽。   彼时招凝已经走到离他们还有百里地,她像是丝毫不在意那处的热闹,只有在这些低阶修真者唤那妖兽为“大鹏鸟”时,眼中一闪而过笑意。   又过了半个时辰,这些围剿二阶妖兽的修真者灵力都耗空了大半,十分不解,“这大鹏鸟为何怎么都收不进御兽牌里,不进入御兽牌我们怎么将它弄出去啊。”   “难不成它的力量还没有耗去七成?”只有妖兽妖力在三成以下才能收入御兽牌中。   “怎么可能,这家伙就剩下一口气了。”还有人质疑道,“是不是你们谁在装模作样,没有出力,难不成是在等其他的宗门的弟子来和我们争抢?”   这话让围攻的十人彼此看了一眼,那眸中的神色也不知是怀疑还是错愕,但就在这时,为首者察觉到什么,“你们看他颔下是不是嵌着什么?!”   这一发现让刚才的争端转移的重点,众人的目光皆往那里看去,似乎是一道骨刺,但那骨刺光芒流动,散发这令人垂涎的力量。   于是,刹那间,所有低阶修真者不约而同地施展法术隔空去争那骨刺,却不想多道法术与骨刺接触,竟让奄奄一息,不怎么动弹的“大鹏鸟”猛地一仰,转而发出一声尖利的唳声,他们还没来得及将那骨刺拔出来,那“大鹏鸟”甩动脑袋,牵动了风,将他们呼飞出去。   几人很是不服,更不想“大鹏鸟”就这么失去掌控,再一次施展法术,并将周身灵宝俱御使着,很快,攻向了那“大鹏鸟”,眼花缭乱的攻击下“大鹏鸟”愤怒的扇动翅膀,但大抵的确是重伤难抑,翅膀挥动的幅度并不大,不足以让十个围攻的低阶修真者受到致命打击,反而让他们更加迫切地向“大鹏鸟”攻击了。   “大鹏鸟”像是彻底被激怒了,骤然爆发出一声,“滚——”   转而翅膀向旁侧一挥,一棵百年大树轰然倒塌,砸向那十人。   十人慌乱躲开,那声“滚”的人声更加清晰的回荡在耳边,以致于众人心中惊疑,“是三阶妖兽!”   但与此同时,贪婪本性也彰显出来,“有妖丹!”   “大鹏鸟”怎么也没有想到这般爆发,却是引来了更多苍蝇般的围剿,烦透极了,可是偏生没有办法调动半分天地灵气,只能硬生生扛着这些蚂蚁似的叮咬。   气急败坏中,他似乎突然感知到什么,大抵不想这荒诞的笑话被人看了去,翅膀做手,撑起半身骤然向十人扑去。   十人一惊,却没有想到它爆发了,刹那间,只觉生死一线,不得已,齐齐捏碎了宗门急召令,那是给历练弟子召唤长老庇佑的令牌。   于是秘境之中空间波动,三个金丹真人进入,只问了一句“出了什么事”,就迎面转上“大鹏鸟”的冲撞。   硬生生飞出去十余里,三个金丹真人还是回来了,比那十人都兴奋,“这是……这是远古妖兽血脉觉醒?快,快,抓住它——”   “大鹏鸟”简直被逼疯了,从来没有想过,这些“苍蝇”竟然源源不断,偏生它又无可奈何。   终于,还是认了,咬着牙喊了一声,“沈招凝,你是要看戏看到什么时候——”   这句话传到招凝耳朵里的时候,招凝还在十里之外,因为这一声喊,她眉头微微一提,一步跨越十里,出现在大鹏鸟面前的时候,那些的金丹真人、低阶修真者以及他们的施展的法术都定格在半空中。   “大鹏鸟”盯着招凝,眼中是错愕和惊疑,“你……你居然……”   “好久不见。”大抵等了许久没等到一句完整话,招凝招呼道,“寒俞尊者。”   “大鹏鸟”怎会是大鹏鸟,是远古鲲重伤之下缩小的妖体,招凝此行便是来找寒俞的。   大典之上,鸿羲爆发之时,强行开启衰劫,引动冥月星轮图,一瞬间天尊之力接引时墟,寒俞便趁此时机钻入九洲。   这便是招凝当初在明世镜前与还处在九重天的寒俞提醒的唯一机会。   当时招凝便知晓鸿羲便是冥月星轮图的实际控制者,但是招凝没有切实的证据,不过月之天尊已经说了元神大典上需有一个交代,那么鸿羲阴谋暴露,不管招凝找不找得到证据,元神大典上,鸿羲都会被拎出来清算。   炽白光华笼罩天幕之时,招凝察觉到了一丝妖力,便知晓是寒俞抓到机会钻了过来。   好在鸿羲爆发、天尊之争吸引了所有九洲大能的注意,并没有大能意识到有人敢这般“浑水摸鱼”。   “快……快……”寒俞不再废话,“拔了这……骨刺……快……”   他此刻痛苦的源头是在这骨刺之上,招凝抬手,掌心灵光晕开,骨刺骤然拔出,牵连出一道血水,鲜血洒在地面上,瞬间让草木枯败。   远古鲲的身体泛出灵光,再向内一收,身形隐去,幻化成人形,他就地打坐,调息自疗。   招凝注视着面前被金光包裹的骨刺,意外的发现,这骨刺上并没有任何魔气,更像是修真者的法宝,可……天魔巢中怎么会有修真者?还是说,是进入九洲后遭到其他人围剿?   片刻后,目光在寒俞身上转过,抬手一指,一道金光注入寒俞体内,刹那间,寒俞伤势竟肉眼可见的恢复,气色亦好转五成。   他不再调息,神色古怪地看向招凝,“你果然已经渡过元神劫了,这般力量……是三劫元神?”   这推测说的他自己都敢想象,甚至于自我怀疑,“怎么可能,百年的时间都还没有到,你怎么会已经是元神三劫了……元神劫不是通常万年一渡吗?”   可是事实似乎正是如此。   招凝看向他,没有回答他的疑问,“这并不重要。”   寒俞摇晃地站起来,复杂地看着招凝,招凝只是向那骨刺示意,询问为何有此物。   这时寒俞神色更加不好了。   “你可能不信,但,这骨刺来自域外之人。”   域外之人?这四个字如果不刻意联系,寻常秘境之外的人都能含糊解释,可是寒俞这么说……这域外就真真指的是禹余九重天之外。   无论九州还是九洲,无论现书还是古籍,只记录过域外天魔,却从未提及域外之人。   这超出了招凝预料,她让寒俞前往天魔巢,明面上是让寒俞达成所愿来九洲找孟从意,但实际上,招凝心里更深忧虑着倒是鸿羲暴露,会不会牵连天魔巢的冥月星轮图,造成九州灾祸,所以至少要让一名元神去天魔巢守着,这才是招凝真正的目的,事实证明,这样的安排是有效的。   当时招凝思绪万千,想了很多,鸿羲是明面上的,暗地里会不会还有人涉足冥月星轮图之事,却怎么也想不到突然冒出“域外之人”。   “当时是什么情况。”   寒俞紧着眉,“当时冥月星轮图逆转之势停滞,我心中有不祥预感,耗尽全部法力控制冥月星轮图,转而便感觉到冥月星轮图要回归正向转动,就在这时,天魔巢同向域外的空洞中忽而冲入数道灵光,其中一道打在我身上,我一时失手,冥月星轮图正转,也同时看到域外闪过几道人影,事急之下,只能先控制冥月星轮图,但很快,那冥月星轮图便爆开了,我被震飞出去,那域外的人影也被震飞了……”   “这时我才真正看清,并不是天魔幻化,就是与我们一般的人族修士。不过,紧接着这震动引来了千眼天魔,域外之人便不见了,我也感知到九洲接引之力,就直奔而来。”   招凝沉默,眸子低垂,思索着寒俞的经历。   这般说起来,其实是那天尊级别的千眼天魔惊走了那群域外之人。   说来可笑,千眼天魔觊觎着禹余九重天,却在某种程度上阻挡了域外之人。   虽说是意料之外,但招凝知道禹余九重天之外是通天寰宇,寰宇浩瀚,有其他天也是可以理解的,那些天的修真之人对于他们便是域外之人。   招凝忽而想起当年仙人关于太易河洛剑阵残卷的批注。   ——“神墓出,剑阵七分,二分入吾手,三分入上清天,二分入九重天。”   这一刻招凝忽然缓了下来,确实是有其他“天”的。   “你怎么想的?”寒俞盯着招凝。   “暂时应该无碍。”招凝平静说道,“域外还有千眼天魔游走,域内是时墟,九州不会被侵入的。”   寒俞没有反驳,大抵被低阶修真者折腾的这段时间也想透了。   只是有一个问题迟迟想不通。   “那些人修为顶多是元神,为什么可以从其他的‘天’逼近我们所在的‘天’?”   招凝顿住,确实是疑点,只是这样的事情已经完全超出认知范畴了。   “九州传承皆断,也许这里会有答案。”她说的是传承禹余九重天的九洲。   寒俞大抵也不想深思此事,他现在一心只有惦记的孟从意。   “我要走了,待我找到从意,我会回来与你们会合的。”   招凝没有阻止,只是提醒道,“如今九洲数天尊闭关,短时间内不会现世,但九洲元神大能成百之数,不要被发现了。”   寒俞哼了一声,“知道了。就算被抓到,本尊就是死也不会牵连你们暴露。”   “走了!”   寒俞的声音消失,招凝站在原地,万千思绪在沉神间彻底压入心底,此刻还不是乱行动之时,知己知彼,才知万事何如。   她负手转眸,之前被定格在半空的修真者以及他们的法术还保持着,她一步跨出,消失在秘境的一瞬,定格瞬间解除,法术纷纷砸在地上,而人也跟着砸下,于是法术余威反而将人震飞出去。   谁想,震飞到半空竟又定格了下来。   须臾之后,他们的动作居然开始逆转,是完全将适才震飞的行为倒溯,直至刚好倒溯到人砸地的那一刻。   溅起的余威不见了,人呆愣地坐在地上,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还是十个低阶弟子冲过来去扶三名金丹真人。   “长老,你们没事吧?”   金丹真人们一脸懵,“本座怎的坐在这里……是你们施展急召令吧,是为了什么?”   于是,十人骤然想起“大鹏鸟”,可放眼望去还哪有“大鹏鸟”,便跟着金丹真人们一起懵。   在招凝曾经过的路上,一个人影狼狈地拽着藤蔓爬出天坑,小声嘀咕着,“都避免被妖兽杀死了,怎么还能倒霉的脚滑摔进天坑摔死了……”   不过,招凝离开之后秘境发生的事情,招凝都不知晓,此刻,她已经跨域虚空,离开咸州,御空飞往从洲。   寒俞钻入九洲并未引起注意,招凝便放心下来,该去看看那极魔禁地到底藏着什么,月之天尊到底又暗示着什么。直至站在明世镜前,这似虚似实的空间还保持着原来的模样,即使当年碧幽洞天几名元神都死在这里,仍旧没有让碧幽洞天彻底掌管此地。   循着岳胜仙当年启动“门”的方法,招凝再一次看到了那虚无之中的终洹渊。   抬眸注视着终洹渊三字,脑海中似浮现出一只无形的笔在虚空勾勒金色古字,她垂眸,眸中似乎又有其他的光影,是寂灵之府的正大门,那“寂灵”二字似异曲同工。   脚步踏上高台,大门无声开启,照壁平静普通,直至招凝踏入终洹渊,宫殿对于碧幽洞天元神的攻击丝毫没有出现,指尖再次触及影壁,光怪陆离的星云交叠之相再次出现。   “这是什么?”招凝呢喃着,“是寰宇星空吗?”   “是,但又不是。”   忽而有声音从背后响起。   招凝倏然一惊,猛然转身,但却没有调动半分法力。   来人一身玄青雾光袍,俊朗却狠厉,高大却傲然,平静却阴冷,气质与外貌格格不入,泾渭而分。   虚无之中的终洹渊似乎封禁了其余外出的路。   招凝垂眸礼身,“应溟上使。”   但来人直身站在她身前。   “唤什么?”   招凝顿了片刻,低声,“……师叔。” 第368章   招凝抬眸看着他。   大抵是为了让招凝看的更仔细些, 他微微倾身。   不过尺长的距离,面与面,目光勾勒, 是招凝极不熟悉又难以忘记的脸, 这张脸曾经让师叔在时墟九死一生。   她下意识的伸手触碰,可还有一厘距离, 指尖却顿住了, 大抵太过了解招凝,于是银光晕开, 身形转变,这张脸成了招凝倾慕的模样。   他在向下倾了毫厘, 主动触及招凝指腹,微凉的体温,让招凝最初的意图无意识的继续。   触摸, 描摹, 感知……   招凝想,不知何时开始, 秦恪渊的体温变得异于寻常,那微凉感介于冷寒与常温之间。   “师叔……”她又轻声唤了一遍。   “嗯。”   可招凝却没有继续说什么。   这时, 秦恪渊却俯身, 侧首轻轻触碰招凝的唇, 亲昵而湿软的感知, 让招凝再次忆起时墟时空节点中的吻。   稍稍分开, 鼻息交换,目光相对, 秦恪渊低声道,“别再避了。”   招凝微微侧开, 顿了许久,她能感知到秦恪渊的目光依旧注视着,片刻后,向前半步,挤进他怀里的位置,伸手抱他,脸蹭埋进他颈下。   秦恪渊一直维持着负手倾身的姿态,直至此刻才放松般,伸手将招凝紧紧搂入怀里,一手按着招凝脑后,侧首,下颌蹭过招凝一边的发。   无声的,好像谁都不再提及轮回之时,那句突如其来的“怕你啊”。   许久,招凝闷在他颈下的声音说道,“师叔,我在时空节点遇见了你,两百年前的你。”   “我记得。”   “那个时空节点……那里混乱才起,后来的两千七百年,师叔,你还好吗?”   秦恪渊收敛下颌,托着招凝后脑,让她看向自己,目中含笑,“后来的后来,不是在坠仙域与你相遇吗?”   见秦恪渊又避而不答,招凝挣扎着要离开他的怀抱,可秦恪渊臂弯扣得很紧,连招凝瞬移的动作都压在了怀里。   招凝推着他胸口,“师叔,你总是什么都不说,你总是一次又一次骗我!”   大抵是终于触及根源,招凝的情绪一瞬爆开了,她盯着秦恪渊,眸子有些红,“坠仙域你说你伤势全好,却已是寿元将近;结婴历劫之时,你说陪着招凝,最后不辞而别;时墟遇见,你说再也不会离开,结果在招凝面前魂飞魄散……”   那最后的四字让招凝泪从眼角流下。   “招凝……”他眸子垂下,似要说什么,但却被招凝掩着嘴,不让他打断。   招凝声音也哽咽了,“时空节点,你说会守着招凝,结果将我推入轮回池;轮回中,你让招凝得偿所愿,却还伪装成方恒让我一击杀了你……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同招凝说呢,为什么要有隐瞒,为什么要推着我往前走?”   她手下的力道松了,半遮在他唇上,并不再阻挡秦恪渊说话。   招凝问道,“是不是今后还会有这样的隐瞒?还要让我继续得而复失,茫然无措地去寻你?”   秦恪渊闭了闭目,哀叹地看着招凝,却什么都不说了。   大抵招凝说开了心中的难过,仍然得不到确切的回应或者承诺,招凝真的生气了,挣扎不出他的怀抱,周身的神光骤然涌现,强行用法力迫使秦恪渊放手,却又不敢伤及到他。   又形成了几分拉锯僵持,秦恪渊这才说道,“招凝,师叔没……”   意识到秦恪渊要说“没有办法”之类的话,气急之中,招凝狠狠反驳,“你不是我师叔!我们没有师承关系,现在也没有境界差距!招凝没有师叔!”   气急败坏,又挣扎不得,最后撑着他一臂,转身背对。   腰身在掌下转了半圈,招凝却听见他一声轻笑,下一刻,腰上加持力量,身子强行扭转,双唇被强硬吻下,比当年更湿|热粘|稠的吻,唇|舌|.交缠。   但当年招凝试探着回应,现在情绪不虞,避而不应,反而气急啃|咬。   于是,人被托起,照壁作撑,深入纠缠,缠|.绵不休。   直至许久,招凝失了那分反抗,这吻才变得和缓温柔。   法力好似都被遗忘了,双腿像是无处可放,只能勾着另一方身体,衣袂的摩擦,因为极其贴近的距离而消失,反倒隔着衣裳感知肌肤的温度,那微凉感好像散了。   招凝动了动,又重新开始推拒,胳膊蹭到照壁上凹凸的浮雕,光影在余光中掠过。   心头猛地一惊,陡然意识到他们在那里。   “唔唔——”堵在喉间的声音含混着,半晌才想起神识传音。   “别……师叔……放开我……别在这里……”   毫无作用,不,是反向加剧,连神识传音都在颤抖,最后只剩一声叫唤。   “师叔!!”   好一会儿,终于被放开,双唇蹭过。   含笑而低沉的声音问道,“你唤什么?”   然而,招凝现在没有更多的想法,即使扣着腰身的力量放缓,招凝反而更往秦恪渊身上贴,只求将后背脱离照壁。   目光慌张地往后看了一眼,一手勾着他后颈借力直身,一手立四指掩住他的嘴。   秦恪渊眼角笑意,顺从的不再说话。   好一会儿,招凝没有感知到终洹渊有何异动,那慌张的情绪才稍稍缓了下来。   大抵被托抱着,于是,难得有向下俯视秦恪渊的视角。   招凝心头脑中却满是荒唐,压着声音道,“师叔,这里是祖师行宫,就算……就算可能祖师仙去,这般也是大不敬啊!”   秦恪渊愣了须臾,“哈哈哈……”却是笑出了来。   “师叔!”招凝觉得秦恪渊很是古怪。   他咽下声音,抱着招凝,埋在她胸口,肩膀微微颤着,招凝知道,他还在笑。   片刻后,不知是顾及招凝情绪还是当真敬畏祖师,笑意收敛,仰头,与招凝怀疑的眼神相对。   招凝觉察不对,动了动身子,试图从托抱中滑下来,秦恪渊不再阻挡,招凝落地,侧身去看那光影流转的照壁,照壁依旧是那星云交织的模样,有一种浩瀚之相和难以言说的造化之感。   她转眸看秦恪渊,想起最开始时他说的“是但又不是”,“师叔知晓吗?”   秦恪渊注视着照壁流影,垂下眼眸,与招凝对视,“是‘天’,两处‘天’。”   招凝当然知道他口中的‘天’并不是什么天空,而是类似禹余九重天的“天”,指的是大千世界。   倏而有些惊奇,“所以,从域外看禹余九重天,便是这般模样?”   “嗯。”秦恪渊很平静的应声,对“天”的关注甚至还没有对招凝的注视来的热烈。   招凝一时眼神闪烁,耳尖泛红,避开他的注视。   “进去看看?”秦恪渊提议着,似乎不再在意招凝的躲避。   “嗯。”招凝平缓下来,随着秦恪渊绕开照壁。   走动时,招凝说起寒俞带来的消息,“天魔巢的空洞之外,似乎有域外之人的影子,他们应该来自其他的‘天’。”   “天魔巢外,有天魔游走,不乏天尊级别的,再有时墟作拦,不会轻易进来的。”秦恪渊的观点与招凝一致。   正巧绕开影壁,招凝顿住,眸光扫过殿内,并非那种议事宫殿,没有高台和席位,只有寻常正榻与案桌,想来只是一处休憩之地。   殿中的视野很开阔,左右两侧没有封闭的房门,只有半截帘幔垂挂,而殿前殿后也只是以大型屏风遮挡视线。   终洹渊中没有残留的祖师威压,只有因为装饰摆设风格冷硬而带来几分凉意。   也正是因为这凉意,才让招凝真正感知到这里至少是天人行宫,也只有这般境界才能让三劫元神感觉到凉。   招凝下意识地往秦恪渊身边靠了靠,本来就被环着腰身,这般反而更紧贴了。   大抵还没有完全走出适才的亲昵,他身上的温度并未凉下。   “是过了几百万年的时间,当年的气息已经耗尽了吗?”招凝问道。   “可能。”秦恪渊应道,目光环视一圈,又低眸轻笑着,“所以也没有不敬。”   话音未落,招凝瞬间离开了他的怀里,留给秦恪渊一个背影,往里面去了,长发遮挡着温度提升的耳朵。   秦恪渊笑看着,没再说什么,负手缓慢跟在招凝身后。   转过前殿屏风,中殿亦是大概的形制,但大抵是书房之地,靠边摆放着几张形状不规则的博古架和书架,其上的书册大部分是竹简,招凝还未靠近,但因为行走带起空气的波动,只轻到微乎其微的风,却又轻而易举的将一只竹简吹散了。   摆放了几百万年的书简,经不起周遭丝毫的变化,瞬间风化了。   招凝瞧着那飘散的粉末,甚至不敢动用法力,只怕法力更大的波动会让书架上其余的竹简也跟着风化。   她转眸看秦恪渊,些许可惜,秦恪渊站在身后,温和的拂了拂她发顶。   “随缘。”   招凝也没有过于纠结那风化的竹简,该看到的便会看到,不该看到的,无缘而已。   她扫过一眼,中殿的屏风很是素淡,没有任何的点缀和纹路,隐隐能透过屏风看见后方寝殿。   带着几分对祖师行宫的好奇,目光一一略过,左侧有通往庭院长廊,右侧是半截幕帘隔开的静室。   招凝只站在屏风处外寝殿看了一眼,低矮的床榻,素净的帘幔,寡淡的摆设。   她转过身对秦恪渊道,“行宫的主人必是苦修的。”   秦恪渊眉宇微动,笑问道,“为何?”   招凝往左侧庭院走去,随意回答他,“寡淡且没有半分痕迹。”即使博古架上的装饰物都有细不可见的划痕。   直至走至九曲内廊尽头,庭院唯一看见外界的区域,生长着一棵枯败的无名树,但树上苍白的枯叶却还在枝丫上摇摇欲坠的挂着。   招凝像是走不动道了,呆呆的看着,这一刻,她有一种置身寂灵之府中通廊中静看那苍白古树的感觉。   所以,这就是行宫让自己似曾相识的来源吗?   秦恪渊低声道,“它没有被时间侵蚀。”   招凝被提醒,于是走出九曲内廊,步入庭院中,站在无名树下,静静看了半晌,才伸手轻轻触动,无名树周身晕着毫厘的纯白光华,因为这么一触而起了波澜。   无名树轻微的摇摆,像是在诉说着什么,招凝缓步向前,指腹的触碰变成掌心抵碰,法力下意识地传递到无名树内,刹那间,太虚六道灵源秘传所含的恢复之力,让无名树仿佛活了过来。   纯白光华细微的闪烁,一点金光从内部点亮,而后散做无数金丝向每一根枝杈和叶片涌去。   招凝像是做错事般,倏然收手,维持着收手的姿态,向后退了半步,便退进秦恪渊怀里。   她后脑抵着他的肩抬头仰看他,看他眉宇平缓,安抚道,“无妨的,你看。”   招凝转动目光,便见法力让无名树焕发生机,繁茂的枝摇曳,发出簌簌声响,转而纤薄通透的叶描摹着一圈金色婆娑而下。   有那么一瞬间,招凝好像看到红树小院红叶飘舞的桑明树,又好像看到万年前时空节点中的红树林,但明明颜色寡淡极了,连金光勾勒的边都改变不了半分。   一片叶片从招凝未收回的手侧滑下,带着与终洹渊如出一辙的凉意。   “这究竟是哪儿啊?”招凝呢喃着。   她寻求答案似的看秦恪渊,但他大抵也不知晓的,只摇了摇头。   招凝脚下移动,不知为何环住秦恪渊的腰,更进一步抱着他,脑袋埋在他颈下。   下颌抵着招凝的发顶,一手负着,一手温和地抚着招凝的发。   “想回九州了吗?”   太过懂得招凝的情绪,更明白她对红树小院当年的安宁平静的眷念。   招凝没有应声,只是把他抱得更紧了些。   下颌收敛,轻轻亲吻着她前额,又落在她眉眼上,吻去已经不存在的泪痕,这才触及她的唇,温和的蹭抚。   就在这时,终洹渊外却传来喧哗之声,声音毫无避讳的传入大殿中。   “这里就是传说中的祖师行宫?果然存在极魔禁地中。”   “可找到了娑风尊者和洞之尊者的气息。”   “没有,尊者,这里必然有古怪,娑风尊者和洞之尊者都离奇仙去,一点声响都没有,若不是从宗门传来魂灯的消息,我等丝毫没有感知。”   “正是,不能轻易试探,否则必会向娑风尊者和洞之尊者一样。”   “……”   交谈声让招凝从情绪中抽离,她侧开脸,收了环抱的动作,“是碧幽洞天的人。”   “嗯。”秦恪渊应了一声,直身站定,眸子往那方向看了一眼,透过终洹渊重重遮挡看见外面的人,“一个二劫元神,两个元婴。”   招凝也感知到了,她说道,“他们不敢进来。”   “也进不来。”秦恪渊道,“那照壁是整个终洹渊的禁制核心,肆意闯入,便会被禁制扼杀。”   “当年,那洞天尊者带着一众碧幽洞天的人而来,才垮进大门,就被一道光芒甩飞了出去。”招凝往前走了几步,语调平淡说着,“然后被我杀了。”   “该杀。”他冷声评判着。   招凝脚步顿下,转眸看了秦恪渊一眼,只凭两字察觉到一丝奇怪。   “师叔当年跟着我?”   招凝未说为何杀死张洞之,秦恪渊也从来不是不问青红皂白便随意评判“该杀”二字,如若他不知,他会问“为何”,而后站在招凝身边。   秦恪渊笑道,“躲而不见,避而不遇,怎的还不让师叔跟着了。”   提及十年的躲着避着,招凝瞬间有些讪讪,便听秦恪渊调笑了一声,“小没良心的。”   招凝拦在他身前,像是要争一争哪里“没良心”了,之前在照壁前控诉的话语好像又到嘴边了,招凝神色便黯淡了下来。   秦恪渊笑意收敛,向前了一步,靠近招凝,些许忧虑的,“招凝?”   大抵是怕招凝再陷入那般情绪无望中。   他低首,正欲安抚,却突兀的,唇上被快速啄了一下,身体一顿,便将招凝眸中少有的狡黠的笑。   像是仿着他在照壁前的行为,只是触之便离。   招凝瞬而消失在原地。   ——过往略过,心知肚明,不再提及。   秦恪渊怔愣转笑,知晓招凝并未出终洹渊,没有瞬身跟着,只负手缓慢往招凝位置走去。   招凝站在正殿中,照壁拦下了殿内外的相互视线,她往照壁一侧走去,外面的人还在试探着。   “不行,拿不到圣物,宗门必定会责罚我们的。”   出现在大殿外的视线范围内的那一刻,招凝的身影便隐去了,她看见外面三人纠结的神色,踌躇徘徊,想进却又不敢进。   “责罚又怎样,这可是祖师禁地,听说这位祖师行的是寂灭大道,我等擅自闯入,会瞬间被抹灭的。责罚总比直接被抹杀的好。”   “可是,我们好不容易破解了那外面六片圆轮的古怪阵法,走到这里,圣物触手可及,这么放弃,不甘心啊。”   说话的是两个元婴,他们前方墨绿长袍的元神正紧紧盯着照壁,眉头紧锁着。   大殿只有尺余的门槛像是一道天堑横在他们身前。   这时,秦恪渊走到招凝身边,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形,又低眸看颇有几分“看热闹”的招凝,招凝指了指元婴中的一人,那是便是说“不甘心”的那位。   片刻之后,“不甘心”元婴不屑地看了同伴一眼,走到元神身边,“田某愿意一试,还请尊者护持。”   元神顿住,看了一眼,抬颌应了。   便见“不甘心”元婴气势汹汹地走到门槛前,然后瞬间气势低了下去,仿若已经感知到了那照壁上的寂灭力量,颤了颤,抬起的脚尴尬地不知该不该放下,他微微侧头,只见元神依旧抬颌看着,后方同伴冷眼瞧着,像是要他不踏入,便将他扔进去。   急是他急的,行动是他行动的,硬生生咽了一口唾沫,抱着必死之心,脚越过门槛,再一迈下,咦,没有任何攻击之势。   瞬而大喜过望,但喜还没有浮现在脸上,终洹渊中骤然掀起了狂风,瞬间将他如一片枯叶一般席卷而出,顺带裹挟了外面的其他二人,连那元神都没有办法挣脱半分。   只听几声惊嚎,连声拉了极远的距离,直至连神识都感知不到了。   他们被扔出了玄之又玄的空间,直至被狂风卷去了极魔禁地与此相隔百里的地方。   招凝眼眸笑弯着,见秦恪渊施展法术的手还没有收回,他抬手一挥,通往终洹渊的“门”被关上,终洹渊的大门也无声合拢。   “师叔这般悄无声息,他们必是以为这祖师行宫除了那抹杀禁制,还有其他的阵法。”“知难而退,也是可行的。”   两人交谈着往大殿内去,走遍终洹渊每一处房间角落,他们在庭院深处寻到一处向内深入的昏暗地方,冰寒之感丝丝缕缕地渗入身体,不得不运转法力,调动神光护持周身。   一扇冰门出现在眼前,推开之后,却是万年地心寒冰构筑的地牢,寒气成白雾浮荡在地牢中,隐隐约约有一块碑出现在中央。   那像是由冰雕刻而成的碑,通透而不沾染任何杂质。   “这就是他们寻找的镇地碑吗?”   招凝喃喃着,“好像是三劫的通天灵宝。”   整个终洹渊都没有半点气息,这通天灵宝也不会有任何通灵气息。   “镇地碑,凡镇守下,另辟洞天,皆成领域,自成法则。”   秦恪渊感知镇地碑,缓缓陈述着它的神奇之处。   事实上,凡洞天皆是天人在此界开辟的小秘境,此秘境为仙灵福地,远超外界天地灵气浓郁程度三倍以上。   所以,那些以洞天命名的宗门,大多都是处在这种仙灵福地中,少数会将内门放置在洞天福地,外门设立在福地之外。   但这并不是说明凡有洞天的宗门,都有天尊镇守,更多的,只能说明这些宗门中有洞天福地,可能是占据的远古废弃洞天,也可能当真是天尊开辟。   不过,话说回来,此镇地碑似乎不仅仅是开辟洞天那般简单,寻常洞天的法则已经遵循天道,于是这“自成法则”便显得诡异且奇幻。   “师叔可还记得,那张洞之的碎片记忆,说他乃是天府之人,若是找不到镇地碑,天府便会毁灭的。”招凝看向他。   但秦恪渊只应了一声,神色冷淡的提及天府之乱,招凝目色跟着沉下,天府之乱是被那些九洲大能归入劫难之中。   “师叔知晓?”   “我并未接触过天府,但听闻此地古怪至极,似是小世界,却又与九洲法则无法全部融合,当年天府之乱,据说是天府小世界中的数十元神进入九州,数年时间杀死了更洲半数修真者。”   招凝错愕,这更洲即使是九洲八大洲中最小的疆域,那也一片方圆万里的疆域,修真者再少,即使半数也有数千上万人。   “怎会这般杀戮?!”   秦恪渊摇头,“十万年,至今没有确切的答案,后来皓空天尊出手,将数名为首元神抹杀,其余元神皆扔回了天府。”   “如今,这碧幽洞天多半由天府控制,他们莫不是想卷土重来?”招凝顿了片刻,陡然之间想起碧幽洞天操控朱州红袍,而引起昆虚魔乱。   她眉间微紧,“师叔,这碧幽洞天……”   只是后语被招凝咽了下去,碧幽洞天操控红袍者到底是谁主导,一切都是未知的。   秦恪渊明白招凝未尽之语,“当年我暗中潜入过碧幽洞天,颇为古怪,上到宗主下到真传弟子,甚至不知九州的方位。”   招凝皱着眉,“可是……当年……”   当年纪岫从红袍记忆里搜出来的信息,当年冷霜泷警告碧幽洞天的恐怖,一切言犹在耳。   是那些知晓的信息是假的,还是有人藏在碧幽洞天,藏得极深,连秦恪渊都不能察觉。   好一会儿,招凝察觉眉间有指腹抹过,她微微抬头,于是抹平她眉间凝重的手顺而拂过她脸颊。   秦恪渊说道,“昆虚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幕后之人要寻,当年之事要个真相,但却不是现在。”   招凝疑惑看着他,秦恪渊笑着,“我们招凝五十年轮回生死劫,一夜连渡三劫,十年游历羡洲,再遇天尊衰劫,这境界修为可还适应,可还稳固?这奔波游走可曾疲了?”   秦恪渊这般一说,招凝这才恍惚发现,自己用了六十年完成了寻常修真者六万年才完成的事情,哪怕现在境界并未涣散之相,闭关巩固,才是最迫切的做法。   招凝仰眸看着,想说境界其实不在意,只是那句“可曾疲了”让招凝心中波澜,她迈进一步,便被秦恪渊揽在怀里。   “累了。”秦恪渊替她说着。   “便在这里休憩?”他问招凝。   招凝对这里甚是欢喜,并不仅仅是因为庭院的那棵无名的树,只是,招凝还纠结着,“……这里是祖师行宫,占据此地,是不是过于不敬了?”   秦恪渊笑了一声,“祖师已逝,行宫仍在,气息却消,便是留个后辈的。何谈不敬了,再说祖师在了,还不准晚辈借地修炼或者……”   他话还没说,被招凝掩住了嘴。   招凝仰头说着,当着这段对话不存在,只说,“我要去闭关了,长则数百年,短则几十年,师叔自便。”   重音似是落在“自便”二字,秦恪渊眉眼含笑,没有多说什么,只应了声“好”。   *   百年后。   终洹渊的静室内,一圈圈禁制封闭了视线,也模糊了感知。   坐在榻上的秦恪渊忽而感知到什么,抬眼看静室方向,隐隐有金光在禁制之中游走。   他目中并无惊讶,只略过喜色,放下手中的竹简,负手站在禁制外,目光注视着,平静等待着。   径直内,招凝周身缭绕着无尽的金光,在其背后的虚影,金色巨树缩小不过丈余,但那繁茂的枝丫交织着,将招凝整个拢入树荫之下,金光在巨树上丝丝缕缕的洒下,像是帝流浆一般将她身体中的力量调动而净粹。   整个静室之中,仿若陷入虚无禁地,金光缭绕着,仿佛每一缕都是天道赐下的大道之意。   当太虚六道灵源秘传缓缓运转到最后一个周天,背后的巨树法相中隐隐呈现招凝如神灵般的元灵,元灵蓦然睁开眼,目色之下,太虚尽退,一切在意识掌控之中。   须臾之后,元灵像是达成了某个契机,缓缓地闭上双眼,身形隐入巨树法相之中,仿若融为一体,紧接着,法相流光沿着枝丫尖端缓缓游走,又向招凝体内内敛而去。   招凝双手定诀的姿态在百年后有了新的转变,缓慢收拢,金光渐渐涌入体内,静室中的光华褪去,双手放于双膝上,缓缓睁开了眼。   眸中金光掠过,刹那时间,仿若看透了世间法则,更穿透了静室禁制,看见外面等待的秦恪渊,只是目下,他并非肉眼见到的状态,更像是元灵,浑身笼罩着银色的辉芒,内敛且寒凉,像是从无尽冰封的长生海走出的一样,身姿如松,气息如深远而无法触及的星空,元灵状态下,他衣着看起来都有几分朴素。   但金光很快便掠去,那通透之感也消失了。   正巧这时,周遭禁制解开,秦恪渊从外面走了进来。   招凝抬眸嫣然而笑,唤了声,“师叔仙福。”   他眼里带笑,勾勒着招凝身影,走到她身边,伸出手,这才应了声,“招凝亦是。”   招凝伸手搭在他手上,看似要借他的力从地上站起,却没有动作,而秦恪渊好似也没有向上拽的力道。   两人对视了一眼。   于是,秦恪渊半跪下来,俯身环住招凝,倾身吻了上去,温柔缱|绻的,时隔百年的亲吻。   大抵一切刚刚好,所以这个吻越来越深,渐渐裹上了几分侵|.入的意图。   招凝并没有反抗,也不知过了多久,湿热的吻从唇上离开,沿着下颌探在白皙脆弱的颈部,招凝微微闭目,只抱着他。   但……就在这时,神识中反馈了一丝波动,是来自终洹渊外的。   招凝睁开眼,“师叔——”   她低声唤了声,可是后面的“有人”两字还没有说出口,便被堵了回去,甚至神识都在某种强硬的力量下被压入了身体里。   而在终洹渊外面,不,应该是那似虚似实的空间中。   几个人站在六轮圆盘前方,眯眼盯着那圆盘,当明世镜没有开启的时候,它六片圆盘中间的圆光镜是混沌的状态,看不清晰任何的情况。   “这东西真的是传说中的明世镜?”为首的人问道,他一身衮服,修为在元婴巅峰,周身神光更是耀目,腰间只做佩饰的东西都是二劫的通天灵宝。   他身侧站着两个一劫元神,却没有丝毫傲慢漠视的状态,甚至对他又几分恭敬的表现。   其中一个元神说道,“少主,这是我们从碧幽洞天得到的消息,不过他们似乎不知道这就是能够通晓禹余九重天万劫万事的明世镜,他们仿若在试图破坏这明世镜寻找着什么?”   “确实,听说他们觉得这明世镜之后应该还有另外的空间。”   两个元神的话语十分的暗示,这些消息都是从元神口中探听得到的,甚至还有三劫元神关注着,这让他们对这明世镜后面的空间产生了极大的好奇。   可偏生,这为首的元婴丝毫不在意。   “空间?能有什么空间,无非就是什么秘境或者洞府之类的地方。”   为首元婴十分不屑着,他的模样很是年轻,几分俊朗,但却被他傲慢无谓的神态破坏的有几分令人惋惜。   “秘境、洞府,我玄苍洞天应有尽有,哪怕是远古遗留的洞天福地也有两处,有什么好多此一举的,不过是寻常东西再看一眼罢了,浪费时间。”   为首元婴指着明世镜说道,“既然这个就是明世镜了,不要耽误了,直接利用这明世镜,寻找我此行要化神历劫的地方,我可不想被化神这个阶段拖累了。”   见少主对明世镜之后的空间这般态度,两个元神在后方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颇为不愿,但另一人却是眼神示意着“听从安排”。   最后,便有一人站出来,聚集法力探入到明世镜中,驱动明世镜。   这般一看,这元婴少主在所谓的玄苍洞天中的地位之高,便隐隐可见。   随着法力的驱动,那元神不断的在明世镜中试探着,直至终于察觉到某种关键,法力一转,那六轮圆盘上的圆光镜缓缓转动,混沌之状也渐渐褪去。   当年,招凝等人看到的地图景象浮现在三人面前。   那是完整的九洲地图,三人一看便知,但是其中还有那隐藏的九州。   “这是什么地方?”为首元婴指着九州。   两个元神神色掠过一丝不屑,嫌弃道,“少主,这是被封禁的破落大陆,已经被天道遗弃了,是个荒芜的地方。”   为首元婴“哦”了一声,这么一听便是毫不在意了。   “行了,接下来该怎么做?”   元神说道,“还请少主将自己的力量注入到明世镜中,这明世镜会有感知的。”   为首元婴挑了挑眉,没有多说什么,试探着将手触及到那明世镜的表面,紧接着便感觉到一股奇异的力量将他的法力抽离,一瞬间好像意识飘荡恍惚了。   就在这时,身侧的两人却同时吸了一声,这声音实在令人无法忽视。   为首元婴意识收拢,皱着眉睁开眼,“你们怎么回事?”   骂声还没有完全出来,却见身侧的元神指了指那明世镜。   为首元婴一看,眼眸瞪大了,却见地图上某一个光点闪亮异常,而其他的光点均黯淡了下去,而那光点所处的地点便是九州所在地方。   他急了,适才才听两人说那地方既封禁又破落,怎的明世镜说他化神契机在那鬼地方!   “你们,你们莫不是在耍我?”   “少主,这明世镜如何能作假?”   两人苦笑着,正准备迎上少主的怒骂,却在这时,猛然察觉到敌意和杀机。   一瞬间,两人便在为首元婴前方拦住,“小心!有人来了!”   果真,在似虚似实的空间之外,一身深绿长袍的中年男子,带着十数人,飞了进来。   他们似乎对明世镜前的三人毫不在意,甚至还有闲心交谈着。   “大长老,你看,果然有人来这里了,我早便知道,那飞入禁地核心的镇地碑必是假的,真正的镇地碑还在那终洹渊中。”   说话人便是百年前站在终洹渊外的元神尊者,他当年被卷抛在极魔禁地的边缘,狼狈且惊恐至极,以为终洹渊必有其他大型阵法护持。   于是调动了整个碧幽洞天在极魔禁地中的力量,势要将镇地碑取出来。   却不想,那一次刚到附近,连着似虚似实的空间都没有打开,却见一道光华从虚空中骤然飞出,光华之中包裹的便是镇地碑。   当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光华上,眼看着那镇地碑飞入了极魔禁地的核心地带,那里危险至极,还有残留的天尊级天魔的残余气息,以及当年异化诡变的各种地界,难以深入。   然而镇地碑的诱惑着实太过强大,百年的时间,他们的人一批批进入核心地带,却都是铩羽而归,连镇地碑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于是,便有了这样的结论。   而这突兀出现的三个人好像在暗示着,他们便是趁虚而入要来窃取镇地碑的小人。   两个元神瞧见那为首者的气势,眼眸紧锁,“三劫元神!”   刹那间,气势皆无,脸色白了下来,只一心同身后少主说着,“少主,快走,来者不善,他们会杀了我们的。”   但显然这话才说出口,便引来了嘲讽,“走?笑话。”   说着,一道轻飘飘却威力惊人的灵光向他们射来。   此地仅有的元婴终于感觉到致命的压迫力,脑子一转,像是找到求生之路,骤然拽出腰间的配饰,借那二劫通天灵宝的力量竟破开了明世镜的“门”。   终洹渊内,气氛暧|昧缱|绻着,湿热流连在后仰的颈间。   但那骤然放大的争斗声,让招凝身体绷紧。   “师叔——他们进来了——”   同时伴随着一声愤怒之际的尖吼,“你们尔敢杀我,我是九空刹少主!”   时至此时,颈间的吻终于顿住,招凝缩进他怀里。   秦恪渊眸色阴冷地看向外面,仿若应溟的阴鸷重现在这张脸上。 第369章   招凝一声轻笑。   秦恪渊捏了捏她发烫的耳尖, 转而阴沉的站起来,衣袂一转,身形变化, 成了应溟的模样。   再向前一跨步, 便消失在原地。   而在终洹渊外面,那自称九空刹少主的元婴跌落在终洹渊大门前, 猛然吐出了一口鲜血。   “少主!”其中一个元神狼狈地跟了过来, 情况也很不妙,周身的神光混乱不已, 像是都到某种致命的冲击,下一刻就要散了。   但他不能让少主出任何事情, “少主,你还好吗?”   这位少主,虽已是元婴修为, 却还是少年模样, 面相带着与生俱来的桀骜与张狂。   少主抹了一把脸,脸便糊满了血, 他七窍都是鲜血,显然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大概是身为“少主”的傲气, 他狠狠地盯着前方“门”, 在“门”边, 另一位元神正在竭力阻挡着碧幽洞天的大长老, 境界的差距, 让他周身的神光涣散,整个虚无空间中浮荡不已, 以“吞噬”为大道的力量加持在他身上,致使法力迅速流逝。   但他并没有丝毫的退怯, 施展着法术抵挡着。   “哼,冥顽不灵!”碧幽洞天的大长老冷冷哼了一声,抬手一张,吞噬大道的力量更加磅礴的加持在他身上。   “啊——”   尖叫声惨烈,形成爆炸般的音波,牵动着虚空,像是要将这一处空间撕裂了。   “伏杨!”元婴少主惊喊了一声。   这一声将碧幽洞天大长老的目光吸引了过去,浩瀚的威压让人有种被碾压成片的感觉。   他身边的元神强撑着,不敢再等待,拉着少主说道,“少主,快走,快走吧!”   元婴少主当然知道要走,可是这个虚无空间唯一的“门”被碧幽洞天的人堵住了,他如何能走?   “别想了,路连。”   转而,狠声放话,“本少主已经告诉你,我是九空刹陆翰翮,你若是敢杀我,便等着报复吧!”   “九空刹?谁知道九空刹的少主会来这里,呵呵,这里是极魔禁地,怎么死都有可能。”大长老身边的灰衣元神冷声提醒。   大长老背着手一步步走近,神色阴冷至极,“抢夺我镇地碑者,杀无赦。”   三字一处,他身后跟着的元神便同时化作一道流光向他们冲了过来,是要彻底将他们抹去。   路连终于待不住了,他一把抓住元婴少主,往终洹渊大门去,疾速冲击的一瞬间,还没有触碰到大门,终洹渊的大门忽然无声开启了。   他们二人像是撞击到了某个屏障,刹那间跌落在地。   砰得一声,虽然不会摔出伤,但是却让人感觉到惊恐,有什么力量拦在了他们面前。   而身后追逐的元神古怪的停下了,路连抬头一看便是定住,眼眸瞪得极大。   陆翰翮后知后觉地察觉不对劲,目光缓缓移动,看见的便是玄青色的长袍下摆,以及周身浮动着似有若无的银光。   直至抬头看到那阴鸷的面孔,骤然一吸声,可是也突然看到了希望。   不管刚才有多么的桀骜,收着腿就跪在地上,惊喜大喊着,“师叔祖!”   而碧幽洞天大长老也认出了突然出现的人,眼神阴冷得厉害,“真是奇了,应溟上使,居然会在这里。”   应溟没有管碧幽洞天大长老,冷眸盯了陆翰翮一眼。   陆翰翮急道,“师叔祖,快,杀了他们,我都自报家门了,他都还要杀人灭口!简直不把我们九空刹放在眼里!”   “陆翰翮……”应溟冷冷喊着他的名字。   陆翰翮一愣,那喋喋不休告状的话语硬生生被切断了,他甚至感知到杀意,“师……师叔祖?”   他话没有说完,却是一声“啊——”的尖叫,他被一阵风瞬间卷飞了出去,虚空中竟然撕裂了一处开口,转而陆翰翮便被抛走了。   而从裂口向里看去,像是一片穷荒地带。   “少主?!”   路连也是惊住了,朝着那天裂大喊了一声,想要去将陆翰翮拽回来,却又顾忌面前的应溟。   他满是惊恐和不解,不知道应溟为什么这么大的火气,但他又比谁都清楚,本质都是九空刹的人,按理说,应该不会对陆翰翮产生伤害的。   碧幽洞天大长老却是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声,“应溟上使,怎的,这是看不上你们宗门的少主?”   应溟抬眸,傲慢阴鸷的目光对上他。   “崔辛——”   两方都是三劫元神,谁都没有占下风,于是虚无空间中有杀意在悄无声息的酝酿。   有应溟在此,路连对碧幽洞天的人并不恐惧,他只一心忧虑自家少主怎么办。   伏杨也踉跄地走了过来,低声问了一声,“上使,少主毕竟是……您将他送到哪里去了,我们好回去和宗门有个交代。”   应溟从终洹渊中跨出,随着他的动作,终洹渊的大门缓缓阖上,路过两元神的时候,才冷声说道,“他不是要去化神吗?你们跟在他身边,他是想化神都做个少主?”   眼眸根本都没有看他们,与碧幽洞天的对峙丝毫未缓和。   两个元神彼此对视一眼,不说话了,也不是他们上赶着去护卫陆翰翮,都是宗门的安排。   碧幽洞天大长老崔辛看着终洹渊的变化,神色冷极了,意识到终洹渊多半被应溟控制着。   心中狠狠啐骂了一声。   面上还不动声色说着,“想来应溟上使对这祖师行宫也十分感兴趣,倒是不巧,我们碧幽洞天数百年前就注意到此了,祖师行宫还是由我们碧幽洞天唤醒的,不知应溟上使可否割爱。碧幽洞天愿意用天地灵胎交换。”   天地灵胎是比通天灵宝还高上一层的至宝,天生地长,应道成长,是天人制作或加强本命灵宝的唯一材料。   应溟却冷冷一笑,“想要终洹渊?只天地灵胎可不够。”   崔辛神色沉了下来,应溟那傲慢目中无人的态度,整个九洲的元神都清楚一二,同为三劫元神,崔辛并不想与应溟起冲突,毕竟应溟背后代表的是禹余境,整个九洲最高的力量。   “应溟上使想要什么?”   应溟却冷漠的勾出一丝笑,缓慢地说道,“想要……你们滚!”   说话间,负后的手忽然一展,无尽的光华从他手中绽放,刹那间,聚集成可怖的灭杀终结力量,紧而爆发开,所有人没有办法抵抗,连路连和伏杨都没有办法在原地稳住身形,被力量一扫,竟然先行被抛飞出去。   崔辛眼眸一缩,意识到应溟丝毫都不相让,且恼怒至极的模样,既然没得谈,二话不说,施展吞噬之力回击而去。   两方的力量冲突,迸发强烈光华,将整个虚无空间点亮,而碧幽洞天的其他人也没有办法维持在原地,硬生生被甩飞出去。   崔辛咬牙,两方力量维持了许久,他竟然有些吃力了,再看应溟仍旧是一副气定神清、毫无压迫的状态,心头陡然晃过一丝念头,难道传说应溟快要晋升天人的消息是真的?   也就是这么一偏神的时间,便给应溟抓住了机会,法决一转,力量骤变,一瞬间,崔辛竟然没有办法接住那股力量,只能下意识的向后遁光,转而就飞出了“门”。   应溟却适时收手,冷漠跨出一步,离开虚无空间,走出似虚似实的地带。   除却崔辛,其他的人都被甩飞在了极魔禁地中,在三劫元神的压迫下,竟然不敢再做多余动作,维持着被抛飞在地的姿势。   崔辛硬生生后退到数里之外的荒芜高山顶端,魔气在周围溢散,却影响不了双方剑拔弩张的气焰。   随着应溟的站定,银光在似虚似实的空间中晕开,又蔓延在下方石柱阵法地带,片刻后,那些石柱竟然一一被碾碎了,夜幕中呼应的群星也随之颗颗黯淡。   于是,那重重空间便消失在了他们眼前。   崔辛脸色大变,“应溟,你想做什么?!没有阵法束缚,行宫游走虚空,我们谁都别想掌控终洹渊。”   “哦,那不是好事。”应溟皮笑肉不笑的回答道,“反正本使已经在终洹渊中走过一遭了,对终洹渊也无甚兴趣了。”   他盯着崔辛,“不过本使倒是奇怪,碧幽洞天大长老怎的能找到隐匿几百万年的祖师行宫,你们碧幽洞天到底是怎么将祖师行宫唤醒的。”   崔辛神色紧了紧,适才的杀意都收敛了两分,嘴角抽动两下。   “怎的,我碧幽洞天的秘密,还要向应溟上使汇报吗?应溟上使倒是管的宽啊!”   可应溟根本没有因为他的敷衍而发怒,反而因此冷笑更甚,“本使怎的不能管了,这九洲万物万事凡是禹余境想管那便管定了。”   这桀骜且嚣张的气焰,像是九空刹一脉相承的。   “既然大长老不愿透露,不如同本使往禹余境走一趟,看摄神钟下,大长老还有何话说。”   说着,手中的力量猛然一展,一块虚幻的令牌出现,崔辛神色竟出现了一丝恐惧。   下一刻抬头看向高空,神识还没有感知,一道光柱便笼罩在崔辛身上,须臾之间,他的人影便消失了,应溟也随之消失。   整个区域忽然陷入一片安静之中。   本就或躺或跪以怪异姿势落在地上的其余人互相看了一眼。   “我们还要去找终洹渊吗?”碧幽洞天的元神迟疑问道。   “我们还要去寻少主吗?”九空刹的元神犹豫问着。   两方同时带着迷茫的神色看了一眼,明明是相对的两方,竟然有些惺惺相惜,但下一刻,同时狠狠地哼了一声,不约而同地向不同方向飞去,消失在原地。   *   秦恪渊回来的时候,招凝正坐在榻上翻看着他之前放下的那卷竹简。   竹简说着远古的故事,说着一位凡人持之以恒移山填海的故事,想要以这种微小的方式完成仿若天方夜谭的目的,只为了让村庄不再每年受到海妖的肆虐,而最后,凡人感动了天人,天人让他拥有了真正的移山填海的力量,成为了一名异人。   招凝抬眸看向他,眸子中裹着柔然。   “师叔回来了。”   “嗯。”他应着,坐在招凝旁侧。   招凝问道,“师叔是怎么将这竹简完好保存的?”   “将时空法则从竹简中抽离。”秦恪渊说道,“让竹简永远保持在我们看到的那一刻。”便不会随着环境的细微变动也风化了。   招凝恍然。   贴近的距离,不自觉地便揽进了怀里。   招凝倚在他身上,抬眸看他,“师叔,外面怎么样了。”   秦恪渊神色微动,“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了。”   “……”招凝顿住,侧移身子,拉远距离,眸子不满地看着,大抵反驳着,不是那意思。   秦恪渊笑了笑,当然知道,重新揽进怀里,这才说道,“碧幽洞天唤醒终洹渊的东西在我手上。”   招凝微微惊讶,“天府气息?”   招凝清楚的记得当初张洞之和娑风尊者的对话。   秦恪渊应声,抬手一展,奇异的气息在他掌心缩成团,浮动着。   那气息很是奇异,果真与九洲毫不相同,但又觉得寻常,就像是普通的天地灵气一般。   招凝靠近些许,“这看起来并非天材地宝又不是天地灵胎,为什么会唤醒祖师行宫?”   “不清楚?”秦恪渊垂眸,“连那碧幽洞天的大长老也不清楚为何,只知道这是碧幽洞天传承依旧的秘密。”   他收手合拢,天府气息消失在掌心。   招凝思忖片刻,“天府到底是怎样的秘境?”   “想去看看吗?”秦恪渊问道。   招凝点点头,“好。”   秦恪渊双臂环着,“天府的入口,当年连皓空天尊都没有找到,想来,得深入到碧幽洞天了。”   “师叔有什么办法?”   “以碧幽洞天的身份进入,或者堂而皇之的潜入?”他倾身,“随你。”   招凝还没有回答,便低头蹭了蹭她唇,像是弥补之前被打断的气氛,但也仅此而已。   许久之后,寂静的莽荒之地,魔影来回游走着,肆虐的侵蚀一切可能的生机,不断感染着那些新生的草木,草木要么变得枯黄不已,要么变成弑杀的魔物。   虚空中掠过一道银芒,光华铺开,出现两个身影,贴的很近。   招凝并没有动用法力,她在秦恪渊臂间向阵法之地看去。   “这里的阵法消失了,那我们还能回到终洹渊吗?”   神识之中,终洹渊完全消失了,甚至连丝毫的气息都无法感知到。   秦恪渊循着她的目光看去,万里都是一片寂静,莽荒虚无,石柱都已经消失,只有散碎的石块似乎还彰显着之前此地的景象。   他却说,“只要你想,你就能回去。”   招凝眉眼一动,迟疑的看向秦恪渊,却见他眸中含笑,并没有乱说。   招凝没有释放神识,只是意识感知着,就感觉虚空中有不固定的点在召唤着,大抵就是终洹渊的位置。   可是奇怪的,她根本没有对终洹渊有任何的掌控之力,眼中古怪,却没有再问秦恪渊。   反而往碧幽洞天营地的位置看去,目光透过重重阻碍,清晰的感知到营地的情况,却是空空如也。   “碧幽洞天的弟子们呢?”   “在极魔禁地核心。”   秦恪渊说道,而后再带着招凝一动,身形消失在原地,转而出现在整个极魔禁地的最中央。   那里是一片巨石堆叠的地带,巨石在魔气中侵染了数百万年,呈现紫黑之色,魔气在此地最为浓郁,哪怕是元婴靠近都会轻易被影响,即使是元神,神识也会受到天魔之力的影响,感知的范围大幅度缩减,不过因为劫数而影响不同而已。   碧幽洞天的大部分人都聚集在这里。   招凝倒是不在乎,许是曾经感知过镇地碑,便此刻也能感觉到镇地碑的位置。   这块古怪而神秘的碑此刻正立在极魔禁地最核心的位置,形成了一片空旷而虚无的领域之地,也同样的在整个核心重重诡地中隐匿,重新架构了一处诡地。   “师叔将镇地碑送到这里的。”   “嗯。”秦恪渊应了一声,莫名评价了一句,“太闹腾了。”   这句评价让招凝不由得想起自己闭关前后就遇见了四波碧幽洞天来终洹渊的探寻者,更不用提,在她闭关的这百年时间中,终洹渊又迎来碧幽洞天多少次尝试,的确是太闹腾了,不过,也证明了碧幽洞天多么想要得到这块镇地碑。   大抵是想起不久之前,碧幽洞天最后一次往终洹渊打断他们的情景,招凝微微侧目,低首险些再次笑出声。   但感知到秦恪渊注视她发顶的目光,招凝收敛了,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神色恢复平静,抬眼,一副“师叔看什么”的无辜模样。   就在这时,有人从不远处飞来,是两个碧幽洞天的长老。   “曲勒,你也没有大长老的消息?其他的呢?该不会是也出事了吧?”其中一人说道,满眼都是忧虑,“这终洹渊真是邪门了。”   “没有。不过,谷震师兄也无需太过担心,大长老是三劫元神不会出事的。”   “……”   招凝和秦恪渊并没有拦下这两个元神,他们还未渡元神劫,根本发现不了招凝和秦恪渊的存在。   他们的方向是往镇地碑去的。   “我们已经向核心地带派去了好几拨人了,为什么都没有找到镇地碑的下落?”   “当初那流光就是欺骗我们的神识吧。是不是天魔作怪,好几拨人要么困在核心诡地里,就是因为魔化而死。”   “这是天魔核心,有天尊级别的天魔残息,可能连两仪避魔丹都没有办法阻挡。”   两仪避魔丹是一种极品元婴丹药,凡是服用两仪避魔丹,都不会受到天魔的影响,当年的太上清心丹便是从两仪避魔丹中演变而成,只是效果没有两仪避魔丹好。   大抵是这两人想要确认镇地碑到底是不是在此地,又或者调查那几波人为何而死,径直往里面去了。   招凝在虚空中注视了片刻,说道,“师叔,我怎的觉得有些奇怪,这附近的魔气不像是经年的。”   “有人作祟。”   秦恪渊转眸往不远处看去,那山坳之中是碧幽洞天新的营地。   招凝好似也感知到了什么,注目看过去,便见营地之中,碧幽洞天的弟子都身穿盔甲,有些在极魔禁地中受了伤,便停留在营地中让医修处理,有些身上不慎沾染了魔气,整个伤口都异化了,受特殊的力量压制,只有手臂异化了,手臂变化成古怪的血肉魔物,只能自束在牢笼中。   “漪澜医师,快,刘师兄的手也异化了,我们快压制不住了。”   有声音在营地中惊恐的尖叫着。   一身白衣的女修从另一处营地中走出来,修为不过元婴,但周身笼罩着柔和疗愈的气息,模样温婉柔和,看起来是个极其温柔的女修。   她走入那营帐中,过了片刻,那营帐中的哀嚎声便小了些许。   招凝对这女修莫名有几分好奇,她的气息是少见的,神识随之追随进入营帐中,便见她已经处理了一名元婴诡化的手,那手从表面看还是寻常的,可是但他张开的手,他的掌心中便有一只可怖的竖瞳,那是天魔的眼睛。   这核心区域果真古怪,而漪澜医师的力量好似能天生将那魔气驱散,虽因为境界限制无法将那眼睛完全从元婴掌心完全剥离,但那天魔竖瞳已经合成了一条缝,短时间能不会有影响。   “若是有这般力量,行走在天魔巢中,应当不会受到影响。”   莫名的,招凝联想到时墟。   她转眸看着,本是对那女修功法的好奇,但秦恪渊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在那处营帐中,他的目光落在更深处的营帐,是炼丹之所,但那里的修真者看起来狼狈极了,明明是元婴却还受着束魂索的影响,只能卑微的做着一些营地杂活。   而此刻,营帐中有一男子鬼祟极了,他守着那丹炉,神色阴冷的看了一眼,随后,竟抬手在自己腕上割了一道,鲜血在法力的控制下变成一道血流,凭空汇入那丹炉中。   招凝目色一顿,“魔血?”   一道血流中不过只有一滴魔血。   不过也足够了,丹炉中正在炼制两仪避魔丹,对于处在极魔禁地的人来说,两仪避魔丹是消耗极大的,不可能等着碧幽洞天的人来送。   而他这般做,两仪避魔丹炼化之后即使没有察觉到异常,那这两仪避魔丹也不再是两仪避魔丹了,而是两仪入魔丹了!   这一刻,那男子嘴角阴狠的笑完全暴露了他本性的恶。   招凝眉目微动,抬手在虚空一抓,那刚露出冷笑的男子倏忽间天地转变,被抓到了他们二人面前。   男子很快反应过来,挣扎了片刻,见当真没有办法挣脱,看了他们一眼,大概还以为他们是碧幽洞天新来的人,狠狠地骂着,“碧幽洞天的人不得好死!”   招凝俯视着他,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冷淡地问着 ,“所以,这营帐中每一个人都是你的仇人?”   这一炉丹药若是发放出去,整个营帐中的元婴,不论无辜与歹毒都会死。   男子恶狠狠地盯着招凝,“哈哈哈哈,怎么,你们想救,来不及了,都得死!”   他看起来受到了天大的委屈,而就在这一刻,像是应和着男子的咒骂,营帐中突然混乱起来了。   “不好了,漪澜医师,出事了,刘师兄入魔了!”   “不好了,缇盛师弟也入魔了。”   “……”   一时间,整个营地都陷入可怖的混乱之中,连那天生能疗愈魔气的漪澜医师好像都受到了影响,几分浑噩地在原地摇晃,转而被乱飞的法术撞到营帐边缘。   这一瞬间,好像昆虚之乱重现。   秦恪渊冷冽的目色中泛起厌恶,抬手一指,银芒向营帐掠去,渐渐在整个营帐半空晕开。   那男子还笑着,“哈哈哈,没用的,没用的,你们都给我陪葬。”   但他话还没有说完,却见那银芒笼罩之下,那些在挣扎的入魔的修真者身上竟然钻出了一道道魔影,竟然能将那些魔影完全驱离。   这一刻,男子睁大双眼,惊恐地看向秦恪渊,“你,你是什么人。”   但紧接着他身上的束缚之力收紧,他的躯体中好像有什么也在被剥离。   招凝冷然地盯着他,“为了复仇?不,你只是为了你心底的恶。”   那一瞬间,男子也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去应对,他神色好像呆滞了,周身的力量,一点一点从他头顶溢出,汇聚着。   秦恪渊凭空一抽,那些魔影瞬间散开了。   营帐中的人在意识涣散中,转而呻|吟着醒了过来,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招凝看这男子头顶凝聚的魔气,魔气中呈现着他过往血色的记忆。   确实如他所说,他的确遭受了灭门残害,但是追根溯源的,却是他们自己引起的。   这男子名叫史宇,史家是碧幽洞天的附属家族,家族中最高的修为在元神,且是唯一的。   但是这个元神品性并不佳,采补宗门中诸位仙子,直到最后色|欲落在了宗门大能的真传弟子身上,事情败露遭受了宗门的惩处。   这个元神是整个家族唯一的希望,家族因为元神的死而一蹶不振,且也受到了碧幽洞天的处罚,碧幽洞天要收回属于他们的庇护,如果庇护被抽离,他们家族必将受到其他仇敌的报复,在整个家族的恳求之中,碧幽洞天的执行者并没有心软,直接将所有的庇护撤离了。   于是,这个家族引来了灭顶之灾。   而作为家中的小辈,他在家人们拼命的护持之下,侥幸获得了一丝生机,后来混入碧幽洞天中,因为不错的天赋而在炼丹师的名下修行,后来因为炼丹师不知犯了什么错,整个峰的人都被驱逐到了极魔禁地。   史宇本来还想隐忍着,他总有一日要向碧幽洞天报复,他也知道自己的力量弱小。   但被驱逐到了极魔禁地之后,他便明白自己的报复无望,而这般仇恨的念头在极魔禁地的魔气侵染下渐渐异化,大抵是他天生魔骨,并没有魔化,而是借着魔气修行。   时至今日,他已经无数次将魔血混入丹炉中,以此来报复碧幽洞天。   他的主意打得无比好,本就是在极魔禁地中,入魔,不过是寻常的。   而今日,大抵是元神大能们一时间都离开了禁地,于是,杀心在脑海中肆虐,于是便有了这样一场作恶。   然而不幸的是,他遇见了两个古怪的人。   直至此刻,史宇还在呢喃着,“死,都得死,为我史家陪葬。”   秦恪渊眉宇微微动了动,懒得再看那些恶意的过往,抬手一挥,那些异化的魔血完全抽离,那人一瞬间瘫软在地上,心头好似一瞬间思绪空了,连什么是恶都不知道,可是还没有动作,便感觉到一股风在他周身一卷,将人抛进了极魔禁地的核心之中。   这时,营地中的人好似反应了过来,特别是刚才略过的银芒,让他们以为是哪位元神大能回来了。   于是,营地的几个队长,匆匆从里面走了出来。   但刚走出几步,却被突兀的定格在原地。   大半地方安静了,秦恪渊看向招凝,“不是说悄无声息融入碧幽洞天,现下是个好机会。”   他只抬手一点,倒是没有点营帐匆匆赶来的人,而是抬眸看向天际,有一道元神流光往这边掠来,身形一晃,反而幻化成这元神的模样。是一副严肃狠厉的中年男子模样。   转而看向招凝,对那营帐中还没有缓过神来的漪澜医修示意招凝,大意是招凝可以借用她的模样。   就像秦恪渊那般做得,将那元神送到其他的地方,让他短时间内无法回到碧幽洞天。   但招凝看着那女修,又看了一眼秦恪渊,忽而古怪的笑了一下,转而身形消失在了原地。   秦恪渊一愣,转身往极魔禁地诡地看去。   在他的目视下,招凝出现的是诡地中的一地,之前他们看见匆匆往核心而去的曲勒和谷震便在诡地中,但是受诡地的影响,已经分散了。   谷震运气极其差,正好遇见了诡地中的天魔残息,本就力量耗尽,一瞬间感觉到死亡将近,可就在这一刻,面前的天魔残息突然在一道金光中撕裂了。   他一怔,转眸看去,却见金光中走出一道身影,刚要开口问及“是何人”,却突兀的被数道金光枝丫虚影缠绕,紧接着被抛去了另一方问心诡境中。   招凝在原地站定,身形变化,成了那男子的模样。   她动了动身体,许是许久没有幻化成男子,有些许的不适应,但很快就摆出了谷震常有的姿态,微微昂起头,一副懒散傲慢的模样。   转而嘴角勾着一丝笑,往某个方向看去,那些岩壁魔气仿佛都不存在着,虚空像是被折叠了,甚至有一种与秦恪渊对视的感知。   秦恪渊那张本严肃的面容更加严肃了。   招凝却是笑,师叔让她幻化成女子的模样,可招凝却另辟蹊径,以男子姿态现身。   不仅这般,她都不管秦恪渊目中的不认可,直接散去那神识碰撞,背手行着八方步往曲勒那里去。   正巧曲勒遭到几个元神级别的魔影围攻,招凝助了他一把。   魔影斩杀之后,曲勒松了一口气,转眸看招凝幻化的元神模样,并没有看出什么,“原来是谷震师兄,我还以为走散了,这极魔禁地的核心着实有些古怪。”   “嗯,我刚才也遇到了其他人,想来之前派往这里的弟子,都是被这些诡地困住了。”   “该死的。”他啐骂一声,“这样下去,这镇地碑什么时候才能找到。”   只是话音才落,忽然有了感知,他神色一顿,“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有召集令?”   他看向招凝,“你可感觉到了。”   招凝当然没有感觉到,但是她能感知到,营地之中有元神聚集。   “回去看看吧。”   两人这才往回赶,抵达营地附近的时候,招凝竟然看到了漪澜医师站在秦恪渊旁边,眸子带笑的正温和的说着什么。   神识反馈着漪澜医师的话语。   “禹厦尊者,营帐中突兀出现变故,幸而您来的及时,否则我们营地怕是要毁于一旦了。”   她大概是把秦恪渊当作解救营地众人入魔之人。   秦恪渊说道,“医师误会,并非是本尊。”   漪澜医师一愣,转而又笑道,“禹厦尊者,莫要谦逊,这般纯粹的终结之力,只有您能施展。”   秦恪渊却没有再回应,而是目光转向身后,看向同元神一起归来的招凝,瞧着她那男子模样,眉宇微微拧着。   漪澜医师也注意到了,瞧见招凝幻化的模样,笑意盈盈的迎了上去,“师尊。”   招凝不动声色,只微微颔。   曲勒看向秦恪渊。   “禹厦尊者,你也是接收到聚集令回来的?”   不用秦恪渊回答什么,很快,便有数道流光从远处飞来,回归营地,其中一道流光落下,是去终洹渊的其中一名元神。   不过,他倒是没有先与秦恪渊打招呼,而是笑盈盈的朝漪澜医师问候了一声,“漪澜医师,营地可还好?”   漪澜医师微微一礼,说道,“幸而禹厦尊者来的及时,营地中人险些让叛徒入魔了。”   那元神一愣,神识扫了营地一遍,见没有异状,又笑着朝秦恪渊说道,“难怪你回来的如此之快,莫不是感知到什么。”   大抵秦恪渊的目光还注视着招凝。   元神跟着看过去,朝两人打招呼,“曲勒师兄,谷震师兄。”   招凝跟着曲勒应了一声,这时,营地中央落下一道光华,元神一惊,“大长老回来了。”   于是便不再交流,几人瞬身进入中央大帐。   中央大帐在外面看并不大,可是在大帐内部却自有空间,比外界看着要大过不少。   刚进去,就听见这位碧幽洞天的大长老在大发雷霆,正榻上的一应东西都被碾为粉碎。   “应溟那个混账!迟早有一天我要让他付出代价!”   周围的元神都没有说话,招凝站在秦恪渊身边,听见这一声骂,古怪的转眸看向秦恪渊。   秦恪渊回视,目光不佳的上下看了一眼她男子的模样,而后目光抓着她的视线,像是再说“怎的胡闹?”   招凝不理他。   安安静静的做一个听大长老发火的碧幽洞天元神。   待大长老火气散了些,他身边的元神才说话道,“大长老息怒,这应溟,整个九洲都知道是个无法无天的人物,又有皓空天尊看重,手持禹余境万法令,向来在九洲横行。”   大长老更是清楚,但一想到明明同为元神三劫,还是被这家伙按在摄神钟下,气得恨不得把人撕碎。   半晌后,他坐在正榻上,收敛怒火,问了一声,“镇地碑找到了没有?”   旁边两人对视了一眼,回答道,“大长老和应溟上使消失之后,那终洹渊就彻底消失在了极魔禁地,至于禁地核心……”   他目光看向另一人,另一人接话道,“毫无所获,不仅如此,我们的人差点阴沟里翻了船,有叛徒将弟子们都魔化了,幸而禹厦尊者回来的及时。”   大长老抬眸往秦恪渊方向看了一眼,秦恪渊平静以对。   大长老似乎并不在乎,“行了,人都活着就行。”   停顿了片刻后,思及到这些日子的变化,“百年时间,都还没有找到镇地碑,这东西难不成当真夺不到,现在还有应溟那家伙作乱……”   他眉头紧皱着,“看来只有换一种方式了。”   他往身边一瞥,“不用再在极魔禁地耗着了,撤离极魔禁地,七日之内回宗门,本尊要开启升龙阶!”   其他元神均惊愕不已,但大长老已经径直消失在原地。   元神们交谈着,“这升龙阶不是千年才开启一次吗?不过刚过去百年,大长老怎么这般吩咐?”   “你管大长老如何处理,升龙阶成功,便有机会进入我碧幽洞天远古洞天福地,是好事,即是好事,顺着便是。”   “……”   三五成群的交谈中,招凝和秦恪渊对视,一瞬间这远古洞天福地便有了影子。   是传说中的……天府。 第370章   一行人各自归去。   招凝带着漪澜往营帐去, 这般小事掐指一算便能清楚,无须想办法含糊混过去。   招凝幻化的谷震是丹师,营帐在营地深处, 正巧是史宇之前作怪的营帐。   漪澜几步去丹炉检查, 丹药刚刚炼制完成,骨碌滚落, 直至最后落在招凝手中。   “师尊, 您回来前,营地大乱, 所有人都被魔气侵蚀,想来您也听见了, 虽说大长老帐中不在意,但若是细究,总觉得要问责到师尊身上。而且, 漪澜怀疑这丹药有问题。”   招凝只是淡漠的看了一眼, 将丹药捏碎,那些完全融合在丹药中的魔血被某种力量掌控, 渐渐剥离,而后在招凝指缝间流出, 滴落在地面上。   啪嗒一声, 溅起不小的烟尘, 与此同时却听一声冥冥中的尖啸传来, 一瞬间一道魔影裹着血迹冲了出来。   漪澜吓了一跳, 一道剑光从帐外飞入,一剑斩杀了魔影。   招凝转眸, 三男一女从帐外匆匆走进来,“漪澜师姐, 没事吧?”   四人也是谷震的弟子,说话人名叫邹廷易,排行老四。   “多谢廷易师兄。”   邹廷易腼腆地朝漪澜一笑,转而对招凝说道,“师尊,这丹药中怎么会有魔血,是谁要陷害我们?”   谷震便是负责营地丹药和医疗的。   招凝倒是淡定,屈指一弹,那魔血便完全消失了。   她背负手,“你们没有看见躺在营地外面的尸体吗?”   只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便没有在说些什么,而是迈步往营帐上的正榻走去,坐了下来。   几人对视一眼,而后有两人便瞬间消失在营帐中。   漪澜上前,为招凝斟了一杯茶水。   “师尊,您用茶。”   招凝老神在在的“嗯”了一声。   她抿着茶水,表现出来的神色,却是很不好。   不一会儿,适才出去的二人回来了,神色更是难看,邹廷易直接将尸体砸在地上。   “已经魂飞魄散了。”同行的另一人说道,“这家伙在青丹峰被下放下来,便一脸愤愤,怎的来我们丹谷是委屈他了?”   邹廷易说道,“我们必要把这事情查清楚。”   招凝摆摆手,随他们去。   但他们并没有离开,反而问及招凝升龙阶的事情,“师尊,大长老突然开启升龙阶,是为了什么,难道镇地碑真的不见了?”   招凝嗤了一声,“都是宗门的安排,我们又有何决定的权利。”   她像是不耐烦一般,“行了,都出去吧,这件事该怎么做,便怎么做。”   众人对视一眼,大概谷震本来的性格便是什么样子的,他们也是熟悉的,便没有再多说什么,径直离开。   招凝在原地盯着那尸体,总觉的有些奇怪,在这个史宇的记忆里,他们史家的唯一元神是一个天之骄子,在家族中是一个谦逊苦修的弟子,所以他们最开始很不认可,碧幽洞天说这个元神竟然在整个碧幽洞天采补女弟子,再说,整个洞天中的元神,想要双|修,想要几个侍女,宗门便会给多少个侍女,又岂会用这样的方式呢。   招凝沉默着,史宇虽然秉性恶,却很看重家族之事,他对整个家族的使命感比他自己的命还要强烈。   她转动着茶杯,总觉的这碧幽洞天并不是想想的那么简单。   这碧幽洞天和当年朱州红袍的关系也不是简简单单指控的事情。   大抵是大长老的吩咐特别的突然,整个营地的人不敢耽搁,不过几个时辰的时间,该收拾的便全部收拾完毕了。   为首的元神一声短哨,转而便有一声轰隆声应和着,很快,一只骨龙出现在遥远的地方。   很快匍匐在他们前方,这骨龙便是代步工具。   感知着骨龙的力量,不像是寻常的坐骑,像是某种傀儡线操控着,没有自己的意识。   招凝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去看秦恪渊的方向,只盘腿坐在原地等待着。   骨龙的速度非常快,一夜的时间,他们便看到了碧幽洞天。   整个从洲基本都是戈壁砂岩的地带,甚少有草木绿地,但是以碧幽洞天在从洲的力量,他们占据了数块绿洲,但这绿洲比寻常的生命之力反而更多了几分杀意。   这里的绿色交叠着,形成古怪而嗜血的绿瘴,瘴气之中没有人能够幸存。   招凝眯着眼,这里的绿洲并不是单个的绿洲,也不是多个绿洲铺展,而是由层层绿洲重叠在某一处空间中,这才导致了这瘴气可怖的厉害。   骨龙在绿洲外牵动一声风吼,绿瘴像是应和着什么,转而绿洲瘴气中形成一道波澜,骨龙径直撞了进去,便感觉穿过了层层绿洲的空间交叠之力。   紧接着,在许久一叶障目的古怪感受中,终于,视线忽然一片开阔。   但映入眼帘的景象却是令人吃惊的,这碧幽洞天和寻常的洞天不一样,如果其他的洞天都是开辟的正常天地,那么这里就是绿色叠加而成的,形成了种种古怪的景象。   而且这里没有天地差距,绿色的瘴气在地步游走着,茂密的山林浮在空中,而宫殿便被建在山林上,衬的宫殿到似乎有些渺小。   不过这样的感觉很快便被最深处的景象推翻了。   那盘绕的藤蔓,占地千亩,交叠盘绕,形成了一方巨大的空间,以致于正大殿像是从藤蔓中生长出来的。   到了这个空间中,众人便都分散开了。   招凝同漪澜往其他方向去,抵达了天幽谷,谷中蔓延着灵药的清香,格外的令人陶醉。   这里是谷震的洞府,还带着几分欣赏,这时,却听一声声清脆银铃般笑声由远及近。   招凝脚步顿住,就见数名轻纱柔美的仙子向他们涌来,还欢喜地招呼着。   “谷主,您回来了。”   “谷主,我们想您了。”   “谷主,我们下次也想跟您出去。”   “……”而在招凝后方,漪澜和廷易等人丝毫不尴尬,笑盈盈地招呼着,“璎玑灵仙,念烟灵仙……”   招凝沉默着,难道这是谷震的侍女们?   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有算到这个谷震竟然是个多情之人?   直至那些莺莺燕燕到了近前,却感觉到一道无形的屏障横在了他们的面前。   她们娇滴滴的哭着,“谷主,您为什么不让我们靠近。”   招凝做出一副恼怒的模样,什么都没有说,阴沉的往谷中走,所行之处,前后两边有无形的力量将人推开了。   漪澜在后方笑着解释,“几位灵仙,在极魔禁地中出了些事情,师尊心情不好。”   那些莺莺燕燕登时不说话了。   招凝走到后来,最后一步跨越几步,这才出现在山谷主殿中。   她坐在主殿中,目光往谷外看了一眼,只让招凝心有余悸,她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多女子奔了上来,而且他们身上都有似有若无的妖气。   不过,招凝总觉得有些奇怪,这谷震似乎并不是那种命盘。   招凝掐指一算,谷震是元神,没有办法推算出完整的关于谷震的情况,但是勉强知晓了,这些女子和谷震的关系。   当然不是谷震的侍女,这些都是谷中土生土长的妖灵,谷中本来大量种植着灵药,这些灵药幻化成妖灵。   有些妖灵长大成精,便出现了灵仙的模样,自然也就留在了谷中。   不过这些妖灵们即使已经长大,心思仍旧纯粹着,谷震又是一个十分珍视灵药的人,对待这些妖灵更是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   所以这些妖灵们便更加的放肆了,时常在大殿中游荡。   招凝不着痕迹的舒了一口气,要是这些妖灵真的是侍女,这装模作样真不知道还能不能继续下去。   就在这时,外面忽而传来盈盈笑声,招凝抬眸看去,却见那些妖灵已经回来了。   她们翩翩而动,身上轻纱随风飘舞,美轮美奂。   竟没有说什么就起舞了。   招凝瞥了一眼漪澜 ,漪澜更是说道,“刚才和几位师姐们说着,师姐们说她们懂得不多,愿意为师尊排忧解难。”   美人作舞,即便是凡人还是修真者,看之一眼,都是赏心悦目的。   招凝故作勉强的应了一声,而后,对邹廷易交代道,“史和尊者,你可熟悉?”   史和尊者便是史家那唯一的元神。   邹廷易奇道,“这史和尊者不是被封禁许久了吗?师尊想要知道他做什么?”   漪澜却是极为聪慧,“师尊觉得他是导致这场入魔之乱的原因?”   招凝“嗯”了一声,而后吩咐道,“你且去查一查,史和尊者到底是怎么回事。”   邹廷易恭敬的应了一声。   漪澜还在旁边站着,招凝说道,“你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漪澜笑道,“徒儿已经是元婴了,治疗他们谈不上累的。”   她看向下方舞动着的妖灵们,虽然说是为了给招凝献舞,但是着姿态总有一种自顾自的玩耍、斗舞的感觉。   “真羡慕妖灵姐姐们。她们可以无忧无虑的在碧幽洞天生活着。”   她大抵是有感而发的一声叹息。   招凝却是听着奇怪,她目光落在漪澜身上,暗中一推算,并没有察觉到不对之处。   “漪澜这是在忧虑什么?”   漪澜愣了片刻,而后温和的躬身笑道,“漪澜不过是马上要化神了,心中着实有些难安。”   片刻后,她从衣袖中取出一只玉简,“师尊,漪澜这里有些不解想要请师尊解惑。”   招凝神色不变,心头却顿了一下,虽然已经是元神三劫,本身也懂一些药理,但是轮教人医术,怕是误人子弟。   但总不能说自己现在不行,便没有说话的。   漪澜将东西递给招凝,招凝注目一看,却是一顿。   上面写的明确的各种丹药材料斤两,是丹方,且是空冥仙丹的丹方。   招凝怎么都没有想到,轮回之后,她还能感知到关于空冥仙丹的消息。   面上不动声色,只是问了一句,“怎的?这不是空冥仙丹的丹方,漪澜有何不解。”   漪澜思考了片刻说道,“漪澜听说这空冥仙丹若是服用,功效便可完全施展,但必是要与轮回脱不了关系。可是若是轮回了,斩断了与前世的牵连,今生与前世还一样吗?”   她对这样的话题格外的看重,这样的询问,甚至让招凝感知到一丝内心的叩问。   似乎在问着九州的招凝和九洲的招凝究竟是不是一个人。   但这样的话题对于招凝来说其实很简单。   招凝问道,“如果我从始至终都是我,那我便是我,不是以肉|身轮回来判断的。”   “肉|身轮回吗?”漪澜呢喃着。   招凝看向她,目中有思索,不着痕迹的问道,“你似乎很在意今生与前世之事,是遇见什么事了?”   漪澜一怔,低眸温和说着,“师尊说笑了,弟子不过是马上要化神了,便想着时是否要同其他的师兄弟一样,尝试经历凡人的从生到死,毕竟肉|身已经是灵体,唯有轮回才能让我们更能够体会化凡,就是这一轮回,总让漪澜犹豫。”   招凝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能理解,但是她这话语里,像是藏着什么话。   但招凝没有再说什么,她忽然思及自己,好像自轮回归来,她对九州的事便没有太过热烈的情绪,即使清楚的记得在九州的三百年,哪怕思及七重天中的劫难,许多时候都可以平静以待。   轮回醒来一百一十多年,似乎连师叔当年的死和超乎常理的复生都没有问过,许多时候,招凝认为是自己多少猜到了一些,加之不愿意再想过往……   直至这一刻,招凝忽然再想,会不会是空冥仙丹斩去了与九州的因果,也斩去了对师叔的……使得她如今对师叔的依恋更像是那个轮回五十年的招凝。   招凝垂下眼眸,大抵是吧,毕竟此刻她其实没有那么感伤。   目光落在大殿上,唯美舞动的妖灵们,大抵受到妖灵的活跃气氛影响,招凝神色也跟着放开。   其中一个妖灵见招凝大抵没有那副怒气的模样,便大胆的跑了过来,将手中的乐器丢给招凝。   是一只竹笛。   招凝幻化的谷震显然是会笛子的。   而且经常同这些妖灵们一起玩耍,他吹笛,妖灵们舞蹈。   大抵本就轻松,再加上一份玩心,招凝便吹动笛子,悠扬的乐曲轻飘飘而出,让妖灵们更加欢快了。   但就在这时,门口忽然出现一道阴影,大抵是身材过于高大,负手站在门口的时候,挡住了从外界投射进来的光,于是,让大殿内黯淡了些许,也惊住了那些妖灵们。   招凝的笛声戛然而止。   那人影负手走了进来,妖灵们倒是放松了,见是洞天中的元神,本想再继续。   但他的神色过于严肃,导致这些妖灵们反而更不敢动了。   这一瞬间,招凝有一种古怪的逛花楼被抓包的感觉。   招凝:“……”   漪澜倒是率先站了起来,含笑着礼身,“禹厦尊者,您怎么有空来我们谷中。”   秦恪渊目光在众妖灵身上扫过,眼神平淡的,奈何这张脸实在太过严肃了,妖灵们彼此对视一眼,纷纷从他两边溜走了。   妖灵们本就散乱,去留也不是大殿中人决定,全凭自己的想法。   招凝按捺下古怪的感觉,笑眯眯地说道,“原来是禹兄啊,请上座。”   她好像并没有受到影响,依着谷震应有的表现,平静的放下竖笛,斜倚在凭几上,散漫且大大咧咧。   秦恪渊微微颔首,好像当真是因为正事来拜访,特别是他坐在旁边时,目光看了漪澜一眼,语气颇为肃穆,说道,“吾有要事与尊者商议。”   大抵是这样的话语配上严肃的五官,显得事情尤为的郑重,漪澜不敢耽搁,自觉的起身,向上首微微一礼,缓慢退了出去。   “诶,漪澜——”招凝还叫了一声。   漪澜刚好退到门口,而秦恪渊已经便饮着茶边说道,“大长老似乎要让所有元神都参与升龙阶……”   漪澜听到些许开头,瞬间觉得这事怕是不小,没有再在门口停留,知趣的离开了,即使招凝的喊声都没有拦住。   她看向秦恪渊,眼神颇为无奈,“师叔……”   秦恪渊顿了顿,面无表情,“变回来。”   招凝还是盯着他,那双眼眸不是谷震的,那澄澈的眸色在谷震五官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而招凝什么话都没有说,像是用眼神表达不愿意。   秦恪渊倒是没有强迫招凝,倒是真的有那种来商议正事的意图,继续着最开始话语,“……这升龙阶有些古怪,我去百年前升龙阶的场地看了,虽然有天府的气息,但是非常的零碎。”   招凝奇怪道,“零碎?是何解?”   按道理说如果升龙阶直通天府,那么天府气息应该是完整的,而不是呈现出零星的状态。   “像是分散到每个人的身上。”秦恪渊说道,“但这升龙阶融入在了整个碧幽洞天的阵法核心中,不好深入探查,会牵动整个阵法。”   “倒是好手段。”招凝拿起茶杯,皱着眉想了想,“这般升龙阶即使是天尊降临,除非他们自己将升龙阶开启,都不可能进入升龙阶的秘境中了。”   她动了动茶杯,不知想到了什么,转眸看秦恪渊,目光盯着他,“这升龙阶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是问心境之类的秘境吗?”   秦恪渊摇了摇头,“这升龙阶并没有远古龙族的气息。”   招凝当然知道秦恪渊所说,在此之前,秦恪渊可以以应龙之身游走时墟,他比谁都清楚远古龙族的存在,只是……   招凝忽然有些奇怪,她放下茶杯,脚下一动,跻坐在秦恪渊前方,“为何轮回之后再也感知不到应龙气息了。”   秦恪渊看着他,或者,只盯着她的眼眸,像是其他的五官都不入眼似的。   招凝忽然沉默了下来,放松的坐在自己腿上,“师叔,难道应龙之身真的死在时墟了吗?”   “并未。”秦恪渊说道。   招凝仿若想起了当时之事,那被贯穿的胸口,她伸手大抵想要去触碰。   秦恪渊忽然又说,“变回来。”   招凝一瞬间茫然,没有反应过来。   就在这时,突然一声暴吼,“师尊息怒!”   转而一道灵光就射向招凝。   以致于招凝和秦恪渊的目光同时盯过去,那到灵光还没有进入身体三尺范围内便碎了。   而邹廷易的身影汲汲皇皇的冲了过来。   目光在两人身边一转,并没有因为两人古怪的神色而害怕,只是松了一口气。   转而说道,“师尊息怒。”   这倒是把招凝再次说懵了,目光落在自己手上,再一看那成爪状的动作,确实有些危险,像是要施法将对方的心脏捏碎似的。   招凝骤然收手,一瞬间倒不是因为廷易的出现而警觉,而是整个目光都飘忽了。   在出现在秦恪渊面前的半盏茶的时间里,她好像忘记了自己还维持着谷震的模样,虽然她并没有什么出格的表现,甚至在邹廷易的眼中更像是谷震要对禹厦不利,但怎么联系,都怎么感到尴尬,以致于招凝向瞬间将六识五感都封闭了。   难怪秦恪渊又提了一声,变回来。   但好在,多年的阅历让招凝在目光恍惚的一瞬间,面上做出了非常通用的判断,面无表情。   “师尊,这事更禹厦尊者没有关系。”   招凝面无表情的挥袖,长袖掠过,他的身形便出现在了正榻上,而后面无表情的问道,“你这小子在胡乱说着什么?”   邹廷易一顿,他反而迷茫了,迟疑问道,“难道师尊不是因为那史宇的事情与禹厦尊者起了冲突?刚才漪澜还说禹厦尊者来大殿……”   他话没有说完,大抵怕自己再次判断错了,但脑海中清楚的晃过漪澜的话,“禹厦尊者似乎来者不善,你可知原因……”   邹廷易当场就联系起来了,这时也问及招凝,“您不是怀疑是那史和尊者与陷害我宗的人有关吗?”   招凝挑眉看了他一眼,“本尊何时说了?”   邹廷易像是反应不过来似的,小声的确认道,“禹厦尊者可是史和尊者至交好友……”   大抵是因为“禹厦”在场,邹廷易的话语一时间不知该怎么说,说话的时候,目光小心翼翼地往“禹厦”身上瞥着。   但显然“禹厦”似乎并不在意这件事,根本没有看他,自顾自的饮了一杯茶。   招凝叹道,“那漪澜没有告诉你,禹厦尊者就是救了营地所有入魔者的人吗?”   廷易愣了一下,自知自己闹了一个大乌龙。   他向“禹厦”郑重赔罪,“禹厦”摆摆手,只说了一声“无妨”。   但廷易越想越是古怪,“那师尊刚才在同禹厦尊者在作何?”   那般距离,除非突然偷袭,神光怎么会有浮动。   廷易的话好像再次将招凝拖回了那尴尬的行事中,于是她似笑非笑地看了廷易一眼,“看来为师太过放纵你,让你这小子养出这么个猜忌的性子。”   廷易一惊,“师尊,师尊,您误会了。”   “好了。”招凝打断他,“你既然这么快赶回来,可是发现了什么。”   招凝不过十为了掠过这个尴尬的话题,然而廷易当真应了一声,说道,“师尊,这史偪尊者却是有古怪,徒儿打听到,百年前史偪尊者以元婴身份进入升龙阶,从升龙阶回来后便已经是元神,但是性格却是大变,众人都说是史偪尊者在升龙阶的业火灼烧中没有走出来。”   招凝抿了一口茶水,低眸思考着廷易的话,总觉的哪里有些不对。   “性情大变?”   “升龙阶中有问心考验,凡进入升龙阶此考验的,都会以新的人入轮回,一瞬经历一世,若是能突破,才能走出来。”廷易打听的很好,“听闻之前有师姐在升龙阶开启的一年时间中都没有办法渡过,直到升龙阶关闭都没有出来,直到千年以后,升龙阶再次开启,这才幸运的走了出来。”   招凝顿了顿,话听着毫无破绽,但总觉的哪里古怪着,她看向秦恪渊。   秦恪渊说着,“你的意思似是,史偪在考验是一个淫|欲|缠|身的恶人,所以浑浑噩噩突破之后,心中的淫|.欲还影响着他。”   邹廷易应了一声,“晚辈的确是这般想的。”   廷易随之也愤愤说道,“不过史偪尊者确实不对,因此受罚也是常理之中,史偪尊者被石封在祖祠千年,是宗门的仁慈,至于史家想来嚣张关了,他们借着我碧幽洞天的势在外面横行霸道,失了我碧幽洞天的势,遭到反噬也是清理之中的事,这史宇不降问题的原因归集到那些直接灭他们满门的身上,反而还将仇恨全部放置于我们碧幽洞天,真是不可理喻。”   他说完仍旧纷纷不满,转而又说道,“师尊,我们要不要将这件事禀报宗门,说不定他们史家在碧幽洞天还有其他的暗指。”   招凝像是不耐烦的说了一声,“你去问那些险些入魔的人去。”   邹廷易能轻易感知到自家师尊的脾气,于是老实地缩头,拱手正要往外走。   招凝瞧着他缓步退后的步子,感知到秦恪渊的目光,突然又唤了一声,“廷易。”   邹廷易没有像漪澜离去,顿在原地奇怪的看着。   “师尊,还有什么吩咐。”   “禹厦尊者说要送你一程,你便与禹厦尊者同行吧。”   廷易更加莫名,招凝没有去看秦恪渊的目光,但能感知到他目光里渐渐涌上下调笑。   不多时,秦恪渊站起身来,说道,“廷易贤侄,走吧,虽本尊去史和尊者的石封像那看一看。”   邹廷易眉宇一紧,有一种禹厦要对他入殿时的胡乱指控秋后算账的意味,他僵直的站在原地,带着几分傻愣的笑了两声,而后求助的看向正榻,奈何却发现,正榻竟然连人影都不见了。   他敬重的师尊竟然“溜”了。   “禹厦”已经走到了廷易身边,“廷易师侄,莫不是还有其他的事情?”   邹廷易一激灵,“对!”   然而这个“对”字的口音刚脱口而出,“禹厦”像是很重视般的说道,“既然如此,便快去快回。”   邹廷易瞬间欲哭无泪,难道不应该是“既然有事便算了吗?”   最后,也只能硬着头皮跟在“禹厦”身边。   彼时,招凝已经走在谷中偏僻的地方,整个谷中都栽种满了成片的灵药,这些灵药漫山遍野,铺满霞光,耀目至极,还有不少没有幻化成人形的小妖灵在里面穿梭,有的还扒在篱笆栏上甜甜的喊着“谷主”,圆溜溜的大眼睛让招凝想起涵涤医师药园里颇有个性的小妖灵们。   越往里面去,灵药种的便稀疏了很多,之前在大殿中跳舞的妖精们,有的在园中翩翩起舞,有的在互相捉迷藏,通过变回本体的模样挤在没有幻化人形的灵药旁边,而那些没有幻化人形的灵药也很有灵性,嘘声说着话,还有些偷摸摸地向捉迷藏捉的人传递信息。   整个药园中,好不热闹。   招凝平静的走在药园间,没有目的的往前去,不得不说,碧幽洞天给招凝的认知是出乎意料的。   在得知碧幽洞天暗中安排了朱州红袍一事,造成了昆虚魔乱,招凝对碧幽洞天是带着偏见的,可是真正进入碧幽洞天后,招凝发现,这里其实也就是一个普通的宗门,并非那种全员邪道的宗门。   于是,有人借着碧幽洞天的名头祸乱之事,更加明晰了。   “师尊?”就在这时,前方传来呼唤声,是一个年纪很轻的小姑娘,看起来二八年华,但招凝稍稍感知和卜算,便古怪的方向,面前这个“小姑娘”其实是谷震的大弟子,也就是她至少已经四千岁了。   但模样是小姑娘,举止也是小姑娘的状态,她蹦跳着跑到招凝身边,“师尊,您什么时候回来的,可是来看慧仪的,难道是来指点慧仪炼丹的?”   一连串的问题,险些让招凝知道该怎么作答。   “刚刚,路过,不是。”招凝绷着谷震那老夫子般的脸说着。   但显然小姑娘一点都不在意也不害怕,甚至拉着招凝的衣摆说着,“师尊,慧仪又炸炉了,这丹方是不是不对,师尊你之前说绝不会炸炉的,你是不是骗我。”   她说着给招凝塞了一枚玉简,玉简中记录着一些稀奇灵药制作的丹方,应该是元婴境界的丹药。   招凝对炼丹研究的并不深,看不出来这丹方哪里不对,只说,“师尊如何要骗你,多几次尝试也许就成了。”   她本要将丹方还给慧仪,奈何慧仪不接,更是撒娇的说道,“师尊,您给我做个示范好不好,慧仪实在没有信心了,我是不是真的在炼丹这一块没有天赋,呜呜呜。”   哪知道小姑娘当真哭了起来,即便那从指缝中露出来的小眼神充分证明,她一定是在装模作样,但招凝大抵也起了一分好奇,“那便试试吧。”   “师尊,太好了!”她说着喜笑颜开,竟直接扑上来给招凝一个拥抱,转而就跑走了,倒是将招凝惊在原地。   这谷中人仿佛都没心没肺似的。   招凝摇摇头,拿着丹方进入炼丹室,这里还残留着慧仪留下来的丹药残渣,简单的清理了炉中残碎,招凝坐在蒲团上,她沉神看着丹方。   她研究的一本正经,好像忘记了自己其实对炼丹天赋却却,想来都是瞎猫碰着死耗子,练成全凭运气。   但,毕竟也有三百年的时间没有接触过炼丹了,招凝依照着丹方将灵药一一投入丹炉中,调整丹火的火候,丹炉周身绘制着聚灵阵法,丹炉周遭灵气非常的浓郁,可以凭此缓慢炼制,也可以注入灵力炼制。   招凝调动天地灵气注入丹炉中,加快炼制进度,许久并没有得到不错的反馈,招凝收手,继续研究丹方。   就在这时,炼丹室的光线黯淡,只有丹炉映照着火光。   招凝忽然感觉到炼丹室中有细微的波动,她抬眸看去,将秦恪渊从阴影中走出来,并不是禹厦的模样,是他本体的样貌。   招凝的目光跟着他走近,他停在招凝身边尺余,“在炼丹?”   “嗯。”招凝应了一声,“不知道是什么丹药,瞧着这里面的药材,大多都是延年益寿的,想来是长生丹之类的。”   秦恪渊蹲下身,看着招凝,火光印在招凝脸上,倒映在眸子里,让她的眼眸亮极了。   他说,“招凝,变回来。”   低声而柔和的,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诱哄。   招凝不解地看着他,大抵是一日之间提及三次,招凝以为是有什么事关联本相,本就是无人之地,便没有其他顾忌,周身神光晕绕,粗狂沉闷的男子模样褪去,变成如仙如灵的女子。   “师叔……唔……”   这一声唤还没有出口便被堵了回去,手中的玉简啪嗒掉在地上。   唇间厮|磨,茹|津啮|舌,缱绻交|缠。   招凝想,师叔似乎很欢喜这般的亲密,像是要把过去三百年的离愁与疏远给填补上。   不,对于招凝来说,也许只是三四百年。   但对于秦恪渊来说,却已经跨越了……三千多年。 第371章   衣袂摩挲, 窸窸窣窣,被丹炉的火光映照着,两个身影之间的距离仿佛是不存在的。   外衣褪在臂弯间, 颈部酥酥密密的触感向下蔓延。   招凝拉着他的衣领, 没有抵抗,甚至带着几分试探。   偏生纯粹, 不显晦涩。   直到右手被包裹, 细细密密的湿热沿着后仰的颈一寸寸掠过喉间、下颌,回到双唇。   唇与唇的摩挲, 平缓了最开始交|缠的密切。   招凝几分飘忽的意识中,听到有声音问她。   “想要什么?”   大抵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睁开眼几分茫然,对上晦暗深邃的眸子,又陡然意识到什么。   倏然之间耳尖一热, 被包裹的手挣扎着想抽离, 身子也跟着后撤,拒绝贴蹭。   但显然徒劳无功, 背后的手拦住了所有退路,唇上的感觉褪去, 她听到一声轻笑。   手被裹束的力道加重, 被引导着探入衣中, 没有深入。   放开之时, 掌心贴在心口。   招凝缓下那份抽离的意图, 这便是她本来的目的。   她想知道,七重天的贯穿, 阴风洞的刺入,有没有在他心口留下痕迹。   衣裳的压覆, 让掌心与赤|裸的心口紧密贴实着,并没有伤痕,指尖只有体温的碰撞,以及异于寻常缓慢的心跳。   招凝问着,“为何……这般?”   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只是将招凝拥入怀里,放在心口的手自然滑下,但依旧揪紧着他胸口的衣裳。   像是得不到答案就不放手般。   秦恪渊低眸。   “只有半条命。”   直至此刻,招凝才懂得秦恪渊为什么活着,半条命死在当年的七重天,半条命被应溟夺去而又反噬了应溟,于是,秦恪渊成了应溟。   “无妨的。”他低声哄着,“本源不散,生生不息。”   面与面三寸的距离,招凝盯着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于是脱口而出的是,“本源在哪?”   这句话仿若是一句废话,人之本源,存于神魂,凝于元灵,不可分割。   但,秦恪渊应该是不一样的,招凝隐晦地有所感知。   就比如她衔玉而生,玉碎了,秦恪渊才来到轮回中的婴儿身边。   招凝沉默了。   又忽而讨要着,“师叔,玉佩呢?”   “不存在了。”   招凝直身,盯着他,总觉得这四个字表达的是其他的含义,就像是在说,应龙之身的秦恪渊已经不存在了。   大抵是招凝质疑太过明显,他感知到某种的含义,便是笑了笑,捧着她脸颊,“师叔不是在吗?”   招凝一瞬间有几分迷茫,伸手,一寸寸触摸着他脸部的轮廓,描摹着五官的形状,好像和记忆中并没有什么区别。   秦恪渊将招凝重新带入怀里,最开始的厮磨意图好似又起了,于是,抵近三分,过于贴近但止乎于唇边的距离。   鼻尖蹭着鼻尖,某种隐而不发的安抚。   后脑被托扶着,引在颈侧,圆满了这个拥抱。   眸光被下颌遮挡着,招凝看不到秦恪渊的神色,自己的神情也被埋下,但难得沉浸之时,火光缭绕的丹炉好似传递着什么波动。   砰——嗡——   招凝和秦恪渊同时转眸看过去,秦恪渊眸色顿住,招凝神色却黑了。   炸炉了。   但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闷在丹炉里。   招凝确定,她在炼丹这一路上是没有天赋的。   招凝在原地“自我冷漠”了片刻。   秦恪渊顿了顿,想了又想,才开口说道,“没有关系,丹药并非一日而成的。”   招凝看向秦恪渊,有几分期待   秦恪渊神色一顿,然后安抚着,“我们招凝是能炼制出丹药的。”   招凝沉默了。   她质疑的看向秦恪渊,丹药,她炼制出过丹药吗?   她的丹药成功率不大,大抵为了避免这样的囧事发生,招凝极少炼丹,且在秦恪渊面前更少丹药,所以,秦恪渊说的是筑基之时在风语山的炼丹杰作。   那颗婴儿拳头大的药丸。   招凝无言以对,黑着脸,直接推开了秦恪渊。   秦恪渊难得不知该如何安抚,只好无奈的抓着她,带回怀里,替她整理好里衣,再拉起她臂弯坠落的外裳。   并自觉转移话题,“那史和尊者有些奇怪。”   其实这才是秦恪渊来寻招凝的目的。   强行转移了注意后,招凝看向他,也当炸炉这事是不存在的,问着史和究竟是怎么回事。   秦恪渊道,“他死了。”   招凝一怔,已经是元神尊者了,怎么会轻易死去呢?   可秦恪渊不可能说谎的,也不可能判断错误。   “他的神魂完全被剥离了,是自崩之相。”   招凝微惊。   “这样的行为甚是罕见。”   毕竟有谁会自戕神魂,修行到元神境界,什么苦难没有经历过。   “事出反常,必有诡事,这个碧幽洞天有很大的秘密。”   “也许和天府的关系十分的密切。”   “我们要进升龙阶。”招凝肯定着,本来是为了天府而来,如今这样的诡事让天府又蒙上了一层不好的雾纱。   秦恪渊应了一声,“小心为上。”   招凝点头,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似乎有谁在外面探头探脑。   神识反馈给招凝一个小姑娘的模样,是慧仪。   她推了推秦恪渊,“师叔,走吧。”   但秦恪渊似乎并不想放手,只将她扣在怀里。   她盯着秦恪渊,“师叔,你不对劲。”   秦恪渊眉目含笑,“怎么不对劲了。”   招凝沉默了,有些话说不出口。   但在师叔面前,招凝总是多几分活跃,并带着因放任而肆意的小坏心思。   于是,招凝周身的神光游转,幻化之术开启,身形虚化,欲幻化成谷震的模样。   但,在招凝本体完全虚化之前,秦恪渊抬手按在了她的颈后。   招凝瞬乎感觉到自己扩散的力量马上被压了回去,原本涣散的身影竟然恢复成本来的模样。   坏心思没有成功后,窝在师叔怀里的招凝带着几分迷茫。   秦恪渊惩罚式的咬了咬她上唇,并口吻极其无奈的警告了一句,“别胡闹。”   招凝正准备回怼,却不想扑了个空。   秦恪渊已经消失在原地。   周身熟悉的温度消失了,招凝缓了片刻,又想,师叔似乎能够控制她幻化的模样,也就是说,之前在大殿上,要是师叔当真强硬的话,她那副男子面孔是没有办法维持的。   招凝在心底喃喃,这般境界是要晋升天人了吗。   而就在这时,丹房的门忽然被撬开了。   紧接着一颗脑袋从门缝间探出来,门推开的一瞬间,招凝适才被压下去的幻化力量,重新附着身体,她已经变成了谷震的模样。   她转眸看去,那颗脑袋便是慧仪的。   招凝此刻非常的确定,谷震养出来的这些弟子非常的散漫,和谷震的关系更是非常随便。   慧仪对上招凝的目光,嘿嘿一笑,而后眼睛向上面的丹炉眺望去,笑了更开怀了。   直接一把推开丹房的大门。   熟识之人间的阴阳——   “哦,我师尊怎么好几天没有出来呢,原来是也炸炉了,不好意思出来。”   招凝被慧仪的话噎住了。   她抓起落在地上的玉简,站起来,故作高深的模样,“你这丹方不对。”   慧仪一愣,茫然不解。   “为何?”   招凝盯着她,“这处天命花的药量错了。”   此话一出,慧仪一瞬不接,接过玉简去查。   招凝咳了一声,“好了,不过是寻常丹药,日后再炼制就好,行了,且回去吧。”   说着,她挺直着腰板,背手从慧仪身边路过。   慧仪还在一头雾水的看着玉简中的内容,似乎在思索,招凝所指出来的,究竟是哪里错了。   然而,等招凝出了大门,慧仪仔细一琢磨,便察觉到不对,这玉简的药量不就是谷震提供的?   而他刚才的解释……   慧仪猛地冲了出去,可是外面哪有招凝的身影。   慧仪气急败坏,“师尊,你骗人,你瞎说!你就是也炸炉了,你不承认,哼哼!”   而此刻招凝早就消失。   附近药田里的妖灵们茫然的看着慧仪,慧仪神色一动,像是有了什么坏主意,嘿嘿一笑,抬手向所有妖灵一招手。   十来个小妖灵都颠颠的跑了过来,围绕在慧仪身边,满眼八卦的看着。   他们在一起围成团,慧仪嘀咕着,“师尊必定有天大的秘密,比他天天抱着锄头睡觉的秘密还大。”   “哦~~~”所有小妖灵出奇的统一喊着,是那种八卦的声响。   片刻后,有小妖灵催促着细节。   “师尊有道侣了!”   小妖灵们一听这样的回答,瞬间就没有兴趣了,谁不知道天幽谷妖精三千,谷震谁都不爱,只爱种田,所以睡觉都抱着锄头。   整个碧幽洞天都有传言——若是他那灵锄能诞生灵体,灵体是当天诞生的,明天就是它与谷震的结契大典了。   说着,又是同样的“嗐”转而纷纷往自己家药田去,还甩甩叶子,意思是信你有鬼。   “诶诶诶,你们跑什么。”慧仪嘀咕着,“我还没说完呢,我刚在里面瞧见仙子了,和师尊好像融为一体,分不清她与他,感觉神魂融合,说不定是在神|交……嘿嘿……”   于是所有的小妖灵霍然一转身,那眼中八卦的目光快要把她点燃了。   *   其后的几天,招凝在谷中优哉游哉。   直到碧幽洞天的召令传来,让所有元婴和元神都前往主藤域碧青大殿,准备开启升龙阶。   这一场升龙阶很是热闹。   招凝彼时才落座在大殿中,便听到周围人交谈着,上一个百年从升龙阶走出来的人,许多到现在都没有回过神来。   “对了,天幽谷的漪澜仙子似乎也是这样。”有人忽而提及漪澜。   招凝撩开眼皮,向说话方向看了眼,是一紫袍男子,指尖微动,推算出这男子与谷震的关系。   刘益,一劫元神,灵煜峰的峰主。   刘益注意到了,自己含笑着自己凑了过来。   “谷尊者,你也从极魔禁地回来了?”   招凝姿态慵懒的倚着,以谷震的样貌反而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没有答案,刘益并不在意,他与谷震是很熟悉的,硬生生挤进了招凝的席位。   刘益说了很多,“去年,宗门中的多数人都在极魔禁地,参加升龙阶的不过是少数元婴,着实没有什么热闹看,就不知道这一次够不够热闹。”   招凝这几日也打听到了升龙阶的消息。   升龙阶是一个很古怪的地方,既没有与“升”对应,也没有与“龙”相关,那唯一与“阶”有关的,还是暗指,这一场试炼能够给参与者带来一些晋升。   至于热闹,不过就是那些人在经历类似轮回之后难以自拔的“丑态”。   几日前,秦恪渊走后,这天幽谷中的宴会该如何还是该如何,招凝丝毫没有在意秦恪渊的警告,淡定了被莺莺燕燕围绕着。   这些小妖灵纯粹且八卦,问什么便说什么。   说及“丑态”,便说有人经历了一场情缘,刻骨铭心,归来之后几番想要殉情,最后被拦下了……   还有人,回来之后恍恍惚惚,甚至不会说话了,才知道原来在轮回中是一个哑巴,直至最后闭关渡劫,才终于缓了过来……   但是还有更令整个大殿中妖灵们嘲笑的。   有人进入升龙阶之后,不知道为何出现了差错,竟然当了一辈子的女子,出来之后第一件事情便是挥刀自宫,救都没有救回来。   彼时,招凝正抿着一杯茶,这一口茶险些生生卡在了喉间。   招凝沉默了许久,思及在宴会上的经历,瞧着刘益一副八卦热闹的表现,她非常理智的放下茶杯,至少再听到一些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能够更加淡定。   果不其然,刘益口中的八卦依旧是那些百年前升龙阶的轶事。   末了,又评价——   “说起来,还是元婴进入升龙阶中收效更加明显一些,在升龙阶中历世,便能代替化神化凡,从而直接冲击元神。至于我们元神境界进入,也只是争名额罢了。”   招凝垂眸,这个名额,就是前往洞天福地,也就是天府的名额。   秦恪渊后来让招凝注意些,这碧幽洞天古怪的很,很多人身上都暗藏着似有若无的天府气息。   他们自然无法感知天府气息,到天府气息互相之间是高兴的。   “若是能够进入洞天福地,我等也不用等待几万年的时间再寻求一个渡劫的机会。”   “也是。”旁边的其他人也非常的认可。   大抵宴会人员逐渐多了,刘益还体贴的向招凝介绍一个新进来的人。   “瞧见没,那位,就是在情劫中死去活来的尊者。”   招凝抬眸看去,青年模样,但是修为已经是元神二劫了,此刻面色阴沉极了,像是什么情绪都不会有。   他的感知非常的敏锐,抬眼便往他们的方向看了看,招凝只微微颔首,倒是身边的人笑着打了声招呼,结果受到了一记冷眼。   “啧啧啧。”身边人不满的摇了摇头。   招凝瞧着他往秦恪渊方向去,秦恪渊似乎在低眸思索着什么,察觉到注视看了一眼,而后眸色顿住。   招凝有些奇怪,觉得秦恪渊像是传达着什么意思,招凝下意识地往身边看看,还没有完全转过头,余光便看见有人倾身靠近。   下意识的,面前掠过一道无形的屏障,只听砰得一声,身边人只感觉撞击到冰冷的墙上。   他掩着鼻,勉强保持着元神的风姿,古怪的看了招凝一眼,招凝淡定的回视,于是他困惑了片刻,又往刚才那人方向看去。   却见那人还冷眼盯着他。   登时把罪魁祸首加持到对方身上了。   “一心情缘,迟早翻船。”   “诶,古道友,你也引以为戒些。”   招凝挑眉看他,那人又进了两分,挤眉弄眼,“听闻道友有美眷在怀,好事将近?”   刹那间,那人身影便消失在招凝面前,须臾啪嗒掉落在自己原地的榻上。   周围的人目光都聚焦上来,古怪的看着他,他也跪坐在榻上,茫然四处看了看。   直至把目光调转到招凝方向,见招凝云淡风轻的坐在那里,这会儿终于明白刚才和现在都是招凝搞的鬼。   他抬手指着招凝,想说些什么。   忽然觉得不对,怎的谷震有这般挪移的力量。   于是,招凝目光上抬,与他对上,刹那间,那人身体一僵,缩了缩脑袋。   正襟危坐的坐回自己的席位上,装作自己是不存在的。   不会有人发现招凝做的小手段,三劫元神的力量几乎是碾压其他元神的,而碧幽洞天的大长老似乎直至此刻都没有来。   招凝往秦恪渊方向看了一眼,见他眼中有些许笑意。   招凝顿了顿,继续假装自己是个慵懒不问世事的庄稼汉。   这场宴会热闹极了,但是热闹久了,那尽头也就平息下来,众人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为何这么长的时间都没有看到宗门高层的人出现。   众人原本兴奋的劲儿便消失了,转而变成三五成群的窃窃私语。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一声砰然巨响,所有人都为之一惊,不少人甚至都走出了大殿去外面看一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招凝还坐在原地,倒是淡定,只是神识已经将一切都反馈给了自己。   招凝意识到,这巨响之声来得着实有些古怪。   招凝向秦恪渊方向看去,秦恪渊正微微皱眉,显然对此情况也有所了解了。   出事的是正殿的方向,早在招凝进入这里的时候,招凝就发现这些人并没有来到大殿而是聚集到大殿之上,似乎是在商谈些什么。   而且浮躁的氛围好像是在说他们之间的争执似乎是没有办法被平复的。   招凝抬眸看了一眼,见到了熟悉的人,正是碧幽洞天的大长老。   站在门口的人都走了回来,招凝身边的人也跟着走了回来,坐在招凝身边小声且古怪的说道,“你可看到了,大长老竟然被扔出了大殿。”   “他们这到底是在争论什么?”   招凝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比之他们看到最表面的东西,神识反馈的更多,便是像此刻,那大殿其实被一团屏障给屏蔽着。   虽然大长老被从大殿中摔了出来,但并不代表,大长老就在这样的动静中占据了下风,这意味着,大长老其实是赢家。   毕竟,此刻,大长老阴沉着脸走近此处大殿,没有人会阻止他,甚至也没有人会询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所有人都对大长老三劫元神的修为,对他保持着最本能的敬重。   于是,众人看着大长老一路走到了殿中的最上方,顶着所有人的疑问,划过所有人的面容,忽然听他说道。   “今日,升龙阶就此作罢了。”   谁都没有想到,大长老居然会说出这样的结论,谁都清楚,当时在极魔禁地营地中,是大长老亲自说,要开启升龙阶。   谁想,不到七日的时间,在整个宗门元神之上都为止准备和期待的时候,大长老忽然出尔反尔了。   既然是大长老出尔反尔,在座的众人再怎么敬畏大长老,也不会忍着这样古怪的决定,便立刻有人出声道。   “大长老,为何突然不召开升龙阶了。”   “这升龙阶都已经准备就绪,我们也在这里等待了这么久,怎么说结束就结束了,给我们一个理由啊。”   招凝看着大长老,大长老的状态十分的差,他像是经历过一场大战,是来自神魂的战役。   而且这个大长老总觉得和当初在营帐中的大长老有些区别,这个大长老看似阴冷,却满目的忧虑。   大抵是大长老不说话,从而引起了更多人的反抗,于是此起彼伏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   “大长老,可是宗门想要做什么?所以让您取消升龙阶?”   “大长老,是升龙阶出了什么事情吗?”   “还是,我们洞天福地出了事情?”   大长老却说,“什么事情都没有,你们只要知道,不要参加升龙阶对你们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   这样的结论反而让所有人都不认可了,但是有了答案众人也有了思索的意图,彼此互相看着。   直到最后,所有人互相看了一眼,而大长老便直接施展了法术,手中的法印在整个大殿晕开,像是要抹去那似是而非的升龙阶印记。   招凝遥遥的看了秦恪渊一眼,他还坐在原来的位置,目光看向大殿的方向。   招凝随之看去,便发现那大殿外围的禁制起了波澜,而后在大长老将印记最后散开的那一刻,那大殿的屏障忽然碎裂了。   紧接着一声怒吼和一阵灵光倏然打断了大长老的法术。   “尔敢!”   说着,宗主带着其余几位长老已经出现在了大殿中。   碧幽洞天的宗主,招凝曾经在娑风的碎片化记忆中看到模样,而当真正看到宗主的模样时,却发现他比寻常的尊者更加年轻一些,而且他的修为已经是三劫元神了,甚至有种超越了数万年的感觉,给招凝带来些许的压迫。   招凝并没有动作,太虚六道灵源秘传很好的压制住了她的气息,而此刻碧幽洞天宗主的注意力完全聚焦在大长老身上。   他手中的神光运转,并隔空控制着大长老。   大长老挣扎着,整个人都是青筋暴起的状态,他眼中聚集着古怪的恨意,让招凝有一种他看向碧幽洞天宗主像是在看一个杀身仇人一样。   不仅是招凝感觉到诧异,这些同在碧幽洞天,并与大长□□事过多年的元神尊者们更是错愕至极。   “宗主,大长老,你们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啊——”   “对啊,都是宗门中人,如果有什么争执,大不了去请洞天福地中的太上长老来评判——”   众人七嘴八舌的安抚着,可是最后一句话不知道带来了怎样的反应,那大长老突然眼神泛红,整个身上内的力量都开始聚集,所有人都惊慌失措了,这是要做什么,难道是要当场与宗主ton归于尽吗?   “啊——”大长老尖叫一声,终于突破了一丝屏障,而后怒吼道,“天府——你们————”   他最后的话语还没有说出口,却有一种力量加持在他的身上,他的声音竟然硬生生被压迫了回去。   却见其余的几位长老,以及大殿之中部分的元神也出手了,所有力量汇集在一起,哪怕大长老是三劫元神都没有抗住这样的力量。   仿佛有一种天塌了般的压迫力,让大长老层层下压,直至最后被压制在地面上,脸贴着地砖。   这是一个极其屈辱的姿态,哪怕是元神都没有经历过,可是却当着整个碧幽洞天尊者和元婴的面将大长老压在了地上。   他的恨意从眼底爆发出来,以致于形成了一种让人心中冰寒的后怕,甚至有一种,他捉鬼都不会放过对方的感觉。   “宗主,这——”   “大长老,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殿中的人急躁着,怎么都没有想到一向是整个宗门核心的大长老有一天会这般屈辱,不得不说,其中有不少人心中都有些寒意。   可是,宗主像是铁了心一般没有丝毫的放软。   只是眼神阴冷的盯着,直至那手中的力量将大长老整个的束缚住,他向后使了个眼色。   两个长老从后方走了出来,将大长老捆束住,一瞬间将大长老带离了这片区域。   整个大殿之中鸦雀无声,所有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知道这件事似乎只能这般处理。   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聚集在了宗主身上,便将他带着一众长老,器宇轩昂的走向高台。   他在高台上居高临下的交代着,“大长老违背我碧幽洞天宗规,阻碍我碧幽洞天行事,在极魔禁地中受天磨影响,神志不清,从此之后摘除大长老的头衔。”   这样的话听起来冷且无情。   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于是有人问道,“宗主,那现在升龙阶到底还要不要开启了?”   “为何不开启。”宗主十分坚定的说着,“升龙阶是我宗门大事,宗门洞天福地有损,寻不到镇地碑,便只能由诸位逐步强大,才能保证我碧幽洞天的强大。”   大抵是宗主将两者联系的太过宏大,以致于部分元神跟着同仇敌忾,甚至有人知晓一些内情,疯狂的骂着“该死的应溟”之类的。   招凝垂眸,斜倚在凭几上,没有任何的表示。   而就在这时,宗主继续说道,他的话语似乎柔和了很多,甚至带着上了一份惋惜,“大长老为我碧幽洞天做了颇多,此次被应溟带上禹余境,却是心性不坚了。”   招凝沉默着,没有想到这也能同应溟联系起来,她不着痕迹地往秦恪渊方向看去,秦恪渊却是淡定,一片一片抹着茶水上悬浮的茶叶。   招凝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等待着宗主的安排,毕竟这些争夺招凝并没有想参与,她不过是为了去看一看那个传说中的天府。   就在这时,宗主互相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个长老点点头,招凝隐约听到一声传音。   “太上长老说,一切已就绪。”   招凝眸色垂下,倒是有趣了。   下一刻,宗主出声道,“好了,诸位,此次升龙阶事关重要,是我们碧幽洞天日后还能不能承担起这从洲第一洞天称号的关键之时。”   “诸位在升龙阶中历练之时,还请为宗门续下一份力量。”   大抵是这样的说法过于震撼了,整个大殿中的人都被感染了,齐声应了一声。   下一刻,宗主请升龙阶印记,紧接着一道光华在高空中点亮。   众人察觉到异常,抬眼看去,却发现大殿的顶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蜿蜒向上的通道,在肉|眼之中像是一条巨龙的身体。   招凝听到有人呢喃着,“这就是升龙阶的由来吗?”   招凝却不认可,她盯着上方,秦恪渊说的很对,整个升龙阶中没有任何的气息,相反好有一种混杂的犹如凡俗的感觉,像是混沌初开的天地灵气还无法区分清浊。   但就在这时,那通道中向下涌现道道光华,直到这些光华最后笼罩在大殿中所有人身上。   起初,还有人警醒,耳边传来的却是宗主实时的声音。   “祝诸位一切顺利。”   于是,所有人都清楚,这升龙阶不过是一道传送光华。   招凝没有停顿,任由那道光华泛起古怪的力量将自己纳入了一个奇怪的空间中。   起初,意识还没有完全回笼之时,招凝听到了一声古怪的声响,这声响暧昧极了,带着刻意淫|欲的呻|吟声。   招凝被这样的意识猛地一惊,倏然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在一处幽香肆意的房间中,房间里挂满了绸缎,是女子的厢房。   但,招凝的目光向内室的方向看去,内室的帘幔欲放未放,里面有两个赤|裸|交|缠的身影,因为他们的动作,帘幔薄纱晃动着,和着床铺吱呀作响的声音。   间歇的,还有女子毫不掩饰的欢|愉声。   招凝无言以对,所以为何升龙阶会将她投入这样的景象中。   但紧接着招凝意识到不对……   “哎,婉香,你可收敛些,这男人要被你折腾坏了。”   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而招凝根本没有说话。   此刻的状态,仿若自己的身体在被另外的人控制着,可是招凝确定,她的识海中并没有侵入其他的神魂。   “啊——啊啊——”床上的女子激动地尖叫了两声,声音娇媚之极的喊道,“快了——快了——”   一边像是在回复她的话,一边又像是有另外的含义。   招凝神思空白的:“……”   她顿了片刻,而后意识沉下,她察觉到了不对劲的来源,有什么在冥冥中笼罩在周遭,像是在一点一点侵入神魂。   而那气息便是天府气息。   即便招凝意识一动便能将这一切古怪湮灭,偏生招凝并没有这么做,反而任由发展,当作毫无发觉的。   就在这时,女子一声喟叹,红唇亲吻身上的男子,像是满意极了,却在下一刻,突兀的将眉心与男子眉心相贴,紧接着两人身上晕开神光,神光相互融入,身影都好像虚化了,像是融为了一体。   “哈——”“招凝”打了一个哈切,又一次催促道,“好了没?”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床上失去了动静,床上的女子□□的站了起来,只着了一身轻纱走出来,而床上的男子已经失去了生机。   “比之前的好多了,不过,也只能让我这合欢玉女大法发挥六成,啧啧啧,不尽兴。”   “还不尽兴。”“招凝”白眼送去,“我都等得睡了一觉。你这又是炉鼎采补,又是神交窃识的,还舒快了,怎么不尽兴了。”   “招凝”站起身来,点了点她,“收敛些,门中传来消息,风影教今日会来天风郡,灵宝在他们手中,我们得好生‘招待招待’。”   “招凝”走向梳妆台前,甫一坐下,婉香笑着,“好啦,凝姐姐,知道啦。必不会让他们离开的。没人能逃离我合欢玉女大法,再说若是婉香承受不住,便请姐姐出山。”   她暧昧向“招凝”递了一眼。   彼时“招凝”正在填补妆面,遮去小憩时压在面上的痕迹。   真正的招凝注视着铜镜,镜中人是她的模样,但眼尾挑着的媚意、嘴角勾着的魅笑。   招凝默。   镜中人,一身绯色烟云裳,媚而柔,却也轻浮,外衣只遮着半肩,更外层的纱衣勾在臂弯,额上发从中向后挽起,露出眉心一点红痕秾艳至极,再梳着低垂的发髻,发丝拢在单边,遮掩欲语还休胸口雪色。   招凝再默。   神识外放出去,被各种淫|糜的画面硬生生冲击了回来。   招凝再再默。   所以,此刻的身份是……青楼鸨儿? 第372章   婉香披上衣服, 胴|体半掩半露,她笑着走到招凝身边,双手柔软, 捏着招凝肩膀, 身子渐渐下倾,下颌放在招凝肩膀上, 盯着铜镜中的人影。   “整个合欢门没有人能比得上姐姐, 姐姐出手,一定能让整个风影门都臣服在裙下。”   她甚至暧|昧的想要蹭一蹭招凝, 却被“招凝”躲开了,“招凝”眸色中闪过一道极致的厌恶, 但是没有说些什么。   招凝借着这个身体的眼睛看着铜镜,“招凝”的思想牵着自己的思绪。   就在这时,外面忽而传来声音, “鸨儿姐姐, 下面有人闹事……”   声音很是平静,像是仅仅上来告知一声。   “招凝”站起来, 正巧避开了婉香,她莲步移到门口, 大门打开, 门外站着一个衣着同样轻浮的女子, 女子还挂着笑意, 只给“招凝”向下指了指。   “招凝”几步走到栏杆前, 身后婉香也跟了出来。   却见下方那些糜|烂的景象都被打断了,一个喝得烂醉的、大腹便便的修真者正站在高台上摇晃着口出狂言。   “你们这凝香楼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个小丫头都不会伺候人了吗?”他聚着酒杯,眼神邪|淫的看过所有人, “真的没有一个能入得了眼的。”   说着猛地一转头喊道,“叫你们凝香楼的鸨儿来伺候本座,本座高兴了给你们多送些元阳……”   “你是从哪里来的混账东西,可知道我们凝香楼是什么地方。”凝香楼的护卫警告的说着,但是大醉的人已经没有思维了,说出的话相识从来没有进过脑子,“老子管你们是什么地方,不就是伺候人的地,怎的,老子有灵石、有法宝,点你们凝香楼的鸨儿姐姐还不可信吗?装什么贞洁模样?”   他的话让下方众人起了一些喧哗之声,有人借此评判凝香楼的鸨儿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性子,有人只认为这家伙迟早要折在这里。   凝香楼是天风郡中知名的青楼,且是合欢门中最红的合欢圣地,即使不少正道大派中的弟子都会偷偷摸摸来凝香楼一夜双|修,虽伤及元阳,但能得到寻常得不到的快乐,即使是再道貌岸然的家伙心中也蠢蠢欲动,因此,也有了不小的牵连。   “这位客官……”就在这时,上方传来柔媚的喊声,声音轻飘飘落下,像是一只轻羽在心尖上拂过,勾的人连神魂都一颤。   众人都抬眸看去,纷纷咽了咽口水,只看着二楼栏杆上凝香楼的鸨儿慵懒地倚着,嘴角的笑意和眼中的媚色让人只想要溺死在其中。   那喝醉的修真者抬眸看着,口水不自觉地流了下来,“招凝”心底厌恶更深,但面上还维持着那魅惑而娇媚的模样。   “客官怎的这般心急,若是一楼姐妹们伺候不好,便来二楼试一试,凝香楼来者不拒,只要您元阳足够……”   “招凝”微微下倾,语言直白的勾引,下一刻她眉尾一挑,身子一转,像是某种上邀的动作。   谁都知道,凝香楼二楼,凡是上了,是快活还是猝死,都是看运气的。   那人终究受不住了,三步做一步的向上奔来,才上二楼,便被婉香及几个姐妹拦住,婉香盈盈而笑,“客官,急什么,这边请,姐妹们先伺候你,凝姐姐一会儿就来。”   说着,披帛一甩,就将人神魂都勾的迷失了,呆呆地跟着她进了房间。   还是原来的房间,“招凝”走到床前,帘幔不曾掀起,只有两只脚露在外面,已经散发着死气了。   “招凝”满眼的厌恶,抬手一挥,那尸体从脚开始一点点消散成灰。   这时,却听见身后一声呼唤,“招凝”抬头,却见铜镜中渐渐呈现出雾气,雾气拨开,出现一个看不清模样的人影。   “招凝”恭敬礼身,“门主。”   “嗯。”对方应了一声,而后提醒道,“风影门的灵宝一定要得到手,这是我们在天风郡立足的关键。”   “招凝”应道,“门主放心,此事我已经交代给了姐妹们,必要时,我会亲自‘招待’风影门的师兄们。”   “师兄们”的称呼打着卷儿,带着不可忽视的引诱意味。   光影中传来满意的笑声,甚至有打量的目光从上到下,夸耀的声音传来,“凝儿是我们整个合欢门最得意的弟子,你不该再在外面了,应该回合欢门了。”   “招凝”强忍着激动,“凝儿此生为合欢门之人,无论内外,但凭门主吩咐。”“哈哈哈,本座知晓。”那声音忽然冷硬起来,“但,在此之前,你要杀了风影门的少门主。”   “招凝”愣住,对这风影门少门主知晓甚少,但是这般要求却是出乎意料的,还以为只要夺灵宝便可,但为了回到合欢门,她盈盈一礼,“凝儿必不负所望。”   “好,好……”那声音又重新笑起来,语调带着几分暧昧,“待得任务完成,本座就让你到身边来……”   声音说完最后一句话就消失了,铜镜恢复镜面的模样,倒映着“招凝”的模样,风情魅惑的眼眸中泛着厌恶、挣扎、渴望、无力等等古怪且复杂的情绪。   她再次在铜镜中坐下,似乎没有从自己的情绪中抽离,只呆呆的看着镜面倒映。   不知何时,镜面中的倒映变得有些奇怪,明明还是风情万种的模样,可是眼眸清澈且干净,深邃而通透,以致于那媚意似乎带着了些清冷的意味。   有虚无缥缈的声音在“招凝”耳边响起,“你真的热衷这样的生活吗?”   “招凝”好似并没有意识到镜中和声音的诡异,她缓缓低下头,情绪低落,她听到了那声音,但是把那声音当作了自我的反问。   许久,“招凝”抬起头,神色迷茫着,目光在房间中逡巡着,直至最后目光顿在那张大床上。   她起身,向大床走去,镜中失了倒影,那诡异的情况便也消失了,掀开帘幔,床铺乱糟糟,还散落着黑色的飞灰,夹杂着难闻的气味。   但是“招凝”没有在意这些,她掀开床铺,打开床头上的暗格,暗格里放置着一张画卷。   那仿若是她无比珍视的至宝,拿取时小心翼翼,甚至掐了一记法术,不让飞灰和气味沾染分毫。   她将画卷掩在胸前,离开大床,走向另一边更显清雅的内室,内室一张案桌,一方长琴置放其上。   “招凝”在案桌后坐下,低眸抚摸着画卷,一点一点抽开系带,系带飘落而下,画卷也一点一点被展开。   连招凝都生出一丝好奇,借着“招凝”的眼睛注视着。   先是崇山峻岭,崇山峻岭中隐藏着仙宗灵府,再是崇山峻岭前一处破败的茶铺,而在茶铺的另一侧绘制出一个无面的人影,那人影高大挺拔、一只佩剑让他仿佛冷冽了几分,即使没有绘制面容,也能看去俊朗之相。   招凝意识定了片刻,她怀疑这个人影多少有点像……   于是,招凝更起了几分好奇。   便见“招凝”伸手抚摸着那人影,指腹落在那没有五官的脸上,顿了许久。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被推开了,“招凝”一时间连藏匿画卷都没有来得及,便被扭着腰进来的婉香看了透。   一瞧见那画卷,婉香丝毫不在意,“凝姐姐,你怎么又在看这画卷,你若是想他,将他的模样画下来,姐妹们立马将他找来给你。”   “招凝”见已经暴露,不再慌乱地藏着画卷,但也不愿意将画卷中的人给婉香看,便缓慢而细致的卷着画卷,“莫要再说了。”   婉香笑眯眯地看了她一眼,没骨头似的在案桌的另一侧坐下,直勾勾地盯着“招凝”。   “好了,好姐姐,知道这是你心中的‘神仙’,我们不能提,不然就是亵渎了。”   招凝的意识默了片刻。   而主导的“招凝”却瞪了婉香一眼,“不可瞎说。”   “我怎的瞎说了,这位神仙当年在凡俗救你一命,还为凝姐姐指了通往仙府的路,当真是‘仙人指路’,姐姐铭记在心,自然是再正常不过了。”   招凝的意识转了转,心头起了些许的怀疑,这“招凝”与自己是有着类似的经历吗?   婉香还在说道,“凝姐姐,不是婉香多嘴,实在是婉香看不懂,姐姐不过十年的时间就已经是筑基后期了,谁能有姐姐这样的天资,真正回到宗门后,那绝对是天之骄子,到时候这‘仙人’还不一定配得上姐姐呢。”   “招凝”没有说话,只是凝望着手中的画卷。   婉香古怪的看了一眼,“姐姐莫不是还纠结着我们这种修炼方式?”   “没有。”“招凝”忽然强行打断,大抵觉得自己太过突兀了,便强行转移话题,“刚才的那个人怎么样了,死了吗?”   婉香瞥了一眼“招凝”,知趣的不再提那话题,“死了,婉香的身下,怎么还能有活人呢,呵呵。”   “招凝”面不改色的起身,将手中的画卷重新放回暗格中。   婉香还继续道,“不过,那家伙似乎是郡府的幕僚。”   “招凝”转过身看她,“知道什么?”   “郡府邀请风影门的人去府中做客。”婉香看着“招凝”,“姐姐,我们是不是要做些什么?”   “当然……”“招凝”冷眸说着,“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错过呢。去,告诉郡府,我们凝香楼答应赴宴,到时候我会亲自去。”   婉香笑开了,“没有人能逃离姐姐的裙下。”   “招凝”没有说话,只是眼中的神色更加阴狠了,是某种杀意在酝酿着。   其后的几天,凝香楼还像以前一般,“招凝”大抵是在为了郡府宴席之事,一直在准备着,经常一个人在房间中。   招凝跟着这个影子几日,都没有见熟悉的身影出现,招凝觉的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直到郡府宴席的那日,“招凝”抱着琴,登上了郡府的大轿,纱幔坠在大轿的四周,大轿高高抬起,风吹拂着,露出里面坐着的人柔媚的模样,不少路人都跟在后面。   招凝神识略过这天风郡,便感觉天风郡与九州的炎州修真界很像,这里是以城为主建立起来的修真坊市,城主是整个坊市中实力最强的家族家主,此地天风郡的郡府家族便信皇甫。   大轿进了郡府,只有郡府的筑基管事相迎,风影门的人并没有到,“招凝”被引到了画舫之中,在画舫的对面,便是今日宴会的主场地。   显然郡府十分在意此次的宴席,所有的一切都打点的非常仔细,小厮们来来去去,却又不敢偏离半分路子,生怕一个不慎,走偏了,便打乱了整个宴席的局面。   “招凝”在画舫中落座,低眸擦拭着长琴,四周有各种窥视的眼神,没有生出半分的在意。   没过一会儿,府中的公子来了,两人一高一低的打量着“招凝”,站在案桌前方,个高的难耐的蹲下身,伸手想要去碰“招凝”,却被不着痕迹的避开了。   另一个人笑道,“鸨儿姐姐避什么,难道因为这里是郡府,不是凝香楼,所以害羞了。”   “招凝”媚眼如丝的勾了他们一眼,“宴席当前,若是乱来,岂不是耽搁了。两位公子若是有心情,不如凝香楼再聚。”   两人还想要说些什么,却感觉到不远处的声音,是家主引着风影门的人来了,他们自然不敢在瞎行事,连忙避开了。   “招凝”的目光也不由得看向声音的方向,可是这一眼却是顿住了。   游廊中交谈的声音被外部的树木遮挡的影影绰绰,但仍然能看见为首的两人,其中一人,身量高大,修长挺拔,如松如柏。   牵连着意识的招凝也跟着顿住了,只是带着几分奇怪,因为……   那几人走出游廊,露出模样,那被聚焦目光的男子光风霁月、俊朗异常,但……招凝是陌生的。   居然不是师叔。招凝默默想着。   她的神识划过周遭,总觉得哪里不对,她能感觉到秦恪渊的气息就在郡府之中,可是这个被寄于厚望的人居然不是秦恪渊。   而此刻“招凝”像是遭受了某种重创,神色都呆滞了,目光完全凝在那高大男子身上。   高大男子似乎注意到目光,他目光看过来,神色中闪过一丝惊艳。   与此同时,郡府府主像是循着高大男子的注意,目光也跟着注视,本是漫不经心的一眼,忽然沉了几分。   招凝的意识本在奇怪的一个一个查看着郡府中人,注意到目光,神识收了回来,反注意过去,却见府主笑着说道,“林渊少主,来,请上座。”   林渊?招凝意识一动,若是本体控制着,必是眉头一提,更觉的有趣极了。   “皇甫家主,您先请,此次是我们叨扰了。”   两人说笑着坐上席位,直至坐上位置,宴席上的人都注意到了画舫上的“招凝 ”,那风情灵媚的模样让众人的目光都呆呆地聚焦着,一时间都不知该做什么。   而便在此刻,还注视着林渊的“招凝”,正巧与林渊对视了一眼。   这一眼对视中,林渊还想终于意识到什么,猛地站了起来,“你……”   话没有说出口,却听上首皇甫家主手指点了点案桌,林渊一顿,他转眸看去,见皇甫家主似笑非笑问着,“怎么了,林渊少主?”   而皇甫家主的目光便落在了“招凝”身上,“招凝”感觉到这眼神仿若能看透一切,让她心头一颤,连注视林渊的目光都下意识收回了,她双手按在琴弦上,强忍着情绪的翻腾。   招凝仿若能同步感知到“招凝”的想法,这个林渊便是画卷众人,又是合欢门门主点名要杀的人,只要杀了林渊她便能进入合欢门了,就能摆脱如今屈辱的状态了,但是林渊是她放在心上的人。   许是皇甫家主的目光过于直白了,林渊忽然离开了席位,拦在了皇甫家主视线的前方。   视线被强行落在林渊身上,皇甫家主微微后靠,皮笑肉不笑地问道,“林渊少主,这是怎么了?”   “我……这……”林渊一时间根本没有想好借口,但足够淡定,“此番我们是来商谈正事的,怎的还请了琴女?”   皇甫家主没有说话,只目光往旁边掠了一眼,郡府管家缩着头躬着身向前半步,“即是正事,也该雅谈,是琴便也只有琴。”   原本只是将事情说的清正,奈何反而暗示了某种答案,如果不是琴,其他也是可以的。   林渊眸色一紧,想要去看“招凝”却又忍着没有去看。   皇甫家主注意着他的神色,忽然幽幽开口,“那便请凝仙子往画舫里面去,不然,乱了少主的思绪。”   “招凝”一顿,心中的情绪五味掺杂,招凝感受的真切,某一刻她情绪波动最深的时刻,招凝甚至有一种感同身受的错觉。   “招凝”呆呆的看着林渊的背影,她知道林渊认出了她。   许是现在情绪胡乱,“招凝”也没有停留在船头,抱起长琴进入画舫房间中,隔着轻纱,朦胧了视线,琴声悠扬而出,和着夜晚的凄清,有一种在耳边低声吟唱的感觉。   林渊不受控制地目光往画舫看去,目光想要穿透那轻纱,可就在这时,皇甫家主再次出声,“少主,这灵宝之事……”   皇甫家主要商议灵宝安排,林渊神色是飘得,只听到了前几个字,于是其后都是含糊的应着。   直至深夜,这场宴席拖延着才勉强结束,风影门的众人被安排在郡府休憩,“招凝”亦不例外。   只是这个夜晚,注定有些人徘徊难眠。   譬如现在,“招凝”倚在窗前,看着外面,目光注视着某个方向,那里是风影门休憩之力,今夜是最好的时间,她完全可以悄无声息的盗取灵宝,然后将林渊……杀了。   可是……可是……“招凝”犹豫着,一边是心上人林渊,一边是合欢门的交代。   直到夜走入黎明最暗之时,“招凝”走出了房门,悄无声息地走出院子,正要往林渊的方向去,脚步却猛地一顿。   气质神色陡然转变,抬步走到池边,低眸盯着池面,一点灵光在池水上掠过,倒映着上方人的模样,衣着妆容皆不变,唯有一双眸子澄澈平静。   只是平静中掠过一丝古怪,紧接着,便消失在了原地。   郡府家主院落安静极了,一道光华在院中晕开,露出招凝的身影,她目光扫过,找到皇甫家主所在的位置,神色变了变,像是在模仿凝香楼女子的几分媚色。   她悠然走向院中静室,悄无声息地推开了大门,静室中黯淡无光,借着几分天光勉强能寻见那在蒲团上沉神打坐的人。   “家主。”她轻声唤着,尾音摇曳着。   打坐的人没有睁开眼,只说道,“凝仙子不请自来,所谓何事?”   “怎的是不请自来,家主邀凝儿来,难道仅仅是为了听琴吗~”她学着婉香婉转的声音。   一步步靠近,直至到了打坐的人面前,缓缓蹲下,前倾靠近,唤着,“家主?”   面前的人睁开眼,目中倒映着招凝身影,目色有几分暗,下一刻,左手便攀上了另一只细腻娇柔的手,指腹在他手背上划着,又近了几分,“家主,你不想要凝儿吗?”   “皇甫家主”目色很深,但面上却毫无表情的看着她。   许是这样逗弄只惹得坏心思的人得寸进尺,她身子软下,半坐在盘坐的腿上,指尖探进他掌心里,又勾了勾。   “家主,是不是凝儿没有吸引了……”   在“皇甫家主”注视到自己的那一刻,招凝便寻见了秦恪渊的踪迹,很是意外,但更是有趣。   但招凝在画舫中待了一夜,又在院中等了等,心里便起了几分作弄的心思。   于是,此刻,招凝活学活用,故意逗弄着,直至作怪的手被反抓。   抓的力道有些紧,招凝听见耳边熟悉的声音说着,“招凝——别乱来。”   招凝目光古怪地注视着他,秦恪渊幻化回本来的模样,但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动作,只是盯着招凝。   “怎么还放任着?”秦恪渊问道,是问招凝为何到此时此刻还没有脱离“招凝”。   “师叔,你不觉得很有趣吗?”招凝眉目动了动,“她有着与我一样的样貌,有着与我类似的过往,甚至还有同样的‘仙人指路’……”   她凑近两分,“师叔,你说这个‘招凝’是不是招凝?”   秦恪渊没有说话,只垂眸看着她,于是,招凝心头那丝狡黠有起了。   她一寸一寸靠近,像是要主动去亲吻他一样,事实上招凝紫府已经掠过遁光,她要在师叔回应的前一刻直接“跑路”。   奈何,招凝失策了,秦恪渊并没有回应,薄唇紧抿着,只抽回手,然后在招凝错愕的目光中,将她半搭在肩头的外裳提起,衣领交叉,掩去胸口的雪色。   招凝瞬间眉眼弯了,眼里都是笑意,“师叔怎的这般,这衣裳的韵味可就败兴了。”   “韵味?”秦恪渊重复着招凝的话,“败兴?”   他盯着招凝,招凝感觉到一丝古怪的危险,下一刻,她衣领处便划过一道光华,很快便隐去,好似没有什么影响。   招凝低头看了一眼,暂时没有察觉到什么古怪,只听秦恪渊平淡又暗含深意的说了句,“明日升龙阶就会结束。”   下一刻,他便消失在静室中。   本坐在他腿上的招凝,失了支撑,落在地上,神识扫了一片,确定秦恪渊是不见了。   招凝错愕,在原地很是冷静了一会儿,觉得事情不应该是这么结束的,按道理不应该是……至少是那日丹房那样吗?   但此刻的招凝并不是招凝,不过是借着“招凝”而行动,而“招凝”并没有被抹去。   招凝轻笑了一声,转而也消失在原地,回到“招凝”被招凝取代的地方。   意识放开,“招凝”意识归拢,奇怪的四处看了一眼,似乎觉得记忆有些断层,片刻后发现自己合拢的外衣,习惯性的放了放,却发现,这衣裳就像是黏着了,根本无法向两侧扯开。   意识中的招凝沉默了片刻,终于意识到胸口适才划过的光华究竟是什么意味。   不由的笑了一声。   “招凝”一怔,她听到了脑海里有声音,以致于放弃了扯动衣领,下意识地向四周展望。   直到……她在不远处看见一个人影,她更是僵在了原地。   那人影几步走近,眸子一直注视着她,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凝儿姑娘?”   来人正是林渊。   “招凝”垂下头,“林仙师,好久不见。”   林渊一把抓住“招凝”的肩膀,“你为什么会进入合欢门,明明……明明那日我给你指的是风影门的路……”   “招凝”一听林渊这般说,心中更加颤抖了。   可是事到如今又该说些什么呢,便只能低声说道,“林仙师,世事无常,我没有办法。”   林渊注视着她,满眼的怜惜与愧疚,说着,“对不起,我应该当时亲自带你回去的。”   “没关系。”“招凝”赶忙说道,“这和你没有关系,你给我指一条修行的路,已经是极好的了,是我没有这个运气。”   林渊对上“招凝”盈盈的眸子,好久一会儿都没有说话,直到“招凝”在这样的相处中,心中在两种选择的挣扎中有了些许倾向。就在这时,林渊忽然扣上了“招凝”的手腕,在“招凝”错愕的目光中,他说道,“凝儿姑娘,我带你离开。”   “招凝”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说话了,她好像已经震惊到失去了这样的能力,二十年来,没有任何一人能这样告诉她,不,十年前,也是林渊告诉她,她该如何去修行的路。   这一刻,“招凝”的眸子湿润了。   林渊十分的果断,“凝儿姑娘不应该混迹在合欢门,你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的。”   这样的话语,给了“招凝”前所未有的体验,心头的颤动像是重新找到了彼岸。   意识中的招凝静静地注视着,她对林渊多看了几眼。   见“招凝”没有回答,林渊已经抓着她的手往外走了,漆黑的黎明,空荡的郡府,像是特意给了他们逃离的契机。   于是他们一路顺遂的离开了天风郡,可是当他们在天风郡外的高坡回看天风郡的时候,“招凝”却顿住了。   “不,不……”“招凝”呢喃着,“我不能跟你走。”   “招凝”盯着林渊,“林仙师,我不能耽误你,你是风影门的少主,你该是天之骄子的,你不该同我一起。”   林渊说道,“当初我为你指路,却没有亲自带你走上应走的路,害你沦落合欢门,无论如何,你的事我一定会负责到底的。”   “招凝”眼眸倒映着林渊,泪水湿润了眼眶,而后说道,“可是,可是,我已经回不去了。”   “怎么回不去?”林渊双手按着她的肩膀,“离开天风郡便是一个崭新的开始,你放心,不会有人带你再会凝香楼了,我林渊拿性命为你保证。”   这一刻,招凝忽然感知不到“招凝”的情绪了,“招凝”的情绪放空了,她在空洞的思绪中凭借本能寻求答案。   于是,“招凝”问,“若是离开,会……会怎么样?我们还能修行吗?”   林渊眉头微微蹙起又放开,他说道,“当然可以修行,不过是慢一些,等我们躲过了合欢门的追捕,就能多出来寻一些修炼资源了。”   “招凝”因这句话顿住了,林渊还在安抚着,“只要我们能活下来,就还能回到最初的。”   “招凝”沉默了,大抵这句话刺激到了什么。   此刻,远方的朝阳探出曦光,林渊知道事不宜迟,于是重新带着“招凝”上路。   而“招凝”在逆风中看着林渊背影,风将她的泪水硬生生逼了回去。   就在这时,她长袖下的手渐渐捏紧,直至最后,眼神也紧了,猛然聚起灵力,向林渊背后攻击而去。   在那法力攻击触及林渊后背半寸之时,整个空间都被定格住了。   唯有“招凝”还能行动着,她惊呆了,下意识地退后,又四处看了看,再晃了晃林渊,却都没有回应。   便在这时,她听到脑海里有声音问道,“你真的要杀吗?”   是非常确切的声音。   “招凝”恐惧的转着身子四处看着,想要奔走却被禁锢在原地,“你是谁?!你在哪里?!为什么可以在我脑海里说话?!”   于是那声音又问道,“你又是谁?”   声音是平淡的,可是却带着不容抵抗的力量,以致于“招凝”想都没有想,直接说道,“我是招凝,你到底是谁?”   “哦?招凝?”那声音奇异地重复着,并且带着一声轻笑,“嗯,你是招凝,你儿时失家,流浪各郡,吃尽了苦头,好不容易得到修行的功法,却苦于修行无门,但幸而幸运的遇见了‘仙人指路’,但是‘仙人’没有带你去该去的修行路,于是跌跌撞撞到了修行地带后,却得罪了人……”   “你……你怎么会知道……”“招凝”颤抖着问着。   “知道?不,我只知道这么多。”那声音慢悠悠地说着,“至于后来为何得罪人会进入合欢门,为何选择合欢玉女大法,为何走了阴阳采补之道,我都不知道。毕竟,前面的是招凝,后面的,是谁,我便不清楚了。”   “荒谬!”“招凝”像是受了什么刺激,“我知道了,你是想鸠占鹊巢,你想代替我成为我,你休想,这世间只有一个招凝,我便是招凝!”   “哦,是吗?”声音平静无波澜,且好一会儿都没有回应了。   “招凝”等了许久,甚至觉得对方知难而退了,她再次盯上林渊的背影,她咬牙,之前的杀意再次提上心头。   可这时,那声音又响起了。   “真正的招凝,会为了除恶而大义灭亲,会为了大道而自废修为,会为了寻仙而执着到底……”   但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   “招凝”恐惧着转身,便看见不远处负手站着一身浅绿渐染纱裙的女子,如灵如仙,超然清绝,仙姿佚貌,与她容貌完全一样,却没有她那刻意的轻浮和娇媚。   “你……”她说不出话来。   而对面平静地继续着,“她不会为了所谓的任务而以杀报恩,不会为了修行快速而弃大道转阴阳采补之法,不会明知步步是错却贪求眼下地位而不懂得回头……”   招凝一步步走近,明明所有气息都内敛着,可“招凝”却感觉到挥之不去的窒息感,她试图调动法力去攻击,却像是徒劳无功。   直至,招凝与“招凝”面对面,相似的容貌像是镜面一般,招凝抬起手,隔空扼在了“招凝”的喉间。   真正的窒息感扑面而来。   招凝声音冰冷的问道,“你究竟是谁?为何利用升龙阶将你的经历融合我的过往?”   “不……我没有,我就是招……”“招凝”还在挣扎反驳着,可是声音被压下了。   招凝最后一问,“为何要这般捏造出新的招凝?” 第373章   “你休要杀我——”   却听“招凝”一声嘶吼。   下一刻, 她的周身爆发出强烈的光华,而那光华竟然与天府气息完全一致,而招凝并没有因此放开, 只是冷冷的注视着。   或许因为这样的压迫, 那光华渐渐与天空中某个东西相呼应了,直至最后, 光华骤然形成一道光柱, 向高空中直射而去。   招凝跟随着向上方看了一眼,却发现那里有一道影子, 那纯白的影子像是某个身影,就在这一刻, 整个空间都开始震动,似乎有什么要崩溃似的。   这一瞬,招凝背后忽然感觉到一股彻骨的寒意, 那是极致的杀伐之心, 绝非是低阶修真者能传递出来的。   招凝身形一动,没有再扼制住那“招凝”, 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再次出现已经是高空千里。   却见原来站立的地方有一道紫红的雾气掠过, 同一时间, 那片虚空开始变化, 像是有两个世界重叠了一般。   招凝眼眸对上了一双眼, 那双眼中充满了魅惑和轻浮, 她神色平静,眉头微微一挑, 终于等来了正主。   重叠的空间中,那紫红的雾气渐渐浮荡开, 一人盘坐在红绸挂满的房间中,她坐在蒲团上,冷冷盯着招凝。   和招凝完全是两个模样,没有任何的相似之处,但是那鲜明的红唇,明显此人便是“招凝”。   而她的修为与“招凝”同样处在元神三劫。   招凝并没有丝毫神色变化,对方却已经咬牙切齿,“你该死——”   说着,双臂一展,那重叠在空间上的紫色雾气因此而被调动,并攻向招凝,速度之快,让招凝甚至没有办法第一时间躲过。   只来得及掐一道法决于身前,却见法印流转,那法术在法印前方不断的汇聚,像是要到某个临界点的时候,就会彻底攻破。   在两方光华对峙之时,招凝注视着那重叠空间里的“招凝”。   所处的地方浮荡着奇异的天地灵气,像是开天辟地之时,清浊二气没有完全的分离开,于是清浊二气完全混杂在天地灵气中,导致天地灵气暴戾且浮躁,而“招凝”周身散发的神光便于这天地灵气异曲同工。   但这天地灵气也同时使得他们的力量更加的暴躁且杀机四伏,以致于,招凝身前的法印在她的攻势之下竟然开始呈现出裂痕。   招凝眉目微微一动,下一刻,背后呈现出巨树的金色虚影,虚影一寸一寸生长,而后向那紫红雾气萦绕的空间探去。   一瞬间,好像有什么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那人一瞬间就吐了血。   像是终于明白,招凝并不是好对付的,眼眸中终于闪过一丝纠结,下一刻,还是决定逃离。   于是,那紫红雾气浮动着,向裂口汇聚,金光不断撕开裂口,而紫红雾气却在不断的修补,两方角逐。   对方终于咬牙发狠,猛然掐出一道法决,却见那方空间背景完全模糊,各种景象像是被扭曲了般,渐渐的,甚至于她的身体也开始扭曲虚化。   招凝目色沉下,只冷淡地说了一声,“阁下,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怎的就这么走了?!”   这是要追根究底,下一刻,招凝法决一动,手中的力量更加强了几分,紧接着,那些金光暴涨,藏在其中的力量像是得到了某种大道之力的加持,骤然之间将对方的力量压制住。   须臾之间,隔空抓到了那想要溜走的人,且在对方挣扎的上一瞬便将一切牢牢束缚,没有任何的办法抵抗。   “该死——”她全身被金色的细枝捆束着,双手被锁在背后,在确定自己的确没有办法挣脱之后,她冷冷看向招凝,“放了我,否则,你必死无疑——”   不知她为何有这样的底气,直到这个时候仍然还能说出这样的威胁。   招凝冷漠地看着,“阁下,在你威胁我之前,你应该想想自己的处境,在你寻求外援之前,你便会立刻被我扼杀。”   招凝背后的巨树虚影光华再刺目几分,对方眸子一缩,似乎这才明白,招凝并不是元神一劫,而是元神三劫!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对方好像察觉出了招凝的非同寻常,可是这般也来不及了,她此刻已经束手就擒,然而她却哈哈大笑着,“杀?你杀不了我,只要我意识一动,便会有人来救我,天人之下,所有元神,哪怕你已经渡过了元神第三劫的天火焚心劫,你也只是蝼蚁。”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的媚意十分的古怪,像是只要一个眼神就能招来天人降临了。   招凝不动声色,开口的话却让对方僵在原地。   “哦?所以,你已经是元神三劫的修为,却仍旧以合欢玉女大法委身在天人的身下吗?”   下一刻,对方猛然爆出一声怒吼,“你闭嘴——”   但她受着金色的枝丫虚影缠裹着,根本没有办法爆发力量,于是只能听着招凝慢吞吞地继续说道,“所以,你明明嫌恶自己走上以身侍人的路,在筑基之时还想着逃离,到了元神境界,却是完全不逃了吗?”   “你——你休要再说——”   她们之间好似还有似有若无的牵连,以致于招凝能轻易的感知到她的情绪。   但招凝根本没有放过她,她甚至抬手一抓,隔空将那被定格的“林渊”拉到了不远处,让“林渊”完全呈现在“招凝”面前。   招凝问道,“而今你看着这个曾经几次想要将你解救于苦海的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呢?”   “招凝”颤抖着,她的目光在“林渊”身上划过,一寸寸描摹着,而此刻的“林渊”却依旧是被控制的状态。   就在这时,聚集在“林渊”身上的控制之力,忽然消失了,“林渊”当着两人的面向下坠落去。   “丰林!”对方忽然大喊着,却无法挣脱出束缚。   招凝却在这一声呼喊中,更加印证了某种答案,所谓的“林渊”是有其人,但是“林渊”并不叫林渊,这不过是融合了招凝心中的名字而形成的新的名字。   “你不救她吗?”招凝淡淡问道。   可是收到的不过是对方恨恨瞪视的眼,她并没有行动,明明元神三劫的修为,在同境界的束缚之下,居然没有拼尽全力挣脱,说到底不过是个懦弱的人,就像她从始至终的选择一样。   即使她过去的经历与招凝有那么一些相似之处,可是完完全全是不同的人。   招凝叹了一声,“罢了,你刚才都想要杀他,如今如何再会去救她。”   像是最后的机会被对方放弃了,招凝也懒得再同她以理沟通。   她掌心聚集灵光,金色的细枝虚影忽然有了动作。   对方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你想要做什么!”   “我警告你,我若是死了,天尊是不会放过你的!”   但招凝无视了她的警告,细枝虚影牵动着冥冥,像是在冥冥中搜索什么,直至最后终于挑出了一根泛着乳白毫光的光线。   对方眼眸一缩,像是最后的手段被攻破了。   而在招凝的目光中,这道光线像是一道绳索将对方与自己牢牢束缚在一起,大抵是招凝周身笼罩着金光,金光间隐隐有树枝虚影的交缠,于是那光线位于招凝这一断的尾部只虚顿在眉心三寸之处。   但对方却不一样,那光线是从对方眉心识海中伸出的。   正是有这根古怪的光线,招凝手中的法决一转,渐渐的,对方的意识沿着那根光线抽出。   “啊——”对方惊喊着,声音裹着类似搜魂的痛喊。   但招凝神色冷淡,只任由那光线牵着那抽出的丝丝缕缕的意识向自己这一段靠近。   于是,招凝感知到一些关于对方的信息。   这女子名叫邵秋凝,她小时候的经历与招凝确实有几分相似。   只是招凝是不慎被人贩子拐走的,她是自己的走丢的。   招凝一路流浪、避着风险、少与人接触,她凭借着自己粉雕玉琢的面容引来了不少怜悯之心。   同样是后来得到仙缘,又苦苦寻修行地界,便遇见了“许丰林”,是此时林渊代替的人。   许丰林为邵秋凝指了一条通往修行地界的路,却没有亲自带她进入修行地界。   于是,在初入坊市之后,将在凡俗以美貌作为行事方便或者暗中利器的手段却失了策,还因此得罪了坊市附近宗门的弟子,被弟子抓住之后,还是以自身美貌来求饶,于是便有了一场荒诞。   她以为这般能给她换来一场安生,甚至是隐隐的仙缘,毕竟对方是宗门的真传弟子、更是有大能为师,若是能跟在这人后面,便是因祸得福。   然而,恶者本性难移,玩弄了邵秋凝之后,就将她扔到了坊市中的风月之地。   起初邵秋凝抵死不从,但这风月之地乃是合欢门所属,阴差阳错得到合欢玉女大法之后,修为提升之速,十年进入筑基,便得到了合欢门的赏识,不仅纳为合欢门的外门弟子,还有合欢门长老的关注,更有无尽的修行资源。   即便,邵秋凝每每与陌生男子双|修之时,都厌恶非常,可是最后都沉溺在双|修带来的欢愉与提升之中。   当欢愉褪去,厌恶又重新席卷而来,她会一遍遍思考着过去。   有时候会想那许丰林,觉得许丰林是此生唯一对她传达善意的人,有的时候会想为什么许丰林当初不亲自带她进入修行之地,也许她就不会经历这般恶心的事情了。   就像招凝接着“招凝”的视角体验过的这一段时间,她再次遇见了许丰林,许丰林仍然如她记忆中的光风霁月,仍然保持着善意,并且不顾一切的想要带她逃离。   但越是这样做,越是让她感觉可笑,脑海中一遍遍的讽刺着,已经走上这淫|邪之路,便永远都回不了头了。   像是更年少纯情的自己告别,又像是斩去最后一丝念想,于是,在许丰林带她离开天风郡之后,她杀死了许丰林。   如果适才招凝没有出现,任由“招凝”继续下去,那一刻便是许丰林的死期。   招凝对邵秋凝的过往没有任何的评价,她不会评价她人的过往与行事,只冷眼看着往后的事。   邵秋凝完成了门主交代的任务,她如愿离开了凝香楼,成为了合欢门的内门弟子,并成为了合欢门门主的侍妾。   在往后的日子里,为了谋求更多的资源和更快的修行速度,她借着自己的媚色与双修的手段,一步步俘虏了很多大能,无论她境界走到了哪一步,她必定早早选好了以身侍人者。   直至后来,邵秋凝进入元神境界,发现了自己所处世界的诡异——   招凝在邵秋凝繁乱的意识中终于找到了重点。   邵秋凝的确是生活在天府中的人,她费劲心机晋升到元婴后期,又借着元神的力量强行渡过化神劫晋升元神,本以为是自己强破化神而无法明道心,却在数万年元神天劫中,渐渐明悟,一个无法令人接受的真相。   ——天府,是没有道的。   招凝眸子一顿,禹余九重天虽天道不全,但大道三千,所行之道无数,即使在九州之时,得知九州天道为人掌控着,但天地间的法则自存大道,也不会有道之不存的情况。   而如今,这般通过邵秋凝记忆去窥视,看她接触无数大能最后都是同样的真相。   招凝垂眸,情绪没有多少波动,甚至连同情都未表现。   因为,她终于明白,天府之乱当年的动机究竟是什么,更隐晦知晓,天府或许不再禹余九重天护持范围之内。   某种程度上,招凝是佩服邵秋凝的手段的,她走到了天府最核心的势力中央,以她数万年的魅惑之能,与天府某位天人有了牵扯,同时,她……   倏然之间,招凝猛地感觉到一道致命的肃杀之感,有什么难以抗拒的力量骤然顺着邵秋凝的意识攻向招凝。   招凝一瞬间便有了反应,周身无数金光虚影在前方笼罩着,形成一道道屏障。   同一时间,疾速斩断了那关联她与邵秋凝的光线,但那力量玄之又玄,光线被斩碎一道又一道,屏障起了一层又一层,招凝的身形向后退了一里又一里,直至最后三尺,那光线终于化成了尘埃,携带着那力量消失在原地。   她难得起了几分后怕,抬眸盯着原本重叠的区域,那紫色雾光笼罩,模糊了视线,唯有那鲜红的唇色好似穿透雾光嘲讽而来。   这时,招凝身侧轻微的波动,一只宽大的手掌覆在招凝后背,即使招凝仍旧注视着紫雾,也清楚身边的人是谁。   她缓下刚才撤身逃离的气息,微微直起身子,背后的手掌拂了拂她后背。   “已经消失了。”   招凝盯了片刻,眼看着那紫雾挥散不见,这才收回目光。   “是天尊吗?”   “嗯。”秦恪渊应道,“天人境界不可直视,凡直视者,天尊便可跨越时空注视到你。”   “是我大意了。”招凝低声说道。   “无妨。他找不到你。”   招凝没有说话,她还能感知到虚空中浮动的散碎力量,那是天府渗入的气息,这些气息像是牵连着什么。   她俯瞰着大片河山,这里的确是升龙阶,但是却是幻化的天府天风郡,她能感知到天风郡中数不清的气息。   “师叔,你刚才看见,我与那邵秋凝牵连的白色光线了吗?”   招凝呢喃出声,又抬眸注视着高空中璀璨的星辰,“你说这升龙阶中的其他人是不是也牵连着天府的谁?”   “去看看吧。”秦恪渊说道。   说着手中的光华星星点点的晕开,转而两人便消失在原地,再抬眸却已经是一座洞府前。   却见一人跪在洞府外,不住地磕头,他说着,“师尊,杀死玄炎教少主的事情,我认,但是,师尊,那少主不仅多我们事先发现的秘宝,还侮辱小师妹,这口气我如何能咽的下去,杀死他不过是无心之举,是他自己撞上来的。师尊,求您,请您不要驱逐弟子。”   招凝感知到他身上些许熟悉的气息,意识到此人也是碧幽洞天中的人,在大殿中还注意到过。   这时洞府深处,传来声响,那叹息声裹满了无可奈何。   “铭辉啊,为师知道,只是你错就错在,杀死了玄炎教的少主,而玄炎教本就是个睚眦必报的邪道宗门,更何况你们还杀了他们的少主。”   “如今,他们已经找到了宗门,要宗门将你交出来,当场在大殿之上以血献祭他们少主,以千刀万剐之刑以慰少主在天之灵。铭辉啊,宗门也是为了保护你,才出此下策。趁他们给了宗门七日的时间,你快走吧,离得越远越好,以后你和我们宗便没有任何关系了。”   “可是……”付铭辉不愿意离去,“师尊,为何要我走,他们不过是邪道,这般想要在大殿之上侮辱我,宗门当真一点都管不了,一点也不抵抗吗?!”   “铭辉!”那声音忽然加重了,“你我不过是外门,哪怕你天赋异禀,可是你此刻不过是个筑基境界,宗门何必为了你同元神镇守的玄炎教对敌,铭辉,认清情况吧。”   付铭辉颤抖的跪直在原地,他的神色中满是不信与不甘。   可是最后迎来的还是那句,“从此以后,你与吾、与吾峰、与吾宗没有任何关联,生死不论——”   话音落下,一道光华从洞府中掠出,转而将付铭辉完全裹挟,径直送出了宗门。   招凝和秦恪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招凝看着光华掠过的方向,她说道,“妖灵们八卦过付铭辉的过往,说付铭辉曾经被一小宗门培养,后来因为某些事情被驱逐,再后来,便一跃成为了碧幽洞天的挂名长老。”   “这般一看,似乎也是相似的经历。”   “嗯。”秦恪渊应了一声,“正是因为相同的经历,才能在最初带入其中,直至某个时刻产生共鸣,便永远沉溺在其中。”   “共鸣?”招凝咀嚼这个字。   大抵注意一直跟随着付铭辉,于是看见他接下来的凄惨经历。   付铭辉躲过了玄炎教的围剿,但他的家族却没有躲过,他的家族因此而被灭门,当时,天空倾盆大雨,付铭辉在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玄炎教的众人早已经离去,留给他的只剩下雨水冲刷雨水汇聚成一条条血溪的景象。   即使是旁观着,也感觉到此刻无比的悲恸。   “真正的付铭辉也经历过这一难。”秦恪渊缓缓说道,“他复仇之心熊熊,却在被玄炎教一外门弟子压迫之下,终于明白自己与玄炎教的实力差距,于是隐姓埋名,疯狂修行,最后因意外救下碧幽洞天长老而被带入碧幽洞天,一直到付铭辉终于修炼到元婴,他有了复仇的把握,却发现,当年灭门付家的玄炎教已然大变,那些残杀族人的玄炎教弟子不是死的死便是离开了玄炎教。”   秦恪渊说话的时间,招凝看着付铭辉冲动之下去找玄炎教在此郡最近的分舵,他遇见了那个应该出现的外门弟子。   “付铭辉积攒了几百年的仇恨一瞬间忽然失了宣泄的源头,从此变成了心劫,每当历劫晋升之时,便会化成心魔叩问着他的内心。”   “但,升龙阶里的‘付铭辉’也许已经走上了不同的路了。”招凝看着付铭辉将那外门弟子重创在地,持剑冲向了玄炎教。   单枪匹马的闯入,他却有一种势不可挡、摧枯拉朽的气势。   在面临玄炎教重重阻挡之时,任凭身上有多少伤痕,血肉模糊了一片又一片,付铭辉都没有倒下,直至他遇见了玄炎教的宗主,元婴后期,对于此刻不过筑基后期的付铭辉来说是无法抵抗的存在。   然而,付铭辉谁手中的剑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他成为了一柄神剑,神剑光芒万丈,气势压迫之际。   他就这么一剑斩下,剑光掠过之处,玄炎教中人尽数死去。   他撑着长剑哈哈大笑,笑声中夹着前所未有的痛快和疯癫。   而此刻,招凝感觉属于付铭辉的气息黯淡了很多,相反的,那与天府气息的牵扯像是已经完全灌输在他身上了。   “原来这就是共鸣吗?”招凝呢喃说着,“以毕生最意难平之事为契机,调动所有情绪,顺着情绪继续,得到心中想过无数遍但没有成功的答案。”   招凝转眸看向秦恪渊,“所以共鸣之时,就是天府气息侵入最容易的时候,也是新的谁雏形成就的时候?”   “是。”秦恪渊应声。   招凝看着付铭辉肆意在无人之地奔走、发泄,她与秦恪渊的身形也消失在原地。   虚空中,无人打搅,招凝神识越过更多类似的景象,“是天府的人想要借碧幽洞天的人重生在九洲?如果经历相似,这般融入,便能悄无声息地成为九州之人,被天道认可?”   秦恪渊没有回答,他注视着天空深处。   招凝也跟着看去,隐约间,好似能看到些许乳白色的影子。   “我们是不是该做些什么?”招凝呢喃着。   “不急。”却不想秦恪渊给了另外的答案。   招凝没有问,因为她也感觉到一丝异常,还是那天空深处,此时此刻,骤然划过一道利光,像是有一股势不可挡的力量冲向整个升龙阶的核心。   但这力量最终并没有成功,数道光华在核心之中绽放,将那利光消磨在外部,并且凝聚出一道反杀之力冲向利光的来源。   那是一处虚空,本毫无一物,在反杀之力的刺激之下,骤然出现了一道影子,他没有躲过反杀之力,于是遭受重击径直向下坠落而去。   而此刻,招凝察觉到那影子的真正模样,些许惊讶,竟然是碧幽洞天大长老崔辛。   同一时间,天空中的爆呵跟着追来。   “崔辛,你竟敢逃出囚牢,妄图毁了升龙阶!”   是碧幽洞天宗主的声音。   声音传递的时间,高空中铺开大片大片的光华,有波澜在其中叠起,隐隐有身形迅速冲出,并且向崔辛攻去。   这是碧幽洞天之间的纠缠,招凝和秦恪渊选择了旁观,更清楚的知道,两方争执的焦点便是升龙阶秘密的关键。   招凝明白,如今这一局是当时大殿中埋下的结果,崔辛还是疯狂的要破坏升龙阶。   不愧是能逃出囚牢的,这般反杀之力并没有让崔辛失去所有的力量,他调动浑身法力,猛然结印,身前十丈呈现出光华扭转的光盾,硬生生抗下了高空攻来的力量。   “哈哈哈哈——”崔辛大笑着,“这囚牢还是当年本尊亲自设计,尔等想要以囚牢束缚本尊,简直是笑话。”   他的脸色倏然冷下,“既然本尊已经进入了升龙阶,你们的目的就休想要实现,啊——”   崔辛长吼了一声,周身法力爆发,硬生生震飞攻来的诸长老,法印疾速转变,须臾成型之后,法印各个节点都点亮一道光,这些光好像牵连着虚空,以致于虚空无形抖动,好像有什么要被打破了。   “崔辛——你胆敢——”   天空深处的影子终于怒极到了极致,原本他好似隔着什么窥视着升龙阶,而此刻整个都探入其中。   于是,那些虚无缥缈的攻击之力瞬间加强了数倍,强悍的力量已经不再顾忌崔辛,是要借此将崔辛直接斩杀。   而崔辛眼看着那力量越来越近,眼中却掠过一丝诡谲的笑,下一刻,那力量像是被裹挟一眼,竟然被纳入到法印之中,法印骤然绽放光华,虚空之中的抖动像是承受到了极致,便隐隐呈现无数且无规律的皲裂。   碧幽洞天宗主终于意识到,他被崔辛摆了一道,自己的力量反而成了崔辛的助力。   “崔辛,你必死!”碧幽洞天宗主怒火飙升到极致,背后虚影骤然扩大,须臾便有顶天立地之相。   可是法相的力量还没有轰出,崔辛却忽然说着,“你且试试,但凡你的力量轰下,你猜升龙阶中会死多少人——”   所有被古怪白色光线牵连着的人都会死去。招凝心中十分的清楚,因为那些光线已经在破碎的幻象之中渐渐暴露本质了。   却见天空一片片如镜面翻下,一个接一个向下坠落。   整个升龙阶的景象都被定格了,那些属于幻想万物万事都消散了,虚空之中徒留那些进入升龙阶的人。   而此刻,所有人僵硬的垂头站在原地,是没有意识的,而从他们眉间引申出一道道乳白光线向虚空某些点汇聚。   而这些点的后方,也许就是重叠的天府。   碧幽洞天宗主法相力量因为崔辛的话被卡在半途,而崔辛却没有丝毫停顿,法印一转,竟然有无数绿色的雾气涌现,这些雾气向那端点汇聚。   而所有人都知道,碧幽洞天大长老以毒障入道,毒障笼罩之下的万事万物生机一瞬尽无。   “崔辛!”碧幽洞天宗主终于明白了崔辛想要做什么,一瞬间法相道法凝聚,不管崔辛想要做什么,他猛然向崔辛攻击而去,那攻击无法抵挡,即使是半空中巨大法印都被一瞬间贯穿,并径直击在崔辛的胸口。   轰——   一声巨大的声响,崔辛砸下的地方完全崩碎,他气息奄奄的在废墟中翻滚一圈。   而碧幽洞天宗主的弑杀之力再起,根本不给崔辛喘息的机会。   但就在这时,一道金光在崔辛前方铺开,硬生生阻挡下那攻击力量。   “谁?!”碧幽洞天宗主瞬间警醒。   招凝和秦恪渊站在一处,在他们注视的前一刻,同时幻化成谷震和禹厦的模样。   此刻,招凝向前走了半步,“宗主,几日不见,脾气仍旧火爆。”   碧幽洞天宗主盯着招凝,迟疑的喊了一声“谷震”。   招凝“哎”了一声,算是应了,声音更是客客气气的,“不好意思,打断宗主施法,实在是有些问题想要请教。”   碧幽洞天宗主眯着眼看招凝,似乎在判断这样的“谷震”到底是什么情况。   “初入升龙阶,本以为可以借此晋升几分,奈何,却发现,有什么东西无形的牵连着。”招凝看向碧幽洞天宗主,“这团东西虚无缥缈,还请宗主指点一二。”   招凝掌心打开,却见那些粉碎的光华聚集,是她与邵秋凝牵连的光绳,即使切成粉碎,却依旧能捕获。   这团光华的呈现,碧幽洞天宗主大惊失色,“你,你居然能剥离——”   他瞬而招呼身边的长老,向招凝冲去,招凝站在原地,仿若是等待他们靠近,而在招凝后侧,秦恪渊负手,眼神越过招凝注视着那些长老。   但不需要秦恪渊出手,更不需要招凝避让,却见以崔辛法印为中心,光华像是一把锋锐的刀将所有的牵连都切断。   “不——”碧幽洞天宗主大喊着。   他浑身颤抖着,像是某种大劫即将迎面而来。   因为崔辛的借机施法,被斩断的牵连的人渐渐醒了过来,一瞬迷茫此刻到底在哪里。   有人呢喃着,“不是升龙阶吗?为什么四周什么都没有?”   还有人嘀咕着,“我明明都要拜天尊为师了,怎的突然被抽离了?”   “……”这些困惑实在太多了。   而崔辛便在此刻冷冷说声,“因为你们现在在被天府中的人不知不觉的融合。”   崔辛眸光横扫而过,“你们以为自己经历升龙阶便能得到晋升或者走过化神劫,事实上,不过是悄无声息的被另一人所取代,比夺舍还要彻底——”   这一语犹如晴天霹雳在众人心头掠过,而被众人合力抵抗在虚空中的碧幽洞天宗主当真是疯了。   “哈哈哈哈,怎的,被融合有何不好,你们会拥有天府强者几万年的阅历,可以成为一个崭新的人,如此,你们要挣扎什么?”   碧幽洞天宗主法相再聚光华,此时此刻,知晓众人的意识形成了无形的屏障,他便干脆将力量整个蔓延升龙阶。   于是,天空深处,终于呈现出真正的模样。   那是一道道垂挂的乳白色的神魂身影,这些身影一片片的在空中散落,直至蔓延到天际相交之时。   在地平线却并非升龙阶之相,而是未知的、倒转的山河之境,甚至能感知到无比庞大的疆域。   招凝与秦恪渊对视一眼,两人心中皆明白,那倒转的山河之境便是天府,谁都没有想到天府存在在阴影之中,并且连接真实之地,像是两方地界也在融合一般。   融合?这两字让招凝心中产生了古怪的怀疑。   然而,她思绪未完全理清楚,却见脚下虚空也开始崩碎,所处的平面之地变成了类似镜面的状况。   但,这不过呈现一瞬,下一瞬,虚空好像都被某种力量迁移了,这使得他们所处的地界正慢慢扭曲成新的模样。   碧幽洞天宗主的声音还在继续,“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么,尔等便去天府好好‘享受’吧。”   招凝盯着说话的源头,此刻已经完全没有身影了。   “打乱天府的计划,你们等待迎接天府的折磨吧,哈哈哈哈……直到,你们成为崭新的——天府人——” 第374章   见天地诡变, 招凝呢喃着“天府,这就是天府?”   而崔辛显然没有料到碧幽洞天宗主会做出这般事,眼看着升龙阶之地完全消失在眼前, 心中惶恐不定, 刹那间,不管不顾, 施法向大片虚空攻击而去。   招凝和秦恪渊旁观着。   招凝只呢喃的说了一声, “没用的,升龙阶已经完全消失了, 离开天府的出口并不在这里。”   招凝心中是这样看法,崔辛更是清楚这一切。   他的攻势在很快便消失了, 他失魂落魄的注视着下方,却见原本被“光线”牵连的碧幽洞天众人已经向天府地界坠落而去,与此同时, 天府各地之中也架起道道遁光, 那遁光纷纷向那些坠落的碧幽洞天而去。   也许这就是碧幽洞天宗主的目的,那些牵连着碧幽洞天众人的天府神魂清楚知晓那些人在哪里, 他们会重新开启“融合”的过程。   招凝眉头蹙起,天府之中的行事已经逼近招凝的认知底线。   崔辛显然也被这样的状况惊住了, 他在一瞬拽起一位碧幽洞天的元婴, 并且斩杀冲来的天府元婴, 紧接着毫不停留的去救其他的人。   招凝没有动作, 她只是低声喃喃着, “我们救不了所有人。”   秦恪渊只负手注视着这一幕。   看着崔辛的流光在各处游走,秦恪渊说道, “也许崔辛可以。”   招凝微怔,注视着崔辛, 却发现他忙碌的身影终究还是停下了,他定格在半空中,显得十分的无力。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已经拼命阻止这一切了,还是来不及了?”崔辛自言自语着。   其实招凝看不懂现在的崔辛,明明是崔辛提议开启升龙阶,而今又大闹大殿、强闯升龙阶,直至此刻,拼了命想要救下所有碧幽洞天的人。   招凝垂眸,忽然想到在极魔禁地时,他与应溟对峙,被应溟强行抽离了天府气息。   难道……招凝心中忽而有想法,她看向秦恪渊。   秦恪渊低眸,没有神色回馈,只是示意招凝看崔辛。   转眸注意崔辛的这一眼,招凝却错愕了。   崔辛的本源之力以一种溃散的方式向周身蔓延,他与碧幽洞天宗主的战斗虽然天崩地裂,身受重伤,但并不至于到神魂俱裂、本源溃散的地步。   “他想要做何?”招凝一瞬心中有了猜测,可是这样的猜测却让招凝只觉不可能。   但事实是,正如招凝猜测的那般,崔辛的本源之力散做点点灵光,向四面八方散落,数量并不是无尽的,一眼看去大抵灵光光点有百余颗,且散落的方向正是那些碧幽洞天之人坠落的方向。   就在此时,还有两颗光点向招凝和秦恪渊飞来。   秦恪渊抬手,在那光点靠近三丈之时,定格在原地,而后抬手一挥,那光点被送回到崔辛体内。   崔辛因此有了感知,他本背对着招凝和秦恪渊,这时缓缓转过头来,目光注视着他们,审视片刻,声音虚弱而缥缈的传来。   “吾之本源一共分成一百二十三份,每一份都对应着参与升龙阶者。你们……为何不要……”   此刻招凝和秦恪渊的表象还是谷震和禹厦,此刻意识涣散的崔辛已经分辨不出真假了。   招凝便道,“我们并没有受到天府之人的控制。”   崔辛顿了片刻,半晌才呢喃着,“好……这便好……”   即使有两分本源之力的回归,并不意味着崔辛便能从羽化之中拉回来,不过是给了他最后一口喘息的机会。   招凝问道,“你为何要这般做……值吗?”   不带任何评判的询问,即使“值”与“不值”也不过是出自崔辛的角度的,毕竟此刻的崔辛与贯为人知的崔辛是不一样的。   但招凝清楚,这个崔辛或许才是真正的崔辛。   “我活了七万年,我已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便不是崔辛了。”   崔辛缓缓说着,他像是在临终交代自己最后心里的话,“也许是六万年前那次升龙阶,又也许是三万年前迷失在古怪秘境中,我只知道,我慢慢和最开始的崔辛不一样了,更是渐渐成为了碧幽洞天或者说天府的走狗,当真可笑。”   招凝沉默着,如果进入升龙阶时,她没有察觉到自己与“招凝”的古怪牵连,说不定在那一段故事经历之中,她会慢慢与“招凝”融合,直至最后完全变成不再是最初的招凝。   崔辛继续说道,“我更不知道这么多万年的时间里,我向升龙阶中送进去了多少人,更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有多少已经被彻底融合,变成天府之人。”   “这些孽是我造下的,这些因果是我该承受的。”   他呢喃着,又缓缓看向高空,似乎还在注视着那最开始的地方,想要寻找离开天府的通道。   “不在了……真的不在了……”   招凝听着他的呢喃自语,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看待这样一个人,当初崔辛带着碧幽洞天数十元神元婴欲闯终洹渊的嚣张,彼时崔辛被应溟夺去天府之气后在营地之中的爆发,种种与此刻皆不相符,皆是矛盾的,但不得不承认,最初的崔辛是一个良善的。   许是终于接受了“天府出口消失了”的答案,崔辛收回目光,看向招凝和秦恪渊,“我知道你们二位不一般,否则也不会独独你们能抵抗天府的牵连,也许你们最后能带着他们走出天府,如若走出了,烦请冥冥告知我,再顺便替我去见一人。”   招凝看向他,知晓他心中已经有了决定——他不会走出天府了。   “可以。”招凝道,“你想见谁?”   崔辛迟疑半晌,才说道,“……应溟。”   反倒是招凝顿住了,但她并没有看向秦恪渊,没有暴露,只神色平静的等他继续。   崔辛道,“如果不是他借禹余境的摄神钟抽离我身上的天府气息,也许我永远都不会醒来,也许天府的阴谋便会永远都继续下去……”   “哈,即使天府气息被抽离了,我却仍然花了数日的时间才真正找到自己,可是却没有拦下这一场升龙阶。”   “是我应该的,是我该用我的命去换这些人的安全。”   崔辛大抵已经没有求生之心了,以致于他的身体完全虚化了,似乎很快便会消散。   秦恪渊却在这时开口,“数万年的融合,仍旧无法彻底圆满,还残存这天府气息,便说明你本心还在拼命抗争着。”   崔辛诧异看向秦恪渊,他认识禹厦,但面前人呈现的气势与禹厦完全不想。   而此刻,招凝也道,“数万年的迷失,只用数日的时间,便找回真正的自己,及时止损,即使失败也是为人敬的。”   崔辛目光又转向招凝,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这两人绝对不是谷震和禹厦。   “你们是……”   秦恪渊没有再多言,招凝只说,“你的话会转达给应溟的。”   既然已经进入天府地界,周遭皆回归平静,招凝和秦恪渊本就是为了天府而来,便要去探一探这天府。   招凝说完,只抬眸看了秦恪渊一眼,一眼对视,便同时神光晕染,要消失在这片虚空。   “等等——”崔辛却喊道。   虚影之中,招凝和秦恪渊同时回眸看他。   崔辛却说道,“告诉应溟,千万不要将镇地碑落到天府手中,否则从洲有难。”   光晕之中,秦恪渊问道,“为何?”   崔辛并不完全知晓,只道,“事关天府未来。”   这句话显然并不是崔辛说的,他也许只是传达他在坐天府“走狗”之时,天府中人告诉他的理由。   招凝和秦恪渊消失在原地。   崔辛看着虚空的光华渐渐消散,他的身形好似也要跟着消散了,他的神色渐渐黯淡了。   “那不过是以后的事情,现在呢,现在他们真的能走出这里吗?”   停顿了片刻后,崔辛缓缓抬头,再次看向天空深处。   下一刻,身形化作流光直射入那方。   在天府的一处未知地界中,招凝与秦恪渊站在高崖上,他们已经变回本来的模样,此刻,同时抬头看着那流光的消失。   招凝问,“他当真不愿再活下去了。”   “嗯。”秦恪渊应着,“他会提前为碧幽洞天的人寻到通往碧幽洞天的出口。”   招凝说道,“到那时,他最后的两分本源之力便会消散了。”   “这时他的选择。”秦恪渊道,他伸手拂过招凝后背,“走吧。”   *   大抵因为天地灵气清浊不分的原因,整个天府的生灵都与禹余九重天有些不同。   这里的山林中,凶恶的不仅仅是妖兽,从树木花草到昆虫乃至石头都有可能变异,且是狂躁的异变,充满了攻击性,一个不慎面临的便是围攻。   于是,这里的修行者大多都聚集在一片区域,比如邵秋凝意识中的天风郡,以郡府为核心,四周十二城池环绕,形成巨大的阵法,在整个郡府周遭形成巨大的屏障,抵挡外界山林中时不时的暴|乱。   大抵还有那似有若无的牵连,招凝和秦恪渊所在之地便在天风郡外围。   从外围看天风郡,便能感知到阵法的庞大,他与坠仙域抵御蜃雾的海岛屏障有些类似,但坠仙域最大的岛屿也不过方圆数百里,但天风郡是跨域数千里地界的。   招凝在邵秋凝的意识里对天风郡外围环境并没有完善的认知,邵秋凝修行以及寻求资源的特殊,她几乎不用离开修行者的聚集之地,反而,她是逐步往天府最安全、灵气最纯净的地方去。   “进去吗?”秦恪渊问道。   招凝回答,“来都来了。”   一个很是随意的答案,秦恪渊随之一笑,他们并不担心邵秋凝或者其他人追来,除非天尊当真降临,没有人能伤的了他们。   然而,虚空中这般惊天动地的动静仍旧没有引来天尊,便只能说明,天尊此刻也无法随心所欲。   不远处,是天风郡最西面的小城,名叫宕西城,阵法屏障落在第一道城门外,数十个身披甲胄、虎背熊腰的守城者拦在城门前,一个一个盘查进来的人。   他们的修为都在筑基境界,还有两名金丹境界盘坐在第一道城门高处两边,闭目沉神。   但一旦下方出了什么事,他们会第一时间将人扔进凶恶的山林中。   这些通过城门进入的人,都是些普通的修行者,这些修行者没有郡府的资源,为了修炼便只能冒险去外界寻找所需。   每一个人站在城门前,都带着一身的血意和杀气,但又在那些守城者面前卑微讨好。   招凝和秦恪渊步行靠近时,正巧一个身材魁梧、以力修行的壮汉正卑微的往守城者手里塞着东西,面上还是讨好的笑。   “几位高人,行行好,让我们直接进去吧,我兄弟重伤,快不行了,必须马上要医修医治,否则就来不及了。”   招凝往旁边看去,他们一行有四五个人,身上带着从秘境闯出的混乱气息,法衣都已损坏,法力也耗尽了,那个重伤之人身材比说话人还魁梧,其余的人没有力气撑着他,便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木门板,便见那人困在木门板上。   招凝一眼便能看出那重伤之人,五脏六腑俱损,虽在法力作用下缓缓愈合,但要命的是他身上重了三道灵伤,这些灵伤携带着某种妖兽的吞噬与狂躁力量,让他的法力根本无法再续,致使他的五脏六腑衰败的速度根本不是法力愈合能赶上的。   此人已经面色惨白了。   其余的路人们也探头看了一眼,这一眼便是有些感同身受的颤颤缩了回去。   可是,守城者似乎根本看不到这般肉眼可见的伤势,他像是本来就聚着火气,无法发泄,如今有人卑躬屈膝反而让他寻到了发泄处。   他在魁梧青年恳求的目光中,猛然一把捏碎了塞来的东西,是一株百年灵药,灵药枝叶紫红,顺着他指缝渗出,让魁梧青年的脸色也跟着气得憋得紫红。   “受伤?什么伤?不过是几道伤口罢了,怎的,修行之人还承受不了这样的伤?既然承受不了,便往前方左拐五十里地的坟沟里扔去。”   “你……”   “想要卖惨逃避入城的灵晶,想的倒是美的,交足了三百灵晶才给进。”他最后还加重二字,“每人。”   这二字一出,与魁梧青年同行者一齐的,都是脸色大变,“明明入城费是一百灵晶,怎的我们要三倍。”   “呦,你们自己想要偷奸耍滑,被老子抓住了,罚你们三倍灵晶,怎的还不服?”那守城者眉头一挑,左右看了一眼,其余守城者会意,懒散的提起守城戟,共同围上。   这一气势吓得几人退了半步,魁梧青年强行压下心头的不满和忿忿,卑躬屈膝说道,“几位高人,我这兄弟受的是吞天兽的天狂爪,当真不是装模作样的,行行好吧。”   但他却不明白,有的时候越是卑躬屈膝,越是让助长施虐者气焰。   那人甚至踢了一下门板,只这一下险些让那重伤之人从门板上滚落,但也因此嘴角渗出一丝鲜血。   “你,你们这群恶徒,我们邀请真人评理!”但从始至终盘坐在第一道城门上的两位真人像是雕像一般,一直没有睁开眼。   守城者嘲讽一笑,“天狂爪又算什么,老子当年承受十下天狂爪都不会死。”   就在他话音刚落之时,守城者忽然感觉身体一僵,而同一时间注视着他们冲突的其余等待的人发出阵阵混乱,惊惧极了。   守城者一时不知出了何事,他下意识地看向周遭,却见他的其余同伴指着他的胸口纷纷退后,直至此刻,他才后知后觉地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的胸口肚腹一道道伤口划出,且那伤口上汇集的力量与那重伤之人的完全相同,是吞噬与狂躁。   魁梧青年一行人也惊得后退几步。   守城者下意识指向魁梧青年,像是再说,“是你们搞得鬼!”   可是,他话没有说出口,在胸口肚腹被五道伤口划过之后,他的腿上也左右各划过两道伤口,那彻骨的疼痛让他瘫跪在地。   一瞬间,所有人都意识到这是他刚才那句“老子承受十下天狂爪都不会死”诳语的呈现。   这时,他感觉喉间有些寒意,好似最后一下天狂爪便要落在喉间。   喉部本就是脆弱之地,这一下天狂爪若是划下,必死无疑。   “不不不,不要杀我——”他颤抖着哀嚎着,两手拼命地捂着脖颈。   这般动静终于惊醒了“雕像”般的金丹真人,两个金丹真人落在地上,一左一右两道灵光注入,似要将那突如其来的力量震离。   却不想,最后一道“天狂爪”还是出现了,这一道“天狂爪”宛若实质,直接在三人前方划过血影,下一刻,两名真人和守城者的双手都划过了一道伤口。   “啊——”守城者痛苦的尖叫打破了城口的混乱。   两名真人惊惧之下抓着一手,对视一眼,终于察觉不对,同一时间卑微行道揖。   “不知哪位前辈莅临,让前辈亲自出手管教,是我等的失职。”   然而周遭没有所谓前辈的声音,只有等候路人们小声的嘀咕,以及守城者一遍一遍的哀嚎。   于是,守城者得到了来自真人的一脚,直接被踹到城门后,这一脚像是他踹门板的“回礼”。   好半响没有回应,两位真人终于明白,此事怕是不会有答案了,但是这样的警告却是实实在在的。   其余的守城者中走出一人,小心翼翼地询问道,“真人,接下来该怎么做……”   其中一名真人看了一眼躺在门板上的男子,这个神志不清的人,像是这一切诡谲的源头,不过他此刻的确重伤垂危。   带他归来的一行人即便心有惧意,却更怕那真人作何手段,便纷纷上前一步,将重伤者挡住。   那真人皱了皱眉,另一位真人便直接说道,“还等什么?不是要马上请医修吗?”   此话一处,几人骤然明白意思,即使是真人也畏惧于那暗中出手的前辈,于是干脆直接放他们离开了。   因着此事,等待的所有人都不再收取灵晶,直接都放他们进入阵法屏障中。   招凝与秦恪渊便也平淡地跟着走近,不过即使是真人也不会注意到他们的气息,只要他们不想,没有人会不经意发现他们。   直至走出第一道城门,招凝回头看了一眼,那守城者最终意识涣散的昏厥过去,被其余守城者抬走了。   招凝牵着秦恪渊的手,收回视线,抬眸看向他,“其实,我也没有多管闲事……”   她好像在解释什么,毕竟已经是元神三劫,筑基境界的冲突跟他们来说太过微不足道了。   “嗯。”秦恪渊应着,带着她一步步往城中去,“是因为那门板上的人?”   招凝眉眼含笑,“师叔,那好像是许丰林的转世。”   “嗯?”秦恪渊低眸,似乎没有明白许丰林是谁。   招凝古怪一笑,“他是林渊啊。”   秦恪渊顿住,招凝飞快地搂抱了他一下,在被他扣下的前一刻,人影便溜出了原地。   招凝一步就进了宕西城,城中人来人往,作为天风郡十二城之一,又是最靠近边缘的地带,这里交易的商品十分的“新鲜”,比如各种妖兽身上的材料,再比如刚抓住的生了灵智的灵药。   于是,宕西城中的热闹带着几分血性。   几乎所有人都是刚刚从危险中摸爬滚打出来的,便也让交易带着几分爽快,毕竟浑身沾染的血气和未散的杀意,一旦有冲突便是生死打斗。   许是因为这样的情况难以避免,招凝发现宕西城中有一处在禹余九重天没有看到过的场所。   招凝站在坚固的圆楼下,这圆楼是用一方巨大的原石雕刻而成,浑然一体,像是身高百丈的巨人指尖的扳指,那扳指掉落在宕西城中央,形成一处奇特的建筑。   而建筑由内向外散发着磅礴的战意和杀机,像是凡间数百万将士聚集在此处操练着,但同时,也有此起彼伏的吼叫声从里面传出,那是拱火和催促的声音。   招凝大抵意识到此处是何地,但她一步跨入圆楼,出现在圆楼顶部边缘,垂眸注视着下方的生死决斗,招凝没有丝毫的意外。   就像是宗门中的比试台,弟子之间可以互相比试论战,点到为止,而这里,是两人之间的生死战场,赢则生败则死。   此刻圆楼底部的中央擂台上,比试的是一个筑基境界的人族以及一个二阶的熊族半妖。   那熊族半妖身高将近九尺,身形魁梧至极,人身熊脑,他面前的人族倒是一副书生模样,体型在那熊族半妖的面前甚至还不及半成。   天风郡并非单纯的人族修真者聚集之地,招凝初入宕西城,只掠过几眼,便看见了很多妖族和半妖,他们对人族修真者并没有恶意,相处也是融洽。   不过,能进入宕西城的也都是能够化形的妖族和半妖,也人族天生长于修炼,故而城中的人族修真者远远多于妖族和半妖。   擂台之外观战者便更多的是人族修真者,本着对同族的支持,即使这书生与熊族半妖之间有难以逾越的差距,还是能听到此起彼伏的“道友撑住”、“杀死那熊”之类的。   战斗一触即发,熊族半妖甚至没有耐心等待彼此介绍,便嘶吼一声向书生模样的修真者冲了过去。   一拳如携万钧重力,破空声仿若爆炸,以致于拳风周遭都形成白雾,直至拳头猛然向那书生砸下,白雾瞬间笼罩了此番区域,书生修真者的身形完全被掩盖。   一时间观战者中传来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甚至有人在悄声问道“这速度着实快,怕是法力都来不及运转,该不会直接成了肉饼吧。”   但也有些观战者淡定异常,生死圆楼中见过太多反杀之事。   招凝也是其一的观战者,抛去元神的感知与神识,只凭肉眼去观察,那白雾中没有丝毫的血色,便说明那书生模样的修真者在拳风抵达的那一刻便已经消失在原地了。   果不其然,须臾之后,战场上的熊族半妖神色一凝,感知到什么,以迅雷之速转而向后方半空再攻去一拳。   拳风撕开隐藏在半空中的人,那书生模样的修真者手中折扇一展,折扇扇面上的奇异符纹便骤然绽放出光华。   那脆弱的折扇竟这般硬生生拦下了熊族半妖的一击。   战场之外的观战者们骤然沸腾了,人族修真者为书生的鬼魅而欢呼,而妖族或半妖则因为有一个实力相匹配的对手而兴奋。   于是比试擂台上,招来招往,光华阵阵,一遍遍将场中的氛围推向高潮。   比试中途,银辉在招凝身侧晕开,秦恪渊找到了招凝。   他并没有出声,只是站在一侧看了些会儿。   “师叔,你觉得谁会获胜?”招凝忽然问道。   “筑基者以巧术对战、灵活鬼魅;熊族半妖以力压制、招招重击。”秦恪渊回答道,“但没有胜者。”   招凝却没有追问下去,她心中的答案也是如此。   因为一人一妖都抓住了对方致命弱点,你来我往之下,都只欠缺一个契机,便会发起这致命一击,而当攻击之时,自身也会给对方一个机会,于是,最后会是一个两败俱伤乃至同归于尽的结果。   入乡随俗,尊重生死圆楼的规则,招凝也是一个看生死的旁观者。   比试台上,书生模样修真者再度绕开熊族半妖的攻势,手中的折扇一展,扇面符纹如脱离折扇,在半空中旋转,随之而来是无尽风刃堆叠的飓风。   “风魔吼!”观战者中有人喊着。   还有人知晓的更加详细,“难道是当年大应城风间上人用命在诡陨山得到的道法?传说中在拍卖会上拍出了十万灵石的天价!”   至于其他的喧闹招凝并没有再注意,招凝关注的不是道法本身,而是那扇面的符纹,那符纹中蕴藏着神秘且古老的信息。   招凝转眸看秦恪渊,“这是不是天府气息的实化印记?”   直至进入天府之后,招凝才发现天府气息并不是天府中普遍存在的天地灵气又或者寻常清浊混杂的气息,它更像是一种古老契约的虚化。   “似曾相识。”秦恪渊顿了半晌才说道。   招凝又看了他一眼,总觉得这四个字并不是指符纹与天府气息似曾相识,而是他曾经见过。   倏忽之间,招凝道,“是在碧幽洞天?”   秦恪渊却摇摇头,招凝还想再追问,就在这时,目光骤然看向身后宕西城,一道流光从天际骤然飞来,并停留在宕西城上空,悬停之时,毫无收敛的元婴后期巅峰的威压将整个宕西城覆盖。   以致于,宕西城的众人与妖都停止了手中的活计,而生死圆楼中的比试也因此被打断。   上空的元婴神色极沉,透着傲慢与愤怒,他毫不掩饰,抬手一展,手中的光华凝成一道乳白的光线向宕西城射来。   招凝注视着这道光线,“他是追着他在升龙阶中牵连的那人来的。这城中还有其他碧幽洞天的人。”   而且,这些天府众人果真能够循着零星的感应找到碧幽洞天人的落地。   不过这感应并不是精准的,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找到对方的位置。   而这样的做法显然已经惊动了宕西城的城主府。   宕西城城主府有数名元婴坐镇,城主更是只用五百年便结婴的天骄人物。   此刻,城主府上空便呈现了一位青年身影,一身华丽长袍,模样看起来不过凡人二十出头的模样,但隐隐的气势与眼中的沧桑,显然已经说明了他过往的经历,他并非表面这般简单。   宕西城城主看了那元婴一眼,注视到元婴衣袍上的标识,眼眸一缩,同为元婴境界却恭敬躬身招呼着。   “原来是万灵殿真传,不知真传来此,有何贵干。”他顿了顿,“我宕西城必倾力配合。”   万灵殿真传一时半伙没有找到牵连之人,气急败坏,甩手散去手中的乳白光线,背手厉声,“是我万灵殿奴仆,从我万灵殿逃离,速帮本座找回来。”   宕西城城主微微皱眉,却没有质问,只说,“不知此人是何样貌,有何特征?”   万灵殿真传反手甩过一道灵光,灵光拉伸,渐渐呈现出一人的模样。   招凝辨识出,此人便是碧幽洞天的一位元婴。   而此时,招凝的目光向生死圆楼的观战者中掠过,许久,在人群之中注意到一位模样幻化的人,他的尤为被压制在金丹。   但招凝知道,这就是万灵殿真传要寻得人,倒是几分机灵,借人群混杂的气息掩盖并模糊自己的气息,明明就在眼皮子的低下,却没有丝毫暴露。   秦恪渊关注着招凝,她神色些微的变化,他便是知晓的,目光随着招凝看了一眼,转而问道,“可要帮一帮?”   “既然撞见——”   招凝低声道,话没有说全,事实上,是崔辛行为冲向在脑海,让招凝起了些许意图。   而彼时,宕西城城主已经应声,“是,我宕西城马上去寻,真传稍安勿躁,不如来郡府饮一杯茶水。”   但那万灵殿的真传理都没有理,他的目光仍旧落在宕西城,且神色极利的一人一人扫过。   宕西城城主掩去眼底恼怒的神色,只说了一句,“那我立刻去安排。”   但在他离开的一瞬,万灵殿真传仿若注意到什么,目光一凝,手中的光华再次晕开,如绳索般向前方扑去。   而扑去的方向正是招凝和秦恪渊。   因为绳索的指向,导致他们的身影彻底暴露在大众的视野中,即使此刻也有人惊叹有如此超然出尘、佚貌仙姿之人,甚至生死圆楼中观战者注意到此刻情况,还大喊着“快走,不要被万灵殿抓住”,甚至还听到了几句辱骂万灵殿的话。   不过,招凝和秦恪渊只平静的站在原地,直至那绳索锁定招凝,离招凝还有三尺之距,招凝忽然抬手,掌心掠过几道金光,转而那“光线”就像与邵秋凝连接一般被定格了。   而借着“光线”,招凝感知到万灵殿真传些许碎片般的记忆。   “当真没有办法了吗?如果不能证道,我修炼又有什么作用?”   “怎的没有用,即使没有天道,仍旧有像诸位尊者那般,证就元神,更甚者,还能向朔回天尊那样成就天人。”   “就算如此又如何,还不是在天道降临的那一刻被碾为粉碎。”   招凝目光微顿,天道降临?既然天府是没有天道的,这天道由是从何而来?   而其余的碎片中还有对话在拉扯着。   “……这是什么愚蠢的办法,倒不如我将那人直接夺舍了,我成为他,不就成了?!”   “你说成了便是成了吗?我们不是禹余九重天之人,天道若不认可我们,在进入禹余九重天的范围,同样就会被直接抹杀,不然你觉得天尊为何滞留天府,为何那些殿中长老宁愿避数百万年的死关也不愿意去禹余九重天试一试?!”   “行,那你便告诉我到底怎么做,直接将神魂寄于龙首鼎?”   “对,当升龙阶开启,你便有最与你相似的人与你神魂牵连,你们的经历与认知会重新糅合,而你只需要让你的意识占主导.   到那时,肉|身是对方的,意识是双方融合的.   即使天道也无法辨认出,那时的人到底与天府有没有关系,只会因为过去的气息而彻底认可你的存在,在禹余九重天的存在。” 第375章   这样的意识抽离不过须臾时间, 等那人终于反应过来,挣扎之时,招凝已经看到了很多属于天府的秘密。   他嘶吼着, 强行抢夺自己的意识, 可是这不过是无用功,但某种程度上还是打碎那些意识画面。   招凝隔空抬手微微一握, 那人有一种窒息感蔓延, 一瞬间恐惧萦绕心头,好像像是在万灵殿中面对巅峰的殿主。   “不不不, 不要杀我,我是万灵殿的人, 杀了我,你们会受到报复的——”他明显知道自己不可能在对方手中挣脱,便只能依靠自己背后的势力。   然而, 对于招凝和秦恪渊来说, 再强悍的势力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都是虚的, 不会让他们畏惧。   招凝没有说话,但是紧缚的力量好似在说明此人最后的下场, 终于, 那人为求命还是大吼道, “我, 我知道从哪里可以离开——”   即便这句话没头没尾, 可是对于从升龙阶而来的人来说,这应该是最渴望的回答。   明显的, 藏在人群中的那碧幽洞天元婴,忍不住的往招凝和秦恪渊方向看了一眼, 目光很是小心翼翼,在一众奇异、惊恐的看向二人的眼中独一无二。   招凝眸光微动,手中紧缚的力量放松些许,那人像是得到一丝活下去的生机,拼命喘气之中还说着,“在藏龙谷,西洲藏龙谷——”   紧缚的力量并没有因此而褪去,那人害怕招凝不信任他,他还惊恐的解释着,“我没有说谎,我们就是在哪里感应到他……他的……”   这“他”不言而喻。   就在这时,宕西城的城主在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中找回意识,他往招凝方向更是恭敬躬身,“两位前辈,不知二位为何如此,但毕竟在天风郡地界,还请……还请手下留情。”   宕西城城主看不清两人的修为,但是身为宕西城城主如果一言不发,任由对方在宕西城中动手,待一切事了之后,他这位宕西城城主的威严也荡然无存了。   “藏龙谷是什么地方。”秦恪渊漠然问道。   宕西城城主一愣,他适才也听到了万灵殿真传的求饶,虽然不理解,但还是恭顺回答道,“那据说是远古之时龙眠之地,每隔百年内的时间,就会有地龙翻身,里面会传来龙吟之声,是龙神沉睡之地。”   这样的说法好似某种程度上印证了关于“升龙阶”的某种说法。   “对对对,这龙……龙神就是契机……”万灵殿真传惊惧至极的说着,已经顾不上暴露什么秘密了。   本来这一番行动便是临时起意,招凝也不是弑杀之人,她只是冷漠的看了万灵殿真传一眼,在对方恐慌的以为即便这样也必死无疑时,他感觉眉心一股刺痛,他和那个碧幽洞天人的牵连瞬间被切断了。   下一刻,他失了力气,整个人被甩了出去,抛离宕西城。   “真传!”宕西城城主喊了一声,在几番犹豫和烦躁之下,还是带着族中长老向万灵殿真传流光坠落的方向追去。   失了阵法屏障的庇护,哪怕是元婴在外界也处处危险,他们不敢让万灵殿真传死在宕西城附近。   而招凝和秦恪渊也消失在了生死圆楼中。   生死圆楼中的比试因为这样的插曲而中断了,观战者都四散而去,这比试便更没有生死决斗的意图了,便纷纷离开。   而那碧幽洞天的元婴也跟着人群离开,但是他的目光一直在周遭寻找着,似乎还想找到招凝和秦恪渊的位置。   在这元婴转过宕西城第二圈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周遭的人群都定格住了,他猛地吸声,而后极快的在原地跪了下来,在人群定格的前方,唯有两个人影格格不入,并且没有丝毫受到定格的影响。   元婴知道,定格就出自这两位手中。   “见过两位尊者。”   招凝的声音传来,她问道,“你是在找我们?”   元婴躬得更恭敬了,“晚辈是滕兴洞荆昆,不知两位前辈可是此番升龙阶同我等一起进入此地的?”   招凝没有回答他,只淡淡地说道,“你此刻应该去找离开天府的出口,而不是询问我们的身份。”   荆昆一惊,下意识地抬眼,可是刚触及对方淡漠的眸色,骤然一惧,缩了缩脑袋,跪伏的更低了。   “是晚辈冒犯了。”荆昆却说,“可是前辈,这天府古怪,而我碧幽洞天宗主又叛变,有第一个万灵殿真传来,就说不得还有第二个、第三个更疯狂的大能出现……”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是意思已经足够明显了,他想要跟在招凝和秦恪渊的身边,寻求他们的庇护。   可他等了许久,依旧没有得到回应,反而周遭人群走动的喧闹声再次起了,是定格被散去了。   荆昆抬起头来,便看见周遭人群神色古怪的看着他,对他突然跪在地上的行为指指点点。   可是荆昆已经不在乎了,在陌生且危险至极的“秘境”中,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却不想耳边却传来一声冰冷的留音。   “既是参与升龙阶为求历练与晋升,那么升龙阶与你来说,此刻便是刚刚开始。”   荆昆四处看去,再也没有两位大能的影子,最后只能在地上磕下一个响头。   招凝和秦恪渊并没有离开宕西城,他们此刻在城中一处古医馆中,古医馆火爆极了,许多从外界山林回来的修真者都在这里等着医修的疗伤,巧合的是许丰林转世一行人也在这里。   许丰林的转世也姓许,名字也相识,名叫许峰。   许丰林已经得到了初步的医治,此刻正半昏迷的躺在地榻上。   他的同伴们并没有离开,还守在他身边交流着,“刚才的那两位大能会不会就是城门口为我们出气的神秘前辈啊?”   说话的是那个壮硕魁梧的男子,同行人唤他“赵响”,并对他的猜测很是怀疑,“那两位大能一看便是元婴之上的,那都是世外神人,怎么会为了我们这些低阶修真者出手呢,你想多了。”   但赵响却是回怼道,“世外神人怎的了,世外神人眼里就没有我们普通修真者了。而且,你们是忘了吗?几十年前,许二弟还险些成了某位元神的禁脔……”   最后二字刚出口,就猛然被同伴给掩住,更是警惕的四周看了看,且盯着许峰看了一眼,见许峰还昏厥着,斥责道,“你这张嘴能不能少说些混话,这要是被许哥听到,你们两直接上生死圆楼来一场决斗吧。”   赵响听此提醒,自知自己说错话了,识趣的闭上了嘴。   招凝不过神识晃过,并没有多留意这些人的交谈,他们此行出现在此的目的,是那个生死圆楼比试的书生状修真者。   说起来,那扇面的符纹印记着实令人印象深刻。   招凝和秦恪渊也不是依仗修为便窃取之辈,行事正大光明,等为那书生模样的修真者疗伤的医师嘱咐几句离开后,招凝和秦恪渊在房中现身。   那书生模样的修真者大惊,显然对招凝和秦恪渊之前带来的震撼还没有消退,下意识地就要从榻上翻出来直接跪在他们二人面前。   但招凝并不想受这样的大礼,而且此番来是有事询问,故而抬手一指,那人的大礼便被拦了下来。   “两位前辈来此,小的不甚惶恐……不知两位前辈可有何事找晚辈……”   书生模样的修真者很是精明,知晓对方既然这么光明正大的现身,就不会有太过的敌意,否则还没有现身他便已经死了。   秦恪渊说道,“适才你与那熊族半妖比试,我二人小观了片刻。”   只这一句话,那书生模样的修真者立刻反应了过来,甚至直接将自己的法宝双手奉上,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一身空空,唯有这法宝能入高阶修真者的眼。   秦恪渊没有再多说,只是抬手将那法宝招到面前,宝扇展开,上面的符纹印记还黯淡着,甚至没有比试之时的诡谲。   秦恪渊抬指一弹,一点银光落在宝扇上,那符纹印记像是被什么激活了,渐渐的脱离宝扇表面,天府气息明显极了。   招凝的猜测并没有错。   “你从何处得来的这宝扇?”招凝问道。   书生模样的修真者恭敬回答道,“晚辈是在郡府鬼市上得到的,此物应该是大应城的一位前辈遗物,至于是不是诡陨山所得,晚辈并不清楚。”   就在这时,秦恪渊拂袖负后,那法宝被微风送回书生模样的修真者手中。   他惊讶,一直以为此物奉上之后,便是献给两位大能,却没有想到大能当真只是看一眼。   “此印不全。”秦恪渊说道,“可知其他的遗物在哪里?”   书生思考了颇久,终于想到了什么,便赶忙说道,“听闻剩下的遗物被墨缘阁收购了,您想必也清楚,墨缘阁是天风郡最大的商会,可能会在不久之后的郡府拍卖会上拍卖,毕竟当年那位前辈的死实在太过轰动了。”   “拍卖会?”招凝倒有了几分兴趣,她看了一眼秦恪渊,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秦恪渊微微颔首,只说了一声,“走吧。”   感觉到面前细微的空间波动,书生也不敢抬头,但恭敬地低着头作揖,“恭送两位前辈。”   这般姿态维持半盏茶的时间,他才敢缓过神来,便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浸湿了。   大抵是许久都没有接触过拍卖会,上一次参与拍卖会还是在九州幽冥拍卖会上,所以,招凝便起意往郡府去,至于天府气息的秘密并不急于一时。   天风郡郡府就是升龙阶中招凝所处之地,于是,但招凝同秦恪渊抵达郡府时,便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熟悉感。   两人走在郡府街头,招凝想起当时自己坐在大轿上从长街上被抬入郡府的景象,至今还觉得有几分新奇。   她忽然问起一直来不及问的困惑。   “师叔进入升龙阶之后便是与郡府府主牵连了吗?”   “嗯。”秦恪渊应了一声,“睁开眼便是在郡府的静室中。”   招凝目中有古怪,秦恪渊很是了解她,“你以为我变成了许丰林?”   “我当时想着,邵秋凝想要与我融合过去的经历,那至少……至少师叔应该不会有变化的,毕竟如果师叔变了,那即使思维被邵秋凝主导着,只要招凝意识还在,岂不是一眼就认出那不是师叔,更何况她没有办法控制着我。”   秦恪渊莞尔,拂了拂她后发,即使招凝只是陈述而说,但其中的含义却让听者沉溺。   “那便是许丰林与我没有丝毫相似或共鸣之处。”秦恪渊道,“他人视角中的人并不是最真实的许丰林。”   招凝恍然,却更奇怪许丰林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一路走着走着,便察觉到不同寻常的气息,那是特有的欢愉氛围。   招凝下意识看去,却见不远处凝香楼蒙在雾光里,凝香楼虽如凡俗青楼,但楼中的姐妹可不会在门口邀人,更甚者门口站着几个彪形大汉,全是以力入道的修真者,一拳下去至少会和那熊族半妖一样,撕碎几丈范围的虚空。   凝香楼是不分白天与黑夜的,即使此刻还有修真者进出,男子女子皆有。   此时离着凝香楼还有百丈远,招凝便拉住秦恪渊,“师叔,我们直接去墨缘阁吧。”   她像是在避开什么,耳尖都有些泛红。   秦恪渊低眸看她,眸子深邃,却含着笑,抬手捏了捏她的耳朵,没有说什么径直跟着招凝转了一个方向。   而招凝想的是,她在凝香楼刻意闭门不出的那几天,虽然没有被楼里的淫|秽之相污了眼,但邵秋凝那房间里珍藏了数十上百本的秘典。   招凝起初并没有意识到那秘典是什么,直到婉香逗留在房间里,并且百无聊赖的翻开了其中一本秘典,招凝到此刻还有些绷不住贯来平静的情绪,那姿态和动作比当年九州商会上那本双修功法还要震撼。   墨缘阁是一处综合性的商铺,背后应该是郡府府主家族控制着,他占据了郡府府城最核心的地带,人群来来往往。   招凝和秦恪渊进去的时候,立刻便有侍女迎了上来,只看了一眼,便说道,“两位大能可是来参加拍卖会的?拍卖会今夜子时才开启,不如小季带两位在阁中看看?”   她显然能大致分辨出招凝和秦恪渊的修为。   两人便索性随她安排。   墨缘阁一共有六层,从第一层到第五层,其中售卖的灵物也随之更加珍贵且高品,第一层与第三层大多都是练气到金丹境界所需要的灵物,不过第一层尤其人多,甚至有些元婴都在第一层徘徊着。   小季介绍道,“墨缘阁第一层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一些不知品相、不明用途的灵物售卖,经常有人在此间买到高阶的灵物,因此颇有几分人气。”   招凝往人群聚集的方向看了一眼,确实如小季所说,售卖的东西大多还带着从获得之地包裹的原始气息,比如从古洞府中得到的还残留着远古气息、从墓中得到的还裹着死气,甚至还有从地底千里挖出的东西,上面附着着一层看似普通却隔绝神识的黑土。   招凝因此而顿住脚,此刻,正巧有一元婴挤了进去,在众人将那黑土包裹的东西来回查看都给不出价时,直接给出了三万灵石的价格。   于是,众人因这个价格更热闹了,甚至有人想要抬价,但这里毕竟不是拍卖会,这般墨缘阁并不允许,售卖的管事赔礼一笑,便开始收拾收拾转交给那位元婴。   围观的人都好奇到底是什么,还以为元婴辨认出此物究竟是何,纷纷询问着,但元婴却露出几分尴尬,显然他要的恐怕不是黑土里面的东西,而是黑土本身。   招凝看着热闹,“黑土能隔绝神识也是好物,倒是那黑土中的东西……”   她顿了片刻,事实上,察觉到些许熟悉的力量。   这时,秦恪渊低声问她,“想要吗?”   招凝摇摇头,“不想收灵兽。”   虽然两人小声说着,但并没有避开小季,小季心头讶异极了,便跟着往人群看去。   却不想这时人群中骤然爆发了一阵炽热气息,好似瞬间能将整个墨缘阁燎了,好在墨缘阁中有重重阵法压制,还有大能驻守,那炽热气息很快收敛。   伴随着炽热气息褪去,那爆发的光华也收敛,紧跟着便是一声唳叫,却见一个黝黑却发亮的东西从元婴手中的黑土中飞了出来。   一瞬间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是什么……”   “妖……妖兽?”   “不……是凤凰,不死凤凰——”   元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中捧着的黑土,黑土被拨开,中间露出蛋壳碎片,便是从这里钻出来的小凤凰。   “真的是不死凤凰,那可是远古存在的神兽,居然还存在着。”   “凤凰蛋若是被人族得到,小凤凰破蛋之时,第一眼看到的人族便认其为主,这小凤凰的主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艳羡的看着那位元婴,元婴到此刻还神情恍惚着,抬眼看那在上空来回徘徊的小凤凰,激动的情绪渐渐升起。   但此时,却见那小凤凰却飞向了另一方,正是招凝和秦恪渊的方向,小季惊愕且激动起来,她发现那小凤凰是奔向招凝的。   招凝知道这小凤凰是感觉到了她接触过不死火凤,所以才下意识地奔来。   她并没有召唤,只是抬眼一看,眸中闪过一道光华,那小凤凰的感知便被切断了,又在高空迷茫的盘旋了两圈,这才往那元婴飞去。   元婴原本激动的情绪因为小凤凰的动作而僵住,此刻将小凤凰归来,这才缓了过来,看了一眼招凝,神色中并没有恶意或者其他,只是微微颔首。   “我们走吧。”招凝没有看他,只对秦恪渊说着。   直到招凝和秦恪渊走上了楼梯,小季还呆呆的看着人群聚集的方向,看着元婴肩膀扛着小凤凰潇洒而去,看众人顿了片刻后又更加热烈的淘着未知的东西。   小季终于反应过来,再一看招凝和秦恪渊已经走远,这才汲汲皇皇的跟上,心中对二人更加敬畏了,不是所有的元神一眼便能看出这些无品无识的东西里到底是什么宝贝的。   招凝和秦恪渊一路登上了第五层,按小季的说法,第六层便是拍卖会所在地方,非拍卖会之时是不开启的。   第五层的空间骤然开阔了数倍,每一处展示台都被朦胧在雾气中,只能隐隐看到几个身影在展示台周围看着。   天风郡是天府颇为大型的郡府,从邵秋凝对天府的理解之中,天府的范围并不大,不过只有五处郡府,其余的地界都是山林险境,这里是没有海洋,仅仅以陆地疆域来看,恐怕还没有半个羡洲大小,但比九洲最小的更洲大陆大上两倍左右。   疆域虽小,但是受天地灵气和混沌清浊的影响,这里的修炼似乎比九洲高上些许。   即使九洲传承自四百多万年前的禹余九重天,传承未绝,元神境界尊者甚多,也不想进入郡府之后,神识随便划过便能感知到一位元神。   而此刻,这第五层中便有近十位元神走动着。   许是因为今夜的拍卖会尤为的重要。   招凝和秦恪渊在第五层走走看看,这里的灵物即使是神物级别的,也带着浓郁的狂躁气息,也只有天生适应了天府诡异天地灵气者才能驾驭这些灵物,对他们来说并不适用。   转过一圈,时间过得飞快,重新转到楼梯口,已经有几人往第六层去了。   他们便不再等待,径直往第六层去,第六层看起来十分普通,仿若从第五层的开辟空间重新进入了寻常楼阁。   不过在此地,越是普通越是彰显着不凡,招凝目光随意划过,便看见不少隐藏的禁制,而这些禁制像是脱胎于某种以杀为核心的阵法,还有隐隐约约的威压。   招凝微微蹙眉,以眼询问,这里还有天尊不成?   秦恪渊也感知到了古怪,很快发现了古怪的源头,他朝招凝示意,在楼阁三丈顶部,隐隐约约有天劫之力游走,且是晋升天人的天劫。   招凝些许恍然,同时也感觉惊奇,这种天劫之息若想获得,便是说明有一位三劫尊者死在了晋升天人的天劫之下,但他的遗骨还残留在世间,那天劫之息便会存在于他的遗骨中。   天劫之息可以作为炼化天地灵胎的材料,也可以像这般至于阵法之中,成为天人之下无人敢犯的震慑。   招凝二人随着引导管事进入一处隔间,在第六层凡是元神之上都在隔间之中,其余境界在大厅里,当然如果元神想要体验大厅之中拍卖的乐趣,墨缘阁并不会阻拦。   墨缘阁,或者说天风郡郡府家族,曾经有一位天人。招凝心中掠过一丝想法,难怪进入第六层之后便安静极了,无论是无知无畏的低阶修真者还是元神境界都保持着几分敬畏。   招凝和秦恪渊所在隔间是拍卖台斜前方偏右之地,从这里能够清楚的看到拍卖台上动静。   没有等待多久,整个第六层无论是大厅还是隔间都已经坐满了,第六层低沉的气氛稍稍抬高了一些。   招凝拿着引导管事给予的拍卖清单,仔细看过一眼。   “藏一半露一半。”招凝呢喃着。   并不能算拍卖清单,大多只给了拍卖品的名字并没有介绍,有些名字甚至像是临时取的。   “师叔,你看这天日仙血,难不成是天人眉间之血。”   秦恪渊本就同她一起看着,“八九不离十。”   “还有这个……”招凝指着最末处其中一物的名字,其上写着“混元清气”,她问,“这莫不是我心中想得那般?”   招凝眸中疑问,都说这天府之中没有三千大道,混元为先天大道之一,莫不是从九洲而来。   秦恪渊也不确定,“等等看,便知晓了。”   “嗯。”招凝应了一声,正巧此时第六层传来一声钟声,钟声厚重且震撼,一瞬间便止住了所有说话声音,连带着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最前方的拍卖台。   拍卖台上七彩光华交叠闪过,一个身姿曼妙的身影走了出来,她盈盈一笑,目光划过第六层大厅所有人,眸色更带隐晦之色掠过众隔间,而后才娉婷一礼。   招凝神色有些古怪,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秦恪渊,对上他疑惑的目光,便想起来秦恪渊应该不会认识这女子的。   “让诸位久等,是婉香的错,今日拍卖品马上为诸位奉上。”她带着几分魅惑与勾人的声音在第六层响起,无论男女都能硬生生聚起几分爱怜的心思。   正是凝香楼的婉香,招凝共识在凝香楼的时间在三千年前,如今的婉香已然是元婴了,而且走到了天风郡核心位置。   “她不会认得你。”秦恪渊忽然说道,“升龙阶中只是幻境。”   婉香并没有其余的眼神,她很自然的走到拍卖展台后,展台上已经提前放置着一物,被织满了符纹的红绸掩盖着,隔绝了他人灵眸窥视。   “诸位想来也清楚我们墨缘阁拍卖会的规则,所有客人最多只能拍卖三样拍品,还请诸位慎重。”   此话说完,婉香便缓慢地掀开了红绸,刹那间雷暴之音在众人耳中响起,仿若置身于天雷之下。   但同一时刻,一阵狂啸的罡风破空之声更加刺耳,待几个呼吸后,那些声音都褪去,众人目光定格在拍卖展台上,是一颗泛着碧蓝光晕、携着风雷气息的石头,但其模样却像是一颗心脏。   “风雷心。”第一件拍品的名字在清单上写得清楚且直白,只是真的看见实物之后,仍旧震撼于其中浑厚的风雷之力。   “风雷心可用来炼制通天灵宝,亦可在诸位洞府秘境中种下,百年之内,风雷心便可扩散成十亩雷池,可作为家族或宗门弟子锻体圣地。”   婉香说完,雪臂抬手一展,“底价一万灵晶,诸位请……”   即使是第一件拍品,但是因为它对于家族后辈培养的重要性,还是掀起了拍卖会上不小的声浪。   价格越提越高,直至最后一锤定音,落在了“四万”的价格上。   其后拍品一一登场,大多的竞品者都是大厅中人,直到中途之时,隔间中终于有声音喊价。   彼时招凝正倚在秦恪渊怀里,百无聊赖,甚至没有听清婉香对那拍品的介绍,她展开拍卖清单一看,便是那招凝最开始看到的“天日仙血”。   一直到那价格飙升到三十万灵晶,招凝才惊奇它的价值。   “有人故意抬价?”   “嗯。”秦恪渊挽着她腰身,“适才介绍说,此物虽是天人的眉间血,但这位天人的来历不一般。‘天日’据传是远古圣地圣者称号。”   招凝眸光微动,仰着头看他,带着几分调笑,“也就是类似师叔这般的人物?”   她指的是应溟,应溟是禹余境的万法使者,而禹余境之于九洲便是圣地。   秦恪渊目中带笑,“那等师叔晋升天人,给你取几滴。”   招凝抬手便捂住秦恪渊的嘴,“师叔莫要瞎说”,即使天人境界已经肉|身已经不再束缚神魂,但没有经过肉|身衰,心头血的缺失还是会影响肉|身的。   秦恪渊没说什么,只低头,额间碰了碰招凝的额。   伏在眉心毫厘的神光在碰撞中颤了颤,招凝倏然转头,拉开距离,虽然只是触碰,虽然只是调侃眉间血的动作,但招凝莫名想起当年凝香楼中婉香与某个男子神交的动作。   “招凝。”秦恪渊在她后方唤道。   招凝还没来得及应声,便感觉到师叔的手触碰到她的耳朵。   于是有声音响在耳边,“最近耳朵总是泛着红,你在想什么?”   招凝赶在耳朵的热意更上一层时,双手捂住了耳朵,并且转移话题。   “我们要的东西开始拍了。”   秦恪渊的一手覆在招凝手背上,显然刚才被她挤开了。   倒也没有再坚持什么,只是搂了搂招凝,让她靠的更近些,便抬眸看拍卖台上。   婉香正在介绍着新的拍品,名叫风火鬼晶,其中蕴含着诡谲的幽冥之力,但正是因为这股力量而掩盖了更深处的天府气息。   若是灵眸注视,便能看见风火鬼晶最核心中有一点,而那黑点看似是瑕疵,可是与那书生宝扇扇面上的印记传递着同样的气息。   “此物是大应城元婴的遗物,想来诸位也都知道,当时这位元婴拿到此物之后,便骤然在大应城中渡劫,甚至连转移出大应城的机会都没有,便被天雷锁定了,至今大应城仍旧是一片废墟。”   婉香说起着风火鬼晶的过往,“我们墨缘阁曾经多次探查这风火鬼晶的秘密,但仅仅是释放出这其中的幽冥之力,至于更深处能够牵引天劫、引动法则的力量,想来是我墨缘阁无能无力,故而,受皇甫城主所托,今日便将此风火鬼晶向诸位呈上,底价十万灵晶。”   这底价开的格外的高,但并没有影响整个拍卖场的热情,竞拍者的声音此起彼伏,且大多竞拍者是隔间中人。   等到价格已然飙升到三十万灵晶的时候,秦恪渊才开口,三十五万灵晶让拍卖场一瞬鸦雀无声,但显然这风火鬼晶的秘密太过吸引人,于是,仍然有人与他们焦灼竞争着。   直至最后,风火鬼晶以四十万灵晶还是落在了秦恪渊名下。   招凝有些肉疼,她忽然觉得四十万灵晶花费的不值当,毕竟在书生修真者那里,他们也只是把那扇面符纹仔细观察了一番便还回去了。   招凝这般想着,自然也便这般小声跟秦恪渊说着。   此刻,墨缘阁的管事还没有将风火鬼晶送到隔间,秦恪渊低头看招凝肉疼的模样,忽然笑了一声。   而后揉了揉她发顶,“你和尚夏难道真是一家的?”   招凝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为何要突然提及尚夏,可是等到隔间的禁制掠过光华,她忽然明白了,尚夏那个守财奴的属性。   招凝想反驳,不过,禁制既然起了光华,便是有人在外候着,她便把反驳的话咽了回去,并且还“报复”般的离开了秦恪渊怀里。   秦恪渊看了招凝一眼,没说什么,抬手一挥,禁制解开,大门也随之从外打开。   不过,上来的却不是墨缘阁管事,仅仅是此人的修为便已经是元神了。   他单手托着适才还在拍卖展台拍卖的托盘,红绸之下不用想也知是风火鬼晶。   两人瞬间意识到来人是谁。   对方含笑着走进一步,“两位,皇甫冒昧来访,希望二位不要介意。”   秦恪渊道,“墨缘阁即是皇甫城主的产业,便是皇甫城主自己领地,何来冒昧二字。”   他指了指另一边的蒲团,“皇甫城主,请坐。”   皇甫城主颔首应了,又朝外面施了一个眼色,外间的两个身穿灰袍的元神无声应了,替他们重新将门阖上,并且加固了几道禁制。   招凝神色微动,虽没有感知到皇甫城主的恶意,但这般做法多少有些嚣张了。   那两位元神显然在外守着,但即使是三位元神,三人都未立第一重九重天雷劫,对于招凝和秦恪渊,再怎么拦也是想走便走。   他们神色淡定极了,秦恪渊道,“皇甫城主,这般来访想来是要事?”   皇甫城主笑了笑,并没有直接进入正题,而是介绍自己,“鄙人皇甫敬,想来两位也是知晓的,就是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两人并没有隐藏真实名号,皇甫城主笑意更深,“原来是恪渊尊者和招凝尊者,应是初次来天风郡,皇甫敬有失远迎。”   他这般态度,好似刻意在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   招凝垂下眼眸,意识到皇甫敬这般做多半是有事相求了,大抵不想再与他言语拉扯下去,她的目光扫过他放在地榻上的托盘。   皇甫敬极其敏锐,转而便见那托盘往他们方向推了推,“四十万灵晶拍下拍卖品,在我墨缘阁拍卖会上都是少见的,想来二位……也知晓风火鬼晶的价值。”   这带着暗示的说法并没有让招凝和秦恪渊有其他动作,甚至没有去接过托盘。   秦恪渊道,“风火鬼晶即是幽冥圣物,必是有其中价值的,不过……”   他眸光落在皇甫敬身上,“若是能沾染上这般浓郁的幽冥气息,想来存在的地界也非同一般。”   一句话点到某个关键,皇甫敬神色动了动,紧接着又是一笑,“恪渊尊者说的有礼,鄙人也是这般想的,不知两位尊者可有意愿去那地界走一走。当然,这风雷鬼晶便赠予二位了。”   皇甫敬似乎并没有看出风雷鬼晶的不同寻常,他的目的是在风雷鬼晶诞生之地。   招凝沉眸看他,“皇甫城主,这般想邀,看起来并不想临时起意。”   秦恪渊没有接话,只是与招凝一直的看向他,三劫的威压依旧收敛着,皇甫敬虽不知他们的具体境界,但还是感知到些许压力。   皇甫敬顿了片刻这才打着哈哈说着,“招凝尊者有所不知,这风雷鬼晶诞生之地鄙人曾经去探过,其间残留阵法和诡谲之物掩盖神识,步步入,步步错,险些无法出来。两位初入墨缘阁时,正巧鄙人也在第一层,虽在暗中,但还是见到两位一眼识凤凰蛋之事,若是能邀二位同行,想来能避免此类危机。”   他话说的很是真诚,可是偏生招凝和秦恪渊并未全信。   招凝垂下眼眸,她并不喜这样的沟通,信息是不对等的,即使修为高出,也会存在隐藏的风险。   秦恪渊神色平平,只是不再看皇甫敬,而是为招凝添茶。   话语却是问皇甫敬的,“若是秦某感知无误,想来数日之前,皇甫城主也在宕西城吧。”   这话将皇甫敬问的一怔,神色骤变。   招凝捧着茶水,抿了抿,余光掠过皇甫敬的变化,如此将真相剖开,皇甫敬总不至于再诡辩巧语。   果真片刻后,皇甫敬神色渐渐沉下,像是下定决心。   “两位着实令鄙人惊讶。想来不仅仅是元神,已经渡过九重天雷劫了吧。”   “这让鄙人忽然不知此行是对是错。”   他皮笑肉不笑。   招凝道,“城主掌控天风郡数千年,想来不会连这般可能不作防备的。”   “哈哈哈。”皇甫敬骤然一笑,“好,既然说开了……”   他盯着二人,“二位既然与万灵殿真传交手,还特意斩断那‘神缚’,想来也知晓那些人离开天府的手段,也不屑于这种手段。”   “这风雷鬼晶便出自藏龙谷,二位可愿虽我天风郡探一探这藏龙谷,找到真正离开天府的方法……” 第376章   招凝抿茶的动作顿住。   抬眸看了皇甫敬一眼, 他的神色郑重,并非适才那种表面装模作样的真诚。   “神缚?”招凝故作疑问地重复二字。   皇甫敬顿了片刻,“神缚据传是龙首鼎中诞生的东西, 至于是什么幻化而成, 鄙人也不清楚。只知道那龙首鼎是远古天人遗留的天地灵胎级别的东西。”   招凝不再多言,她看了秦恪渊一眼, 皇甫敬将目的说到这般程度, 是他们该表态的时候了。   秦恪渊却没有第一时间承诺什么,只问, “藏龙谷似乎不在天府?”   元神神识一瞬万里,借那符纹印记感应诞生之地, 却无法得知下落,要么便不再天府地界,要么便是另行开辟的秘境。   皇甫敬笑了一声, “两位想必听说过诡陨山, 藏龙谷需要同归诡陨山进入,至于如何进入, 鄙人倒有些手段和线索,只是到那时需要诸位通力合作。”   话到这里, 自然不会全盘托出, 他看着招凝和秦恪渊, 指尖在托盘边缘敲了敲, “两位如何看呢?”   片刻后, 秦恪渊伸手落在托盘另一侧,“既然城主想邀, 却之不恭。”   此话一出,这场交易便是达成了, 皇甫敬笑得更深,直接将托盘上方红绸撤去,把托盘推向二人。   “那此物便赠予二位。”皇甫敬又道,“此事事关重大,鄙人还邀请了几位尊者同行,还有一位尊者尚未抵达天风郡,不如两位尊者随鄙人去府邸小住?”“不着急。”秦恪渊道,“拍卖会尚未结束。”   皇甫敬恍然道,“瞧我这急躁的,今日我墨缘阁拍卖会收集了不少罕见神物,吸引了不少尊者前来。鄙人也该在墨缘阁中镇守着。”   他还指着拍卖清单末尾的几件拍品说道,“这几件更是连鄙人都不清楚其真正功效,但其中所蕴含的力量绝对是天府难得一见的。”   招凝见他特地压着一件拍品的名字,名叫“五行宝枝”,“此物想来是含后天大道之力的?皇甫城主怎的不自留?”   在天府游走的这段时间,招凝见识到这里三千大道的匮乏,所有大道之意都是从远古残留下来的,凡是残留着大道之意的,无论是何作用,都会引起元婴之上的争夺。   皇甫敬笑道,“鄙人所行大法虽有冰火之力,但多少还不能完全匹配五行后天大道,实在力弱无法驾驭五行宝枝,便让它在拍卖会上讨个好彩头。”   秦恪渊道,“皇甫城主宽仁大度。”   皇甫敬摆摆手,没有再多少什么,从地榻上站起,“那便不打扰两位尊者参与拍卖会了,拍卖会结束,鄙人再引两位往府邸。”   秦恪渊颔首以应。   皇甫敬转身离开,禁制有感应的自行解除,房门被推开,外面驻守的两元神出现,二人眼神不着痕迹地往房间里溜了一眼,才转向皇甫敬,房门阖上的最后一刻,隐约看见皇甫敬微微点头的动作。   片刻后,招凝目光移开,“都走了。”   “本就是带着试探和威慑而来。”秦恪渊自行斟了一杯茶水。   招凝道,“我初以为皇甫敬心怀不善,如今看来却只是警惕戒备,其实本性不怀,心有大义。”   “嗯。”秦恪渊道,“是个可以相与的。”   墨缘阁拍卖会还在继续,招凝却无心拍卖会的动静,她手中把玩着那风雷鬼晶,在神光的包裹下,即使隔开了部分幽冥之力,还是无法完全将那印记从中剥离。   天府气息……神缚……藏龙谷……龙首鼎……像是有什么串联起来。   招凝被重新带回怀里,她将风雷鬼晶递给秦恪渊,“师叔,为什么我总感觉天府和禹余九重天是割裂的?”   背倚着,却转头仰眸看着,“这里真的只是洞天福地吗?”   大抵秦恪渊也没有答案,只拂了拂她后发,“走过这一遭,或许就有答案了。”   招凝应了一声,恰巧这时,拍卖会的拍品进行到五行宝枝,果真凡是涉及到大道之意的神物,竞争都是极其激烈的,灵晶价格更是飚上百万之数,之前四十万灵晶出价的风雷鬼晶看起来都只是廉价了。   直到拍品进行到混元清气,招凝本以为是一团含混元之道的气体,却发现托盘端上拍卖展台时,却很平整。   婉香的介绍有些迟缓,“此次的拍品取自天之尽,据闻是天府混沌初开时残留的一丝清气,十万年前由成周天尊所得,是天尊坐化前所留……”   十万年前这个时间点对于天府过于有些敏感,招凝眼神询问,便见秦恪渊点头,这位天尊便是陨落在当年的天府之乱。   不过第六层中便没有多余的交谈声,十万年对于寻常修真者也是遥远,即使是元神没有进入天府核心势力,也得知不了太多秘密。   但天尊遗物多少还是掀起了众人的期待。   婉香感知到各个隔间中的目光都聚焦而来,更显犹豫,“天尊坐化后,此清气些许诡变,墨缘阁给出的底价为一万灵晶,还请诸位看过之后慎重出价。”   一万灵晶?还不待婉香掀开红绸,这价格便让众人懵然,哪怕是最开始的风雷心也是这般底价,难不成这天尊遗物竟如此不值一提。   于是,婉香在众眼神压力之下掀开红绸,却是引起全场哗然。   托盘里哪有一团清气,而是一片枯黄之物,形状怪异,看起来就像是一片……树叶。   一时间,惊得众人都不知该如何评价。   招凝眸光落在此物的一瞬间,眼眸一缩,识海猛地一震,眉心竟有些许金光溢出。   有刹那间,招凝以为此物与法相巨树有所牵连,但二者的确有所感应,却是……排斥至极。   以致于招凝紫府中,巨树虚影竟开始蔓延扩散,招凝甚至无法收敛气息。   直至微凉的法力晕在额上,招凝借此施展法术,元灵随之睁开眼,掐诀立身,太虚之力扭转,金光渐渐收敛回元灵中。   隔间中浮荡的威压转瞬即逝,招凝从惊变中恢复。   “法相感应?”秦恪渊问着。   招凝再一次盯着那托盘中的枯叶,元灵定身,此时再看,便没有产生额外的变故,只是眉心穴一阵一阵跳动着。   即便这东西与法相并不相干,但招凝神色凝重,抓着秦恪渊落在额上的手,眼神紧盯着枯叶,只说,“师叔,我要此物。”   “好。”秦恪渊并未问,只应了一声。   隔间的插曲并未被第六层知晓,众人还在混元清气本相中惊愕的回不过神来。   终于有声音从大厅中传来,“墨缘阁是不是耍我等,混元清气,再怎么异变,怎么会变成枯叶模样?”   一人出声便有更多的人跟着质疑。   “这枯叶看起来一碰就碎,甚至连混元道意都感知不到。我等也非质疑墨缘阁,只是此物着实与我等心中所想出入甚大,还请墨缘阁多做解释。”   “就是!别你墨缘阁也被哪位元神耍了,以为这是什么混元清气的诡变之物,实则就是寻常枯叶。”   这话说得,婉香都不认了,以墨缘阁在天风郡、天风郡在天府的地位,还不至于被谁戏耍,她维持着面上的笑意,说道,“诸位稍安勿躁,此物的价值还未呈现。”   她向后退了半步,这时一道光柱落在“枯叶”上,众人下意识探查这光柱从何而来,目光一直追到上层隐蔽房间,骤然被一片威压拦了回去,元神境界的力量。   大厅众人不敢再胡来,显然这光柱是婉香请墨缘阁元神出手的。   整片“枯叶”终于起了毫光,叶脉有光点游走,直至光点描绘完整个叶片,在所有人期待异变之时,那“枯叶”却吸噬了所有注入的力量,而后没有半分变化的静静置放在托盘中。   所有人都清楚适才元神出手的法力足以顷刻间一位元婴秒杀,更何况是毁去一片看似寻常的“枯叶”,现在再一看,这绝非寻常,而是混元之力仍存。   混元之道,万法不禁,凡是有力量的炁最后都会变成混元之力,故而取之不竭、用之不衰。   虽然“枯叶”吸噬了元神的力量,但似乎是在证明它还具有混元道意,只是道意深藏、隐而不发。   于是,适才质疑者纷纷不再多言,虽没有“混沌初开残留的一丝清气”那般震撼,但仍旧是大道之意的载体,足够让元神们争夺了。   但在大厅众人看戏之时,却发现隔间中的元神们似乎并不热情,直至混元清气被以四十万灵晶被左侧一隔间拿下,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那混元清气被送往隔间,某一处隔间中却传来一声提醒。   “这位道友探此混元清气可慎重些,十万年前成周天尊因大乱陨落,此物的诡变多半与当时脱不了干系,说不定还残留着……”   他最后几字按下不说,倒是让大厅众人云里雾里,有人知晓些许大乱之事,说着当年成周天尊破碎虚空,接引新天地,却转瞬陨落,还有人说,说不得是成周天尊陨落的衰劫寄放在这枯叶之上。   但不管怎么说,众人心中隐隐明白,不是这些尊者不愿意争夺此物,而是不敢争夺。   却听那得到混元清气的隔间中传来一声平淡回应。   秦恪渊道,“大道险中求,诸位承让了。”   一句话按下所有窃窃私语,婉香也适时开口,“诸位,拍卖会尚未结束,不如再看下一件拍品,此拍品名为丹心圣眼,是一位渡过元神三劫的炼丹宗师遗留,若可炼化,为己而用,可看透世间灵药灵丹,知晓万物相生相聚之力,信手拈来便是极品丹药。”   此物在天府极其少见,瞬间吸引了整个拍卖会的注意,适才混元清气的争议便就此跳过。   而招凝和秦恪渊的隔间中,秦恪渊神识封禁着此片区域,那混元清气上的红绸甫一被招凝掀开,那“枯叶”便瞬间消失,转而便化作一道清光直击招凝眉心。   但招凝本就对此物警醒,在异变突起的一瞬间,周身神光便形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但那物似乎并未放弃,反而化成一团清气在屏障外围僵持着。   此物就像是活的。   可是一团气体何曾有生死的概念。   秦恪渊并未出手,他在一旁等着招凝“降服”此物。   招凝眉心穴跳动的极快,金光一点一点溢出,就像是一根根细枝虚影向外生长,并且试图向那团清气缠缚而去。   金光缭绕,招凝神识越过屏障,触及那团清气,意外的并没有产生诡变,反而因此感知到天地初开的浩瀚之相。   混沌一片中,一道清气掠过,似分开一道空白之地,隐隐有缠绕交错的虚影在其中一闪而过。   片刻后,还不待招凝有其余动作,那清气像是失去活性,渐渐向地榻下沉,直至最后落入托盘中,重新变成了一片“枯叶”。   招凝试探几分,确定“枯叶”没有再变化的异象,手中法决撤去,神光也缓缓收敛。   秦恪渊坐回招凝身边,再次打量了“枯叶”一眼,“墨缘阁倒是没有妄言,确实是混沌初开的一缕清气。”   他问招凝,“可还好?”   招凝摇摇头,“我无法确认这到底是什么,更不清楚它与法相有什么联系。但它……它和当初我在天魔巢得到的那片金叶完全不同,如果说那金叶与法相同处一源,那这便是……便是另外的……”   她思忖之后眸色一顿,“师叔,说不得是其余人也如我一般有这金树法相。”   “那便是大道同源,同道争锋。”秦恪渊沉声道。   招凝一怔,再次看向那“枯叶”便古怪极了,“适才应该是受那元神力量激活了几分,力量耗尽便回归本貌了。”   秦恪渊应了一声,抬手聚灵,冰冷终结的道意丝丝缕缕的缠绕在那“枯叶”上,再抬手一招,交到招凝手中。   “妥善收好,若有异动,终结之力会强行抹去部分。”秦恪渊又道,“即是同源,日后还有机缘,此物说不定另有它用。”   “好。”招凝应了一声,没有再深究此物,将混元清气单独存放在储物戒中。   拍卖会越到后期越是火热,混元清气带来的古怪转瞬便被忘却,直至第二日清晨,拍卖会才散场。   皇甫敬果真有礼相迎,二人才知晓那守在门外的元神并非皇甫家的长老,而是与他们准备一起去藏龙谷的同行者。   “这二位是闵伦尊者和毋莆尊者……”   闵伦中年模样,面色冷淡,只看了二人一眼微微颔首便是见礼了。   毋莆模样年轻,甚至有几分少年相,但一双眼眸中却满是沧桑,更似暮年,颇为有礼的拱手,“二位一看便是天之骄子,此番行动许是要多依仗二位了。”   招凝回礼,并未多说什么。   皇甫敬笑着继续,“还有一位司忆尊者不喜拍卖会的热闹,在鄙人府中静修;另有两位尊者行踪不定,不过约定之日必会赶来的。”   他抬手做请,便见走廊尽头阴影处出现一道无形的门。   皇甫敬带路,众人跨过无形之门,视线一转,便进入一处庄重气派的府邸中。   他们是从影壁后面走出,正对着金碧荧煌的正堂,一条浑然一体的云龙白玉阶石延展到堂下,两边行走的奴仆将家主引人出现,俱是熄声礼拜。   众人沿白玉阶石而行,走到尽头,便感觉虚空略有波动,本是踏入正屋,迈入刹那却又是空间转换,正堂变成隐在云雾中的庄园。   天人可开辟洞天福地,元神也可自辟空间,只是空间受制于法则,没有生灵,空间也不过百丈范围。   空间庄园中没有凡俗之人,隐隐能听到內园中有家族小辈锻体的声音。   庄园正屋外,有一位元神族人相迎,皇甫敬介绍其名为“皇甫奇”。   六人在正堂落座,上茶之时,闵伦看了招凝与秦恪渊一眼,问道,“两位从宕西城来,想必知道那夜的动静。”   话中指的自然是升龙阶被毁那夜。   “自然。”秦恪渊应了一声,“是夜落下近百光华。”   却不想他们却因此脸色大变,“该死,他们真的是越来越嚣张了!”   两人微微一顿,意识到这几人似乎对当夜之事并不是完全清除,恐怕皇甫敬出现在宕西城也是为了探一探当夜之事。   只是这几人愤慨难平的样子……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他们这般做,只会将我们天府拖入深渊。”毋莆冷淡说着,“本来我天府就不为天道所容,还这般窃取府外之人命运,迟早会引天道震怒的。”   “话不能这么说。”皇甫敬打断道,“即使我们修炼到元婴元神又如何,我们也不过是法则之下的蝼蚁。本就为天道抛弃,震怒与否,于我等都是一样的。”   他说话时饱含无尽哀愁与些许怨气,想来不清楚为何天府没有天道,修行万年,一遭得知答案,长生之心瞬间被击溃了。   正堂中静了片刻,皇甫奇只道,“藏龙谷是我们皇甫家历经千年才找到的可能,便只此一次机会尝试了。”   众人说了片刻,皇甫敬自知不过他们此刻如何猜测和踌躇,都不能得到答案,便只道,“朔月之时,便是前往诡陨山的大好时机,到时我等再一齐行动。”   在场诸位应声,其余几人先行离去,皇甫敬引着招凝和秦恪渊去庄园小院。   路上,皇甫敬还道,“都说离开天府的方法有二,一是臣服于天道,二是得天道认可,鄙人到如今都不解其意。不知二位有何赐教?”   招凝瞧着他的神色,一瞬间恍然想起九州天宫的众元神,九州天道是被九洲操控着的,但天宫却在数万年挣扎中从时墟求一线生机,想来是不愿臣服的。   “皇甫城主是何想?”秦恪渊问道。   皇甫敬喃喃着,“这二者,前者过于卑微,后者缥缈无解,但妄图证道者,还是偏向后者。”   秦恪渊却道,“可是在秦某看来,臣服与被认可并无二意,天道之下,顺天道而行,证道之时,超脱天道束缚,自身大道化新的天道。”   皇甫敬一怔,他总觉得此话暗含深意,却一时间想不透,以致于只想闭关深思,索性只将招凝与秦恪渊送到院门口,便告辞离去。   见他身影消失,招凝问道,“师叔可是觉得天府未来注定?”   她转眸看向秦恪渊,听懂了秦恪渊所言,就像当初招凝说天府和禹余九重天好似割裂,再加上众人意识所了解,怕是融合的不是天府之人与碧幽洞天之人,而是天府与禹余九重天。   秦恪渊未言,只带着她往院中走。   院里一间正房配左右两间侧屋,两人走进正房,招凝打量了两眼,说起来天府的家具摆设和禹余九重天有些许差异,此地无桌无椅,都是抬起地面尺余的地榻以及低矮的矮桌,装饰摆件带着天府特有的张狂与诡相。   招凝站在金石雕刻成的诡树油灯前,忽然想起一件事。   “师叔,你有没有发现,皇甫敬从头到尾都未曾同我们介绍其他人的来历和身份,只告知了名号。”   秦恪渊在侧屋地榻中央蒲团上盘腿坐下,回答道,“也许他自己也清楚,此行人中可能不止天府中人。”   不止天府中人,那便只能是碧幽洞天降落者,不过同他们已经从升龙阶坠落的,招凝都有印象,显然这几人并不在其中,那便可能是之前进入升龙阶、却没有被天府操控之人融合的。   招凝起了几分兴趣,走到侧室门边,“师叔觉得是谁?”   “毋莆。”秦恪渊很直白地点出。   招凝并不惊讶,且顺着思路琢磨着,“他字字句句不离天道,但其实敬于天道,还没有皇甫敬那般犹疑。但我觉得他最为暴露的,还是他提及‘窃取府外之人命运’之时,那恨意不是假的。”   秦恪渊笑,“他眼里的沧桑与他骨龄不符。”   却不想秦恪渊的考量很是简单,招凝微微一怔,愣愣的看着他。   就在这时,秦恪渊却朝招凝招了招,“来。”   地榻占据整个侧室,需褪鞋而行,招凝脚下刚动了动,意识到什么,便站在原地不动了。   故作不知地疑问,“师叔何事?”   秦恪渊眉目含笑看着她,直把招凝看得不着痕迹往边墙后避了避,而后下意识地往正屋门口看了眼。   皇甫家开辟的空间没有日夜之分,灵光氤氲笼罩着,亮堂极了。   便在这时招凝听到一声“凝儿……”   招凝甚至没有去看师叔,耳尖滚烫,瞬间化作流光涌向大门。   这声“凝儿”当然不是什么亲昵的称呼,至少到目前为止并不是,这是在秋后算账,模仿招凝升龙阶幻境中的那句“家主,你不想要凝儿吗”以及“家主,是不是凝儿没有吸引了……”   招凝当时本就是仿着邵秋凝胡闹,进入天府几日都一切如常,招凝还以为师叔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但……显然,记得深刻。   于是,清光掠出刹那便被银芒一卷,强行携回了侧室中,来回带起的风阖上了房门,并且加固了几层禁制。   光华散去,招凝被扣在怀里,招凝索性不再挣扎,只往他颈下躲,藏不住人但至少不用对视。   耳边传来轻笑,紧接着便是一句令招凝想要破碎虚空而去的问话。   “在凝香楼,看到了什么?”   直击神魂,招凝及时反驳,“我才没有任由邵秋凝乱来,我只是在房里避了几日。”   秦恪渊了解招凝,落入那种风月之地,即使没有第一时间离开,也不会去接触那些风月事。   当然,了解是了解,守着是守着。   “哦?”秦恪渊又问,“那你在房里做什么?”   招凝瞬间想起那本夸张的风月秘典,闷着的声音格外坚定道“沉神,静修”,坚定的像是当场便要向天道起誓。   “嗯。”却不想秦恪渊倒是应了一声,像是认可了。   好一会儿没有回应,招凝动了动,在他颈下转头,欲抬眸看他是什么神色。   便感觉到耳垂被揉了揉,并得到一句评价,“烫手了。”   刹那间,招凝感觉耳上的热气快涌上脸颊了,难掩羞臊,决定……   她咬了一下秦恪渊喉间。   果真捏着她耳垂的手顿住了,但舌尖无意识撩过喉间凸起,略微上下的幅度感知的无比清晰。   耳垂上的手滑到招凝颈后,扣下几分力量,大抵是要将招凝挪开,偏生招凝牙尖的很,离开前还再补一下。   于是她被强行扣离尺余距离,还维持着咬的动作,对上秦恪渊晦暗的眸子,招凝甫一吸一口气,便被堵住。   耳边还有一声喟叹,“果然学坏了。”   招凝挣扎着,试图反驳,明明是临时起意,怎的叫学坏了,她可是三百年前就翻阅过双修大法的。   等等……招凝意识到这句话神识外放,师叔也是能感知到的。   便是一发不可收拾,深入的吻加狠了几分,衣裳褪去几层。   招凝颤抖着,骤然升起几分惧意,下意识开始抵挡,但却像是欲拒还迎的阻拦。   情迷混乱之时,招凝强行抽了一丝清明,低声道,“师叔别在这里。”   招凝不知道元神三劫的双修会不会引起什么天地异变,但至少不能在这怪异的天府中,更何况现在在皇甫家的空间庄园。   当然活了四百年的招凝,满心满意都与修行挂钩,更没有意识到阴阳|交|和并不意味着双修。   但耳边还是得到一声沉暗的“好”。   并伴随着抚在光|裸后背上的安抚。   小院隔绝了数十日,衣裳交缠在地榻上,招凝窝在师叔怀里,意识迷沉着,隐隐能感受到耳上掠过酥酥密密的湿意。   耳尖颤了颤,听到有声音在提醒,“明日就是朔月了。”   “嗯。”招凝含混地应了一声,也不知听未听清。   便听那声音又道,“有人来拜访了几次。”   “谁……谁?”招凝缩了缩脖子,像是拯救自己脆弱的右耳。   “许是隔壁的。”他大概也没有太多的注意。   几句交谈后,招凝意识缓缓脱离几十日的迷糊状态,眉心、唇间被吻了吻,“清醒了?”   招凝转过头下意识地去避开,好在此次没有被追上来,于是便愉悦地答了一声,“……没有。”   轻笑声扰得招凝耳间痒痒的,只往那胸口更贴了几分,好像只有那微凉的体温才能缓解耳上的热意,虽然她总觉得那凉意已经很久没有感知到了。   招凝真的清醒时,是身上的衣裳被重新穿好,她长发散落着,添了几分天然而纯粹的柔意。   意识归拢,招凝下意识看了秦恪渊一眼,又极快地转过目光,自顾自地挽着发,但下一刻便被接手。   但好歹是背对着,招凝松缓了不少,习惯性地转移注意,“师叔,你刚才说,有人拜访?”   “嗯。”秦恪渊应着,“隔几日便来。”   “是皇甫敬?”招凝问着,一听便是适才听话时还迷糊着。   “不是,是个女子。”   招凝讶异转头,其实本没有什么意味,招凝只是好奇他们在天府接触极少,唯一可能来访的就是皇甫敬,怎的会有女子。   奈何这段时间过于……秦恪渊拉近她,“是禁制反馈的。”   “哦……哦。”招凝重新对上那双眸子,深邃晦暗的眼底藏着些许意图,招凝觉得耳尖又起了热意,抬手掩在他双眸上,快速道,“我去看看。”   说着,也不待秦恪渊回答,转而化作一道流光极快溜了出去,此次倒是没有被拦下来。   招凝在院中显出身影,脚尖甫一点地,感觉不对劲,干脆直接离地三尺飞起,触及院中禁制屏障,果真反馈拜访者的信息。   来人正是隔壁院落的司忆尊者,前前后后拜访了三次,最后一次还遇上恰巧而来的司徒敬。   光影中并未反馈两人的交谈,只是留下司忆的留言,是想亲自拜访招凝的。   招凝顿了顿,正思索间,身侧有些许波动,“不是九洲中人。”   是被招凝故意落下的师叔,招凝缓缓落地,“去看看吧,看起来并无恶意。”   禁制打开、院门自启,却是正巧有一人在外站着,正是禁制光影中的司忆。   司忆身姿高挑,面容柔和,见到他们些微惊讶转而便平静,虚虚一礼,“想着快到约定之时,两位应是该出来了。”   她含笑着,招凝心头羞臊,面上故作平静,掩盖情绪、装模作样惯了,倒是让司忆自己有些尴尬。   “司忆尊者来找招凝?”秦恪渊问着,“不知何事?”   司忆顿了顿,看了一眼秦恪渊,又对招凝道,“确实有些事情,不过,不知招凝尊者可否单独去小院一说?”   招凝抬眸看她,打量她眸中坦诚,便朝秦恪渊微微示意。   秦恪渊颔首,没有多说什么,只看着招凝跟司忆离开,并且进了小院后又加上几层禁制。   “……”秦恪渊神色无奈,负手在原地未动,片刻后似是感应到什么,抬眸看了一眼空间边缘,背后的手掐算了几下,眉宇微微沉下。   招凝跟在司忆后面,看着禁制加固,神色未变,只待她撤回动作,才问道,“说起来,司忆尊者于我面生。”   司忆坦然道,“我自小便在陵定郡,历练、化神、渡劫都未出过陵定郡,自是与招凝尊者不曾见过。”   “既都是元神,不必称呼尊者,直接唤我招凝便是。”招凝说着,“那此行是……”   司忆应了一声,“受人所托。”   招凝微顿,见司忆向里走去,也没有再多问,便跟在她后面,直至进了正屋,坐下相谈,司忆抬手一指,虚空中浮现一块玉简,其上冰寒气息缭绕,颇为熟悉。   她抬手一招,玉简落入手中,里面传来几行字,字里行间都透露着焦急。   “招凝,快来救我们,只有你能救我们的!”   是嫣然的留信。   怎的嫣然会在这里?招凝心中讶异,抬眸看司忆,“不知这玉简从何得来。”   司忆道,“从一故友墓中得到。”   “墓中?”招凝紧了紧手中的玉简。   “是我失言,也许并未死去。”   司忆说起当年之事。   百余年前,司忆在陵定郡化神,因为某些原因,化神突然而至,司忆毫无准备,法力甫一被压制,便遭到了过去仇家的围杀,最后司忆只能破釜沉舟遁走外界山林。   山林中俱是险境,本就身受重伤的司忆在一次变异妖兽攻击中失去意识,本以为此生修行毁于此,却不想再次睁开眼,却对上一双惊奇的眸子。   她倏然坐起。   “你是谁?”   面前是一个面容年轻、看起来只有几百岁的小姑娘,当然比之她两千载年龄确实小,小姑娘天真纯粹,笑道,“你可终于醒了,我们守着你很久了,还以为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没有办法恢复了。”   司忆缓了缓,没有察觉敌意,这才说道,“都是皮外伤。这里不是原始荒林吗?你不过金丹,怎么会在这里?”   她目光看着洞中极具生活气息的痕迹,便知这里至少生活了几载有余了。   “我叫嫣然。”嫣然笑意盈盈说着,“我们也不想在这里,可是走不出去,不过,你不用担心,南大哥运气很好,我们不会出事的。”司忆一时间无法理解嫣然这般形容,迟疑的问,“什么叫‘运气很好’?”   但嫣然只是笑了笑没有再答,反而眼眸亮晶晶地盯着司忆,“前辈应该是元婴化神吧。”   司忆顿住,还未升起戒备,嫣然却说,“那您一定知道离开原始荒林的路,您能带我们出去吗?”   大抵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小姑娘铺垫了这么多,只是为了请她带路。   片刻之后,司忆应了一声,“待我伤愈之后,便想办法带你们离开。”   嫣然瞬间兴奋极了,甚至不顾司忆便跑出去像是要传达好消息,许久,司忆见到人回来,嫣然以及另一个看起来谨慎憨厚的男子。   嫣然介绍着男子名叫“南渡”,便是她口中“运气极好”的人。   司忆起初对这四字不慎在意,但是跟着他们在原始荒林中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才渐渐感知到这四个字的含义。   比如大雨滂沱之时,山洪肆虐,恐怖之时摧枯拉朽、淹没整片山林,偏偏绕开了这处洞府。   再比如妖兽兽潮之时,他们即使在野外遇见,那些妖兽潮会突兀的转移方向。   再再比如他们不慎滑下山崖,也能正好掉进大能古洞府中。   司忆原本以为此人必是隐藏大能,至少是元神级别之上的,直至看到这人连破碎虚空、遁光千里都不会,神光也只能蔓延毫厘,终于承认,这恐怕真的只是运气好。   他们一起生活了几年时间,后来司忆知晓这两人不是天府中人,是他们亲口所说,嫣然甚至还笑着说,这天府秘境着实比九洲古怪多了。   那是司忆第一次知晓天府之外还有天,她眯眼看两人,俱是一脸纯然,刚起的几分狠意瞬间散了。   毕竟这么多年,以凡人之躯、还重伤未愈的状况活在原始荒林中,没有这两人,她应该死过无数次了。   又过了数年,司忆终于在南渡的“运气”中找到最后一株五千年疗伤灵药,伤势终于全部恢复。   她带着两人离开了原始荒林,只在陵定郡郡郊的听风镇小住,那当真是一段化凡的时光,司忆在嫣然身上体会到纯真与无忧,又在南渡身上感知到弱者的谨慎与警醒,这时司忆从小生活在天府第一仙宗无量仙宗体验不到。   也许正是因为来自他们的潜移默化,司忆渐渐找到为凡者的关键,十数年时间便找到化神关键。   她向两人告辞,并承诺化神成功便会再次来寻他们,并答应嫣然给予庇护,却不想百年化神,一遭元神归来,在听风镇看见的竟是百余坟堆中的一块墓碑。   即便其中只是镇中人替他们安排的衣冠冢,司忆也难以接受,掐算推衍,隐隐察觉当年在她离开后,听风镇遭遇了一场洗劫,镇中数百人被杀,血流成河,已经分不清谁与谁,凡是不见踪影的人都竖了一方墓碑。   司忆本以为只是虚惊一场,然而怎的都无法掐算到两人如今下落,此事之中透着古怪,元神修为怎的连两个金丹都无从感知?   不得已之下,司忆打开了那墓碑后的封土。   “……衣冠之外便是这一只玉简,我怀疑是后来特意放进去的。”末了,司忆补充道,“几十日前一听皇甫城主提及你的名字,我便略有感应,估摸着你便是玉简中提及之人。”   “不过,我却建议你慎重,虽是故友,但能抹去元神感应的,其修为怕是……”   她不敢多言,只指了指天。 第377章   皇甫家空间庄园边缘。   秦恪渊踏虚而现。   整个庄园的边缘缭绕着一圈光华, 雷光闪烁,携带着空间法则再往内部收缩。   而此刻,皇甫敬正在盘坐在半空, 施展法术将自己的法力向整个空间边缘蔓延。   秦恪渊观察了片刻, 淡淡出声,“一时稳, 却不得时时稳。”   整个边缘光华绽放如薄纱般的极光, 交叠缭绕着,向整个空间边缘覆盖, 那收缩之力便散了些许。   皇甫敬缓缓睁开眼,“稳一时, 也能护家族一时。”   他转眸看向秦恪渊,“天府没有天道,连空间法则不过是仙人在混沌中一遍一遍探寻中感悟的, 只是没有天道的加持, 空间永远无法稳定。”   “这般应该能维持十年的光景。”秦恪渊只看了一眼边缘,他看向皇甫敬, “那当你离开天府呢,这地界会变成什么模样?”   “自然是会消亡。”皇甫敬早已安排好, “我皇甫家还有不少元神, 不过都在天府各郡云游历练, 在我们离开之前他们都会回来的。”   皇甫敬重新面对边缘光幕, 那纱一般的极光像是被风吹着就摇摇晃晃, 顷刻间就要被撕碎。   他重新聚集起法力,源源不断的往空间传递, 根本不在意自身法力的消耗。   “空间法则,不在于强行掌控。”秦恪渊忽然说道, “空间与时间对应,如果你们只掌握了空间法则,空间终究会崩溃,但若是时间定格,或许便是新的光景。”   皇甫敬不知听没有听到,只是他施法的动作略微的顿住,再动作时,手诀却一转,周遭光华有了些许异动。   秦恪渊知晓皇甫敬在重新沟通时间法则,些许惊讶,即使天府没有天道,也能在混沌不分的天地灵气中捕捉到散乱的大道,而掌控大道法则。   或许这意味着,天府曾经是有大道的,但可能因为某些原因而消失在了天府之中。   思及此,秦恪渊微微皱眉,想到了某种可能。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些微的波动,背后的手搭上另一只手,他低眸,见招凝出现在身边,她的神色有些许黯淡。   他手掌包裹着招凝的手,低声问道,“怎的了?”   招凝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只是看了皇甫敬一眼,“这是在加固空间屏障吗?”   “嗯。”秦恪渊应道,“空间法则不稳,没有天道加持,最好用时间法则与空间法则相辅相成,才能初步稳定此处地界。”   “是像当年定格那些书简那般吗?”   “类似。”   招凝看着皇甫敬调动混沌天地灵气中的时间法则,他的神色专注,像是离开前最后为皇甫家做些什么,没有再打扰,只是看了一眼秦恪渊。   “师叔,回去吧。”   两人回到小院房间里。   “司忆带来什么消息?”秦恪渊问道。   招凝坐在地榻蒲团上,她抬手,嫣然留下的玉简展现出来,秦恪渊神识一扫,便觉得古怪。   “他们也在这里?”   招凝将司忆告知她的一切复述给秦恪渊,顿了片刻后,招凝说道,“他们应该没有死,但是,奇怪的是,我能从这玉简上的气息感应到大致的方位。师叔,你且试试。”   秦恪渊掐了一记法决,银光成缕在指掌间缭绕一圈,最后回归掌心散了。   他看着招凝摇摇头,并且因此眉头蹙起。   “招凝,许是只有你能感应到。”   招凝心中有古怪,“司忆说,可能是有天尊抹去了他们气息,可是,我却能感应到,是……是有人在等我吗?”   秦恪渊看着她,默认了。   招凝并没有因此而恐惧,而是觉得难以理解,“若是天尊,整个天府不过万万里方圆,天尊神识覆盖,随处都可以降落,何必要亲自引我去。”   秦恪渊道,“还记得当时你牵引邵秋凝的意识吗?”   当时,邵秋凝的记忆走到末尾,恰有天尊入她记忆,并隔着时空窥视……   “到底还是来了?”   “又或者他已等待多时。”   招凝紧了紧手,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了被这些超越认知的大能窥视了。   秦恪渊伸手,招凝抵在他肩头,“我们可以等找到天府的根源之后再去。”   秦恪渊太过清楚招凝,既然有故友的消息,她不可能就这般视而不见。   “师叔同你一起。”   招凝顿了好一会儿,她忽然又说道,“师叔,之前在明世镜前联系九州,霜泷尊者曾经告诉我一个线索。”   她微微直身,平视他的眼,“是关于背叛九州的人。”   秦恪渊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等招凝的后语,招凝回忆着当时冷霜泷说话时的郑重,以及避开所有人的谨慎态度。   “她说,背叛之人施展的是九洲的功法,且法力本源类似于冰寒之力。”   秦恪渊目色聚焦在招凝身上,“能符合这个条件的只有三人。”   是哪三人,两人心中都心知肚明,然而,每一个人都与他们关系匪浅。   招凝说道,“霜泷尊者说可能是听岚。”   “你信吗?”   招凝摇摇头,“我不信,并且在羡洲的时候,我已经试探过听岚了,她并无异常。但剩下的两人……”   一个便是从小在极寒宫成长并一步步走到天骄之位的湛雪旋,还有一个便是掩月尊者的亲生女儿嫣然。   嫣然本不应该修炼冰寒之力的功法,她生长在炎州,父亲又是极火灵根的昊阳上人,她天生对火亲和,奈何,她自小就对昊阳充满了仇恨,恨他抛弃了她们母女,恨他让母亲郁郁寡欢几千年。   所以恨屋及乌,嫣然便对火属性的功法很排斥,似乎只要修行了火属性功法就是在继承昊阳的血脉一样。   于是,嫣然根本不在意自己火属性的天赋,反而硬生生去修行冰寒之力,导致她的根骨根本不适应这样的法力,全靠着掩月尊者以法力每日洗髓,才终于筑基。   跨过锻体阶段,嫣然虽不再因为根骨而在冰寒大道上难行,但多少还是受到了限制,以致于即使有掩月尊者从始至终的培养,和整个九州最顶级的资源堆在嫣然的身上,她三四百年的时间也才刚刚踏上金丹。   再说她似乎一直声称自己经历过大衍幻境,但事实上招凝清楚的知道,那些大衍幻境过于真实,像是嫣然重新经历过一遍人生。   不管到底是不是大衍幻境,嫣然都是经历过九洲之事的,知晓九洲的功法并不困难。   这一切好像都指向了嫣然,而如今她收到了嫣然的求救,并且是一个明显是陷阱的求救。   招凝无力的抵在秦恪渊肩头,后背轻轻拂过。   秦恪渊说道,“万事皆有因果,不必多思。修行之路,问心无愧,便不离本心。”   “嗯。”招凝应了一声。   第二日。   皇甫家空间庄园正堂内,几人聚集在此,除了招凝已经知晓的几人,又来了两位尊者,名叫溥炎和范泽,这两位都是元神二劫的境界,大多时候都只是闭目养神。   皇甫敬说道,“朔月当空之时,就是诡陨山陨落之路开启的时刻,我们便要往里面闯了。”   “这诡陨山虽有低阶修真者进入,但是,真正的陨落之路却少有人走,甚至于元神境界都没有闯过去的。”皇甫敬叹了一声,“当时我与奇弟一起去探的陨落之路,刚进去便发现那里是一片禁法之地,且是陨落领域,若想走出去,怕是要找到诡陨山真正的主人。”   “皇甫家主这般说,是不是可以理解成,即使并非元神进入陨落之路,也一样只是赤手空拳进入?”司忆问着。   皇甫敬应了一声。   毋莆说道,“既然如此,不如多让家族中的弟子一起进入,人多说不定能更有机会找到归元山的主人。”   “此事非同小可。”皇甫敬说道,“就算无论境界都被禁用了法力,但是肉|身强度还是存在的。我等哪怕是放弃肉|身,元灵也能重塑肉|身,不影响修为与心境,但那些低阶修真者肉|身受到的伤可就牵连甚多了。”   皇甫奇接话道,“不过这件事我们也想过,我们进入陨落之路后并不会封闭入口,那些想要探索秘境的低阶修真者若是想要闯一闯,随便进入便是,至于最后的生死便与我们无关了。”   招凝只端着案桌上的茶水,杯盖沿拂过茶叶,觉得皇甫敬此人是个寻道者。   不过似乎还有人对皇甫家的话并不认可,溥炎说道,“陨落之路,可不是那么好走的,低阶修真者再多都会沦为枯骨。”   他睁开眼,精光掠过,扫过在座所有人,只在招凝和秦恪渊的身上顿下,而后又道,“最后,怕是连我们都会迷失其中。”   “溥炎尊者。”皇甫敬带着几分敬意,“您当初也穿过陨落之路,不知可有其他的见解。”   “见解谈不上。”溥炎道,“这是警告。”   这反而让所有人更是一怔。   溥炎继续道,“当初本尊应该是见到了诡陨山真正的主人,那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存在。”   众人因他的话而怔然,皇甫敬更是紧张,“怎的没有听溥炎尊者提及过?”   溥炎不回答皇甫敬的话,只道,“那不是人族,而是妖族,再多人族去,怕是终究种族相斥,而且……”   他目光扫过众人,“相柳,可曾听闻?”   此话一出,招凝心头一动,但贯来的情绪平淡,没有表现出来,于是便看见在场众人神色表现各异。   皇甫敬、皇甫奇、司忆、范泽都是淡定,其他人要不神色一变、要不便是拍案而起。   “那不是远古凶兽?!”说话的是闵伦。   这一惊语反而将皇甫敬说的一愣,半晌在整个正堂古怪的氛围中问道,“远古凶兽?不知道闵伦尊者从哪个远古秘典中得知,相柳这个名字甚少听闻。”   闵伦一怔,目光划过众人,却发现有些人眼神奇异,有些人无动于衷,而特别是溥炎居然有一种似笑非笑的神色藏在眸中。   闵伦心头猛然一警醒,意识到自己似乎暴露了什么。   于是缓缓坐了下去,装作一切都如常地说着,“哦?你们没有听说过吗?我在陵定郡的一处远古洞府中看到的消息。不过,那秘典着实有些古怪,本尊已经寻不见了。”   转而他的目光转向溥炎,“溥炎尊者以为呢?”   他将溥炎那似笑非笑的神色还给了溥炎。   溥炎倒是淡定,根本没有说什么,只是继续自己刚才的说法,“我并非说相柳,这相柳一说是我在一个道友口中听到的描述,说此远古妖兽人头蛇身,很是凶恶,且对人族绝不友善。再想一想,当时本尊遇见的那凶兽之影,只觉得与它很是相似,故而提醒诸位,此行怕要面对是远古之时的凶物,凶多吉少。”   皇甫敬皱着眉,“不管是不是相柳这般远古妖兽,既然是凶兽,我们得慎之又慎了。”   说着看向闵伦,“适才道友惊觉此远古妖兽,不知道有何新的线索。”   闵伦一看将话题又再次转移到自己身上,“本尊也不清楚,只是那远古秘典中,似是提及,此相柳以人族为食。”   此话一出,其他人也不淡定了,就连一直闭目养神的范泽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招凝和秦恪渊倒是从始至终都淡然,说起来他们就像是旁观者,看透了适才溥炎的动作,不管那妖兽是不是相柳,相柳确实是禹余九重天传说中的远古妖兽,到了元神境界几乎无人不知,只有天府之中有没有这样的妖兽,看皇甫敬的表现就大致猜到一二。   也就是说,溥炎不过是利用一个妖兽的名字,便轻而易举的抓住了几个可能是从禹余九重天而来的人。   招凝抿着这杯茶,茶水新泡,却没有一丝涩味,反而清甜入喉。   不愧是活了几万年的老家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试探,一些隐藏极深的,譬如说闵伦也不经意间暴露了。   说来也是,谁会想到一个随口描绘妖兽就能判断在场众人的来源呢。   这时招凝放下茶杯,淡淡开口,“两位尊者,都探过陨落之路,即是路,不知可有路线?”   众人适才的讨论安静了些许,说了这么多,怎么走才是重中之重。   皇甫敬并没有藏着掖着,“鄙人走的不够深入,只能将吾所行之路呈现给粗略的呈现个诸位。”   说着抬手一点,正堂中央的虚空中渐渐展示出一片虚影,虚影如一方地图,缓缓勾勒,直至大半块添上密林、荒漠与沼泽之相,便出现了一条弯弯曲曲的路,从密林之中触发,一直深入到沼泽。   皇甫敬问溥炎,“溥炎尊者,不知鄙人所经历的陨落之路,是否与你相似。”   溥炎道,“些许变化,不过最终的方向还是类似的。”   说着也抬手一点,灵光晕在皇甫敬已经展现的地图中,地图随之扭曲,而那路线稍稍绕过一方山林区域,便径直进入荒漠之中,直至出现沼泽,以及更后方复现的荒漠区域,便见他标了一个点。   “大抵是在这个位置。本尊遇见的妖兽之影。”   众人看过一眼,元神尊者的记忆力让他们很快就将这些记在脑海中。   司忆说道,“倒是奇怪,怎的荒漠中央还会出现沼泽。”   溥炎道,“当时渡过荒漠见到沼泽之时,本尊还以为已经到了最后的区域,谁知转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寻求到答案,便只得出去,这才遇见妖兽之影。”   司忆听此一言讷讷不再说话。   皇甫敬抬手一挥,将地图之影散去,站起来笑着说道,“无论如何,此行的路线并不精准,若是再遇阵法或者远古之力干扰,还请诸位多多保重。”   说着他抬手端起一杯茶,“便祝吾等在藏龙谷得到满意的答案。”   话说完,茶水一饮而尽,众人跟着饮下。   诡陨山在三千里外的原始荒林中,对于元神境界的众人来说,破碎虚空须臾便到,倒是不急于现在就出发。   离朔月高升之时,还有数个时辰的时间,正堂中的众人自行交流,许是因为刚才的插曲,闵伦再次靠近溥炎试探着,而皇甫敬得到家族禀告事情先行离席。   招凝和秦恪渊本就持着旁观的心,该知道的都清楚了,便没有再与周遭人沟通。   招凝在秦恪渊身边小声说着,“天地灵气这般混乱,却不想着灵茶却无比清澈,清香回甘。”   秦恪渊道,“想来并不是借助天地灵气培育的。”   “每一个茶园都有专门的侍茶者,连他们的功法都是与茶之精华有关。”司忆忽然靠近,接下了他们的话题。   招凝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原来如此,倒是我知之甚少了。”   司忆笑了笑,但笑意没有入眼,只是问道,“你就这般直接去藏龙谷吗?”   招凝知晓她想说什么,不外乎得到了嫣然她们的消息却似乎并不在意他们的死活。   招凝尚未说话,秦恪渊倒是回答道,“藏龙谷总该是必须的一步。”   司忆不再笑了,只看了他们一眼,知晓招凝将一切告诉秦恪渊,不意外却并不认可,但最终没有再说什么,回到她自己的席位上,不知在深思什么。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朔月已登上高空。   众人从皇甫家空间中走出,皇甫家看起来颇为热闹,皇甫敬和皇甫奇姗姗来迟。   皇甫敬致歉道,“本家其他的元神尊者回来了,将家族事宜转交到他们手中,耽误了一些时间,诸位莫怪。”   众人自然不会说什么,溥炎已经直接划开了虚空,一道天裂连接着未知的地带,他已经率先进入了。   其余人紧随其后,招凝踏入天裂之中,不着痕迹的往皇甫家正屋看了一眼,有元神的神识在他们这边掠过。   但招凝没有深究,便随着秦恪渊一起进了天裂。   视线转圜,转瞬出现在眼前的便是一片黝黑的区域。   前方半里是一处山林,但山林好像失去了色泽,并且吞噬了周遭一切光与颜色。   “这里便是诡陨山。”   整个诡陨山中散发着浓郁的死气,与此同时,神识略过,那吸收了光与颜色的山林同一时间将神识也石沉大海般,摸不透。   但,那只是陷于其余人,招凝还能感应到部分的感知,只是并没有扩散到整个区域。   招凝看了秦恪渊一眼,他微微点头。   也许这个诡陨山是受境界影响的,突破了三劫元神,这里的法则对于他们的神识并没有完全的压制。   司忆谨慎至极,在神识无法穿透诡陨山山林后,便向外扩展神识,方圆百里内都是原始荒山,但,司忆古怪的说道,“我瞧见不少往诡陨山的路,还有一些低阶修真者的影子,他们怎的明知诡陨山危险,却还接连不断地往诡陨山来。”   皇甫奇冷声道,“富贵险中求,诡陨山之中,众人皆是凡人,陨落在其中的不计其数,甚至更多的是大能。若是找到这些大能的遗骨……”   其余的话不用再说,众人都懂得,对于低阶修真者来说,大能的遗物便是一笔横财。   本就资源匮乏,且要在原始荒林中拼命,倒不如一走到底,直接往诡陨山去。   “行了。”溥炎耐不住了,“朔月光辉已经映下,到时间了。”   众人抬眸看了一眼,便见原本吸收了所有光与颜色的黑森林却在月华的照耀下,露出一片月弯的区域。   黑白对比,着实明显。   众人不再等待,直接踏空而起,直接从月弯区域而入。   刚进入,便感觉到了一股极具压迫的力量笼罩在身上,仿若身上施加了超出极限的重力,使得所有的法力都被迫内敛,连周身的神光也随之消失。   刹那间,没有进入此地的众尊者,都险些直接跌落在地。   招凝和秦恪渊没有被完全压制,但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平稳落地,打量着周遭情况。   整个诡陨山安静极了,死气弥漫中,如果说从外看不过是一片片黑森林,可是进入真正的诡陨山地界,看到的却是无数黝黑且枯烂的死木。   这些死木在数万年的死气蕴养中,树干风蚀的部分扭曲形成了眼睛或者嘴,看起来有几分像魂木,但是却没有灵,只有死亡的气息。   招凝目光扫过,只凭观气一术,便能感觉到,这些死木彼此之间形成了死气循环,而死木的眼、嘴所对的数丈区域,呈现出无形的雾气浮动。   那是在吸噬范围内的生气。   “不可靠近这些死木。”司忆忽然说道,“这死木能够吞噬寿元。”   皇甫敬和溥炎看了她一眼,当年他们初次进入时,亲身受了影响才恍然的。   皇甫敬赶忙道,“忘记与诸位说,这片死木林的确是吸噬寿元的地方,尽管吾等寿元无尽,但多少还是避着些。”   众人此刻都只是□□凡躯,本就小心谨慎,听此一言不再靠近死木,而是快速往某个方向走去。   招凝和秦恪渊走在后面,招凝小声道,“这死木既然吸噬寿元,却依旧没有半分生气,莫不是转移到其他地方去了。”   秦恪渊应了一声,“小心为妙。”   但奇怪的是,一直等到他们走到死木林的边缘,进入看似寻常的山林,都没有遇见半分诡事。   一路顺遂的好像当真是一片死物。   “在陨落之路最开始安排这么多死木做什么?丝毫没有阻挡我们的路,难不成只是为了恫吓?”闵伦疑道。   “话不能这么说,也许是远古妖兽陨落之时,出现了一些异常,才导致这里异变了。”皇甫敬说着,“比如说,肉身衰之血。”   “说的有理。”其他人附和着,但也因此目光更加凝重,“若是这里的妖兽是天人境界……”   他刚说出这样的推测,这片寻常的山林突然异变,瞬间所有的林木都活了过来,是真正的如人一般活了过来,枝干做手、根做脚,猛然攻击之时,一时间竟让人无处可躲,茂密的枝冠笼罩了周身数丈,形成了天然的包围圈。   但诸位尊者好歹也经历了千事万事,这一瞬的反应力便是有的,刹那间,残影疾速掠过,瞬间聚集在空白区域。   秦恪渊未动。   倒是招凝并未现武器,反而转手扣住扑来的枝干,瞬而一扭,枝干上缠绕的藤蔓倏忽抽离,抬手一绞,便见后方三丈的树枝尽数扯断。   她一手持枝干尖端,收手一抽,另一端瞬而落入同一手中,大抵施加在其上的力量并未散去,竟一路蔓延而去,将两段缠绞,互相嵌入,手中再一抖,藤蔓中的水分都消了大半。   短暂的平稳,招凝看了一眼手中新制的鞭,恍然想起还是练气之时主用的武器。   只是两头同等,抓着着实膈手,便在这时听到耳边一声“来了”。   招凝抬眸一看,便见那退居三丈的活树竟然改变了攻击方式,无数叶片携着吞噬之力如暗箭般从四面八方射来。   即使密密麻麻,每一只叶片好似都快到无形,可是在招凝眼中,这些叶片是慢动作的,所有叶片都晕着一圈细微的灵光。   招凝站在原地,抬手一转,没有施展任何的法术,那新制的鞭便在巧力之下,直接向前方抛去,并在加持在其上的力量不断的溢散中而变化扭转。   每一次触碰到叶片,形成奇异的牵扯,凡是一端上的都被那叶片包裹着,一圈又一圈,直至成了鞭上最贴合的柄端皮层,而因为鞭身中的力量因为散的更加细碎,于是在鞭尾的扭动中,一片片碎裂。   不过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加持在鞭上的力量散去,而自然坠落,落在招凝手上的时候,附近三丈方位的叶片都尽数清剿。   招凝抓着柄端,叶片包裹带来些许的凉意,而叶片汁液散落在鞭身之上,加固了鞭身的柔韧性。   是一个不错的鞭。   招凝很是满意,抬眸看秦恪渊,秦恪渊亦注视着,只含笑点了点头。   招凝这边轻松,并不意味着所有人都是顺利的,并非其余的元神尊者受不了这叶片吞噬之力的攻击。   而是完全受限于自身。   比如闵伦,瞬乎迎来那些携带古怪力量的叶片之雨,下意识地 ,他抬手便是一掌,手中有灵光聚集,然而还没有扩散成无形的绞杀之力,那灵光像是烛火一般熄灭了。   闵伦一头黑线,于是反倒让那些叶片之雨更近了几分,好在他动作更快,剑花骤然掠过周身,很快便保自己的安全。   他这才意识到,这里的难点不在于抵抗这些活人树,而是如何让自己在贯来施法手段中转变成凡人攻击的方式。   显然活的越久越是转换卡壳,大抵除去秦恪渊和招凝,只有皇甫敬和溥炎来过此地,才轻松些。   范泽没有使用武器,只是抬脚抬起一根断裂的枝干,手中骤然一震,枝干中掠过一道光华,瞬乎间如剑一般向远处射去。   所过之地,所有的活树都似受到什么威慑,退后三丈,硬生生让出一条路来。   范泽冷声,“走了。”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知晓范泽法力没有完全压制,心中各有想法。   但此时此刻,还是顺从的跟在他们后面。   这片活人树林似乎并不容易通过,所过之地,那些活人树林都扯出了根向两边跑路,但与此同时也牵扯出埋在枯叶或土壤中的尸骨,有些尸骨泛着莹润的光华,没有受到半分的影响。   一眼看过去便是元婴的尸骸,他身上还披着破损的法衣,骨头上还嵌着储物戒指。   元婴之物,众人不屑于去取,但是对于低阶修真者来说,那尸骨上的储物戒指便是他们的根本目的,只可惜,这里的活人树,怕是会给他们致命一击。   活人树奔走之间带起的腐臭气息,鼻尖只掠过一丝气息,便知晓是修真者肉身腐烂甚至是骨骼侵蚀的气味。   众人走的飞快,就在众人以为能在范泽带领下走出这片活人树区域,却古怪的发现,那射出的枝干正巧穿过树干,卡在中部,其后的活人树安安静静的定格在原地。   脚步顿下,抬头仰望这棵巨树,即使以元神肉身的目力却无法看到顶端,而这巨树表面普通,并未有什么变化。   范泽眯着眼,上前半步,抬手似要将那贯穿的光秃树枝取下。   “慎重。”皇甫敬警惕,整片活人树都惧于这裹挟元神之力的树枝,却唯有这一棵还矗立在此,只有一种可能……   招凝道,“既然已经到这里,踟蹰不前,怕是只能走回头路了。”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反倒让范泽盯了招凝一眼,嘴角勾着一丝古怪的笑,转而抬手一抽,那树枝隔空颤抖,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扯开,甚至这棵巨树还起了诡变,每一个凹入的纹路中都渗出了血色,就像是这般抽,当真是从一个活体中抽离。   “小心!”不知是谁惊惧大喊了一声。   却见这棵巨树枝干未变,但是高处分支已经变异,血色附着,形成一片片赤色的鳞片,一路往上,所有的枝叶皆散落,在枝叶散落间,一颗颗联结着巨树的蛇头扑向了他们。   若是众人法力可施展,倒不足为惧,然而,此刻众人不过是□□凡躯。   巨树从下之最高处,主分支干共有十根,便成了十条被困在树干里的巨蛇,蛇信猩红,蛇齿密密麻麻,转瞬便到眼前。   招凝瞬而迎上,手中新制的鞭以缠字诀一卷,将一颗蛇头大张的凶嘴硬生生捆束。   秦恪渊退后半步,让开距离,招凝鞭身再动,两只蛇头都被捆束上。   范泽与溥炎上前半步,抬手一展,两道光华虽显黯淡,但足以将剩下的古怪蛇头阻挡在外部。   毋莆冷声道,“这难道就是你们说的远古妖兽之影?”   溥炎眉头皱得极深,“不对劲,这里不应该会出现远古妖兽的,这古怪的东西……”   他意识中晃过一种可能,下一刻,不再同范泽一起抵挡,反而转变法术。   范泽眉头一紧,却发现溥炎法印轰出,古怪的印记定在众蛇头上,却不想刹那间整个活人树林都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周遭弥漫着无穷尽的血雾,血雾将所有人的视线都阻隔了,紧接着便是某种自神魂传来的尖啸声。   却听一声惨叫,是闵伦的声音,转而他大喊道,“是死灵!”   不用他提醒,众人便感知到那些东西的靠近,寻常的攻击已经不奏效了,于是那些藏着掖着还有些许法力的元神都施展出法术。   即便是这样,也弄的一身狼狈,大抵进入元神之后,没这般狼狈。   但因为这些死灵的干扰,前方阻挡那些蛇头屏障瞬间碎了,紧接着径直扑了过来。   所有人目光一紧,但好在被金银交织的光华束缚着。   众人还没来得及察觉那光华究竟出自谁人之手。   却听有人大喊道,“不对,这些死灵并非活人树林中死去修真者残留的灵息——”   这意味着,这一场突变是人为操控着的。 第378章   “怎么回事?”众人惊愕异常。   皇甫敬皱着眉头, “难道是万灵殿中的人知晓我们的意图了?”   但是溥炎说道,“万灵殿操控万灵,哪里都有他们的眼睛, 况且我们此行又没有掩盖行踪。”   这时, 司忆的声音插了进来,“……我们的修为受到限制, 他们的修为便没有受到限制了吗?”   质疑的声音陡然顿了下来。   “嘶——”   尖啸声刺耳, 却见一棍刺穿死灵。   范泽抽棍,一瞬定格, 陡然回头,“废话什么?!管他背后是谁, 你们当真想元灵离体?”   “正是!”闵伦急躁且直白,“先把这些死灵解决了,你们还以为我们抬手就能将他们解决?我们现在不过是凡人, 若是等他们聚集的更加厉害些, 便没有办法抵抗了。要元神境界死在死灵手上?”   这句话,宛若可笑的嘲讽, 甚至带着一点侮辱。   所有人都不在多言,只能借着残留的力量在死灵攻势中游走。   整个空间都被笼罩在一片虚无的血雾空间中, 那些活人树都不见了, 像是都变成了成群的死灵。   但唯有那一棵巨树在血雾之中生长着, 那十余蛇身的嘶吼声让所有人都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可是偏偏因为这样的动静, 而更加惊奇, 那明显是抵抗的声音,到底是谁在压制着这古怪的巨树。   血雾掩盖了所有的视线, 但却只有那巨树周遭出现怪异的情况。   周遭被灵光震荡着,是一片开阔的区域。   招凝和秦恪渊同样抬手聚灵, 灵光笼罩着狂暴且可怖的蛇头。   下一刻,法决同步而变,虽因法力压制而威力不足三成,但两力叠加,抹杀之力成形,触及蛇身,一斩而下。   蛇身猛然倒下,但触及地面,蛇影骤然散开,化作流光向高处直射去。   招凝和秦恪渊同时上前一步。   “不是蛇影。”招凝说道,“是阵法。”   “埋伏。”秦恪渊沉声着。   而就在这时,有声音骤然惊喊。   皇甫奇错愕,“不对劲,这死灵为何是我族中先人。”   “是,我族祖坟中的死灵也在,到底怎么回事?!”   所有人骤然一惊。   招凝和秦恪渊却同时抬头,眸光似透过浓浓血雾。   像是察觉到了某种异常,招凝转眸看他一眼,秦恪渊不着痕迹的点头。   两人同时转换法决,金光与银芒缠绕转动,形成一圈圈繁复而古老的法印,平行于地面,直至将所有人笼罩在其中,法印猛然向上一展,光华绽放,如白昼刺目,所囊括区域的血雾尽数消融。   众人还没来得及去探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下意识跟着光华向上的方向看去,视野恢复的刹那,却是极度不可置信。   “怎会是你们?!”   却见高空中,散落的蛇影各自盘绕,形成阵法核心阵眼,而阵眼之上,各有一人盘坐控制。   那这些人竟然都是他们族中之人。   “是你们埋伏在这,绞杀我们?”说话的溥炎,最左侧的阵法中便是他家族中的人,“我溥炎试问可没得罪你!”   那人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像是对他恨极。   这些人全都是元神境界的,皇甫敬看到天风郡郡府皇甫家族中有四人在其中,而这些人就在离去前,还与他在族中沟通着。   皇甫敬不可置信,“你们这般到底是为了什么?!”   “家主。”皇甫家一人回答着,“你们这般行动,只会将天府拖入深渊的。你们是当真不知道当年的天府之乱吗?”   “知道又如何,以为只要自己的逃离,就能证就大道了,简直笑话。”皇甫家另一人说道。   “闭嘴!”皇甫敬本是温煦之人,此刻却怒意至极,大声吼道,“如若我们都在这固步不前,天府以后还会是天府吗?!”   “那你就能够放弃天府,成为外界那被成为‘九洲’的走狗吗?”   招凝和秦恪渊不动声色,他们大致明白了,这么多年过去,即使只是通过升龙阶将碧幽洞天和天府连接,还是有越来越多人知晓了九洲,只是大多数人对于九洲的态度是不一样。   也许是因为这般知晓之后,他们不愿意承认自己不过是禹余九重天下附属的小世界,他们想要自己成为天。   又或者,不知怎样的传言在天府游荡着,但禹余九重天的天道降临的时候,他们都会消亡。   某一瞬间招凝忽然觉得天府和九州何其相似。   但九州是真正面临大清洗的,而他们……   招凝没有在多思,每个人经历的角度不同,所有人的立场是不一样的。   而这时,皇甫敬却回怼着,“成为天的走狗又如何,我们这一生修行不就是比肩道,而后超越道的过程,你们又在计较什么,是怕死吗?”   在皇甫敬看来,他们不过是在为了虚无缥缈的念头而不敢行动。   “家主,你是真的不清楚,还是装作自己一概不知。”有人说道,“就算天府之乱过去已久,可是十万年,天道残存在天府的力量正在一步步吞噬天府,不然我天府怎会只有万万方圆!”   “什么吞噬?!这几万年来,吞噬之力早就已经消失了!”皇甫敬斥着。   那人嘲笑,“消失?你是说三万年前那次吞噬定格,还是说四百年前那次转瞬即逝的消失?!”   而招凝和秦恪渊第一次知晓这样的消息,显然还有更多人不清楚。   “你们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溥炎忽然冷声问道。   便在此刻,那些操控阵法的人哈哈大笑着,“我们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不用告诉你们,你们只需要知道,此行,你们要么老老实实的回去,要么就让老祖宗们好好告诉你们谁才是你们应该在的地方!”   说着,几大阵眼汇成的领域法力骤然向他们冲来。   他们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禁法之地不过是重力加持,而他们都似有若无的携带着部分力量,而是因为这里就不是真正的诡陨山,不过是诡陨山外围被笼罩的一片虚假的领域。   这些人似乎深谙他们的行动,提前在这里布置好了阵法。   再瞧一瞧这里的人,将近二十的元神包围此地,当真是对他们重视的紧。   招凝和秦恪渊退了半步,这一切都不过是提前的埋伏,而且,这些是他们的内部争执。   于是,招凝手中新制的鞭像是灵蛇一般在地面游走,转瞬就在地面上不着痕迹的形成了一道圈,而此刻,秦恪渊借此区域,抬手一展,却见原本被溥炎利用的树干猛然向下方一刺,没有穿透地面,却像是在虚空中刺破了一个点。   那光点像是最初的一点星火。   招凝再变法决,那游走的鞭牵引着光点,一瞬间放大,并且在混乱之中将部分区域蔓延。   下一刻,这阵法摇摇晃晃,所有人一惊,连带着那些阵眼中的人也没有料到。   “什么人!”   秦恪渊瞬身到招凝身边,冷眸注视着,招凝还维持着手中的法决。   而此刻,论是他们的同行者还是那些埋伏者都聚焦在招凝身上。   “你想要做什么!”   这句话刚喊出来。   就见招凝微微抬头,目光好似倒映着璀璨的光华,便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骤然一道法决转过,鞭头与鞭尾相互连接,连接的刹那。   像是这一片虚空都无了,只剩下无尽的银光从下方向上直射而上。   一瞬间,光华刺目,却同时将所有的力量和阵法都消融了。   此时此刻,好像当真感知到了一种禁法之力,那是大道法则的力量。   光华中所有人的人影都消失在了原地。   直到光华完全散去,诡陨山的上半部分像是笼罩在一片白昼之中,白昼褪去后,一切都回归沉寂。   招凝和秦恪渊落在了诡陨山中,这时一片苍白的树林,周遭传递着古怪的声音和气息。   但除了他们,周遭没有其他的人。   招凝抬手一展,手中的灵光没有呈现,招凝说道,“这里没有天地灵气。”   秦恪渊应了一声,“法力被压制在体内,只是一旦消耗完,变成了彻底的凡人。”   招凝应了一声,这般似乎才合理些。   难怪之前在阵法中总觉得哪里不对,都说整个空间禁法,但是天地灵气却没有丝毫的变化,这才是最令人可疑的地方。   可是当感知没有天地灵气的区域,当真有一种呼吸不畅的感觉。   此般都可以忍受,招凝往周遭看了一眼,她说道,“他们也落进来了,包括那些埋伏的人。”   秦恪渊道,“那是他们之间的恩怨,既然走到这里,他们逃不过,便由他们自己解决。”   “嗯。”招凝应了一声,“我们自行往前走?”   “若是有缘,会被赶上的。”   这片区域没有天地灵气,四处的气息诡谲着,虽然没有死木林和活人林中的诡异,却是让人感觉到了一种来自生灵的压迫感。   两人倒是不在意,颇有几分闲庭散步般的向前走着。   招凝说道,“刚才他们的争执……师叔,这天府难道是另外的九州?”   “倒也不是,九州是禹余九重天的一部分,而天府,怎么说,也许只是禹余九重天的附属小世界。”   招凝自然明白,只是心中还有疑问,“这倒是古怪了,之前我也进入过小世界,他们对大世界并没有太多的排斥,难道是隔绝久了,就好像……”   招凝心中划过一个古怪的念头,她顿住脚说道,“就好像他们是域外之人一样?而且,你注意到他们说的两个时间点了吗?”   这一刻,秦恪渊也顿住了。   但就在这时,他们忽然感觉到林中传来巨吼声,有什么正疯狂的向他们冲来。   两人同时转眸看向那个方向,不过是一个转头回视的时间,那庞大的妖兽影子已经从高空中扑下了。   “小心!”却在这时,那影子更后方有声音提醒了一声。   于是,却见一道捆仙索骤然从高空中抛来,并且直接扣在了那妖兽阴影的额头角上,骤然一拽,那阴影便定格在了原地,再一施力,那庞大的阴影就被猛然拽了出去。   只听砰得一声,整个山林都为之动荡,却见林中深处跑来三人,二男一女,这三人他们还见过,正是当初在宕西城与守城者起冲突的那群人。   之前躺在门板上的许峰已经痊愈,他们正在与那妖兽颤抖,而那个男子是其中主力。   三人很是默契,一前一后,另一人在中部侧击,那妖兽吃痛不断的挣扎着,但是三人没有丝毫的退缩,他们有丰富的与妖兽对战的经验,但是,这妖兽的难缠程度已经超过了他们的预料了。   仅仅凭着肉|身的强度和攻击似乎无法将这家伙完全控制。   其中一个人施展法决,法印在掌心下方汇聚,他抬手一转,一道光做得灵剑便从其中抽出,再一斩,那妖兽一声凄厉的喊叫,下一刻砰然倒在地上。   三人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却猛然发现,这妖兽居然并没有死透,前后两段的身体居然还有动静。   前一段身体更是扑身而起,直接将许峰猛然扑下。   那锋锐的爪尖几乎已经叩进皮肉里,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许峰更是一颤,却没有因为这一颤感知到撕扯之感。   陡然意识到不对,这才发现,那半个身体扑身而来的妖兽周遭缭绕着一圈清光。   大抵妖兽最后一丝气力耗尽,这妖兽便向侧方倒去。   许峰缓缓吐出一口气,这是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   招凝撤回手,太虚之力无形,没有威压,寻常人感知不到力量。   另外两人走过来,将许峰拉了起来,询问了一声,“可受了伤?”   “没事。”许峰转眸看向招凝,目色有几分凝聚,走上前朝招凝拱手,“多谢仙子搭救,不然我这身首两处了。”   招凝淡淡回应,“阁下说笑了。”   秦恪渊补充道,“确实说笑,是三位向出手助我们二人在先。”   许峰有些尴尬,看了一眼那妖兽,他身后的两人倒是坦诚。   魁梧男子说道,“是我们失误,我们本想抓这只妖兽回去炼化灵力的,结果反而激怒了它,让它跑了,还惊扰到二位。”   三人的修为都在筑基,这里没有天地灵气,唯有妖兽体内有妖力,如此以食灵食的方法补充灵力,倒也是个注意。   女子忽然想到什么,靠近招凝,提醒道,“这里没有天地灵气,法力也受限制,体内每一丝法力都是稀缺的,不到生死存亡之际,不可乱用。”   招凝应了一声。   “说起来,我们捕捉这妖兽也是为了通过这些灵食补充一些灵力。”女子转眸和两人看了一眼,两人似乎懂了什么,便点点头,女子便笑道,“相逢即是有缘,都处在这里,不如与我们一起回去一同享这妖兽灵肉?”   秦恪渊却问,“诸位来此是寻宝,还是……”   “自是后者。”秦恪渊话没说完,他们便已经回答了。   秦恪渊低眸看招凝,招凝顿了片刻,“便叨扰了。”   “不叨扰,不叨扰,此行本就是坎坷,若有同行,便是好极了。”许峰赶忙说道。   魁梧男子上前一步,“那两位随我们一起回去?我们出来负责猎妖兽,还有三个道友在那边安排着。”   “自然。”   魁梧男子笑了笑,转身便去处理妖兽尸体。   许峰上前一步对两人介绍三人,那魁梧男子名叫樊汉,女子名叫雅柔。   招凝应了一声,交换过彼此的姓名。   几人看着樊汉处理妖兽肉,显然是驾轻就熟,即使不用法力,刀刀之间也能够将这妖兽肉处理的恰到好处。   直到樊汉将一切处理好,只用柔韧的树枝将妖兽肉串起来,便笑道,“行了,我们回去吧。”   许峰看着另一半,那前半身还完整着,“那一半不要了?”   “这一半妖力□□,还是算了。而且剩下的这些也够了。”   这般说,众人便没有再多说什么,招凝和秦恪渊一路跟着他们往他们同伴的聚集之地走去。   这一路上看到的妖兽尸骨更加多了,那些修真者的尸骨也有不少,但大多数都是散碎的状态,可能在死的时候,就被妖兽撕咬分裂了。   直到他们遇见了他们的同伴,二男一女,已经在树下立起了篝火,女子在周遭以某种药粉勾连隔绝阵法。   见着他们回来,心头松了一口气,赶忙迎了上来,“你们回来就好,适才天空之中发生异变,你们可看见了,我们生怕你们出事了。”   “嗯,我们也看见了,不过并没有影响到我们。可能是其他进诡陨山的人出了事情。”   “我猜也是,说不定是大能级别的人物。”他们嘀咕了一声,这才发现跟在后面的招凝和秦恪渊,微微有些惊讶,目光扫过,又看向自己的同伴,“他们是?”   “哦,他们是我们路上看见的,也是想要去藏龙谷的。”许峰说道,“我们在抓捕妖兽时,险些牵累了二位,最后还是这两位帮我们解决的。”   同伴们恍然,便连忙作礼,两人平静回应,互相介绍名讳。   樊汉将妖兽肉抵给其中一男子崔肃,“快去处理吧,不然这气味有引起更多的妖兽过来了。”   桓雯笑道,“有我这避妖粉描绘的隔绝阵法在此,几个时辰内他们都不会感应到我们的存在的。”   但只是这般说着,还是同两个伙伴一起去处理了。   许峰笑道,“那我们在旁边等一会?”   众人围坐在篝火边,招凝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她靠近秦恪渊坐着,有一瞬间恍惚回到筑基斩凡的时候。   秦恪渊问道,“你们一行人怎的走到了这里?”   许峰倒是爽快的说道,“你们当时应该也在城中啊,怎的没有听到那些大能的对话吗?”   当时他们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万灵殿真传的意识抓了出来,而万灵殿真传更是毫无隐藏的在天空大吼着藏龙谷之事。   虽是这般注目,无论是谁都注意到了他们,但是直视元神为不敬,且神光笼罩又加上两人贯来压低存在感,所以,这些低阶修真者最初或许知道他们的模样,却最终并不会记住,在他们心中当时也不过是遇见了两位大能。   “自是听见了。”秦恪渊说道,“只是当时情况混乱,便没有太过注意。”   许峰恍然,“原来如此,不过对你们来说也是无所谓的,既然已经走到这里,要么拿了尸骨遗物出去,要么继续走到最后,看一看那藏龙谷到底是不是走出这里的最后的路。”   他显然知晓了外界还有九洲,大抵是没有经历过太多远古秘典的洗礼,他们对于突然出现的九州,有一种天生的好奇,甚至很快就接受了天府可能是九州的小世界。   “说来这三千世界倒是神奇。”雅柔看向其他人,随口说着,“大世界中有小世界,而我们虽是小世界,却又自含世界,另存小世界,当真是一个世界嵌着一个世界,稀奇极了。”   她想了想说道,“也许我们不能称之为小世界,或者是中世界?”   说着众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招凝只是跟着众人的态度微微扬起笑意,但是心里却知道,雅柔虽是随口而说,但是已经看到了其中至关重要的一点,但雅柔受限于境界并不清楚,小世界空间法则不足以再诞生一个小世界,所以是不可能无限的循环下去的。   这时,樊汉坐下,笑着说道,“仅说话有什么意思,既然大家相逢于此,不如共饮一杯?”   说着,一大罐酒便提了出来,再一挥袖,数个大碗各自向众人飞去。   秦恪渊抬手,接到两个碗,他看向招凝,招凝摇了摇头。   招凝并不喜酒。   樊汉看了一眼,“招凝仙子,怎的不喝酒,就算我们修为被禁,也不会因此醉去,不过是解解馋罢了。”   招凝淡笑摇头,并没有解释。   樊汉不强人所难,便转而提着酒罐对秦恪渊说道,“那秦兄,既然你两个碗,不如代你道侣一起应了?”   招凝微微一怔,这是第三次听到有人将自己与师叔联系成道侣,且是第一次,两人同时在场。   虽然现在已经亲密至极,但道侣这个词……   秦恪渊看了一眼招凝,见招凝低着头只在看崔肃烧制妖兽肉,他笑了笑,只举起大碗,“两杯便两杯。”   “好,爽快!”   说着便站起身,隔着火堆便往秦恪渊碗中哗啦倒酒,酒水都涌了出来,有些还浇在了篝火上,一瞬间火焰熄了些许,水份过于重了。   那烧制妖兽肉的崔肃瞪了一眼,樊汉倒是不在乎,哈哈大笑起来。   自己的酒水已经倒满,直接与秦恪渊的碗撞了一下,“先干为敬!”   “干。”秦恪渊应道,爽快的和他饮了这杯酒水。   招凝看着他们说笑,这时候忽然再想,也许只有低阶修真者的时候,这些情绪或者说为人的情绪才是最直接而热烈的,到了元神之上,乃至天人境界,他们的情绪都尽数收敛,似乎在化神阶段,已经由人转成神,渐渐的失去了人本身的七情六欲,到最后成为了神。   可是神也是多种多样的,但神的目的又是什么,都是为了证道吗?都是为了长生久视吗?   招凝想起鸿羲尊者的死,想起天宫尊者的死,也许,他们也不知道到底如何才能走到大道,不过是为了境界而苦苦挣扎着活着。   其实到最后,甚至没有这些低阶修真者活的热烈而丰富。   下意识的,招凝看向秦恪渊,她在想师叔这一路走来是为了什么?   招凝忽而顿住,她知道的,苍生为责。   许是招凝这般思索时,目光不由得看向了秦恪渊,注视久了,秦恪渊自是感知到了,或者他一直清楚,只是觉得招凝的神色越来越黯淡,低眸倾身微微靠近。   “在想什么?”   招凝摇摇头,露出一丝笑意,只说,“好久没有见到师叔这般了。”   这般与人相处,而非遥远如天上星辰。   秦恪渊笑了笑,有些话自然不能此刻说,他拂了拂招凝发顶,便是回应。   招凝的话音并没有掩盖,于是对面几人也听到了招凝的称呼,神色变得有些古怪。   樊汉说道,“你们……不是……是?”   他有些不知该怎么说,毕竟在常识伦理中,师叔师侄似乎有违天伦。   “是我误会了。”他刚说出口,衣角便被扯了一下。   秦恪渊倒是无所谓,甚至解释了两句,“同处一个宗门,境界差距,师叔叫的习惯了。”   他说话时看向招凝,“现在可没有境界差距了,按理说,该喊一声……”   招凝转眸盯着他,秦恪渊似乎故意把话吞了下去,只抬起大碗敬几人,“诸位也是来自同一宗门?”   樊汉见到敬酒,这酒劲便起来了,笑着说道,“可不是同一宗门,我们不过是修行路上一起遇上的,就像遇见你们一样,说不定日后我们也能一起走的更远。”   两杯相撞,樊汉等人真诚,他们自是认可招凝和秦恪渊,同样也愿意此行不知归处的路有多几个伙伴。   “相逢便相识,缘分难得。”许峰说着。   其余人也聚起酒杯,众人共饮,招凝静静坐在师叔旁边看着,她想,若是日后有机会,一定会助这些相逢之人。   两杯酒水尽,烧制妖兽肉的崔肃也说道,“好了,这妖兽肉弄好了,瞧这灵气四溢的模样,可快些吃,虽然不能完全补充灵力,但聊胜于无。”   “而且还是我秘制手段,发挥了这妖兽肉的最大功效。”   “哈哈哈,我们还信不过崔兄的手艺吗?”说着,众人分切这些灵食,招凝和秦恪渊也分到大块,并未嫌弃,小口小口吞服下去,招凝还记得灵食的滋味,轮回之时,百味楼的灵食鲜味还残存在嘴边。   不过众人更在意的是从灵食之中获得灵力,故而吃得很快。   灵食服下,便要打坐炼化这些灵力,即使有药粉在周围护持,也不敢所有人同时打坐。   樊汉提议众人轮流守着,众人都认可,且既然是他提议,他便自告奋勇的第一个护持警戒。   众人都是认可,既然是打坐炼化,并非闭死关,若是遇到什么事,只要提醒便都能清醒过来。   众人没有离开隔绝阵法范围,有的便在火堆旁打坐,有的干脆几步登上了树。   招凝和秦恪渊正准备起身,樊汉忽然拉着秦恪渊说些什么。   招凝便没有参与,她独自走到另一个大树的树后,她半倚着大树,抬眼看向树林更深处的区域,隐隐能感觉到到风沙的声音,他们离风沙地带并不愿了。   不多时,秦恪渊走了过来,站在她身前,身距很近,低眸看她,“在想什么?”   声音不过二人传音。   招凝说道,“我在想,这里的普通修真者和九州真的很像。”   秦恪渊笑道,“世事大局,每一个普通人都被迫卷入其中,他们是无辜的,也是无力的。”   招凝微微向前,额头抵在她胸口,“师叔,他们提到的两个时间点,三万年前不就是西极魔荒之事,四百年前,便是昆虚魔乱。幕后之人已经清楚了。”   她抬头,“便是天府。”   “我知道。”秦恪渊应了一声,声音中夹带着一丝叹息,他环着招凝,“但,世人无辜。”   招凝当然知晓,不然她当初不会选择潜入碧幽洞天去寻求真相,否则,她完全可以占着自己三劫元神,这天尊之下至强者的实力去让碧幽洞天将人交出来。   他扶着招凝后背,“我们能做的,不过是将一切因果压缩至最小。”   “嗯。”招凝应了一声。   他们就这般站着,秦恪渊抬眸看向更遥远的方向,眸色深邃,似乎透过森林、跨越荒漠,目光落在沼泽之上,像是已经与什么在对视了。   过了些久时间,樊汉揉了揉站得久的姿势,准备换人守着。   可是看到树后的两人,一瞬间有些不好意思,甚至不知该不该提醒,秦恪渊的目光便转了过来。   樊汉看了他一眼,他嘿嘿一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那些打坐炼化的人。   秦恪渊微微颔首,樊汉又看了一眼他们,比了一个手势,大概是祝福的意思,似乎还在师叔师侄不顾人伦这个背景中没有挣脱出来。   时间过了很久,久到所有人都已经完全炼化了灵力,睁开眼时,有些奇怪的四处看了看,日头在诡陨山是不存在的,但浑黄的日光笼罩着这片区域,已经从深夜走向白日,却没有轮到他们守着。   直到他们瞧见靠在坐在树下的秦恪渊,以及倚着他胸口闭目养神的招凝。   招凝动了动,就着原来的姿势转头看他们,秦恪渊也睁开了眼也看了过去。   秦恪渊平淡道,“诸位已经炼化完了吗?”   樊汉道,“当然,我感觉我的法力恢复了五成。”   许峰道,“怎的劳烦两位为我们守着,耽搁了你们……”   “无妨。”招凝站起来,秦恪渊也跟着起身,“我们初入诡陨山,并没有消耗太多。”   几人恍然,女子说道,“那我们现在动身,正巧周遭的粉末已经差不多要到时间了。”   众人都认可,继续向前方走去,一行人都戒备非常,他们说他们已经进入这诡陨山数日了,遇见了很多妖兽,向那日他们遇见的妖兽已经算是比较好应付的了。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幸运,他们一路走出了树林,站在树林与荒漠的分界线上,些许恍惚,竟一路上没有遇见半只妖兽。   众人下意识看向桓雯,“难不成,你那药粉到现在还有效?”   桓雯无奈,其实所有人都清楚,那药粉只能借助阵法纹路发挥最大功效,哪怕有足够的药粉也无济于事。   于是,众人的目光下意识的看向招凝和秦恪渊,两人神色平静,似乎并不了解他们目中的含义。   招凝指了指荒漠,“也许,是因为它的原因。”   众人一惊,还以为荒漠之中的力量更加诡谲,致使这附近的妖兽全部逃离,现下再一看却有一种不知该如何深入的感觉。   但走到这里,谁都不愿意回头。   只抬脚步入荒漠之中,进入此地便有一种割裂的感觉,似乎刚才脚下平地,如今脚下却柔弱极了,像是下一刻就要深陷其中。   每一步都迈的艰难,直至最后他们已经回头看不见森林的方向,整个荒漠好像失去了指引。   再往前去,却见天空昏暗至极,黄沙席卷向高空中,片刻后,他们被囊括进风沙尘暴之中。   一步步向前,一步步被风沙迷了双眼。   招凝和秦恪渊并没有动用法力,只是坠在最后方,以袖掩面,一步步向前走。   可还没有走出几步,二人忽有所感,刹那间,同时向后方看去。   却见重重风沙之中似乎闪过一道影子。   半长的袖遮挡住前方吹来的风沙,招凝猛然抬手,灵光向那影子抓去,渐渐的那影子的轮廓便呈现出来,是一只人面蛇身之相,庞大至极。   招凝目色一凝,莫不是这东西便是溥炎口中的“相柳”?   但那影子极度狡猾,人面蛇身相闪过一瞬,下一刻便裹着风沙消失在沙尘暴中。   而此刻前方又传来樊汉的声音。   “小心!沙尘暴里有妖兽!” 第379章   两人骤然回头, 还以为那“相柳”之影转而去攻击许峰等人。   却发现,出现的并不是“相柳”之影,而是成群叠加的妖兽影子, 是荒沙地带经常出现的蝎子族群, 但是他们没有实体,只有一只尾刺似乎是实质的, 以致于它们的行动非常的鬼魅。   樊汉险些被尾刺攻击到, 尾刺的尖端离他胸口不到几毫厘的距离,他能亲身感应到, 那无法抵挡的破甲之力。   他足足退了好几步,才在其他人的帮助下, 躲过了那蝎子的攻势。   可是这蝎子妖兽实在太过多了,且蝎子的大小是不一的,有些蝎子庞大到足足有三丈之距, 他们半身隐藏着, 一根维持丝毫没有受到身体的限制,尾刺能划过的三丈范围内, 前方一群人都囊括在攻击范围内。   许峰骤然上前,不顾法力有限, 施展抵挡道法, 双手捏拳扛着, 支撑着法印晕开三丈范围。   虽抵挡住前方的攻势, 但那巨蝎尾刺反而向下一勾, 竟绕过了法印范围,将许峰从下勾起, 抛飞出去。   众人本想上前支撑他,没想到这般惊变。   “许兄!”   “许大哥!”   好在, 抛扔的方向正对着招凝二人,他还未入两人三丈范围,许峰便感觉背后拂过法力,将他的抛飞之势冲抵,半息之后,平缓落在地上。   许峰落地一震,找回冷静,往招凝和秦恪渊方向看了一眼,果真见到秦恪渊适才收回的手。   “多谢!”他匆匆一声,转而就想再迎击那些蝎子族群,他抛飞后,同伴们紧张万分,却不得不应对那些冲来的蝎子族群。   可是许峰刚起身,便察觉腿部透骨的疼,却见他的左腿已经被那巨蝎尾刺撕开一道巨大的伤口,剧毒的妖力汇聚在伤口边缘,阻止了伤口的自愈。   秦恪渊控制住扑冲向他们的蝎子,隔空抬手一拢,那三丈长的巨蝎尾刺化作粉碎。   招凝上前一步,正欲帮他化解伤口上妖力的蚕食,却见许峰自行掐了一记医修的治愈法决,虽不甚熟练,但足以将那剧毒妖力拔除。   但蝎子族潮源源不断的冲来,直至此刻已经将所有人纳入包围圈中。   一道尾刺骤然向招凝冲来,招凝倏然转头,目光盯上那尾刺,一瞬间那尾刺的速度渐渐缓慢,直至最后冥冥中一声砰的声音,那尾刺最后化成了粉碎。   许峰自知不能等伤口愈合,从地面上爬起来。   “不能在这里恋战。”许峰说道,“这是蝎子潮,我们会迎来无穷尽的蝎子。”   不用许峰讲,其他等人也感受到了那蝎子的看不到尽的数量,众人对视一眼,好在刚刚吃过妖兽肉,体内的灵力还算充裕。   可是异变又生,这蝎子群像是受到了某种威压,骤然顿住攻击之势,下一刻,除去尾刺的虚影蝎身都向下坠散成黄沙,紧接着所有方向的黄沙都在落地的前一刻反向向高处汇聚。   出现的便是那之前与招凝二人对峙的“相柳”。   “相柳”的身形吸收了所有黄沙,转而暴露出黄沙最底层的戈壁地面,身形足足跨越十丈,通体黄沙犹如沙塑,却更加加剧了其震撼与可怖。   黄沙绕蛇身旋转,风沙吼叫犹如兽吼,不等众人反应便猛然扑向所有人。   便在这一刻,头顶三尺晕开一片银光,一瞬阻挡了那“相柳”攻势。   招凝展手一聚,太虚之道聚虚无之法,正欲毁“相柳”,却发现许峰等人在铺开银光之时也已然出手,他们的道法已经收不回来,而雅柔掐诀立法,指尖点在眉心,却见额间陡然生出鳞片,眉心三寸出现一道古老而玄秘的印记。   那印记中似乎含着更磅礴、更具威慑的远古妖兽力量。   招凝撤手,便见雅柔眉心印记晕出一片光华,牵引着地上本被蝎子尾刺,尾刺在雅柔手诀颤抖中升起,夹带着不为所知的诡谲的道意向那“相柳”冲去。   每一根尾刺,比当时蝎子妖兽攻击他们时,无法用力量强悍比较。   于是本被银光阻挡的“相柳”,毫无防备的遭受密集攻势。   一瞬间,怒吼高仰后退。   秦恪渊也撤手,见此诡力,些许惊疑。   蝎子尾刺一根一根向上堆叠,并横向连接,印记上的诡力在其中游走,一根一根的晃过光华,像是形成了一道巨大的网。   “相柳”在网中挣扎,但敌不过网封闭的速度,只当网向上最后封闭。   那诡力汇聚,于最高处形成扩大十数倍的印记,向下投射去。   “相柳”一瞬定格。   其形转而溃散,分解成滔天黄沙,向下堆叠。   “这不是道法。”招凝传音着。   秦恪渊道,“也不是以境界修为施展的秘法。”   其余人刚松一口气,雅柔稍安,却又陡然发现不对劲,黄沙席卷无尽数,一瞬间在尾刺“网”中洒下,“网”根本无法承受,转瞬,黄沙成巨浪冲开“网”,席卷所有人。   秦恪渊瞬而挽招凝,瞬身高空数里,才堪堪躲过黄沙巨浪。   但那些人却被巨浪带向了未知的方向。   以许峰等人的肉|身强度,并不会让他们在黄沙巨浪中丧命。   两人在高空看着黄沙重新铺就方圆百里之地。   “那‘相柳’影子并没有消散。”招凝说着,“它随着黄沙再次离散了。”   秦恪渊道,“那印记带给他不小的伤害,短时间不会出来了。”   离开这片区域,招凝二人落在其他人散落位置。   正巧,樊汉在黄沙之中钻了出来,开口便是大喊,“人呢?都还好吗”   不远处,些许的动静传来,樊汉急忙的去解救,招凝也瞧见左侧不到一丈范围,有黄沙鼓动,黄沙拨开,却见一人扎在黄沙之中,是雅柔。   招凝向她伸手,雅柔一愣,转而松了一口气,借着招凝的力量从黄沙中钻出来。   “是我大意了,虽然解决了那黄沙巨蛇的威胁,却不知该如何抵挡这无尽的黄沙。”   “无妨。多亏了你,这些黄沙并不能敛没他们。”招凝说道,“不过你适才施展的法术……”   “是传承印记。”雅柔含糊说着,“若非不得已,不能轻易使用的。”   招凝看了她一眼,既然雅柔不想说,便不再多问。   许峰等人也从黄沙钻了出来。   众人拍打着身上积攒的黄沙,看起来有些狼狈,向她们聚集而来。   樊汉目光向周围看了一圈,“应该暂时安全了,并没有什么危险的。”   他看了一眼崔肃身上的伤,显然他受的伤是最严重的,让许峰来治疗。   许峰应了一声。用他那不甚熟练的治愈手段来处理崔肃的伤,直到那妖兽力量从身体里剥离,正要治愈他的伤口,崔肃赶忙说道,“不用了,不要浪费了。”   说着自行去疗伤去了。   许峰看了一眼周遭的情况,见招凝衣服上好像沾染了些许的血色,问道招凝可需要帮忙。   招凝看了一眼,“不是我的血。”   他看向许峰,“你的法力看起来并不是医修功法,怎的会医修法术?”   招凝不用说完,许峰也知道招凝要问什么,他笑了一声,“我不是医修,但是我之前的……道友确实医修。”   樊汉忽然一把按着许峰肩膀,“什么道友,明明是道侣。”   “樊汉!休要胡说!”   樊汉本就说话大大咧咧,“怎的不是道侣,要不是因为那元神,你们就已经合籍成亲了。”   此话一出,许峰脸色剧变,强忍着什么。   雅柔赶忙拉住樊汉,低声斥道,“你又在提什么。”   樊汉一咯噔,知晓自己又口快了,瞧着许峰神色,不敢再多说什么。   招凝目光划过,走到秦恪渊身边,他负后的手已下意识地落下半环住招凝。   每个人都有秘密。   就在这时,有人却忽然惊叫了一声,打断了这尴尬的局面,众人还以为又遇上了妖兽,连忙聚集而去,却发现并不是妖兽。   崔肃自行疗伤去时,却似乎触及到了什么,拨开黄沙,却见一块石板暴露出来,石板上绘制着古怪的符纹,但若是细看……   桓雯惊愕,“雅柔,这是不是就是你那传承印记?”   雅柔也惊奇凑近,指尖描绘着石板上的纹路,恍惚极了,却得不到答案,直到她重新唤出眉心传承印记。   石板骤然游走一道光华。   刹那间石板消失,而方圆半里刚刚平复的黄沙,却如流沙奔向无底洞,向下滑落。   “啊——”   “怎么回事——”   “救命——”   须臾时间,几人就被吞噬了。   而招凝二人并没有挣离,而是随着流沙向下而去。   这样的过程足足耗费了数日时间。   黄沙消失,却又进入黑暗的空洞中,其余人不见了,再坠落数个时辰,两人跌落进一处狭小却光亮的洞口里。   时隔数日重新触及地面,内部却没有高处匆匆一眼那般狭小。   这里是一处甬道,甬道宽高皆有三丈,气息古老,像是笼罩着火光,通透明亮。   其余的人已经消失在了原地,显然他们坠落的地点是不一致的。   两人走在这片古老的甬道中,   招凝看着周遭,四面土筑的壁上都复杂擦划的痕迹,像是有什么从这里疾速掠过。   没有走几步,秦恪渊忽然察觉到什么,却见从前方的顶部,有一片盘子大小的石化物嵌入在其中,隔空一握,那东西微微颤动,紧接着落在秦恪渊手中。   “是龙族的鳞片?”招凝看出来了,但更是惊疑。   那鳞片上的光泽已经完全消失,妖力也从其上溃散了。   “这里是古龙穴?”招凝问道,她心中有疑,可是这样的地方显然并不是藏龙谷。   秦恪渊只是微微动作,那早已经石化的龙鳞,便这般化作了粉末,秦恪渊说道,“至少已经过去数百万年了。”   龙鳞之悍,万载不毁,能变成这般程度,要么是当初龙族在这甬道中游走的时候,他的妖力已经耗尽,甚至连它鳞片中残留的力量都被吸收了,以致于脱落之时就被石化,在加上数百万年的风化,便成了现在的模样。   “什么东西能让龙族的力量彻底消失?吞噬之力?”   许是这些日子听了太多的关于天道吞噬的力量,招凝不由的联想到。   秦恪渊摇摇头,在没有办法判定之前,谁都不知道着究竟是什么。   两人继续在甬道中深入,显然这里是龙形之道,并不是刻意修筑而成,许是就是因为逃命,这龙族不断的在地下穿梭着,所过之处,还能看到类似散落的鳞片。   同样的,修真者的尸骸也遍布着,这些尸骸肉|身已经完全腐烂,只剩下黯淡的灵骨在其中,应该不是同一时期进入的,但大致都是在十万年后。   招凝和秦恪渊遇见许峰的时候,他们正从一只尸骸中取出储物戒指。   樊汉似乎受到什么打击,许峰在储物戒指准备找了一些灵药为他医治,但什么都没有寻到。   看到他们的时候,樊汉提醒道,“快小心,这里有妖兽。”   两人往另一处岔道看了一眼,那火光冲天,还能听见岩浆流淌的声音,似乎就是光亮来源。   “火河里有妖兽。”许峰说道,“不过似乎没有办法离开火河,我们还算安全。”   两人应了一声。   “其他人,你们看到了吗?”樊汉问道。   “我们只遇见了你们。”秦恪渊回答道。   招凝给了他们灵药,樊汉的伤势处理好,他的状态又恢复了,这才站了起来,看着这尸骸上的法衣,“这法衣倒是上品灵器,可惜被烧毁了。”   他问道许峰,“那戒指里可有什么好东西。”   许峰神识扫过,摇了摇头,都是些杂物。   正准备离开,樊汉忽然一怔,看到那尸骸的骨骼上似乎刻画着字体。   “那是什么?”他蹲下身,许峰也跟着一定,“像是某种秘法。”   能刻在生前刻在骨上的秘法,绝对不寻常。   招凝和秦恪渊正好走到旁侧,只一眼便看出这秘法名叫万法不灭金身之术。   “是保命秘术。”招凝说道。   两人一怔,一瞬间惊喜万分,本就在这里提心吊胆,如果有保命秘术,那他们在这里岂不是不用担心了。   两人甚至有几分想要当场将那尸骨拿出来,但甫一触碰到那半截指骨,竟然直接风化成粉末了。   “先人死去太久了。”即使已经成为先人又如何,死后尸骨不腐又如何,终究抵挡不住时间长河的冲刷。   两人并不想失去这样的机会,故而便不愿在走。   招凝和秦恪渊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同他们告辞,即使他们邀一起感悟这秘法,两人只是淡笑回应。   两人许是觉得,越往深处收获越大,但是这个能被保留在尸骨中的秘法着实吸引人,挣扎一番后,还是留下了,说他们之后会赶上的,让招凝二人给他们留一些。   招凝淡笑应了一声,这些尸体并没有大能的尸骸,元神以下的尸骸所有的东西对他们并没有太大的吸引力。   他们一路走了很久,越往后面,这些甬道就变得四四方方,显然是提前已经筑造好的甬道,直至此刻他们应该已经走向了正确的方位。   是通往古龙穴最后的路径。   他们一步步的深入,这些建筑还带着远古之时残留的痕迹,有些已经凹凸不平,但是甬道中的长明灯似乎还彰显着当年此地的景象。   整个甬道并不平庸,甚至有几分华贵的意味,有很多散碎的晶石碎片散落在墙壁表面。   这些晶石放在今日大抵能够抵上数千灵晶,即使是散碎的,也令人垂涎,明显能看到墙壁上有很多凹槽,像是之前的人从墙体中扣下晶石而留下来的。   只有一些无法被剥离的,才残留在这些墙面上。   还有些墙面上有整块的面积被强行取下,直至再往深处去,才明了是浮雕。   这些进入龙穴的修真者,所过之处,像是蝗虫过境,寸草不留。   他们注意到一块半壁失去、半壁还嵌在墙体上的浮雕,浮雕上绘制着龙族的景象。   似乎是数只巨龙缠绕在石柱上,他们向中央看去,然而另外半壁加上中央的东西都被扣了去,实在看不清这浮雕想表达着什么。   “这些巨龙……”但招凝还是发现了一些诡异之处,招凝说着,“是在注视着什么?”   秦恪渊也没有答案。   两人继续向前方走,大抵越往前,这里的东西越是无法取出,所以更加完整一些,可惜浮雕上不再有巨龙本相,更多的是一些天材地宝的模样。   直至他们再向前深入,视线骤然开阔几分,一处巨大的龙穴出现在眼前。   整个龙穴之中非常的亮堂,只是看一眼,仿若看见当年龙族聚集收集宝石灵物的场景。   龙穴并不是像人族一样的建筑,他们是用捕猎的骸骨建造起来的巢穴,以致于整个巢穴仿若陷入了一种诡谲的矛盾之中,那些长明灯不仅将那些骸骨的纹路一点点勾勒,也将上面过往的血色和痕迹也一一描述出来。   那些骸骨堆砌出来的巨大洞口,像是一只巨兽张开着庞大的嘴,等待着猎物自动上门。   一条不知用什么材质支撑的吊桥,跨越深沟,通往对面“巨兽大张着嘴”的地方。   招凝和秦恪渊站在桥的另一边。   从来没有想过会进入这样的地界,甚至比心中的藏龙谷都没有办法描述。   再向前跨出半步,便能看见那深渊并非是深不见底的,而是底部有浓稠的岩浆,像是呼吸一般,不断的高抬和落下。   招凝说着,“火河里没有妖族的气息。”   “能在这远古地界生活的东西,都是灵体,他们不会有妖族气息的。”秦恪渊说着。   招凝认可。   这上下涌动的岩浆,像是顷刻间就要将那摇摇欲坠的吊桥吞噬,吊桥不知已经在这里矗立了多少年,上面已经裹着厚厚的血迹和杂物,有些地方已经空了大半,吊桥钉在两端的立柱周遭还残存着尸骨。   “我们过去吧。”招凝对秦恪渊说着。   两人脚上踏出,那吊桥微微摇晃,但幅度并不足以将这个步伐带偏,两人并肩而行,便能感觉到其中炽热的力量不断的涌了上来,甚至能够感觉到那蓬勃的似要将人融化了的力量。   直到他们跨越了那吊桥最空白的地带,骤然之间,那岩浆出现了异常,有什么猛然蹿了出来。   两人同时回头,却见一道巨大岩浆浪头高抬起来,像是岩浆巨蛇般向下窥视着他们。   那是来自远古莽荒的气息,若是法力并没有受到限制,这岩浆巨蛇在他们手中顷刻间化为粉碎,然而法力受限,而且这力量古怪极了,他们好像并不能占据上风。   就在岩浆巨浪俯身之时,秦恪渊掌心聚灵光,骤然一抬,那岩浆巨浪被定格在原地。   但这般近的距离,也让他们感受到彻底的威慑。   那是携带着远古大道的力量,招凝甚至感觉到一种法力蒸发的感觉。   招凝微微蹙眉,“这东西不对劲,不是可以用境界衡量的。”   秦恪渊目色森冷,他自然感觉到了岩浆巨浪的控制力量,让人一瞬间没有办法压制,必须施展全力抵抗。   而这东西似乎天生就有一种融化万物的力量,脚下的吊桥桥面都跟着在融化。   但也只是那吊桥的底部受到了影响,吊桥的锁链却没有受到半分的影响。   “师叔,小心。”招凝提醒一声。   “走!”   两人从那吊桥表面飞起,大抵是法力的施展,让下方的岩浆竟然更加沸腾了,又有一只岩浆巨浪从下方蹿了起来。   招凝手掐法决,拦在身前,手中的灵光闪动,法印一圈圈扩大,直至将那岩浆巨浪浪头完全挡在外面。   这一刻,招凝感觉到更加真切的压迫。   招凝自知不能和这些巨浪缠斗,他们在这远古大道之力和禁法环境的限制。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将法印推出,法决相冲,那两道巨浪瞬间向下坠落下去。   而就在这时,招凝二人抓住机会,跃上了吊桥的另一边。   直至他们在吊桥的另一边站定。   那岩浆仍旧在下方翻腾着,似乎还要翻涌起数个岩浆巨浪,却因再也抓不到吊桥上的气息,便不再出现。一切得了片刻喘息机会。   招凝说着,“他们明明不是妖兽,只是无灵智的灵体,更没有修为,却能够调动大道之力。”   秦恪渊道,“不仅如此,他们身上还携带着远古莽荒的气息。”   一切的答案似乎归集到了身后的那龙穴之中。   已经走到这一步,必是不可以退缩的。   招凝和秦恪渊踏入龙穴之中,便感觉龙穴之中也有空间法则的力量,像是随时能将他们转移到其他的地方。   那种古怪的情况更让人不解了,这里的天道明明是缺少的,但是这里却残留着很多大道之力,是能调用世间法则力量的根本大道。   这和外界的认知根本不一样。   招凝只觉得他们走到了一个另外的世界,像是逐渐靠近了这个世界的本源。   于是原本不过是古怪,此刻心底竟产生莫名的兴奋。   很快,两人继续向里面走去,里面并没有通道中那些雕刻的痕迹,反而杂乱极了,是一种原始妖族巢穴的观感,并非后期由人工雕琢而成的。   这般一想,招凝忽然意识到什么。   “也许,我们刚才走的那条通道并不是龙族走过的通道,而是人族祭祀或者拜谒龙族的通道?”她看向秦恪渊。   秦恪渊略微思忖,“确实有这种可能,你看周遭的光亮。”   光线是从那些骨骸中积攒的灵光中散发出来。   这与外部精致的长明灯大相径庭。   忽略那些被后人取走的坑,看到的应该是当年人族奋力猜测着龙族的喜好,而构建起来的拜谒通道。   一时间,两人忽然再想,远古之时,人族与龙族到底处在怎样的地位。   他们已经走到一处开阔的区域,整个空穴瞬间膨胀了数百倍的大小,十几根高柱并不是雕刻而成的石柱,而是像骨头打磨成的柱面,这些石柱支撑着整个洞穴,以致于传递着一种莽荒兽类的气息。   即使这里随处嵌着珍贵的夜明珠,却并不能彰显出其中的精致。   这里的空间似乎看不见尽头,而且直到进入这方区域,两人发现原本还能施展三成的法力被完全压制了。   以致于两人一时之间怀疑,这里是相当于天人境界的龙族领地。   但他们都清楚,这个龙族似乎在某种力量下,已经坐化了,那仓皇逃窜而形成了范围极广的地下空洞,便是证据。   两人再向前走去数百丈,终于看见那尽头中,一只巨大的让人误以为是平台的宝座。   那是不知用什么材质雕刻而成的宝座,起初第一眼便感受到来自莽荒的远古气息。   再抬眼向上看去,便在此刻,触不及防的,有什么难以抵抗的力量一瞬间侵袭了二人。   下一刻,他们的意识坠入一方诡谲的地界。   视线未转换完成,只感觉到了无尽的下坠感,像是从高空万里坠落。   招凝伸手,秦恪渊环抱着她,下一刻一道银芒成龙影在脚下游动,两人在龙影身上定格,那龙影便是应龙之相,到如今已经不需要秦恪渊以本体幻化。   便在这一刻,他们穿过层层浓郁的云层,落在半空中,向下看去,一眼看到的是浩瀚无边的大陆。   整个大陆被笼罩在极具压迫的远古之力中。   这里的天地并非澄澈,整体笼罩在一片浑黄之中,招凝再抬眸,便知晓,他们并非通过云层,而是浊气与清气汇聚的区域。   还不待招凝和秦恪渊看清这里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从遥远的地方忽然传来一声龙吼声,那声音洪洪,震耳欲聋,他们脚下的龙影似是要在其中溃散。   可明明是遥远之处的龙,却瞬乎出现在他们上空,龙爪一抓,就将他们携带而去。   “师叔!”招凝惊喊一声。   那龙爪直接扣进了秦恪渊的后背里,鲜血滚滚渗透。   秦恪渊抱紧她,“没事,死不了。”   招凝知道元神□□并不会危及神魂,更知道他们此刻并不是真正处在这古怪的地界,但当那鲜血滚滚从秦恪渊的身体中涌出的时候,那刺目感像是要将眼睛灼烧了。   秦恪渊动了动,将招凝调转身子,背靠在他怀里,“别看。”   招凝咬了咬牙,自知不应该因这一时的情绪而影响,这巨龙下彻骨的压迫力,甚至比站在月之天尊身前还要强烈。   那巨龙的速度极快,快到那大陆的模样甚至没有办法在眼前完全呈现出模样,下一刻,他们便出现在一处地界高空。   那是一处幽深的谷地,它在上空盘旋一圈,下一刻,秦恪渊背上便感觉到一股推力,便无法控制的向下方坠落。   那疾速的掉落,伴随着狂风的嘶吼,一种濒临死亡的感觉萦绕在心头。   但,这却并不是最可怖的,可怖的是招凝看见,从那谷底之中骤然向上掠出了几道龙影,虽然没有那巨龙的气息强大,但是威压依旧在,它们竟然直接向他们冲来。   自知不能坐以待毙,秦恪渊脚下银光再起,银光掠过,他带着招凝硬生生止住下坠的势头,猛然一转出现在另一方,而刚才适才站立的维持,一只火焰的龙影已经冲来。   下一刻,更多的龙影聚集向他们,无法从它们的眼中看出是什么样的目的,只能感觉到他们一阵一阵的向两人冲来,以致于秦恪渊必须不断的在高空中游走,并且强行挣开几分法力束缚抵抗着。   他抬手一展,无锋剑出现在手中。   倏然横在前方,一只火焰之龙被抵挡在前方,龙息仿佛已经吐在了招凝身上。   无锋剑骤然一抽,强行震开那火焰之龙,转而向另一方劈下,正巧斩在了那龙的头顶,但龙顶上聚集着强悍的硬鳞,让无锋剑即使携带着结之力,却没有办法破它丝毫。   却见,那巨龙骤然向他们冲来,而此刻秦恪渊被压制着,似乎并没有发现异常。   眼看着,另一方的龙也向秦恪渊而来,招凝眸子一缩,自知不能再这般下去。   下一刻,那巨龙的威压近在眼前,却被一只无影的剑控制着。   招凝脱离他的护持,秦恪渊目光跟了一眼,对招凝道了一声“小心”。   此时此刻,绝不是秦恪渊一人之力可以抵抗的了。   招凝以无影剑对抗这些龙影,强行推开压制法力的力量并不能让招凝随心所欲施展攻势,甚至有一种难以描述的微小感。   她将那巨龙震开,却又有一只巨龙紧接着追了上来,招凝瞬间高飞避开,那巨龙一闪而过,正当招凝要施展太易沧桑剑抵抗这些巨龙之时,招凝却骤然发现不对。   那些攻击他们的龙,并没有因为招凝的攻击,而分开一波攻向招凝,反而依旧缠斗着秦恪渊。   它们当然不会忽略招凝的下落,招凝更没有藏匿自己的身形和气息,如此之景,招凝惊愕不已。   他们像是目的就是秦恪渊。   “师叔,不对,他们要杀你!”   秦恪渊显然也注意到了这样的情况,他喊了一声,“离远一些。”   但招凝怎么会应,即使他们都颤抖着秦恪渊,她还是闯入了这争斗之中,攻向那些龙族强行分出了一波,试图分担些许压迫。   可就在这时,整个大地之上似乎有更多的妖兽席卷而来。   两人刹那间靠在一起。   “招凝,我们得离开。”   “好!”招凝应了一声。   无锋剑横在眼前,终结的力量抽动着天地间无尽的大道之力,虽然没有办法完全将他们绞杀,却形成了一道无法抵抗的强力,向四周扩散而去。   一瞬间秦恪渊的脸色惨白至极,甚至后背的鲜血也滚滚流淌而出。   那些龙族因为这一扩散而猛然被震飞出去。   招凝瞬间掐诀起遁光,遁光将秦恪渊包裹着,趁此时刻,瞬间向极远处遁去。   遁光一路万万里,两人现身,招凝半扶着秦恪渊,却不敢有丝毫停顿的动作,只能疾速向前方冲去。   就在这时,他们的视线好像变得昏暗,那些妖兽的气息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像是一道巨大的墙横在了眼前。   “那是什么?”招凝无法感知。   只能看见那面“墙”跨越天地,甚至超越了天穹,刺入寰宇之中。   只这一眼,招凝忽然之间,眉间一颤,心口一阵,意识仿若出现了重影,一瞬间好像所有法力都消失了。   “招凝!”秦恪渊惊而反抱着招凝。   招凝强撑着,“是……是拍卖会上看见的东西……”   还不待招凝的话说完,天际的“墙”在浑黄云层中向外围扩散着什么。   两人仿若被定在了虚空之中,却见一根根枝条从云层中探出,密集的叶片犹如船体,向他们铺天盖地涌来。   招凝这才明白。   那并不是什么“墙”,而是一棵上天入地、占地千里的宏伟巨树,并且……极有可能是那“枯叶”的本体。 第380章   古怪的是, 漫天铺展的巨树枝条于高空中忽而顿下,畅茂交织中,无形的浩瀚威压笼罩着。   那仿若是来自寰宇深处的力量, 无法抵挡, 无法抗衡。   招凝总感觉到莫名的窥视,看|透肉|身与神魂, 看透轮回与因果。   秦恪渊撑着招凝肩头抬眼, 只把招凝压进怀里。   这时,听到他们逃离的方向传来巨龙的吼叫, 是那最初的龙族,像是因为他们的逃离而暴怒, 但诡异的是,它却停止在千里之外的高空。   直到,那窥视褪去, 那漫天枝条回拢, 它以一瞬千里之速逼近。   只这一瞬的时间,两人须臾而动, 不顾损耗和伤势,欲全力逃离, 却发现……   没了——法力、境界、修为、道意、元灵……什么都感知不到了。   他们根本来不及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   逃离变成疾速坠落, 却躲不过那已经靠近的巨龙, 仿若能撕碎天下万物的利爪, 转瞬便挥来。   本因坠落而紧紧被拥着的招凝被骤然推开, 无锋剑最后挡在秦恪渊瞬间。   没有光华亦没有声响的碰撞,无锋剑碎了, 攻势从他右肩下划到左腰侧,胸骨碎了, 鲜血奔涌,模糊了一切。   而他人也在冲力之下疾速坠去。   “师叔!”   招凝惊惧呼喊着。   她看着秦恪渊的身影跃过她,看着他胸口鲜血淋漓、血肉难分的惨状。   招凝反身向下,伸手去抓,人却已经消失在视野中。   下方是密集的原始荒林,茂密的树冠卸去部分冲击,万幸元神肉身的强度并未被剥夺,听两声先后砰然巨响,砸在了地上,还能保全完整的肉|身。   招凝从地上爬起来,意识都摔散了,却还下意识地向秦恪渊坠落的方向奔去。   直至跌跌撞撞摔跪在秦恪渊身前,后背、前胸已经模糊的不成形状,哪怕是经历当年的昆虚魔乱和第七重天之变,招凝也没有见过这般狼狈的秦恪渊。   这一刻忽然痛恨起元神的肉身强度,如此惨状,抛弃肉身以元灵重塑也比这般苟延残喘的好。   可是,元灵在哪里?   到底是什么将他们的修行全部剥夺了,不,不是剥夺,是将法力、境界、修为、道意、元灵都隔绝了。   招凝抱着他的头,浑身颤抖着,只有他极缓且短的呼吸还告诉着招凝,他有一口气还吊着。   “吼——”   那巨龙暴吼的声音如雷声绵延,越来越近,直至靠近这原始荒林的冠,忽然间荒林中涌起很多藤,竟扑向那巨龙,在巨龙触不及防下,缠绕住它的尾巴。   巨龙嘶吼声更烈,像是在挣扎。   那些藤在捕食巨龙,即使藤本身断裂成无数,却更有无数藤前赴后继的补上。   于是,巨龙强行挣脱了藤,终于放弃了,离开了这片区域的高空。   直至此刻,招凝终于意识到,他们当真进入了某种不可言说的世界。   这里的原始荒林与天府的原始荒林异曲同工,但是却比天府的原始荒林更加的浩瀚,参天之树随处可见。   那些攀爬的藤蔓游走在树间,又铺陈在地面上,丝毫没有掩饰游走之状态,就像是森林中隐藏的巨蛇,可是这并不是什么巨蛇,仅仅只是藤蔓,它将这一片的原始荒林控制着。   “师叔,我们得离开这里。”   窒息的恐惧感侵蚀着招凝的情绪,这里绝对不比被那些龙族玩|弄安全几分。   “小……小……心……”   秦恪渊意识还在,可是两个字说出也只是微不可闻的气音。   招凝跪直着身,试图撑起秦恪渊后背,可就在这时,一条藤蔓毫无知觉地缠绕住招凝的脚腕,一瞬拉力,招凝砸在地上,而本被她撑着的秦恪渊也反身倒地,眼见他那不成形状血淋淋的前胸砸在地上,招凝瞳孔都骤缩了几分,根本顾不上身上的伤痛与拖行的力量,死死抓着地面一切可抓的东西。   “师叔——”   大抵是这一摔,让秦恪渊在疼极之中意识激起几分,便模糊地看见招凝被藤蔓拖拽、指尖扣在土里却无力且惊惧的模样。   “招凝!!”他虚弱唤了一声。   像是调动最后一丝力气,向招凝扑了过去,强行的抓住了招凝的手,可是他本身就已经是重伤状态,如何能拽的住招凝,这样只能将他的伤口越来越撕裂。   “师叔,不,别管我!”   她满眼都是秦恪渊身下涌出的成水洼的血,看他脸上完全失去血色的苍白,似在表示生命快要到尽头。   但是秦恪渊并没有放手,即使不过抓住了招凝的一根手指,他的意识渐渐沉下,脸埋在遍地的枯叶中,可是仍就没有放着。   招凝另一手紧紧握拳,她向后看了一眼,那藤蔓明明只有手臂粗细,可是丝毫挣脱不得,她不知是因为修行力量被隔绝而带来的无力,还是这里的生灵已经不能不用禹余九重天的力量衡量了。   就在这时,这些藤蔓不仅仅抓住了招凝,也游走到秦恪渊的身体上,将他的双腿缠绕,下一刻,招凝感觉指上的勾连已经渐渐挣离。   “师叔!师叔!!!   招凝紧盯着他,却见秦恪渊从之前埋在枯叶中的动作之后,便再也没有了其他的动静,他就像……就像……   两手勾连的最后一点触及被强行切开,“秦恪渊!!!”   招凝最后一声惊喊。   骤然之间,隔绝在天外天的天道似有一丝感应,功德金光爆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太虚大道,强行被牵引到此间,只一瞬身上的神光铺开,下一刻,她脚腕猛地一震,那些缠绕着她身上的藤蔓化为粉末,周遭十丈尽数清空。   招凝没有心思去注意更多藤蔓。   她猛地向前一冲,扑倒秦恪渊身上。   “师叔,你不要吓我。”   她将秦恪渊带进怀里,让他倚在肩头,将自己好不容易牵引的一丝大道力量全部注入到秦恪渊体内,试图恢复那被巨龙贯穿撕裂的伤。   他碎裂的胸骨慢慢重塑。   可是,这强行牵引来的力量本就是一瞬爆发,下一瞬便渐渐消散了,可是招凝已经不管不顾了,好不容易有了希望,她不想放弃。   只是她不想放弃又能怎样,天道再次被隔绝,修行之力再次消失,本清空的地界,重新有藤蔓游走而来。   而隔着茂密树冠的天空,却更有躁动。   招凝却不知道,原本从浊气与清气汇聚的高空云层中,游走的巨树枝条再次铺陈,此时此刻,已经不再仅仅陷于那区域,它像是兴奋的扩张着,将虚空完全占据。   可当那些枝条垂落至地面三百丈,忽然起了一声洪洪雷鸣,并伴随着闪动且铺天盖地的光华。   大抵是适才的治疗,即使微弱,也让秦恪渊找回几分意识。   “招凝……”他虚弱的唤着。   “师叔我在呢。”招凝紧张的回应着。   但他并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只是将招凝更加抱紧了。   “师叔,我们得离开这里。”   她反向抱紧,如今他们像是天地中的蝼蚁,一切挣扎都尝试了,可是仍旧是无济于事。   天空中的变化,招凝只能看到光的变化,只能听到那雷声再次涌动,那不是寻常的雷声,那是比天劫天雷还要强悍的力量。   招凝无所知。   她试图将秦恪渊带起来,远离这方区域。   秦恪渊微弱的意识大抵也知道招凝的意图,即使微弱的意识还不能完全控制住整个身体,但是也全力配合着招凝。   招凝刚将他扶稳,可是站起身的一瞬间,招凝脚下一瞬,陡然失去站立的力量,一瞬身子向后倾倒,砰然之下砸在地上,秦恪渊也跟着摔在她的身上。   一瞬间,招凝意识也险些涣散,她只能抱紧身上的人,脚下动了动,这才发现,左脚的脚腕已经完全成了青灰之色,失去知觉了。   祸不单行,那些藤蔓又一次的涌来。   招凝自知此刻的无力,只抱紧秦恪渊,下颌扣着他的肩膀,腿缠着,试图用一切方式不被分开。   许是两人抱得太近,那藤蔓攀爬到秦恪渊的背上,又转过地表,将两人牢牢的捆束。   两人被拖行,地面即使是有枯叶覆盖,但还是没有办法完全抵消地步的僵硬和尖刺,招凝用自己的背部硬生生扛着。   她咬牙,一声不吭。   好在,这样的拖行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下一刻,他们便被强行带离了地面,穿过原始荒林密集交织的树枝,他们被带到了一片藤蔓交织的地界。   如果说之前藤蔓不过是借着树身、依靠着地面游走,那么在这里,树不再是主流,或者说,树已经失去了它的价值。   却见一棵参天的藤蔓趴地而起,粗壮的主干已经完全超越了树的宽度,而无数藤蔓便从它的身上向周遭散开,那些藤蔓缠绕着树干,彼此交织着,最后形成一张巨大的仿若将虚空织起的网。   而招凝和秦恪渊便被束缚在那网中。   那藤蔓的游走渐渐缓慢了,四周只剩下窸窸窣窣的声音。   招凝意识很久才终于聚拢,她抵在藤蔓上,秦恪渊抵在她身上。   这样的世界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意料,是一个无法掌控的世界。   这般不知过了多久,招凝感觉身上的人再次动了动,她闭上的眼眸陡然睁开,“师叔,你醒了吗?”   秦恪渊一直处于似醒非醒的状态,招凝甚至怕他一旦彻底昏睡就真的醒不过来了。   好在,现在当真是好消息,他醒了过来,并且意识已经回笼了些许。   “招凝。”他唤了一声。   招凝有一种想要流泪的感觉,她抵在他脖间,不想再次经历秦恪渊将死欲死的情况。   他动了动,吻了吻招凝侧脸,并没有暧昧的气息,是最纯粹的安抚。   “我们还活着,招凝。”他说着。   “嗯,活着的。”招凝重复着。   她神情恍惚着,她不知如何落入这样的地界,诡陨山没有天地灵气,但限制不了他们自身的法力,而自遇那古怪的巨树之后,天道被完全隔绝、所有追寻大道而获得的力量都被抹去。   “师叔,这是另外的天吗?”   招凝问着,她很确定,这里已经不是禹余九重天了。   “……嗯。”   “师叔,是不是终洹渊影壁上的那幅图?”   招凝至今还记得那图上星云交织的模样,她无法窥探出这两方星云更加深层的立场,师叔说那是天,便是再说,两个天离得很近很近。   “难道这古龙穴的主人来自另外的天,他死后的气息将我们送到了另外的天。”   秦恪渊虚弱的睁开眼,却无法睁开,只能模糊看着周遭的一切。   “不是……是共感……”   不知是不是虚弱至极,他的声音断续着。   招凝已经无法理解这样的力量了,只能隐约猜测着,大抵便是意识被强行纳入似虚似实的空间中,而这空间是这古龙穴主人曾经经历的世界。   “连累……你……”他说。   “不是,没有。”招凝反驳着。   她知道秦恪渊再说那些龙族的目标一直攻向他,龙族的目的便是秦恪渊,所以招凝不过是因为同他一起,所以被牵连进来。   “师叔,你不要这般说。”招凝不愿意听到这样的说法。   两人被捆束在此地,秦恪渊似乎没有力气在说话了,只能倚着她的肩膀闭目。   这方世界静了许久。   招凝感觉些许的脱力,她的意识似乎也开始涣散了,她不着痕迹的强行咬舌,让自己从这样的境地中清醒过来。   她试图说话提振意识,“这些藤蔓应该并没有龙族的那些意图。”   如果这些藤蔓想要杀了他们,就不会仅仅将他们捆束在这里,像是将他们当作储备的粮食。   “……嗯。”秦恪渊低低的应了一声,他并没有昏沉过去。   就在这时,招凝忽然感应到什么,微微抬头,看向原始荒林的方向。   招凝有些警醒,“师叔,有什么过来了,好像是人。”   “小……心……”   自进入这番地界后,他们便再也没有看见人族的声音,还以为这里就是被妖族统治的世界,可是即便是人族,也不意味着他们有了希望。   两人都没有再出声,连气息都是轻极了。   很快,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靠近,渐渐的那些影子也呈现出来。   招凝猜的并没有错,就是人族,他们比寻常人族更加高壮些,身上的衣物不知是由什么织就而成的,看起来格外的坚硬。   只是他们似乎并不喜欢用衣物完全包裹着,无论男女,都只是从领子处斜跨过肩膀,一片式的包裹身体,而裙摆不过到膝盖的位置。   他们透着无比古怪的气息,像是莽荒的野人,却又汇聚着强悍的力量,又像是修行者。   招凝目光看去的方向,正好直视着他们。   却见他们一行数十人,前方为首者,手里拿着一只骨制的杖,上面还嵌着许多妖兽的角与齿,那应该是权利的象征。   那人向后方看去,说的话类似于禹余九重天,但又不是完全一样。   招凝只能从连蒙带猜中听到些许字眼。   “快……搬……来……”   这一句话后,却见后方一些人族,以头顶着超过他们身体十倍的妖兽尸体,从原始荒林中走出来。   他们将头上顶着的妖兽尸体上交到那巨大的藤蔓根茎附近,那些妖兽尸体都散发着极其强悍的压力,若是用禹余九重天的力量衡量,至少是四阶以上的。   那些妖兽尸体绝非禹余九重天的同境界妖族或修真者可以抵抗的,也许数百万年的禹余九重天可以抵挡这样的妖兽,只是在经过四百多万年前的浩劫之后,禹余九重天也不过是一个新生的天,他没有能力与这些从亘古走来的天相比拟。   他们将妖兽尸体在藤蔓下方围成一圈,所有人都跳着古怪的祭祀舞蹈,像是在祈求藤蔓的庇护。   招凝不知道他们到底为何要崇拜一株藤蔓,这让招凝甚至不由想起了碧幽洞天的那株藤蔓,以致于招凝恍惚之间有一种感觉莫名牵连起来的错觉。   “什么……?”   就在这时,招凝忽然听到他们喊了一声,像是突然惊觉到什么,可是整个区域除了下方蠕动的藤蔓,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活物了。   那些藤蔓裹缠着妖兽尸体,很快那些妖兽尸体便成了骨骼,他们正在吸噬那些尸体中残存的力量。   “在……”   招凝看到一人指向他们的方向,这些看不到修为的人族,实际上比修真者更加敏锐的知觉,很快,他们聚拢到两人下方。   他们肆意打量着,又再商量着什么。   而后又在下方舞动着古怪的祭祀舞蹈和音调诡异的哼唱,那应该是献给藤蔓的,招凝明显感觉到缠绕在他们身上的藤蔓开始放松。   “他们想要我们。”招凝说着。   秦恪渊再次缓慢睁开眼,虚弱的缝隙模糊的眯着几人。   直到两人重重的砸在地上,他们聚了过来,眼神肆无忌惮的打量他们,招凝被紧扣在怀里,她盯着这群模样诡异的人,一时间好像觉得自己是商品在被他们打量着。   其中一人似乎注意到了招凝模样,即使招凝那脸上被鲜血沾染,他反而更加兴奋,且跃跃欲试。   甚至顿下身来仔细的看着招凝,一只手按在招凝后脑,强行让招凝收回脑袋,埋在颈下。   “啧——”   招凝听到一声讥讽的笑。   但下一刻,她感觉师叔身上更冰凉了几分,余光中陡然晃过一道血色,秦恪渊不知将什么刺入了藤蔓之中,而那些松散铺在地面的藤蔓倏然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猛然跳起。   这些人眼眸一缩,畏惧藤蔓的存在,骤然向后缩了几步。   “走——”招凝听到耳边一声极喘而虚的声音,这句话后他好像又失了几分意识。   她不敢在多留,带着秦恪渊疾速向深处跑去。   招凝艰难的背着秦恪渊,虽然肉身的强度足够让招凝扛起秦恪渊的重量,可是脚腕上的知觉并没有恢复,以致于招凝的动作跛瘸着。   但却没有丝毫的放缓速度,她知道后面的人族一直在追赶着,但是为了避开那些藤蔓而速度并不快。   不知过了好久。   “招凝……”秦恪渊呢喃着唤喊了一声,像是要说什么。   可是招凝只应着,“我在,师叔。”   她不会抛下师叔的,无论现在究竟是什么环境,就像当年昆虚魔乱之时,她会一定会将师叔带出去。   现在是招凝唯一的机会。   招凝抓住了这个机会,奔走离开原始密林,遇见的是一道湍急的河流。   凭借着肉身强度给的最后底气,招凝还是带着秦恪渊义无反顾的跳下了那河流中。   在河水中浮荡冲刷,以致于招凝一瞬间将背上的人抓不紧。   招凝挣扎眼睛,张嘴欲喊,却强行灌了一口水。   大抵是水流的冲刷,也给秦恪渊带来的一丝清明,他迷糊着看见招凝拼命向他游来的身影,强行转动身子,抵抗着水流的冲击,将扑来的招凝带进怀里。   招凝浑身颤抖着,不知是湍急的水被动产生的,还是因为其他。   秦恪渊似乎感应到什么,“离开。”   急促的,不带一丝商量的。   可是另一条岔道是奔涌向下的不知深度的瀑布。   即便招凝拼命往那瀑布岔道去,却不知不觉又靠近另一道几分,招凝此刻也隐约感觉到了水底深处传来的巨大威压。   那威压让招凝一瞬惊恐,那绝对是可以将他们碾成粉碎的妖兽。   终于,大抵威胁带来最后一丝力量,冲开了水流裹挟之势,两人被卷入瀑布所在的岔道。   危机消了一层,又出现了一道。   那瀑布是万丈深渊,死亡从来没有像此次这般密集频繁。   但或许因为并非真的生出这个古怪恐怖的世界,于是总有一线生机。   坠落之时,招凝看见瀑布之后、岩壁之上,有被水流冲刷而形成的洞穴,即使不过深入丈余,但也足够能喘息了。   终究,招凝以指扣壁,以此做阻,她还是将秦恪渊带到了洞穴之中。   两人交叠着靠在洞穴深处,休息了片刻,天雷声响起,招凝好似感受到一种毁灭天道般的无尽力量。   可是,这与他们无关了。   她撑着秦恪渊的身体,试图去检查他前胸的伤口,但他抱得太紧,无法用眼睛去看,可是贴近的胸口却让招凝感知着鲜血的湿热以及肉骨的糜烂。   如果再没有法力或者灵药医治,秦恪渊可能当真会因此死去。   寂灵之府和其他的储物灵器完全打不开,招凝咬咬牙,她得想办法去寻草药。   可是,招凝手中被扣住了某种力道。   “师叔?”   秦恪渊显然还意识模糊着,他那一丝清醒一直强撑到现在。   “不要……出去。”   “可是,你会死的,师叔。”   “不会……”秦恪渊说着。   “师叔你不能再骗我的。”招凝此刻坚定的认为秦恪渊像很多次一样在欺骗她,再隐瞒真正的情况。   他忽然说道,“你……你听?”   招凝怔了片刻,这才顿了些许,可是倾耳去听,听到的是滚滚瀑布落地声,轰然炸裂,除此之外,便只有更高处的天雷巨响。   她并没有寻到秦恪渊意指的声音。   但秦恪渊却好像坚持着,“再等等……等等……就能离开了。”   招凝本不愿再听他的,她挣扎着,他收敛下颌,在招凝唇边吻了吻,“听话,招凝。”   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办法,招凝紧紧攥着手,只能牢牢抱紧他,感知着他身上的温度,即使本就微凉的体温,此时此刻已经冰冷极了。   两人窝在山洞中,像是等待着最后的希望。   招凝不知道什么时候意识散了,她好像感知到意识飘飞出了身体,她拼命的想要回到身体中,可是还是不由的高飞。   直至,招凝离开了这道瀑布,她意识是无形的,她好像能遍览整个空间,她看到大地河川,看到与禹余九重天完全不一样的模样,看到这里还保持着莽荒的狂躁,却也有人类的城池。   而招凝此刻终于注意到那天雷的根源究竟在哪里,是在高空之中,穿过清气与浊气交织的云层,隔着隐隐约约的地膜,有一阵阵的光华在寰宇中闪烁,整个天空都在颤抖着。   那些天雷,是从那巨树身上传递着,好像有什么在吸噬着它的力量,以致于它的身体在疾速的溃败,每一次的溃败,一道天雷就会在它溃败的伤口中骤然闪过。   此刻,招凝似乎就在被牵引到那巨树枝干铺展的高空之中。   她意识到这样绝不是安全的,可是这样的剥夺感,让招凝根本没有办法抵抗。   在那繁茂的枝条交织之中,意识涣散,有一瞬间,招凝甚至感觉自己不再像是自己,反而成了那一棵探入寰宇的巨树。   她仿若能够通过那在寰宇中的枝条感知寰宇发生的一切。   那寰宇中阵阵闪烁的光亮,并不是寻常的变化,是有无法用语言和认知衡量的力量在冲撞,她感知不清那光华之中究竟是什么。   但是凭借着这巨树的感知,她仿若能明白,其中一道剧烈的光华是属于这片诡异的天。   令人不解的是,那属于此方天的光华正在不断的吞噬着这棵巨树的力量,以致于它不断的在溃败。   而这一刻,招凝散碎的意识仿若融入其中,一个诡谲的想法在心头诞生,那巨树好像在利用她回补着损耗。   可是她又是什么,不过是一个苦苦挣扎几百年的凡人,不过是即使元神三劫还宛若蝼蚁的人族,她有什么力量能成为巨树的补给。   大抵是这一份想法,让招凝的意识一直隔绝在巨树之外,无法被完整的吞噬。   她清醒地感知到了这棵巨树溃败极其危险的程度,并在最后一刻,即使不想,也无法阻止巨树的吞噬。   在最后意识濒临消亡的那一刻,她眺望师叔所在的方向。   可是她的意识已经没有了掌控,唯一感知到的便是那寰宇的光华。   于是,她仿若看到浩瀚如银河的光芒铺陈着整个寰宇,看到那银河之中好似有一个身影,看到一道道意从银河之中一光劈来。   招凝恍惚极了,这一幕好似似曾相识。   可是,招凝已经回忆不起来了。   她感觉她已经溃散了。   可是,招凝的意识重新聚拢之后,招凝感知到的仍然是那般的怀抱,耳边还是熟悉的声音,“招凝……醒醒,招凝……”   招凝睁开眼,眼眸中模糊地倒映着秦恪渊的面容,虽然惨白,但是似乎恢复了几丝气力,这仿佛让招凝一瞬惊起。   “师叔!”招凝意识完全收回,她径直坐了起来,扑进身边人的怀里。   “没事了。”秦恪渊缓慢的说着,“我们没事了。”   耳边仍然是万丈瀑布滔天的怒吼,招凝不理解。   “大道……”他说。   招凝张了张手,法力在掌心聚集,她的修为、境界、法力、道意、元灵都回来了。   而秦恪渊显然也是这样,他前胸的伤虽没有完全愈合,但至少不会让秦恪渊陷入生死绝境之中。   “出了什么事?” 招凝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一瞬间想到那寰宇中的景象,可是刹那间因为想起而被遗忘了。   秦恪渊翻身,艰难地靠在石壁上,看向瀑布之外,“不清楚,好像有什么被破坏了……”   他缓慢伸手,招凝靠近,脸颊贴着他的手掌。   “你没事就好。”   招凝知道,他一定是能感知到自己曾意识溃散的危机。   许久,像是相护舔舐伤口的兽类,他们靠在一起安抚着。   可这片“天”……开始大乱。   神识铺陈,万里范围内,所有了妖兽仰天长吼着,整个大陆开始地动,正江流开始翻腾,整个山体开始倾塌,这个世界仿若要毁了。   “这里要毁了。”招凝错愕的说着。   “我们要离开这里。”秦恪渊道,“交给你了,招凝。”   “好。”招凝应了一声,她调动太虚之道,此时此刻,大道的力量像是毫无隔阂了,不再像有什么屏障让她无法施展。   下一刻,太虚之道向外扩散,整个世界起了波澜,像是某个视角恍惚了般,一切都褪去颜色,然后渐渐的化成碎片,皲裂一直蔓延到招凝身边。   这诡异坠入的天,骤然消失。   他们二人重新跌落在那处古龙穴大殿中。   而此刻两人的法力不再受到某种无形的禁法之力禁锢。   秦恪渊身体摇晃了一下,招凝扶着他,“师叔!”   秦恪渊眉宇拧了片刻,“没事。”   在那古怪天中受到的伤,完完整整的带入了这一片区域。   招凝撑着他到旁边坐下,她转到秦恪渊后方,恢复他体表的伤。   当法力一切都恢复后,那些妖力也不再能够在伤口上肆虐,那些肉|身上的伤口渐渐恢复。   可是秦恪渊的面色依旧惨白。   “怎么回事。”招凝忧虑着,“师叔,是伤及本源了吗?”   也只能是这样,而且秦恪渊本来就是半条命复活而来,他的本源本就没有完全恢复。   招凝紧紧攥着手,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一遭经历。   她抬眸看那古怪的宝座,这一刻,那宝座再也没有了那般的压迫感,即使那远古气息,那妖兽之力还存在着。   有那么一瞬间,招凝甚至想,直接将它砸得粉碎。   “没事的招凝。”秦恪渊勾着她的后脑,转过她的视线,低声对招凝安抚着,“等出去了,休息一段时间便能恢复的。”   许久,招凝都没有说话,可是也清楚的明白,古龙穴的主人早已经故去,她再怎么发泄怒火也无济于事。   “……嗯。”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外界忽然传来其他的声响,好似有人进入了这方区域。   两人转过头去,便见几个小心翼翼地身影戒备至极的走进来。   是雅柔等人。   他们并没有第一时间感知到招凝和秦恪渊的存在,只震撼于这古龙穴的庞大与压迫。   “这到底是不是远古妖兽的巢穴?为什么感觉有些奇怪?”崔肃说着,声音回荡在整个巢穴中。   “应该是,你看那些甬道壁画或者浮雕上的呈现,这里一定是上古龙神的所在。”桓雯说着。   他们继续向前走。   桓雯转头看向雅柔,“雅柔,你怎么了,为什么一直不说话。”   “我……”雅柔神色极为古怪,“我……我不知道,我总觉得,我好像……好像……”   就在这时,崔肃突然出声,“谁!”   这声音打断了雅柔的话,也提起了所有人的警醒。   直到他们试探着向前,终于看到立柱下两人相拥的影子。   “招凝仙子?”   “秦兄?”   他们放松些许。   “你们怎么回事?”他们几步跑来,见秦恪渊的面色终于明白了,“你受伤了?这里出了什么事?”   招凝摇摇头。   就在这时,雅柔忽然尖叫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重新聚焦向雅柔。   却惊惧至极的发现,那庞大的宝座上流转的远古气息,忽然向雅柔涌去。   而雅柔眉心的那印记已经光亮,雅柔的身体被笼罩着强烈的光华,模糊了她的身影。   下一刻,一道巨大的龙影从光华钻了出来。   雅柔消失不见。   而那只龙……是一只无头的龙。 第381章   它的嘶吼声在整个大殿中游荡, 像是失去生命的生灵突然获得了新生,一面是前一息意识溃散前那痛苦,一面对新生而疯癫和狂喜。   整个大殿因为它肆无忌惮的游走而变得岌岌可危, 碎石不断的从上方坠落。   桓雯等人已经不敢再久留, 他们下意识地退后几步。   反倒是崔肃颤声恐惧的喊着桓雯,“快, 快走!要塌了!”   桓雯陡然反应过来, 下意识寻找雅柔的身影,但是雅柔真的不在了, 好似当真幻化成了那大殿上疯癫的无头巨龙。   “快走吧!”崔肃努力压着声音,又去喊招凝和秦恪渊, “快走啊,你们怎么还在盯着。”   招凝和秦恪渊还保持着原本的动作,目光紧紧盯着那巨龙的身影, 像是借此在判断着什么。   崔肃得不到回应, 抬手欲拉两人,可指尖刚触碰到秦恪渊的衣摆, 巨龙的压迫力以及对秦恪渊伤势某种悲观情绪,让他放弃了, 转而抓着桓雯向后跑去。   招凝和秦恪渊知晓崔肃他们的动作, 他们并不需要跟上, 法力已经回归, 他们完全不会在此地受到伤害。   某种诡谲的熟悉感让招凝心头那身影没有办法抹去。   “是它, 一定是它。”招凝呢喃着。   招凝认出了,即使这只巨龙已经没有了脑袋, 但是他的身形,他鳞片排列的方式, 招凝清楚的记在心上。   这就是那古怪的天外天里,将他们带到龙谷,并且将秦恪渊两次重伤的巨龙。   招凝不清楚那只恐怖的巨龙为何变成如今古怪的模样,但招凝不会有丝毫的同情,甚至,她右手一掌,掌心聚集着法力,她想要当场斩杀了它。   无论它此刻以什么样的方式,什么样的身份复活。   秦恪渊在天外天受到的伤,招凝历历在目,滴血般的看着。   可是招凝的右手却被他按下,招凝掌心的法力只得散了,手被包裹住,招凝升腾的怒火也被压了下来。   她转眸看向秦恪渊,眼神里满是不理解。   可是秦恪渊的眼神却是坚定的,招凝盯着他多久,他的眼神便没有变过,即使没有说话,招凝也知道他想要表达什么。   这无头的巨龙,大抵就是他们走出此地的关键。   如果将它斩杀了,最后或许他们可以找到其他的方式走出去,但是对于其他人来说,那可能就是换一种脱离寰宇的难渡,到时候所有的因果会反噬到招凝身上,得不偿失。   招凝撇过脸,不再去看他,秦恪渊无奈的勾起一丝笑,拍了拍她的后脑。   就在这时,那巨龙仿若察觉到什么,桓雯和崔肃的逃离。   他们的动作还是没有逃过那巨龙的感知。   没有了脑袋,它的感知比寻常的生灵都慢了很多。   它扑向桓雯和崔肃,一瞬间尖叫声在整个空间中回荡,并不是龙的声音,是女子撕破喉咙的尖啸。   招凝的目光重新聚焦在那巨龙身上,指尖动了动,那无头巨龙却定格在半空,没有头的横截面直面对着桓雯和崔肃。   两人已经跌摔在地面上。   “不要,不要杀我们——”   崔肃比桓雯表现的还不冷静,他惊恐地呢喃着,盯着那横截面还是想到了自己脑袋分离的模样,只这一丝想法掠过,他的身体颤抖的更加厉害。   桓雯也同样紧紧盯着,身上的颤抖与崔肃是一样的,面上是强行压下的冷静,不断吞咽着唾液,压下每每都要脱口而出的尖叫。   可是她又好像能感知到什么,终于,在那无头巨龙以这般半空“俯视”的状态“盯”了至少半盏茶的时间,它像是不耐烦了,又开始逼近,却发现动不了。   但桓雯二人不知晓,甚至桓雯还同时出声。   桓雯牙齿打颤,“雅柔,你醒醒,雅柔。”   招凝的目光落在桓雯身上,不由对桓雯的感知些许的赞赏。   在招凝的感知中,雅柔的气息与那宝座上的远古气息交缠着,雅柔的意识并没有被抹去,还残留着,即使浑浑噩噩,无法控制此刻的身体,却足以听到外界的声音。   果然,桓雯的呼喊,让无头巨龙本因突然无法动弹而骤起的怒火悄无声息地平复了,那定格反而消失了,甚至让无头巨龙微微侧移,像是一种思考的状态。   “雅柔,你是人族……”   桓雯在无头巨龙的反应中得到了正的反馈,收敛的些许恐惧,提着一丝戒备呼唤着。   “雅柔,你不是龙族,你快醒醒,你不要被控制住了,你会被彻底吞噬的。”   “对,雅柔快回来,我们是一起要出去探索大世界的道友啊。”崔肃在桓雯的做法中学习到些许,他撑着胆子说着。   在两人的呼喊下,那无头巨龙的动作放缓,就像是被顺服了的灵兽,长达十丈的身体也像是软了般,一点一点的向他们靠近。   桓雯颤抖且激动着,她缓缓抬起手,试图去触摸那无头巨龙。   崔肃也跟在后面,抬起手去触碰。   桓雯触及之时,那无头巨龙是顺服且平静的。   但当崔肃触及之时,只是指腹一点点的接触,那无头巨龙的身体骤然一顿,紧接着那种顺服感转而不见了,那种癫狂且疯决的躁动再次呈现。   两人顿时吸了一口气。   下一刻那无头巨龙像是被激怒了一般,身体倏然向前,本在他们前方的桓雯和崔肃下意识的想要躲闪,却还没有反应过来,只在撞击即将发生的须臾,有无形的力量缠绕着他们的身体,将他们拽出。   那无头巨龙在撞击到墙面的一瞬间,骤然向上翻转过来,而后借着在崔肃指腹感应到的气息,感应到招凝和秦恪渊的位置,狂躁奔来。   就像是招凝和秦恪渊记得它在天外天带来的伤害,它好像也记得当时的愤怒。   但,今时不同往日了。   这无头巨龙虽还携带着来自远古天外天的力量,却仅仅只是一道气息,并非那无法用禹余九重天境界衡量的可怖存在。   而且,招凝和秦恪渊也不是当时被莫名夺去所有修行力量,在天道隔绝、大道无应下,自身的法力不过三成的蝼蚁。   待那无头巨龙冲击到二人三尺范围,招凝骤然一抬手,大道之力甫一聚集,那无头巨龙似被无形屏障阻挡,并且那屏障似乎在逐渐困囚它。   那无头巨龙愤怒的挣扎着,十丈长的身躯,不断的扭动着,尾巴甩在立柱上,立柱坍塌,扫过大殿顶部,千钧万钧的巨石砸了下来,可即便这样大动,仍旧没有办法摆脱控制。   桓雯和崔肃惊愕至极的看向招凝,他们初以为招凝境界极低,却没有想到,能将那看着能毁天灭地的巨龙控制在只手之中。两人对视一眼,下意识地往角落藏着,多年在天府中游走的经验,告诉他们,此刻大抵是“神仙打架”。   “我本该直接将你捏成粉碎。”招凝冷然说着。   那无头巨龙像是觉得受到了侮辱,身上的鳞片之中都冒着似火的光。   招凝丝毫都不在乎,她咬牙说着,“将你的每一片鳞片撕裂,将你所有的筋骨捏碎,将你最后一缕气息放入业火中灼灼燃烧……”   后发被轻抚,招凝咽下那些恨意。   “你是诡陨山的主人?”   秦恪渊从招凝后方露脸。   无头巨龙好似因为秦恪渊的出声而浑身的火光更盛了几分,就好像天外天莫名向秦恪渊攻来的龙族,竟骤然冲撞那无形屏障。   “你该……”招凝气愤至极,瞬而站起,拦在秦恪渊身前,可是话没有说完。   那无头巨龙又好像感知到什么,或者又在死前的记忆中惊醒了什么,肆意破坏的尾巴居然直了,并且垂下,表现出一种惊惧又顺从的模样。   这样的陡变让招凝都怔住了,她看了一眼无头巨龙,又看了一眼秦恪渊,她确定无头巨龙并不是因为她。   秦恪渊似乎也意外。   他撑着巨骨立柱要站起,招凝收起怔然,去扶他。   秦恪渊撑着招凝,他盯着那无头巨龙,再次出声,“回答我的话。”   这句话带着压迫力。   能明显感觉到无头巨龙绷直的身体。   很快,这庞大的空间中传来女子声音,“我……我不知道……”   那声音细柔软糯,是雅柔的声音,并带着几分刻意的意味。   但声音不是雅柔发出的,而是无头巨龙的气息控制着。   直至此刻,它好似还要向借着雅柔的弱势来试图掩盖什么,比如说,趁机不备的攻击。   不用招凝动手,秦恪渊目光一凝,那柔弱的雅柔声音传来一声如猫声般的尖叫。   故意至极,但是的确引起了他人的忧虑,下一刻,就有人的声音掺和了进来。   “不要伤害雅柔!”是桓雯的声音。   她不知何时已经躲在了旁边的立柱中,小心翼翼却又坚定地看着他们。   招凝转眸看她,“她不是雅柔。”   “我知道!”她回答的极快,“可是,它是雅柔的身体诡变而来,如果它受伤、它痛苦,雅柔一定能感应到的!”   “救救我——”像是应和桓雯的话,那无头巨龙的声音失了几分刻意,更像雅柔般的说着那三字。   崔肃也上前几步,他附和着桓雯,“相识一场,算我们求你们了。”   招凝面无表情的盯着他们,她阻拦着那无头巨龙的手并没有放下。   在两人因她毫无情绪的目光而感觉到迟疑时,却听那无头巨龙猛然尖叫一声,最开始是雅柔变调的呐喊,转而渐渐变成裹挟着怒火和痛苦的龙吟声的尖吼。   两人惊呆了,招凝并没有因为他们的话而留下任何的余地,她的手掌不着痕迹的握下。   那抵挡着无头巨龙的光幕便扭转收缩,转而便成一道锋锐的刺,刺入无头巨龙被斩开的横截面中。   下一刻,那无头巨龙的本性完全暴露,什么柔弱、什么可怜,全部都不见了,转而变成疯癫与暴怒。   整个空间都陷入震荡中,一股一股的力量向四周扑去,原本被声音所惑的二人像是失去了利用价值,转而被那肆意发疯的力量裹挟,竟然无法控制的向秦恪渊扔去。   他们试图挣扎、试图重掌身体的控制权,却仍旧是无济于事,只能任由着自己所有的力量汇聚在手里的武器中,看着自己手拿着武器攻向秦恪渊。   距离越来越近,他们下意识地大喊,“不——不是我们——”   直到他们武器尖端靠近二人丈余,虚空平白生出一片波澜,两把上品灵器都随之失去本象,随着虚空波澜而像是虚影一般扭曲变形。   那波澜逐渐扩大,以致于让他们有一种扭曲变形之态会蔓延到自己身上,可是他们的绝望还没有来得及浮现在脸上,却见他们身后浮现了一道裂缝,裂缝中聚拢着无尽的风意,瞬间将他们吸裹,两人被扔出了诡陨山范围。   自始至终,招凝都没有流露出半分其余情绪。   招凝此刻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无头巨龙的身上,这无头巨龙似乎终于明白伪装毫无作用,于是不再装模作样,却见它身上的火光迸发,整个大殿都被那远古的气息牵引着,那些散落的碎石、骨片、巨石都浮在了空中,一圈一圈将三人包围着。   远古的气息将那些东西转变成具有毁灭之力的载体,一丝一缕皆在聚集,像是聚集到最后就会将招凝和秦恪渊困死在此地。   招凝在前方抵挡着那些攻势。   秦恪渊淡声说着,“看来是不能沟通了。”   招凝应声而动,那些携带着毁灭之力的载体像是受到了某种古怪的力量吞噬而失去本来的力量,那些力量像是被扔入了茫茫虚空之中,没有攻击的目的与能力。   太虚之力裹挟,毁灭之力反被利用,转而向着无头巨龙攻去。   无头巨龙终于感觉到死亡的压迫。   “你……你不能杀我!”是雅柔的声音。   但攻势丝毫没有停止。   甚至无头巨龙两种混杂的气息在逐渐被分离。   “不不不,不要杀我,我说——我说——我知道的我都说——”   两方博弈到最后,无头巨龙终于臣服,可是如今的臣服又有什么作用?   那攻势、那撕扯仍旧没有变。   “不——不要——我不是诡陨山的主人——”它喊着,“诡陨山的主人——杀了我——夺去了我的头——”   招凝神色未变,大抵在那奔逃的甬道中就能察觉到这真相。   “只要——只要帮我找到我的头——我也可以送你们走——也可以将远古的力量完全给你们——”   它嘶吼着,它的身体因为压迫而扭曲着。   “它在哪里?”秦恪渊问着。   似乎是在问它的头在哪里,但是更像是在重复诡陨山的主人在哪。   但那无头巨龙像是没有了完备的意识,不断的嘶吼着,“给我的头,给我的头——”   秦恪渊低眸,只是唤了一声“招凝”。   招凝会意,不再以力压制,而是调动太虚之力——   “等等——”   就在这时,有力量强行插入了招凝的压制,同时也有数个身影从外面闯了进来。   招凝转眸扫过一眼,说话的是皇甫敬,毋莆和司忆跟在他后方,同时携带着许峰和樊汉。   “给它头!”皇甫敬继续着。   三人落在不远处,许峰二人也被放在地上,他们眼里有些慌乱。   “招凝尊者。”司忆说道,“他们说这无头巨龙知晓天府的秘密。”   招凝二人的目光从他们的身上转移到许峰和樊汉,这二人还在因为那一声尊者而惊愕不已,可是在目光注视之下,又变得瑟瑟。   “就是……就是那枯骨……你……不……您还记得吗?”樊汉结结巴巴地说着,他说的是他们参悟保命秘法的那枯骨。   许峰补充道,“在我们参悟结束之后,那枯骨最后散成了粉末,那些粉末在半空留下了一句话。”   “——诡陨天灭,知者远古而亡,不知者窃古而生。”   他们没有办法完全明白这含义,但隐隐约约知晓,这古龙穴的主人知晓藏龙谷所在和“天灭”的秘密,而杀死古巨龙的幕后者并不知。   这时,那无头巨龙还狂躁的声音游荡在这片几乎被清空的大殿中,“来啊,向我献祭,我告诉你们真正的答案,告诉你们天府到底是什么。”   招凝的目光缓缓转向它,眼里的神色冰冷无感。   就在皇甫敬等人不知招凝是否将他们的话听进去的时候,招凝的法决猛然一动,那两气息撕扯的力量骤然更加裂了几分,以致于那远古的气息已然剥离了几分,于是,他们看到那气息晕在空中,转而变成了它死前的画面。   最初是在地面匍匐的画面,天空中仿佛有超越认知和力量极限的妖兽和大能在打斗,山林因此而崩毁,它也因此而受伤。   无头巨龙的脑袋还存在着,便是天外天那巨龙之相,但,彼时也不过是一条逃窜的小龙。   它已经完全不顾及自身,他猛然向下钻去,钻入大地之中,借助万兽枯骨搭建庇护之穴,这才是这古龙穴的由来。   而经年以后,这片天也许有了新生,于是有人族感知到这里藏着远古的大能,于是膜拜奉为神灵,修建龙形通道,献祭生灵活血,可是巨龙大抵当年的毁灭之势惊惧,再也不敢从那古龙穴中走出。   直到妖族大能打破了平静,闯入其中,他肆意打量这那巨龙,巨龙被吵醒,发出怒吼,远古的力量爆发,试图将那妖族大能吞噬。   却不想那妖族大能的力量诡异至极,在巨龙吞噬之时,身形拉长扭曲以此不仅抵消了还反噬那巨龙的吞噬,巨龙骤然一惊,似乎意识到着妖族究竟是什么东西。   它身体中被那力量冲击着,好像体内一切都在被吞噬,它惊慌之下终于离开了古龙穴,拼命的逃离。   而在它身后,那妖族扭曲拉长的身形变成了人面蛇身的模样。   招凝目光一顿,诡陨山遇到的蛇影开始闭环。   巨龙穿过人族为它铸就的奢侈甬道,冲开地底岩层,用身体开辟新的逃亡之路,他像是在惊惧之下失了方向,茫然四奔着。   但每一息溜走,它体内的一切都在融化、力量在消散,那挥之不去的反噬之力让它行动渐渐缓下。   那人面蛇身出现了,吞噬了巨龙的身体夺去了巨龙的头。   远古气息直到此刻完全被剥离,属于雅柔的气息重新聚拢。   “怎么回事?”毋莆呢喃着,“这算什么秘密,还是暗示着什么?”   雅柔被异化的身体在某种力量的重塑下,她像是被推了出来,重重地摔在地上。   许峰和樊汉本还惊愕着那光影中的古怪,见到雅柔更是一惊,“雅柔!”   他们几步冲了上去,脱了外袍遮挡着雅柔身体,雅柔却意识浑噩着。   “发生了什么?”樊汉不懂此间的变化,“为什么雅柔会从那无头巨龙的肉|身里变出来。”   皇甫敬眼眸微沉,“她有远古龙族的血脉,并且被龙族认可。”   所谓的认可便是雅柔眉心那无法再隐去的神秘印记。   皇甫敬不会和这些低阶修真者有过多的交谈,他收回视线,正要同招凝和秦恪渊问着那光影的事。   却见招凝并没有收手,最后一丝灵光打入雅柔身体里,在许峰和樊汉不解且惊喊的“别”声音中,将雅柔额顶的印记完全抹去。   “你……”皇甫敬等人亦是不解,可是却将疑问咽了下去。   最后只当并不知晓的问着,“那远古巨龙的残存记忆到底在诉说着什么?天府的秘密是什么?天灭地覆,大能争斗?”   两人没有说话,毋莆更是接着皇甫敬的话补问着,“这些都过去了不知多少万年,与我们又有何干系,我只想知道,到底怎么去藏龙谷,那诡陨山的主人又在哪里?!”   他以为天府的秘密,就是通向禹余九重天的出口。   招凝神色冷淡,天府的秘密,也许就是那被远古气息裹挟进的天外天,至于藏龙谷——   只说,“还能在哪里。”   仿佛是应和着招凝的话,整个地底的古龙穴开始晃动,所有人都站立不稳。   头顶无数的碎石向下砸落下来,其余的人想要稳住身体,却只能被迫的去承受那坠落的山石。   许峰等人更是狼狈,他们本就是法力有限,难以从其中庇护,好在地底的元神们并不是冷血之人。   皇甫敬喊道,“快走,这里要塌了。”   说着三个元神连带着将那三个人也一同抓了出来,直到最后,他们从龙穴中猛然冲出,招凝和秦恪渊也消失在龙穴之中。   当他们再次出现的时候,看见的却是那在荒沙中央的沼泽地带,古龙穴在沼泽正下方。   除了这沼泽地带,周遭所有的荒沙地带都在塌陷,方圆百里之内,原本是诡陨山区域的那条陨落之路都向下坍塌,直至形成了无底的深渊。   而唯有那沼泽仍旧维持原状,高高立于中央。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司忆呢喃着。   招凝扶着秦恪渊。   秦恪渊低声,“真正的主人出来了。”   果真,整个深渊地带开始浮荡混杂气息,那些气息像是濒死之人的喘息,像是妖兽最后的嘶吼,便看见那些气息在聚集,最后变成了庞大而盘绕的身体。   是蛇身,它蠕动在这方圆百里的深渊空间中。   而它的头……   那唯一矗立的沼泽地带终于也跟着震动,上面的岩石、水泽还有树木之类的向下滑落,而整个地带向上方升起,直至升高三百丈,那沼泽平面地带与他们的御空之地平行。   所有人错愕的发现,那沼泽……便是深渊中盘绕的巨大蛇身的头,但是他的头是一张……一张人脸。   “快……快走!!”樊汉崩溃的喊着。   可是他不过被裹带在高空,他连平稳落下的能力都没有,只能随着那些元神盯着出现的怪物。   沼泽表面的东西清空,便露出那张恐怖的人脸。   哪怕是那些活过几万年的元神,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可怖景象,他们其实怔住了。   毋莆说着,“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相柳?人面蛇身的怪物?”   谁都不知道该如何的回答他,司忆下意识说着,“如果我们真的进入沼泽,便是……”   “便是直接进入他的嘴里!”皇甫敬咬着牙满是冷意的说着,“该死的溥炎!”   他们在那些同族之人的围剿中必是发生了一些事情,而这些意外是与溥炎无法分割开。   “早知道便毁了我的通天灵宝,我也要将他碎尸万段——”毋莆狠声说着,“就说那外面的阵法为什么和诡陨山的那般相似,连我们都没有办法察觉——”   许多事情隐隐约约暴露出来,可是现在已经不是愤怒的时候了。   那巨大的蛇身已经腾起,那张巨大的人脸已经竖对着他们,此刻面对着的是,一种庞然诡谲的力量。   它人面上的嘴一直蠕动着,像是再说些什么,可是却无法辨清。   它行动虽慢,但是每一个动作都牵扯着这方地界的法则之力。   招凝目中隐隐约约看到那深渊中,从地底深处探出来无数的细丝,那些细丝捆束着蛇身,数不清究竟缠裹着多少,但是能感受到因为这些细丝的存在,这蛇身的行动极其的缓慢,像是……像是被封禁在这里,而直到如今终于有了抵抗封禁的力量。   招凝眸子猛然一缩,倏然之间意识到什么,这整个诡陨山的禁法或许并不是针对进入者,而是……而是这个‘相柳’。   它的疯癫是无意识的,像是自亘古而来疯魔的怪物。   招凝能感知到它那恐怖的力量,是继承了远古巨龙全部的肉|身实力。   但好在,至少不再是那个古怪的天外天,招凝可以用禹余九重天的境界来估算着这相柳的实力。   大概是三劫元神巅峰而天人未满的状态。   直至此刻,它的眸子落在了招凝和秦恪渊身上,准确的是落在了秦恪渊身上,招凝明显的感觉到它眸子里的杀意和火光。   下一刻,招凝便感觉到铺天盖地的力量向他们逼近,那力量是无形,从冥冥中而来。   “阴魂不散。”   秦恪渊眉宇微凝,眼神冰冷,但招凝拦住了他的动作,上前一步,掐诀立法,法印在身前一圈圈缭绕,抵挡住所有的攻势侵入。   于是,那些潜藏在冥冥中的力量撕扯着虚空而渐渐呈现在众人眼中,是无数的法则“丝线”,是牵扯着杀戮、灾难、疯狂、嗜血等等以毁灭为根本的法则。   而招凝身前的法印也因为它的强行牵扯,渐渐暴露出最本质的特征。   太虚。   没有任何的法则之力,却又像是汇聚着无尽的法则之力,太虚大道的力量,包容着所有大道,同时也吸纳所有大道。   一切道法皆遁入虚与空。   两人僵持,整个空间都撕裂了,雷电与法光在整片区域铺陈。   连皇甫敬等人都没有办法以平行的位置去观察着这一方变化,甚至于不得不用自己体内的力量去抵抗这些散落的余威。   更何况还有许峰等人,他们在三人的护持之下,都像是喘息不过来般。   司忆说道,“不行,得他们扔出去,否则,我们也没有办法护住他们了。”   毋莆在抵抗中暴躁发怒,“还管他们做什么,直接扔下深渊,生死由命,你们又非行至善之道!”   就在这时,许峰在艰难中出声喊着,“不不不,不要扔下我,我想要去大世界,我还要去找——”   但是谁又能理他的话呢。   皇甫敬大抵也意识到他们也是强弩之末,挥手一动,一道天裂引来,已然昏厥的雅柔已经被天裂吸入,眼看着樊汉也要被吞去,许峰终于反应过来,“我不是累赘,我能够让这妖兽清醒过来。”   司忆等人一惊。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下一刻,许峰双手展开,却见他身上呈现烟气般的流光聚集在头顶三寸,渐渐的形成了一团气体。   “这是——”皇甫敬眼眸顿住。   司忆呢喃着,“天地清气?”   三人眼神彼此交换,下一刻,同时施法,将那天地清气向前推出,向那疯癫的‘相柳’冲去。   即使招凝对抗着‘相柳’分神乏力,但是秦恪渊却总览着此方所有的情况。   他抬手搭在招凝肩膀上,眼眸盯着那飞来的天地清气,招凝些许感知,眸光掠过一眼,下一刻,手中法决一转,空洞之中太虚之力一变,那些被它牵扯出来毁灭法则骤然反噬向那‘相柳’。   倏然之间‘相柳’尖啸后仰,却猛然被后方的天地清气撞上,于是天地清气那世间最纯粹的清气,清气散开,便将整个巨蛇笼罩着。   很快,那巨蛇的狂躁和疯癫像是缓了下来,在清气的渗入之中,它那张可怖的人面似乎都有了柔和的感觉。   它垂首,片刻后又像是僵而爆,竟然再次攻向了招凝和秦恪渊。   招凝神色冷极,“找死!”   说着手中空洞一转,雷魂木从空洞中抽出,天地间铺陈的所有雷电之力都聚集到雷魂木中,雷魂木动,太虚无妄起,一瞬领域,一瞬定格,整个太虚法则将那蛇身笼罩。   蛇身挣扎着,那人面因为清气似乎回忆了语言。   “杀了他!”   “杀了他——”   招凝毫不留情,手中的法则牵动着更深的力量,秦恪渊问着,“他是谁!”   但即使秦恪渊出声,那蛇身却仍旧像是没有意识一般,仍旧重复着“杀——”   它对秦恪渊仿若有滔天的恨,好像侧面回答了秦恪渊的问。   “既然不说——”招凝不认,“那你便同无头巨龙一般,将一切都呈现出来——”   说着法决再转,太虚汇聚在高空,残留在他身上无尽的气力开始上涌,让这些气息告诉他们答案,在这人面蛇身的凶兽吞噬巨龙身体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却令人错愕的发现,那些气息并没有形成任何的光影,反倒是人面在反复重复着几句话。   “杀了他——”   “吞噬人族——”   “重现天府——重现天府——”   皇甫敬等人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会经历这样的事情,从招凝二人的实力,到这妖兽的嘶吼,谁都没有料到会发生到这中地步,这已经完全不是他们所能参与的,已经完全超出了认知。   招凝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她侧头看向秦恪渊。   秦恪渊目中也是古怪,片刻后抬手,银光一聚,那人面眉心陡然爆开。   却没有丝毫的灵挥散出来。   招凝眸子一缩,这个家伙只有肉|身,没有元灵,或者说这是肉|身自行诞生的意识,真正属于这个身体的元灵已经脱离了诡陨山。   不说当年这家伙到底为何封禁在这里,只说以其肉身的恶,元灵之相又该是怎样的疯癫。   肉|身没有丝毫作用,招凝法决一动,太虚之力吞噬,牵引着那些束缚它身体的丝,让那些法则突破它的屏障,将那肉身一点点消融。   这一幕震撼非常,许峰瞬而惊起,“不,不能杀它,它还没有说出藏龙谷,还没有说出离开的出口在哪——”   他像是要冲出去,但是招凝隔着极远的距离,一眼盯视。   许峰定格在原地。   而招凝再屈指一弹,那人面从蛇身剥落,五官皆融化,唯有那眉心适才被震开的伤口渐渐虚空融合,成了一道天裂。   “出口!”   皇甫敬等人同时惊喜喊着。   却又惊愕发现,比之他们更先向那天裂另一方探去,两个人影反而从里面被吐了出来。 第382章   所有人的惊喜硬生生被堵了回去, 那突然出现的两个人影让所有人都戒备。   可招凝却顿在了原地,无他,这两人便是……嫣然和南渡。   她转眸看秦恪渊, 秦恪渊眸中好似也有意外, 两人这一眼对视不知道古怪这缘分,还是怀疑他们为何突然出现。   而嫣然和南渡显然还没有注意到此刻面临着什么。   嫣然还在不停地说着, “从哪里冒出来的空间裂缝, 好在终于救了我们一条命。”   南渡不说话,他向来谨慎的性子不允许他这样肆意的说着, 于是在出来的第一时间便去观察,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下方深渊般的地动, 以及还没有完全散去的‘相柳’尸体,心跳仿佛已经跳到了喉咙间。   嫣然还在嘀咕着,“能出来便好, 你还在怕什么呢!”   南渡已经戒备异常, 一方印拦在自己的身前,再次注意到的是皇甫敬等人, 但他们的修为被皇甫敬等人一眼看穿了,于是并没有太多的惊惧, 只是冷眼等着。   元神的冷眼也足够让南渡心惊胆战, 他想要离去, 手中已经掐起了遁光, 他反手扣住嫣然, 要直接带嫣然离开。   此时此刻,嫣然终于从刚才的经历中回过神来, 于是第一眼看到的是……   “啊!!”嫣然尖叫着,一瞬间将南渡吓得一激灵, 难以想象已经是元婴的南渡还有这样的表现。   可是在他遁逃之时,偏生被嫣然拉住,以及嫣然那叽叽喳喳带着兴奋的声音直接穿透了南渡的耳膜。   “是招凝!是招凝!”嫣然激动坏了,“还有秦尊者!”   他下意识地往嫣然注目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两个人,是百余年再次见到从九州来的人,南渡定格了。   而嫣然像是恨铁不成钢的一把甩开她,直接扑身向招凝,声音在喊叫中带着了哽咽,“招凝!招凝!真的是你!呜呜呜!太好了,你果然来了!”   招凝沉默着看着嫣然的靠近,在这之前,以招凝得到的信息,嫣然是极有可能背叛她、将她从那九洲通道中逐出的人。   可是,这样一张纯粹天真的脸,这满含激动和委屈的神色,招凝终究没有做出任何躲闪的动作。   秦恪渊站在招凝旁边,没有替招凝做任何的阻拦,看着嫣然扑进了招凝怀里,呜呜的说着,“太好了,招凝,能见到你,我们就一定能活下去的,你终于来了。”   她的眼泪成串的滚了下来,是难以抑制的,渐渐的将招凝肩头也晕湿了。   最后,招凝不着痕迹的叹了一声,还是伸手拍了拍她,说了一句,“好久不见,嫣然。”   “呜呜——”谁想嫣然的哭声更大了,像是藏了很多的委屈骤然爆发出来。   所有人都惊呆着看着这一幕,南渡此时此刻才终于确定,面前的人真的是招凝和秦恪渊,这才卸去十二万分的戒备,向着招凝他们靠近。   秦恪渊目光落在南渡身上,他看起来并不是很糟糕,甚至衣着还是华丽,其上绣织的阵法符纹,已经是元婴能承受的巅峰了。   “秦尊者,招凝尊者。”南渡拱手。   秦恪渊问道,“你们从哪里而来?”   南渡迟疑片刻,忽而见秦恪渊的眸光抬起,越过他,看向更后方,下意识地眼神跟了过去。   招凝也注意到了,在他们相认招呼之时,皇甫敬等人看着那天裂已经等不及了,那像是一个巨大的诱惑在不断的勾引着。   此时此刻,这几人已经离那天裂只有百丈距离。   许峰因为贡献出那天地清气而些许虚弱,被司忆半提着,明明力竭此刻却奋力的睁着眼看向那天裂,像是天大的诱惑和希望就在天裂的另一边。   “别去——”南渡突然开口了。   皇甫敬抬眸看了他一眼,南渡那谨小慎微的性子被这一记眼神惊得咽了半句话。   好在嫣然终于从情绪中平复些许,她挽着招凝站着,“不能去,那边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们去甚至会死的。”   皇甫敬对他们的说法有些怀疑,眉头微微皱起,毋莆更是不耐烦的说着,“死?你开什么玩笑!这是离开天府的唯一出口,允许你们进来,就不能允许我回去吗?!”   这一个脱口而出的“回去”已经暴露了什么,可是毋莆已经完全不管了,但嫣然抓住了,“回去?你是九洲的,你想要回九洲?”   毋莆一怔甚至有几分错愕,到天府数千年,他几乎已经听不到“九洲”这两个字了,以致于一时间盯着嫣然。   却又得到了一个令人窒息的回答,“可是那不是通往九洲的出口啊,那里的另一边是万灵殿,那里的大能真的很恐怖的,我并没有乱说。”   招凝转眸看她,嫣然神色没有丝毫说谎的遮掩,她甚至有些迷茫,“怎么了,我就是从那边来的。”   下一刻,数个目光对准了招凝和秦恪渊,像是在质问什么,可是却又无可奈何。   所有人都经历了这两场对峙,所有人牵连起那无头巨龙和这人面蛇,都隐隐猜到了其中的联系,真正的藏龙谷就在此地,而此地被封禁的真正对象暴露出来时,它就代表着联系另一方世界的出口。   可……谁能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转瞬,皇甫敬惊喊,“毋莆,你做什么。”   却见毋莆已经什么都不管,身化一道流光射进那天裂中,“今日,我一定要回到九洲去,我再也不会留在天府,你们休想要骗我!”   那声音回荡在整个诡陨山空洞之中,可是,当他进去之后,同一时间爆出些许血光和灵华!   “毋莆!”司忆惊喊着,毕竟此行一路相护,见此异状似乎感知到什么。   嫣然倒吸一口凉气,她紧紧地抓着招凝手臂,“招凝,救救我们,他们追来了!”   “谁?”招凝冷声问着,她看着嫣然,有暗藏的审视,也有几分思考。   “万灵殿啊。”嫣然奇异地回答着,明明她刚才才说过,“是看守南渡的人。”   秦恪渊的目光落在南渡身上,此时此刻他身上的华服显得更加古怪了,“你和万灵殿是什么关系?”   显然那华服便告诉着所有人,南渡在万灵殿虽然被“看守”着,但是却并没有受到亏待。   “我不知道,我就是一个普通的修真者。”南渡压着自己的惶恐说道,“秦尊者,我的来历,您应该知道的清楚,我是你们亲自送过来的,我怎么会和这秘境中的万灵殿扯上关系。”   “对对对。”嫣然附和着,“那万灵殿的人像是疯了一般,不断的追着南渡喊着什么府主、有时候还喊浊主,他们是想要主人想疯了吗?”   在他们两的回应中,招凝和秦恪渊一眼对视,看见的全是疑问和古怪。   而在这时,那天裂又起一道雷光,紧接着毋莆狼狈的身影从其中蹿了出来,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毋莆已经是浑身浴血,四肢、前胸后背俱是撕裂的伤口,像是被什么利爪极具毁灭的撕扯过。   “快……快走——”毋莆第一句话便是这样的提醒,紧接着身上的神光像是烛火熄灭一般消失,而身形也失去了御空的力量,骤然向深渊空洞坠落去。   “毋莆道友!”司忆喊叫了一声,将手中的许峰扔给了皇甫敬,转而追向毋莆,她不能对毋莆不管不顾。   招凝等人的目光却聚焦在那天裂上,天裂的雷光未散,与招凝不相上下的境界力量正从天裂中向外渗透。   她上前一步,护在秦恪渊前,嫣然被挽着招凝的胳臂,被这么一带到前方,眼看着那天裂之中的影子就要出现,速尔转到了秦恪渊身后,南渡更是惊恐至极,也跟着嫣然躲了过去。   招凝和秦恪渊冷眸直视着那天裂,一只巨喙先是从天裂中钻出来,转而将整个天裂撕扯到极致,直至一只硕大的脑袋从其中钻了出来,是一只大鹏神鸟。   它的冠羽七彩,带着非同寻常的美丽。   些许气息顺着它的脖颈最终汇集到它的头顶上,直至最后变成一个人影。   那是一个装作怪异的人,像是融合天外天那原始荒林人族一片式斜领和寻常道袍的式样。   他抱臂冷冷环视了一圈,掠过皇甫敬和许峰,丝毫不屑,直至聚焦到招凝和秦恪渊,目色微微一沉,但足以到秦恪渊后方的嫣然和南渡两人时。   他冰冷的声音响起,“将浊主交出来!否则,哪怕是三劫元神,我万灵殿也绝不会放过你们!”   招凝没有丝毫情绪的回应着,“万灵殿又如何?”   他神色眯起,认真打量招凝。   嫣然在后方像是焦躁极了,她在秦恪渊背后提醒着,“那是万灵殿的执法长老,收集了天雷之力,相当于三劫元神,会死的。”   “你们是那天在宕西城侮辱本尊弟子的两人?!”万灵殿长老似乎辨认出了他们。   “是又如何。”招凝冷声着,“原来真传回去诉苦了吗?怎的,阁下现在到底是想要抓我这两位小友,还是想要为你那宕西城的弟子报复?”   “牙尖嘴利!”万灵殿长老厉声,“本尊就要看看,你到底是什么能力,能四百年三劫元神!”   说着双手一展,方圆千里的天空都跟着颤抖,乌云瞬间聚集,风云狂卷,天雷轰动。   “别,小心啊!”嫣然紧张至极,她试图去阻止又知道自己能力低微,瞪了一眼南渡,像是责怪他,又想要拽秦恪渊的衣裳,却还对秦恪渊有几分畏惧。   秦恪渊是知晓身后的小动作,“无妨。招凝能处理他。”   “可——”嫣然话都没有说完,便见招凝已经消失在眼前,转瞬残影浮现在那万灵殿长老三丈范围,右手向下,手中金光与清光交织,形成一道诡异的灵枝模样。   万灵殿长老的感知极其厉害,即使牵引着千里天雷,也一瞬间消失在招凝面前,转而便出现在高空乌云之下,双手高举着,像是托举着整片雷云。   他居高临下地盯着招凝残影瞬而向上的动作,他丝毫未惧,自行至极。   “那你的劫印向我的徒儿赔礼去吧!”   说着千里万钧天雷轰然而下,没有丝毫的分散,形成一道如立柱般巨大的天雷劈向招凝似虚似实的影子。   “招凝道友!”已经被天雷逼到数里之外的皇甫敬惊喊着。   “招凝!”以及嫣然的喊叫。   而下一个却见那灵枝从距离万灵殿长老不足十丈的距离出现,速尔生长,每一根分支竟强行将劈下的天雷裹挟,而随着招凝的影子呈现,随着她身形如舞转动,灵枝向上,将所有的天雷反劈向那万灵殿长老。   万灵殿在招凝身影完全呈现之时感觉到诧异和惊惧,再一次瞬身而躲,却没有动弹分毫,他的身形像是被什么力量禁锢在原地。   于是,半息之中硬生生承接了那劈回来的天雷。   “啊——”万灵殿长老痛苦的尖嚎。   嫣然惊得下巴好似都要掉下来,一时不知该惊讶招凝的强悍,还是该兴奋那“上天入地无敌”的万灵殿长老终于受到了惩处。   天雷之下,那万灵殿长老周身的神光被击碎又重新聚起,聚起之后又再度击碎,如此反复数次后,他的元灵在他肉|身之上仿若有透视之感。   这时,招凝便瞧见他的元灵有三道痕印,也许,那就是他口中的“劫印”,一种异于禹余九重天的渡劫印记。招凝并没有因此停顿,半息之后,她掐诀立法,背后虚影成金光巨树法相,灵枝融入巨树枝条之中,随着招凝牵引大道,太虚之力游走在每一根枝条上,并向那万灵殿长老扑去。   她并不是要杀了万灵殿长老,而是要抓活的,没有什么比活的万灵殿长老更清楚此间的秘密。   但,万灵殿长老能走到元神这一境界,道法仙术不断,终于从天雷攻势之中掌控了主动,他强行阖上双手,法印汇聚,背后亦出现法相,那发现是嘶吼的巨兽之相。   那是天外天的妖兽,禹余九重天从未见过这种巨兽模样。   巨兽迎上那蔓延的巨树枝条,挥动的血爪强行撕扯着,每一次的攻击,万般光华扩散,万道灵光铺陈。   “好……好厉害……”嫣然终于收起了自己的下巴,结巴地说着,“居然连大长老都打不过。”   她拉着南渡,“南渡,你这会不用去万灵殿当什么浊主了。”   南渡尴尬而带着几分惧意的笑了笑,偷摸看了一眼秦恪渊,却正好看见秦恪渊些许冷意地注视。   有那么一瞬间,南渡感觉自己被看透了,好似什么秘密都暴露在他眼里,他试图解释着,“我真的不清楚,我们进入从洲之后,就被他们送来了这里,他们纳头便拜,唤着我是什么浊主,难道是……是我的前世?”   南渡难得说这么多话,但不解释这么多不足以抚平他谨慎的心。   秦恪渊并没有回应,此时此刻,招凝那处的情况更是秦恪渊关注的。   在招凝一道反击的猝不及防后,这三劫元神之力的万灵殿长老有了几分抵抗招凝的手段,但法相巨树的控制以及铺展的太虚之道的压制,让他只觉很快他的力量就会被纳入那古怪的太虚之道中,他脸上的表情好似那日真传般愤恨却无力。   直至最后,他法相巨兽嘶吼一声,瞬间爆发,以一种踏碎天道的力量冲向招凝,招凝控巨树枝条交织拦截,便在这一瞬,那万灵殿长老抓住机会,趁机化作一道流光射向那天裂。   钻进来的鹏鸟脑袋已经消失不见,在他身影钻入天裂的刹那,金光枝条须臾而止,追着他的身影刺入,隔着天裂仿佛都能听到一声凄厉的“啊——”   于此同时,那天裂像是从另一方被抹去,直至最后只剩虚空一点,金光枝条及时收回,却没有带回来那万灵殿长老的身影,只有一段金光枝条上残留的血色和气息。   秦恪渊一步踏出,身影转瞬已在招凝身边。   失去山一般脊背遮挡的嫣然与南渡,一瞬间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安全感,惊慌之下也跟着向招凝方向聚集。   “跑了便跑了。”秦恪渊说着。   招凝撤去法相,她抬眸看了一眼秦恪渊,靠近几分,“他有点奇怪。”   “他一直很奇怪!”嫣然正好赶来,她再次挽着招凝的手臂,以此寻求安全感,“我们在万灵殿之时,他就一直盯着南渡,就好像……就好像……”   她一时想不起来形容,而南渡也跟到了,小心问着,“招凝尊者,您没有受伤吧?”   “没有。”她眸光落在南渡身上,“所以,你们二人在天府,是因为他们把你当作了浊主?”   南渡低弱地“嗯”了一声,而嫣然好像想起来形容了,“就像是把他当作赏金任务的‘金’。”   大抵怎么也没有想到嫣然以这样的方式解释,招凝的问话也顿住了,只让嫣然说下去,“那长老就一直说着,只要再等等,千年万年,浊主和清主两方势力成熟,就有足够的……筹码回现实了。”   “他那神色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带着几分藏得很深的疯癫,不,他们整个万灵殿都感觉是疯癫的。”   “还有万灵殿……”   “……”   嫣然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招凝的注意力却被那‘回现实’三字抓住了,为什么这么说,是还没有从天火焚心劫的大衍幻象中回神吗?   她抬眸看秦恪渊,秦恪渊却在注视着那深渊,深渊中人面蛇的气息完全散去,那大道“细丝”也被天地混沌灵气而消融。   “师叔,你在看什么?”   他翻手将风雷鬼晶呈现,说起来直至此刻,他们仿若忘记了风雷鬼晶,可是一切都是阴谋,这风雷鬼晶又有什么作用。   秦恪渊捏碎风雷鬼晶,晶碎飘散,那鬼晶中央一点的印记却第一次清晰呈现。   正是远古巨龙的印记。   “难道这不是巨龙的认可,不是传承印记吗?”   皇甫敬等人不知何时靠近,看着那印记最后消散,他呢喃着,“所以,连这也是埋伏?”   骤然之间,那种尽被拿捏与掌控的窒息感挥之不去。   “你们在说什么?”嫣然歪头问道,天宫成长,她向来不会在意境界的差距,而畏惧不敢言。   但也因为嫣然突如其来的插话,也让皇甫敬等人的惊惧感切断,皇甫敬开头便道,“不如,不如我们回去再商量?”   秦恪渊看了他一眼,皇甫敬好似理解了,“家族的事,我回去后一定会处理好,不会让你们牵扯进来的。”   司忆此刻带着毋莆飞来,毋莆似乎已经奄奄一息,“毋莆道友伤的太重了。”   招凝抓住秦恪渊的手,确实该离开修整片刻了。   她转眸看皇甫敬,“便再叨扰了。”   “不不不,寒舍荣幸。”皇甫敬赶忙道,此刻他对招凝有着难以言喻的崇敬,说着一步御空带路,此地的封禁随人面蛇肉|身之死而散去,法力回归他们手里。   不过,也没有一步跨去天风郡,而是再次去了诡陨山外。   诡陨山外,范泽的身影出现,他气息混乱,显然身带不小的伤,他们的到来让范泽骤然睁开眼,他一瞬出现在皇甫敬面前,将所有人掠过一眼。   “你们怎么出来了?”   “怎么只有你,皇甫奇和闵伦,还有溥炎呢?”   范泽和皇甫敬几乎是同一时间问道。   “藏龙谷是假的,出口也是假的,我们被骗了。险些成为这里主人的食粮。”   “皇甫奇和闵伦……他们和溥炎同归于尽了。”范泽失落说着。   其余元神一惊,毋莆更是斥着,“该死的溥炎!”   “你们遇见了什么?”招凝询问着。   “哎!”他们四人同时叹气,还是范泽说道,“溥炎并不是想要离开天府,他背叛了我们,族群里那些莫名其妙地声音都是被他引导的,他与阵眼一人暗中交谈被我们撞见了。”   “如此一看,他只是想要让我们家族内战,借此他溥家吞并,但他为什么又要引导我们去藏龙谷就不清楚了。”皇甫敬说道。   招凝垂眸,这并不难理解,溥炎要的是天府权势,人面蛇要的是九洲神魂,从皇甫家他一个名字惊起九洲之人暴露便隐隐有所暗示了。   事已至此,范泽等人也不想再说。   皇甫敬说着,“走吧,回天风郡。”   “许峰!”刚准备走,原始荒林中却传来叫喊,是被招凝扔出去的桓雯与崔肃,范泽其实早就知道他们在附近了,只是一直没有搭理,他看了一眼皇甫敬等人,注意到皇甫敬他们对许峰并没有只是随手救起的意思,反而将许峰扣下的意思,于是眉头微微一挑,转而去问许峰,“是你的朋友?”   许峰此刻还恍惚着,目光一直盯向诡陨山的方向,嘴里还有极轻的呢喃,好似再说“怎么是假的”“为什么不是出口”“我要去找她”之类的话语,被范泽陡然一提醒,这才惊醒察觉到桓雯等人的存在,可是桓雯等人看着招凝,还有些许的畏惧并不敢靠前。   “桓雯、崔肃!”许峰喊道,甚至想要从皇甫敬手中挣扎的想要去与他们会合。   皇甫敬眉头再次皱了一下,“行了,一并带回去吧!”   虚空破碎呈现出通往天风郡的甬道,南渡像是去这样的空间跨越通道极度没有安全感,脚步有些迟钝,还是被嫣然拉了进去。   一步跨越便是天风郡郡府,谁知刚进入皇甫家地界,周遭便有一股囚困之力缭绕,果真视线定下,数道无形缠绕的光线在外围三丈交织扭转着。   “怎么回事?”嫣然惧极了,这让她恍惚再次想起在万灵殿的囚困。   她缩在招凝和秦恪渊身后,招凝二人无甚神色,只等着皇甫敬解决此事。   这时,嫣然忽然目光下撇,落在招凝被另一只手包裹着的情况,眼神又漂移上来,并在招凝和秦恪渊身上来回划过。   她若是记得没有错,在诡陨山的时候离开的时候,这手好像就没有分开过。嫣然心里想着,等等,他们两这……   于是打量的眼神带着几分愕然和暧|昧,这时,招凝转过头,面无表情,嫣然却是嘿嘿一笑,甚至对招凝挑了挑眼,招凝不理,转过头去。   此事,皇甫敬已经上前一步,将控制囚困之力的人全部都找出来并迫使他们现身,是皇甫家的元神,一共十位。   不得不说,天府中家族的元神数量远比九洲家族更多,当然去掉那些传承数十万年的巨型家族。   “你们想要做什么,是想要和那四个一样,‘大义灭亲’吗?!”   最后四个字说的极其讽刺,以致于那十人中有人开口说道,“家主,我们还叫您这一声家主,您对皇甫家的贡献我们并不会忘记,但是你这么一意孤行,想要离开天府,就是背叛天府,就是将天府送到毁灭的边缘。”   这句话不是皇甫敬第一次听到了,每每听到他都想要说一句“荒谬”!   “你们到底从哪里听来的胡乱之语,天道虽不仁,但万物皆同等,天府既然附属外界的天,便不会有什么‘毁灭’之说。”   但话还没有说完就得到了一声嗤笑,“家主,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也只有你会说,您怎么不想想几百万年来,天府从来没有天道呢?!”   皇甫敬紧紧攥着拳头,这句话确实将皇甫敬问住了,可是他仍旧坚持着,“说过去……好,本尊同你们说一说过去,四百万年之前的事情早已尘封,本尊是不知晓,但十万年前,十万年前那些突然崛起的家族,整个天府都清楚,他们是从外面的天得到的崛起之力!”   “本尊便问你们,如果进入外界的天就会毁灭,为何天府至今还存在着。”   刹那间,周遭陷入了沉默。   嫣然在招凝身后小声问道,“他们在说什么,十万年的九洲发生了什么事情,这里又怎么了?”   “收声。”招凝提醒道。   皇甫敬借势而斥责众人,“你们被这‘毁灭’之说蒙蔽的理智,竟然将族中利用先辈死灵来阻挠我们,美其名曰想让他们唤醒我等让我们坚定的留在天府,可是留在天府又有何用,你们也是元神,可感受到了天府的逐渐溃败,可感受到了天府日经减少的人,可感受到了边缘地界的逐步坍塌,长此以往,数千年后也许天府仍不变,但数万、数十万年后呢,天府尔有你等后人!!”   他的质问,字字铿锵,清晰明了,招凝直到此时才明白天府的困境,是大厦将倾、生灵俱灭的无妄未来。   所以有人试图用镇地碑阻止天府边缘的坍塌,有人试图借升龙阶重生到九洲,有人想要走出一条与九洲的通路。   “说什么天道侵蚀,说什么加速坍塌,如今之势,唯有天道,重铸天府大道秩序,才能让天府万年如一日的延续下去。”   皇甫敬的声音越来越有几分震耳欲聋的余威,他为元神,又是天府五郡之一天风郡的府主,这是他必须要站在的高度,为了皇甫家的延续、为了天风郡的未来、为了天府的传承。   即使匹夫,亦有忧患大势之心。   “可是,可是万灵殿说若是天道执掌,天府就不会是之前的天府了……”还有细微的辩驳从角落传来,是一个看起来刚化神成功的元神。   皇甫敬目光犀利地看向他,他迟疑几次,还是将话说完,“万灵殿是传说中天府唯一传承不绝、从四百万年前延续来的宗门,他们才是真正庇护天府的——”   “才不是什么庇护天府的宗门!”却在这时,清脆的女声倏然打断了反驳之语。   招凝和秦恪渊转头,看向身后开头的嫣然,嫣然缩了缩脑袋,但并不掩面上对适才那句话的厌弃。   与此同时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嫣然身上,十来道元神的注视带着难以言说的压力,嫣然惊吓着,又往招凝背后藏了藏,大抵感受那些无形威压无法再近身,她又提声说道,“他们只是想要回‘现实世界’去!”   这是第二次听到这个词,初听只觉是那些人沉溺在大衍幻境无法自拔,如今再听却觉另有深意。   两人缓慢对视一眼,交换着质疑的信息,‘现实世界’是天外天还是哪里?   皇甫敬等人显然同招凝初听时一样,不知道是谁呢喃了一声,“难道万灵殿的人自天府之乱后都魔怔了吗?”   范泽却盯着嫣然,“她是谁?”   司忆道,“她,还她身边的那个元婴,都是从万灵殿跑出来的,做不了假,至于那元婴,说是天府认的‘浊主’。”   范泽骤然看向她,而意识归拢的许峰也刹那间看向了南渡。   不过他们的插曲少有人在意,皇甫敬紧紧捏拳,大抵信了几分,因此而怒意更甚,再看仍旧没有放弃困囚他们的家族十元神,只觉孺子不可教、被利用反不知。   “一群蠢货!”皇甫敬气急而吼,不再有丝毫沟通和顾忌,抬手一展,本命通天灵宝尘灵绝命鼓忽而出现,只一群闷在鼓面,鼓声轰然,音浪在四周涌去,刻意避开同行众人的范围,但嫣然等人仍旧有一种耳膜似要震裂的恐怖。   直至音浪冲击到囚困屏障,屏障摇摇欲坠的晃动,十元神自知皇甫敬和尘灵绝命鼓的厉害,有人还在施法加固屏障,但有人却在原地未动。   再一拳闷鼓,鼓声穿透屏障,牵引高空倏然一雷电劈下,囚困屏障一寸寸碎裂。   鼓声瞬而强烈,整个皇甫家都开始躁动,十元神有的相逃,却被鼓声音浪无形一卷,反困在原地。   皇甫敬甩手负后,冷冷看着十元神,“请祖师像,今日我皇甫家必要将不轨之心、外通之人肃清!”   原本缩在房屋里瑟瑟发抖的皇甫家管家等人慌张跑出来,急急应了一声“是”。   皇甫敬转身朝招凝等人,冷色厉神褪去,略带歉意地拱手作礼,“让诸位道友看笑话,未曾想到族中之人如此迂腐。”   范泽道,“皇甫家主严重了。”   皇甫敬只道,“还请诸位去静庄小憩,鄙人处理了家族之事,再相请诸位以表歉意。”   说着又一道天裂成型,通往招凝他们曾经待过的庄园。   既如此,众人也不再多言,在皇甫家管事躬身引导之下,离开了皇甫家祖宅。   还是招凝和秦恪渊从前住的院子,嫣然和南渡本被引到其他院子,但跟着他们后面。   招凝扶着秦恪渊落座在正榻,嫣然本要随意往侧下蒲团一坐,被南渡一把拉住。   嫣然一头雾水,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就见南渡低头垂首极为恭顺的站着,嫣然虽不在乎,但百余年习惯听他的安排,便也老实了。   “你们为何在天府?”招凝问着。   嫣然嘴一瘪,正要诉苦,就瞥见南渡上前一步,躬身拱手作礼,“禀招凝尊者,这事还要从我们进入九洲通道说起……”   南渡说起当时的情况,意外的,比听岚和尚夏还清晰一些。   当时,众人进入通道之后,空间扭曲,法则混乱,意识也混沌一片,便只能被动的被通道中罡风裹挟着向前。   也不知过了多久,南渡惯来的警惕硬生生在混沌中惊出了一丝清醒,是杀意,毫不隐藏并身在七尺范围之内,他眼睛无法睁开,只能用神识感知,神识也是扭曲的,反馈的画面光怪陆离。   他好像看到了一个纤细的人影,但那人影只有光块汇集的模样,那人手持这一根刺剑,约尺长,泛着寒光。   南渡下意识地躲避,但正是因为他的动作而使得那杀意反若聚集到他,那刺剑尖端极利的寒光面向他,瞬而不敢在无动于衷,奋力向更前方逃窜去。   但没出几步便撞到了一人,那无意识的“哎呦”声,南渡意识到是嫣然,只得抓稳她,此刻大抵是意思刺激,眼眸勉强能睁开一眼,便看到那刺剑陡然向前一次,寒光掩盖了那人的模样。   南渡只以为那一刺是向他下杀手,更不敢停留,抓着嫣然接着罡风向前的力量冲撞,一路撞到了几个同行的人。   这般狼狈之后,嫣然的意识都些许适应,“谁?南渡?你拉我做什么……到九洲了吗……”   “没有。但我们之中有叛徒!”   “什么?招凝!招凝,有叛徒!”嫣然下意识地喊招凝,但声音被罡风模糊扭曲着,她眯着眼,向后一看,隐约能看到几个比他们还迷糊的同行人,毫无异常,“你在乱说什么,我让招凝给你扔出去。”   大抵是互相抓着,离得极近,声音虽含糊到也听清了。   南渡又感知了后方,几番谨慎探索,这才发现之前的人影不见了,但他从来不信错觉,因而更加惊惧。   “快离开通道,一定会出事的!”   他拉着嫣然,顺路还拽着几个金丹“种子”极速前进,可就在这时,他们倏然感觉到后方爆发了更加剧烈的光华,同时,伴随着冰冻万古般极致的寒。   这让罡风都停顿了些许,南渡两人被迫看到后方的情况——是更多的人影。   哪怕是嫣然那般大大咧咧的性子也陡然发现不对,即使看不清模样,那些人绝对与他们不是一行。   可是,这时墟通往九洲的封闭通道,前无埋伏,后有尊者阻拦,怎么会中途冒出来这么多莫名的人影?!   嫣然倒吸一口凉气,下一刻,被南渡猛然捂住嘴。   可来不及了,那些人的杀意比适才那模糊人影带来的杀意更加猛烈,转瞬分影、九叠空间,须臾面前,一击即下……   “等等。”   忽而有声音打断,是秦恪渊。   三人不由看他。   “你是说,‘分身分影、空间九叠’?”秦恪渊问道。   南渡和嫣然有几分迷茫,但嫣然还是重重点头,“对。”   “师叔,可是察觉什么?”招凝问道。   秦恪渊低眸看她,“这是九空刹的传承绝技。”   “九空刹?”招凝呢喃这些许熟悉的宗门名,当年终洹渊前九空刹少主之事的插曲晃过眼前,以及,那九空刹少主对应溟的称呼。   ——师叔祖。   招凝错愕。 第383章   “九空刹?”嫣然疑惑着, “是宗门?这个名字好生奇怪。”   大抵是对秦恪渊有几分畏惧,她不解地把目光聚集在招凝身上,不过, 招凝此刻正为了那“师叔祖”三字而震撼着。   所以, 应溟和九空刹又是什么关系?   “咸州大陆隐世宗门。”秦恪渊解释了两句,是说给招凝听的, “虽没有万灵殿传言的四百多万年历史, 但九空刹的百万年传承是真的,且立宗祖师如今已为天人。”   他看向招凝, “你见过数次。”   招凝接触到他目光,以应溟这个身份为基点, 九空刹立宗祖师又为天人,那么,此人只可能是皓空天尊。   她张了张嘴, 没有出声, 没有默言,但秦恪渊点点头。   所以应溟与皓空天尊都是从九空刹出来, 最后立于禹余境之上,难怪皓空天尊对应溟视作心腹之人。   这般一想, 招凝忽然意识到秦恪渊以应溟身份隐藏在禹余境、接近于皓空天尊, 是某种几乎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但, 这样的伪装已经维持了百余年, 而无人察觉。   下意识的,招凝抓住秦恪渊膝上的手, 被他反包裹住,是某种坚定而安抚的力量。   “那个……招凝……”嫣然忽然古怪出声, 她的目光时不时飘在两人相握的手上,“是不是已经是……”   招凝转眸看向她,面上无甚额外情绪,可是触及招凝那双好似在等她下文的饶有兴致的眼眸,嫣然就把话咽了下去了。   秦恪渊问南渡,“你可看清了那些人模样?”   南渡默默把“咸洲九空刹”这五个字记在心底,闻言摇摇头,还说“我连那背叛我们的人都没有看清。”   “有什么需要看清的,这难道还不清楚?”嫣然说道,“除了听岚,还能有谁!”   嫣然本就对听岚有所芥蒂,“她是九洲的人,谁知道她是不是那九空刹的。”   “可是……”南渡反驳的话迟疑地没说出来。   见招凝微微抬手示意,立刻将话咽了下去,南渡和嫣然立刻安静了。   招凝道,“无论是谁,此事无需再管,我会处理的。”   嫣然先是疑惑,而后又是欢欣,没有谁能比招凝更让他们信任了。   此事掀篇,招凝让南渡继续说下去。   彼时,面对突如其来且强硬的杀意,南渡与嫣然下意识地便见当初九州交给他们的保命灵宝一股脑的拦在前方,但两方冲撞,爆发强烈气浪,以致于本就扭曲的九洲通道更加恐怖。   他们二人被冲击向前,身体也被通道中的扭曲之力拉扯扭转变形,直至转到前方其他的同行人,有几个人也清醒了,艰难地问着“出了什么事?”   “有人……”南渡二人只来得及提及二字,那后方的杀意便紧接着跟来,那毁灭般的力量还未靠近便要将他们体内金丹压爆似的。   但,众人为九州火种,历经九重天和时墟之险,即使是这般压迫仍旧奋力抵抗,虽重伤也绝不放弃。   好在本在前方的项鸿轩和湛雪旋意识到变故,返回护持,他们本在前方消去罡风中的肃杀之力,长时间的抵抗已经让他们疲惫不堪,项鸿轩更是浑身血痕。   “你们在磨蹭什么!”项鸿轩斥喊了一声,反身持剑,一道剑光劈出,将那杀意斩碎,此刻还没有意识到后方有外来者突兀出现。   也不用南渡等人解释,光怪陆离的通道中便追来几个扭曲的人影,铁了心要将他们完全斩杀,灵光聚集,转瞬就逼近。   只听一声“啊——”有人被击中。   项鸿轩和湛雪旋瞬间暴怒,九州将这些人交到他们手中,怎得能让他们还没到九洲便出事。   于是,双方倾力对抗,一方莫名要将所有人斩杀,一方以为对方是从时墟追来的怒极想要反杀,整个空间通道中动荡不已。   直到,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看到九洲了!”诡异的,两方的对抗同一时间顿了片刻,紧接着竟然同时放弃打斗,径直往出口方向去。   但,许是因为他们在九洲通道中的打斗,导致空间动荡不稳,出口的位置更是最靠近地膜的高处,飓风狂卷,所有人刚出九洲通道便被飓风分散卷飞。   嫣然和南渡本就在九洲通道中一齐戒备着,即使出了九洲通道还维持着之前相互护持的状态,于是,飓风一卷,便一同来到了从洲。   他们刚刚落下,就遇到了一群古怪的修真者,肉|身和神魂还来不及适应九洲天地灵气和无形法则,便被他们抓了回去。   那是一处类似村落的聚集地,但绝对不是寻常村落,这里的每一个修真者至少都在金丹以上,他们围着二人不知在嘀咕什么。   直至两人终于适应了那古语,才隐约听到,他们想要将两人献给教主,夺取他们身上的时空之力。   “我们怎么会有时空之力,我们一个金丹、一个元婴,还没有能力感悟大道、明晰道心,去哪里修的时空大道。”嫣然插话吐槽道,“他们就是一群疯子。”   南渡顿了顿,“许是因为我们在时墟中的经历,时墟的力量还加持在我们身上,导致这些人误解了。”   那些修真者将嫣然和南渡捆束在祭坛上,竟然想要借助这种祭祀之法将他们身上沾染的时墟之力剥离。   “他们的教主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骷髅。”南渡形容着,“他似是卡在化神阶段,但不知为何元婴修为仍然巅峰,他自言,寻找时空大道已久,一直没有办法找到真正的大道,感悟不到其中的道意。”   而此刻,南渡和嫣然就像是天道赐下来的礼物,只要将他们身上的大道之意融入到他的身体之中,他就可以借此化神成功了,甚至不用经历那化凡的过程。   嫣然还记得那祭祀之法加持在自己身上的痛苦。   但那些从时墟中沾染还没有完全褪去的力量被一点一点抽离的时候,他们的神魂也被跟着抽离,这并不是感觉,是真的借着他们神魂为载体。   可是大抵正是因为这样的抽离,而引起了整个空间的震荡,那些气息浮荡在空中,于是,他们引来了另一股古怪的力量。   南渡说着,“当时整个空间剧变,我直觉会出现什么事,果不其然,在最高空的云层之中,有什么东西撕开天,有一只竖瞳看向我们。”   嫣然补充道,“下一刻,另一股裹挟的力量出现在了天上,那些将我们祭祀的人,本来还想阻止的,可是那竖瞳的眼眸下,他们瞬间就……就死了。”   嫣然不敢再回忆当时的情况,整个村落中的修真者就在一眼之下化成了血水,整个村落中都被鲜血渡成了血色。   直至此刻嫣然都感觉有些作呕,南渡自知那眼眸是没有办法抵抗的,不得已只能一把抓着嫣然,被那吸噬的力量,一起吸入了新的空间之中。   那竖瞳消失不见了,视线转圜,转而看见了新的人。   “我们看见的便是那万灵殿大长老。”嫣然咬牙说着,“名叫岳羽。”   岳羽只一抬手,他们就失去了控制,可是就在他要带着两人离开时,天空聚变、雷云汇聚,竟然遇到了元神渡劫。   而岳羽因为适才正要破碎虚空离开,他的力量瞬间被劫云感知到,于是他被纳入到了天劫之下,转而天劫的主人也知晓了岳羽的存在。   天劫威力加倍,万年准备都不够了,那天劫主人气急败坏,誓要临死也把岳羽拖着陪葬,因此岳羽还来不及带走两人,便与那天劫主人在劫云之下打了起来。   这事荒谬到招凝此刻听起来都像是个编造的故事。   可是结合司忆的说法,他们的确躲过了岳羽的抓捕,而这当真是唯一的可能。   招凝想起司忆当初对他们的评价,“太幸运了”。   寻常哪有人能够在元神渡劫时还完好无损。   更何况,嫣然和南渡还借着两方大战的时机逃离。   他们坠入原始荒林,但是着原始荒林实在太过诡异且广阔,他们根本没有办法走出去,于是在这荒林中一呆便是许久。   还遇上了一个古怪的女子。   这期间的故事大抵就是司忆与他们的相遇,招凝知晓,但是并没有打断南渡的话,还有嫣然时不时插嘴的吐槽。   “但是当我们从原始荒林中走出来的那一刻,那大长老便出现了,我们就被带到了万灵殿中。”南渡话到这里便止了。   嫣然却还有更多话想同招凝吐槽,“我们之所以能出现这里,我觉得完全是因为南渡。”   她瞥了南渡一眼,南渡没有说话,像是默认了。   “我们刚被抓到万灵殿,这家伙就被一群仙子引走了,没过多久,我就在被关押的地方听到了外界各种仙乐的声音,还有人来人往的热闹。”   “我在关押的地方担心了很久,却不想没有多久他就回来了,还穿着一身华丽衮服,像是凡俗皇帝登基一样。”   南渡被嫣然说着有些讪讪,便赶忙接过了嫣然的后话,说道,“当时,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完全被裹挟着,根本没有办法控制,直到被迎上上座,他们唤我‘浊主’,我隐隐约约觉得这‘浊主’与万灵殿有很深的关系。”   招凝半捏着茶杯,抬眼看了他们,“那接下来,你们弄清楚了,这浊主到底是什么吗?”   其后的日子,他们当真就被当做整个万灵殿的“太子”在培养着,万灵殿的修行资源都聚焦在南渡手中,南渡甚至有那么一瞬以为这浊主类似于哪位天尊或者元神遗留血脉的存在。   可是,以南渡贯来警惕的性格又怎么会在这种诡异的环境中沉溺,他们在百年时间中暗中打探,这才知晓,这浊主并不是一种身份,而是一种祭品。   他们从那从洲的祭品之中,转变成了整个万灵殿的祭品。   “他们在寻找清主与浊主,据说身上携带着混沌中的第一缕清气与浊气,而这般将我照顾,无非是想要将我培养的元神境界,而后让我与清主结合,将他们真正期待的古神诞生。”   嫣然瞄了他一眼,“其实对你来说也没有什么损失,不过是喜当爹而已。”   “嫣然。”招凝斥了一声,有些话说的着实有些过了。   嫣然看了一眼收了声音。   南渡拱手说道,“若是仅仅是喜当爹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是这种‘古神’的诞生,不论母体和父体都会成为养分,绝对不会留存在世间的。”   南渡的性格,一切都从最坏的结果考虑,于是这样的想法一旦浮现,就像是生了根一般在他脑海中疯长。   这些年的时间,南渡一直在策划着如何逃离万灵殿,他向来不做无保全的打算。   就这般准备了数年的时间,南渡最后还是带着嫣然逃离了那个地界。   只是,万灵殿毕竟是传承那么多年的宗门,那些长老都是元神境界,能让他逃离出万灵殿已经是极其罕见了,所以最后她和嫣然还是被找到了,并且,被拦截在原始荒林中。   已经顾不上原始荒林的危险,按照南渡的计划,这里有一处古墓,古墓虚空而建,唯有元婴之下才能够进入,元神强行进入的话,会将整个空间破坏,而这样的古墓入口还是移动的,对于他们来说是最好的逃离方法。   可是南渡计划再怎么周密,还是低估了元神尊者的力量,他们将整个古墓直接在他们进入之前粉碎了。   眼看着那方虚空破碎,所有的一切化作碎片飘散在空中,他们感觉到了一丝绝望。   而岳羽还道,“浊主,你们为什么要跑?是您找到了清主的下落了吗?”   他甚至在帮南渡解释的理由都找好了。   万灵殿其实在他们之前就已经找到了清主的下落,甚至于当时的清主还刚刚诞生,他们便见这清主在万灵殿中培养。   南渡和嫣然曾经在万灵殿中看到过一次,那是一个柔和优雅的女子。   她正与一男子在树下抚琴舞剑。   可是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只知道清主突然消失在了万灵殿中,但那传说中的一缕清气却一直残留在这片空间,于是万灵殿的人还在寻找清气。   南渡便顺着长老的话解释着,却在暗中想办法离开,而嫣然虽然大大咧咧,却极为懂得形势,在南渡的遮掩之下,祭出破碎虚空的灵宝撕开虚空裂缝。   “快走!”   嫣然拉着南渡离开,而那万灵殿长老不过森冷一笑,只抬手一动,似乎并不在乎他们的逃离。   很快,嫣然他们就发现他究竟在算计什么,因为这些被破开的通道应当被他改变的法则,他们出现的地界已经不是其他的地界,而是万灵殿。   彼时万灵殿他们熟识的几位长老已经排列一起,站在万灵殿大殿云石平台上,见他们出现,微微一笑,还遥遥一礼。   像是已经等待已久。   那是他们第一次感觉到元神的恐怖,他们向后退了几步,便看见后方破碎虚空出现的万灵殿长老。   如此之势下,嫣然和南渡都知晓如果此次离开还不成功的话,他们之后必是再也走不出这万灵殿了。   于是捏碎了那传送秘宝,天裂以一种极其贴近的位置出现,他们转身便钻进去,大抵因为是轻视他们,以为他们不敢再做出什么叛逆的举动,于是没有对天裂的方向进行改变。   所以,嫣然和南渡出现的地方便是当时的诡陨山,两方就这么汇聚到一起。   听完南渡的描述,招凝沉默了。   嫣然几步靠近招凝,“招凝,这万灵殿着实可怕,我们要回九洲去,不能再在这里待,他们整个万灵殿都是个疯子,好像所有人都活在大衍幻境中,所有人都疯癫着。”   招凝想起她说起的那“回到现实世界。”   于是也问题嫣然此事,嫣然便说,“他们万灵殿有很多的宗门任务,我最开始是从那些宗门任务的奖励中知晓的,说是奖励回到现实世界的额度。”   “额度?”秦恪渊正准备要问什么,他抬眸看向院外,招凝也感知到院外有人,抬手隔空一点,院落的禁制解开,转瞬一个人影便出现了在房间中。   是司忆,但她显然不是来找招凝和秦恪渊的,“嫣然、南渡,真的是你们?我都不敢认了!”   南渡看着她,显然在这一路已经知晓了,说了一声“拜见司忆尊者。”   嫣然睁大眼睛,“你化神成功了?恭喜恭喜。”说着也循着南渡的模样,向司忆拱手作礼。   “不必,不必。”司忆挥手阻拦,微风拂去他们的动作。   招凝的声音传来,“几位也许久没有交谈了。不如好好聊一聊。”   嫣然本就将司忆当作朋友,对司忆并没有忘记他们或者晋升元神高高在上,而是回头来寻很是感动,像是有千万句话堵在喉头。   听招凝这么一说,她拉着司忆的胳膊,“那招凝,我们回自己院子了。”   “嗯。”招凝应了一声。   三人出去时,一直走到门口,司忆的目光在招凝身上顿了一下,像是再为之前的不满而表示歉意。   可是招凝似乎想不起来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待所有人都已经离开,院落的禁制再次阖上,正屋中安静了些许,招凝转眸看向秦恪渊。   “师叔,你觉得他们说的话呢?”   秦恪渊,“南渡并没有说谎。”   招凝大抵也是同样感知着,她靠近几分,问道,“师叔你说那竖瞳是不是就是当年升龙阶里出现的。”   “十有八九。”秦恪渊,“只是不知道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招凝靠近几分,秦恪渊放下手,将招凝环住,招凝一展手,她说道,“其实拦截岳羽的时候,也并非一无所获。”   秦恪渊提眉,却见掌心中呈现一道光华,是血色的,其中酝酿着某种令人无法言说的古怪。   招凝屈指一弹,血色之中并没有出现光影,可是却牵引起什么,以致于秦恪渊身体猛然一颤,向前倾倒。   “师叔?!”招凝惊愕。   他抬手一点,那血色好似晕开,一只倒扣的巨龙龙首,里面已经被掏空了,承载着什么。   秦恪渊身形晃动着,手中的力量一转,调转法力稳住自己身体的变化。   秦恪渊本就在那诡异的天外天中没有恢复过来,再遭突兀的变化,秦恪渊的神色更加苍白了,一瞬间让招凝仿佛想起了第七重天的模样。   “师叔……”招凝呢喃着,她实在想不通为何进入天府之后,总有某些力量那般憎恨秦恪渊,只想将他杀了。   秦恪渊打坐调息,而招凝不再多言,便护在秦恪渊的身边,可是没有多久秦恪渊身上忽然窜起一道火光,那火光的光华有形无影,没有温度,并没有灼烧着身体,而是在灼烧着神魂。   招凝错愕,“业火!”   当年秦恪渊为了整个清霄宗,而将所有的因果都加持在自己身上,便因此受到业火的灼烧,当年与秦恪渊在时墟中遇见,他身上的业火已不再感知。   招凝还以为他在晋升元神之时,那些业火被天雷全部抹去了,可是如今,这代表着昆虚与清霄宗的业火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招凝不可能任由这业火将秦恪渊的神魂灼灼燃烧着,她施展太虚大道,试图借助太虚大道的力量将那业火吞噬。   太虚之力加持在秦恪渊身上,但是好像并没有什么作用,还是秦恪渊手中的法决一转,不是用什么方法将那些业火暂时压制着。   他反手按住招凝的手,“不用了,招凝。”   招凝本不想放弃,可是在秦恪渊的坚持之下,不得不放下手,她靠近秦恪渊,呢喃着,“师叔,为何业火会再现。”   “那龙首鼎……”秦恪渊呢喃着,招凝头一次看到了秦恪渊神色这般厉,上一次见到还是当年在昆虚之乱时,“里面是昆虚的气运。”   即使招凝再怎么淡定,也没有想到昆虚的气运还在。   她一瞬吸声,当年,这些气运被人利用魔种被窃取,而秦恪渊以斩魔之法,将昆虚的气运扭转。   也难怪那业火会重现,这些业火本身就是那些气运牵连出的因果。   果真根源就在这里,就在万灵殿。   招凝咬牙,“待师叔恢复,我要将那万灵殿彻底毁去。”   秦恪渊倒是平静,“昆虚事情已了,幕后之人今日死明日死并不着急,至于这天府的秘密似乎还藏着更深的东西。”   “这天府与我们经历的那恐怖天外天。”招凝思索着,“还有万灵殿众人的疯癫。”   就在这时,秦恪渊身体又猛然一抽。“师叔!”招凝喊道,“是那业火又重新席卷而来了吗?”   “不是。”秦恪渊半撑在招凝身上,“是神魂的伤复发了。”   他说道,“招凝扶我去静室打坐。”   “嗯。”招凝应声而动,直至重新盘坐在地榻上,秦恪渊立刻掐诀,整个意识陷入了假眠的状态。   这样一直过了半年之久,院子外一切来客都被谢绝,连嫣然和南渡也被堵在外面。   嫣然在外面嘀咕。   “他们是不是在……那啥……”   “什么?”南渡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就是那啥啊!”   南渡更是一头雾水。   嫣然气得跳脚,转身离开了。   外面的动静招凝还是知晓几分的,她坐在秦恪渊前方,终于等到了秦恪渊睁开了眼。   脸色稍稍恢复了些许,招凝靠近,“师叔,为何你恢复的这般缓慢,难道在天外天还有其他的暗伤吗?”   秦恪渊几分恍惚。   招凝还在猜测着,“是因为那诡异巨树,还是因为突然恢复神力,这期间发生了什么?”   秦恪渊安抚她,“没有,招凝,不过只是因为这天府天道缺失,天地灵气混沌,才恢复慢了些。”   招凝盯着他,许久,似乎并没有信,又似乎是觉得就算这般对于秦恪渊来说也是极大的隐患。   她忽然一把抓住了秦恪渊的说,脱口而出,“要不我们双修吧。”   秦恪渊注视着招凝,似乎在确认招凝真正的想法。   招凝这一句话一出口,自己也有些赧然,倒是秦恪渊笑了笑,而后将招凝揽入怀里,他低眸看着招凝,招凝下意识的撇过脸。   秦恪渊低声说道,“不是说不要在这天府吗?”   招凝当然想起之前的话,而且还在同一个位置,招凝低声,“师叔,你明知故问。”   秦恪渊低低的笑了,只是将招凝搂紧,他抱着招凝,当然明白,此地的天地灵气混沌,对于秦恪渊来说如果想要尽快恢复,借助招凝纯粹的太虚之力也许能够更进一步的将那神魂损伤修复。   阴阳交融,以彼之力助尔之力,是双修之道。   就算出了什么动静,对于招凝来说,师叔能平安无事才是最好的。   秦恪渊蹭了蹭她,转而吻上招凝,招凝下意识地去附和他,但也不过只是一个吻而已,于是她含糊的听到秦恪渊一声叹。   “别担心。师叔有预感,这可能是一个机缘。”   “机缘?”招凝不解,抬头看他。   他眸里却是深邃的笑意。   招凝一顿,黯淡的眸光一点一点的亮起。   招凝还是在院落中陪着秦恪渊最后恢复身体中的伤,即使那神魂之伤恢复缓慢,但是至少不要让它受到业火的灼烧。   直至又过了一段时间,他的伤势像是到了瓶颈,如何都没有进展。   招凝从院中走出来,是去找嫣然,他们想要离开了,但,招凝却发现嫣然他们都不在,连带着司忆等人也不见了。   招凝绕过游廊,看见皇甫家的少年少女们正在整齐划一的锻体,嚯哈声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和热血,每一个孩子都是灵光通顶,都是极有天赋的。   皇甫敬并没有闭关,他正巧在平台最高处看着这些少年们的动作,只是目光中一边是欣慰,一边又藏着更深的忧虑。   许是注意到有人看向这边,他抬头一眼,看见招凝些许一怔,转而恍然,一瞬跨越到面前。   “你们出关了?不知,秦尊者状态可好一些?”他问着秦恪渊的情况,当年出诡陨山秦恪渊的虚弱做不了假。   “好些了。”招凝含糊着,转移话题,问到下方的少年们,“这些都是皇甫家的天骄子弟吗?”   “说不上天骄。”皇甫敬谦虚道,“不过是家族中有灵气的孩子,让他们在这番空间中修行更加迅速些。”   在常年的混沌天地灵气中,天府寻到了强悍的功法借助天地灵气让他们的力量更加的强悍,但强悍的同时也面临着更艰难的境界天劫,甚至到了元神阶段,牵扯出一丝道意、明自己的道心更是极具的困难。   “皇甫家主用心良苦,耗费自己的法力加固这番空间,也将这里的天地灵气的混沌隔绝了一层,让这里更加纯净,这些孩子若是知晓,当感恩家主。”招凝说着。   皇甫敬笑了笑摆摆手,“这些不过是为了家族的未来,如今,整个天府都要崩溃了,我一个小家再怎么努力也是无用的。”   他仍旧没有从当年诡陨山之事挣脱出来,没有找到离开天府寻找真正天道的方法,他心中的失望和渐渐升起的绝望无法用言语来描述。   招凝看他,“万灵殿这段时间来找过道友吗?”   皇甫敬却是摇头,“这倒并没有,说起来,同两位一起回来的小友,那浊主的身份着实是有些敏感。”   招凝想来也清楚,“皇甫家主无须介怀,我们会妥善处理好的,而且最后一缕清气已经消失,这浊主……”   皇甫敬忽然笑了笑,“这清气和浊气都在男子身上,倒是不知道如何能诞生新的神。”   他看了过去,果真顺着皇甫敬的目光,便看到了许峰等人,他们看着下方的小辈锻体,似乎也回到了当年初次修行的时候,但一年不见许峰的状态差极了。   招凝收回目光,“皇甫家主说笑了。当年在诡陨山,许峰那般表现,一次一次的挣扎想要出去,怕是有刻骨铭心之人在外界等着。而且,恐怕清气真正的主人在他所寻之人身上。”   这话反而让皇甫敬为之一怔,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答案。   “招凝尊者知道是谁?”   招凝摇摇头,“我并不知道,我只知道许峰那一段经历大概并不好。”   在嫣然和南渡在万灵殿的描述中,他们是在万灵殿遇见过许峰的,便是那与清主抚琴弄剑的男子。   当年在宕西城古医堂中,樊汉等人也多嘴提到了许峰曾经被元神掳掠走,险些成了元神的禁|脔玩意儿。   如此一想,便是明白许峰大抵是被那元神带到了万灵殿。   至于那元神,招凝沉默,一切都转回了一个圈,邵秋凝至今还沉溺在当年杀许丰林的过往,她仍旧没有放下许丰林,自然还是会找到许峰。   也许许峰并没有被邵秋凝做什么,但是他的确也成为了许丰林在她心中的替代。   至于清主与许峰之间的事,一些答案似乎就不言而喻了。   招凝并不会提及太过这些事情,只是问到皇甫敬,“不知那两个同我们一起进来的小友,皇甫家主可知他们的下落?”   皇甫敬想了想,转而笑道,“招凝尊者那位小友甚是活跃,你同秦尊者闭关的时候,他们一直与司忆尊者一起。司忆尊者前一阵前往天府边缘,两位小友大抵也是好奇,便跟着司忆尊者一同去了。”   “原来如此,多谢皇甫家主提醒。”招凝谢过,正准备要走。   皇甫敬却随口说着,“两位尊者可去过天府边缘?如果不是天府边缘的诡异,也许天府这么多万年也不会出现这么多混乱。”   “或者说,天府崩毁的秘密也许能隐藏下去。”   招凝顿住脚,转眸看皇甫敬一眼。   这句话说的很古怪,如若是天府元神,在天府中活过几千几万年,不可能连天府的边缘都没有去过。   这是在和招凝摊开来说,是在告诉招凝,他知道他们来自外面的天,他并不建议他们的来历,反而希望招凝看到天府的情况之后,同天府合作。   两人目光触碰,带着些许博弈的意味。   片刻后,招凝淡淡应了,是应了皇甫敬的提议。   皇甫敬也笑意加深,朝招凝微微拱手。   招凝往院落中去,对于招凝来说,无论天府如何其实对招凝来说并没有什么关系,但如果她想要将万灵殿中罪魁祸首抓住,对于招凝来说,天府中有更多的合作者,才是最好的。   她回到院落中,秦恪渊打坐的姿态放缓下来,睁开眼看向招凝,“没有找到嫣然他们吗?”   “嗯。”招凝在他身边坐下,“他们同司忆一起去天府边缘了。”   她又道,“皇甫敬说因为天府边缘的诡异存在,导致天府崩溃的秘密无法隐藏,致使天府混乱,还说,我们没有见过倒是可以去看一眼。”   秦恪渊对此淡淡评价着,“倒是有心了。”   招凝应了一声,秦恪渊便道,“走吧,去看看。”   两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这片空间,皇甫敬大概能感知到空间中的些许波动,他站在空间的高空中,背手盯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呢喃着,“我这般赌上一个未来,到底是对是错。”   “预言中的人究竟是不是他们。”   皇甫敬叹了一声,又看了看这不断浮动的边缘,想起整个皇甫家族唯有家主一代一代才知晓的秘密。   ——天府的融合在所难免,但究竟是被迫被吞噬,还是融为一体被天道认可,完全在于变数,至于变数,人外之人。   能被天府称作为天涯海角的地方,在天府的最东方,这里有一处眺望角,可以伸手触碰到天空,是天与地平面的交界处,即使这样的景象诡异且不合常理。   但2十有八九无奇不有。   不过,招凝和秦恪渊来到天府边缘的时候,并没有遇见那眺望角。   他们站在一处高山上,这里的崖几乎顶着天。   招凝看着面前无形的屏障,他们是眼睁睁的看着天的弧度坠落到这里,最后与陆地相连接,而崖面与天的触碰的线,细微的灵光晃过,光华闪过,并没有崩散之意,就像一道纱幔飘在外屋和里室中间,纱幔另一方的空间并不是不存在,只是被纱幔遮住了。   即使是招凝,也头一次遇见这般伸手可触及的天。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一点一点的靠近,直至触及那天的表面,并没有什么实质的触感,但是再深入些许,便有诡异的法则扫过,让无法再深入下去。   “原来真正的地膜是这样子的。”   并不像她曾经在坠仙域捡到的地膜碎片,那已经完全失去了地膜的力量,成了一块透明的晶体,除了能在其中感知到些许大道玄妙之外,也不过是一块普通的碎片。   “如果禹余九重天的空洞能修复,也许就不会有九州封魔大阵了。”招凝喃喃着。   招凝转眸看秦恪渊,如果四百万年前那场浩劫没有带来禹余九重天的地膜空洞,也许就不会出现九州封魔大阵,如果没有九州封魔大阵,如今的九州也许还是那远古传说里最仙灵的修真地带。   “师叔,当真就没有办法修复地膜空洞吗?”   秦恪渊垂眸,“地膜空洞是天诞生以来天然存在的,那是属于天的根本力量,除非天道完全,自我修复,我们是没有办法的。”   可是如今的禹余九重天本就是天道不全的,没有人会知道天道会到什么时候圆满,也许就在今日,也许会是万万年的时间。   “那填补呢?”   招凝忽然想起在那诡异的时空节点经历的一些事情。   她问道,“当时天魔入侵,他们似乎用了某种神器将地膜空洞填补了。”   对了,当时整个时空节点都要破碎,正是因为如鼎的东西从空洞裂口将坠欲坠,那本是封堵空洞的.   而招凝彼时正被秦恪渊推入轮回池,只隐隐记得,秦恪渊身后的背景,骤起无数的光柱,重新给了东皇鼎无穷的力量,那鼎之物因此重新封堵了空洞,所以后来时空节点没有碎,秦恪渊在那继续呆了二千七百年才回去九州。   她隐约想起那神器名字,“东皇鼎?”   招凝骤然想起,秦恪渊自行前往九洲的时候,便已经进入东皇墓中,秦恪渊其实那时就在尝试寻找东皇鼎了。   可是,直至现在秦恪渊根本没有再提及此物。   她上前一步,“师叔,那东皇鼎呢?”   带着些许紧张和其实已经预想到的不好答案。   秦恪渊道,“东皇鼎已经在四百万年前彻底粉碎了。”   这大概就是秦恪渊在东皇墓中九死一生得到的绝望答案。 第384章   这样的答案让招凝僵在原地, 直到被秦恪渊搂进怀里,轻轻抚着后发安抚着。   “莫忧心,万事皆有转机, 既然东皇鼎能够填补空洞, 也许就有其他的神物也能够代替它。”   或许有机会他们可以对东皇鼎追根溯源,明白东皇鼎能够填补空洞的根源, 这般就能去寻类似的可替代神物了。   招凝闭目靠在他怀里, 耳边是秦恪渊心脏跳动的声音,很慢, 以致于招凝有一种秦恪渊随时会陷入衰中,可是秦恪渊不过还只是元神境界。   这一遭天府经历, 那古怪的天外天牵连出很多隐隐约约的真相,但却是散碎的,无法串联起来。   如果当真能知晓其中的根源, 或许招凝就能知道一切的真相, 以及秦恪渊会因此受伤的最根本的原因。   他们这般站了片刻,就在这时, 秦恪渊忽然拍了拍招凝后背,提醒招凝抬眼看一看, 招凝下意识地转头看去, 却见那天的交界处肉眼可见的向前进了一步。   此时是整个空间天地灵气最活跃的时候, 似乎仅仅在这个时候, 这天幕才会有动静。   几百年的时间, 招凝经历过很多地方,阳神境的天涯海角, 九州的天涯海角,时空裂缝中的天涯海角, 再不济还有皇甫家的空间,他们的边缘都有着无法触摸的规律,从来不想这天府的空间这般向内收缩着,有这般明显的边界,难怪皇甫敬说,正是因为有这边界的情况,使得整个天府都混乱不已。   “师叔,你说以这样的速度,这天最后会缩小到一粒微尘吗?”   “会。”秦恪渊肯定的说道,“不过这个时间很漫长,许是要几百万年的时间。”   “但,只要这样的结论是肯定的,这天府之中的人永远都会畏惧这个结果,从而想办法拼命从这里逃离。”招凝说着。   秦恪渊应了一声,他和招凝的观点是一致的,“如果没有升龙阶,便会有其他通往禹余九重天的方法,又或者,现在,被我们发现的方法只是这一个而已,隐隐之中还有很多这样的出口。”   招凝沉默了。   她不知道这样的结论是正确还是错误的,如果天府众人和皇甫敬那般,只是为了有一丝生存机会,只是为了能妥善传承下去,对于偌大的禹余九重天来说,多一个家族,多几百个家族都是无所谓的,但是,多一个万灵殿,怕是就会出现更多像是诡陨山的地方。   如今想来,那从诡陨山逃离的元灵,怕是和万灵殿脱不了干系。   招凝抬眸问秦恪渊,“我们要现在去万灵殿,还是等他们来。”   秦恪渊轻笑了一声,“人生地不熟,还是有人引着比较好。”   招凝应了一声,只是目光中有些许的担忧,只是对秦恪渊身体的,但……既然秦恪渊说这是机缘,招凝便咽下了那些忧虑,招凝从来不是因为畏惧而踟蹰不前的人。   他们来天涯海角本就是来寻嫣然等人的,故而在看过天涯海角的异状之后,并没有离开,掐算了嫣然等人所在的位置之后,便去到嫣然等人的方向。   彼时,嫣然正跟在一群修真者后面,他们正在拆除坊市。   这个坊市离天涯海角只有三丈的距离。   即使是招凝和秦恪渊落入坊市时,看到那近在咫尺的天也有一种额外的压迫感。   可是看到所有修真者都在加紧拆除建筑中的禁制,收起里面的阵法,将所有的东西打包进储物容器中,还有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违和感。   嫣然正在帮着一个低阶修真者将店铺的阵法拆除出来,这阵法不知道已经开放了多久,至少应该不是这个低阶修真者设立在此地的,他对这阵法极度的不熟练,于是在拆除的过程中竟然自己陷入到阵法中出不来。   这阵法本就是一种放置盗窃的迷踪阵法,对于以店铺在修真界求生的低阶修真者来说,他们没有很高的修行天赋,这店铺就是他们的全部,即使有盗窃者也不敢轻易得罪,便只能靠这个迷踪阵法震慑对方。   修真界无奇不有,有的修真者正统大道不好好走,却喜习一些偏门的奇门异术,比如神偷之术,他们小到窃取修真者身上的宝贝、店铺里的商品,大到窃天窃地、窃取气运。   有的时候这样的功法让人防不胜防,有的时候这样的功法又让人觉得是邪修之道。   不过对于这些店铺的低阶修真者来说,就是致命的打击,他们靠着店铺在坊市中存活,以期那一天能够得到什么惊世机缘摆脱这般平凡的修行之路,又或者繁衍后代希望后辈能够从中有极佳的修炼天赋以致于能够摆脱这样的命运。   “这个坊市已经建立了十万年了。”这时,两人身后忽然传来声音。   招凝和秦恪渊转眸去看,见司忆走到了旁侧,转头对他们微微颔首示意。   “两位出关了。”司忆笑道,又问,“秦尊者的伤势可恢复了。”   秦恪渊只回答了“尚可”二字。   招凝问道,“十万年的时间,这天幕边界收拢了多少?”   司忆说道,“百里距离。”   招凝估算着,“这速度似乎有些慢。”   司忆说道,“因为最近速度加快了些,不管那些天道吞噬的说法到底是不是真的,天幕内缩的确是真的。”   招凝沉默了片刻,秦恪渊问道,“他们要搬到何处去?”   司忆说道,“听说想要搬到百里外大的一座坊市去,听说之前是一处旧址,只是因为大能争斗而殃及,最后被毁去了。”   司忆说的平淡,这种相争的事情在天府之中很是寻常。   “哎呀,走这边,你又走错了。”嫣然嫌弃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难怪你能困在这阵法之中,怎的这般笨!那你之前开店的时候,怎么就没见你在自己的店里迷路呢?”   “也不是没有过。”就听到一声嘟囔声,只把嫣然听得更加气愤了,实在想不通,随口说两句,对方还因此应上了。   司忆闻言笑了笑,而后感慨道,“嫣然这丫头果然还是只有几百岁,这般纯粹天真,还是个小孩子心性。”   同境界之下,司忆看不出招凝的骨龄,如果她知道,招凝与嫣然差不多,或许会更加感慨,不同心性真的是不同的模样,又或者惊愕招凝的天赋。   那处店铺的顶已经被提前拆卸了,而墙体大部分的木质结构也被卸了,以致于整个店里都处于一种开放的状态。   按照店铺的主人的话来说,这个店铺在这里开了千年了,这些支撑店铺的木头都算是千年灵木了,得好生收着。   招凝目光滑向其他人,整个坊市其实已经有大半的区域提前被拆除了,譬如他们背后,因为天幕坠下的弧度,导致最靠近的地方极其的压抑,仿若寻常的二层小楼都隐在似实似虚的云端里,即使没有什么太大的威胁,可是令人窒息的感觉,还是让人千方百计想要逃离。   这处坊市有不少外人来,大抵也想要见识天幕的内缩之相,甚至有一些想要通过此来感悟什么大道,这的确是极其有悟性的做法,只是最后到底能不能成功,却是看命数的。   好不容易,嫣然将那店主人从自家店铺的阵法中带了出来。   两人在街上便说了几句,店主人低着头,而嫣然一副长辈式的训斥着,“这阵法其实就那么一回事,若是连偷盗之辈围不住,只能将你这个店主人围住,那我还是建议你不要在安放着阵法了。”   阵法的核心已经浓缩成一块八卦盘,落在店主人的手中,店主人看了一眼,嘴上回答道,“是是是,真人说的是。”   而后又眼神发亮的问道,“真人可要收这个阵法?”   嫣然瞬间一脸黑线,刚同此人说过不要将这阵法设在店铺中,转头这店主人就想要将阵法卖出去,因为适合金丹真人,店主人也没有见到过几个金丹真人,金丹真人也不屑于到他这种店铺中来,于是嫣然这个实实在在的真人,便成了店主人第一时间推销商品的对象。   “你,你这人简直气炸我也……”嫣然暴躁的情绪上头了。   不过这时,却听另一个轻灵女声开口,“店家,不如这阵法卖给我?”   店家一愣,没有想到这东西还当真有人买,甚至有一种抢手的感觉,于是转眸看去,便见几个仙风佚貌的修真者站在不远处平静的看着他,他们的气息都轻极了,看起来就像是凡人,但却又一种超然于物外的感觉。   店家瞬间大礼就拜,嫣然一听到声音就惊喜万分,小跑到招凝身前,“招凝,秦尊者,你们出关了,我还以为你们还要许久才能出来呢。”   招凝只是淡笑应了一声,转眸还是看向了那店家,店家的大礼并没有跪下,被招凝没有丝毫动作的法力拦下了。   招凝淡声说道,“不过是想买你那阵法,店家何须这般大礼。只是不知,这阵法可卖于我。”   嫣然本想说,这阵法在元神面前不过是个没用的玩意,难不成买这阵法是为了照顾这低阶修真者?   嫣然的话并没有问出口,那边的店家已经惊喜的说着,“卖卖卖,前辈想要,多少都卖给您。”   说着直接将那阵法双手奉上,秦恪渊抬手,一道灵光落入店家手中,阵法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灵袋,至于灵袋里面究竟几何,只能通过店家一眼看去激动的直接跪地大拜便能看出,可能是个过量的数字。   招凝并没有再去管店家的动静,她掌中把玩着阵法八卦盘。   司忆也好奇的看了一眼,“不过是寻常的低阶迷踪阵法,难道其中还藏着其他的秘密?”   至少在司忆看来,招凝不会平白无故买一个寻常阵法,但招凝却回答着,“并没有,他的确是一个低阶的迷踪阵法,并未其他的秘密。”   这让司忆更加错愕,招凝只是解释一句,“只是看着着阵法的纹路有些相像,思及到一位故人,因此便取来一观。”   无所谓司忆信不信,招凝只抬眸看向秦恪渊,两人目光对视,都是清楚的。   当年在羡洲贯清洞天,彼时招凝还在轮回之中,梁玄狄被关在书楼中背画了几天几夜的阵法典籍,招凝当时便藏在书楼中看着梁玄狄画这典籍,当然隐在暗中跟在招凝身边的秦恪渊也是知晓的。   那是从梁玄狄那通天灵宝珠子中得到的远古阵法典籍,却不想在天府中还能看到同样的阵法。   不得不说,这样的巧合就带着些许微妙了。   不过,招凝借阵□□盘掐算,并没有感知到□□上记录了千年的过往,也许当真就是店家传承多年的一种阵法。   就在这时,天色已经大亮,而与天不过百丈距离,甚至房顶紧密贴合的坊市,都陷入一种骤亮之中,即使没有任何反光之物,眼眸都无法受得了这样的光华,像是要被这光亮晃瞎了眼。   而坊市中的人也没有在进行拆除,已经收拾好最后的行礼,恋恋不舍的离开了这个载有几万年记忆的坊市。   时间对于他们来说是无尽的,看着修真者的迁徙,让人心中有一种似要跟随去看一看的冲动。   招凝问道,“南渡呢?”   嫣然恍然了片刻,左右看了一眼,这才反应过来,“哦,他好似去找一个故人亲眷了。应该往那个方向去了“。”   众人便一步迈出,掐算了方位,便直接出现在了那上空。   南渡正在同一个老妪盖上最后的封土。   嫣然说道,“这老妪是我们在万灵殿遇上的一个低阶修真者的妻子,他是机缘巧合进入的万灵殿,本想着在万灵殿修行几年后,便将她接回来,可是却没有想到他因为我们死了。”   嫣然说起此话的时候有些许的愧疚,当年他们在万灵殿中为了收集信息,又不敢惊动万灵殿的元神长老们,便只能收买那些低阶修真者,可是动静再小,在元神尊者的感知之中,些许事情还是被暴露出来,而那位低阶修真者就不幸被卷入了其中。   “我们来此,说是来看这边缘的,其实也是想要看看她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心愿,我们可以替她实现的。”   他们隐在暗处,嫣然的解释并没有引起其他的声响,那坟堆上写着爱子尹御之墓。   “这老妪实在是可怜。”司忆说着,“丈夫好不容易得了仙缘却在万灵殿中死去,唯一的儿子在几年前天际内缩加剧之后不慎被吞噬了,从此天人相隔。”   招凝下意识看了一眼后方的天际屏障。   “吞噬?”秦恪渊重复这两字。   嫣然说道,“是这老妪亲眼看见的,她看见她儿子本在边缘锻体,却没有想到上半身忽然融入到天中,转瞬之间,整个身体都不见了,等她扑了上去,她却什么都没有抓住,感觉不过是在云中穿梭了片刻。”   招凝和秦恪渊对视一眼,适才他们试过,这天的屏障的确没有办法突破,难道当真是被天抹去了?   就在这时,她们看到那老妪借南渡点燃了丹火,然后将一个包裹投入了丹火之中,丹火灼烧尽最外层的包袱皮,里面是几件衣裳、隐约还能看见上面绣织着禁制纹路,还有一些灵丹、灵石,这些东西这老妪不知道积攒了多久,居然就这般用丹火完全烧毁了。   嫣然呢喃着,“我记得凡俗人祭奠过世的亲人,会烧一些纸钱、纸衣给他们,可是那些死去的人死后转瞬就被轮回吞噬,即使没有被轮回吞噬,变成孤魂野鬼也不会收到那些烧制的东西,不过是心理慰藉,这老妪在修真坊市生活了这么多年,不会不懂这样的道理吧。”   司忆摇摇头,“为母之心。”   众人沉默着看着那老妪将所有的东西都烧完,而后极其郑重地向南渡行礼。   南渡眼看着那老妪转身,捡起最后一袋没什么灵物的普通衣物包裹,而后佝偻的向那些撤离人的方向去,背影那般的悲凉。   南渡神色恍惚地看着那背影。   “如果她的孩子没有死就好了。”嫣然呢喃着,他们几人已经无声出现在南渡身边。   秦恪渊指尖微微一动,被丹火灼烧成烬的东西还残留着些许黑灰,少许在指尖碾过,秦恪渊忽然一顿,低眸看招凝。   招凝也有些许感伤,注意到秦恪渊的神色不对,诧异之中意识到什么,也跟着一碾,也是几分古怪。   掐算之中,来自禹余九重天的大道反馈答案,那个被天道吞噬的人并没有死。   招凝抬眸看南渡,“那老妪为何烧东西给她孩子?”   南渡才从这样的悲凉中回过神,呢喃说着,“她说,她感知到孩子托梦,说孩子过的很艰难,连衣裳都是破破烂烂,想要母亲帮帮他,给她送一些灵物去。”   “还说,有了灵物,他一定想办法回来接她。”   南渡摇摇头,“即使已经是筑基巅峰,活了近两百年,早已不再需要睡眠,却每夜逼着自己入睡,每夜求一个关于孩子的梦魇,实在太过可怜了。”   众人不约而同地叹息一声,世间情感唯有此般令人难以言说。   南渡转头,“招凝尊者可是要说什么?”   “无事。”招凝不着痕迹的散去手中的尘埃,只说,“随他们后面走走吧。”   几人不远不近的坠在那些迁徙的人后方,南渡、嫣然和司忆在前面交流着,南渡说想要帮那老妪突破此刻的瓶颈,嫣然却说亲人皆亡突破瓶颈还不是此生孤独并不是什么好事,却被司忆反问一句斩凡不就是这样的过程吗?   嫣然沉默了,她的确没有经历过这样的过程,她的修行之路被安排的很好,掩月尊者为她铺好了一切,以致于此刻有些想母亲了。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招凝,想要问招凝,她们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回到九州去,却见招凝和秦恪渊好似在说些什么,掩去了所有的话语,并没有关注到他们,便只能默然了掩去了所有话语,于是继续同南渡他们争论着到底该不该帮。   而坠在后方的招凝和秦恪渊却在疑惑着适才卜算到的结果。   招凝说道,“大道反馈,是在禹余九重天,这是错觉吗?”   秦恪渊却回答着,“我们二人不会同时算错的。”   招凝再转眸看向后方已经远离的天幕边界,此刻已经没有了低垂之势,那种逼近天幕的压抑感散了不少,只是这般看那边界,还有一种恍惚感。   “师叔,你说,这天的另一边是不是就是九洲?”   她收回目光,还记得之前推测过,也许天府之中有其他的方法进入到九洲的,如今似乎在隐隐昭示着什么。   众人跟着迁徙的人群走了很久,他们抵达了新的坊市地界,这里的坊市已经成为了废墟,大抵是好久没有人来了,上面堆积了厚厚的尘灰,即使用清尘诀都没有办法轻易将那些尘灰驱散。   不过这并没有让他们放弃,直到落在此地,他们仿佛已经将这里当作他们未来的家了。   从来没有像这般亲眼见证一个坊市的搭建,大抵是因为重铸阵法和聚集核心,牵引了附近的天地灵气,一些附近的家族和聚集地中的人也走近来探查其中的情况,瞧见坊市重建,并没有感觉奇怪,对于这些靠近边缘的人来说,这样的过程似乎太常见了,已经见怪不怪了。   但是,在坊市的重建过程中,招凝等人还是看到了几个像那位老妪一样将灵物献祭给被天幕吞噬的人,只是有些给的多给的少罢了。   在老妪终于建立好了自己的家,她迫不及待的进入了房间中,尝试着放下一些杂念和平下所有的修为,只为求得一个梦魇。   这夜夜深,没有完全合拢的窗户外隐隐约约能看见老妪安详入睡的画面,招凝和秦恪渊就站在外面,看看那老妪在睡梦中欣慰的笑。   招凝说道,“我们是不是不该去打扰她的梦境。”   秦恪渊说道,“如若不打扰,便得不到真相,他们会想尽快团聚的。”   招凝应了一声,两人转瞬消失在原地,紧接着便是光怪陆离的虚空,虚空摇晃着,有很多散碎的画面像是气泡飞升着。   他们只是站了一会儿,那些感念最后聚集在一起,变成了一方天地,是从前未被拆除的坊市,那老妪站在坊市外左右看着,看见前方有一个影子,惊着追了过去。   “小尹!”   那已经超过了坊市的范围,且已经不再他们今日看到的地界,这一处郊外的草地,是已经被天“吞噬”的地方,一个青年正背手持着剑站在草地中央。   那老妪脚步蹒跚的追了过来,“小尹,你为何要从家跑出来,让娘好好看看你。”   被唤作小尹的青年缓缓转过身来,那一身衣裳普通却又不普通,正是当时在废墟坊市中,老妪利用丹火烧给孩子的其中一件,这让人有一种好似那孩子收到东西的错觉。   尹御目光闪动,有些许泪光,几步迎上自己蹒跚的母亲,“娘,对不起。”   “没事,好孩子,没事,你回来看看娘便是极好的。”老妪强忍着泪水,她撑着 尹御的手臂,低头看他身上的装束,“好啊,娘做得这身衣裳,你穿的正合适。”   尹御也笑道,“娘,这是法衣,怎会不合适。对了,娘,您送来的灵石正好,我已经寻到了洞府了,这里的灵气纯净极了,而且灵石的价值很高,我可以利用那些灵石晋升筑基了。”   老妪激动着,“好,好!”   “你成长起来就好。娘已经搬到新的坊市来了,还有几个善良的前辈帮助娘,娘很快就稳定下来,等再换些灵石,然后祭给你。”   尹御先是应了一声,又对老妪说道,“娘,我早就跟你说着,其实也不用这样,您就到那天的边缘等着,说不定也能像我一样到这新的天地,到时候我们就能团圆了。”   老妪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只是泪光婆娑的看着孩子,在尹御疑惑追问的时候,她才像是认可的应着“好。”   这好一连几声,可是其中的意味却又是别样的悲凉。   “娘,你这是怎么了?”   “娘没事,娘就是建新房,有些力殆了。”   “那娘,您赶快去调息休息,我也要锻体了,我在这边坊市好不容易换到一个不错的锻体功法。说真的,当时去换的时候,他们还以为我是活了几万年的大能,不然说话怎么有古腔,当时可让我险些没有笑出来。说起来,这大世界中的人比我们天府和善多了。”   “嗯。你在那边没事就好,那你快去锻体吧。记得常常来给娘托梦。”   “娘,什么叫托梦啊,我又不是死了,这叫心有灵犀,是一位大能点拨我的秘法。”   老妪勉强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只赶了赶青年,而后自行转身,躬着身子不去看孩子,便往回走,但其实她的脸上已经挂满了泪水。   即使尹御这般说,对于老妪来说都认为这是一片梦魇,梦魇中的一切都是自我安慰,尹御已经被吞噬了。   尹御看着老妪离开,似乎想要追几步,但是最后还是看着她的背影叹了一声,转身也离开了。   他没有看见,那老妪佝偻的身影向前走时,路过了两个虚幻的人影,老妪没有丝毫的察觉,而两人却给她让出了径直的路,目光一直目送她进入了坊市。   招凝和秦恪渊对视一眼,也是一声叹,叹过之后便是对小尹话里的各种信息觉得古怪。   整个梦境并没有停止,或许是因为招凝和秦恪渊的力量,但更可能是梦境的主人不愿意这么快结束这个梦境。   “尹御。”秦恪渊喊了一声。   尹御第一次在这样的环境中被人喊了一声,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便见此地出现了两个陌生的身影。   他古怪极了,自言自语着“奇怪了,不是说心有灵犀是两人之间的点对点秘法,为什么会出现其他的人?”   招凝并没有顾忌他的疑惑,只是问道,“你现在在禹余九重天的哪一片大陆?”   “我在……”小尹几乎要下意识的回答,却骤然顿住,神色大变,警惕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出现在这里。”   秦恪渊道,“我们出现在这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回天府吗?”   却不想尹御想都没有想就拒绝了,“我为什么要回到天府去,天府迟早要和这个大世界融合的,我明明可以提前到自己,占据先机,为什么还要到那个到处都是杀戮和暴躁的天府中去。”   “融合?”这一个词的出现忽然让天道吞噬这四个字有了另一种含义。   “你不想见你娘了吗?”招凝故意诱导着。   尹御却说,“我迟早会说服母亲尝试接触天,直到被天认可,我们就会团聚的。”   这一刻,招凝和秦恪渊迟疑了片刻,陡然之间他们能够通往禹余九重天的答案已经浮现了。   ——被天道认可。   而被天道的认可的前提,其实便是自身也要认可天道。   老妪还抱有着天府贯来对天道的排斥,其实心中并不认可天道的,可是仅此而已吗?   尹御盯着他们,“我警告你们,你们休想对我娘做什么,我和我娘可是维系着,到时候我娘出了什么事,我一定能感知到,到时候我必不会放过你们。”   即使不过练气境界,他说这话的时候也坚定至极,有一种弱者不甘命运的倔强。   招凝淡笑着摇了摇头,秦恪渊却问道,“你确定你母亲被天道认可,真的能和你落在同一片大陆、瞬间便能团聚吗?”   这句问话将小尹瞬间牵起了忧虑,他强撑着说着,“那有怎样,无论她被融合到哪一快大陆去,我都会找到她的!”   这便是说明融合其实并不是简单粗暴的将天幕纳入的地界转移到禹余九重天,而是将地界一片一片的融合到每一块大陆中。   直至此刻,招凝终于感知到天道的玄妙。   见招凝他们不再说话,那青年还警告道,“你们赶紧离开我娘,否则我真的不客气了。”   招凝这时却提醒一声,“我们并不会伤害你娘,倒是你似乎要遇见危机了。”   此话并非是威胁,当人遇到情况时,其实他们周身的气息是会有变化的,呈现出来的观感更是不同的。   那尹御起初还不知道招凝说什么,只是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突然之间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眸瞪大,喊了一声“遭了”,转而消失在了这片区域。   大抵因为尹御气息的消失,这个一直维持的梦境就这般消散了。   招凝和秦恪渊的身影出现在院中,透过那悬窗的缝隙,看到那老妪醒了过来,从床上坐了起来,将悬窗推开,她看不见院中的两个人,只是失神的看着天际的方向,慢慢拭去眼角的泪。   两人不再久留,招凝抬手一点,抹去老妪心中的郁结阴影,至于最后能不能想通,便是老妪自己了。   招凝和秦恪渊走在外面未修整的长街上,有修真者彻夜重建店铺,但大多数人都漏夜沉神修炼。   两人边走便说,“我原本以为这是一场可悲,如今看来,其实是一场皆大欢喜。”   她声音些许轻松。   秦恪渊说着,“天道虽无情,但正是因为无情,才不会区别于天府之人和禹余九重天之人。”   正是因为不会区别,所以,便不会存在着什么抹杀天府之人的决绝举措,毕竟天府世界是附属禹余九重天的,无论他是小世界还是其他什么情况。   招凝却笑了一声,“师叔说错了一点,我们现在可是被区别对待着。”   秦恪渊眉宇微微一动,“哦?如何说?”   招凝又道,“师叔,你看,他们只要与天道双相认可,便能够别天道接引到禹余九重天去,而我们本就是禹余九重天之人,却没有办法直接穿过那天幕。你说是或不是?”   其实招凝也只是玩笑之语,这其实并不能与天道无情挂钩,毕竟人族所行之事都是以人为主,他们自行进入这天府,便不会接引他们出天府,该如何出天府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秦恪渊跟着笑了一声。   只是着笑声未落,却陡然顿住,秦恪渊的神色骤然冷了下来,招凝也收敛了情绪。   两人一同注视着不远处的虚空。   秦恪渊说道,“几位既然已经来了,藏匿着窥视,可不是什么有礼之事。”   就在这时,前方一处废墟短柱上出现一个人影,紧接着下方也出现了几个人影。   都是渡劫元神,不过这些元神神色都很冷淡,那高处的人影飞下,落在秦恪渊和招凝面前。   “两位想来便是招凝尊者和秦尊者了。”他翻手一展,“万灵殿有盛会邀请天府众元神,两位在贵宾名单中,特来相邀。”   盛会?好一个借口。   招凝淡淡问道,“是何盛会?”   “升、龙、阶。”   一字一顿,正中关键。   不,是好一个安排。 第385章   “贵宗盛情相邀, 我们自然没有不去的理。”   秦恪渊双指持信笺,微微一展,“既然信笺都只言随缘, 那我们也随缘而去。”   说着随手一掷信笺, 信笺化作粉碎,秦恪渊领着招凝转身便要回坊市中。   这群人并没有就此作罢, 而是直接形成了包围圈, 适才相邀之人出现在他们的前方,依旧是面无表情的神色。   “怎的, 诸位是听不懂我们的意思?”招凝淡声问着。   “尊者误会,信笺上的缘不是时间随缘, 而是随缘而启。”一抬眼,眸中精光掠过,“缘, 指的是两位。”   说着, 他拍了拍手,天空中传来波动, 却见一只舆轿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虚空中。   舆轿如一座亭阁,华丽异常, 但是其中却传来呜喊和撞击声。   只见微风吹拂而过, 那些纱幔掀开, 嫣然和南渡已经被捆束在其中了。   嫣然被封禁了舌识, 没有办法出声, 便只能挣扎着表达自己的暴怒,还不断的撕扯着舆轿里的织物。   南渡也紧紧皱着眉头, 看着下方的秦恪渊和招凝,不断的摇头, 似乎在不断说着,千万不要应。   显然他们是想利用嫣然和南渡逼招凝和秦恪渊上去。   但是意外的是,他们没有在招凝和秦恪渊面上看到任何其他的神色,甚至有一种好似早就知晓,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   秦恪渊淡淡出声,“既然诸位已经安排好了,这可就不是相邀了。”   “这是专门为我们设得一场大宴。”   招凝转而对秦恪渊到,声音缓了下来,“师叔,本来我们便欲拜访,既然对方大宴已设,是要连台好戏,不如赏个脸。”   秦恪渊勾笑,“自是听你的。”   他二人形同无人的对话,只让送信笺的元神冷笑一声。   可是冷笑又硬生生憋回了肚子里,更多的是惊惧。   只见,招凝和秦恪渊只一步迈出,便已经出现在舆轿中,而他们本是被一行元神无形封锁包围着,元神的包围与拦截从来不是人的站位,更多的是领域封禁。   然而领域被轻而易举的破了,甚至于他们都没有感受到两人到底有没有动用法力。   他们用嫣然与南渡要挟,简直是个笑话。   秦恪渊坐定,招凝在旁坐下,抬手一挥,嫣然的舌识便是解了,南渡身上的束缚也散了。   嫣然扑到招凝身边,气急败坏地说道,“招凝,就是这群万灵殿的人,趁着司忆尊者和你们都不在,人影都没现,声音都没有,直接将我们扔进舆轿里。”   她还冲外面怒斥了一声,“你们不认自己奉得浊主,还当真以为我们就没有靠山了吗?!”   “招凝,杀了他们!”   “嫣然……”南渡拦住她的怒火,忧虑至极地提醒二人,“两位尊者小心,他们来势汹汹,必是不善。”   秦恪渊抬眸,越过黑沉夜色,透过千里万里,眸中好似呈现着蓄势以待的万灵殿,以及将现欲现的阴谋诡计,他沉下眼,闭目不言。   招凝也收敛心绪,只微微抬手向南渡示意,“无妨。”   既然招凝和秦恪渊已经坐在了舆轿上,刚才拦截的人也没有在多说什么,硬生生按下心中的紧张和不快,朝着舆轿说了一声。   “贵客坐稳,我们要往万灵殿去了。”   没有施展破碎虚空的手段,而是直接用风将整个舆轿架起,带着他们在夜幕下游走。   华丽的舆轿在高空中并不快,从舆轿上还能看到下方陆地中的景象,一道道的光幕笼罩起了郡府,一个个原始荒林中有不少的妖兽好似注意到上空有人飞过,探出巨大的脑袋向上窥视,甚至有天空的妖兽追着舆轿后面,直到没有多久就放弃了。   嫣然坐在舆轿中有些惶恐,“招凝,我们真的要回去吗?”   招凝抬眼看她,平淡问,“可是有话要说?”   “招凝,你可知道当年朱州发生的怪事?”嫣然组织着语言,“当年朱州一个小镇中突然出现很多异界而来的人。”   “我知。”招凝却是平静,既然天府是当年碧幽洞天操控朱州红袍的幕后黑手,那么和当年异界之人也脱不了干系,“当年我亲眼看到霜泷尊者将他们送回了异界。”   秦恪渊睁开眼,低眸看招凝,对此事并不清楚。   招凝侧近同秦恪渊解释道,“当年我去追查朱州红袍之事,路过阳州,在青月宫遇见一个古怪的男子,无论说话的方式还是行动思维都十分怪异,后来顺此找到朱州一处小镇,小镇中聚集着很多被召唤而来的异界之人,他们自称‘玩家’,将降临的村落称作‘新手村’,将小镇中的百姓闹得苦不堪言,但最开始就被霜泷尊者封禁在小镇中,霜泷尊者曾说他们会成为未来的天灾……”   “天灾?”秦恪渊神色微动,“不畏生死,游戏世间,不遵法则,玩弄秩序却有天灾潜力。”   “万灵殿的确是这样一群荒诞的家伙。”嫣然插话道,“但是他们更加疯癫。”   嫣然一直强调着“疯癫”这个字眼,“他们时而就像霜泷尊者描述的那群异界之人,时而又像重振天府的狂热拥护者。”   南渡难得也附和着嫣然的说法,“不过大多数他们都是前者,无拘无束,不守规则,想怎么来便怎么来。在万灵时,他们虽尊称我为浊主,但其实经常撺掇着我‘黑化’。我不明白,此话究竟是何意,但是凭他们的语气,他们像是想让整个万灵殿甚至是天府更加热闹几分。”   招凝与秦恪渊对视一眼,对南渡的描述若有所思。   “我猜测……”南渡斟酌着,“……他们如果是被召唤来的异界之人,可能已经被困在天府几万年了,以致于思维已经分不清他们到底是异界之人,还是天府之人。”   舆轿中的交谈都被招凝的神识压在内部,外界看守的元神并不能听到。   招凝向外面看一眼,“譬如外面之人,是已经自认是天府之人了?”   “这仅仅是晚辈的猜测。”南渡说道。   “师叔。”招凝低声道,“万灵殿这些人怕是有‘根源’……”   两人都懂得这根源究竟是何意,秦恪渊再次闭上眼眸,“那便把他揪出来,无论他是何身份或者……境界。”   招凝神色冷然,从升龙阶一眼窥视,便注定会有交手,她也不再多言。   南渡和嫣然见两人不再说话,也默默收声,似乎也感到一种风雨欲来的气息。   万灵殿在整个天府的正中央,天府的正中央有一道无形的光柱射入整个天穹中,有气运在其中扭转。   舆轿出现在万灵殿中,外面的人便出声道,“两位尊者,浊主,嫣然真人,我们已经到了。”   招凝和秦恪渊走了出来,南渡和嫣然有些恐惧的跟在后面,可是出来的一瞬间,招凝便感觉到不对劲,这里的气息过于纯净,甚至有几分熟悉,像是隔着时空回到了当年的昆虚。   明显的秦恪渊的神色也冷了些许。   此时天空已然大亮,万灵殿中热闹非凡,一条红色的光绸似乎知晓他们的到来,一卷一卷从大殿之上铺下来,万灵殿的元神都在光绸两侧交谈着,他们或三五成群,或独自盘坐在云层中。   当招凝和秦恪渊出现的时候,这些交谈的人群瞬间不说话了,所有人都看向了同一个方向。   当这些目光都聚焦到招凝和秦恪渊身上的时候,这些元神基本都是万灵殿的,每一个人的容貌都是极致的,可是他们那种无机质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让南渡和嫣然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下意识往招凝身后藏了藏。   招凝第一次在一个宗门中看到这么多的元神,放眼望去有近百位元神,渡劫的没有渡劫的都有。   秦恪渊没有说话,在那红绸最后铺倒脚边时,神色平静地负手踏上了红绸,招凝也跟了上去,在众人目光的跟随下,一步步的向红绸的尽头走去。   两人的身影与南渡和嫣然拉远,骤然让嫣然安有一种自己暴露出来的感觉,不敢再在原地停留,大步追到了两人身后,南渡也跟着,只是两人的模样多少有些瑟缩,左右来回看着。   直至招凝和秦恪渊走上了红绸的最顶端,阶石高处走出了几个人影,最前方的一个人便是万灵殿的大长老岳羽。   岳羽笑道,“两位,恭候已久了。”   秦恪渊道,“既然是万灵殿相邀,怎的只见岳羽岳长老。”   岳羽拱了拱手,很是有礼的说道,“确实是我万灵殿失礼,殿主不便现身,便让岳某代殿主主持此番盛会,想来两位尊者是不会介意的。而且,殿主说了……”   他似笑非笑地说道,“不过,殿主交代,还请两位尊者好好享受这场盛会,到时候,他会亲自礼待。”   最后几字的别样意味格外的浓厚,甚至说话间,整个万灵殿的阵法不知不觉的起了,即使嫣然与南渡在这万灵殿中待了百年之久,从没有像此刻这般瑟缩,他们靠在一起互相支撑着压着快要脱口而出的惊惧。   偏生岳羽真正想要威赫的两人,只是冷眸注视着。   片刻后更是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秦恪渊道,“那便恭候殿主了。”   岳羽哈哈大笑,似此番对话不过寻常客道,他抬手一挥,红绸上的光华铺展,云雾层层叠叠向两边形成半环绕的席位。   “两位请。”   说着,岳羽自行坐在上首。   招凝和秦恪渊坐下,嫣然和南渡也想跟着挤一挤,但是被一个元神拦住,那元神很是恭敬,“浊主,您的位置在这边。”   说着,南渡的身形一顿,紧接着他就被那元神像是操控着就走到了上首的席位下,当真有一种主人家继位的感觉。   一看到这一幕,嫣然急了,“你们做什么,我们才不是你们的浊主呢。”   嫣然想要将南渡救回来,但是诸位的元神的眼神之下,就让她没有办法动弹。   嫣然求救招凝,“招凝,南渡被抓走了。”   招凝当然都看见,只是朝嫣然微微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可是嫣然如何能安静下来。   却又无可奈何,最后裙摆大幅度的晃动了两下,最后气急败坏的坐到了隔壁的席位上。   这里本不应该是她坐得位置。   但是这里位置的人似乎对嫣然饶有兴趣,他一副看戏的表情。   甚至连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有从嫣然的身上移过去。   嫣然还生气着,一时间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   这时,上方的岳羽说着,“这升龙阶是我们整个天府的大事,每一个人都想尝试,毕竟得到龙神的认可,便能窃取天道的力量。”   他说话丝毫没有隐瞒。   招凝在他这般狂妄之中看到了一丝毫无畏惧的轻视。   他甚至转头看向南渡,对南渡说着,“浊主,这是我天府升龙阶,您也听到了,您是未来龙神的父亲,您有绝对的话语权,能够选择谁作为升龙阶的通关者。”   “哦,对了,仅仅是浊主可不行。”岳羽对旁边说着,“清主怎的还没有过来。”   “清主行动有些不便,可能要些许晚了。”   但是他们并没有等一会儿,便看见一个游走的身影从外面悠悠荡荡的走了过来,是一个人身蛇尾的女子,一身华丽的衣着,招凝看见她的模样是邵秋凝。   可是招凝有些不解的是,邵秋凝周身的气息非常的纯净,甚至没有丝毫的污染痕迹,更没有那种常年以合欢之术修行而呈现的混杂气息,她像是刚刚从世间至纯至净之地走来。   便在这时,招凝忽然懂了,她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变话,唯有一种可能,便是那已经被融入人面蛇身体里的天地清气。   那天地清气没有完全消失,在无知无觉中,又谁转嫁到了邵秋凝的身上。 前言只是似乎串联起来,人面蛇消失的元灵,邵秋凝元神却依旧侍奉于他人身下,再加上此刻,她引人注目的……巨大的肚子。   那肚子比十月怀胎还要庞大许多,甚至能够在衣物上映出肚皮隆起的纹路,那是一圈圈盘绕的痕迹。   像是龙影,又像是蛇形。   嫣然哑然,“这怀的是什么,是龙神吗?”   这一声呢喃在整个空间中看起来异常的响,以致于邵秋凝的目光也聚焦在了嫣然身上,但也不过是轻飘飘的一眼。、   可是这一眼之后却蹲在了旁边席位上,招凝的模样让邵秋凝直至如今都记忆犹新,当年的经历让邵秋凝更是难以忘怀,再看向秦恪渊,秦恪渊甚至没有抬眸看她,大抵是因为气息虚弱,他一直处在闭目养神的状态。   邵秋凝古怪的目光中似乎在想着,这仙人是不是就是招凝仙人指路的那一位,为什么他们可以光明正大的坐在一起,甚至还这般亲昵的昭告在所有的人,而她就只能看着新生的许丰林爱上别人,即便那女子已经永远消失、即便那女子的天地清气为她所有,为什么许丰林还不回到她身边。   就在这时,上方传来岳羽的声音,“秋凝,怎的还在下面站着,可就在等你了。”   他笑着出声,邵秋凝低下眼眸,眸中全是些恨意和嫉妒,她捂着肚子一步步的走上台阶,最后坐在另一侧的清主位置上。   南渡向旁边看了一眼,他当然在万灵殿中看见过邵秋凝,更是知晓邵秋凝可能是殿主侍妾的隐晦身份,他惊愕着为什么邵秋凝会变成清主,当时的清主不应该是……漪澜吗?   就在这时,邵秋凝好似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掩嘴一笑,扭着身子悠悠的走了过来,还用手抚摸触摸着南渡的手,轻划慢勾,带着很深的暧昧,以致于南渡浑身瑟瑟发抖,他有着与其他人完全不同的反应,激灵的收回手。   邵秋凝眸中闪过一丝惊愕,片刻后又盈盈的笑着,“怕什么呢,我为清,你为浊,我们天生一对。”   她愈加暧昧,那姿态都快要贴到南渡身上去了,风情至极。   嫣然呢喃着说道,“这是哪里来的人,真的是恬不知耻。”   “呵呵。”旁边忽而传来笑声,嫣然因此而一惊,怎么也没有想到身边还有其他人。   她一转头,这才注意到,之前一直有人看着她。   此人一双桃花眼,一身艳丽且玫红的法衣,模样似女,带着浓妆,但他是个实打实的男修。   嫣然不清楚此人名号,但在万灵殿听说过别人称呼他的诨名,名叫“红浪”,是万灵殿贯来喜欢与人亲近的,人脉遍布。   “你喜欢浊主。”   红浪肯定的说着。   嫣然当场一愣,“你胡说什么,我才不会喜欢南渡的,再怎么不济,我有喜欢的人了。”   嫣然已经很久没有石磊的消息了,有的时候嫣然夜深人静一人思考的时候,也会在想,石磊到底在哪里,为什么还没有找到她。   “我可没有胡说。”红浪说着,“只差最后两段就满了。”   他指了指嫣然的头顶三尺。   嫣然头顶三尺当然什么都没有,她根本都没有听懂他的话,但是她毕竟在万灵殿生活过一段时间,知晓这些人大抵又成了疯癫的异界之人,于是,便对这些人的疯癫有一种通用的方法,便是转移话题,于是直接将人指向了招凝和秦恪渊。   “你说我又有什么用,你有本事去看他们。”在嫣然心里招凝和秦恪渊是三劫元神,可不会这般轻易被看透的,她本来想让对方自动闭嘴,却不想对方更加感兴趣了,甚至多看了一眼。   “天作之合,情有独钟,就是可惜啊,感情并不对等。”   嫣然本就是随口一提,却不想被对方还真说出什么,且批语极为不吉利,怕招凝和秦恪渊不高兴,便回怼道,“什么不对等,胡言乱语。你再敢多言,我便将你送入升龙阶里去。”   红浪却讳莫如深的笑了笑,“所谓的不对等,是有人感情更深一些,有人不过浅尝辄止,是有缘无分的预兆。”   就在这时,秦恪渊目光忽然转向这方向,那人还是那般半撑的姿态,笑眯眯的看着,他手上缠绕着密密麻麻的红绳,甚至在秦恪渊注视之时,缓慢的举起了案上的一杯酒向秦恪渊敬去。   招凝是循着秦恪渊的目光去看的,瞧此状况,冷漠一眼,便见那酒水忽然冰冻,并冰冻蔓延出杯外,一路攀上他手腕,直至他手上微微一动,那些攀爬的冰霜都碎了。   嫣然趁着这个时间,偷偷从这个位置溜走了。   “行了,到时间了。”岳羽忽然说道,而后朝着众人微微一挥手,整个空间之中所有元神都收敛了,“让升龙阶开启吧。”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之间几个元神同时向前方的虚空中射去一道光华,光华牵引着天地,便看见那中央的通晓天穹的光柱之中突兀的出现一声龙吼声。   下一刻,一个龙影盘绕着光柱最后落在了地面上。   招凝微微眯眼,那远古的气息与诡陨山中的几乎一模一样。   而这庞大的龙影一圈一圈而下,庞大的身躯在周遭渐渐成型,使得他们的形象看起来好似一个庞大的通天彻地的建筑。   当最终整个龙影定格,所有人都能看到建筑之中,有无数古怪的气息缭绕,又仿若有无数的空间在其中成型。   就在这时,他们抬手一挥,却见万灵殿的隔绝着外界的一道光幕掀开,紧接着便出现了很多的人影。   像是整个天府的元婴之上的强者都聚焦于此,他们在外界也能够看到那龙影的定格,当那无形的光幕被掀开,于是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冲向了龙影。   这般的涌入,好像每一个人都想要获得这样的机会。   而此刻岳羽却还在说着,“这升龙阶,每通过一层便有几乎前往外界的世界,窃取了天道回来,便能够将我们天府的力量重塑一份。”   “当然这对于普通修真者来说的,对于我们万灵殿来说,只要能够每上一层,就能在其中得到一丝机会。”   他故意含混不说,但是周围的那些元神却是更加的兴奋,直至他们也涌入到了升龙阶之中。   岳羽说着,“两位难道不尝试尝试吗?”   秦恪渊说道,“大长老所行之事,又非我们期待的,如何要尝试,倒是不如让我等见识一下,究竟如何才能通过这升龙阶。”   岳羽嘴角抽动着,冷冷的看着他们,似乎在他们的态度中感觉到一种拳头打在豆腐上的无力。   但再多的情绪也不会让他们有任何变化,只是微微一笑,甚至附和着秦恪渊的话,“秦尊者说的对,这升龙阶,可不能耽误。”   说着抬手一挥,那古怪的印记印在了那光柱之中,于是升龙阶开启了一道入口,紧接着便有光华在其中缭绕,当所有人都涌进来的时候,他们看到上方不断变化的空间……   那空间的模样越来越熟悉,那幻境中的人好似有新的模样,嘶吼声,尖啸声,怒斥声……是在重演当年的昆虚之乱。   招凝一瞬直身,怒火似要一瞬迸发,秦恪渊忽然握住招凝的手,紧紧的,带着压制招凝情绪以及强行让招凝冷静的意图。   可是,招凝如何能冷静的了,岳羽声势浩大的开启升龙阶,众目睽睽之下呈现昆虚之乱的情形,就是给他们看的!   就是再向招凝和秦恪渊堂而皇之的宣告,当年昆虚之乱就是他们在幕后指示的,就是他们借此抢夺了昆虚的部分气运,你,又能如何。   他们已经知晓了招凝和秦恪渊从九州而来,知晓昆虚之乱对他们意味着什么。   可是他们从何而知的。   招凝终于在这种种疑问中冷静下来,她反握住秦恪渊的手,她清楚,比之自己,秦恪渊才是更为当年的事记忆犹新的。   等等……招凝忽然意识到什么,如果说当年昆虚之乱,招凝不过是隐身于其中,随着大局随波逐流者,那么秦恪渊一直是这件事的核心,所有知晓昆虚之乱的,都知晓当年秦恪渊一记星坠陨斩万魔。   这是单纯的针对秦恪渊的。   就像……就像在诡陨山、在天外天对秦恪渊莫名而来的恨意。   她看向秦恪渊,注视着他侧颜,凛冽而冰冷,情绪禁锢着。   就在这时,突然有爆喝声从不远处传来,招凝和秦恪渊转眸看去,声音很快由远及近。   “岳羽,你们疯了,你们是想要天谴真正落在我天府吗?”   说话的是皇甫敬,同皇甫敬一起的,还有曾经和招凝等人一起进诡陨山的元神以及他们家族中的元神。   司忆站在皇甫敬身边,目光落在他们身上,有些许的担忧,是在询问他们可还好。   招凝只微微颔首示意。   “哦,终于都来齐了。”却不想,岳羽幽幽说道。   皇甫敬大惊,总觉得他们此行而来似乎中了某个阴谋。   而岳羽却哈哈大笑,“皇甫城主又何须紧张。”他指着升龙阶,“且看一看,升龙阶中每一步都是往天道更近一步,只要走上最顶端,就能窃取天道之力。诸位当真不要试一试吗?!”   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在升龙阶的最顶端有一只巨大的鼎,而这个鼎中似乎集聚着某种力量不断的在反哺着整个天际。   可是皇甫敬等人却看到了更可怕的东西,那些力量还有些许从升龙阶中人身上挥散出来,直至最后汇聚在鼎身上,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这样的汇聚并不是成为鼎的一份子,而是包裹着鼎,就像是给鼎加剧了一道屏障。   所有人都惊了,“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连招凝和秦恪渊心中也震惊不已,万灵殿到底是在筹划着什么。   可是就在这时,这些光华越来越盛,以致于,让人看到一片大陆的倒影。   那片大陆有着最繁华的修行资源,有着广袤的土地和海洋,有着万法林立的宗门,有着无数道意凝聚的神物。   招凝和秦恪渊缓缓站了起来,因为谁都知道那里是禹余九重天。   而所有人都明白,但却又因此而失神,那些本来是讨伐而来的修真者们,看见这样的大陆,忽然有些迟疑了。   “那就是外面的大世界吗?”范泽说着,“这样的世界才是真正的仙灵之地吧。”   可是却不知道这句话中的哪个字眼将岳羽激怒了,他直接拍案而起,“什么叫大世界,禹余九重天从来不是天府的大世界,他只是一个掠夺者!”   说着,忽然又加大手中的力量,瞬间那升龙阶似乎有了什么动静,只见更加磅礴的气运正向那龙首鼎汇聚,以致于更加浩瀚的气运向着整个天空蔓延,于是这个天幕好像更加加剧了一层。   但与此同时,他们在升龙阶中的苦也跟加剧了一分。   直至此刻,招凝忽然明白了升龙阶的含义,是利用两方勾连的气运,升的是龙首鼎的力量,正是因为气运在他们身上诞生,即便他们可以融合的方式欺瞒天道,可是从他们牵引的这一刻起,他们就已经在天道下种下因果,所有的一切由他们来承担。   招凝看出来了,皇甫敬等人也看出来。   “你,你们疯了。”皇甫敬大怒道,“我便知道你们用这样的手段出去,必不是正常的,果然,你们就是在利用他们完成自己的目的。”   岳羽却笑道,“我的目的又是什么?”   他一句话笑过之后,眼神便冷冷阴沉下来,“你看,这些气运反哺着整个天府,才让天府能够长时间的稳定下来。你且看看,那天幕是不是停了下来,是不是稳定了。”   皇甫敬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即使隔着数万里,以元神的卜算,那天际的变化并没有掩盖,天幕内缩的速度当真停了下来了。   就在这时,却听有声音平静质问。   “那便有一句想请教长老。”   岳羽的目光落在秦恪渊身上,秦恪渊道,“不知道这气运的根本又在哪里?”   两人目光一对撞,招凝再旁边说着,“所谓为了天府,却是以牺牲其他大陆气运为前提,说是天道无能,却又是惧怕天道降下惩处。”   招凝一字一顿的问道,“你万灵殿,当真是在拯救整个天府,还是在拯救一人。”   最后一段话让皇甫敬等人面色都沉了下来,他们忽然想起诡陨山那个人面蛇,他的元灵已经消失不见了,他的肉身在他们用许峰留下的清气之下被净化了。   可是现在清主却还坐在那上首。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去,于是,邵秋凝的肚子成了一切可能的根源。   “岳羽,你在逆天而行!”   “哈哈哈哈哈。”岳羽的大笑声几乎要将整个天都掀翻了。   他突然抬手,天地间混乱的灵气向他聚集,而随着他隔空的一抓,邵秋凝和南渡被一阵光晕包裹住,他们从肉身到神魂都感受到一种极致的拉扯之力,直至最后,所有的力量向邵秋凝的肚子汇聚,便听到邵秋凝痛苦的哀嚎声。   “不要!”嫣然喊道,可是惊慌之下又能如何,只能求着招凝和秦恪渊赶紧将南渡解救下来。   而此刻皇甫敬等人已经察觉他们的做法必定会引来难以言说的灾祸,再也没有办法站在原地与他对峙,直接冲了上去,要将他的法术打断。   不过,并不需要他们来冲锋陷阵,一金一银两道光华同时将两人控制住。   以一敌二的角逐当然是无能为力的,岳羽的法术很快就被打断,招凝将南渡拉了出来,扔到了一边,嫣然急忙去看他情况。   而秦恪渊受到了阻力,显然与南渡不同,邵秋凝是自愿的,并且也因此自行抵抗着秦恪渊。   不过秦恪渊并没有强行要将她救下,更多的,他是在扼杀她肚子里的孩子。   而邵秋凝好似被控制住了,她在挣扎与嘶吼中缓缓抬起眼,那双眼睛已经变成了一只竖瞳,竖瞳之中,有不为人的意志,他冷冷的盯着秦恪渊,声音含混着,只听到最后一句,“……你终于来了。”   招凝瞬而站在秦恪渊身侧,戒备异常。   不出意外的敌意。   于是,邵秋凝猛然朝上方一声嘶吼,她的身体以一种超乎常理的状态扭曲着,紧接着她背后骤然呈现出法相虚影,先是凝聚的龙首,然后形成如虎如豹般的身体,但它的叫声很是奇怪,比它庞大的身体更加尖利,那是婴儿的啼叫声。   邵秋凝诡异的竖瞳眼眸看向秦恪渊,“四百万年了,四百万年的封禁……”   “今日,你必死!”   果真,还是当年诡陨山那人面蛇的疯癫之语,说着一声嘶吼,整个天府都为止一颤,整个空间中的力量都像是汇聚在头顶,一只巨大的竖瞳出现在高空之中。   天尊之眼。   招凝冷冷的看着,的确是天尊之眼,但这天尊之眼大概是天尊仅仅残留的东西,带着天尊的压迫却没有天尊的实力。   秦恪渊冷冷唤出对方的名字,“猰貐。” 第386章   九洲纪, 禹新历,有古籍记载,数百万年前, 有凶兽名叫猰貐, 不知来处,见人而食, 万里人族消失, 后被远古祖师驱逐九重天。   猰貐有多形态,初为人面蛇身, 食龙则变猫身龙首,本性至恶。   这个名字一出口, 那猫身龙首的怪物哈哈大笑起来,“就是本尊,如何……你去死吧!”   说着直接扑向了秦恪渊, 两方力量争锋。   招凝忧心秦恪渊的伤势, 本想同秦恪渊一起斩杀那猰貐,可偏生有人拦下了招凝。   “招凝尊者, 殿主的事可不要随便插手。”幽冷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他冷冷盯上了招凝, 而后说道, “你的对手是我!”   说着他的气势陡然一变, 身后的法相形成庞大的巨兽之相, 那巨兽的模样极其的古怪, 似龙似蛇,却不是蛟的模样, 以致于有一种四不像的巨物压迫感。   而招凝丝毫没有怯战,直接迎了上去。   当万灵殿的邀请发出的那一刻, 这一战在所难免。   金光晕在了招凝的身上,勾勒出招凝如神女临世的模样,她目色幽冷的盯着,浮在半空,手中的法决一变,那金色巨木的虚影便已经扩散开,那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那古怪的法相上。   连被秦恪渊缠斗的猰貐都注意到了,它眸子微缩,“……灵源……”   话还没有呢喃完全,就猛然向招凝冲了过去。   此刻像是对秦恪渊的仇恨,已经不足以让他重视,反而让他感受到了彻底复活与重建天府的希望。   “滚开!”   “本尊要了!”   岳羽一击猛然扣下,招凝以太虚之力将那力量冲开,岳羽的身影听猰貐命令向后倒退。   光华散去,招凝迎来那猰貐巨大的身影。   招凝正欲全力迎击,那猰貐甚至没有靠近招凝三百丈的距离,便被按在半空。   紧接着一道剑光硬生生劈开的虚空,整个虚空像是一道天裂撕开了两方区域。   秦恪渊浮荡着银光的身影出现在猰貐前方,拦在招凝身上,“阁下,是要临阵脱逃?”   猰貐被打断,瞬间暴怒。   他背后的法相之影骤然向着秦恪渊猛然攻来。   那远古莽荒力量的压迫,一瞬间将整个空间都禁锢了让所有人都没有办法抵抗,即使是招凝和秦恪渊也只能以全力将自己护持着。   可是其他人却没有这般幸运了,以猰貐为中心,万灵殿的建筑以某种力量一寸寸的消融。   那些本混战的人突然就感觉到了恐怖之处,连对战都不愿意了,直接向四面逃离。   招凝自知不能任由这般力量下去,不说嫣然他们等人会不会被这样的力量裹挟抹杀,就只说他们也不一定能完全抵抗住。   招凝和秦恪渊遥遥一眼,便在此刻,同时施展法术,两方的力量汇聚,瞬间刺向那猰貐,猰貐躲闪着,他的力量一时间没有办法控制住天尊之眼。   可就在这时,却有一道暗光从招凝身边而来,招凝一惊,本想不取管,可是招凝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被秦恪渊的力量驱离了,他让她小心。   招凝没有犹豫,既如此,她反身一攻,紧接着那向她偷袭而来的力量,在攻势爆开的最后一瞬被招凝拦在的面前,而岳羽显然已经疯狂到极致了。   他像是对招凝突然升起了强大的觊觎,直接反手又聚起了强大的力量,向招凝的眉心扣去。   而招凝直接以无影剑行太易沧桑诀,整个天地倒转,周遭一切河山变化。   岳羽陷入到大道之力之中,可是他似乎并没有因此而停下动作,甚至嘶吼着将身体中的所有力量都爆发了。   于是,招凝看到那巨大的四不像影子,以一种几乎压迫的力量向招凝从来。   招凝全身聚集着金光,巨树之光枝将招凝包裹着,直至最后把招凝完全纳入其中。   而另一边,秦恪渊和猰貐的大战似乎并没有顺利,那猰貐在被秦恪渊步步逼近时,即使秦恪渊面色惨白,但似乎并没有受到猰貐的影响。   光影之中,猰貐盯着秦恪渊,恨意蒙蔽的眼睛,冷冷的说着,“就算你苟延残喘活下来又如何,今日你不会再走活下去的机会……”   秦恪渊眉宇冰冷,转而便见那猰貐向后方退了一步,紧接着像是牵动了某种古怪的力量,于是便听到了万灵殿中数万生灵的惨叫。   而那些本与皇甫敬大战的等人的身形忽然定格在原地,一道道光华从他们身体里抽离,连招凝面前的岳羽都定格了。   于是,招凝看到了岳羽身上笼罩着更加强烈的光华,转瞬也跟着向猰貐飞去。   招凝猛然向前一步,金光巨树的虚影散去,岳羽和所有万灵殿弟子一样,他们的身体都定格了,而后向地面坠落而去。   招凝确定从他们身上抽离的力量并不是他们的元灵,相反,那更像是猰貐身上的元灵。   以致于,那些元灵的汇聚,直至最后让猰貐的法相转而有了更加诡谲而压迫的变化。   他的肉身好似消失在了天地间,只剩下一个巨大的法相接天连日,那只天尊的竖瞳都完全融入了法相之中。   天尊之眼扣在法相眉心,随着天尊之眼的睁开,他们感受到了庞大的无可抵挡的,来自天尊的压迫力。   那力量不是用修为境界能抵抗住的,当所有的力量汇聚到猰貐的身上,此刻他的力量已经不是用元神之力衡量的了,那是天尊。   可,以天尊之威,它向下注视秦恪渊,以致于秦恪渊的身形投射在它的眼中宛若蝼蚁。   但,古怪的是,它好似没有办法完全执掌那天尊之眼,压力之下,秦恪渊的脚步一尺一尺深入地面,而招凝也好似被禁锢。   就在这时,秦恪渊身体骤然爆开一道银光,他身体化作了利剑,就趁着猰貐还没有完全执掌天尊之眼时,骤然攻去。   世界陷入了一瞬间的安静,整个万灵殿都没有声音了,明明万灵殿的无数人都被禁锢在其中,可是他们震撼着看着这一幕,心中的惊惧已经让他们忘记了任何的言语和行动。   直至最后,猰貐之相在那银光的攻势下散了,猰貐好像随着光点崩散了。   最后所有的银光都向内收敛,直至最后形成秦恪渊的身形,他向下坠了些许,整个人似乎意识也不甚清晰了。   他些许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手中没有剑,可是他那手掌已经向下不断的渗出鲜血。   大抵是因为他的元神之力,于是这些血滴落在地面上,无数的灵花异草争相绽放,一时间,整个万灵殿犹如人间仙境。   “师叔!”   招凝喊了一声,她怕秦恪渊出什么事,但是招凝却无法赶过去。虽然猰貐消失了,它操控的元灵也不见,但是万灵殿的其他的人都还在,几十万几万年积攒的疯癫在此刻爆发了。   那些元神将招凝等人的路完全封死了。   招凝只得同这些人战斗着。   而另一边,肚子上已经鲜血淋漓的邵秋凝并没有因为孩子的陡然脱体而死去,即便她一直伏于他人身下,但是她确确实实是一名元神。   她呆呆的看着那些散落的灵光,不敢相信为什么天尊之形会就这么消失,不愿去想她依附的天府中的至强者会消失在整个天府。   她的目中满是绝望和哀戚,她似乎一瞬间不知道自己的路该如何取走。   她看着秦恪渊的背影。   秦恪渊这才缓缓落在地上,撑着地面,情况并不好。   他所有的气息都内敛着,身上的神光闪烁,低垂着头,似乎在强忍着什么伤势。   就在这时,邵秋凝似乎起了什么决定,她缓缓的动了动,手中摸到不知道是哪个元神掉落在她身边的灵剑。   于是,这一刻,谁都没有想到,邵秋凝在濒死之时,突然蹿了出来。   紧接着,手持着灵剑,下一刻,将灵剑从秦恪渊的后背中贯穿了。   秦恪渊因此闷出了一口鲜血,鲜血洒下,整片区域都因此沸腾,这里的灵花灵木似乎对他的血格外的震动。   “师叔!”招凝猛然注意到秦恪渊的状况,紧张至极,再也不顾面前阻挡的诸位元神,手中的力量猛然爆发。   下一刻,背后的金光叠起,那些光华瞬间将身前的众元神爆开,招凝身体也无法承受的摇晃了片刻,她向秦恪渊的方向奔去。   而秦恪渊终于在这突变中感知到什么,他缓缓转过头,看见邵秋凝满是振奋和恨意的眼,整个人形如疯癫。   秦恪渊只这一眼,抬手一动,那剑便从他贯穿的伤口中直接冲出。   那力量迸发出来,邵秋凝根本没有办法抵挡,按照原本的打算,她甚至连秦恪渊的衣角都没有办法触碰到,但是,如今她却趁着大战,一剑刺穿了秦恪渊的身体。   邵秋凝被甩飞出去。   正巧招凝同一时间赶到,她一瞬间挥动,紧接着本抛飞的邵秋凝径直撞击在了旁边。   “师叔。”招凝撑起他,已经不想再管那些混乱了。   那一剑本不会将秦恪渊致命,但是本就经历过一场大战,秦恪渊的力量本就虚空,就像是溺水之时呛的最后一口水,让秦恪渊几乎无法承受了。   他眼神有些涣散,倚在招凝身上,招凝指尖颤抖着。   秦恪渊的身体冰凉至极,招凝手掌抵在他胸口,甚至感受不到他胸口的跳动,招凝只怕他最后的半条命也会在这里被耗去。   但好在秦恪渊仿若还能撑住,只极轻的拂了拂招凝的后发,“别担心,没事的,死不了。”   招凝没有说什么,她心口的颤抖已经让她恐惧更甚理智。   猰貐消散后,那些力量飘散会那些人的身体里,这些本已经死去的元神,骤然间像是复活过来,盯着他们,似乎想要将他们绞杀。   他们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了,心底似乎只剩下一个念头,便是将这些人全部杀掉。   就在这时,其中一个人的目光注视到秦恪渊,下一刻,他已经出现在了招凝后背的三丈之地,秦恪渊冷眸盯着他,即使他因为重伤。   这一记眼神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杀伤力,但是对方的动作似乎都因此慢了半分,招凝注意到了,她在秦恪渊的怀里缓缓转过头,眼神微动,整个空间中古怪的力量开始成型,杀意在招凝周遭酝酿,从法宝尖端开始,一寸寸的向上泯灭。   但就在这时,皇甫敬赶到了。   他将那人挑开,咬着牙说道,“尔等竟然这般乘人之危!何为元神!”   说着迎击而上,紧接着新的一轮混战便就此开始了。   谁都不知道一场升龙阶会变成这样的景象。   招凝的目光垂下,看着还没有完全死去的邵秋凝,她仍然残留着最后一口气,却连半点法力都没有办法调动了,她硬生生的翻过身子,向前爬行着。   可就在这时,一道灵光笼罩在邵秋凝身上,当年碧幽洞天的升龙阶,招凝因为天尊的出现,将邵秋凝放过了,而正是因为这样的放过,于是才会有今天邵秋凝险些成为了最后的祸患,将秦恪渊险些杀了。   招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因此那灵光笼罩之时,邵秋凝的身体一寸寸变成的粉末,没有丝毫留有余地,她元灵便在此刻逃脱出她的身体,可是这也无用的。   招凝金光控制之下,她休想再要逃出此地,她的元灵也在招凝的金光中渐渐粉碎成灵光,她的肉身渐渐消融,化作天地灵气反哺着世间。   而那些灵光,招凝抬手一点,于是邵秋凝后来的经历呈现在招凝眼前。   她成就元神之后仍旧没有摆脱侍人身下的命运,但是她自认已经成为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而那人便是万灵殿的殿主。   万灵殿的殿主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其实连邵秋凝也不知道,有的时候是岳羽有的时候万灵殿的普通元神,总而言之,殿主的真正模样连邵秋凝都没有见到过。   可是,邵秋凝便是知道,那一定就是万灵殿的殿主,因为那力量是来自远古的,是混沌的力量。   于是她甘愿匍匐人下,可是大抵因为万灵殿殿主仿若没有实体,并没有什么人管制着邵秋凝。   于是,某一天,邵秋凝找到了许丰林的转世,大抵是因为在升龙阶中经历的这一切,让邵秋凝再次想起了年少时的隐而未发的爱,可是这样的爱是令人窒息的。   她找到了许峰,将许峰掳掠到了万灵殿,他想要和许峰再续前缘,却不想这一切都只是她希望的而已。   当许峰再次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邵秋凝便知晓面前的许峰并不是许丰林,不是她当年放在心上的仙人指路。   她将许峰弃之不顾,直至后来,许峰与清主走到了一起,那抚琴弄剑的画面,让邵秋凝好似又看到了当年,她心中的嫉妒被填满,将清主强行扔进了升龙阶。   就在这时,碧幽洞天的人出现了,他们与邵秋凝商议着什么,她将许峰杀去,可是清主怎么会允许他们这般做,他用自己的清气将许峰救活,而自己却承担着天谴进入了升龙阶。   招凝并不想知道这段过往,这段过往掠去的非常快,招凝的注意却是在那出现的碧幽洞天中。   一直以来,他们抵抗着万灵殿,却忘记了升龙阶与天府相连的是碧幽洞天。   难怪他们如何都没有办法找到最后的气息了。   果然就在这时,他们抬头看去,却见天空中碧幽洞天的倒映仍然存在着,但是上方蒙着一层古怪的气息,那气息游走着,直到最后,再次汇聚成那只天眼。   招凝目光猛然一缩,拦在秦恪渊身前,手中的大法立起,光华晕染在周遭,阻挡着无形的力量。   果然,那天人之眼就像是天道的眼睛,这一眼下,整个万灵殿的生灵似乎都失去了活力,那些疯癫的人身上所有的气息都向他涌去。   于是,招凝看到了一个身影,由一只眼睛,渐渐汇聚成了真正的人影。   那明明只是一道气息,可令人臣服的力量,像是从远古莽荒中醒来的天。   他双手交叠在身前,模样平静,微微睁开眼,像是神灵一般向下注视着,直至目光落在秦恪渊身上。   “尔当真是狼狈不已。”   “你是谁。”秦恪渊冷声问道。   对方的声音却是淡淡的,“沧海桑田,故人不再啊。”   他扫视着整个天府,似乎在可惜,天府为什么变成这般模样了,甚至带着几分对天府如今众人的蔑视。   “哎,当真是没用。”他说,“四百万年,都不成,便是罢了。”   说着一展开手,整个天府似乎重新聚起了大道,于是天府的边缘的吞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内收。   所有人都不知不觉的跪倒在地,哪怕是之前同他们并肩作战的皇甫敬等人,他们也在这样的力量下臣服。   那是真正的天人,携带着来自远古最本源的力量,让世间生灵都为止一颤,没有人能够抵抗的了。   他冷漠的看向世人,没有将世人的任何臣服看在眼里,直至最后将目光聚焦到秦恪渊身上。   秦恪渊本就是重伤加重,那一记眼神下来,没有收敛任何的威压,那是属于天人真正的力量,带着本源的压迫。   连招凝都感觉自己要瘫软在地,可是她咬牙坚持着,秦恪渊大半的力量都倚在她身上,招凝知道一旦她倒下,最后师叔便会成为那天人掌中的压迫。   招凝身上的光华骤然暴起,庞大的巨树蔓延攀爬着,将这片昏暗的地带照亮。   便在此刻,招凝听到了对方一声轻咦声,“怎么还会有……”   那声音呢喃含糊,招凝没有办法听清,巨树成长起来,硬生生在这片天地中支撑起方圆数丈的空间。   “招凝。”秦恪渊抓着她,似乎让找招凝躲开。   可是招凝并不会躲,如果她躲了,师叔又会遭到怎样的压迫。   她强行的撑着,从一开始他们就知道,万灵殿中有天人,却仍旧嘀咕了天人的实力,这样的压迫感只有在那天外天中出现。   招凝声音冰冷的说着,“你是域外之人?”   “域外?”那人哈哈大笑着,“何为域外,何为域内,凡我所想,皆是吾之疆域。”   于是,下一刻,整个万灵殿都大动了,所有人直至此刻才惊觉,那原本隐在光华中的龙首鼎并不是真的,而只是一个投影,真正的龙首鼎藏在了最深处。   “龙首鼎,真是壮观啊。”   地洞之时,有什么从地底一点一点的出现,直至最后,将他们也囊括进了这大鼎之中,里面有无尽的光华,光华中有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光影,有昆虚之乱的,有天府之乱的,那里积攒着整个天府最后的气运。   他问秦恪渊,“你猜九州的气运能做什么?”   他口中的九州显然不是九洲。   “你,想要做什么?”秦恪渊厉声。   “做什么?”他说,“我是在帮你们。”   说着,那龙首鼎在他隔空的控制下,骤然碎了,鼎中仅剩的气运挥散,天地为之扭转,日月开始倒转,昼夜开始转变,所有人都惊觉世界变化。   整个天都开始颤抖,是天幕的颤抖。   是天道的降临。   原来,那些气运稳定了天府。   可,招凝斥道,“天道以融合之力包容天府,循序渐进,双方互认。你这般迫使一切加剧,只会让那些天府之人更加背弃天道!”   “小丫头,你说错了。”那人声音轻飘飘的,“融合即是吞噬,何须欲盖弥彰。我,不过顺天道而行。”   于是,在他的力量驱使下,天空开始皲裂,来自禹余九重天的各种混沌气息从皲裂中渗入,至纯至净的天地灵气对于这些数百万年生活在混沌灵气中的天府众人,却宛若毒药,无数的人跪在地上,他们窒息着,甚至于他们的身体都开始溃烂,而那些元神不得不将自己的法相呈现出来,以此来抵抗。   可是,天人之下,天道为尊,何以抵抗。   “不能这般做。”   招凝呢喃着,“这是灭族。”   招凝无法在忍受,她施展大法,整个巨树蓬勃生长,大抵是有之前在天外天的经历,于是,她背后的巨树虚影仿若也感知到那些巨树的力量,其声势仿若带上了远古的气息。   对方冷冷笑了一声,下一刻另一手抬手一抓,竟将招凝控制住了。   可就在这时,招凝猛地让巨树之力爆发,太虚大道将整片区域都囊括进一种古怪的境界之中,于是时空倒转,万物虚无,力量消失,所有人都只感觉到了一种空洞。   那些扼制在招凝身上的力量反而也消失了。   太虚空境。   招凝呢喃一声,转而手持法决,指立于身前,一瞬间某种势头像是被禁锢了。   便在此刻,那天人沉声着,“好悟性!果真是你。”   他像是终于确认了什么,抬手一张,覆天灭地的压迫让招凝一说似要在压力下自曝。   但招凝忍住了,维持着这样抵抗的姿势。   那力量一点一点加剧,招凝五官七窍隐隐有血色浮现,她当真撑不住了。   就在这时,身前却拦住了一个高大的影子。   “师叔!”招凝呢喃一声。   可是秦恪渊的状态却有几分古怪,他的气息完全收敛,他的力量好像也是空的,可他挺拔现在那里,却有无法用言语描述的震慑感,以致于那人的压迫都好似顿了。   招凝仿若感知到什么,“小心啊,师叔!!”   她身影向秦恪渊奔去,可是还没有靠近,就被一股无从抵抗的力量击飞出去。   是那压迫最终聚起毁灭力量,直指向秦恪渊。   可秦恪渊却只是抬头一眼,如寰宇深处的眸子,仿佛有超越极限的力量在汇聚。   招凝硬生生在数百丈之外稳住身形,却惊恐的发现,秦恪渊似乎没有抵抗住那毁灭的压迫力,她转眸的那一瞬,那力量已经将秦恪渊的身体碾成了飞灰。   “师叔!!!”   招凝惊喊。   可就在这时,飞灰中央一点银光,紧接着银光倏然透亮,接引天际万千星光,星光汇聚银河,一道犹如那猰貐一般庞大的人影法相出现。   银光含糊了一切细节,以致于招凝目中,只有那庞大的法相人形影子,一身朴素,没有持剑,反而右手上盘绕着一只应龙之影。   于是,随着法相一拳轰下,银芒聚集在应龙之上,应龙虚影随着拳风爆冲砸下。   “你——”   那人最后发出一丝难以置信的绝喊。   招凝看着这一幕,怎么都没有想到秦恪渊的法相会是这般,她一直以为秦恪渊的法相应该是应龙,可是直至此刻招凝才终于懂得应龙不过是法力之相,从来就不是真正的力量。   但她也因此松了一口气。   秦恪渊法相一动,只是虚空抬手一抓的动作,那天人之影变回眼睛,直至最后被完全捏碎。   终于它最后残存的一丝力量也被破坏了,所有的一切都开始反哺整个天空,天空的中皲裂也渐渐恢复,像是之前的异状完全不见了。   而那些本挥散进天地混沌灵气中的气运被收回,最后被法相一手囊括。   其余人已经渐渐站了起来,他们恍惚之中仿若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是秦恪渊的身影从高空中渐渐坠落,招凝冲上去,将秦恪渊抱住。   还是原来相撑的姿势,只是所有的力量都压在了招凝身上,甚至于招凝有一种师叔已经失去了最后的气息了。   可是这不过是错觉,秦恪渊奄奄一息的气息还残留在她耳边。   招凝颤抖着。   而这时,大殿中的其余人似乎都反应过来了,可是即便如此整个万灵殿也还是空空荡荡的。   那些曾经以万计的元神,此刻已经完全消失了,他的尸体也不见了,他们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一群人。   皇甫敬等人靠近,他担忧的看着招凝和秦恪渊。   “秦兄还好吗?”   招凝没有说话,她只是紧紧抱着秦恪渊,然后将自己仅存的法力全部注入到秦恪渊体内,缓解秦恪渊的重伤。   “招凝,秦尊者。”嫣然跑了过来,“你们还好吗?”   招凝沉默着,南渡更是紧张,“那这天府该怎么办。”   不知道为何,在被称作浊主之后,南渡似乎对这样的天府有了一丝关心。   “我们还能阻止这吞噬……不……天道融合的速度吗?”   皇甫敬说道,“这一场大乱,那莫名的天人之影,即使暂时阻止了天道一瞬降临,可是这外围天幕收缩的速度……”   招凝看着秦恪渊,他双眸紧闭,似乎再也不能等下去了。   “我没有办法缓下天幕的速度。”   皇甫敬绝望。   其余人看着这满地的狼藉与混乱,“当真就一切都没有办法弥补了吗?”   “你知道猰貐最开始一直想要做什么?”   招凝忽然问道。   几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只得重复当时听到的话,“重建天府?”   “不,它想要天府脱离九洲,成为新的天。”   结合天外天的经历,招凝终于懂得这些从远古残存下来的妖兽到底想要什么,只是她却又不懂那一直作为猰貐底牌之一的天尊之眼本体的目的又是什么。   但招凝也没有想法再去懂了。   她盯着天府诸元神,“继续,或者,附属。”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了。   直至最后有人说了句,“天道虽隐,但我们终究会融合的。”   意思是无论怎样的选择,不过是无辜者死的多与少,时间的长与短。   于是,他们同时呢喃了而已。   “附属。”   “好。”   既然他们这般说,招凝便是认可了。   所有人再次发现天空剧变,那光柱上方,蔓延光的三百丈再次出现诡谲之相。   那碧幽洞天的倒映又出现了,而招凝一动,只单臂抬手,有光影进入了碧幽洞天,又蔓延出碧幽洞天,转而接引了另一方地界。   所有人只见到一只巨大的碑从那里骤然坠落到天府。   直至最后,所有人看到的便是那巨大的字样,上书镇地碑。   碧幽洞天,不,是天府找了许久的东西。   招凝不知道他们想要利用镇地碑到底是为何,但如今招凝以这镇地碑立于此地,便是想让一切的天地变化停止,让天府真正成为禹余九重天的附属。   皇甫敬大抵是懂得招凝的意思,下一刻就站在那碑的前方,以一种极为虔诚的姿态说着,“此生于天府,受道于九重,证天道之心。”   这一句话的带动,又有更多的人借此立誓。   就在这时,招凝耳边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声音。   “招凝——”   “师叔。”招凝赶忙回应着。   “师叔,你还好吗?”   秦恪渊道,“招凝,我们要走了,回去。”   他像是无法再管这场混乱,迫切的要离开,招凝知道秦恪渊说的是九洲。   她没有丝毫的犹豫,“好,走,我们离开天府。”   说着没有给其余人留下半点话,身形破碎虚空而去。   招凝腰间的手搂的极紧,直至最后,遁飞之力是以秦恪渊为主导,而非招凝。   当他们终于重新回到九洲的地界,却在没有丝毫的停留,流光如流星划过大半九洲,而后于某处上空,向茫茫无尽大海坠去。   招凝没有说话,只是要将的手扣的更紧了,只见海面上一阵波动,紧接着他们穿过海洋,好似进入了极其深的地带。   这里大抵是九洲的最深处,冰凉极限。   秦恪渊大抵失了力气,于是,两人重重的摔在地上,便也分开了。   招凝好不容易缓过神,这里的法力都被冻住了,爬起来却见秦恪渊不见了,于是寻遍了海底深渊所有地界。   终于,在至深处一座不知何时矗立的冰宫中,看见浑身成霜、冰凉如雕像的秦恪渊。   招凝扑了过去,紧紧的搂着秦恪渊,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化解那冰霜。   “招凝。”   他意识尚存,他轻轻喊着。   “我在,我在师叔。”   招凝颤抖的回应着,两人贴的极近,秦恪渊蹭了蹭招凝唇边,带着安抚。   “我要闭关一段时间。”   “好。”   闭关什么,招凝并无所谓,只要秦恪渊还能好好的。   秦恪渊却说,“可能会闭很久很久,短则数千年,长则数万年。”   “师叔,你想做什么,你想冲击天人吗?”   “只有这么做,招凝。”秦恪渊说着,“这具身体撑不了多久了。”   招凝并没有听懂秦恪渊真正的含义,只以为秦恪渊说着,肉身毁了,需要元灵重塑身体。   “好。好。”招凝抖着声音说道,她埋在秦恪渊怀里,“无论师叔闭关多久,招凝一定等你醒来。”   秦恪渊勉强勾出一丝笑,蹭了蹭招凝唇边。   “招凝。”   秦恪渊说道,“无论最后我以什么形式出现……”   招凝抬眸,颤抖地注视他的眸,那双眼眸坚定而深邃。   “……我还是我。”   话说完,招凝感觉身后传来一阵撕扯的力量,将她脱离秦恪渊怀里。   “师叔,师叔!”招凝试图挣脱着力量,可是她每一次挣动,她好似看见秦恪渊嘴角溢出一丝血。   招凝不敢再妄动,她流着泪,只能任由着被拖走。   “师叔。”   “你一定会出关的。”   “你永远是招凝心中的仙人,无论发生什么。”   遥遥的,隔着万古冰封的寒气,他注视着招凝。   直至那冰宫大门向下闭合,隔绝了彼此之间的视线和牵挂。 第387章   长生海。   位于更洲东面、沈洲西面, 传说中洲的内海,后来中洲消失,长生海代替中洲成为禹余九重天中央海域。   有古籍说, 长生海是中洲大能的海葬之地, 这里常年无风无浪,正是因为上天不忍打搅逝者安息。   但传说只是传说, 对于如今九洲、特别是常年来往更洲与沈洲之间的商船来说, 这里不过是一片难得平静的海域。   一艘大船在海上行驶着,船身没有刻着家族的标志, 应该是经常往来两边大陆的大型渡船。   沈洲和更洲隔着万万里海域,元婴以下无法直接飞渡, 便只能依靠这些渡船来往。   船主金丹巅峰,已经掌船三百年了。   船上五层楼阁,他站在船楼最高处, 眺望着整片海洋, 虽无风无浪,却常年阴雨绵绵。   他身边的护船者感慨着, “这长生海果然传说中的死海,这放眼看去没有丝毫的生灵气息。谁能想到我们从更洲来, 最安全的反而是传说中最恐怖的地方。”   “据说这里沉睡着古天尊、甚至古道祖。”船主说着, “不过, 我等这般修为从海面过, 对他们来说, 也不过只是的蚂蚁,惊不起任何的波澜。”   “确实。”护船者说着, “不过难得有这么一段安全的距离,这些日子海上的妖兽太过混乱, 前几天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走不出更洲海域了。”   “切莫大意,否则这船上的贵客们一旦出事,还有……”船主隐下某些话语,“我们也不用在这条航道混了。”   第四层上房只住着几间,从一路言行之中,船主判断出他们是蓬莱仙岛的弟子。   护船者心中艳羡不已,这些弟子都是未来天之骄子,九洲资源招招手便会送来,不像他们,一切都要依靠自己去争去抢,只能够给强者当牛做马。   这时有人喊护船者,护船者略去想法,不再多言,飞去船栈。   当然船上不仅仅只有蓬莱仙岛的弟子,还有其余的人也想要去沈洲群岛历练,也有咸州大陆的人想要到沈洲岛屿转航的。   至于后者,今日船上却有个特例,咸州之人,却迷失在更洲,身无分文,便只能在船上打杂以抵船资,船主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大发善心,让那青年上来了。   船主朝船栈上看了一眼,护船者正在指导一青年整理锚链,那青年模样普通、修为平平,许是注意到他的目光抬头看了一眼,转而扬起笑,拱手一礼,让人觉得很是真诚。   船主愣了一会儿,还是硬着脸色点了点头,转而就移开了。   他继续环顾着无尽长生海,许是真有可能是古海葬之地,长生海海水温度比极北寒海还要冰冷,据传海底万里的温度已经超过金丹境界能承受的极限了,不说海底,只说海面上,放眼望去,整个海域上浮荡着白色浓雾,是寒气凝结起的。   雾气朦胧着,整个海面似有某种神秘的意味。   即使是经常来往这片区域的船主,每每经过时,都有深不可测、想要疾速逃离的感觉。   他像寻常收回目光,正欲回船楼中掌舵加速渡过这方区域,余光间似乎瞥到什么影子。   白雾浮荡中,有一叶扁舟驻留在海上。   扁舟在大船的对比下,十分的渺小,连船上一块板的大小都不到。   而扁舟舟头却有一人影。   船主一瞬间以为自己看错了,灵目术在眼眸中闪过,再看向那个方向,却又不见了。   他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要论证错觉,却又隐隐约约看到了那只小船。   船主撑着栏杆远眺,小船上的人,一身蓑衣,一顶斗笠,掩去容貌与气息,一根树枝却如鱼竿探出小舟。   他错愕极了,在这样一片海域,怎么会有人在这钓鱼?   大船速度很快,不过注视的时间,船已经远离,如果没有灵目,两方的距离至少有十里。   大抵没有感受到额外威胁,便让他下意识地去求证,看到的是真的还仅仅只是幻想。   于是他从船楼前廊转到后方,还注视着那个方向,那个身影并没有再次隐去。   便是这一眼,他看到那蓑衣下面飘出的浅绿色衣袂,斗笠下侧颜隐隐呈现。   是一个女子。   船主险些向那个方向跪了下来。   “船主,我们要离开长生海了。”护船者在船栈上喊,只闻声音,不见人。   “好……好。”他半撑着栏杆,白雾浮荡,完全遮掩了那方向,人影也消失了。   “船主?”护船者走了上来,奇怪问着,“怎么了?”   他眺望船主注视的方向,“怎么,有妖兽?没有发现啊?”   “没有。”船主说着,“眼花了,不用管了。”   他起身推着护船者离开,转移话题,“长生海外最容易迷航,快去把阵法全部开启。”   两事轻重,护船者自是没有再纠结前事。   当船上堆叠上第七重阵法灵光,他们便正式驶离了长生海的区域。   而在长生海中,钓鱼的人,依旧维持着原本的姿势,这样的姿态似乎从来没有变化过。   一根细线从那鱼竿上垂下,隐隐透过海面可以看到,鱼钩无勾。   成群的鱼儿在下方游走着,在鱼钩周遭一圈圈转着,像是在挑衅钓鱼人。   不知过了好久,海面下方泛起了波澜,一丝银芒划过,扑近了无勾的钩。   垂钓的人似乎察觉到了,于是鱼钩上突然挂上了一点金光。   银芒褪去,是一条全身银色的鱼儿,鱼儿被那金光吸引,试图去咬钩,可是直勾怎么都咬不住,而鱼钩似乎也调皮了起来,在海中浮动挑|逗着,直至最后,反而变成了鱼儿与鱼钩的戏闹。   就在这时,鱼钩忽然停下了,金光定在原地,钓鱼人向长生海外看了一眼。   一场突起暴风雨在长生海外席卷,整个天幕都阴沉了,长生海似乎都要被牵连进去。   鱼儿趁机触碰到了那点金光,即将吞噬之时,鱼钩倏然一提,金光便溜了。   钓鱼人不过是看了一眼,钓鱼仍旧是钓鱼,银鱼追逐鱼钩依旧在追逐着。   直至最后,那金光终于在银鱼的迂回之中被它捕捉到,于是一点金光含下,银鱼身体从海水中跃出。   钓鱼人目光落在那银鱼身上,这般看去,那银鱼并不是通体银色,似乎仅仅只是附着了一层银色的光华。   直至落入海面中,仿若又变成了一个普通的海鱼,转瞬就消失在海面上。   长生海外,大船浮沉,像是不堪一击,迟早要在这片区域崩毁,船楼里已经有人在谩骂了。   而掌船的人还在拼命稳固着船。   船主惊喊着,“快,快,进入长生海,不然,被牵连进去,要么葬身大海,要么被妖兽吞噬了。”   “船主,整个船的已经不受控制了,暴风雨太强悍了,我们承受不住了。”有人回应着,“我们根本找不到方向啊!”   每一声都是惊恐。   “船的阵法要破坏了,船主,我们弃船吧!”   船主因为“弃船”二字暴怒,“胡言乱语,你们在说什么鬼话!好好维持着阵法!三百年什么没有见过,现在不过是暴风雨而已!!!”   其余人想要再反驳什么,被硬生生逼了回去,于是所有的话不再说出口,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维持着几近崩溃的阵法。   船主努力把控着整个船的方向。   但持续性的颠簸,和不断削弱的护船阵法,已经让乘船者察觉到了不对劲。   “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只是暴风雨吗?!灵宝级的海船怎的连暴风雨都抵不过?!”   “你们究竟在做什么,是不是遇见了什么!”   “是妖兽打斗!”船主喊道。   “至少是妖皇级别的。”船主一想到此,后背便阵阵发凉,“整个海域的暴风雨都是因为他们的打斗而掀起来的。早知道我们就应该避开那方区域的。”   “你什么意思,莫不是责怪我们让你重新回到航线上?”   有声音不满的回应着。   船主也只能咽下话语,什么都不再说了,最开始他注意到长生海上古怪,他的船离开长生海便转移了方向。   他也惊恐着,可是船并没有受到什么损害,于是多年的航海经历告诉他,也许这一遭他们要面临着某中可怖的结果,也许转变航向才是对的。   可是整个船并不是只有他一人,船上的人对于他转变航向很是不满,甚至说着,“你是不是想要将我们引到埋伏中。”   “不是,这条航线可能有危险。”船主反驳着,可是却无能为力。   这些人的话语并不假,这条航向是大宗门开辟了数千年,其余的地界反而没有固定的航线,如果在航线上有事是他们倒霉,但是如果脱离了固定的航线,那么一切都是未知的了。   于是,在这样的心绪下,船主将船重新进入了原本的航线,但,大概正因为进入本来航线的时机很不对,遇上的便是重重大浪和骤起的暴风雨。   还不用探查究竟发生了什么,就看见两只巨大的影子从海中钻出,彼此打斗着,打斗惊天动地,整个天地间的气息都狂躁不已,海上大浪呼啸着。   除此之外,天空打斗的层层余威也毫无遮挡的散落在海面上,这艘大船的阵法险些因此而破坏。   船主自知这前方妖兽打斗堵着路,一边懊悔不应该重新回到线路上,一边像是得到了答案——进入长生海,就一定能活下来。   大能的打斗最后以一种惨烈的方式结尾,一只巨大的妖兽从天空中坠落下来,将这方区域的海面硬生生惊起了千百丈大浪。   另一个妖族也身受重伤的坠落,血色将这片区域的都晕染着。   那重伤的妖兽从海面上探出一只眼,余光中那眼似乎还盯着他们的方向,以致于船主有一种要被吞食入腹的感觉。   这并不是错觉。   多年海上航行的经验告诉他,一旦妖兽出现重伤,他们为了快速恢复,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食人,借助人族修炼产生的纯净的天地灵气恢复自己身上的法力,即便可能是寥寥,但聊胜于无。   他拼命往长生海驶去,但来不及了。   那妖兽已经逼近,巨大的兽体高高拔起,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向下巨嘴张开,猛然一咬。   “不——”   惊惧声中,船身的屏障便消失了,阵法被破坏,整个船失去了最后的防护。   船上的人不敢再呆在船上,便骤然御灵、御剑、驾云而出,但不过飞离数丈的距离,便有感觉到磅礴的吸力。   这吸力来自妖兽口中。   无人能逃离。   他们被吞之入腹,一声声惨叫在整个空间中传递着。   隔着近百里的钓鱼人好似感知到了什么,远远眺望那个方向,指尖动了动,却又按下去了。   这时,整个海面忽然发生了诡异的变化,这方区域万事万物开始倒流,暴风雨也跟着回转,海底那些本来已经散开的鱼群重新回来,在扁舟下游走着。   而原本离开长生海的船忽然完好无损的出现在长生海中。   钓鱼人难得提起一丝兴致。   是时空回溯的力量,真正倒流了时间与空间,只是范围有限,作用的人也有限。   至少钓鱼人没有丝毫的影响,大抵是鱼群重新回来,她将手中的竹竿重新定下位置。   那些本已经被吞噬入妖兽腹中的人族修真者还安坐在船中,像是什么都没有察觉,他们的时间从当时大船驶在长生海时重新开始。   船主还维持着那注视的动作,看向一叶扁舟上的钓鱼人。   这时,船主骤然发现,钓鱼人缓缓抬起头,斗笠帽檐抬起,露出一张如仙如灵的神女姿容。   正是招凝。   船主更是错愕,但不知为何舒缓了一口气。   可是,那眸中的光华却是通透的,像是透过船身层层屏障,看清了船中一切。   招凝心中微微有些奇怪,倒是巧合了,船上有一青年的模样,招凝曾经见过的,正是当年招凝去寻寒俞时,在某个家族秘境试炼之中遇上的低阶修真者。   就在这时,招凝收回目光,又转而看向极远处。   有人来了。   威压层层铺了下来,原本只是在关注着招凝到底是什么人的船主,忽然感觉到难以抵抗的压力。   那压力之下,船主头皮发麻,便只能跪在地上。   天空中出现两道影子,无法直视他们身影,显然是元神级别的。   “这是哪里的船?”   其中一人问着,声音从高空中飘下来。   船主瑟瑟发抖,交代着,“我们是从更洲来,载人往沈洲。”   “仅此而已?”那声音似乎不信他的话。   于是,船上有贪生怕死的舵手老实交代,“还带了一些特殊的天陨之物。”   此话一出,船主脸色大变,想要阻止他的话,却不敢再有更大的动作,只能缩缩脑袋,藏得更加密了。   两个元神眉尾一挑,其中一人抬手一展,庞大的船楼被无形的力量扫过。   紧接着船舱底部有什么震动着,似要直接飞出。   船主大惊失色,也不顾及会不会将元神得罪了,不住的说着,“前辈饶命,前辈饶命,我们不过是普通载人的航船,来往朱州与沈洲,已经有几百年了,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啊。这些不过是我们被拜托运载的货物而已。”   虽然这话说得心虚,但是至少他绝不相信自己做过的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会牵连到元神大能头上。   但那元神不过是冷冷哼了一声。   只是抬手张合间被船主藏在船舱最深处的东西被抓了出来。   “那是什么?”   船舱中其他的人瞧见那东西窃窃私语着。   “像是几十年前从天上坠落的碎片。”   那东西覆盖的流光渐渐消散,真正的模样暴露出来,那是已经完全黯淡的东西,但是还能感觉到其上散发的诡谲气息。   “天府的天幕碎片?”其中一人呢喃着。   “当年天府秘境出了乱事,虽说没有牵连到我们九洲,但是也有不少力量散落到我们九洲,此物应该就是散落其一。”   另一元神冷声说道,“不过是一个有异心的小世界,曾经掀起天府之乱,如今又想再乱,倒是让那些藏在深处的宗门坐不住了。”   “他们没有洞天福地,妄图从这天府碎片中得到创建洞天福地的契机,也算是可怜了。”另一个人对此很是不在乎。   但他们不在乎,就不代表下方的船上人不在乎了,有的人盯着那天府碎片,有的人狠狠的盯着船主,而船主的秘密暴露,只能埋首在船上。   元神看见下方不少窥视的目光,有些不屑,“什么东西都想要,只会害了你们。”   说着当着船上众人的面将那天幕碎片粉碎了。   船主终于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如此之景,他瘫软在地,完了,全完了,他完成不了这任务还遗失了货物,他不要想在这航线上渡船了。   元神不在意他,只是自顾自的说着,“奇怪了,既然不是他们藏的空间之物,为什么这里会发生时空倒转,难不成藏在这些人之中?”   执掌时空之力,元神都无法完全掌握,更何况是人,这让他们觉察古怪,本以为是神物现世,却不想更加诡谲了。   于是,他的目光一寸寸划过这些人的身上,所有人颤抖着。   而原本在他们出现时,站在船舱内中的青年,却不见了踪影。   就在这时,高空中传来一声“咦”声。   那些神识威压瞬间收敛,紧接着高空的人不见了,整个大船好像回到了最初的状态。   大抵因为经历这一遭,但所有人能够反应过来的时候,下意识往船舱中跑去。   而船主却下意识的往远处某个方向看去,果然,在那深处,两个元神出现在那小船上,那态度却是恭敬至极。   直至此刻,船主生生意识到,他没之前路过的并不是一个海上独钓的普通人,而是一个比普通元神还要恐怖的存在。   于是,船主站起来,利用自身的法力驱动船只,下一刻,他飞速离开了这片区域。   有两人落在船上,招凝并没有任何的动作,倒是他们彼此看了一眼,而后其中一人恭敬问道。   “不知阁下可是当年结鳞宫大典的主人,招凝尊者?”   招凝动了动鱼竿,大抵是因为时间倒转的原因,下方的鱼群中又蹿出来一只银鱼,银鱼的出现,鱼钩上又点亮一点金光。   “两位不请自来,是为何事?”   见招凝应了,两个元神瞬间恍然,“原来是招凝尊者,实在是打扰了。”   一人拱手说着,“我二人是查看到此处,有时空之力的波动,故而来此看一看。原来是招凝尊者在此,那就不奇怪了。”   另一个人赔笑着附和着,“当年招凝尊者一夜之间连渡三劫,整个禹余九重天四百万年的历史中从来没有过。我等家族还想等着招凝尊者出关,邀请尊者来家族传道。”   那条银鱼绕过鱼钩,从水中探出脑袋,向船上看了一眼,而后又尾巴一扫探入水中。   他们是把招凝当作那将船从风暴中解救出来的时空逆转者,虽然不是招凝,但是招凝并没有揭穿。   她提起鱼竿,转身看二人,帽檐抬起,露出那张在结鳞宫大典上令所有大典中威慑众元神的面容。   两人更是恭顺,拱手作礼。   便介绍着,“沈洲赤月阁天风睿。”   “沈洲莫一岛陈九啼。我们都是追随结鳞宫的小门派,今日能得见尊者,是为三生有幸。”   招凝看他们,“追随?”   “正是,我等开宗祖师,曾经都得到月主传道,便以月主为尊,敬月主大道。”   招凝应了一声,又转过身,继续她的钓鱼之事。   将招凝不再多说,两人确实有想法,对视一眼,互为确认,于是,其中一人便说道。   “招凝尊者,我等在沈洲遇见破落大陆的人,本欲往更洲沙垣汇报,正巧遇见您了。”   更洲沙垣是沙光远的执掌之地。   沙光远是九州公认的结鳞宫使者,故而这些追随的家族想要觐见月之天尊,只能通过沙光远。   而他们言下之意,便是认为招凝能在结鳞宫举行元神大典,她的地位已经远远超过沙光远,此事汇报给招凝,便不需要说给沙光远了。   招凝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平淡的“哦”了一声,带着些许疑问。   两人便解释,“此事还是我们宗门的弟子发现的,被我们宗门连连追杀了数里,最后却还是让他逃脱了。”   招凝应了一声,“对方什么境界。”   “应当不过金丹境界。”   “说来惭愧,一个金丹境界的人倒是让他溜了,实在让我等难言。”另一个人也补充道,“不过,我们也不算什么收获都没有,我们斩落了他们的一只手臂,倒是得到了这东西。”   招凝抬头看了一眼,却见是联系众九州种子的仙索,不过已经断了,在他灵光包裹中像是细蛇不断扭曲挣扎着。   两人将那仙索毕恭毕敬的送上。   “尊者,那此物,便交于您。”   招凝却没有再看他们,“你们送到光远尊者那去便是,无须与我所说,此事本尊不管。”   两人本想在招凝这里讨一个赏,却不想招凝根本不在意。   就在这时,天边传来一声笑声,“是何事招凝尊者不管,竟要推脱到本尊这了。”   两人瞬间一惊,向后退了半步,便见虚空一阵波动,沙光远从虚空中走了出来。   招凝抬眸,平淡地招呼一声,“光远尊者。”   “哈哈,招凝尊者,一别数百年,没想到这般遇见了,果真是万年难得的天骄,本尊还以为你要闭关千年之久呢。”   招凝看着,“光远尊者这是要往哪里去?”他显然是路过长生海。   沙光远却是古怪的看了一眼招凝,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只是目光转到两个元神身上。   两个元神拱手作礼,“光远尊者仙福。”   大抵也看出来沙光远与招凝有话要说,故而自行交代着,将那仙索直接递了上去。   “光远尊者,我们在一个低阶修真者身上发现了这个,是互相感应的通天之物,虽然已经断了,但还残留着感应着的气息,以此来搜寻,应当能找到更多破落大陆来的人。”   另一人更是提醒道,“既然金丹境界都能进入九洲,逃离破落大陆,恐怕我们九洲藏了不少这些人了。”   沙光远一挑眉,将那东西把玩在手中,饶有兴趣的转了一圈,“原来是个互相感应的小东西,这些九州的人居然又溜进来了。”   “光远尊者,要不要我们……”其中一人低声暗示着。   可是却见沙光远抬手一握,那仙索竟然直接碎了,他随手一洒,飘落在海面上,而后被一些无知的鱼儿游蹿中不知道带到了何处去了。   “这……”两个元神眉头有些紧,不敢多说什么,可是不解光远尊者的做法。   沙光远却道,“来便是来,又能如何。”   却不想沙光远的态度格外无所谓,“九州,九洲,都是禹余九重天,又不是那天府,不知因何诞生,又不知为何而附属,破落大陆的天骄任他们有这个能力来九洲,那就看看他们能走到哪一步就好了,再说,人再多,对本座又有什么影响。”   “招凝尊者认为呢?”   招凝动了动鱼线去,淡淡应道,“光远尊者说的有理。”   “行了,忙你们去吧。”沙光远一挥手,两元神没想到邀功反而没有得到任何的重视,只得拱手一礼,转头离去。   “光远尊者之前想说什么?”   招凝动了动鱼线,鱼钩上的金光不知何时消失了,于是新的一点从上方浮现,紧接着引来了更多的鱼群,他们身上闪烁着星星点点的银光。   “是一件不太好的事情。”沙光远收敛了笑意,“不知道招凝尊者可知道最近睟州姬常家发生的事情。”   招凝没有说话。   “我知,招凝尊者渡劫以来已经和姬常家没有任何的关系了,不过这件事,尊者还是有必要知道的。”他低头看向招凝,“姬常家十三家主及夫人死了,还有他们才出生的孩子。”   招凝果不其然顿住了。   “光远尊者是参加姬常家的天祭而来?”   在九洲,元神尊者的死去也许悄无声息,但是这些大家族、大宗门有的时候会为元神尊者举行天祭之礼,是为祭奠元神而立的大典,同样也是为了昭告天下人。   “正是。”   沙光远半蹲下来,转眸看招凝,似乎想要从招凝遮挡的面容下看出情绪,但招凝太过平静了,于是,沙光远只能自行说着他知道的消息,“常景焕是为殉情而死。”   他感慨道,“数万年来,本尊从来没有见过为情而死的元神尊者,为所爱放弃了一切。这常景焕不过六万余岁,已经是元神二劫了,眼看着万年将至,天火焚心劫即将来临,渡过此劫,姬常家便又是一名三劫元神了,可叹啊可叹。”   招凝不发一言,她还记得常景焕当年为了奚元的不顾一切,以及狠心弃子之事,但也惊不起什么波澜了。   鱼线动了动,明明无勾的鱼线,此刻却有鱼儿上钩了。   招凝瞬而一提,将那只鱼儿提起,鱼儿一出水,褪去水下折射在身上的银光,尾巴挣扎着。   “啧。”沙光远笑道,“这鱼儿自己上钩,怎的落手上了,还不愿意了。”   招凝只抬手一抛,让那鱼儿重新落入水中。   没有在意这些,只问沙光远,“奚元又是为何而死。”   沙光远说道,“招凝尊者想来应该听说过落神境。”   “两百年前落神境开启,彼时常家十三新得的孩子也刚满百岁,正巧在筑基之境,不知怎么的,就让常家的几个长老带着往落神境去。奚元夫人往落神境中去寻人,人还没有进去,常家却得到落神境崩溃的消息。”   彼时,当年的姬常家主屋之中。   “什么?!”   奚元崩溃的站了起来,“你再说一遍,落神境已经开启百年了,我儿不过进秘境中一探,怎么会突然遇见落神境崩溃呢!”   “奚元,冷静。”常景焕拉着奚元,可是奚元如何能冷静,她已经失去一个孩子了,这个好不容易再得的孩子,她绝不能让他再出什么事情。   “我要去落神境!”奚元二话不说,直接化作流光就要往落神境去,却不想大门一道幕光将人拦在里面。   “好了,这事要查清楚。”   常高岑站起来,他也觉得奇怪,“落神境万年开启一次,虽然每一次都有变化,但从来没有动荡之说,怎么会突然崩溃。而且老四老五不是在其中?”   常林修应道,“不仅是老四老五,还有我常家十名元神,贯清洞天五名元神,俱在,这般数量的元神哪怕重新支撑起一个空间也可以,绝不会困在其中的。”   “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瞬间威压加剧,传话的人瞬间瘫软跪在地上,瑟缩的说道,“尊者在上,我们当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四家主领着众人进入落神境,五家主在外驻守。   直至到那落神境的入口塌陷了大半,五家主怀疑出了什么事情,进入落神境查看,也是至今都没有回来,我们不敢再深入去查,便只能看着入口越来越扭曲,便只能借着隐隐的光线窥视里面,看见落神境已经完全虚置,除去些许地块,大多都被消融成一团混沌。”   众人因为这样的解释而惊诧不已,最要命的是,又有人急匆匆从不远处奔来,直接瘫软跪在地上,“家主,诸位家主,不好了,四家主的魂灯灭了。”   一瞬间,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常家老四活了十万年,已经是二劫元神巅峰了,可是……   常高岑和常林修瞬间从主殿消失,他们要去祖师殿里存放魂灯之处,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   而被拦在大殿中的奚元没有了控制,再加上这一连串的消息冲击,直接挣开了常景焕,一道流光直接飞入了落神境入口,她不敢去想如果再晚一步,会不会收到的就是自己孩子魂灯熄灭的消息。   而常景焕只慢了半息,那落神境入口便就在眼前封闭了。   可是常景焕如何能看着自己的妻子闯入那落神境,哪怕是没有入口也要重新开辟出一道入口。   于是破碎虚空的力量持续了整整数月,终于在常景焕力量耗尽之时,他闯进了落神境。   大抵是因为他这般的做法,整个虚空的力量也消散了许多,落神境好似更加崩溃了。   常家也尝试着派人进去救人,却再无门路。   直到数年之前,一道溃散的元灵裹挟着一具冰凉的尸体回到姬常家。   常高岑等人几乎是瞬间出现,但满脸都是错愕。   那尸体是十三幼子,而那元灵便是常景焕。   常景焕已经失去了所有情绪,元灵也是行尸走肉般的状态。   “十……十三弟?”   常林修喃喃喊着。   常景焕目中最后的光看向常高岑,“大哥,请你送这个孩子入轮回。”   常高岑上前一步,“其他人呢,怎么回事,你,你为什么这般回来。”   那元灵却失神转身,盯着光亮的天空,“奚元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过是,遵着奚元遗愿把孩子送来,落神境入不了轮回,让孩子重归轮回吧。”   “我……我去陪奚元了。”   于是,在众人惊愕目光下,元灵挥散成光点铺开,直至彻底融入夜色中。 第388章   “可叹啊。”沙光远评价着, “睟州姬常家,矗立睟州数十万年,是九洲出了名的巨型家族, 原本这落神境是天地初开留下的一处神域, 姬常家得了执掌资格,而如今, 却成了姬常家众家主的埋骨之地。”   “直到天祭, 姬常家都没有将他们的遗骨甚至是遗物从落神境中带出来。”   招凝没有看他,只是重新将鱼钩挂上金光, 继续等待着鱼群中时而出现的银鱼。   她的声音淡淡的,“世事无常, 视作命罢了。”   沙光远笑道,“也是。不过,姬常家也不认命, 他将落神境开放了。”   落神境的执掌资格, 原本应是姬常家和贯清洞天共同拥有,当年两方为落神境的收获而讨价还价,但经年过去,贯清洞天因为鸿羲冕下之事而出了岔子, 这执掌资格便全权落在姬常家手中, 贯清洞天不过得了几个进入的名额。   而如今, 姬常家却不顾贯清洞天的反对将落神境对外开放, 可想而知, 姬常家怕是走投无路了。   又或者,落神境的危机已经让姬常家无法承受独闯所带来的风险。   “想让他人代替他们去落神境中寻找遗物?”   “招凝尊者聪慧。”沙光远赞道, “正是如此。不过这落神境已经没有入口了,那崩溃的入口渠道已经散落到虚空雷泽之中, 若是真的想要进入,怕是非三劫元神都难入。”   招凝停下动作,她转眸看向沙光远,“光远尊者,这般说,是想要进入其中探一探?”   沙光远哈哈大笑,“谁不想去探一探神域?”   他压低声音,“听闻这神域是大道诞生之处。”   大道诞生之处,可窥天之始,即是合道之力,哪怕是天尊都要重视,不过,既然已经交给姬常家执掌,显然合道之力也只是传说之说。   “招凝尊者既然已经出关,不如一同前去?”   沙光远似乎觉得招凝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无论从她与姬常家的关系,还是从这落神境的传说之地。   但,招凝平静的收回目光,继续着看起来无聊而无趣的钓鱼事业,鱼群重新归来。   她说,“光远尊者盛情相邀,不过招凝并不想参与。”   沙光远一愣,“招凝尊者,这机会可是难得。即使,本尊现在不邀请招凝尊者,或许,不久以后睟州姬常家也回来寻尊者的。”   招凝却道,“姬常家与我因果已断,即使他们来,我也是同样的回答。”   沙光远忽然不说话了,大抵没有料到招凝这般冷性,连大道诞生之处都不感兴趣。   他盯着海面,海水中那些鱼群游来游去,不知何时,更多的鱼儿身上附着了一层银光,并不是鱼儿本身的颜色,而是看起来像有星星点点的光华落在鱼儿身上,传达着某种感知。   “罢了。”沙光远叹了一声,“既然招凝尊者无意,本尊也不强求招凝尊者。”   沙光远站起来,“对了,月主已经闭关,三千年不会出关,本尊探神域而去,这结鳞宫便也隐去,若是要事报上结鳞宫,烦请招凝尊者抽闲过问一二。”   招凝颔首。   树枝般的鱼竿提起,一只银鱼脱离水面。   银鱼的眼睛盯着沙光远一眼,沙光远明显感觉到了,那是注视,但沙光远却感觉不到那力量的源头,一想到长生海的传说,沙光远抽了抽嘴角,临走之前提醒招凝,“招凝尊者,这里是传说中的海葬之地,这鱼还是少钓为妙,谁都不知道,这些鱼儿身上是不是残留着远古大能的气息,免得对先人不敬。”   他没有等着招凝回答,身形一虚,转而消失在长生海中。   招凝依旧维持着原本的动作,鱼钩与鱼儿追逐着,金光缭绕着银光,招凝不发一言。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些鱼儿都消失了。   招凝忽然自言自语,“怎的有人躲藏还能这般不顾后路。”   她手中的鱼竿动了动,鱼钩上的那点金光,忽然向几里之外直射而去,如果注意着,这片地方便是当时渡船停留的地方。   却见金光在那片区域晕开,紧接着,金光包裹着一人影浮上海面。   金光中的人一动不动,招凝抬眸看了一眼,那金光光球转而已经将人带到了扁舟上。   那人面色惨白,五识六感尽封闭,身体脱力,呈现发白浮肿的情况。   招凝提起鱼竿,鱼竿挥动,星星点点的灵光落在那人身上,一瞬间,五识六感恢复,那人剧烈的咳嗽,猛然将灌进肚子里的海水又吐了出来。   他浑身颤抖着施展法力,让自己恢复过来,好一会儿,他身上的湿意散了,撑着船底坐了起来。   起初,眼神里满是迷茫,环绕四周,这才注意到招凝的身影,他有些瑟缩,打量了好一会儿,而后小声说着,“多谢前辈。”   “能以这样的胆识躲过元神尊者的探查,阁下前途无量。”   斗笠帽檐缓缓抬起,露出招凝的模样。   那人忽然一顿,目色微微缩了缩。   转而他低下头去,像是刻意要掩去自己的神色,“若不是前辈将我从长生海中救出来,我可能当真变成海里的雕塑了。”   招凝看了他一眼,重新在海上垂钓,   大抵是因为没有招凝的注视了,他又偷偷打量招凝。   不知过了好久,招凝忽然问道,“值得吗?”   那人一怔,似乎不明白招凝为何这么一问,便听见招凝补充了一句问道,“不惧惊动方圆千里的元神,也要时空回溯,将那些陌生修真者从妖兽嘴里救出来,值得吗?”   那人面色变了变,但是到最后也是平静了,只低着头,大抵清楚根本瞒过招凝。   便直接说道,“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救人亦是救己,再说,世间有机缘,天道有生路,我这不还是顺利逃脱了。”   招凝淡笑一声,“你这可是没有逃脱,长生海最近的一处岛屿也是万里,以你的修为根本没有办法登岸。”   那人更是一变,在扁舟边缘盯着,试图感知着什么,最后还是叹了一声。   “那就再等等缘。”   他这般摆烂的模样,倒是让人无奈,不过招凝平静很多,她问着对方名字。   “晚辈铭烨。不过是咸州一普通修真家族的弟子。”   “铭烨?”招凝重复着这名字。   铭烨有些奇怪,“前辈,这名字有什么问题吗?”   招凝却淡淡道,“无妨。只是觉得,你的缘确实存在着。”   铭烨更是不懂,“尊者的意思,晚辈有些不懂。”   招凝却没有回答,而是问道,“你想要去哪里。”   铭烨一愣,而后老实交代着,“想要去沈洲芷荒岛,听说芷荒岛上有诡物作祟,我……我想去看看。”   “诡物?”招凝饶有兴趣,“与时间之力有关?”   但铭烨更是迷茫,像是连时间之力都不懂。   “晚辈不清楚,只是觉得隐隐有所牵连,让晚辈必须去一趟。”   “可以。”   招凝忽然应了一声。   于是在铭烨错愕的目光之中,招凝转头,抬手,灵光晕绕在铭烨身上,“本尊,送你一程。”   下一刻,铭烨被光华笼罩,他感觉到一阵虚空的拉扯,铭烨消失在长生海。   很快,虚空的破碎重新恢复,整个长生海重新恢复了平静。   招凝看着铭烨消失的方向,“铭烨……噎鸣……”   她轻轻笑了一声。   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注视着海面,海中重新有鱼群聚集,但这些鱼群却不想之前一般上来玩闹,它们像是执行着某种命令,整齐划一,直至抵达水面,向海面上一个接一个的喷吐古怪的碎片。   光点碎片从第一只鱼儿嘴中吐出,定格在虚空中,紧接着第二只鱼儿的光点碎片也吐出,拼接在第一片光点碎片上,更多的光点碎片吐出,直至最后,汇聚成一条断裂的仙索,正是被沙光远捏碎散落在海中的仙索。   沙光远这般行径无非是做给招凝看的,显然他已经察觉到了招凝的真正来历,并且表达了一种同盟邀请。   月之天尊平白从羡洲带回来一个没有来历、只从轮回中来的人,沙光远不会丝毫不动作,他花了数百年的时间,从姬常家着手,终于弄清了招凝的轮回身份,同时,也对招凝真正的身份也隐隐有所猜测。   于是,便有了捏碎追踪仙索的示好。   他想告诉招凝,他身为结鳞宫使者,月主的心腹,他自是同月主一般认可招凝,而他本身对九州与九洲没有太多的偏见,想与招凝同盟。   招凝自是感知到了,但,除去秦恪渊,招凝谁也不信,谁也不同盟。   招凝抬眸注视着那断裂的仙索,从上面残留的气息来看,仙索应该来自汴州修真界那个剑修的,似乎名唤“段锦”。   鱼竿抬起,鱼钩从海面上出现,带出些许的水滴,一滴水从其中飞出,转而落在那仙索上,仙索颤动,渐渐的不再挣扎,而向两边延伸,直至最后,延伸进冥冥之中,像是重新牵连起带在其余人手中的仙索,但仙索又是一道光华闪过。   招凝没有再有其他的动作,仙索在半空中隐去。   长生海上还是一如以往的平静,除去偶尔路过的商船倒是没有其他的动静。   数月之后,大船从长生海边缘出现,正是曾经在这方区域路过的大船,船主还是原来的船主。   这一次,船主还是下意识的眺望海上。   他想起之前在这长生海上的经历,心头瑟缩,当初若非幸运,遇到元神归来,元神亲自承认是自己将那天府气息捏碎的,他可能当真没有办法再在这条航线上行走了。   护船者都说他们当真撞上了天大的运气,不仅遇上了元神恰巧归来,还遇上元神替他们解释两句。   不过船主却不再敢运送那些货物了,老老实实的做着渡船本来应该做得活计。   他往船上看了一眼,今日的渡船上,显然也有非同一般的人物,其中一位人物他已经知晓了,只是更是不解而惊惧,为什么这样的大人物会出现在他的渡船上。   “你们两放心。”船上上房里有人说着,“你们既然已经帮了我一把,我是绝对不会亏待你们的,回头,你们便同我们一起入宗门,我替你们引荐引荐。”   “陆少主说笑了,我们不过是举手之劳,怎的还要得九空刹邀请,我等想都不敢想,着实太过了。”   “怎的这么说。”对方说着,“我从来不会亏欠任何手下的。”   这个少主便是陆翰翮。而同他说话的是南渡,南渡往窗边的人身上看了一眼,那女子正在眺望在海上,似乎在探寻什么。   “嫣然。”南渡不着痕迹的提醒一声。   数十年时间,嫣然的修为已经跨越了金丹,成为了元婴上人。   陆翰翮倒是好奇,“嫣然仙子在看什么,这里应该是长生海。且放心,这长生海出了名的平静,不会有风浪,更不用说什么妖兽了。”   嫣然转过头,掩去怎么都寻不到仙索气息的焦躁,尽可能平静说着,“正是因为长生海,才是好奇,不是说这里是海葬之地吗?”   “哎,那些都是传闻。”却不想陆翰翮对此很是不屑,“说是当年中洲内海海葬之地,但是大能真的死去,除非特殊的保存或者环境,他们的肉身都会羽化,反哺天地灵气。而肉身不腐的,便是说明他们还有活下来的契机,于是这才沉在长生海中。可是四百万年的时间,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哪位大能从长生海中走出来,那便是说明长生海已经没有那些大能了。”   嫣然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   “可是这长生海隐隐的威压……”   “这不是寻常?”陆翰翮随口道,“毕竟是散灵之地,些许的气息加重了此地的天地威压,也是正常的。但凡,这里有什么异样,这些商船也不敢从这边行驶。”   “倒是有理。”嫣然呢喃着,可是越是这样,嫣然越是没底,数月之前,他们突兀感知到海上传来的仙索联系,按照感知,便是在这附近了。   陆翰翮也懒得多谈此事,便与南渡沟通着,“我这一遭化神,虽没有化成,但并非我自身的原因,南渡兄是知道的,过了长生海就要到沈洲的第一处岛屿了,通过岛屿便可通过传送阵上九空刹。到时候我宗门长老若是问起,南渡兄还有嫣然仙子,可替本少主好好解释。”   “陆少主说笑。”南渡说着,“化神难,少有百年化神而成的,更何况少主只差最后一步,只待长老助一臂之力便能成功,想来您宗门长老不会说的。”   “诶。”陆翰翮摆摆手,“不一样,这次是师叔祖亲自将我扔去化神的,这些长老不敢管。”   又是紧张,“不知道师叔祖在不在族中。”   就在这时,嫣然看向长生海的眼眸猛然一缩,似乎在前方看到了一个身影。   她陡然一背身,装作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而后盯着那陆翰翮,似乎思考着要不要将那陆翰翮“扔”出去。   陆翰翮抬头,本想问出了什么事情,人却已经定格了,他的话将出口而未出口,就这么张着嘴。   南渡猛地站起来,和嫣然对视一眼,嫣然兴奋点头,两人同时感知到什么,南渡激动地向门口拱手作礼。   却见门口的区域金光浮荡开,招凝的身影呈现出来。   还没有说话,嫣然便已经兴奋开了。   “招凝,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我认错了。”   这句话有些似曾相识,曾经在天府的时候,嫣然也是这么说的。   不过,招凝只是抬手微微示意,而后目光落在陆翰翮身上,他依旧维持着那般姿势,根本不会察觉到有人进入了船舱中。   招凝缓步往正榻去,南渡将陆翰翮抬起,直接扔在一边扶手椅上。   “你们怎么和陆翰翮在一起?”招凝随口问道。   嫣然惊讶,“招凝,你也认识这少主?”   “不认识。”招凝淡淡道,“只是遇见过,是他自报家门。”   嫣然恍然一声,“是他会做的事情。”   她解释道,“我们是在更洲遇见他的,他不知道怎么沦落到更洲异人部落中,因为化神没有半分实力,正被那些异人欺负呢,就被我们撞见了,顺手帮了他一把,他便说要让我们进入九空刹。”   对于陆翰翮来说,他是九空刹地位崇高之人,后面站着的是皓空天尊,无论他想要做什么,都是允许的,此人想来高傲,所行所言从不隐藏。   南渡有些犹豫,“这九空刹可能是我们在九洲通道中遇见的袭击之人。以我们现在的实力,感觉还是不要去为妙。”   他还是那般谨慎的态度,但架不住当时嫣然还不等他开口就已经答应了。   他到此刻还有几分退缩的意图,可是在九洲之中,孤立无援,他还是更加倾向于和嫣然在一起。   “我可没有随随便便答应。”嫣然对招凝说道,“我想的是,就算我们没有办法调查到事情,我们送这尊大神去九空刹,怎么也得到九空刹几分人情,说不定到我们真正揪出背叛者的时候,还有作用。人情再多都不为怪啊。”   招凝看了她一眼,认可她的说话。   大抵是故人相见,难得轻松,南渡也调侃了一句,“连嫣然都开始寻求人情了,果然人是会成长的。”   嫣然气急败坏地瞪了他一眼。   南渡的评价并没有错,嫣然出生便是集天宫宠爱于一身,她是天宫中当之无愧的小公主,在整个九州横行都不为过,何须要什么人情。   但经历了这么一遭,几场大难之后,嫣然也开始懂得,有的时候个人实力再强可能最后都会功败垂成。   “就说那天府。”嫣然说道,“我从来没有见过那皇甫敬竟然有那般号召力,本来他带着天风郡大半元神闯入万灵殿,我还能理解这召集的程度,可是,招凝你不知道,你和秦尊者走了之后,他转而便召集了整个天府众人,无论是刚修行的低阶修行者,还是和他境界相仿、甚至已经超越他的元神尊者,都以他的号令为主,当真有天府府主的架势,当真是令人震撼。”   嫣然当时几分好奇,探查后才知道,原来,皇甫敬在整个天府出了名的善师,而他所行之道便是大义之道。   招凝大抵之前也察觉到一些,“是皇甫家主应该得的。”   嫣然越过窗口看外间,问招凝,“秦尊者怎么没有来,尊者当日受了伤,可还好?”   招凝应了一声,“他无事,很快就会出来。”   嫣然更是奇怪,总觉得招凝的话格外的含糊,她刚想再多说些什么,就被南渡拦住。   南渡岔开话题,试探着问招凝,“我们在船上的时候,就已经感知到了仙索动静,似乎有人牵引,方向正是这长生海的方向。不知,是否是招凝尊者召唤我们。”   招凝应了一声,“是我。”   她看向两人,“我并非召唤你们。只是寻着最近的。有件事便是来告知你们的。”   南渡和嫣然对视一眼,有些不解,只等着招凝动作,招凝一指,一道断裂的仙索出现在桌上,两人一惊,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仙索怎么会断?”   嫣然不可置信,她捧着那仙索,仙索的灵光大抵在感应他们时已经彻底散了。   南渡更加谨慎,他知晓一些可能,“难道是有人出事了?”   招凝道,“确实出事了。段锦被沈洲的人追杀了。”   “此物便给你们了,若是想要去找他便去,若是不想找他,你们便顾及好自己。”   南渡应了一声,嫣然却是说,“当然要去找一找,我们一同进入到这九洲,为了九州的未来,我们是一体的,我们绝对不会放弃他们的。”   招凝有些惊异的看了嫣然一眼,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南渡还有些犹豫,不过这是他贯来谨慎的态度,招凝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抬手一点,一点金光分别落在两人手中,嫣然有些惊讶,“这是什么?”   她摸着手背上的金叶标记,很快,那标记就消失了,以致于刚才触及的感受仿若是错觉。   招凝说道,“此去沈洲不比天府轻松,恐怕更加艰难一些。”   招凝指尖动了动,似是替他们掐算了一记,“恐怕,你们还有一场劫难。此印记至少能保你们一命,至于如何走,如何渡,便看你们自己了。”   南渡神色有些呆,在劫难二字面前,若是南渡能够选择,他宁愿放弃。   而嫣然的重点却不在这,“招凝,你不同我们一起去吗?”   招凝摇摇头,嫣然神色纠结,想要抓着招凝让她同他们一起去。   但招凝态度似乎格外的坚定,只是淡淡开口,“我不会参与元神之下的事情,也不会过多干预你们的机缘。”   嫣然咬了咬牙,有些垂头丧气。   南渡接受了此事,朝招凝微微拱手,是谢这保命印记。   过了一会儿,招凝却道,“你们的时空道标还完好吗?”   嫣然点点头,“好的,我们在九洲也无法感应到九州道标,怎的了?”   招凝却抬手一指,却见虚空之中光线浮动,有光亮呈现在前方,转而似虚似实的空间出现,再入眼却是六块□□。   是明世镜。   招凝并没有刻意去寻明世镜,可是招凝却感觉到了明世镜的下落,在长生海中,仿若有力量牵连着从洲极魔禁地,于是将明世镜呈现在此处。   “以九州的时空道标驱动明世镜。”   招凝只是提及一句,两人对视一眼,带着些许疑惑,嫣然上前一步,展手,手中出现时空道标,那时空道标中的指向黯淡不已,但是很快,道标所指引的方向便亮了起来。   明世镜自动吸纳了嫣然手中的道标。   嫣然错愕至极,退后两步,看了看招凝又看了看南渡,却见南渡目中倒映着更加怪异的光华。   下一刻,嫣然骤然回头,便见那明世镜中央已经出现了九重天的模样,归墟台上一道人影正在将一只溜入九重天天幕中的天魔驱逐出去。   “霜泷干娘!”   嫣然猛然向前喊着,那人影便在此时顿住,落在地上变成冷霜泷的模样,贯来冰冷的神情,呈现出些许惊喜。   “嫣然?!”   冷霜泷站在原地,环看天幕,而后不再纠缠天魔,直接施展大法将天魔斩杀。   嫣然却有些紧张,“干娘,是时墟之期已经到了吗,怎么又有天魔攻击九重天了。”   冷霜泷收敛周遭的光华,“无妨,不过是一些零零碎碎的天魔,不会影响的。”   大抵是嫣然当年就一心想要学习冰霜功法,而掩月无法,只能将嫣然送给冷霜泷代为培养,故而便有了一声干娘的称呼。   “是招凝找到你们的?招凝可在?”冷霜泷关心着。   嫣然说道,“不仅是招凝,还有南渡,就是那个胆小鬼。”   南渡本因为能联系上九州,而激动着,被嫣然这一声称呼弄得自己有些不会了,一脸问号的看向嫣然。   而嫣然却是偷笑了一声。   招凝没有在意他们言语之间的玩闹,“霜泷尊者,招凝有事要寻你。”   招凝出声,冷霜泷的神情立刻郑重起来。   “你说。”   招凝道,“烦请你去朱州寻一寻,朱州应该有某种灵物可以联系外界。”   冷霜泷一顿,“你找到当年朱州之乱的根源了?”   嫣然说道,“不仅找到了,招凝和秦尊者还将他斩杀了,那个远古凶兽,为了让自己所在的小世界稳定,不惜窃取昆虚的气运,到最后还不是被反噬了!”   “竟然是这样!”冷霜泷一惊,“若是昆虚是因为这般出现祸乱,那西极魔荒难道也是?”   “这并不清楚。”招凝说道,“但前有天府联系朱州之人,后有荀松与九州勾结,他们必定知晓什么沟通九州的方法,而不是像我们这般通过远古明世镜以时空道标指向九州。”   冷霜泷深知此事的重要,如果这件事不弄清楚,也许九州内部还会出现叛徒。   “这件事,我会亲自去寻找答案。”   招凝应了一声。   明世镜中的声音安静了歇会。   嫣然几番欲言又止,大抵是想要问她娘亲,可是还是忍了下来,她怕得到一个难以接受的答案。   冷霜泷便开口了,问起嫣然,“嫣然,在九洲的这段时间怎么样?”   嫣然本也是个善言之人,可是冷霜泷这句话却让嫣然突然不知该怎么回答。   片刻后,嫣然呢喃着出声,“霜泷尊者,我曾经以为九州世界便已经辽阔不已,各种秘境和诡地错综复杂,可是来到九洲之后,却发现,九州连九洲不过九分之一的地界。而这里的元神众多,天尊更是时常露面,每个人都有修行机会,哪怕是路边的妖灵都能说出来几句道家之言。”   嫣然有些焉巴,“我感觉像是从犄角嘎达中走出来的一样,看着一切都是震撼的。”   南渡因为嫣然的话也沉默了,嫣然生活在九州天宫,见识过九州万象,而南渡就算天赋再怎么厉害,再怎么悟性高,其实一直缩在宗门之中,书中的气象万千怎的过真正体验。   这大概是南渡到了九洲之后,反而跟在嫣然后面,说是以南渡的意见为主,但其实还是嫣然主导着,南渡也想要见识这九洲的无尽。   “没关系,孩子。”冷霜泷安慰着,“你能不拘于九州视界便是极好了,多看看,多领悟,有朝一日,成就元神,说不定真的可以助九州解困,便是梦成道明之时。”   招凝听她像是母亲一般安抚着嫣然,她垂下眼眸,不再去看明世镜中冷霜泷,她自行斟了一杯茶。   听着嫣然因为冷霜泷的话语生了几分哽咽,南渡便也问着九州的情况,时墟之期如何了。   冷霜泷摇摇头,“时墟之期已经被倒转,之前与招凝联系时候,我便说,这时墟之期怕是延迟了两千年,最近几十年,金滢和相姚两师姐弟推衍星相,这时墟之期似乎又推迟了。”   “又推迟了?”招凝握着茶杯顿住。   冷霜泷将当时金滢和相姚上呈的星相之景展现,寰宇深空之中,星相以某种大玄之力链接扭转,牵引着九州所在的空洞。   时墟的时间似乎再次错乱,更多的时空叠加在时墟中,那倒转的冥月星轮图也呈现出重影,以致于空洞被翻倍的时空接引而去,这空洞的力量便弱了很多。   “当时,晶莹和相姚师姐弟同时成就元婴,借着元婴天道之力,以窥寰宇深空,这星相做不得假。”冷霜泷散去光影,转而神色复杂的说道,“如果之前时墟之期为五千年,那么如今便至少是万年了。”   没有人知道这样的延长到底是好事还是更大祸乱的伏笔。   冷霜泷说道,“九州和时墟最近很是平静,有可能引起时墟变化的,更有可能是九洲那边。招凝,最近九州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莫不是因为你们找到了昆虚之乱的根源。”   “难道因为天府之事?”嫣然下意识地接话道,她看向招凝,“招凝说不定真是这般,你可记得当时秦尊者斩杀猰貐和那诡异的天尊之眼时,整个天府震荡,甚至九洲都出现了陨星,据说是天府的碎片。”   招凝抬眸看她,只摇摇头,“我不清楚。”   招凝确实不清楚,她不知道天府与禹余九重天到底是什么关系,更不知道天府与天外天之间的牵连,此事已经过去了将近三十年,招凝并没有离开过长生海。   如今来说,一切其实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有的时候无需刨根究底。   嫣然大抵在其中找到对九州的责任,她很想要找到答案。   “霜泷尊者,您放心,这件事,我们到了沈洲,也去查一查,说不定是天府崩裂些许后,窃取我九州的气运又无形之中回馈给九州了。”   冷霜泷大抵觉得这种说法极有可能,“如此便是最好的。”   再度沉默之后,嫣然终究是忍不住了。   “霜泷尊者,我娘呢,她在天宫吗?”   冷霜泷自听到嫣然的声音之后,便一直害怕嫣然问到这样的问题,她甚至不知该如何回答。   在片刻沉默之后,招凝想有些答案是逃避不了的。   冷霜泷却说道,“你娘在九重天大乱的时候受了重伤,我将她送到彤儿那片小世界疗伤去了。”   嫣然对前一句话并不惊讶,甚至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冷霜泷的后一句话让嫣然找到了希望。   “真的!”嫣然惊喜至极,“太好了。我还以为……还以为娘……呸呸呸,我在说什么鬼话!”   当年冷霜泷的孩子冷彤被招凝借助噎鸣之羽救了回来,魂魄却永远停留在那古怪的异界,而冷霜泷并不相信永远,只对外宣称是她送孩子去某个隐蔽的小世界修复神魂之伤,天宫尊者们或许知晓真相,但嫣然却只知道这表面之事。   招凝知道,冷霜泷在欺骗嫣然,就像是欺骗她自己一样。   将近五百年的时间,冷霜泷都没有找到那异界的入口,这永远大抵就是永远了。 第389章   渡船远去, 长生海中重新回归平静。   招凝坐在扁舟之上,没有再钓鱼,手中把玩着一块碎片, 虽然是碎片, 但是其中蕴藏的天府气息却是浓郁的,大抵是因为有镇地碑的镇压, 所以天府气息显得非常的顺服, 而且天府之中的执掌者猰貐已经死去,于是着天府气息像是一个普通记录着天府过往的小东西。   这个东西是嫣然他们临行之前给招凝的。   说是他们从天府出来之后, 强行拦截下了一块天府碎片,更多的天府碎片都坠入到了九洲之中。   想起之前这艘船只运送天府碎片, 虽然只是一星半点的天之力,但是对于许多的没有洞天的宗门来说,说不定就能借此开辟空间, 能够在九洲上跟上一层楼, 能够将宗门的传承更近一步的留存下去,对于每一个宗门来说, 都是极其有吸引力的。   招凝把玩了片刻,察觉到其中残存的气息, 转而屈指一弹, 里面的气息迸发出来, 紧接着一些光影画面出现在招凝眼眸中。   那些画面铺陈在海面上, 像是海面回忆着天府的过往。   这应该是猰貐的记忆, 散落在天府各地,随着天府碎片而坠落。   天府中的元神可能看不到其中的根源, 偏生招凝却察觉到异常。   却见光影中呈现的是猰貐当年进入龙穴之中的景象,龙穴便是藏龙谷。   当时整个虚空都变成了破碎的模样, 就像招凝和秦恪渊之前经历的天外天破碎一样,整个空间都陷入了一场巨大的灾难之中,所有生灵都在被天火地动中逃窜,有些运气好的,或许能够躲避,而更多的直接在这场大劫中死去。   而天外天的人族却借此得到了机缘,他们成为了这场大劫的幸运儿,并没有那些巨型妖兽一样受到太大的牵连,反而借着大劫而成长起来。   这一场大劫并不是瞬间,持续了很长时间,天裂与地动是整个大劫最频繁的事情。   然而,招凝却没有看到这场大劫的真相,当藏龙谷陷入天火之中后,这个原本强悍的巨龙也不得不抛弃整个族群深入到地底之中,以期借助这样逃过这场大劫。   于是,数百万年后,大劫的气息褪去,天府恢复平静。   巨龙真的逃过了大劫,整个天地间的灵气发生了异变,不再是曾经那般混沌的情况,反而成为了一种清气和浊气古怪交织的景象。   而当他想要走出地底,去探究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时,却被猰貐堵在了龙穴之内。   猰貐已经身受重伤,如若是大劫之前,猰貐一族和龙族向来都是仇敌,但是因为实力相仿而双方保持一定的平衡,但是这只巨龙明显能感觉到这个重伤的猰貐气息发生某种诡异的变化,他的实力更加强悍了,即使重伤也因为适应天地诡变而压迫着巨龙。   于是,在猰貐满是杀意的眼神下,巨龙弃洞穴而走,却还是最后在甬道中惨死。   猰貐的恐怖在这光影中表现的淋漓尽致,他夺下了龙首,获得了最根本的力量补充,当它要利用巨龙的肉|身来恢复伤势之时,却又有一股强悍的力量席卷而来,一瞬间那巨龙的肉|身还没有进入猰貐的嘴里便已经消融了。   猰貐像是知道这力量的根源在哪里,他趁机逃跑。   光影从此刻而消散,招凝知道,后来猰貐在这场战斗中输了,然后被封禁在了诡陨山之中。   可是当年攻击它的大能为何不直接将他杀死。   招凝不解,有那么一瞬间,招凝再次想到了那天尊之眼,莫不是那天尊之眼就是那斩杀猰貐的主人?   海面上泛起涟漪,波光浮动,一切光影都被抹去,招凝抬头看向天空,一望无际,像是连所有的云彩都沉入了长生海中。   招凝此刻才发现,从长生海眺望星空,星空更加清透,能够看见寰宇中更多的奇观景象。   只这么静静的看着,能看到星相的变化,以及瑰丽的天外极光。   如若不是域外有无尽的天魔,还有未知的寰宇玄力,也许整个九洲的空洞不会那般令禹余九重天畏惧。   招凝垂下眼眸,那天尊之眼被秦恪渊法相所擎,招凝无法判断出那天尊之眼究竟是何,天尊之眼本体究竟生是死,又会不会影响到秦恪渊。   招凝在扁舟上顿了许久,直到天海交接之地,有朝阳升起。   九洲的朝阳更加的柔和,而非九州那般由太阳本源而形成的,没有太阳本身所蕴含的太阳之道。   半掩的曜日,这一刻无比能彰显寰宇的玄妙,也许他们虽修炼到元神境界,也不过是寰宇之中微小的存在。   这一刻,招凝心中忽有所感。   她闭上眼眸,感受着世间微妙的变化,感受寰宇之中传递来的虚无,只这一刻仿若有什么力量让大道之力更加强悍了几分。   不知过了多久,招凝睁开眼,只张了张手,有的时候顿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她看向长生海的东面,极东之处连接着空墨海,那里已经属于沈洲的地界,但是和沈洲最近的岛屿还有几千里。   这片海域是海里妖族最为强盛的地界。   如若不是沈洲大能的镇压,和各大宗门与妖族之间的斡旋,也许这条从更洲通往沈洲的海路永远不会连接。   不过,妖族只是答应让出一条路,却不会确保这一条路的安全,这条海路上经常会发生妖兽打斗,之前渡船遇见的便是其一,现在,那处海浪翻涌,声音被长生海吞噬,又是一场大战。   而招凝却知晓,他们并非是因仇而战斗,而是因为争夺某个物件。   他们争夺的东西,是一只手镯式样的东西,但其上传递着类似天府碎片的气息。   招凝恍然,之前两个元神将渡船上的东西捏碎之后抛进了海里,不知道被海中的哪个妖族收集,最后勉强恢复了些许,并炼化成灵器。   大抵是因为从适才的天府随便中感知到了过往光影记忆,招凝对那天尊之力心中仍有好奇。   于是,抬手一招,那在两个妖兽之间争夺的东西就不受控制的飞向了长生海。   两个妖族根本没有感知到招凝的力量,最开始,不过是想要互相解决对方,当那碎片有异动之时,只觉得是对方的动作,于是,不管不顾的向上夺宝。   却没有想到,两方同时争夺,碎片没有得到,反而互相之间猛然一个冲撞。   两方冲撞之力堪比两艘大型的仙舟撞击在一起,迸发出来的力量将整个空间都震动,于是大浪滔天。   而在两方互相被撞飞之时,那大浪却顶出了一个脆弱的人身鱼尾的影子,应该还在二阶的修为,身上的妖纹还没有褪去,鱼尾在大浪中摆动,勉强保持着身体的平稳。   “那是我的!”人身鱼尾的妖族说着,是年轻的女鲛。   大抵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即使东西被当成两个妖族的战利品,她仍然敢从海中冲出来,想要夺回自己的东西。   水浪成索,缠绕在其中一只巨鲸妖族身上。   “滚一边去。”   巨鲸妖族大怒,好不容易在空中稳住身形,一眼看着那碎片飞向长生海,而另一妖族已经化作流光追了过去。   缠在他身上的水浪便显得十分碍事,盛怒之下,直接甩开了一道妖力,那年轻的女鲛痛呼一声,被扔进了海中。   巨鲸妖族紧接着往长生海奔去。   大抵是长生海天然的威压,即使这些狂傲的妖族也不敢在高空中飞行,只能以伏海的姿势冲去。   可是当他看到长生海中的景象之时,流光却是猛然一顿,却见之前飞跃进长生海的妖族此刻老老实实的化作了人形,毕恭毕敬的立在海上,朝着一页扁舟上的人影卑微恭顺。   扁舟上的女子把玩着那碎片,察觉到注视,缓缓的转过眼眸。   浅淡的目光撇过来的时候,明明没有威压,偏生让巨鲸妖族感觉到一丝恐惧,那恐惧就像是这长生海上天然存在的压力,让妖族只敢在边缘活动,却不敢深入其中。   于是,他给了最直白的回应,巨大的妖身直接原地幻化,呈现出人族的模样,而后落在本是仇敌的另一个妖族旁边,朝扁舟上的女子学着人族的礼仪拱手作礼。   女子移开目光,垂下眼眸继续打量那碎片。   两个妖族不着痕迹的松了一口气,可是于此同时,又觉得窝囊至极,这个看不出境界的女子,怎的能这般将东西夺走。   他们垂下的眼眸,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而招凝丝毫没有在意他们的小动作,她打量着这块碎片,这块碎片已经不是本来的模样,其中的力量被完全压缩,并被打磨成一块菱形的装饰物垂挂在手镯上。   是某种炼器手段,激活了这碎片的空间之力。   这装饰物成了一件空间饰品,用来存储物资。   上面的气息还没有被抹去,禁锢之力还加持在上面,显然这两个抢夺妖族还没有分出胜负,否则这东西已经认主其中之一了。   这上面的禁锢之力和认主的气息并不会影响招凝的神识,但招凝倒是没有那份窥探宝物之中的兴趣,她想要知道的不过是这碎片中蕴藏的光影记忆。   因为妖族在旁,这些气息便没有呈现在海面上,而是一点一滴的呈现在招凝神识里。   碎片当然不会紧接着之前的光影,这段光影已经跳过了漫长的岁月,一直到了十万年前。   猰貐占据了岳羽的身体,站在了万灵殿的最高处,看着万灵殿众元神,勾唇一笑。   “从本尊出山,已经近百万年了,为了打造这样的元神大军,耗费了我全部的力量。”猰貐呢喃着。   “是时候让他们出去试试了。”猰貐看着天,呢喃着,“我天府,便应该是天府,而不是天的附属。”   因为天尊之眼的气息还残留着,这些光影很是模糊。   万灵殿中有部下奉承着,“殿主圣明,为了让天府成为真正的天,数百万年的修为都赐给了所有的长老和弟子,让他们有能力晋升元神,您就是我们天府真正的道祖。”   猰貐环视一眼,眼眸中一丝冷笑,没有应部下的话,只是挥手,“好好准备,接下来是我们的最佳时机。”   说着,他将所有的人都抛下,独自走进了万灵殿的主殿之中,坐在威严的宝座上。   猰貐冷笑着,“本尊肉身被毁,如今不过是元神的力量,只能让他们进入诡陨山获取我肉身力量成就元神,继承本座的道,成为本尊的傀儡,希望你们不要让本尊失望。”   即使花了近百万年的时间去准备,猰貐却没有亲自现身那天府之乱。   招凝之前的猜测并没有错,天府与禹余九重天之间并非有明显的割据关系,当时并没有被封禁,更像是禹余九重天的一处秘境。   于是,这秘境中人只要承受的起大世界的法则威压,便能够在大世界中行走。   更何况猰貐的肉身力量加持在这些元神身上,这些元神抵抗大世界的法则威压很是轻而易举,顺利便降临在了九洲更洲。   然而出乎猰貐意料的是,这些傀儡甚至没有猰貐想象的好控制,他们进入新的世界,并没有按照猰貐所想去破坏九洲气运,去寻找真正牵连天府的根源所在,而是在更洲之中肆意玩乐,他们有的就像是喜好云游的修真者,什么都好奇,什么都要去探寻,有的像是疯子需要发泄,于是变成的屠夫。   这些屠夫行为终于引起了整个更洲的怒火,于是更洲的势力集结在一起要将他们彻底清除。   本土势力,加之对天道更深的领悟,这些从天府来的元神,即使数量庞大也没有办法抵抗。   按照常理,这些元神应该要奔逃到整个九洲的各个角落,等待着有朝一日反身一击。   却没有想到,这些傀儡已经完全不受猰貐的控制,而去直击更洲攻势。   这一场天府之乱便由此而起,并且引起了禹余九重天天尊的注意。   天尊出手,这一场祸乱便被顷刻间抹去。   猰貐百万年的准备徒劳无功,更甚至险些被那天尊发现,好在猰貐本就是元灵之身,借助诡陨山的封禁之力,反倒是躲过了这一劫。   天府便被封禁,而那种天道融合的力量也因此更加快速了。   猰貐气急败坏,却又无能为力,放弃了从禹余九重天脱离的方法,转而去域外寻求可能……   这一道光影记录了当年发生了很多事情,却在最重要的事情上戛然而止。   这没有呈现的十万年中,便有着西极魔荒之事,有着昆虚魔乱之事,而这一切都是被天府或者说猰貐主导着。   招凝心中忽然起了一丝怀疑……为何天府的光影中从来没有召唤异界之人的记载,难道说这和猰貐、和天府无关吗?   就在这时,忽然一道灵光向招凝冲来,招凝身上的神光泛起,轻而易举的就将那灵光阻挡,但是这灵光显然只是为了转移注意,更具压迫感的力量从上方扑来。   招凝抬头看了一眼,却见巨鲸妖族已经举起了巨大的砍刀,径直向招凝劈下。   而在招凝前方,另一个妖族也已经施展大法,要夺招凝手中的东西。   大抵是招凝的沉思给了他们可乘之机,又或者招凝没有对于他们的额外控制让他们心生轻视,于是,便有了这样联合的攻击。   而千钧一发之际,那离着招凝还要三寸的刀光,离她还有半寸的攻击,瞬间被定格。   两个妖族猛然眼眸一缩,终于感觉到一丝从神魂深处传递出来的威压。   下一刻,他们噗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招凝把玩着手镯,手镯雕刻的很是细致,上面有海中八景。   可惜的是,被这两妖打断,招凝适才升起的一丝想法也散去了。   “去哪?”   招凝淡淡的开口,没有语气的音调,听在两妖的耳朵里却尤为的震慑,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这两妖因为一瞬定格坠入到海中,大抵以为抓到了逃跑的机会,连浮上海面都不敢,便这么从海底中狼狈的逃窜。   然而,还没有逃窜出十丈的距离,这一声轻飘飘的两字瞬间拦住了他们的前路。   即使没有屏障,即使他们还可以活动着,两妖却不约而同地感知压迫。   若是向前再逃一步,紧接着便是碎尸万段,他们千不该万不该的错估了对方的修为境界。   面前的怕不是普通的元神。   于是,两个妖族只能狼狈的浮上海面,而后不约而同地跪在海面上求饶,不住地叩拜着,“尊者饶命,尊者息怒,我们不是故意冒犯了您,您原谅我们有眼无珠吧。”   另一个说着,“对对对,尊者,不知者不罪,您若是喜欢这碎片,便献给您。”   招凝抬头看了他一眼。   大抵是这一眼让他们以为招凝似乎满意他的这句话,他便说着,“您要是不满意,我们再去寻更多的碎片给您。”   “还有更多的碎片?”招凝淡淡一问。   却让两妖都哑言了。   其中一妖垂头说着,“我们……我们也只得到了这一块碎片,更多的碎片已经被人族收走了。”   另一只妖吐槽着,“这些人族为了洞天福地简直是疯了。”   招凝抬眸看了他们一眼,“你们便不是要洞天福地?”   一瞬间妖族便不再说话了,招凝只一展那镯子。   两只妖族的目光从头到尾都紧紧盯着,看起来招凝似乎并不想要得到这镯子,两个妖族便打着主意,似乎想要得到招凝的下赐,此刻就再也没有了彼此同盟的牵连。   可是,招凝只是一抬手,那镯子便从招凝手中飞出,两只妖族想要得到那镯子,却根本没有办法抓住,更是拦不下,只能目光追随着镯子远去,直至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小身影艰难的游了过来。   她从海面上钻了出来,看到那镯子,欣喜若狂,连忙伸手去接,下一刻便将镯子抱在了怀里,高兴极了。   即使两个妖族的目光妒忌的骇人,落在那身影身上犹如实质,她却还紧紧抱着那镯子。   两个妖族蠢蠢欲动想要将东西抢回来,碍于招凝在场,适才的无力感已经让他们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尊者,此物怎么能给一个才二阶的小妖,简直是暴殄天物。”巨鲸妖族终究是忍不住愤愤说着。   “对啊,尊者,此物唯有元神才能发挥最大价值,给一个二阶小妖她担不起此物。”另一个妖族跟着补充。   招凝抬眸看一眼,只是淡淡说着,“即是小妖之物,便是物归原主,既然她有这份缘,又何须谈论价值。”   大抵是招凝不想在与他们多说,只是微微后倚舟沿,抬手微微一挥,那两个妖族便不受控制的飞离了原地。   两个妖族有些惊恐,瞧着那小妖盯着他们,硬生生压下了到嘴边的惊惧之声,目光还是不放过那小妖手里的镯子。   小妖藏东西状的将镯子往身后掩去。   而抛扔两个妖族的力量更加加剧了些许,紧接着两妖耳边便听见一声轻慢的提醒,“长生海域外围,勿要再起事端。”   下一刻,两个妖族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抛飞至长生海外。   噗通一声落地,两个妖族的距离并不远,从海面中探出头来,彼此看一眼,还能看到对方眼中恶狠狠之色。   这般神色仿若适才的打斗气焰又起,像是在互相责怪,要是没有对方的抢夺,他们便能够将这东西据为己有了,更不会得到大能的控制,这般窝囊。   可是,这打斗的气焰刚刚升起,便陡然在冰冷的海水中凉下,刚才那人族尊者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大能是嫌打斗惊扰了长生海。   最后便只能互相仇恨的看了一眼,转而钻进了海水之中,消失不见。   而在长生海中,那天真的妖族见两个大妖不在,便开始将那镯子中的东西往自己另一个储物灵器中转,转到一半,大抵是意识到这海域中还有其余人。   便偷偷摸摸地看了一眼那扁舟,扁舟上的人并没有看她,还在注视着这片澄澈的星空。   小妖想了想,尾巴动了动,向扁舟的方向游了过来,靠近到三丈范围内,招凝低头,眸光轻飘飘的落在她身上。   小妖迟疑了好一会儿,将手中的镯子向前递了递。   但招凝没有动作。   小妖说道,“这个还给您。”   招凝轻声问着,“你之前不是追着两个大妖要镯子吗?”   小鲛人咬了咬唇,说着,“我才不是不要命的去要镯子,是我所有的东西都在镯子里,如果我不拿回来,我就没有办法修炼了。”   但是这样的解释还是让人会心一笑,这是一个一心只想着修炼的小家伙。   招凝问道,“将天府碎片炼制成空间灵器,是你自己炼制的?”   说起炼器,小妖便来了精神,“是我自己弄得,我就是仿照我们族里的长老将材料用自己的妖力炼化,然后想着自己想要的东西,便成了。”   招凝看着她,这是一个很有炼器天赋的小妖。   招凝指尖动了动,掐指微微一算,小妖的过往粗略的呈现在招凝的意识中。   一个从小生活在空墨海中的鲛人,普通的鲛人家族,家族中的妖族彼此友善。   但,在海域之中越是友善的妖族越是会得到欺凌,小妖刚刚凝聚妖丹划出人形的时候,家族便发生的惊变。   很多家族中的鲛人都被妖族俘虏,那些妖族需要鲛人泪制作成灵器,而小妖被家族的几个长老带着逃离到靠近长生海的地带生活。   即使过去的经历中遭遇了这样的大难,小妖的心性却是通透而活泼的,仇恨并没有在她稚嫩的心上扎下根,反而让她明白了一定要好好修炼,才不会被更加强大的存在压迫。   “你想要炼器传承吗?”招凝忽然问道。   没有来头的一句话让小妖微微愣住,可是这炼器传承四个字还是让小妖眼睛一亮。   它小心翼翼的问道,“我可以吗?”   招凝指尖顿住,看着小家伙小心翼翼的神色,淡笑说道,“这并不是我说的算。”   小妖收回视线,有些许的失落,就在这时,一道灵光却同时落在了她的手上,小妖捧着那灵光有些不知所措,只见那灵光转而化成了一本书卷。   却见上面写着“鬼手炼器诀”。   它带着欣喜看向招凝,招凝却只道,“若是你与此法决有缘,你便能看到此中传承。”   而显然那五个字已经说明了一切。   小妖立刻向招凝行大礼,只是招凝抬手一挥,让她面向东方,“此炼器诀非我所有,不过是受人之托,终故友传承,去拜他吧。”   小妖眨眨眼,背对着招凝,但是格外灵动,大抵知晓东方必然是前辈故友所在的方向,便毫不迟疑地行大礼。   待小妖大礼行完,小妖还想要向招凝道谢,却发现寻不见招凝身影,那一抹扁舟像是彻底消失在海上。   但小妖总觉得大能必是无处不在的,便还是问道,“前辈,我可以留在长生海吗?”   却听耳边有淡淡的声音回答道,“长生海非封禁之地,来去自由。”   小妖大抵是在长生海获得了这一丝安全感,便格外的重视。   可是转而又发现,长生海中的寒意远远不是她的肉身能够长时间承受的。   她犹豫了一番便还是回应道,“那……等小妖修炼到金丹或者元婴,小妖亲手打造一柄灵器,谢前辈赐传承。”   但耳边却不再有回应。   小妖有些失望,便只能边游边回头的离开了长生海。   长生海始终保持着平静,任何的波澜都不会维持太久。   此刻雾气浮动,那一页扁舟还存在着,只是已经远离了当时的区域。   招凝仰躺在舟上,看着满天的星光,这里的星光是寰宇的星辰,而不是九州天空被天宫呈现的时墟倒影。   鬼手炼器大法,是彭玚的毕生所学,当年滨海源彭玚羽化而去,去轮回中寻找小钰的下落,唯一的遗愿便是传承此。   招凝并未忘记,看见小妖澄澈和天赋,招凝起了些许想法,不过还是将这样的选择交给了彭玚本身,那炼器大法之中残留的气息是属于彭玚的,即使已经没有意识,却还保留着彭玚本身的意志,显然那小妖也是他心中的人选。   招凝闭上眼,心里忽然想着,世间传承不断,大道一脉相承,而她一直走向的太虚大道又来自哪里。   时隔多年,招凝再次进入寂灵之府。   寂灵之府仍然保持着原本的安宁,似乎没有丝毫的动静能够让它起波澜。   招凝盘坐在正榻上,神识扩散在整个寂灵之府中,没有丝毫的阻挡,正殿、侧殿、偏殿、书楼中的景象一一呈现在眼中。   直至神识定格在参天书楼四字之上,这参天二字,是在冥月府中重现的,似是在诉说着曾经寂灵之府在九州或者说禹余九重天的威严。   参天,参天,囊括天之浩瀚,世之玄奇。   神识凝聚成招凝的模样,无形之影落在书楼中央,虚幻的书楼世界,数不尽的书册静置其中,几百年的时间,凡是招凝看过的、触碰过的、知晓的,随着招凝修为的日益提升,都在参天书楼中一一呈现,借助“参天”二字之意,还原出它最本质的模样,承接从著作者笔下书写而出最原始的力量。   招凝还记得当时仙人扶顶之相,还有神人行功之景,当招凝抬手一点,参天书楼中的群书里的气息都涌动。   每一本书册上方都浮现着虚影,那虚影是最初著作者的心绪,呈现着著作者行功之景或揽山川河山之磅礴。   招凝立于中央,仿若立于九洲浩瀚之中,仿若置身于无尽寰宇之下,直至此刻,仿若一切触手可得。   招凝闭目,沉神盘坐,行太虚六道灵源秘传,那些书册中的光影渐渐融入虚空之中,直至最后,似乎只剩下太虚六道灵源秘传如影般成卷般游走在周边。   直至最后,那些虚空中的气息也纳入太虚六道灵源秘传之中,渐渐的,这本秘传似乎也有了微妙的变化。   不过,此刻的招凝仿若沉浸在这虚无的世界中,万法皆忘,万道皆无,一切一切不过是空。   空洞、无相、虚弥……重重意象包裹着招凝,她的身影没有丝毫的变化。   直至这些意象通过神识游走,直至包纳招凝本体,牵连元灵,将招凝彻底纳入,于是,寂灵之府仿若不存在了,一切有相有实之物都为虚。   五感六识陷入无尽空洞之中,一切的一切再无所感知。   而长生海上这一页扁舟无比平静,但长生海像是感知到某种气息,渐渐在船下起了波澜,紧接着这一方境地开始下沉,稳稳一步一步的向下,直至整个区域好似形成了一道无底的深渊。   这扁舟沉入深渊之中,达到了某个契机,这深渊便闭合了。   长生海上诡异的变化也至此消失。   招凝的意识仍旧沉浸在一片虚无之中,那像是寰宇诞生之时最初的模样,又像是寰宇毁灭时最后的空洞。   唯有招凝一人身影盘坐在其中,她周身的神光本是清浅与金色交织着,直至此刻完全成为金色,她被包裹在其中,像是一颗光茧。   但放入整片无尽寰宇虚空之中,她渺小却伟大,是此间独存的实质,就像是无尽虚空中沉寂的一颗种子,是唯一的希望。   招凝是不知的,她没有意识,没有感知,一切油然而生,追溯不到源头。   直至某一个时刻,一点星光呈现在虚无之中,像是种子久旱逢甘霖,忽然起了一丝意识。   那丝意识缭绕在招凝周身,招凝恍然意识到此刻自己正陷入太虚大道之中,是道意本身的忘世、忘识、忘我。   于是,意识控制着虚空之中的本体,双手起诀,掐道立法,金光随着道意而动,整个虚空的空洞被点点金光点亮。   那点星光变成漫天繁星。   而招凝身后,法相虚影呈现,枝蔓从虚空一点浮现,而后一寸一寸的向上生长,生长繁茂,将招凝的身影完全遮蔽,直至将整个虚空纳入。   招凝耳边似乎听到了某些声音,像是某种呼唤,自寰宇深处而来,自大道初始而来。   可就在这时,法相虚影忽然停滞住了,枝蔓像是失去了生机,陡然之间,那些枝蔓开始干枯,渐渐的消融在虚空之中。   立法的手姿颤抖着,金光在最后挣扎着,可是还是无法维持那法相的溃散,直至最后的溃散蔓延到源头,招凝便感觉到那一丝意识的散去,紧接着对寰宇虚空和太虚大道的感知也沉入意识深处。   她的感知回归本身,招凝从寂灵之府正殿中睁开眼睛。   大抵是参天之意带她进入玄妙的太虚道意之中,而后在太虚之中受到某种玄之又玄的接引,但这接引并没有完成,便最后无声无息消散。   招凝静静的看着这方大殿,能透过门窗看到殿外枯树的影子。   好一会儿,招凝呢喃着,“这是冲击天人的感知吗?”   如此之相,唯有天人才能执掌。   但显然,招凝不过三劫元神两百年,远远不到晋升天人的契机,而陡然陷入天人的意境之中,也许是受到长生海下冰殿中人的影响。   招凝从正榻上站起,她缓步走出了正殿,再次站在那棵苍白之树前,它虽然重新焕发了生机,但直至此刻,却让招凝感知到一种行将就木的感觉。   些许悲叹从心而起,她伸手触摸苍白之树,即使用生生之力温养数百年,用天河之水浇育数百年,用紫韵明神参激发一丝活力,可是直到此刻,招凝感知着,却是明白,这不过是最后的活力了。   它终将枯败。   招凝的感知忽然被牵引着,顺着苍白之树的枝干一路向上而去,游走过主干,越过分支,摇曳在梢头,看到的却不是识海混沌的灰雾,而是再现那无尽的寰宇虚空。   只是这寰宇虚空并非之前感知的空洞,这里有星辰无尽,有星云浩瀚,有星汉磅礴,承接着三千大道。   招凝的影子站在树冠之上,这样的景象仿若似曾相识,在那天外天之中她曾经被一棵高耸入寰宇的巨树裹挟,但当时她像是失去了自己,在被一点点吞噬,而此刻,却是……如受传承。   不,这不是传承,这更像是意识的承续。   可就在这时,招凝忽而所感,便在此刻那圆满的寰宇之相渐渐隐去。   虚空之中,招凝向某个方向看去。   紧接着耳边便传来了一个声音。   “来我身边。”   那声音从黑暗深处传来,很是平和而温柔,以致于让招凝意识中产生了一种错觉,那像是母亲的呼唤,像是后土娘娘的召声。   招凝定在原地没有动,片刻之后,那感知渐渐模糊了,便有一种新的认知在招凝意识中呈现。   ——那好像是我本源牵连的地方。   招凝脚下的苍白之树隐去,寂灵之府也消失,识海灰雾不见踪影,她站在虚空之中,无根无源,不,唯有那召唤的源头才是根源。   那声音还飘荡着。   “我在这里,我们本是一体的。”   那声音仿若应着招凝意识中模糊的感知,以致于招凝似不受控制地向前迈出一步。   但也仅仅是这一步,却是像迈出了虚空万万里。   于是,她看见寰宇深处那与苍白之树如出一辙的巨树影子。   招凝的意识定在原地,脚步也顿下。   但耳边的声音仍旧在召唤着,而那巨树影子也在成长着,它在像招凝靠近,就像当年在天外天,顺着清气与浊气交织的云层一点一点逼近她与秦恪渊。   神光在招凝周身涌动,金色的光华点在眉间,招凝眸中全是冷意。   可便是此刻,那耳边的声音突然变化,变成了女子的尖叫,刺耳却真实。   “快走!”   “孩子,快走!!”   而这声音是熟悉的,是久未交集、断去亲缘的……奚元。 第390章   有那么一瞬间, 招凝震撼于这样的呼唤,像是心中的某种渴望在此刻变成了真的。   她心头颤抖着。   可是招凝却清楚的知道,这句惊喊并不是给她的, 甚至不是此刻发生的。   声音反馈在意识里的画面, 其实是与招凝无关的,她看到了不再挣扎的奚元。   奚元全身被无形的枝蔓裹束着, 她的身形已经扭曲、神魂已经崩碎, 目光一直看向前方,对前方既柔软又哀恸的呢喃着。   “走, 孩子快离开这里,只要你活下去就好。”   这一切的呈现不过是眨眼一瞬间, 虚空中威胁仍旧存在,它还保持着苍白之树的模样,拙劣的模仿, 而它的枝蔓已经逼近招凝周身三丈。   招凝目中冷色, 手持法而立,神光落于指尖, 只一定,眉心金光晕开。   逼近之势被硬生生定在原地。   于是, 耳边的声音重新变得柔和而具有感染力。   它呼唤着, “孩子, 别怕, 来我身边。”   这声音模仿着奚元, 满含母亲的呢喃,试图让招凝沦陷。   再一次的模仿, 它想让招凝放下警醒,然后像当年天外天那样, 裹束招凝,将招凝吞噬。   招凝手上法决一变,金光反向向招凝收拢,再起一道屏障。   一切测算都是精准,那逼近的巨树枝蔓刹那突破了最外层的定格,再次向招凝扑开。   便在此刻,招凝法决成印,紫府元灵睁开眼,倏然同本体一起施大法。   “太虚空境,是吗?”   她呢喃着,“既然你可以,我亦可以。”   光芒从她周身绽放,这被枝蔓占据的虚空,被无数道光华撕裂。   随着法决的变化,招凝收印,光华向法印收拢,形成撕扯着虚空的无尽光之锁链。   这样的变化是瞬间发生的,在招凝猛然的一收中,整个空间瞬间被撕扯开,并且向周遭扩散,太虚之力形成诡异的破坏感,那些巨树的枝蔓成了虚空不存在的东西,与虚空融为一体,直至最后被招凝一手掌握,最后被强行撕碎。   古怪的是,这个原本极具侵袭意识的巨树,此刻像是无力反抗,直接随着虚空的破坏而消失。   金光将整个虚空占据的刹那,那些被吞噬和裹束的感觉彻底消失,巨树脱离了招凝的意识空间。   招凝的意识收拢,沉入本体。   长生海深海之中扁舟上的人,骤然睁开眼。   海水浮荡,暗流涌动,并没有丝毫影响到招凝,鱼群泛着银光游走在周遭,像是一条光带在扁舟周遭环游。   而招凝的目光透过这海水,穿过深蓝海幕和纯白冰雾,将高空中的诡谲映入眼底。   起身一动,下一瞬便出现在了长生海上。   长生海上空前所未有的发生变化,整个上空的空间像是被撕碎了一般,有无数空间裂缝出现在高空中,无形的、来自远古莽荒的气力蔓延浮荡。   空间之中有光华闪烁,长生海的冰雾呈现上升之相。   它在吸噬长生海的气机。   长生海被迫诡变。   冰雾陡然沸腾,雾光消去,无尽光华在长生海上聚集,转瞬之间,光怪陆离,无尽光影在海面上铺陈。   光影似乎是当年大能海葬在此地的景象。   有远古的大能不幸陨落在其中,而后身体被海水侵蚀消融,最后化作光点散去。   也有大能的后人将他们最后的一缕气息带到此地,以天祭的方式让海水带着大能气息沉睡,望永生安息。   当然也有传承者在长生海下设立神墓,空间的开辟,秘境的诞生,将神墓藏在深海之中,将大能的肉身被送入其中,以期复活重生。   而随着那些空间裂缝的牵引,将长生海中这些隐藏的诡谲与秘密强行暴露出来。   他们出世,呈现出无数的光华如柱般自天而去,形成了神物出世之相。   招凝不喜此刻的异变。   这样的景象会引来太多的人关注长生海,从而打搅海底冰殿的沉寂。   招凝盯着上方浮动的空间裂缝,只要它存在着,长生海便会以一种昭告世人的方式吸引着禹余九重天的所有人,并在最后迎接虚空诡变的元凶。   所以,元凶到底是何物?   招凝抬手,身上的神光裹挟着整个长生海的气机,这些气机以招凝为核心,向上奔涌而去。   裂缝被神光包裹,一寸寸向内压缩,远古雷纹一字一字呈现,是要将这些空间裂缝封禁。   但越是封禁,裂缝外围一圈便出现更多的细小裂缝,以致于反而加快了虚空的皲裂。   既然没有办法将整个空间的吸噬之力完全封禁,那么……就让这些吸噬之力彼此纠缠。   于是,大法扭转,这些来自空间裂缝中的吸噬之力的方向被强行改变,不再向长生海吞噬,反而空间裂缝之间形成了牵引。   在这牵引之下,那些空间裂缝更加剧烈的抖动,空间裂缝一寸寸的向内破碎,空间裂缝中的世界被一点点剥开。   似乎无论如何,这种崩坏都是无法阻止的,但,好在长生海受到的干扰减轻了。   招凝看到空间裂缝中剥离出来的另一方地界,它重叠在虚无世界与长生海高空之中,是密布原始荒林……、   招凝能看到森林中不断挣扎的人。   这应该是最初进来落神境的姬常家人,他们还不过是元婴境界,有人拼命喊道,“快走,快离开这里,这空间又要垮塌了,我们会被虚空吞噬的。”   也有人惊觉到空间的融合,而惊喜的喊着,“不对,是和九洲融合了,我们可以回到九洲了。”   于是拼命的向整个空间边缘而去,可是空间边缘与九洲虚空呈现出一种法则碰撞的力量,这力量远不是虚空中的元婴能够承受的。   他们既怀着希望,又绝望至极。   此为一方,另有一方空间裂缝被拨开,是死寂无生的血海。   上方还有人影拼命的挣扎着,他们被无形的气息追赶着,即使是有元神之力,却在此刻显得无比渺小。   此时此刻,他们有些被裹束住,有些察觉到天地的异变,骤然爆发出一切力量,从空间中逃离,直至落入长生海,又借着海水的掩盖,而快速离去。   但更多的是,整个落神境碎裂空间崩坏,破碎的陆地和空间裹着光向长生海坠去,而元神也无法从其中挣脱。   长生海表面浮荡起一阵金光,像是某种力量的屏蔽,那些元神仅剩的气息,没有随着空间的崩坏和坠落而完全消融,直接被送往冥冥的轮回。   整个高空中,更多的空间裂缝被拨开,渐渐的,整个长生海上空因此而呈现出无尽交叠的空间,还有险峻陡峭的山崖,还有暗无天光的阴城……各种凶险和狂躁的气息在其中缭绕。   招凝并没有因此错愕,甚至于感觉到一丝厌烦,不想离开长生海,不愿接触这诡界,但某种力量终究还是将落神境呈现在招凝面前。   没错,这在无数空间秘境中拨开的地界,并不是其他,而是落神境。   落神境崩毁在虚空中,而此刻,因为某种力量的牵引或者干预,现在与长生海上的虚空融合,并继续着崩毁之势。   招凝耳边再起那诡异的呼唤,不再隔着虚空,像是在自己的耳边响起,带着令人难以抗拒的鬼魅与诱惑。   果然,一切的根源,就在这里。   还是那棵不知根源的通天巨树。   正如当初沙光远的形容,整个空间都处于破碎之中,虚空与实地交融着,这里有着古怪的大道之意,似是三千大道的浓缩,又似是将三千大道杂糅在一起。   但这些都可以暂且忽略,因为在古怪之后,招凝感知到一种诡异的、似未曾在禹余九重天呈现的大道,无法用言语去描述大道的属性,但招凝却有一种熟悉感,像是……像是先天太虚之道,却与招凝所行之道大相径庭。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被甩飞出来,颇为熟悉。   他并没有失去控制,而是在察觉到招凝之后,强行在虚空中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光影褪去,呈现出对方的模样,是沙光远。   他错愕,“招凝尊者不是不来此?”   招凝看着他,“光远尊者借助法相之力进入此地,若是再不防,你的法相便是要崩碎了。”   于是,沙光远的神色瞬间收敛了。   此刻的沙光远并非是本体,他是以法相之身进入,法相中还隐隐携带着雷霆之力,显然他的本体还在虚空雷泽之中。   “招凝尊者是从何处进来的?”   招凝只道,“光远尊者不妨看看自己此刻处在何处?”   只这一句话,沙光远眸子一缩,环视一眼,“为何在长生海?!”   但她等不到招凝的回答,那原本甩飞沙光远的力量骤然出现,那是一条无形的枝蔓,没有任何力量的实体呈现。   沙光远爆发出法相之身的全部力量,将那捆束的力量控制住,光影缭绕之中,沙光远乃是强弩之末。   “招凝尊者,助我一臂之力。我们可共享新的大道!”   沙光远喊着,“这是不存在禹余九重天的先天大道。”   他咬了咬牙,此行的目的便是这,但可叹的是,大道面前,他无能为力。   而招凝却是问,“大道三千,囊括寰宇所有道,何来新的道?”   沙光远一怔,在强撑中惊喊着,“不可能,这先天大道,禹余九重天四百年不断的传承,千万年远古的记载,都不存在这大道。”   可他只喊出了这一句话,终究无法抵抗那无形枝蔓的裹束,最后法相光影渐渐黯淡。   便在此刻,太虚之道骤现,强行将虚空坠入空境之中,那侵袭的无形枝蔓陡然一顿,沙光远法相抓住机会,从中溜出。   只来得及喊一声“多谢”,转而从冥冥回归本体。   而那通天巨树的无形枝蔓没有追着沙光远而去,而是转向招凝,或者说,整个崩碎或融合的虚空,那无形的枝蔓都向招凝而来。   那无数空间裂缝的内部,深藏在虚空无形中,是蛰伏的通天巨树。   招凝立于虚空之中。   “你究竟是什么。”   而耳边却是某种回应,“我们是一体的。”   那声音带着完全的蛊惑,他说着,“来,与吾共融,共享本源。”   “来吧。”   那些无形的力量再一次包裹,有什么东西从招凝的脚上缠绕,然后渐渐向上攀登。   “你并不是想与我融为一体,你只是想要与我吞噬。”   招凝缓慢的说着,而后抬起一只手,手中的金光成型,就像是之前在太虚空境之中那般,借着浩瀚的虚空撕扯之力,将虚空抓实,而后撕扯。   而那些力量此刻却没有完全融入在虚空之中,仿若是有形的,招凝感知到随着她的动作,那些力量也呈现出某种撕扯感,并且在招凝的力量下强行索取招凝的力量。   下一刻,太虚之力爆发,那些索取的力量逐渐被太虚之力包囊,成为太虚之力维持并源源不断的开端,那些力量挣扎着,想要从其中反噬,却因为没有办法控制而显得无力。   便在此刻,是招凝身边开始浮荡起各种混杂的气息,那些气息来自于在落神境中死去的人。   他们的影子一道道出现在招凝周遭,并包围着招凝,他们像是在向招凝哀叹,祈求招凝给予一丝生机。   可是已经死去的人,给予再多的生机,也不过是变成死物。   更何况,他们已经完全成为了那东西的养分,他们的意志被那巨树控制着,他们一切的行动都已经脱离自身的行为。   招凝在这些面孔中看到了些许熟悉的人影。   她看到了奚元的哀叹,看到常景焕的绝望,同样还看到一张兴奋的年轻的脸,那张脸集结了奚元和常景焕的特点,那应该是他们新生的幼子。   就在这一刻,这些人影被那无形的力量裹束着,向招凝攻击而来。   一寸寸的接近,而招凝不过站在原地,没有动作,等待着这股力量的逼近。   大抵这样的包围圈缩小到三丈的范围,招凝低头叹了一声,展开手,手中的光华凝聚,缭绕的光中包裹着一片枯叶。   枯叶微微震动着,其上的流光顺着叶脉游走。   这是从天府之中获得的东西,被称作混元清气。   但直至此刻,招凝忽然明白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本质上,是那巨树的力量实化。   于是,当招凝的力量反侵入这枯叶之中,枯叶上的纹路被点亮,一道叶片的光华呈现出百倍的亮光,而那几要触及到招凝的光影被瞬间定格在原地。   枯叶虚化,转而成为一道清气向前方游走而去,光影消散,整个空间像是被清空了。   招凝的步伐不紧不慢地跟在那清气的后方,循着清气的轨迹踏碎虚空来到了那力量本源所在。   巨树本体有着更加庞大而压迫的姿态,无尽的枝干向天延伸成,以致于成了天本身。   那影子就像招凝和秦恪渊当初在天外天中所见,巨树参天之姿、像是一堵世界的墙,同时广袤的树冠遮蔽着整个天,以致于根本看不清它真正的姿态。   或许只能通过叶脉的不同和表象的光晕,才能区分苍白之树和通天巨树。   那清气触及到枯枝,最后凝成枯枝上的一片叶子,于是那巨树有了些许的颤动,它获得了一丝活力以及……清醒。   枯枝颤抖着,那声音不再是蛊惑,反而很是平淡。   “还是到了这一刻吗?”它仿佛能感知到自己的未来。   是那枯叶仅存的生机。   “你是谁。”招凝再一次问道。   可是给招凝的回答却是可笑的,“我只是一棵树,无名的树。”   招凝只是静静的看着,转而听到一丝叹息。   他说,“你知道天道吗?”   招凝没有任何的回应,而对方却在说,“道是寰宇最根本的力量,天是寰宇中无尽的存在,天从寰宇中孕育,但道不是。”   招凝听着这古怪的说法,像是察觉到某种非同一般的认知。   而它的声音还在继续,“就像是一颗种子,想要发芽,想要成长,便需要一点甘霖,而这甘霖便是道的来源。于是,道与天便融合,便成就了真正的天,才有天道之名。”   招凝再问,“那你是什么?”   招凝忽然听到耳边传来的阵阵笑声,“我是什么?我什么都不是,三千大道尽散,只余失败一道,哈哈哈哈。”   便在这时,那声音陡变,紧接着一种从神魂深处的控制油然而其,招凝的认知被强行拖进了虚空之中,招凝感觉自己站在一棵巨树之中,而巨树的力量在逐渐捆束着她。   还是那棵巨树,枯叶带来的清醒并没有让它吞噬招凝的意图清醒,又或者说,无论清醒与否,他都想吞噬招凝。   它又一次的呢喃,“还我源天——”   招凝的意识开始消退,她的身形也渐渐虚化,像是当真被巨树抓到了机会。   可就在这时,招凝眉心一点金光,这金光似是夹带着某种力量,一瞬间,从招凝的眉心迸发,就像是当初天外天寰宇之中那一道银光,撕破层层禁锢和大道封锁,给了招凝一丝顿悟与突破。   金光爆发,无尽撕扯和吞噬,一瞬间反向将一切消融。   招凝身体的裹束褪去,她垂眸,却发现此刻,她站在苍白之树树冠上,就像不久之前,她从寂灵之府中顺着苍白之树感知寰宇。   于是一抬头,寰宇依旧在此刻呈现,一种可怖而压迫的认知侵入招凝眼中。   这一刻,不再是那般震撼瑰丽的景象,反而是无尽的窥视与威胁。   每一刻星辰仿若都是威慑,他们在觊觎着,在逐步靠近着。   这时,有什么呈现在招凝背后,招凝微微阖眸,身形被背后的寂灵之府包纳。   她盘坐在寂灵之府正榻之上,倏然之间睁开眼,整个寂灵之府被金光笼罩,仿若也成为了寰宇中一颗璀璨的星辰。   寰宇的注视向寂灵之府中探来,寂灵之府不受控制的打开,有丝丝缕缕的力量顺着寂灵之府攀爬。   但不过深入三尺,正殿上的人倏然睁开眼,眼眸中金光闪过,那些力量瞬间内收。   消失在虚空之中。   寂灵之府的门重重的阖上。   那窥视感消失了,那威胁感也隐去了,寰宇还是当初瑰丽的寰宇,带着无尽的玄秘和吸引。   招凝缓缓闭上眼,外围另外一株通天巨树枝蔓疯狂向寂灵之府包裹着。   苍白之树一寸寸的消亡,从树枝上摇摇欲坠的叶片,到分支无数的枝条,直至最后到主干,化作无数的光点,游荡在寂灵之府中。   直至最后,化作一道流光冲入到正殿之中,转而扑入招凝的身体。   那一刻的灿烂瞬间陨落,而招凝眉间金光,将这些力量完全消融。   仿若是某种力量的融合,是本源的回归,招凝缓缓闭目,那力量一寸寸的融合进自己的身体。   这才是融合。   而非那天外天巨树的吞噬。   而寂灵之府的影壁之上,灰雾浮动,原本呈现着招凝本源之相的文字而此刻都已经被抹去,一片空白,无尽未来。   招凝从寂灵之府中回归本体。   眼前试图吞噬招凝的天外天巨树失去了所有的生机,最后一道回归的叶片支撑不起它最后的力量,从巨树上脱落,而后消散成无形的气体,被禹余九重天的大道吞噬。   巨树一寸寸的消散,那些无形的力量被反哺到空间中,但因为空间与长生海上空融合,于是反而成了禹余九重天大道力量。   天似乎完整了些许。   这些力量被吞噬,那些跨越虚空将整个空间支撑起的树枝也渐渐枯败,空间失去了支撑,便开始皲裂破碎,而后失去控制的向下坠落。   一切都已经走到了最后,这落神境将在此刻此地消散在世间。   招凝缓缓转身,此刻面向的便是无数空间,空间像是流星坠落,宛若天的陨灭。   而那些被天外天巨树裹挟的气息得到了释放,却又不受控制的向着下方坠去。   而招凝便看到了那光影呈现出的当时之境。   许久之前的落神境还是完好的,至少它的崩碎并没有影响到整个空间,于是,这落神境中的大道之意更加的丰富且圆满,那是整个禹余九重天都不曾拥有的。   在落神境,大道之意就像是树上成熟的果实,只要能抢到,便触手可及。   即便这里的空间呈现出一种诡谲而可怖的威胁,但是对于这些为寻大道而来、试图掌握崭新大道的人来说,这一切的问题便不是问题。   直至此刻,招凝便懂得了,这古怪的熟悉感,这里像是与天府一脉相承着,却又不是天府。   落神境与天府都是天外天的一部分。   “我们族中居然有这样的好地方。”有年轻的声音说着,“那大伯为什么要藏着掖着,爹娘也不曾告诉我,要是早早的进入此地,我就不用费心思费精力的修炼了。”   光影中呈现出曾经的景象。   光影的主体是那个新生的孩子,只是也许不能用孩子形容,他已经近百余岁,以少年之姿呈现。   “钦少爷说的有理。”有人附和着,“以钦少爷的天赋,以及对大道之力的感知,何必在这低阶久待,直接越阶晋升方能呈现钦少爷的实力。”   少年得意笑着,对身边元神的话很是受用。   他是奚元与常景焕的幼子,风字辈,名为常风钦。   当年常风钦出生便呈现出了大道牵引异象,是大道相倾之眷顾。   连本来对这孩子的出生很是不屑的常高岑也格外重视,于是这孩子的成长便倾尽了姬常家的重视,以致于为人之性格也显得几分桀骜与眼高于顶。   更何况,此间与他一齐的人俱是心怀叵测并趋炎附势之人,而他们只会因为常风钦的放纵而越觉得有可乘之机。   就像此刻,少年得了这秘境之中得千年灵种,在众元神的护持之下,那千年灵种,瞬间给了少年接近百年的修为。   他的□□因此而突破,境界也紧跟着迈上一层,只差一步便能够进入金丹境界。   少年睁开眼,眼中的大道之意丝毫不知道收敛,只这一眼看去,便给人一种看透的感觉。   但周遭的元神不会提醒,只会附和着,“钦少爷天赋异禀,若是当真执掌那禹余九重天不存在的先天大道,说不定就能直接成就元神之身。”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调笑着,“若是成功,那当年羡洲一夜渡三劫的元神又算什么,在钦少爷天赋之下也不过是跳梁小丑。”   常风钦因此眉头一皱,“你们是说那结鳞宫大殿那人?”   “正是,她可是现在结鳞宫的红人,是月主另一位心腹。”   常风钦不知道因此想到了什么,冷哼了一声,大步向前,只留下一句,“没有若是,此次摘“道果”,我必能成功。”   他却不知道后方的元神因此而相视一笑,笑容之中全是诡谲。   光影流动,那些在落神境的过往皆略过,而常风钦当真借着落神境的力量进入了金丹境界。   直至一日,众人跨越虚空沟壑,出现在一处虚空洞穴之中,几个人的神色凝重,甚至是常风钦也没有那般傲慢的情绪。   “就在这里?”常风钦问道。   而一旁的人应到,“便是这里,这里就是落神境新的大道所在,当初我等试图借此执掌这先天大道,却被排斥在外。我们将此事也向家主禀报,无一能成。”   另一人从另一边说着,“钦少爷是我族特殊,也许此道就是在等待钦少爷。”   常风钦难得谦虚,“本少爷也只能试一试。”   “自然,”周围人笑着,“我等来也只是尝试。”   说着迎着常风钦进入其中。   洞穴中,那种虚空无尽感让常风钦心中一抖,明明没有任何的声音,偏生他好像感觉到来自虚空域外的窥视以及寰宇的威慑,像是再说“进入者,死”。   不仅仅是常风钦这般,连跟在他周边的元神也觉得不对劲,这种感觉与之前进入之时很是不一样。   有人想要退缩,可是被一眼堵了回去。   谁都不明白此刻到底意味着什么,如果常风钦当真能够拔出那东西,当真能够执掌落神境未知的道,那么……不说元神三劫,想要成就元神也是简单的。   再说,他们私自将常风钦带到落神境,常景焕和奚元一定已经知晓了,这一次只能进、不可退。   于是所有人硬着头皮向前,直至深入到虚空洞穴的深处,常风钦的脚步停下,眼中倒映着前方的光华,却也遮不去其中的震撼。   却见前方一切尽空,唯有一圈光晕犹如星云旋转,而在星云中央,有一道光如剑般刺在中央。   星云的边缘渐隐在虚空。   “就是此物?”常风钦呢喃着。   “我等也不过是微弱的感知。”有人再旁说着,“但那中央光剑,我等确认,是大道寂灭之力,而这星云便是……道果。”   常风钦并没有理这句话,但是脚步缓慢的靠近已经是回应。   直到他踩在星云之上,直视着那到剑光,此时此刻,周遭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唯有这一道剑光像是昭示着什么,呼风唤雨的未来,只手遮天的实力,以及大道臣服的境界。   他听见那些声音在召唤。   于是,他伸出手,没有丝毫阻隔的,他触碰到那剑光,可那一瞬,手上便已经鲜血模糊,以致于他下意识地撤回手。   而就在此时,身后却传来打斗的声音,与他同来的元神正在抵挡不知从何而来的人。   “钦少爷,不用管我们。”有人喊着,“取出光剑,执掌新道!”   “你们休想!”有人怒斥。   “不要!”还有人惊惧。   这一刻无尽的压力落在常风钦的身上,他恍惚感受到世间命运都掌握在自己手上,倏然看向那光剑,只要取出它,只要取出它便能成为真正的大道执掌者。   他不在顾忌手上的鲜血淋漓,一只手不够,便两只手同时握住那剑光,划破皮肉的感知让他终于有一种抓住的感觉,于是,试探着一动,那剑光真的因此动了,同时,却伴随着这虚空洞穴的塌陷。   以致于外围打斗阻挡都硬生生顿下,有人惊愕他当真能动此封禁之物,有人欣喜这一直以来的筹划终于有了回应。   “拔啊!快拔!”   “取出来,取出来你便执掌天地初开的力量。”   “不要!落神境会侵入九洲,九洲大道会混乱的!”   “不要听他们的,那是禹余九重天数千万年不存在的大道,是天尊都觊觎的!”   “……”   如此种种的声音在常风钦耳边此起彼伏,他掌心的血一滴一滴地顺着剑光流入那星云中。   于是,血色晕出了诡异,那是不像是星云,勾勒的是交织纠缠的无形无影枝蔓,而此刻他的脚已经被那枝蔓缠裹住了。   常风钦终于在此刻感觉到恐惧,他下意识动了动脚步,是退缩的表现。   可就在这时,那些此起彼伏的声音不见了,代替的是女声,她惊恐地呼唤着,“钦儿,不可以,快离开那星云,危险!!”   常风钦当然听出了那是奚元的声音,但是他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激动,仅仅是缓慢地转过头看向她。   他见奚元惊惧地向他冲来,但却在踏入星云范围时,被上升的气息给缠裹住,那气息是扭曲而虚幻的枝蔓。   任凭奚元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   而其余的人也以相同的姿态被束缚着。   奚元只能悲恸地注视着常风钦,“孩子,回到娘身边,娘带你出去,不要胡闹,好吗?”   “胡闹?”常风钦却扯了扯嘴角,“原来我想要做的事情便是胡闹,原来我的道在你们眼里都是可笑!”   “不,不是的!”奚元惊惧常风钦有这般的想法,“孩子,只要你回来,以后你想要做什么,娘和爹都不拘着你!你可以去九洲云游,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可是常风钦却冷眼看着,“哦,所以你根本不在乎我,我不过是你之前死去孩子的替身,是不是!”   奚元错愕,“钦儿,你在说什么,你也是娘的孩子啊!”   “也是?”常风钦满眼的冷色,“你的孩子便只有你死去的那个孩子,你们是愧疚,你们是想要将杀死她的愧疚借我来弥补,我不过是一个寄托情绪的工具罢了。”   奚元顿住,似乎听到一些未知的信息,“你再说什么,钦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什么?我不过是知道你们干的事,你们为了活着,把浑天毒瘴的毒灌注到未出生的孩子身上,而我的出生不过是为了填补这因果的空缺!你们这些恶人,你们不过是为了自己活着,你们心里从来没有孩子!”   奚元的神色俱白,浑身颤抖着,不敢相信居然事实是这样的。   而常风钦并没有注意到,“我不要活在你们的掌控下,更不要活在那没用的孩子阴影之中,我,常风钦,是大道相倾,天道眷顾之人,我要做真正的人上人,要证这九洲、这禹余九重天没有的道!”   说着,骤然反身,双手合拢,握住那光剑,长嘶一声“啊——”,伴随着奚元惊惧的“不——”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在虚空崩碎的背景下,他将那光剑一点点抽出了星云,他兴奋高喊着,持光剑指天,似乎这一切就如他想法圆满了,他当真执掌了一条不曾存在禹余九重天的大道。   然而,他却没有感知到,他的身体被叶脉般的光线一点一点的攀爬、缠绕……   “不!我的孩子!”   比常风钦更早察觉到致命危机的是奚元。   此刻她爆发出无尽的力量,向常风钦冲去,她要救下已经被禁锢并陷入疯魔的孩子。   然而,有人拦下了她,是及时而来的常景焕。   “奚元!不能去,你会被吞噬的!”   可是,奚元的目光只盯着常风钦,她眼里没有常景焕了。   适才还兴奋的常风钦,此刻已经完全被裹束,他的肉身已经扭曲,他的神魂被迫离体,四溢的魂光在被星云一点一点吸噬。   而常风钦连最后的情绪都无法表达了,他的思绪永久的停留在他自认圆满的那一刻。   奚元在常景焕的钳制中挣扎,像是与常景焕有致命之仇般,她以致命大法攻去一击,常景焕受伤脱力后倒,奚元趁机扑向常风钦。   “奚元!”   常景焕惊喊。   “我的孩子!”   奚元却拼了命试图将常风钦救下。   可是解救的方法都是徒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常风钦的气息皆无,她绝望并崩溃着,最终选择用自己代替常风钦。   大抵元神的力量更让这无形树影倾心,于是奚元的做法成功了,裹附常风钦的枝蔓分散到奚元身上,并且更加难以挣脱,但奚元也不愿再挣脱了。   她将常风钦的肉|身推向常景焕。   她盯着常风钦的肉|身,目光无比的柔软,不管适才常风钦如何言语抵抗着她这个娘。   她说,“走,孩子,快离开这里。只要你活下去就好。”   常景焕被迫接住常风钦,欲扔开又下意识抓着。   这也是他的孩子。   “奚元!不要啊,奚元!”他又一声呼喊,并强行挣着那枝蔓试图去靠近奚元,但奇怪的是,他的修为和法力似乎比奚元还要弱几分。   奚元无比哀恸的看着他,“所以,我身上的毒并不是你解的,而是转移到那孩子身上是吗?”   常景焕没有回应,他只想将奚元救下来,即使法力不足、即使挣不开枝蔓,他也要一步步地拖着这些枝蔓往奚元靠近。   可是奚元却说,“你不要过来!”   她声音软了下来,“十三郎,我求求你,不要过来了,带着钦儿出去吧,让他入轮回,让他重新活着。就让我这本该命绝的人,去陪那个替我承受一切痛苦的孩子吧。”   她说着,放弃了一切法力的抵抗,任由枝蔓将她吞噬。   常景焕绝望,“不,奚元,那孩子没死,那孩子还活着,你不能放弃啊!!!”   他扑上去,但被缠裹的更紧,寸步难行。   而中央被吞噬的奚元只剩下一双眼睛,那眼中已经没有了信任。   “不!!!”   *   光影浓缩汇聚,直至最后形成数颗魂火而被金光包裹着,落入纤细柔白的手中。   光芒勾勒出招凝的轮廓,她微微闭眼,掩去那油然而起的哀叹。 第391章   “也许从十三弟选择用你……用梁默……来承受奚元的浑天毒障那一刻起, 就注定了这样的结局。”   有声音在招凝身后响起。   招凝已感知到周遭的波动,出现的是常高岑。   她没有转身,低眸看着手中的光团, 里面是奚元等人最后一道气息, 是从通天巨树的本源中强行夺来的气息。   这些气息已经不足以让他们转生为修行之人,但他们至少还能成为普通人。   招凝缓缓转身, 面向常高岑, 手托着灵光,抬眸看他。   这个姬常家的家主, 在这百余年间,似乎老了很多。   常高岑向招凝行一礼, 姿态恭敬。   “招凝尊者,好久不见。”   这一礼并不是对位高者或者实力强悍者的恭敬,这是对招凝将奚元等人最后一丝气息带回来的致谢。   即使常高岑对于十三夫妇俩的做法, 从头到尾都不支持着, 但是十三夫妇终究是姬常家重要的一份子。   招凝展手,光华从手中飘出, 缓缓交接到常高岑的手中,常高岑以一种非常郑重的姿态, 双手托着那灵光光团。   他低眸看着那光球, 唏嘘而哀叹。   “十三弟将钦儿的肉|身送回来的时候, 他说, 如果当初奚元提议留下子嗣时, 他没有答应,又或者答应了, 并没有选择用孩子来转移浑天毒障,也许奚元就不会这般带着悔恨离去。”   “他说, 他该自己承接奚元的浑天毒障,即便这样会让他们同时陷入痛苦之中,但至少是夫妻二人一起承受的,而不是,他看着奚元痛苦,最后做出了让他后悔万世的举动。”   “他说,他应该与奚元同生共死,而不是借孩子的牺牲来成全他们的共生。”   他抬眼,看向招凝,“十三弟让我向你道歉。”   招凝神色是平静的,大抵背身以对的时间,那些油然而起的情绪已经被咽下了。   “过往已了,让他们去俗尘做个平凡的夫妻吧,也许历遍千世万载,还能从俗世归来,再成为奚元与常景焕。”   常高岑叹了一声,将两人的气息收入袖中乾坤,“这只能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好一会儿,招凝和常高岑都没有说话。   此刻,他们的背景之中,那落神境的崩碎已经消失了,随着通天巨树的湮灭,那些崩碎逐渐幻化成不存在的光点,每一丝每一缕都还原为天地灵气,容纳到了九洲大道之中。   这就是天道的吞噬。   是天府一直恐惧的“天道吞噬”。   在万灵殿之战前,天道只是在“融合”天府,将天府纳入禹余九重天中,不会破坏天府本身的实质,不会消融天府的山川峻岭、江河湖海,亦不会抹去天府的万物生灵。   但,因为万灵殿刻意的误导,整个天府将“天道融合”曲解成了“天道吞噬”,于是有了碧幽洞天另类夺舍、有了十万年前天府之乱……也许天道融合在万灵殿的阻碍下,最后会异变成天道吞噬,走向类似落神境的结局。   所以,天府是幸运的,因为招凝和秦恪渊的干预,还有皇甫敬等人的坚持,镇地碑让天府还能成为一处秘境存在世间,只是它无法在成为禹余九重天的一部分,而变成了真正的禹余九重天附属小世界。   落神境的崩碎已经不知道开始多长时间,招凝更不清楚那千百万年前就已经枯亡的通天巨树到底为何执念至今。   是它最后那句“还我源天”吗?   可是“源天”又是什么?   常高岑看着招凝半隐半现的神色,想要问落神境与长生海之间到底发生了怎样的联系……   自落神境与长生海空间重叠那一刻起,不知是通天巨树还是长生海,已经隔绝了外界向这片区域的一切感知。   即使常高岑尝试着想要进入长生海,却无路可进。   他思虑许久,正想从进入落神境的其他姬常家长老开口提及,招凝却忽然问。   “姬常家在睟州已经传承了多久了?”   常高岑虽奇怪,但并没有隐瞒,“已经接近八十万年了。”   招凝又问,“那你知道,常风钦为何而死吗?”   常高岑有不详的预感,“不是因为他胡闹、擅闯落神境吗?”   招凝看向他,“如若没有那几个长老的刻意告知以及撺掇,常风钦会知晓落神境的存在并闯入落神境吗?”   在姬常家没有将落神境困局昭告九洲元神之前,落神境是姬常家少有人知的重要之事,即使当年与贯清洞天联合,全程也是由常高岑亲自处理,一行人也俱是姬常家核心人物和心腹。   常高岑脸色微变,他感知到什么,但还是试图排除某种可能。   “这些长老……我们在钦儿失踪之后就调查过了,都是我常家旁支,他们为得家族资源,攀附不了家族核心,便想另辟蹊径,从钦儿身上着手,便追随着胡闹。”常高岑说完,目光紧盯着招凝,“如若不是这般……招凝尊者,在落神境崩毁之时,是看到了什么?”   招凝侧身,淡淡提醒,“身在姬常府,心怀他处诡。”   “不可能。”常高岑下意识地反驳,“他们都与我姬常家有血缘关系,再不济,还有姻亲和师承联系。”   “那若是告诉常家主,最后因为他们的撺掇,导致常风钦解除了落神境‘诡道’的封禁呢?”   “诡道?”   “三千大道不容,根本大道异化,便是诡道。”   常高岑眼眸一缩,还想确认什么,但……他眸子在周遭看了一眼,咽下了更多的问话。   再回归长老之事,无论这样的撺掇是有意还是无意,都意味着落神境诸元神的陨落之果都会落在他们姬常家身上。   这事必须查清楚。   “常某会查清楚这些长老背后的势力究竟有何异常。”常高岑咬牙,“没有人能在我常高岑手中破坏姬常家。”   他迫切回家族,但拱手告辞之时,又迟疑片刻。   他对招凝说道,“招凝尊者,往来恩怨尽消,我姬常家不管是因月主之令,还是因为您就是招凝尊者,姬常家会站在您这一方。”   话落,目光如有实质的往周遭掠过一眼。   “常某先行告辞了。”   他的身影消失在长生海上。   招凝站在原地没有动,她微微阖上眼眸,忽然的开口。   “诸位窥视这般久了,难道只是想看热闹?”   长生海虚空中隐藏着很多人。   他们的藏匿并不算高明,招凝和常高岑都察觉了,甚至常高岑临行前还特意警告他们。   招凝的声音轻飘飘的,但在那些隐藏人的耳朵里却如雷贯耳,以致于,整片长生海上空中,人影一个又一个的呈现。   都是九洲饶有名声的大能,许多人的事迹在禹余九重天中甚至流传了数万年。   他们或高或低地站着,直至整个长生海上空站了近百元神。   有人还维持着表面的客气。   “招凝尊者仙福。几百年前,招凝尊者一夜突破三劫的景象还历历在目,九洲传承数百万年都没有见过如此恢弘之时,当时遥遥看到招凝尊者一眼,未见真容,实在可惜,如今一见,天人之姿。”   “招凝尊者乃是九天神女降世,如今这长生海的诡变,又只有招凝尊者站在其中,想来也是天大的机缘。”   “不过,这长生海闹出的动静着实大了些,尊者且瞧瞧,哪怕远在廓洲的泽洋尊者也破碎虚空而来。招凝尊者,不如同我们分享分享此地轶事?”   被点出来的泽洋尊者倒是淡定,“倒也不是此地惊动,只是觉得地膜有异动,循着异动走向,便来到长生海。某家便是好奇,禹余九重天除却晋升天尊,还有什么能引起地膜异动?”   廓洲地形特殊,中央有绵长且高耸的山脊,山脊为九州最高峰,有人曾说,山脊之上,可手摘星辰,因此能直观的感受到地魔的变化。   招凝站在虚空之中,转眸环视所有人的模样,他们或高深莫测的笑着,或平静的注视着,或满含不甘地皱着眉头,或者……有几分打量和试探。   但无一例外他们以怎样的态度面对招凝,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他们想要知道长生海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且因长生海诡变后天道几分圆满,让他们坚定的认为必是万载难遇的大机缘。   这些目光带着无形的压迫,可是在招凝周身神光的浮动中,那些威压轻而易举地散了。   招凝淡声而言,“落神境陨落,长生海躁动,如此而已。”   轻飘飘的十几个字,不能让众人满意,反而让他们更加躁动。   那是落神境……在场的人或许在姬常家昭告前不知落神境是什么,如今却是不可能有其他人不知晓了。   那是传说中大道诞生的地方,那是被证实有三千大道道果凝实的地方,还有传言……那里有禹余九重天没有的大道。   “哪怕落神境崩毁,那些崩落的痕迹、溃散的大道……为何一点气息都没有?”   “还有未知的大道呢?它总不能悄无声息消失在九洲的?”   招凝的目光转向说话者的方向。   “阁下为何确定,落神境有未知大道?”   她又问,“是人云亦云,还是另有信息?”   登时那人不再说话。   但还是有人质疑着,“姬常家无法执掌落神境,致使落神境崩毁,是他们姬常家无能,但如今大道之所以为大道,即使消亡也总会留有印记,莫不是招凝尊者私占了去。”   另有人不耐烦,“我劝招凝尊者还是将当时发生的一切告知我们,否则,等到禹余境中上使下来,一切就没有解释的机会了。”   而就在这时,却又一声笑意传来。   “诸位这是在说什么,这般气势汹汹,本尊远远看着还以为是太霄神殿神判开启了呢。”   这突兀插进来的声音,让众人错愕看去。   一人出现在虚空之中,一身月白华服,光风霁月,不怒自威,是结鳞宫的沙光远。   沙光远无视众人的目光进入长生海区域。   他没有与招凝有其他的交流或者示意,只是转身看向众元神。   “你们问招凝尊者,不如问我。”   这一语便让众元神更加愣住。   招凝的目光也落在沙光远身上,沙光远这是在替她解围。   沙光远道,“落神境,本尊亲自去了,而招凝尊者,却只是倒霉的在长生海中看到了落神境坠落。”   众人掀起几分哗然。   只觉得沙光远的说法甚是荒唐。   但既然沙光远开口提及,众人都无法忽略,便有人问道。   “那光远尊者,这落神境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突然从虚空消失,又为什么会在长生海上方陨落?”   沙光远哈哈大笑着,“诸位都知道落神境早在百余年前就开始崩毁了,否则姬常家哪会将落神境暴露出来,向诸位求助?”   “至于长生海……诸位难道忘了,整个禹余九重天唯一自远古留存、千万年不曾变化的地界便是这长生海,此地有远古气息接引落神境,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样的回答似乎并不令人满意。   “光远尊者提醒我等,我等也提醒光远尊者,落神境崩落并不重要,重要的落神境中的大道。想来,光远尊者进入落神境也是为了这大道诞生之时的最初道意,又或者是为了……未知的大道?!”   “怎的不重要,落神境崩落,秘境中法则溃散,大道消融在天地间,又天道吞噬。怎么?诸位以为能够抢得过天道?”   只这最后两个字让所有人为之一震。   沙光远的眸色陡然冷了下来,那厉色让众人感知到一丝可怕。   招凝还站在原地,抱臂微阖眸,似乎对这一场对峙并未放在心上。   而沙光远冷声继续,“诸位如果还有什么疑问,不如同我等往结鳞宫去,在结鳞宫中我们慢慢说道?”   这是一种威胁,借由月之天尊的威慑下,迫使他们做出最后的选择。   即使月之天尊因为当年之事而去闭关了,可是属于月主的威慑,就像是天上的明月一直存在着。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没有人愿意在结鳞宫对峙,即使他们是九州叱咤风云的元神,却也不想经历当年鸿羲冕下的怒火。   于是,众人或是不忿或是冷漠或是审视,但又缓慢的朝长生海两人拱手,而后一个接一个的消失。   直至几乎所有人都离开,可是还有人的气息残留在不远处。   沙光远看向某个方向,拧着眉头盯着。   “阁下不愿意走了?是真的想要上结鳞宫讨一个说法?”   “光远尊者误会。”   几个人影靠近,为首者一席华丽衮服,头戴七星冠,颇具威严,却是拱手有礼。   “见过招凝尊者,见过光远尊者。”   招凝看向他,眸中有疑。   但是沙光远笑了,“本尊当是谁呢?原来是陆疾尊者,怎的,九空刹对落神境想要深究?”   “某家九空刹陆疾。”他先是向招凝自报家门,这才回应沙光远只说,“适才便说,这只是误会,我等留在这里,并非落神境之事。”   九空刹……陆疾……陆这个姓,和陆翰翮莫不是有所联系,那这般说,应该是九空刹主脉势力。   招凝思绪掠过。   陆疾又向招凝礼道,“九空刹大道虚弥盛典万年一启,广邀九洲诸尊者,招凝尊者未曾参加,故而特来相邀。”   他这般一说,沙光远倒是恍然,“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本尊记得,上一次虚弥盛典,似乎中断了。”   “正是。”陆疾说道,“我等遵天尊之令。”   言下之意,当时中断,是因为皓空天尊的法令。   他又道,“光远尊者邀请已送上贵府,还请光远尊者届时光临。”   “好说。”沙光远笑着应着。   陆疾向招凝递上一道信笺飞向招凝,“盛典时间在百年后。”   对于元神尊者来说,一旦闭关,短则百年,长则千年,甚至更久,所以这邀请便贯来提前很长时间。   招凝接过,并没有打开信笺,只是说道,“百年时间,若是正巧,便亲往见识。”   陆疾笑着,“那便恭候二位。”   说着,抬手一拱,便是告辞,当真对落神境之事没有丝毫在意。   招凝看着陆疾消失的方向,顿了几息,沙光远说道,“招凝尊者,可是觉得他们对落神境太过轻视了?”   招凝看向他。   沙光远笑道,“九空刹传承数百万年,类似落神境这样的秘境可是藏着好几处……”   这话似是解释,又似暗示。   招凝没有回应这句话,却是说,“多谢光远尊者。”   沙光远微愣,而后随意道,“礼尚往来。”   这是在为之前招凝助他脱离落神境的崩碎而说。   “光远尊者伤势如何?”   “不太妙。”   沙光远不装了,他的姿态有些垮,但说句话的能力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说,“本尊虽然可以借此帮招凝尊者堵住前事,但是,招凝尊者这后续这些人如何想,本尊却是管不住的。”   招凝说道,“无论他们如何想,都无所谓。”   沙光远霎时也笑了。   只是笑着笑着看向招凝便带了几分深意,而招凝也察觉到了,只问,“光远尊者想要问什么?”   沙光远一声笑,“招凝尊者也是明白的,本尊只是好奇,为什么那落神境中的诡树和招凝尊者的法相有些相似。”   招凝看向他,“莫不是光远尊者以为落神境崩落是我幕后手段?”   “当然不是。”沙光远回答的干脆,只是盯着招凝,“只是觉得,招凝尊者,颇为不凡。”   招凝看着他,两人的目光触及,似乎有某种气势在斡旋。   直至最后,沙光远后退一步并拱手说道,“吾与招凝尊者同处结鳞宫,月主麾下,想来应是联盟而非对手。招凝尊者以为呢?”   “若是对手,许是招凝此刻,便已趁虚而攻了。”   说着,招凝缓缓回礼。   沙光远大笑。   “既如此,沙某便要回去疗伤了,告辞!”   沙光远的联盟之意是在告诉招凝,他会为招凝保守秘密,但招凝走到此般境界并不惧这所谓的“相似”暴露出来。   但,现在并不是孤立九洲的时候。   她只是垂下眼眸,身形消失在长生海上。   大抵是因为承受着寂灵之府和苍白之树的变化,招凝不再有心情在海上漫无目的的钓鱼。   她的身影落在长生海最深处,几近地底的冰海中,冰殿连接着地底的万古冰川,整个地界处在极限的寒冷之中。   冰殿静悄悄的,闭关之所在冰殿更深处。   招凝走上前殿的台阶,高台上一方冰座,招凝缓缓落座,神色些许沉下。   她抬手,太虚六道灵源秘传在她手中,里面的光华缭绕着,但招凝发现,整个太虚六道灵源秘传已经不再是最初的模样,甚至连最开始的低阶晋升途径都没有了。   招凝感知到一个空空的人影,而在人影之中,像是有什么要渐渐汇聚。   招凝散开太虚六道灵源秘传,她倚在冰座上。   通天巨树……苍白之树……   吞噬……融合……   还我源天……   经历的这一切,一幕幕在心头翻过,招凝感觉到一丝疲惫,她闭上眼,沉神凝意。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像是没有概念的,飞速地溜着。   就在这时,招凝感觉自己再入太虚空境之中,这是属于她本身大道的空境。   虚空中,她行走几步,但是却找不到方向。   她没有在动作,而是在原地打坐。   整个冰殿犹如之前一般的安静,所有的气息皆收敛,整个冰雾肆意的在整个空间浮荡。   招凝忽然睁开眼,神色皆无,只是注视着冰殿的方向,有人闯入了冰殿。   神识之中反馈着那些人的模样。   是一群元婴,这些人并不会影响整个冰殿的大局。   有人问道,“这究竟是哪里?”   没有人回答,只有不断颤抖的声音。   “我们是不是走错了。不是说是神龙殿吗?为什么会传送到冰殿来。”   “这长生海难怪冰雾漫天,原来这地下是亘古冰川。”   “不行了,我快承受不住这里的冰寒了。”   长生海的异变终究是瞒不住的,对于每一个修真者来说,这都是隐藏的机缘。   但是,只要没有人进入到冰殿,只要他们的动静不足以影响到冰殿,招凝不会去管他们。   就像当年,招凝与那女鲛所说,“长生海并非封禁之地,来去自由”,这里会有很多人试图探入,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这是第一波进入冰殿的人,他们明明只是元婴,这里的温度已经到了最低的极限,他们却依然进入了这里。   几人还在冰殿外围摸索着。“难不成我们要进入到冰殿之中?”   众人看了一眼,这寒冷已经让他们没有办法在承受了,不少人已经升起了退缩之心,更是建议着,“快走吧。”   但是却有人不愿意放弃,说着“来都来了”,这四个字让人犹豫,毕竟亘古的机缘让他们不想放弃。   就在这时,所有人都看向了为首者,“高上人,你怎么看,不如借着那东西再感应一次,我们要去的地方?”   被称作高上人的元婴照做了,他展开手,手中出现了一块诡异的银鳞,其中有光华缭绕,他微微阖眸,“不再这里。”   果真,有人说着,“我就说我们是走错了。”   几人终究还是放弃了这神秘之地。   但,大殿的大门却忽然打开了。   所有人心中一颤,这样犹如“请君入瓮”的方式让人惊惧。   几人颤颤巍巍的进入,便看到冰雾缭绕中,一个身影坐在上方,但是神光又掩去了她的模样。   只这一眼,所有人都跪下来。   “大能饶命,我们只是误闯了此地,请您息怒。”   “我们不是故意要惊扰大能安息,只是迷路了。”   他们以为招凝便是冰殿中沉睡的大能。   而招凝并没有说什么,目光懒懒的垂下,只问,“现在是什么时候?”   这一语,让下方的人更加惊恐至极,生怕一个回答,最后得到一个从远古压迫而来的回应。   但这个回答又是不得不承接起来的。   于是,他们便小声的说着,“现在是禹新历十万三千六百零三年。”   招凝掐算着时间,这一闭眼神思的时间并不长。   下方的人抬眸看了招凝一眼,试图探究她为何不再多言,可是招凝大抵是没有了其他的兴趣。   只是看着他们,又注意到那人手中如鳞片一样的东西。   只是错觉,这鳞片并不是招凝心中所想。   她道,“算了,去寻你们自己的缘吧。”   说着只微微一扬手,他们的意识骤然空了一块,关于冰殿的记忆似乎都被抹去了,而后众人消失在原地。   隔着长生海大抵千里的海底,那里并没有冰殿的恐怖和冰冷,海水还带着些许温度,被转移而来的人猛地一激灵,意识回归,他们彼此看了一眼,“不对啊,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而后他们看向那人手中的鳞片,这才恍惚间明白,他们是被那鳞片传送而来的。   于是,便借着鳞片去探究更深处隐藏的东西。   而冰殿中的招凝,重新回归打坐的姿态,可是意识尚未沉下,却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为什么这些人能够进入到冰殿中来,他们不可能跨越整个海域而后出现在冰殿之中。   于是,招凝的意识扩散开,最后跟着那些人的影子进入了一处藏在海域空间中的神墓。   那应该并不是墓,这些人抖了抖,他们互相说着,“为什么这里的气息像是龙神还活着?”   “废话,那些古籍记载着,这龙神从天坠落,并没有死,只是因为力竭而坠入长生海。”   这句话让人长嘶一声,“它不会还在吧。”   “应该不会在了。”有人说道,“你们还记得几千年前那个闯入九洲的破落大陆中人吗?”   “你说那个反杀了明悦尊者还有天风尊者的人?”这两人就是应溟的手下。   “慎言。”有人提醒道,并也同一时间说着,“我看坊间流传的消息,此人便是应龙之身,而应龙一脉,世间只有一脉。”   也就是说,世间只存在一个应龙。   而他们知晓的神龙殿的主人据说就是应龙,那么神龙殿主人肯定已经死去了,否则就不会出现那人。   但他们还是唏嘘着,“你们说那人如果不是从破落大陆而来,说不定会成为第二个惊才绝艳之辈,说不定就像蓬莱仙岛的真传一样。”   另一个人回应着,“尚真传的天赋可不是常人能够相比的。”   他们在后方说着,可是前方的几人却是更加的惧意。   “行了,你们当是在家族里吗?这里可是神龙殿。”   说着众人鸦雀无声,便只能跟在他们后方前行。   而他们走后,一道无形的气息凝聚成招凝的身影,她无声无息地走在他们身后,他们战战兢兢的走过这黝黑甬道,而招凝便只看着这甬道中的模样。   不似人为雕琢而成的,看起来就像是应龙钻入其中,而后疾速通过,以致于,些许的鳞片坠落在甬道中,并不想古龙穴一样已经石化,长生海的特殊,让这里还保留着些许的光华。   而招凝便跟着他们深入,缓慢的向前走动着。   直至他们走到了神龙殿的第一层,他们看到了堆砌成山的宝物。   其中一部分人看到这宝物便没有办法再忍受了,只想着将那宝物收敛。   但有人骂着,“这明显就是陷阱,如若你们受了这些东西,怕是接下来神龙殿都出不去。”   这样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以致于众人看着这些对成山的宝贝,眼里都是光亮,却不得不任由它黯淡下去。   直至最后,他们还是黯淡了下去,觉得往更深处去,他们想要得到更加重要的东西。   待众人绕过大殿,招凝的身影已经缓步走到了大殿之中。   她看着这些东西,只是一眼扫过,而后抬手微微一招,宝物堆的顶层有什么呼应着,紧接着便落在了招凝的手中。   但这般没有丝毫隐藏的动作,并没有惊起什么机关,更没有引来妖兽的气息。   招凝把玩着手中的火精。   这火精是至阳之物,只要还尚存一口气息,无论是谁都能够救回来,只是副作用时,这东西治标不治本,一旦离开身体,或者火精中的能量耗尽,整个人的气息便会恢复到原本奄奄一息的状态。   招凝只是盯着手中的火精看了一眼,而后猛然一握,那火精在招凝手中粉碎了,粉末从指缝间飞动,于是形成了火精当时被龙王取得的光影。   一只龙爪在整个上空掠过,那是原始荒林,他落在地面上,尘烟浮荡,当烟尘褪去之后,暴露出它本体的模样。   招凝却是顿住了,那模样,那每一片鳞片的位置,都极度的相似。   是应龙。   那应龙抬首寻了寻方向,转而注意到原始荒林中遮挡的火山口,于是身形虚化,在火山口上凝聚出人形。   男性妖族大多不喜自己的身影完全变成人形,但这人幻化的完全,只是头上顶着两道龙角。   招凝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平静无力。   那模样并不是秦恪渊的模样。   反而他人形面相上透着与猰貐一般的狠厉与傲慢之色。   他只是一抬手,转而向火山口一抓,在滚滚岩浆之中,那火精落入他的手中。   这气息便就此散了,火精上残留的气息不过是火精本身被获取的过程。   招凝只停顿了片刻,转而身影沿着那些人的方向走去,这些人已经消失在了侧殿,他们甚至不敢翻查侧殿中的东西。   大抵是为了适应应龙本体的庞大,这些大殿的空间异常的辽阔。   就在这时,最后方传来一声不可置信的喊声,“不可能,神龙本体呢,为什么神龙本体不在了。”   招凝抬眸看向他们的方向,显然他们此行便是要寻求应龙遗骸的。   想来怕是和流传已久的应溟要晋升天人之事有关,禹余境中总是有传言,说着应溟因为杀死了那只应龙,夺得了应龙逆鳞,因此而获得晋升天人的机会。   而这些人哪怕还不到晋升天人的程度,但也想着借此获得好处,就算只是突破些许境界也可。   然而,他们千算万算都没有想到,这藏匿许久,好不容易找到的神龙殿,这应龙却不在了。   “不是说神龙在大劫中坠落,而后隐藏在长生海中疗伤,但是终究功亏一篑,陨落在神龙殿中,因为长生海的远古,他们遗骸不腐,怎的会不见?”   “会不会有人之前夺走了?”   “不可能,这神龙殿根本没有入口,你们也看到了,我们是借着这个龙鳞接引过来的,那传闻可是说着,远古只此遗留一片!”   高上人抬手,还是那块龙鳞,龙鳞在他的驱动下绕着整片区域。   但确实一无所获,别说是完整的神龙遗骸了,就是神龙气息都不在了。   而招凝只是平淡的看着,她的目光在前方的一幅画上,那幅画上大抵是天祭之相,用来彰显这位神龙的丰功伟绩。   却见,以应龙为首,八龙在后,寰宇九重天中,共同敬托着一远古大殿。   而大殿名字曾经在九州以传说的形势被提及过。   ——九天神宫。 第392章   很久以前, 还在九州的时候,浩初尊者曾经告诉招凝等人,天宫是模仿九天神宫所建。   它模仿的不仅仅是九天神宫的外观, 模仿的更是九天神宫的镇守之意。   后来, 招凝在项鸿轩前世记忆里看到了类似九天神宫的恢弘宫殿。   再后来,招凝经历过很多事情, 和秦恪渊在时墟的诡异时空节点中再遇, 他们遇见了陨日银环蟒。   那时候,陨日银环蟒便说着, 九天神宫,九龙为奴, 应龙为首,应龙不存,神宫不在。   彼时, 招凝不懂其中的含义, 而今再次见到这样的景象,招凝忽然有一种一切串联起来的感觉。   大殿之中还在争吵着。   “我们费尽心思, 得到这样的线索,甚至放弃了那诡异的地底冰宫, 来这里就是为了找到神龙遗骸, 为什么什么都没有。”   “谁又会知道, 变成这样的情况, 说不定当真就有另外的人将神龙遗骸取出了, 又或者,你们所说的长生海的特殊, 并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几声争吵,都没有得到答案, 于是,有人忽然狠狠啐骂了一声,转而向大殿外走去。   “你干什么去?”有人惊喊着。   那人却说,“既然神龙的遗骸都不在,我为什么不能将正殿上的东西拿走,弥补我的损失?”   “可是……”   有人还想用之前的理由提醒,可是这一刻一无所获让他们也有了蠢蠢欲动的想法,甚至有几个人也跟上他的脚步。   但是,最开始的人走到门口,脚步突然顿住,其余人险些撞在他背后。   “你怎么回事?”   还没有人搞清楚现在的状况,本身就聚着怒火,便说道,“你是不是又退缩了。”   可是随着话说出口,感知也同时反馈着什么。   于是,周遭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注视着外面。   就在门口,有一个仙姿佚貌的仙子静静的站在原地,目光没有看着他们,而是越过他们注视着正前方的画像。   本来他们的身影将那画像挡得严严实实,但是这女子的目光好似能够穿透他们的身体。   大抵,多少还是有些碍事了,那女子的目光动了动,向下移,落在最前方的男子身上。   最前方的男子一个激灵,本想要向后退开,却硬生生被后面的人堵住了后路,便直接噗通的跪倒在地上。   此刻连话语都是颤抖着,“大……大能饶命。”   即使不知道眼前的大能究竟是不是大能,到底对于他们有没有杀意,他已经下意识的说出这句话了。   而后方的人显然还有几分骨气,硬生生憋出一句质问,“你是谁?”   招凝没有看他们,大抵是已经暴露出踪迹,便没有再隐藏,或者说,她过于沉浸在那画像之中,以致于,已经不在乎无关紧要的存在感了。   她缓慢向前一步,可是仅仅这一步,就将这些人都已然惊住,哪还在乎什么问话,一个个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招凝没有在意,她绕开这些人,径直站在画像下方。   从此处看那画像,能看到更多不曾注意的细节。   比如说,这九条巨龙身上都缠绕着锁链。   又比如说,这些巨龙身上都被刻下印记。   与其说着它们是在托举着九天神宫,倒不如说,他们被镇压在九天神宫之下。   带着这样的思维去看,这些巨龙的神色变得栩栩如生,他们的眼里要么是屈辱,要么是愤恨,要么是懊恼。   招凝忽然感觉到了一丝熟悉,这些巨龙眼神中的狠意是不是和猰貐、和无头巨龙的恨是一样的?   跪在地上的人许久没有得到招凝的回应,下意识的互相看了一眼,他们看不出招凝的修为,但是也没有愚蠢的向招凝背后攻击,而是悄无声息地向门口爬去。   他们不敢在停留在这里。   然而,当其中一人触及到了那门槛的时候,便感觉到门槛上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为首的那人大惊失色,意识到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并不会放过他们,咚的一声磕在地面上。   “大能饶命,我们并不是要打扰神龙沉睡的。”   他们似乎把招凝当做了这个神龙殿的主人,这样的表现看起来无比的熟悉,当初这些人在冰殿中也是同样的表现,当真是畏缩而胆小。   不过,招凝没有转身。   她的目光始终注视在画卷上,“无须跪我,只是有些问题想要同你们确认。”   这些人此起彼伏应着,“我们知无不答”、“前辈你问”之类的。   “你们是怎么知道,神龙在此的?”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人叩首说道,“是奇遇。三百年前,晚辈曾在一远古秘境中获得守龙卫的传承。”   “神龙封禁在九天神宫,守龙卫便是看守神龙之人。只是传承记忆并不完整。”   他看了一眼招凝,招凝并没有出声。   他便只能将自己知晓的一切告知招凝。   “当年大劫降临,九洲空洞,九天神宫毁去,镇压巨龙的锁链也被斩断了。多数的巨龙都在大劫陨落,还有一些巨龙身受重伤。就像这九龙之首的应龙一般,直接坠入到了长生海中,本想要残留一丝气息,在长生海中等待契机,最后复活。”   “凭借守龙卫的传承,晚辈这才知道他们坠落之地。”   “所以,我才敢说这应龙已经死了。”   他说完,偷偷摸摸的看了招凝一眼,而招凝缓缓转身,他们下意识的瑟缩在一起。   “那你们手中的鳞片又是从何而来。”   那人看向手持鳞片的高上人,高上人说道,“是……是天府碎片。”   他们是九空刹普通宗众,九空刹最近一直在收集天府碎片,而这位高上人便是经手天府碎片的人。   即便这么容易就能得到天府碎片的气息,他们也不敢挪用。   但是,偏生这般谨慎,还是出现了些许的异常,高上人的师弟,也就是刚才介绍的那个人,在一次与那人同处在其中时,突然感应到一丝经久的气息。   里面传承记忆中来自远古的气息,与应龙相联系,他们本以为应龙已经死了,所以便有了这么大胆的决定。   “那龙鳞便是从天府碎片中提取出来的。”   这似乎在告诉招凝,天府与应龙来自同样的地方。   招凝重新盯着这光芒,而后方门槛的无形屏障已经打开了。   所有人面露喜色,他们便明白了,这是大能放他们离开。   “快走,快走。”有人催促着,“大能放我们离开了。”   不用再多说什么,他们已经奔逃而出。   而招凝站在原地,伸出手,感应着那图像。   图像呈现出某些被隐藏的过往。   透过模糊的光影察觉到,天空的皲裂,犹如天府的破碎一般。   只是没有天府那般蔓延的很广,仅仅只是一块区域。   于是,招凝看到那犹如天井一般的天裂,地膜在被灼烧着,更外围有无数天魔游走。   被九天神宫束缚着的巨龙,瞧着这天空崩碎的景象,呈现出一种既兴奋又畏惧的景象。   只能看到无数光华冲天而去,试图将地膜的空洞在最后弥补起来。   可是却没用的,在地膜之外,像是有某种无法抵抗的力量压迫下来,那绝对不是天魔的力量,那甚至比天魔的力量更加恐怖百倍千倍。   以致于,这些光影中的人,明明气力还没有耗尽,就已经被这些力量给吞噬了。   他们的消亡甚至没有羽化的过程,于是,从禹余九重天去看寰宇,反而变得无比清晰。   便能看见在整个寰宇之外,银河划过,但也因为各种光怪陆离之相而变得黯淡。   更多的天魔再聚集,还有更多的光华向天空之外涌去,但最后都无济于事。   招凝没有看见,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或者说这画卷的主人也对此毫不关心,只能感觉到那成群的流光坠下,并伴随着地膜碎片。   整片大陆都暴露在了地膜空洞之下,于是生灵开始消亡又或者是异化,有些高境界的修真者开始从九州逃离,而有些虽畏惧着光华,直至最后却是选择了,用自己最后的力量去支撑起整个空洞的力量。   他们像是蚍蜉一样,用自己对天道来说无比渺小的身体去支撑起整个空间,但也像是之前人那般,被来自寰宇的光华瞬间消散。   整个大陆都陷入了混乱与黑暗之中。   就在这时,有光华骤然笼罩起了这片大陆,招凝隐隐约约看到,从其他大□□面八方而来的人。   于是,他们看见这一幕却陡然定在了原地,看不清他们的表现,但招凝清楚的明白,他们对这样的做法,很是震惊以及抗拒。   光华之后,整个大陆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之中,而就在这一刻起,地膜之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渐渐成型,一点光点慢慢扩散。   于是,一瞬间,整个空间中越来越多的光柱从大陆中一根接着一根的竖起。   而光影便就此结束,也许,这神龙殿的主人也在此中消散了。   招凝缓缓的放下手,手耷拉在身侧,感知到的是一种无力感。   无论这样的画面彰显的到底是什么,招凝清楚的明白,这光华的最后,是九州封魔大阵。   可是就算知道是九州封魔大阵又能如何,这些力量并不能呈现出如何解决九州封魔大阵的事情。   而且,有更多的事情让招凝沉思着。   所以这神龙殿,就是当年九天神宫下的应龙,他为何消失,又和……师叔有着怎样的联系。   招凝微微闭上眼。   这一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从落神境陨落之变,再到应龙神宫中藏匿的秘密,招凝不清楚长生海到底吸引着什么,为什么这些过往开始一一呈现,就像是,她触及到什么,而牵一发动全身。   可是,除却天府,他们并没有其他的异动。   还是说,真正的根源并不在他们身上。   招凝思考着,就在这时,身后忽然出现的声音。   “快走,快走。”有人催促着,“大能放我们离开了。”   这些话语似曾相识,在不久之前就已经说过一次了,而当时,招凝并不想拘着这些元婴,便要放他们离开。   他们的身影早就脱离了神龙宫。   而此刻却又出现在了这里。   招凝缓缓转头,那些跑路的人一心只有跑路,所有的心绪都放在尽可能让自己脚下的声音更加小一些,根本没有注意到招凝的注视。   招凝只是看着他们的动作,他们重复着之前的事情,对这样的重复没有丝毫的感知。   而这样的重复似乎意味着某种时空倒溯。   招凝眉目微微一凝,越过他们向远方看去,穿透过层层海水,以及重重阻挡。   她再一次回头看向那画卷,心中有各种古怪的声音在诉说着。   她有些厌倦了这样的过程。   招凝微微闭上眼,她应该什么都不去管,但是,有些事,如果不去管,最后还是会牵连到自己身上,就像是落神境的陨落,那大概是天道注定的事情。   下一刻,招凝消失在神龙宫中。   沈洲的某一处岛屿之上,整个岛屿都是荒凉而寂静的,有人跪在中央,抱着脑袋,痛苦的颤抖着。   似乎一切的根源就在他身上。   只是,他周遭还有一些其他的人,且都是招凝熟悉的人,嫣然,南渡,还有项鸿轩。   这些人隐约察觉到不对劲,他们不应该站在这里,他们应该已经消失在此地了。   而他们的目光对视一眼,没有再多管,转而将中央的人围住。   嫣然冲到他身边,一把拽着他,“快走啊,铭烨道友,再不走,我们也会就此沦陷的。”   但是铭烨似乎已经石化了,他就跪在哪里,一句话都没有说,任凭嫣然怎么拉动,都没有反应。   嫣然焦急万分,看着周遭,周遭一切好似安静着,可是嫣然总是能感觉到这深处的窥视。   她无法,便只能向项鸿轩说着,“不要管了,直接扛着他走,否则,我们再也逃不掉了。”   项鸿轩一脸冷色,但是并没有反驳嫣然的话,几步走到铭烨身边,一把将他抗起,正准备要走……   却感觉到强烈的威压压下来。   一瞬间,众人甚至没有办法阻挡,就已经被抛扔出去,四人分散开。   都是硬生生吐出一口鲜血。   “谁!”项鸿轩含着一口唾沫,发狠的质问着。   但没有人回答他,天空中反而出现了几道轻飘飘的交谈声。   “奇怪了,这时空回溯之力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不过是几个元婴的小家伙,他们难道能执掌时空回溯大法。”   “可不要瞎说,这样大范围的时空回溯,可不是元神能够做到的。”   下方的几个人都惊住了,他们彼此看了一眼,似乎知晓了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于是,再次挣扎爬起身子,将铭烨围拢在中央。   冥冥中便有声音嘲笑道,“这些小家伙倒是可爱。说起来也是不错,这岛上整个寂灭,他们居然能活过这一遭。”   “怎的是他们活着的,说不定也是通过时空回溯之力重新站起来的。”   “嘶,这么说,倒是让人觉得有些好奇了。这怕不仅仅是时空之力了,这应该是真正的道了。”   “咦——”就在这些人蠢蠢欲动之时,忽然有声音传来,有一人的影子出现在空中,元神之姿。   冥冥中几个元神都站了出来,他们看向发出轻咦声的人,“这不是莫一岛的莫一岛九啼尊者,怎的也感知到了古怪。”   “本尊是觉得这样的古怪似曾相识,之前在长生海上似乎也经历过一次,只是范围没有这么大,当时还以为是那位尊者的手法。”   “这可不是尊者的手法,这怕是已经执掌大道了。”   他们的目光都聚焦而下,嫣然等人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元神,这些元神的数量已经远远超过了天宫的范围,像是在说,他们只手指间就能将他们完全扼杀。   大抵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他们对嫣然等人饶有兴趣,并没有第一时间做什么。   怕是这其中有人身上怀着时空之道的灵胎,这些人想着,而后一环视,定格在中央铭烨身上。   目光中呈现出几分贪婪。   可就在这时,他们忽然感知到了某种力量,下一刻那贪婪之色,都骤然一顿,同一时间都看向某个方向,而且一些隐藏在暗处、没有打算出来的人也不得不出现了。   元神的数量又成倍的增加了。   下方几人瑟瑟发抖,同一时间又对自己的力量而感觉到憎恨,如果他们的力量能够更上几分,也许就不会被这些人压制了。   但,这些元神又在惊惧什么。   却见某个方向中,某处虚空没有丝毫波动,却从中无形的踏出一人,她站在高处,眼神冷漠,抱臂俯视。   嫣然目色一亮,是招凝。   可是话没有喊出口,就被项鸿轩猛然止住了,这一眼瞪视,嫣然一颤。   而招凝并没有与他们相认,甚至她的元神三劫的威压骤然压下,所有人都感觉到了灭顶的压迫感,连嫣然等人也无法承受,直接跪在了地上。   铭烨抬头看了一眼,可是目光中无神的,不知道他想要说什么。   而那些元神感知到三劫元神的力量,更是不敢再轻举妄动。   莫一岛陈九啼意识到是谁降临,猛地恍然,而后向上方拱手行礼,“招凝尊者。”   于是也有不少元神跟着行礼,还有一些元神皱着眉头看着,似乎在打量招凝三劫元神的真假。   他们当然知道招凝是三劫元神,当年一夜三劫的事迹太过轰动,所有人都知晓,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认可的,有人觉得,这三劫元神必定实力不济。   可是,当他们的目光触及到招凝的时候,招凝不过威压淡淡的掠过,他们心中的那丝怀疑瞬间就收敛了。   莫一岛陈九啼笑道,“招凝尊者莅临,可是为了当初那时空灵胎?”   招凝低眸,众人错愕,他们似乎没有想到这灵胎已经有主了。   “是。”招凝冷冷说了一声,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本尊想要将灵胎收归己有,可惜,灵胎之灵有些不听话。”   她的目光轻慢地瞥了下去,以致于项鸿轩等人脸色大变,他们感觉到了一种致命的压迫感,这一瞬只觉面对的并不是招凝,而是某个冷漠且弑杀的大能。   项鸿轩和南渡的手中的法宝已经聚起法力,他们像是要誓死保护铭烨。   而嫣然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她下意识的在后拉了拉两人的衣摆,可是他们坚定的态度,让她一瞬间不知所措了,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同伴相攻击,可是她又隐隐觉得不对,她知晓招凝一定不是这样的人,是招凝被谁夺舍了,还是,招凝……   嫣然猛地吸声,又骤然掩住嘴,低下头,这才反应过来。   “居然是这样。”莫一岛陈九啼说道,“原来是灵胎不驯服,招凝尊者大可将灵胎灵性抹去,如此便能够随心所欲的炼化,届时再为灵胎培养新的灵性,灵性虫子便能够认主了。”   莫一岛陈九啼这般的奉承,以致于众人心中愤愤,认为他们将自己忽略了,怎的那时空大道的灵胎就是这后来的招凝尊者的了。   可是招凝一眼扫过,突然抬起手来,不管项鸿轩等人怎么抵挡,被他们护在中间的人被强行抓了起来。   “怎的,诸位想要与本尊抢吗?”   招凝淡淡出声,而后不顾所有人的反应,抬手一握,刹那间,铭烨发出痛呼声,那痛苦似乎像是整个身体都碎裂了,像是灵性生生被拔出了。   “不!”   下面的项鸿轩等人还叫着,但他们其实并没有采取什么行动。   嫣然呆呆的看着,而后嘴角有些抽搐,转而避开了眼。   而招凝便当着众元神的面,硬生生将铭烨逼出了灵性本体,虚影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寸一寸的抹去。   直至最后,形成一道光点,那光点中便是灵胎真正的模样。   只抬手一招,灵胎便落入了招凝手中。   周遭人眼里俱是羡慕与嫉妒,但也无可奈何,实力威压,只能拱手恭喜招凝。   “招凝尊者再添助力。”   但也只是一句表面的恭喜,也没有人愿意继续在此白看着受气,不再多说什么,纷纷离开了。   莫一岛陈九啼也想说什么,但招凝只抬眼看他,他倏然闭嘴,腆着笑向招凝拱拱手,转而也匆匆离开了。   招凝一手掌握着那灵胎,似乎当真在打量着灵胎是什么。   下方似受到重伤的等人爬起来,互相看一眼,嫣然小心翼翼地出声,“招……招凝?”   招凝提眉,看向他们,转而一甩手,那灵胎从手中抛出,转而落到了地面上,紧接着那灵胎上流光一转,便变成了铭烨的模样。   他完好无损,没有丝毫被抹去的痕迹。   众人不着痕迹的松了一口气。   嫣然终于露出笑容了,对招凝说道,“招凝,你吓死我们了,我们还以为你不是你了。”   南渡将铭烨扶起来,铭烨并没有受伤,不过是因为施展大道而陷入力竭状态,再加上他的情绪有些许的黯淡。   招凝没有回答嫣然的话。   只是还看着铭烨,淡淡出声,“遇到你不过十年时间,你已经用时空回溯之法回溯了两次了。”   这一语,让项鸿轩等人也错愕,原来刚才的古怪正是因为时空回溯,因为他们没有能力察觉大道之力,所以根本没有办法察觉回溯,但又因为是元婴境界,过于接近大道,所以有几分感知。   铭烨抬起头,神色很哀伤,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朝招凝拱了拱手,“招凝尊者。”   他是通过其他人的称呼而知晓招凝的称呼,脑袋不自觉的低垂下来,“对不起,我……我没有办法。”   嫣然和南渡有些不忍。   嫣然更是代替铭烨解释,“招凝,前一件事我不清楚,但是这一次当真不是铭烨的错,是有人使诈,让铭烨看到了前世之相,看到了所有人因为他而死,哪怕是你,招凝,你也不愿意让这一切成真的。”   “对,招凝尊者,他也没有去违背逆转天道,他只是想找回他们的神魂,让他们有轮回的机会。”   招凝似乎并没有被他们的解释说动,她只是对铭烨说着,“时空之道并不是滥用的。今日,你将时空回溯,明日,你因为受伤而再次回溯时空,到最后,你才是时空混乱的罪魁祸首。”   “不,不会的。”铭烨说着,“我不过是想救一些我力所能及能救到的,我影响不到天道的。”   招凝静静看着他,铭烨说着说着渐渐低下了头。   招凝伸手,一道金光成锁链缭绕到铭烨身上,渐渐将铭烨束缚,又转而穿过他的肉|身,封锁在他的神魂里。   众人眼眸一缩,“招凝,没有时空之力加持,这样铭烨会死的。”   招凝道,“他已经死了。就在刚刚,当着沈洲众尊者的面已经被抹杀了。你现在,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修真者,除非你到元神境界重新感知时空之道,否则,你再也无法运用这样的力量。”   嫣然等人有些迟疑,铭烨动了动手,他当真什么都感知不到了。   他忽然释怀了,没有这样的能力反而没有那么累了。   而后抬起头朝招凝扬起笑,“多谢招凝尊者。”   铭烨的态度让招凝些许欣慰。   铭烨盯着招凝,他问道,“不知晚辈可不可以问招凝尊者一个问题?”   “可以。”招凝应声。   铭烨说道,“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在九洲之外。”   招凝平平淡淡,但其余人却是错愕,九洲之外,那是九州?   “我能感觉到,我们隐隐有因果联系。”   “不。”却不想招凝回答的很是干脆,“我们各行因果。”   铭烨略有失望,缓缓低下头来。   后土娘娘当年便说过,让噎鸣自行去解决他造下的因果,招凝不会干预。   “招凝,你快下来,我有话给你说。”嫣然见他们不再交流,憋着的话忍不住想要倒出来。   招凝一步靠近,嫣然很快就扑了上去,拉住招凝的手说,“招凝,我们发现了九洲通道的出现的那些人。他们果然在九空刹里。”   “嗯。”招凝似乎并不是很在意,只问,“他们与九空刹什么关系?”   嫣然又低下声音,“他们好像是九空刹某个势力的旁支。”   “而且我们找到了那个偷袭我们的线索了。”   直至此刻,招凝似乎对这其中的叛徒不感兴趣了,当听岚和嫣然都排除在外,那便只有一个人有可能。   招凝看向项鸿轩,项鸿轩在这里,并与他们会合,显然就是因为这件事。   项鸿轩这才开口道,“是湛雪旋。”   招凝收回目光,目色微垂。   而嫣然还是不敢置信,“为什么会是她呢,不应该是听岚吗?雪旋仙子,她是霜泷尊者的弟子,还代掌过极寒宫,她怎么会是九州的叛徒呢,而且,雪旋仙子虽看着冰冷但却很是友善……我,我不敢相信……”   “你们只知道她接引那些九空刹的人进入通道,我却亲眼看到她持灵光攻向招凝,将招凝逐出了九洲通道。”   便在这一刻,嫣然更是不可置信的吸声,“怎么会这样?”   招凝没有回应什么,她转身,身上雾光缭绕,缓行几步向前,看着崖下汪洋。   只说,“她不在九空刹?”   嫣然还沉浸在震惊中,南渡便回答道,“她不是九空刹的人,我们在九空刹并没有看到她,而且,她好像从进入九洲之后,就消失了,没有丝毫信息。”   “有没有可能还藏在九空刹。”项鸿轩说道,“这九空刹格外阴诡,不可能让你们看透的。”   南渡也清楚,便向招凝拱手说道,“招凝尊者,再过十余年,便是虚弥盛典了,听闻九空刹邀请了您,不如那时候,您探一探?”   “我不会去虚弥盛典。”招凝转过身,“今日我本不该来,即使我不来,你们也能顺利渡过此难。只是,我有事交代你们。”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不知道招凝是何意。   “我可能会闭关很长的时间。九州之事,还请诸位劳心了。”   嫣然虽讶异,但也没有觉得不对,元神境界闭关不知时日,很是正常。   “招凝,你放心,我们身为九州种子而来,自然不会空度时光,我们会完成我们的使命。”嫣然说着甚至有几分兴奋,“难道招凝,你又要突破了?”   但这显然不可能,谁都知道当年一夜三劫的震撼不过才过两三百年。   招凝抬手一指,一点灵光落在他们身上,紧接着,他们忽然感觉所处之地骤然变化。   “这是哪?”   云雾浮动,一处低调但不平凡的宫殿。   “便将它当作另一处天宫吧。”招凝道,“无论你们分割在哪,意识一动,便能再次聚集。”   这是得皇甫家秘境空间的启示,借助天府碎片,以此创下的稳定空间。   “除非天尊亲自降临,无人能发现此处。也算给你们一处庇护所。”   众人这才粗浅的意识到此地的重要。   南渡已经率先拱手做谢,“定不负尊者所托。”   嫣然也跟着礼了礼,项鸿轩复杂的看着招凝,也微微颔首。   招凝微微点头,“交由你们了。”   说着,身形虚化,消失在原地。   嫣然看着她离去的余光,呢喃着,“我怎么总有一种,招凝在交代后事的感觉呢。”   话刚说出口,后脑勺便被拍了一下,嫣然骤然转头低呵着,“项宗主!”   项鸿轩还是一脸面瘫之表象,“不要瞎说。应该是她自己也不知道闭关多久,临行前交代我们,否则就这么将九州晾在一边吗?”   “也对。”嫣然呢喃着。   转而又好奇这座宫殿,便小跑而去,推开大门,骤然一眼内部,眼眸一亮,转而对项鸿轩说道。   “项宗主,你果然猜对了!南渡你看,招凝连这个也留在了这里。”   南渡和项鸿轩围上去,却见大殿内部中央,一处六□□之相旋转,正是明世镜。   嫣然骤然冒出一个念头,她拉着项鸿轩,“快,把你时空道标贡献出来,我们可以联系九州了。”   ……   招凝回到长生海冰殿之中,只是不是在冰殿外殿,而是在那深处隐藏的冰宫门口。   她盯着封闭的冰宫,神色皆无,片刻后,抬手,一点点灵光渗入冰宫之中。   就像是在触动闭关之地的封禁。   “师叔。我知道你没有闭死关。”   招凝低声说着。   “那鱼群中的银光、海里的星光,都是你留下的神识。”   “所以,师叔,既然你放不下招凝,为什么不让招凝和你一起闭关呢?”   “千年万载的沉寂又算什么,招凝不想再被动的接受那些天道压下的过往了。”   这时,身后聚起点点银光,直至银光汇聚成秦恪渊模糊的虚影。   招凝转身,看他怜眷的低眸注视着。   她迈出一步,走进他怀里。   被毫不迟疑的环抱住。   “不管师叔是何身份,不管招凝又有何过往,我们都只是我们,是吗?”   “是。”   坚定而认真。   腰身被紧环,转而化作金银交织的光华进入冰宫。   而冰宫彻底在长生海中隐去。 第393章   七千年后。   九洲虚空某处未知的地方, 云雾浮动,清透纯白,像是世间最纯净的地方, 在此中央有一个低调却不平凡的宫殿。   大多数的时候, 这座宫殿都沉静着,只有少数的时候, 这里聚集了人, 交流着某些不应该出现在九洲的话题。   而今日,显然又是宫殿中的人聚会时候, 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来得齐一些。   大殿中央,六轮□□旋转着, 中央虚幻,看不清所投射的景象。   有数人围绕着六轮□□盘坐着,像是在等待着谁。   直至大殿之中出现一个人影, 是面无表情的项鸿轩, 其余人的目光都看向他。   尚夏率先问道,“如何?”   但项鸿轩只摇了摇头, 什么都没有说,转而走到其中一个蒲团上坐下。   这里便是当年招凝留下的云中宫殿, 后来被他们借着明世镜的名义, 称作为明世宫。   “怎么会这样, 一点消息都没有?”嫣然皱着眉头, “不会啊, 前一阵子,我还看见了他, 他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南渡说道,“铭烨已经成就元神了, 他也重新执掌了时空之道,我们之中,他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死。”   “说起来,他化神之后,便有些古怪,很是烦躁,同他说话,他也听不进去。”项鸿轩说着,“而且,他似乎一直在找谁。”   “是在找招凝?”嫣然疑惑道,“可是招凝当时离开的时候就说,她要去闭关,如今整个九洲都没有她的消息,甚至当时月主出关,都没有见到招凝前去。她肯定没有出关。”   “说起来执掌时空之道,可以通晓过去未来。”南渡皱着眉,“难道说,铭烨想要提醒招凝什么,难道要出事?”   这一语,让大殿中的人都沉默了。   大殿中的人都已经是元神境界,都是当年从九州而来的人,可惜的是,当时一行十三人,而今,坐在这里的也不过只有七人。   如今在蓬莱仙岛颇有地位的尚夏,在九空刹挂名的南渡和嫣然,回到睟州姬常家并入长老席的听岚,常驻沈洲但不愿挂名宗门或家族的项鸿轩,进入成洲某剑宗的段锦,还有从山入海自立洞府的白戟。   七千年的时间,即便他们天赋异禀,但要么逃不过九洲的势力压迫,要么是死在了晋升元神的劫难之中,还有些仍旧不见踪影也没有听到死去的消息,比如说湛雪旋、石磊。   “不会的。”项鸿轩说道,“她已经是元神三劫,而且还有月之尊者看重,怎么可能会出事。可能……铭烨只是有其他事情去做。说不定借助时空之道去了哪里。”   这并不是空间意义上的,还有时间长河上的过去和未来。   嫣然忧虑地叹了一声。   这时段锦说道,“这件事胡乱的猜并没有价值,而且,我们今日来此也不是为了这件事。别忘了,我们今日商讨的重点,九州的时墟之期又要到了。”   不仅是他们感知到了,连九洲之中某些实力也在蠢蠢欲动。   尚夏说道,“七千多年前,时墟之期本就要开启,硬生生被冥月星轮图逆转,后来时墟之期的时间又拉长,能推迟到七千年已经是很不错了。”   “我们得想办法帮助九州。”嫣然说道,“即便现在天宫九位元神已经圆满,但是他们终究受限于九州,甚至连一劫都没有办法渡过,再加上九重天当年受损,不一定能支撑起天魔群的攻势。”   七千年过去,嫣然的说话也稳重了很多。   南渡说着,“如果我们要帮他们,就必须要进入时墟,而如果要进入时墟,就必须拿到禹余境的名额。”   他的目光看向尚夏,“尚夏,你百年时间能登上禹余境吗?”   尚夏是几人之中进步最为快速的,此刻,他身上穿着一身暗紫的道袍,道袍上刻画着蓬莱仙岛的模样,七千年的时间,尚夏已经走到了蓬莱仙岛的核心,成为蓬莱仙岛内岛的长老。   尚夏花了二百年时间从金丹踏入元婴,又在元婴境界历练一千年晋升元神境界,并且在众人错愕之中,四千年的时间就引来了九重天雷劫,并顺利渡过,成为一劫元神。   有人把尚夏与当年招凝作比,说尚夏若能在万年内连渡三劫,说不定能成为传闻中招凝尊者那般惊世骇俗的人物。   而正因为如此,尚夏在蓬莱仙岛颇为受人重视,蓬莱仙岛负责禹余境的祁裕尊者,更是准备将尚夏引入到禹余境中。   尚夏说道,“应该大差不差了,再过百余年,便是禹余境的太霄神典,到时候,禹余境应该有封神名单。”   封神二字听在众人的耳朵里有些五味杂陈。   禹余境自诩为禹新历之后九洲的神,是整个禹余九重天的圣地,还能操控着九州,虽然这样的操控并不能随心所欲,但是终究是可以影响九州气运的。   “那你到了禹余境可小心些,千万不要暴露了。”听岚说道,“禹余境有一些尊者,甚至是天尊,对于九州非常的排斥。”   经过七千年在整个禹余九重天的探索,他们都发现九洲对待九州有两股势力,一股势力对于九州是厌恶的,恨不得下一刻就将九州大清洗,还有一股势力认为九州是禹余九重天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只有九州归来,九洲才能重回禹余九重天之名。   “你们放心。”尚夏说道,“祁裕尊者是支持九洲合并的,我可以从他那里知道禹余境究竟是那些家族想要毁掉九州。之后,我再想办法进入时墟,看能不能找到九州的位置。”   南渡忽然说道,“九空刹向来对九州的态度都有些暧|昧古怪,前一阵听到陆少主提及进入时墟,似乎……也不希望时墟之期再继续下去,像是站位禹余九重天。”   他转而看向嫣然,嫣然并不信,“这九空刹传承了这么多年,当年还险些破坏我们九洲通道,怎么也不像是支持破除九州封魔大阵的。”   众人讨论几句,但最终也没有答案。   九空刹这样的大宗门,后面还有天尊镇守着,哪怕再来一个七千年的时间,他们也没有办法把九空刹摸透。   不过提及当年的九洲通道,项鸿轩问道,“湛雪旋找到了吗?”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尚夏说道,“那便奇怪了,九洲这般大,不说找她这个人,只是寻一寻她在九洲的痕迹,怎么还是连一点线索都没有?”   “难道说,她背叛九州,将九空刹的那些人带回九洲,而后又被九空刹背叛,便死在了九洲通道中?”嫣然怀疑着。   这说法多少有些荒诞,但在座七位元神尊者,七千年踏遍九洲……怎么也不可能连个人的线索都没有,这么一想,反而这样更有可能。   尚夏还道,“死要见人,活要见尸,否则我太姑奶奶平白受那么多苦了。”   对于尚夏来说,招凝当时被驱逐出九洲通道,定在时墟之中又经历了太多的艰险,他至今还记得,七千多年前,他在极魔禁地遇见太姑奶奶的时候,太姑奶奶心思很重,少有的神现于色。   “至少……”尚夏还想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忽然一阵天动地摇,整个空间都有几分摇晃,像是要随之崩碎了。   “怎么回事?”   众元神在大殿中都无法坐稳,只能施展法术虚空而立,还有抵抗着动荡的空间扭曲。   “快走,要塌了。”段锦说道。   嫣然却说不对,“招凝当初说了,这个空间是稳定的,除非天尊莅临,否则无人能影响到这处空间。”   一瞬间,他们的说话声登时收敛了。   彼此互相看了一眼,“天……天尊?”   下一刻,所有人都消失在原地,如嫣然所说,难不成当真是天尊之威?   离开明世宫,转而出现在空墨海上,这地界与那洪洪动静近极了,似乎就是从长生海传出来。   只见虚空中无数的光华笼罩着,将整个禹余九重天都容纳其中,但光华收敛的极快,白日骤然变成黑夜,黑夜之上垂挂着无数的星辰。   这些星辰比之以往任何时候都灿烂,连今日的圆月都因此黯淡。   天地灵气反而静悄悄的,但当真去感知时,却发现……它们其实臣服在这动静之下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项鸿轩和尚夏同时呢喃出声,“难道是有三劫元神在冲击天人之境?”   天人之境,尊称天尊,那可是传说中的境界,只要进入天人之境,不说无尽寿元,便只说执掌法则大道,便已经已经不是天道之下的蝼蚁了,而是与天同齐的“神”。   而嫣然却激动的说着,“这个位置……难道是招凝?”   “……不可能是太姑奶奶。”但向来崇敬招凝的尚夏却很果断地否定了,“当年太姑奶奶独自一人在长生海上面临落神境陨落,导致大半个九州的元神都注视这里,甚至有更多的人进入到海底之中探寻那些神光的来源。太姑奶奶向来喜静,不喜被打扰,不可能还继续留在长生海。”   他们说话的时间,便还有其他的元神出现在外围,显然,他们也对此感觉到好奇。   但是可能因为隔着长生海万万里的范围,所以没有办法真切的感知到渡劫核心的力量。   有人不敢往长生海靠近,但还有人为了能够感悟天人进阶时的大道之意,退缩反而让他们自我厌弃。   可是,但有人触及到长生海海域的空境,便听到了一声空灵而冰冷的警告。   “擅闯者,死。”   这声音是从意识中反馈的,威压浩瀚,像是天压罩顶,只能臣服于威慑。   项鸿轩等人虽然觉得好奇,但是也没有再靠近,但是还有更多的人试图往长生海去。   “九洲又要多一位天尊了。”   尚夏憧憬地说了一声。   “每一位天尊对九洲都是法则之神的存在,他们的一句话,都会引动整个九洲的大局变化。”   “就是不知道这位天尊对于九州是什么看法,如果他也摒弃九州的话……”其余的话不用再说,众人也懂得这之后的困境。   只能一边倾羡、一边忧愁的看着在长生外等待着。   整个空间中,似有一种力量在聚集,像是能硬生生撕裂此方天,天幕都颤巍巍的,那地膜之华仿佛凝聚成了实质。   这些人终究还是没有办法进入到长生海中,长生海在惊天动地的动静中被笼罩在某种封禁中,甚至于看不见长生海中的扭曲变化。   像是整处地界开始崩散,一切像是要回归本来的混沌之中,一切实体之物都异化成了大道本源。   天道的威压追来,整个空间中形成了一道道犹如光线般的法则,想要强行夺回对这方空间的掌控。   但似乎总是慢了一步,整个空间被抹去,那些生灵也变成了虚空中的一团气体,海洋变成水灵力,海草、海底山岩等等物质化成无形之力,这力量一寸寸的向下,直至到了整个禹余九重天的最低层,呈现出一方冰冷的冰殿。   当冰殿似乎都要被混沌了,那冰殿却猛然定格,冰殿一闪而过,紧接着一道通天的银光向天冲开,于是,在银光的晕照下,这些本已经还原成本源的实质,竟然开始一点点恢复。   这是冲击天人之时逆天之极限,重现天道掌控之根本。   直至最后,那银光骤然迸发开,且速度超越光,数十万里的高度,一瞬贯穿,生灵万物须臾复原,一切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   这样的力量实在太过强悍,在力量爆发之时,即使所有人都被封禁在长生海之外,然而,长生海的封禁都没有办法抗住,于是,靠近边缘的人都直接被力量抛飞。   项鸿轩等人大抵因为离得有些远,便能够用自己的法术阻挡这些反噬的力量。   他们彼此看着,这还仅仅是晋升天人阶段,若是已经成为天人,这实力又该如何。   可他们的想法还没有继续,他目光便注视在了前方。   长生海“擅闯者死”这样的说法与封禁都消失了。   他们看到的一望无际的长生海,甚至连一点点的波澜都没有起。   这一刹那,所有人都以为自己的感知错了,为何这般平静,刚才晋升天人的迹象没有半点存留,整个空间中没有残留一丝天道威压。   难道晋升天人失败了?   没有人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当然如果他们的感知可以穿透地膜,或许能察觉到一丝异常。   却见地膜之外,靠近禹余九重天的地界,整个域外虚空中,聚集了无数的天魔,当初在天魔巢中惊惧的千眼天魔亦在其中,还有些气势超过千眼天魔的。   而此刻这些天魔形成了某种古怪的聚集,或许说,他们正在像某一处空洞靠拢,这样的力量并不像是他们自发的,更像是被什么向前推动着。   就在这时,天空中银河璀璨,银河自寰宇深处而起,下一刻,整个地膜外围都笼罩着一圈银光。   这些天魔还来不及察觉什么,银光掠过之后,这些天魔转而清空了不少,那些天尊级别的天魔都撤退入黑暗。   从域外窥视,整个地膜上都游走着流光,直至最后,流光向九州空洞吸引,最后流光被吸噬。   但好在,这些流光深入其中之后,又被某种力量定格在外围,便在地膜内部向外进行四溢,故而整个空间中的流光才勉强形成循环。   整个域外并没有因为天魔群的消失而平静,这里隐藏的诡谲压迫与神秘,在前方层层缭绕着,域外有或浅或深的窥视,这些窥视,像是融入在那些星云之中。   而银河光华聚集,直至变化成一柄无实体的剑,剑光骤然斩下,掠过亿万里,下一刻,像是将整个寰宇都撕开成两片,银光所过之处,一些窥视尽散,一切蠢蠢欲动都被抹去。   直至最后,终于,禹余九重天的地膜恢复本来的流光模样,而整个域外终于难得有一片平静。   这些光华最终褪去,银光内敛,最后在地膜之上形成一虚影,虚影张了张手,似乎在注视自己的力量,转而一甩,手中力量撤去。   就在这时,他像是察觉到什么,向前方注视着,一方地界从禹余九重天的阴影中绕出来。   其上的宫殿之景华丽且宏大,笼罩在银白之色中,冰冷又古老。   他之上流光溢彩,有光华与地膜接引着,以形成与禹余九重天相牵连的模样。   其上的威压浩瀚,是天人之上的力量,和残留的远古压迫。   整个外界都是安静的,没有声音,但是有感知传递着恭贺与感慨。   “七千年了,恭祝天人天人。我禹余九重天终于在百万年后又成就了一位天人。”他的话语似乎对天人的出现而感觉到喜意。   随着话语声,便看到有一个人影出现在那宫殿外侧,交手而立,目光透过域外的混沌,静静的看着他。   而银光中的人渐渐显露出本来的模样,正是秦恪渊。   “月之天尊,别来无恙。”   秦恪渊却道,但似乎带着试探,“天尊当年闭关,想来已经全好了。”   月之天尊手指点了点,整个空间的光华都匍匐在他身后,以致于这些光华看起来就像是他背后的法相光晕。   “天人之境,何来伤势。”他古怪一笑,“只是感叹,岁月如梭。”   “而今秦尊者……哦不,该叫一声天尊,得证天人。四百万年,如此漫长。”   “就是不知……一切可否终了。”   两人隔着混沌对视,却又像是对峙。   秦恪渊缓缓问道,“月之天尊,天道未全,大势未定,何来终局。”   月之天尊却笑了一下,笑容深邃,让人看不透其中的寒意,而秦恪渊神色亦没有丝毫的变化。   他没有再同月之天尊交流,转而身形虚化,向下坠去,是要回归禹余九重天。   最后一声落下。   “天道难辨啊。”   秦恪渊的身形没有停顿,流光已经完全融入到禹余九重天中。   在地膜下,有一道光影抬头注视着星空,似乎从未见过这般澄澈的星空,因此而流连忘神。   秦恪渊的身形落在不远处,银光聚集,注视着她的身影,静静地看着,目中完全倒映着她。   光影的目光落下,又聚焦在他身上,一丝浅笑,便回应了笑意,互为彼此。   “师叔,长生久视。”招凝轻声说着。   “招凝亦是。”秦恪渊近前,四字说在招凝耳边。   下方是长生海,但无人能察觉到他们,那些被抛飞的元神重新归来,翻天覆地的想要找到真相,却终究一无所获,于是他们眸中的困惑最终引导他们,难道并不是天人晋升,是某种无上神物的出世?   不过这一切都与招凝和秦恪渊无关。   身形虚化,在出现却是在终洹渊中。   终洹渊终年冷硬,光线黯淡,唯有天顶的荧光像是天空坠下的一道光照亮深渊。   而此刻,终洹渊中的气氛旖|旎,缱|绻勾缠。   招凝感觉周遭的气息都向她涌来,以致于有几分沉溺,但这仅仅只是她的错觉,她能清楚的感知到身上发生的一切。   她环抱着身上的人,即使已经晋升天人,他身体的温度仍旧带着一丝微凉。   以致于招凝下意识想要贴近他,肌肤无阻隔的紧触和摩挲,并没有带来体温上的变化,但带来了神魂上的颤栗。   细细密密的湿热从唇上掠过颈项,酥酥麻麻的舐感撩在锁骨,直至轻帛绸纱的阻隔完全被剥开,蔓延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但她似乎更想要对方体温的变化,总是试图贴近,试图用自身的体温感染对方的温度。   大抵能感知到招凝隐隐的执着,于是重新将招凝搂入怀里,气息的交融与缠绵,好像当真没有那几分微凉了。   身上的神光被调动,整个空间中像是引起了天地的颤栗,终洹渊外呈现出扭曲颤抖之相,整个空间中仿佛重新凝聚了大道之意,于是似有混沌开天之景,便见各种光华彼此交融,有山川江河沧海桑田之变化,有生灵众生千万年时光掠过。   整个空间陷入一种瑰丽而神秘的异象中,这些异象不断的内敛,形成了重重光影,这些光影又浓缩,交叠成种种如星云般的地界。   犹如寰宇在此间重现。   于是,有万千道意在其中游走,三千大道掠过,像是形成一方新的世界。   但这也不过是虚影,银光掠过,这些光影被强行压了下去,于是整个空间中重新恢复平静。   招凝只感觉深入的吻,意识随之沉浮,带着经年的眷恋和安抚,她紧紧扣着他的手臂,像是害怕这种意识的沉浮,某种时刻像是抓不住。   招凝恍惚的睁开眼,后背细细密密的湿热顺着蝴蝶骨而下,因为失了怀抱,而攀着身侧的手臂,想要重新回到那怀里。   身姿被骤然转变,被重新揽回,那微凉的温度似乎感知不到了,于是心底的惶恐平复了些许,大抵姿势已易,换做她低头垂眸,眸色潋滟的落下。   她循着过往的引导,主动亲近,试探触碰,唇上摩挲,便又重新被拉入意识的朦胧与沉浮中。   百年后,沈洲惊雷岛。小岛在沈洲中部,这座岛屿并不属于任何洞天或者家族,是散修聚集的地方,同时因为靠近几处无主秘境,因而聚集了元神之下很多的修真者。   大抵因为没有太多的束缚,这里的修真者随心所欲,自由洒脱。   雷钺城,就是岛屿的核心,这里坊市最为繁华,日夜都聚集着很多人。   商铺之中卖什么都有,从普通的炼器之物到一些辅助之物。   天音阁是岛屿上的一处普通的店铺,主要贩卖一些功法,以及一些游记、杂书之类的,在凡俗应该算是一间书楼。   这书楼更加大胆一些,他们甚至有对整个大陆上的尊者点评,并附带着某些花边八卦,于是每次新书上架之时都颇为热闹,对于低阶修真者来说,修行不到那境界,若是能看看高阶修真者的乐趣也是极好的。   不过现在并不是上新的时候,故而书店门口并没有聚集很多人,被展示在外侧的书册只随意展放着。   一只纤长柔白的手,从展示台上拾起其中一本书册,书册上写的是九洲奇闻记。   大抵是为了噱头,封面上还用蝇头小字标注着很多名字,其中一个名字在其中便颇大了两分,上书“招凝尊者”。   手的主人翻开一页,便见对“招凝尊者”的几字评价。   “惊才绝艳,昙花一现,禹新天骄,无人能及。”   极其高的评价,以致于手的主人轻笑了一声。   “这位客官……”   店铺的主人听到这一丝轻笑,这才注意到展示台前站着一男一女,气息皆敛去,可是仙姿佚貌彰显着不凡与超然。   他带着恭敬说着,“这九洲奇闻记可是从蓬莱仙岛大能亲手的著作,就算其他的奇闻可能有夸大,但是这一本可是绝对不会的。而且,这位‘招凝尊者’的事迹也不作假,据说七千年前,整个九洲的传遍了,让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成为禹余境的新一代上使,只可惜‘招凝尊者’后来闭关去了,便再无消息了。”   “哦?”   手的主人应了一声,手上顺手翻开一页,便见上面将这位招凝尊者的事迹写得尤为轰轰烈烈。   先是说一夜渡三劫之事,从此惊艳整个九洲,再说起结鳞宫亲自操办大典,在天尊之战中,依旧平静无损,然后便是长生海孤身镇众元神的气势,令人跪伏……   这三件大事,丝毫不掩盖笔尖的崇敬,比店铺主人的介绍说得更加崇敬些。   “……虽说招凝尊者已然闭关,但鄙人坚信,待招凝尊者出关,必是能再次惊艳整个九洲,甚至成为九洲的引领者!!”   招凝瞧着这样的新奇的笔法,被这话语里的语气逗得有几分笑意,她抬眸看去,眉眼弯着。   秦恪渊含笑,“招凝尊者已是传说中的人物了。”   而后,只抬手一点,灵袋落在旁边店铺主人手中,旁边好奇他们身份的店铺主人登时喜笑颜开,恭敬退了半步。   两人没有再多说什么,他们走在雷钺城的长街上,人群会自动在他们身边走过。   而招凝还在翻阅着这本九洲奇闻纪。   她看得趣味,这本九洲奇闻纪并没有评述万年之前的传奇人物,都是这万年之内的异军突起的人。   从其中还看到了不少熟悉的人,比如皇甫敬作为天府中人,他进入九洲,并没有掩盖自己的天府身份,反而以天府之人介绍,对自己来自小世界并不在意,后来一直在从洲活动,将从洲一些邪道的宗门全部压制住了。   还有对项鸿轩的评述,说这位是一冷面元神,当年在远古战神墓中一剑封神,一招解救隋明岛,就是面瘫之人,不好相与。   再往后翻去,许多的人便不再那么熟悉,但大多都是元神境界的,招凝看到了九空刹的陆翰翮,还看到睟州姬常家的人。   直至翻到最后一页,招凝瞧见其上的名字和说法,却是一愣。   “九洲奇闻记,最后记录的一位尊者,不才,便是鄙人,独姓尚,单名夏。”   招凝抬眸看身边人,显然身边人也注意到了这书上的话,两人俱是会心一笑,难怪之前对招凝大书特书,对项鸿轩介绍时还带着些许嫌弃,当真是这么多年过去,尚夏还改不了他那藏着的脾性。   “鄙人本不愿入九洲奇闻记,奈何上一书还是有人添上了鄙人介绍,既如此,与其在他人笔下呈现,还是让本人寥寥几笔简而说之。”   然而,虽然说着“简而说之”,但其实这最后一段硬生生写了四页纸。   从尚夏以记名身份进入蓬莱仙岛,而后在蓬莱仙岛盛典上一鸣惊人,然后在虚弥盛典上更是大出风头,再再后来提升为蓬莱仙岛内门长老,又得禹余境重视,可谓是进展之神速,令人叹为观止。   直至到最后落款,招凝便发现,这四页的洋洋洒洒其实也不是尚夏写得,落款标注着,“蓬莱仙岛狐彩郁……夺笔而书。”   大抵能想到当时尚夏身边的热闹,以及尚夏自己的无奈。   招凝阖上书册,抬眸对秦恪渊说道,“七千年过去,他们已经融入九洲了。”   秦恪渊道,“九洲,九州,都是禹余九重天。”   “嗯。”招凝应了一声,七千年过去,心绪沉下,招凝恍然明白了某些真相。   就在这时,招凝与秦恪渊的脚步顿住,抬眼看向前方,却见一凡人女子在前方捧着大捧的野花从前方而来。   她的面容令人颇为熟悉,只是她的气息却让人意外。   许是注视没有掩盖,那含笑的女子注意到,下意识地转眸看过来,视线落在招凝身上,动作瞬间顿住了。   好一会儿,人流在周遭来来去去,那女子捧着野花的手落下,缓慢走到招凝与秦恪渊面前。   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唤招凝。   招凝却是开口,“从意。”   眼前的人是孟从意,但古怪的是她的天神媚体质却似乎收敛了。   在人群中过,她当真只是一个普通人,不会再吸引起过多的注意了。   孟从意复杂的开口,“招……招凝尊者,秦尊者。”   秦恪渊只看了她一眼,便明白她此刻究竟是什么情况。   而招凝浅笑着颔首,七千年过去,招凝对一切都保持着平和,无论故人是何故人。   招凝问道,“当年寒俞去寻你,可寻到了?”   孟从意好一会儿没有说话,低下头才挤出声音,“寻到了,不过……你们跟我来。”   两人依旧平静,一路跟着孟从意进入一处简陋的院落中,院落里有一个男子亦是凡人,正在处理灵木,瞧见门口动静,抬头便笑着,“从意,你回来了……咦,这两位是?”   寒俞已经不再是原来的寒俞了,他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次轮回,已经褪去了鲲之血脉,除却有几分俊朗,不过是普通。   但这俊朗也并不简单。   “这是我们很久之前的道友。”   孟从意介绍道,寒俞已经不记得他们了,但对孟从意的介绍并没有疑惑,而是笑着,“两位里面坐,我为两位沏茶。”   正屋里,寒俞尚未进来,只有招凝三人。   孟从意低声说着,“七千年前,他在艮山洞天找到我,而我当时已经成为灵崖宗长老……之道侣,他因此而大怒,后来,被艮山洞天围困,三劫尊者相逼,力竭被俘,被迫化为本体,成为了艮山洞天的……灵兽。”   “当初我成为艮山洞天长老道侣,也只是为了在九洲活命,我以为他永远来不了九洲了。”   “可再看到他受这样的屈辱,便决定带他离开,然而还是被艮山洞天追上了。”   直至最后,寒俞以毕生修为拼死一击,突破封锁,但也因此生机溃散,再无回天之力。   “他对我说,此生困锁都限于此,不用再拘在他身边,于是,当着我的面削去了鲲之血脉,解除了我们的牵连,入了轮回。”   “轮回之后的他再也无法修行,他本可以鲲游天地,不该拘于凡俗的……”   “这一切因我而起……可是我……”   孟从意掩面而泣。 第394章   招凝看着她流泪, 不置可否。   直至寒俞从外面进来,端着刚烧好的热茶赔笑着说道,“不好意思, 只是一些凡俗茶水, 两位应该是修行之人吧,没有灵茶, 只能请两位将就了。”   说着将茶水放到案桌上, 这才转眸看向孟从意。   孟从意半掩着神色,似乎并不想被他看到眼角的泪, 可是还是被他察觉了,有些惊讶地走近, “从意,怎么了,刚才不是好好的?”   “只是故人相见, 想起了一些过往的事情, 忍不住。”孟从意随口解释道,寒俞看着她, 目色有些迟疑,但是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 只叹道, “从意, 过去都过去了, 不要多想。”   这句话像是经常说过, 所以落在寒俞的嘴边便很是习惯。   “你一直在这岛上吗?”招凝问道。   “对啊,我出生便在这岛上, 可惜父母死去的早。”寒俞摇摇头,“大抵是我没有父母亲缘吧。”   他又看了一眼孟从意, 转而对招凝二人说道,“我还有一些灵木要送出去,便不同你们聊了。”   招凝微微颔首,寒俞没有再注意孟从意,转而便走了出去,说起来,这个寒俞和招凝印象中那个脾气暴躁的寒俞差别很多,不知道是因为轮回的原因,还是因为体质的异变。   孟从意一直测着头盯着放在手边的野花,她一株株的折着野花。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而我却记得深刻。”   招凝看着她,“你把你的仙缘给了寒俞?”   孟从意动作一顿,抬眸看向招凝,“是。我不想让他只作为一个凡人在这世间过一辈子,便将仙缘给了他,而我,大概是因为承接了远古鲲的寿命,所以即使没有了修为,如同凡人,却获得了几近长生不老的能力。”   她触及那野花,“可是,我却不知道,为何他仍旧不愿意去那些宗门中。”   孟从意的仙缘,代表着她的体质,因为将仙缘交给了寒俞,于是那天神媚的体质转移到了寒俞的身上,以致于寒俞外表的俊朗带着某种吸引人的无形力量。   寒俞明明刚走出去不久,便听到长街上有不少人打着招呼,“寒小子出门去啊”,“寒俞回头也给我家送些灵木”,“寒公子这些灵茶赠予你”……   “不用了。我家里还有不少,多谢仙子好意。”   寒俞客气的声音传进来,没有太多的纠缠,很快便远离了这处简陋的院落。   孟从意沉默了。   招凝亦不说话,她看身边的师叔,眸子中传达着无奈,寒俞持天神媚之状显然和孟从意是不一样。   不知孟从意究竟懂不懂。   秦恪渊当年清陌江便未曾关注孟从意,到了今日,也不会给予额外的关注。   只是回应招凝的眸色——选择罢了。   先天本性、后天性子,相互左右,最后各有性格、各有选择。   孟从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我也不知道这寿元究竟还有多久,也不知道最后我们结局如何,我只想看着他重登巅峰。”   她闭眼,垂下头。   招凝站起身,大抵也不想再久留,只道了一声,“我们告辞了。”   可同秦恪渊还未走出两步,却被孟从意喊住,孟从意问道,“你们……你们能帮帮寒俞吗?”   招凝转眸看她,她脆弱垂泪,哀求着,“求求你们了。”   但,招凝却将秦恪渊的话赠予孟从意。   “选择罢了,又何必。”   是你孟从意的选择,是他寒俞的选择,何必干预。   两人消失在简陋的小屋,孟从意几步走到门框边,撑着门框寻找着他们的身影,终究是什么都看不到的。   她低下头,默默抹泪,可是转身,却是冷漠。   走在长街上。   招凝道,“当年寒俞拼了命来到九洲,只因为感知到孟从意可能受伤,我本不该质疑他对孟从意的……爱,可是如今我却不明了。”   秦恪渊道,“天神媚影响再怎么微弱,终究是影响着。是微弱却也是鸿沟。”   “可逾越吗?”招凝忽然抬眸看他问。   秦恪渊垂眸注视,“可。”   遇见一个故人,看一段过往,似乎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   孟从意本是因为寒俞特权而入九洲,寒俞因孟从意而来九洲,他们沉浸在自己的感情世界中,九州与九洲并不是他们的执着。   两人走在路边,这里的人来来往往,许多喧哗之声不绝入耳,走过一圈之后便感觉些许的无趣。   “时间快到了。”秦恪渊说道。   招凝抬眸看了一眼西方,“那便去看看吧。”   两人平淡的踏出一步,紧接着消失在原地,没有引起半分的波澜,再出现,已经是在三百里之外的海洋虚空之上。   这里的空间有诡异的浮动,有很多的人聚集在这里,无论是人族的修真者,还是妖修,都像是在等待着什么,虚空之中浮荡着紧张而兴奋的气氛。   是古洞府即将现世。   这样的等待,招凝已经有很久没有经历过了,这仿佛是很久之前的事情。   自从进入元神之后,他们已经不需要在为任何的外物所困扰,甚至连对法宝之类的需求也是少的,大抵是大道之力的特殊,一切外物的辅助都显得那么鸡肋,大道之力反而成了最基础但也最强悍的力量。   “听闻黄明洞府中,上一次出了很多远古的遗物,难不成感知错了,这黄明洞府并不是修炼秘境?”   “怎么可能会出错,黄明洞府可是已经万年了,当年大能发现这洞府,就是看这秘境只有修炼作用,他似乎也没有家族,便将这秘境交给我们散修了,我们这才以大能的名字命名此处洞府。”   “对啊,这万年的时间,到底有多少个散修进入到黄明洞府,绝对是数不胜数,怎么可能还会出现异变呢。”   天空中有几个低阶修真者交谈着。   像这样的沟通还有很多,发生在各个角落。   几个元婴境界的修真者藏在虚空里,已经接近化神了,想来是到黄明洞府是听了那些传闻,想要找辅助化神的神物。   “师叔,像这样的黄明洞府有多少?”招凝问道。   秦恪渊回答,“若是这样的洞府整个禹余境不计其数。至于能够连接到那里的,便只有两处。”   一处便是当年,秦恪渊进入后而最后破坏的洞府。   招凝在原地定格了半会儿,“就像是一左一右的守卫者,唯有经过他们才能进入。”   秦恪渊应了一声。   紧接着,像是得到了某种流光的感应,只见这处游动的虚空之中,空间的光华铺在了海面上,以形成一种古怪的形势,但所有人却越来越因此振奋。   无他,这便是进入黄明洞府的通道。   只是,这通道狭窄极了,根本没有办法进入。   于是众人之间便形成了争执,而招凝和秦恪渊显然并不会等待他们的争斗,他们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这处黄明洞府并不是一个大型秘境,不过是一处枯桃林,唯一古怪的是,这洞府中还包括了一个巨大的山峰,以致于众人站在山峰之下,感受到的是一种压力与威慑。   “这是远古被吞噬的灵山?”招凝小声问道。   秦恪渊到,“不算是灵山,应该是秘境主人扛鼎之用。”   招凝有几分恍然,这洞府主人是以力擅长,借山锻力。   不过,他们并没有在此间逗留,即使这些修真者火热的奔向了那灵山,都认为那灵山中有着远古的宝贝。   而招凝和秦恪渊只是缓步走到山下的那处枯桃林中。   大抵是有几分闲趣,这些本已经沉寂的桃花林,忽然之间有了生机,桃花朵朵开放,转而陷入了桃花的缤纷世界。   “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开花了。”却不料这般反而引起了桃林中其余人的恐惧。   另一个人神识来来回回扫过,没有察觉到异常,推测道,“应当是禹余九重天的灵气渗入其中之后,天地灵气侵染之下,让他们获得了新的生机。”   这般一说,另一个人些许相信。   这些对话落在了招凝的耳里,“师叔在胡闹了。”   秦恪渊应声而笑,牵着她的手负在背后,以致于两人贴的颇近。   桃花林中央院落残留着天人的力量,以致于院落本身便有一丝灵性,竟然硬生生将之前的几人传送到其他地方去了。   不过,有秦恪渊在此,这些院落想传送他们,根本不可能,只能随着招凝和秦恪渊的一步步深入,而老实的臣服在脚下。   招凝的神识略过整个院落,很快便注意到了一切的根源,他们走到门口,大门自动打开,正中央悬着一个道字。   而后绘制着一副图像,为一株枯树。   不过这图像并非是当初的诡树,仅仅只是桃树像,当他们站在画像前,画像就像是有了某种感应,整个空间再次躁动,那匍匐在他们脚下的灵性开始奋而动荡,要将他们传送远离。   但,之前徒劳,此刻亦是徒劳。   直至,那画像中形成一道裂痕,枯树之相呈现出壮硕人影之姿,可是画像瞬而点燃,灰烬落在地上,形成一道黑色看不清模样的魂影。   魂影斥道,“你们是何人,竟然擅闯桃人府。”   招凝不在意他的怒斥,只礼身而道,“我们想祭奠……东皇陛下。”   没错,招凝和秦恪渊来此的目的,便是东皇墓,而这黄明洞府的主人便是守护东皇墓的两大门神之一。   当年另一位守护者脾气可没有招凝遇见的这般平静。   数千年前,秦恪渊孤身落于九洲,历经坎坷后进入槐人洞府,当时的槐人洞府不过被偶然发现,发现的小宗门在槐人洞府肆意扫荡,惊醒了槐人,便遭到了槐人疯狂的屠杀。   小宗门本为了占据这洞府,而出动了精英,因这一场屠杀,而致使宗门直接没落。   这槐人洞府便不再有人管辖,久而久之,被散修发觉,因槐人的肆意杀戮,这秘境成了远近闻名的凶险之地。   不过今日的桃人于今日的秦恪渊来说……   招凝后退一步,秦恪渊抬手,银芒一聚,瞬乎间,桃人便感觉四周法则之力呈现,终结寂灭之力几要将他抹去。   “天……天人……原来是天人……”桃人黑影颤抖却恍然,又呢喃着什么。   “随我来。”它说。   无形的法则威压褪去,桃人黑影立于“道”前,躬身而礼,“道”字浮荡,隐隐连接某处天外空间。   “两位想要祭奠陛下,自然是可以的,请莫要打扰陛下安宁。”   它上前一步,招凝和秦恪渊进入其中。   新的空间并不压抑,亦不黯淡,这里承接着东皇未尽的大道,像是已经初步诞生了小世界。   正因为此,整个空间格外的开阔,天和地都存在墓穴之中,只是天地之间的距离更加接近。   桃人在前带路。   桃人与槐人,他们是东皇墓的门神,封禁着进入东皇墓的一切通道,哪怕是天尊降临,也要通过他们封禁的门进入东皇墓中。   整个东皇墓并不暗沉,甚至像是走在天地间,只是地表与天空有几分虚幻,而中央是浩瀚如云的宫殿群,与其说,这是墓,倒不如说,这里是某处洞天福地。   “东皇陛下,掌控着大地。远古之时,无论是妖族还是人族,亦或者是其他的生灵,都会尊称东皇一声陛下。”   桃人说着,他的话语里有明显的崇敬。   “他是大地之上的主宰。”   整个空间中的压迫感异常的强大,他们走过这段混沌的路,像是有无尽破碎的大道在试图侵入。   招凝同秦恪渊一起往前走,这里还飘荡着某些过往的气息,就像是不久之前经历了大战,而越往前走,便能看到前方的部分宫殿出现了塌陷。   桃人说着,“当年有人从槐人处闯入了东皇墓,打搅了东皇的安宁,也破坏了东皇的宫殿。”   招凝粗略估算了东皇的实力,如果以如今的境界来评判的话,恐是已经超过了天尊级别,想来已经是半步合道的境界了,此般境界对于禹余九重天来说已经是至高了。   可以分分钟踏虚而去,但是他还是留在了禹余九重天,掌管着禹余九重天的地。   直至踏入宫殿中,桃人顿在原地,招凝和秦恪渊也没有动作,秦恪渊负手而看,眸色划过这片区域,大抵还有几分回忆,当年的狼狈和谨慎与今日大相径庭。   而桃人介绍道,“那边是东华殿,是东皇陛下的丹房,东皇陛下最喜炼制丹药,丹药为太上之用,是为天下极品。”   “可惜,被上一次进入此地的人洗劫之后,这东华殿也被破坏的七七八八,其中的珍宝也悉数被损坏了。”   桃人的魂光继续向前,穿过庞大的圆形广场,进入一处环形游廊中,从游廊向内看,便发现中央的地面是空洞的,而从这里向下窥视,能够看到众生万物。   招凝顿住脚,她像是听到了从空洞之中传来的声响。   于是隐隐之中云雾浮动,看见的便是当年的盛景。   只见,东皇行宫巍峨浩瀚,矗立在九洲大地中央,无数仙娥在其中游走,无数仙人踏云架光而来,每一个人的气势都超越了他们的想象,他们都含笑着,像是为某个大喜之事而来。   画面不过一闪而过。   桃人也看到了这样的画面,他颇有怀念的说着,“当年天地盛世,东皇封神,众仙来贺,蔚为壮观。”   说着便绕着环形游廊向前飘去,他又指着游廊的外面,外面连接着几大宫殿,桃人向他们一一介绍。   这些建筑都有破坏的痕迹,很多都残留着当年的大战气息,他显然知道这些宫殿都经历的什么,但当时桃人并不能动手,他无能为力。   带着某种伤感,桃人黑影越过重重建筑,游走过长廊,这才来到了东皇正殿之下。   桃人不再说话,他的态度已经明显彰显出郑重与恭敬,大礼三拜,叩首三次方起身。   它以魂灵的姿态一步步向前,直至到了门口,将大殿的大门推开。   “东皇殿已经到了。”他低声说了一句,转而侧身让开一处位置。   招凝站在门口,最先感知到的并不是东皇的威压,反而是极为熟悉的气息,混杂着一些狂躁的杀机。   招凝心头一颤,转眸看向秦恪渊,秦恪渊倒是淡然,抬手一握,隔空之下,那些不属于东皇的气息便被收拢到他掌心,那些气息最中央的便是银光,代表着当年还是以应龙之相游走世间的秦恪渊,而其余的气息,显然是当年与秦恪渊在此大战的另一方留下的。   如若不是打斗到一定程度,他们的力量也不会散落在此地。   秦恪渊屈指一弹,那些气息连带着属于他自己的气息都散了,“无妨,都已经过去了。”   他安抚着招凝。   招凝也自知如此,她同秦恪渊踏入其中,而桃人正准备进入,却像是突兀的感知到什么,向他们来时的方向看了一眼。   招凝随之看了过去,感觉到是一同进入黄明洞府的低阶修真者也进入了东皇墓,倒是当真有些机缘。   桃人的目光有几分纠结的落在他们身上。   秦恪渊声音淡淡的,“我们只是祭拜,你可执行你的使命。”   桃人如蒙大赦,躬身行礼。   大殿之中,四道盘龙立柱支撑起穹顶,庞大的宫殿空荡而威压,令人站在此处,只觉渺小。   而正前方一座恢弘宝座,以龙为图腾,招凝直至此刻才霍然发现,东皇乃人族,并且是人皇之身,难怪他眷顾着大地。   秦恪渊说道,“当年就在这里。我试图找到东皇鼎的下落,却意外知晓了东皇鼎的结局。”   秦恪渊一挥手,只见大殿之中的四道盘龙立柱,同一时间向上迸发出光华,四道光华相互接引,呈现出某种景象。   却见是在九洲最高的山峰之上,画面最远处有一人影,是东皇。   东皇背影以对,而在他身后,无数的生灵都恭敬的跪拜,而东皇的姿态同样恭敬,像是在执行某种祭奠。   显然这一场祭奠是恢弘的,整个天地都因此而变色,天地间的光华仿若有实质,朝阳初生时的紫气在整个空间中成型,渐渐的聚焦于他抬手的中央,逐步凝成了实物。   那是一方鼎。   说不清到底是紫气聚集幻化成鼎的模样,还是紫气被鼎盛入。   但招凝清楚知道,那些紫气,是整个禹余九重天大地生灵的气运。   而同时,这鼎,与当年在时墟那特殊时空节点中看到的鼎是一模一样的。   这样的过程漫长且宏大,如同天道亲自执行。   秦恪渊便在此时抬手隔空一点,些许波澜出现在东皇鼎上。   紧接着东皇鼎便像是被放大了一般,招凝重新看到某种光影,这光影之中仿佛重现了时空节点中的情况——东皇鼎填补着地膜空洞,而后又因为某种无法用光影呈现的力量,发生变故,那东皇鼎被碾碎成尘埃飞散。   招凝一瞬间有些恍惚,她道,“师叔,为何我总不自觉将它与那时空节点中的景象联系在一起。”   秦恪渊说道,“无须在意,这一切本来就是曾经发生的。而那时空节点中的事件,即使已经与九洲大相径庭,但是某些重要的事件,他不会改变,就像九洲大局再如何变化,在天道的引导下,终究会走向同样的结局。”   当年秦恪渊便走到此处,便借着东皇鼎的力量深入到时墟之中。   此刻,招凝忽然懂得了那诡异的时空节点究竟为何奇怪,为何数百万年还存在着,也许正是因为东皇鼎残留下的一道气息残存在那里,于是便一直维持着时空节点,以致于那处的时空节点便已经不像是时空节点,更像是一个特殊的天。   招凝想起她离开时的情况,虽然东皇鼎重新封堵地膜,但那状况像是某种危机的预告。   “所以,师叔,那东皇鼎最终还是碾碎了?”   “是。”秦恪渊应道,“并没有过太久的时间,不过五百年,地膜的危机便重现了。”   那时空节点的后续两千七百年,在当年九洲大能的强行维系之下,摇摇欲碎的东皇鼎还是没有支撑住,于秦恪渊进入的第二个千年最终破碎,于是接下来的一千年便是天魔入侵,世间混沌,秦恪渊无法逆转当时之景,强行承受着天地崩碎的冲击。   招凝不清楚他到底是以怎样的信念支撑到了再一千年后时空节点崩碎。   她只知道,她的师叔最后还是从时墟回来了。   她看着他,秦恪渊淡淡一笑,半揽着招凝,“再往里去,他已经再等我们了。”   所有的光华向里面汇聚,形成一方不曾有人踏入的空间,整个世界的一切物质消失,东皇墓当真便成了东皇墓,一切气息都像是在哀悼东皇的离去。   他们只站在未尽的虚空中,看着一方巨大的如陆地一般的棺椁定在虚空中,上面刻画着无数的浮雕,是记载东皇的辉煌事迹。   棺椁之中并非是东皇的尸体,里面也许仅仅残留着一道空间的气息,也许是千万载存留的过往,他的肉|身和神魂早已回归禹余九重天,反哺禹余九重天的大道了。   棺椁之下,隐隐已经感知到了几分威慑。   秦恪渊再抬手一点,虚空中平白起波澜,那些威压与侵蚀都散去,冥冥中像是有什么薄雾被掀开,紧接着有一道钟声响起。   就像是在召唤沉睡的人。   于是他们看到棺椁上闪过流光,流光中呈现出光怪陆离之相,又像是走马灯一眼将一切都呈现出来,直至最后展现出一道璀璨的光华,光华像是刚刚开启的未知盒子,从盒中向上绽放光芒,光芒之中,有一威严庞大的人物呈现在光华之中。   那人影渐渐成型,聚集成器宇轩昂的东皇之相,他目光落下,带着不怒自威的压迫。   招凝和秦恪渊,揖礼而见。   是晚辈之礼。   却不想,东皇陛下仍回了他们一礼。   两人没有多言,只是直视着对方,他像是有完整的意识,目光在招凝和秦恪渊身上逡巡,而后淡淡开口。   “原来已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了。”   他看向虚空,能够透过虚空看到禹余九重天之景。   “禹余九重天还在,吾无憾了。”   招凝轻声问着,“东皇陛下,地膜究竟是什么吗?”   东皇气息从光华中抬眸看招凝,微微一笑,“孩子,地膜是整个天的屏障,是庇佑天的存在。”   招凝又道,“可是,地膜碎了。”   东皇顿住,他知晓却又不知晓,在他的衍算中,预见了这样的未来,以致于听到这句话,他呢喃一句——   他叹道,“天帝是对的,人性难易,终成祸端。”   这句话说的令人一颤,但又好像点到了什么。   招凝问着,“当年发生了什么?”   东皇却说,“朕并不清楚,早在千万年,朕便已经坐化归天了,朕所知道的一切,不过是天道的怜悯,让我们早做准备。”   招凝诧异这样的结果。   秦恪渊问道,“只是,你和天帝做了不同的选择。”   这是一句陈述,但,事实也确实是这样。   “是。”东皇感慨。   “你以大地气运铸东皇鼎,那天帝呢?”秦恪渊追问。   然而,东皇并没有回答。   招凝便道,“四百万年前,禹余九重天的天人持您所铸的东皇鼎,以此填补禹余九重天的地膜空洞,却不知为何没有成功,东皇鼎也因此彻底消融在此间。”   东皇似是已经预料到这些,只是低头闭目长长叹了一声。   “朕知道你们来,问得是什么,你们想要知道到底是什么修补了禹余九重天的空洞。”   招凝等待着。   但东皇却说,“修补,修补,天道不全,空洞就算再填补,终究也会迎来崩碎。”   招凝却道,“终究是终究,无论填补能够维持多长时间,对于生活在空洞之下的九州来说,能有一日不再面临大清洗,便是翻天覆地的改变。”   大抵这样的话说的过于悲怆,以致于东皇深深的看了一眼。   他对招凝说道,“那若是我告诉你,东皇鼎之所以能支撑起空洞,是因为它盛放着禹余九重天的一缕清气。从开天辟地留下,由道祖赐下。”   招凝只觉的这样的说法很是熟悉,天府的清浊二气在万灵殿看来,被南渡和漪澜执掌,此事真假不说,而今东皇好似在告诉他们,禹余九重天的清浊二气亦为人执掌。   但天谓之天,便是天地初开,清气与浊气而分。   她说道,“无论是清是浊,既然有机会,我们会寻找到答案的。”   东皇顿了许久,幽幽而言,那声音不像是在回应招凝,反而像是在吟唱着过往。   “道祖历寰宇无尽天,自大禹遥遥走来,破天地初开之相,成就天地之分,禹余九重天初现天机,于是分清浊二气交于吾与天帝。   吾持清气,天帝持浊气,互为掌控,天地相权,千百万年,清气化东皇鼎,浊气化耀魄宝,镇守天地。   然而……清浊本分,清已散,浊独守空,终究不堪重负,毫无未来。”   “源天不全,天道不定,禹余九重……无望啊。”   招凝震撼于这吟唱之声,见东皇最后一丝虚影像是融入绽放的光华中,身形逐渐线条化。   招凝几分急促,看了一眼秦恪渊,秦恪渊却只能摇摇头。   即使是天人之境也无法阻止东皇的消散。   招凝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在东皇彻底化作光华的前一息,问出了一个问题。   “何为源天?”   招凝本应该去询问耀魄宝在何处,又或者去问恢复地膜的方法在那,但大抵是清楚的明白,在东皇此处是得不到答案的。   于是便问了从那诡树得知的怪异说法。   招凝更忘不了,那所谓混沌清气最后凝于诡树之上。   “源天,源天……”那声音含糊的呢喃着,“所在即源天……”   东皇的气息彻底消融在光华中,于是这一方空间渐渐收拢,空间之力略过两人,直至最后形成一个小点,呈现在黄明洞府中。   紧接着,那一点中的万丈光华爆发,力量反哺整个秘境,忽然之间,浩然辽阔,从一方洞府,转而变成了真正的生灵秘境。   这一切的变化如此之快,以致于绝大多数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只看着整个秘境突然草长莺飞,生灵疾速成长,像是须臾之时从莽荒跨越到小世界。   那些原本在空间中探索的人终于察觉到大道,无论此刻在做什么,纷纷放下,而去感知这一瞬间的天地异变、秘境诞生之意象。   “还我源天。”招凝呢喃着。   “在说什么?”秦恪渊低头看她,招凝抬眸问道,“若是源天代表所在之地,那还我源天,是不是指还它本源之地?”   “大抵是的。”秦恪渊应了一声。   招凝抬眸看着,眼前是洞府的祭拜之地,像是透过那巨大的“道”字看着那光影中的东皇。   “原来那诡树在寻找它的源天啊。”   招凝低声着,“所以它本应该生长在天府,又为何出现在落神境。”   招凝得不到答案,而这时,后方传来桃人的声音。   桃人显然在此之中已经受了些许的震撼,他像是当真失了灵性,低声说着,“陛下走了,他走了。”   招凝和秦恪渊同时转眸看他,他完全黑色的影子掩去了他的神色,但却又给招凝呈现出一种哀伤与悲恸。   这一刻,悲者最大,他们让开了黑影行径的路,看着黑影一步步上前,转而扑在了“道”下。   声音像是带着哽咽般,“陛下——”   他像是忠心耿耿无数年的仆人,失去了主人,而因此没有了方向。   不过,他自己本身也仅仅只是影子。   没有了主人,他的气息也开始挥散。   他在“道”之下,缓缓地向地面磕头,转而肃穆而悲恸地说着,“奴……恭送陛下。”   无人能够在这样的气氛下多言,整个秘境像是所有生灵都陷入了哀戚之中。   大抵是生灵之间都感知到了这样的力量,于是光华向上绽放,紧接着,秘境像是在完全成型,、第一缕大道在此成型,而那些在此地感悟的低阶修真者们,也因此瞬间陷入顿悟之中。   修行千百载,敌不过一瞬顿悟。   不过,这对于招凝和秦恪渊来说,并没有引起他们分毫的注意。   他们只注视着桃人的行动,静静等着桃人悼念完,他缓缓直起身,又转身看向他们,并没有对招凝二人怒目而视或者迁怒,而是对两人格外的气息和敬意。   他缓缓礼身。   “桃人随陛下而去了。”   他说,“东皇已逝,过往不再,桃人不再贪求无尽岁月。”   他一礼,转而消散在空气中。   招凝微微叹了一声,但它消失之后,整个空间像是恢复了正常,可是又有那么一丝动荡。   秦恪渊不知从何处端出一碗酒。   “听闻东皇最喜饮酒。”秦恪渊说道。   招凝接过他手中的酒碗,上前一步,代表着她与秦恪渊,缓缓将这碗酒水在“道”前倾倒。   “过往暗沉不再,未来光明灿烂,禹余九重天仍旧会重现盛事之相。”   “且……安息……”   酒水瞬而挥散,是死去的东皇一饮而尽。 第395章   明世宫。   尚夏、项鸿轩和听岚正商议着事情。   项鸿轩看尚夏, 还带着几分忧虑,“可是准备妥当?”   尚夏道,“你们且放心, 此行上禹余境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 他们不会发现我是九州之人。”   “这么多年,我已经按照蓬莱仙岛的功法, 将我本身的功法转变, 隐去九州的气息。”尚夏十分有底气,“就算是天尊亲自来查, 我自会用神魔金身完全遮掩住,万无一失。”   但是听岚却皱着眉头, “我倒是不怕你会暴露,我只是担心,禹余境会有异动。”   她看向两人, “听说最近禹余境对于九州有想法。”   项鸿轩和尚夏当真不清楚此事, 便陡然惊觉的看向听岚,“发生了什么事。”   听岚沉声道, “这是我从常家主那听来的消息,听闻禹余境想要将时墟的力量撤去。”   “什么!”项鸿轩和尚夏登时脸色就变了。   “他们是疯了, 把时墟破坏, 九州还如何能抵抗的了天魔入侵, 仅仅凭借着九重天吗?”尚夏说着, 他眼神瞬间变得憎恶, “难道他们是想让九州直接成为天魔之冢?”   “我不清楚。”听岚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想法, 只知道当时主家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连他们都不敢置信。”   项鸿轩说道, “这是不可能的。”   他并不是不相信听岚,而是觉得……“若是这样将天魔引入,整个九州彻底陷入崩毁之中,不说九洲会不会牵连进来,就是他们动手的人,也一定会受到天道的惩处。这种因果他们是承受不起的。”   “话是这么说……”听岚明白他的意思,可是理解是理解,但是她还是坚定自己当时听到的就是这样的说法,否则整个睟州常家不会因此而有些混乱,甚至常高岑常家主多番往结鳞宫去,至于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她也不清楚。   她顿了片刻,对尚夏说道,“正因为如此,此次你进入禹余境刻不容缓,否则我们就会陷入极大的被动。”   “不仅是这样……”尚夏自己也知道其中的厉害,拧着眉说道,“我一定进入时墟的名额,否则……一定要盯紧他们,无论他们到底要不要这般做,都要防止他们在时墟之中暗中手段,再来一次冥月星轮图就不是好事了。”   项鸿轩也评价道,“冥月星轮图可以逆转,若是其他的手段加入其中,可能连逆转的机会都没有了。”   一时间,大殿上的三人气息都显得有些沉重。   静了片刻后,尚夏忽然说道,“这件事情,我们要不要提前知会九州?”   他们看着面前的明世镜,虽然现在已经不需要用时空道标来勾连九州了,只要以特殊星相相牵,便能够传递信息给九州。   这个消息是天宫五千年前知晓,当时是由冷霜泷亲自告诉他们的,但是冷霜泷也提醒着,这样的沟通方式是在朱州找到的,但是不排除是九洲那边的陷阱,为了确保安全,最好尽量以明世镜为沟通。   他们自是遵守,只是这明世镜毕竟受限很大,七千年过去,众人与九州的联系已经很多次了,只剩下最后一枚时空道标了。   听岚却道,“还是不要说。等我再回去确认一下,不然若是引起九州那边的恐慌,我们就是罪人了。”   其他两人听着也觉得有理,便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声响,紧接着几声急促的声响传来,咚咚咚的是嫣然的脚步声,她好像是忘记了自己已经是元神境界,踏入明世宫后就落地走来。   而后方跟着南渡。   嫣然还在同南渡抱怨,“陆翰翮就不是个东西,明明答应好,此次时墟名额将我算在内。现在呢,突然变卦,他想做什么,是想要我去求他吗?”   南渡无奈,只说道,“嫣然,你冷静一些。”   明世宫中其余几个人看见匆匆而来的两人,有些奇怪,南渡同他们打了几声招呼,嫣然已经气冲冲的在属于自己的蒲团上坐下,半撑着脑袋生着气。   七千年的时间说是成熟了许多,但是本质上的性子还是真性情。   “怎么了这是?”听岚问道。   南渡在蒲团上坐下,“本来九空刹的时墟名额,嫣然争取了很久,终于争取来了机会,却没有想到可能渺茫了。”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感觉有些惊讶,他们也清楚嫣然当初为了得到这个名额而费劲心思。   百年前,知晓时墟之期的事情,嫣然本对此不在意,也像众人一样,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尚夏身上,然而,百年前,他们曾经联系过一次九州,此次九州应答之人并不是冷霜泷。   而此人的呈现出来的气息却十分的古怪,很像是……掩月尊者。   嫣然下意识的就喊了一声“娘”,然而这一声娘反而让对方默然了,转而便循着冷霜泷的解释想要掩盖之前的停顿。   然而,七千年过去,嫣然早就比之前更加敏锐了,一瞬间便感知到不对劲,于是,在后来的句句相逼中,她得知了掩月尊者的死讯。   这一声死讯传来,意外的是,嫣然并没有因此有大情绪,她只是呆呆的盯着明世镜,就像是没有听见,没有看见,一切恍若无事。   她的眼角甚至连一丝泪水都没有垂下。   而熟悉她的其他人,却因此更加担心了。   “嫣然,没事的,经年过去,掩月尊者一定有了好轮回。”   他们并不知道掩月尊者在第七重天死去,是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的,只能这般安慰着嫣然。   可是嫣然却避开了他们触碰,缓缓向后退了半步,神色恍惚而黯淡,下一刻,直接从明世宫中离开。   从此之后,嫣然像是疯了一般,寻找可以进入时墟的机会,正巧九空刹也有这样的名额,并且和其他的洞天和家族不一样的是,九空刹将这个名额以一种竞争的方式在整个九空刹中公开,以致于,整个九空刹,数百元神竞争这名额。   可是,有名额总比其他宗门直接内定好上很多   于是,嫣然不再潜藏在九空刹,再次联系上了陆翰翮,让陆翰翮帮助她获得这一竞争的资格。   陆翰翮对嫣然很是信任,处于嫣然之前对他的帮助,又或者自身的高傲并不觉得算作事,直接说此事交在他身上,第二日,嫣然的身份便不再是九空刹的记名,而是九空刹中的人,这一竞争资格自然便落下了。   嫣然百年时间,从没有像这段时间中那般勤奋,她几乎将自己的一切力量都展现在九空刹的竞争之中,直至终于进入了最后竞争。   却不想……竞争的最后,嫣然却骤然收到消息,名额作废了。   “嫣然,这也不能怪陆少主,谁都不知道,十个名额最后为什么只剩下一个名额了。”   虽然还有一个名额,可是,这一个名额下还有渡劫元神与嫣然争斗,她就算再拼劲全力,也打不过那些渡过二劫三劫的元神。   “他不知道,他怎么能不知道。”嫣然气愤至极,“他平时自诩是什么人,天天将禹余境应溟上使挂在嘴边,说那是他的师叔祖,还每每提及皓空天尊,说着那是他的祖先。这样的身份,他会一点风声都没有?还是他也被九空刹耍的团团转?”   南渡忽然沉默了,谁都知道以陆翰翮的脾气,若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非得把整个九空刹掀翻不可,让九空刹这些长老好好见识见识他到底是何身份。   “嫣然!”这时,项鸿轩呵了一声,但声音还是压着的,“慎提天尊名讳。”   他们都清楚,天尊之能,凡是提及到名讳,只要天尊愿意,他便能瞬间感知到提及之人以及提及之人所处的情况。   嫣然自知失言,下意识的神识晃过整个明世宫,见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大抵是皓空天尊并没有正巧感知着,嫣然松了一口气,但也垂头失魂落魄。   众人理解嫣然的心绪,可是这一刻,众人说什么也都是苍白的,更不知道如何安慰嫣然。   他们只得自行交谈。   听岚说道,“如果九空刹因为前往时墟的名额突然有变,更有可能是因为禹余境的吩咐。”   目光划过众人,“更可能是那位的意识。”   众人知道听岚没有提及的名讳究竟是什么,唯有皓空天尊。   以致于众人陡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尚夏更是呢喃着,“难道你刚才说的事情是真的?”   这般一说,互相交换了眼神,南渡下意识地问道,“出了什么事?”   而项鸿轩陡然站了起来,“岂有此理,九洲当真是把九州当成破落大陆吗,当真是觉得没有九州就能够变成远古的盛世了吗?!”   “那些持着九州与九洲同属禹余九重天念头的势力呢,他们当真就任由禹余境这般混乱行为吗?”   项鸿轩的暴怒拉回了嫣然的意识,她诧异地抬头看项鸿轩,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第二次的询问,这让听岚和尚夏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其实不应该说的,一看嫣然此刻的状态,若是此话说出,必定又是一场疯狂。   但是,众人都坐在此地,从九州而来,为九州火种,都承担着九州解困的责任,刻意隐瞒就像是在打破他们之间的信任与执着。   听岚抿了抿嘴,还是尚夏开口,“听岚得到消息,禹余境想要将九州完全沦为天魔猎场。”   嫣然与南渡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听明白他们到底是在说什么,困惑却又带着极深的不可思议盯着,大抵是希望自己想的是错的。   听岚补充道,“从此之后,九州之于九洲,就像是西极魔荒之于九州,极魔禁地之于从洲。”   话音未落,果不其然,嫣然立即就站了起来,话都没有说,径直往门口飞去。   “嫣然!”尚夏急叫了一声。   众人正准备追过去,生怕嫣然为了阻止这一切发生,硬生生冲到禹余境上去。   然而,嫣然的脚步到了门口便顿住了,她像是被定格在原地,呆呆的盯着外面。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浅笑,问着,“这般匆匆是要去哪里?”   这声音在所有人的耳里都熟悉不已,于是,一时间,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向前几步,不自觉的站成一排,激动而不可置信地看着。   下一刻,如仙如灵的身姿踏入明世宫,仙姿佚貌展现着超然之色,她仅仅是站在那里,就像是带来安宁与平静。   “呜——”嫣然骤然哭出声,径直向前一扑,“招凝,是你!你回来了!我们都盼了你七千多年了!”   “太姑奶奶!”尚夏更是激动的几步踏到台阶下,大抵也有几分如嫣然的意图,但被嫣然捷足先登,只能站在下方激动地看着招凝,“曾侄孙儿好想你!”   想念说出口,情绪太过热烈,便也不在乎嫣然了,就要扑一个满怀,却还是隔着三尺就被钉在了原地。   尚夏的激动一滞,满是疑问,便见招凝眸中几丝笑意,尚夏这才发觉,她后方另有一高大身影走来,所有气息尽收敛,一席苍崖雾光袍,让人觉得如深夜星辰般遥远,却也掩不去他站在招凝身后的存在感。   尚夏嘴角抽了抽,也不知道是因为惧意还是其他,对上秦恪渊淡淡落下的目光,尚夏老实地拱手作揖,“秦尊者,好久不见。”   秦恪渊一身气息尽收敛,连招凝都感知不到他的境界,更何况明世宫中这些尚未渡过二重天劫的九州火种。   后方听岚等人也跟着尚夏向两人行礼作揖,礼到,激动兴奋的情绪亦到。   “好了嫣然。”招凝安慰她,“这是受了什么委屈了,说于我听听?”   嫣然没有陷入太长的情绪之中,她直起身,想要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   她看了一眼招凝,又看了看明世宫中众人,忽然做出决定,“没事,这委屈我自己解决。”   她拉着招凝,“招凝,你慢些走,我去去就回!我有很多话想与你说。”   说着,径直离开了。   招凝看着嫣然离开的身影,并没有太多的诧异,反而会心而笑。   南渡纠结道,“真的不去拦下她吗,她要是真的闯入禹余境的话。”   “她知道禹余境在哪?”项鸿轩忽然说着。   一时间,其余几人都哑然了。   招凝走到下方,秦恪渊随在她身边,招凝瞧着他们面上的神色,“想来你们遇到了棘手的事情。”   众人往环绕而设的十三蒲团而去。   “我在姬常家听到的消息,禹余境想要将九州彻底变成饲魔之地。”听岚跟在旁侧说道。   “哦?”招凝没有过于惊愕,大抵这些年在九洲的经历告诉招凝——迟早会有这一天。   众人在蒲团上各自落座,招凝跻坐于正上方蒲团,秦恪渊只盘坐在他侧后,一切以招凝为主。   招凝说道,“此事是由谁主导?”   听岚摇摇头,并不清楚。   而尚夏说道,“我们也不过初步得了消息,但这消息似是有风有影了。太姑奶奶瞧嫣然适才这般情绪化,正是因为九空刹不知为何,突然将十个前往时墟的名额核减成一个,嫣然能前往时墟返回九州的机会渺茫,因此而失控了。”   尚夏叹声,“嫣然想要回九州,她知道掩月尊者坐化的消息了。”   南渡此刻也反应过来,“嫣然多半是又去寻陆翰翮了,当真要拼了命也将这唯一的名额拿下。”   “不过正因为如此。”听岚说道,“九空刹如此异动,连陆翰翮都不曾知晓,多半就是禹余境的指令,我们几人都认为左不过就是为了饲魔九州之事,这是在尽可能排出无关不知底细之人,又或者是尽量不让各大宗门天骄进入,防止再现‘时墟之殇’。”   时墟之殇,四个字,七千年的时间已经完全代表了当年三十六禹余境天骄在时墟之死之事。   不过,招凝并不在意这样的表示,反而更对九空刹的变故有些兴趣。   她转眸看秦恪渊,“师叔,此事在九空刹起了波澜,就是不知是明面表象,还是暗中引动。不如……去九空刹看看?”   “依你之言。”秦恪渊应声。   而尚夏更是眼眸一亮,直白问道,“太姑奶奶,我们要去大闹九空刹吗?”   “倒也不必。”   招凝无奈,她抬手打断尚夏突然有底气的天马行空热血幻想,对其他人道,“此事顺势而为即可。”   听岚等人应了声,大抵有二人立于上首,像是明灯点亮前路,他们也不再因此慌乱而畏惧。   七千年的时间,稳下那挥之不去的急躁,以更平静而理智的思维观想一切,一切仿若有迹可循,就像是两方拉锯,最后立于下风的,一定是急于求成的。   禹余境的动静越大,对于他们来说,反而越是利行于暗中。   略过此话题,招凝同他们交流,问及众人七千年的过往。   几人对视一眼,有辛酸、有兴奋、有艰苦、也有激动,一时间像是倒豆子般将那些过往诉说着。   “这么多年过去,我们虽踏入了元神境界,却只有尚夏和项宗主渡过了九重天雷劫,成就一劫尊者。”南渡叹了一声,“我这天骄之名还是虚了些。”   听岚笑着,“南渡尊者不用妄自菲薄,这九洲能在七千年渡过元神一重天劫的,百中难存一。”   招凝点头,也认这般说法,目光朝几人看去,尚夏含蓄又自骄一笑,项鸿轩倒是面无表情,只是目光看着招凝有些复杂。   招凝微微一愣。   秦恪渊忽然说道,“项宗主,当年是你发现湛雪旋背叛?”   项鸿轩目光从招凝处移向秦恪渊,他感知不到秦恪渊的半分气息,更无法知晓他的境界与修为,在他的神识下面前坐着的好像只是一个凡人。   些许猜疑升起,项鸿轩不敢深思,只回答道,“是,我确认是她。”   项鸿轩目光又移回招凝,“当时在宁丘岛,我便想同你说,但来不及细言,你便重重离去了。”   “当年九洲通道中,我虽然没有落在最后,没亲眼见到她逐你,但她接引外人入九洲通道所施展的道法,我却很是熟悉。”项鸿轩道,“深入九幽那次,你探幽远走,我们自行探索四殿,遭遇危机,是她施展这道法救下我等,遁逃出险境,这道法据说名叫寸冰光域大法。”   “九州寒冰之道从未见这种大法,我一度以为是九州远古道法,现在看来,说不定是九洲大法。”   “寸冰光域大法……”招凝呢喃着,“这个大法很是陌生。”   她看向秦恪渊,秦恪渊亦道,“九洲未见。”   提及此,尚夏追着说道,“不仅功法古怪,我们在九洲寻了七千年,都没有找到湛雪旋的下落,丁点线索都没有。就算是石磊,很早之前,白戟说在海中遇见过一次。”   南渡亦道,“我们潜在九空刹七千年,更没有听到谁提及过湛雪旋。”   招凝也随之泛起古怪,正要细问众人在九洲通道各自发现,却在这时,骤然感知不对劲。   整个空间动荡不已,法则混乱之相瞬而出现,这样的情况并不是整个空间中诞生的,反而更像是从外围蔓延而来。   秦恪渊翻手虚按下方,整个空间瞬时稳定。   “怎么回事!”尚夏并不觉是错觉,“难道说又有哪位三劫元神晋升天人了吗?”   他将当年秦恪渊晋升天人的动静与今日联系,似是而非。   他话未说完,听岚和南渡便消失在原地,尚夏一瞧,跟着赶了过去。   秦恪渊目色微沉,转而也消失在原地。   招凝本要虽秦恪渊而去,但是,却发现明世宫的空间当真有几分破碎之感,倒也没有那么多在意,只是掐起大法,法立于身前,灵光涌动,整个空间的抖动都停止下来,这些皲裂也渐渐恢复。   项鸿轩是唯一留在这里的,项鸿轩同招凝解释,“百余年前天人晋升,牵连到了明世宫,导致明世宫也随之受到的影响,这一处空间几近崩溃,好在那力量收拢的很快,明世宫勉强维持住,我们几人之后虽合力修复明世宫的崩坏之相,但究竟无法完全掌控明世宫。”   “无妨。”招凝应了一声,只手中的力量再一点,整个明世宫彻底恢复正常,明世宫再现当年的仙灵之相。   项鸿轩感知这明世宫的变化,看着招凝身影有些复杂,半晌之后忽然唤了一声,“沈招凝。”   招凝转眸看他,几分极快,项鸿轩嘴角动了动,像是有什么话在嘴边,最后只变成一句,“七千年,我们的修为还是追不上你。”   招凝微微一愣,遂平静而道,“修行自己,各有各道,怎得说追。”   她淡笑了一声,倒是没有再离开明世宫,而是看向明世镜,抬手一指,六块□□旋转,直至最后同步某种规律,□□中央的镜面从原本的混沌模糊之景,转而呈现出九洲浩瀚之相。   明世镜在招凝的驱动之下,定位到适才发生动荡的位置。   却不想这地点仍旧发生在长生海附近,就像是曾经的光华笼罩着这一片区域,项鸿轩错愕,“难道是真的……”   他当真觉得可能是长生海上的元神晋升再现,转而也在明世宫待不住了,又或许是因为不知如何再与招凝单独呆在此处。   招凝并没有注意到他,目光一直注视明世镜中的画面。   只见长生海上忽然起了光幕,乃极光之相,而这光幕正在向外扩展,直至将长生海整个容纳其中,长生海像是成了封禁之地。   于是在项鸿轩等人看来,是当年长生海的封禁再现,但是对于招凝来说,并不可能,因为当年长生海的封禁是她一手所施,那一声“擅闯者死”也是招凝所说。   而今,这封禁之相就像是带着某种脉动,收敛又膨胀,再次收敛后又会向外扩展,就像是……像是什么想要挣脱那屏障。   就在这时,招凝感觉到一丝熟悉的气息,她回头,人已经呈现在她后方,“师叔,你回来了。”   招凝奇怪的问道,“什么事惊动师叔?”   秦恪渊看向明世镜中景象,他低声道,“还记得当年我是怎么来九洲的吗?”   招凝眸子一缩,瞬而看向明世镜,以秦恪渊的说法,这是……这是有人要从九州试图闯入九洲?   于是那光华的闪动,看起来便更像是有什么从内部撞击了。   这一刻,某些传说像是联系在了一起,长生海是中州曾经的内海,而中州已然被封禁,想要从中州逃离就像是要从长生海中逃走。   招凝注视了些久,她呢喃问着,“他可以出来吗?”   “并不。”秦恪渊给了招凝十分肯定的回答,招凝转头注视他,目光中带着疑问,秦恪渊说道,“没有天道接引,不可能从九州封魔大阵中逃出的。”   “师叔呢?”招凝迟疑,“亦不能。”   “不能。”显然秦恪渊适才消失,便是去尝试,但,显然失败了。   没有秦恪渊相助,那虚空的脉动很快就消失了,长生海上的景象就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虽然一切重新销声匿迹,且声势浩大,但是这一次并没有聚集很多人,大抵是受到了上次的影响,并不敢靠近,对于其他的元神来说,有可能是当初没有晋升成功的天人再次渡劫,他们并不想要参与到其中。   不过,散修和宗门元神没有亲往,禹余境中却有几人隐藏在暗处,招凝已经注意到他们的动作。   他们匿在云中交谈着,是招凝认识的几人,沙光远,莫辰逸,还有几名二劫元神在他们示意下去深处探查。   莫辰逸的话语止住,看向虚空,像是捕捉到了某种窥视,却又抓不到方向,三劫元神的力量迸发,“谁?!”   沙光远等人大抵也隐隐察觉了,但并没有莫辰逸这般并不在意。   招凝迟疑片刻,朝秦恪渊微微示意,秦恪渊点头。   招凝转而消失在明世宫中,七千年过去,是时候刚登场了。   她的身影刚出现在虚空中,几人便是一怔,原本莫辰逸的警惕也落了下来。   沙光远露出笑容,“沙某也好奇着是谁呢,还以为是哪位洞天天骄,却不想竟然是招凝尊者。”   沙光远一步迈进,同在结鳞宫之下,他这方动作明显是要站在招凝一方。   近了这才拱手致意,“招凝尊者,别来无恙。”   “光远尊者挂念,不过是闭关避世罢了。”招凝回礼回答道。   莫辰逸等人在远处未动,但面上却也呈现出客气的笑容,莫辰逸更是道,“当年结鳞宫大典之后,就在为见到招凝尊者,虽一直听到招凝尊者传闻,却总是扑了空,实在是不巧啊。”   招凝抬眸看他,“哦?辰逸上使寻我,是有何要事?”   莫辰逸说道,“自是为了禹余境。招凝尊者一夜渡三劫,禹新历前所未闻,如此天骄之姿,可是几位天尊钦点入禹余境的。”   “正巧数载之后,就是禹余境封神大典,招凝尊者当真不能错过了。”   莫辰逸含笑着一礼,不让招凝拒绝,“莫某,可就此先定下招凝尊者的时间了。”   招凝并未拒绝,只说“适时便可往”。   就在这时,其他几名二劫元神归来,瞧见招凝,微微一愣,见莫辰逸等人并未避开,便道,“九州封魔大阵并未受到破坏。”   莫辰逸眯着眼,“万年时间,已经发生两次动静了。”   他盯着原本华光浮动的方向,“看来事情已经迫在眉睫了。”   招凝垂眸,大抵明白,他们所说的事情便是听岚打听到的事情,她情绪平静,只有负后的双手,像是思考般的点了点。   不过这样的事情显然不能直接在此提及,正巧有人看到另一个方向有气息靠近,便半调侃半暗示的说道,“说起来,当年九州封魔大阵还加固过一次,为此,祁裕尊者还闭关了五千年才堪堪恢复。”   这句话说是给他们听得,但其实是给来者听的。   却见不远处有流光化作人影,落在他们前方,呈现出模样,是蓬莱洞天的祁裕。   祁裕大笑着,“本尊这可是消耗甚大,奈何再消耗,也抵不过大势所向啊,诸位觉得呢。”   他笑着落定,抬手向禹余境众元神见礼,直至目光落在招凝身上,顿了片刻,笑意更深,却还是如往常般见礼,“招凝尊者,久违大名。”   招凝知晓祁裕并不会揭穿自己,招凝尊者这一名号在整个九洲已经轰轰烈烈了七千多年,仍旧没有关于招凝来自九州的丝毫传闻,便足以说明,蓬莱仙岛不会随意揭露。   “祁裕尊者,幸会。”   莫辰逸道,“确实是大势所向,不过也是当年伏笔。”   他看向祁裕,忽然笑道,“说起来,当年若是依最初的安排,请应溟上使亲自安排,说不得这九州封魔大阵的局势还能再撑久些。”   “可不敢让应溟上使亲往。”祁裕很直白的说道,“若是应溟上使亲自去,怕是就不是加固封魔大阵了。”   谁都知道应溟的脾性,他会将整个九州的生灵加固封魔大阵,“到那时,可就是我们禹余境跟着承受天谴了。”   “呵。”莫辰逸说道,“天谴?祁裕尊者何时这般惧怕天谴了,莫不是真的受当年化神影响。”   祁裕的神色冷了下来。   莫辰逸这才转移话题,“祁裕尊者不用担心,说不定等应溟上使再次出现,别说天道窥视了,那是与天同齐了。”   谁都清楚莫辰逸话里的暗示,祁裕更是知道之前长生海的动静,隐隐知晓可能是谁。   莫辰逸这才道,“行了,诸位,今天这动静可忽视不了,便太霄神殿相商。”   他转而向招凝歉意一礼,“招凝尊者,我等先行离去,不日封神大典,还请招凝尊者一定亲往。”   招凝此刻还不是禹余境的人,自是不同他们一起,自是微微颔首,见他们消失在虚空中。   这两方的对峙,仿若让招凝看到了九洲如今两股势力对待九州之间的对峙,是缩影,亦是真实。   招凝垂下眼眸,九州想要解困,可并非填补地膜空洞那么简单。   她转身,虚空晕开波澜,只在她的眸子中呈现着明世镜之相,秦恪渊背手站在明世镜前,此刻转眸,隔着虚空捕捉到她目光。   招凝一步迈入明世宫,落在他身侧。   秦恪渊只问“如何?”   招凝只道,“错综复杂,各有乾坤。”   秦恪渊淡淡一笑。   这时,出去的尚夏等人都匆匆回来了 。   进来第一句话便是,“太姑奶奶,为何祁裕尊者说,是有人想要从九州闯进来?”   招凝只看他,一眼默认。   众人皆怔住。   项鸿轩咬牙思索,“这个时候试探闯入,难道九州出了什么事?”   以他们的信息点,时墟之期将至,禹余境又意图动作,九州当真岌岌可危。   “我们得联系九州。”南渡肃然说着。   几人对视一眼,急切的心情迫使他们直接联系上九州。   最后一道九州时空道标嵌入,光影投射九重天,此刻却……无人镇守。 第396章   禹余境太霄神宫。   “这事绝对不可能!”祁裕难得暴怒之色, 整个太霄神宫之中都回荡着他的声响,他就站在六千里云层中,“若是想要将九州彻底毁去, 你们干脆直接将整个九洲一起毁去好了。你们且看看, 我蓬莱仙岛到底同不同意!”   太霄神宫中并没有很多人,在此的, 不过是, 之前同招凝在长生海边缘沟通的几人。   莫辰逸对祁裕的暴怒并没有放在心上,甚至脸色都没有变化。   大抵是早有预料, 他嘴角动了动,等到祁裕话说完, 半晌,没有动静之后才说道,“祁裕尊者, 此事若是今日之事没有发生, 那还好说,但是, 祁裕尊者,万年的时间已经有两人试图通过九州封魔大阵了……”   他本就坐在高处, 看向祁裕时, 这目光看起来多少有些俯视, 令人感觉颇为轻蔑。   “我想诸位都感受到了, 那试图穿过九州封魔大阵的人险些就要成功了。”莫辰逸声音沉下, “若不是最后还是被九州封魔大阵挡下,本使以为这九州封魔大阵, 当真就是他们九州的人想穿越便可以穿越的了。”   他逼视着祁裕,“还是说, 祁裕尊者,你当年前往九州,并没有将九州封魔大阵好生加固,九州封魔大阵的漏洞还存在着?”   “莫辰逸!”祁裕也懒得称什么尊者了,他说道,“本尊以一分元神湮灭的代价,将九州封魔大阵加固,闭关了五千年恢复,你若是还要怀疑,好,莫辰逸,我等再次往那九州封魔大阵,同步将元神分化,元神之力再贡献给九州!”   一时间,莫辰逸不再说话,只是目色注视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沙光远出来打圆场,“好了,两位尊者,都是禹余境的上使,何必这般争执,这件事情到现在,也不过刚刚提及,哪里到这般泾渭相争的地步。稍安勿躁,平心静气。”   因为他的打断,莫辰逸和祁裕俱收声,彼此看都不看一眼。   太霄神宫中静了片刻,气氛缓下。   沙光远看向莫辰逸,“不过,说起来,此事提及确实突然。辰逸上使,我们甚至不知是哪位天尊的决定。说起来,天尊是何打算,我们了解清楚,也好提前做好准备。”   其他两个二劫元神也附和。   “确实。此令究竟如何执行暂且不论。但若是正要执行,便是先要撤去时墟,那九州封魔大阵可不一定能够完全封禁天魔。到那时,引来九州封魔大阵的崩碎,我们九洲也会跟着陷入浩劫。这样的风险,我们不得不考虑。”   “是啊,辰逸上使,九州虽说已经破落,但多少还是禹余九重天的一部分,牵一发而动全身。”   两人劝着,祁裕脾性收敛些许,缓缓坐在蒲团上,“辰逸上使,不如解释解释?”   可是莫辰逸倒是平静,仍旧维持着适才慵懒的姿态,挑眉说道,“牵一发而动全身?呵。本尊曾经也认为如此。不过,现在,诸位可都陷入到禹余九重天固有的格局之下了。”   这一语说得其余人一时间不明白,沙光远皱着眉,隐隐察觉到什么,“辰逸上使,沙某本不愿多想,可是这话里话外,沙某怎么觉得,辰逸上使是想要……重塑禹余九重天呢?”   此话一出,其余三人就是惊愕至极,这推测可不能轻易说的,这是背离天道,不,是想要取代天道。   然而,两者联系,以此倒退,忽然觉得可能性极强。   “哈哈哈……”莫辰逸大笑,“光远尊者一点就透,想来是心有大局啊。”   他眉宇带着古怪,并笑看向沙光远,像是在暗示着什么,沙光远没有接话,只等着莫辰逸继续。   莫辰逸这才说道,“既然光远尊者已经猜到些许,此事本尊也不藏着掖着。诸位想必也对当年天府崩碎之事颇为了解吧。”   自是了解的,当年天府碎片的流星如雨向九洲坠下,整个九洲都清楚并且轰动着。   莫辰逸便说道,“那天府秘境想要独立于九洲,数十万年的时间一直在抗拒,直至七千年前终于无法抵抗,若是无镇地碑,便已经彻底被吞噬或者融合,即便有镇地碑,那些未被镇地碑完全笼罩的区域,它的碎片也散落到了九州。”   “诸位可知,着镇地碑当初天府想要千方百计获取,又是为了什么。”他冷笑勾唇,“可不是如今镇守卫秘境,而是为了让天府秘境完全从九洲剥离。”   有元神呢喃,“他们想要借此,镇住九洲牵连的虚空之力,而非镇住天府之势,这样就能在他们的操控下,挣脱附属之势?”   众人听莫辰逸这般介绍,目光交换,依旧含糊。   祁裕感知到什么,“你想让九洲成为第二个天府?”   话音才落,莫辰逸鼓了鼓掌,“祁裕尊者智谋绝伦,天府之事本使禀报成华天尊,由天尊指点,本使才能举一反三。却没有想到祁裕尊者一点便知,看来祁裕尊者应当与我们处在一处。”   最后一句话的调笑,让祁裕的神色更加冷下,蓬莱仙岛的立场绝不会变。   沙光远因此震撼着,“这,这也太荒诞了。”   他质问着,“就算……九州能够成为一处秘境,那地膜空洞呢,地膜空洞依旧存在,没有了时墟,尔等还不是一样被陷入天魔猎场之中。”   “话可不是这么说。”祁裕说道,“既然天府能够从天道中剥离去,九州离开九洲,并携带着空洞脱离,我等九洲不就重塑真正的九洲了。”   “这……这不可能。”另两元神错愕至极。   但就在这一刻,又有声音说道,“如何不可能?”   声音悠远厚重,如钟声从冥冥中传来,太霄神宫中的众尊者为之一惊,纷纷站起身来,同样向上首躬身行礼。   却见光华向下挥散,最高层呈现出皓空天尊庞大的法相,那法相如同天之大小,连元神尊者在其下都显得几分渺小。   “恭迎皓空天尊。”莫辰逸见礼,众人跟在其后,目光尽量避开皓空天尊法相周遭神光。   皓空尊者的目光却是落在了祁裕身上,“祁裕小友,原来已经出关了。”   祁裕拱手说道,“劳皓空天尊记挂,祁裕二千年前就已经出关,只是恰遇皓空天尊闭关休憩,这才没有机会在禹余境拜谒您。”   他很快的向上掠了一眼,“只是小神如今心中有疑,这九州到底如何隔绝出去,才不会影响整个九洲。”   皓空天尊笑道,“适才辰逸不是与你说了。是天道要天府融合,天府欲挣脱,只要将九州与天道完全切断,便能够被天道排斥而去。”   没有人敢质疑天尊之话,但同一时间也让人更加觉得不可思议,“九州本就是禹余九重天的中洲大陆,当真有可能脱离而不影响九洲本体吗?”   祁裕即刻道,“皓空天尊,适才听辰逸上使提及,此事乃成华天尊之令,此令……诸位天尊都已经认同了?”   他不相信,蓬莱天尊会认可这样的做法。   皓空天尊目光落下,带来难以抵抗的压迫力,以致于祁裕周身神光浮动,险些要跪倒在地。   但皓空天尊的说话却是含笑的,“这本尊可不知晓了。尔蓬莱天尊是何想法,还不得而知,大抵封神大典之后便有结论。”   祁裕觉得此事不对劲,成和天尊主意,皓空天尊认可,莫辰逸已散去法令,这怎么都像是越过其余诸位天尊了。   他正要说什么,莫辰逸说着,“说起来,若是重组了九洲,中洲离去,对于诸位来说不也是好事,既解决了忧患,也没有改变整个九洲的割据。”   天尊在上,莫辰逸语调和缓,表现出几分拉拢之意。   “此事,晚辈应要向蓬莱天尊禀明,请蓬莱天尊赐下法令。”祁裕向上而道。   皓空天尊可不在意他的想法,只觉他们的神色变化饶有趣味,“你且去禀报便是。”   他随口而道,不过,话语尾音未落,却是顿住,目光落向大殿前方,法相竟收敛了几分,阴影褪去大半,太霄神宫中光华转圜。   皓空天尊突然哈哈大笑,“本尊当你还要闭关些许时日,竟是今日而来,赶上这颇为有趣的时刻。”   这一声音比之刚才的对话更具有威慑力,以致于整个太霄神宫中都安静了。   莫辰逸等人下意识向太霄神宫外看去。   伴随着皓空天尊一声赞,“应溟,甚好啊!”   只见大殿门口,有人影逆光而来,一身金边祥云衮服,他负手走入,踏在空中,一步一步登上高位。   众人没有感知到应溟的修为,却更加清楚知晓应溟的变化,俱是眸子一缩,暗处闪过嫉妒与羡慕,同时向前拱手作礼,“拜见应溟……天尊……”   这一声天尊之尊称,响彻整个太霄神宫,更是在整个太霄神宫中回荡了三遍。   皓空天尊慵懒半倚的姿态也渐渐直身,他说道,“七千年未见,应溟,你果真没有让本尊失望。”   应溟上前一步,依旧是冷面冷神,虚虚拱手一礼,“皓空天尊。”   皓空天尊指了指高台另一方宝座,“来,坐。”   应溟坐下,皓空天尊又问,“你觉得成和天尊的法令如何”   应溟平静以对,神色中带着几分冷漠与傲视,他说道,“驱逐九州,是吗……是个好主意。”   祁裕等人没有想到应溟对此丝毫都不在意,他根本就不在乎生灵与因果,甚至像是对这事可能牵连到九洲都在乎。   在他的眼里,似乎一切都是被蔑视的。   祁裕皱着眉提醒道,“应溟上使,这话可不能随便说,若是当真迎来了浩劫,我们可能像那破落大陆一样被大清洗。”   应溟低头,根本没有看向他,指尖点了几下宝座云龙负手,只冷厉冰冷而说,“就算迎来浩劫又如何,本尊难不成能被那些只有本能的天魔侵蚀不成。”   此话一说,祁裕便是懂得,果真是应溟,只有向道杀伐之心,没有对九洲生灵怜悯之情。   以致于莫辰逸都拧了拧眉,说道,“两位上使稍安,此法令不过是成和尊者提及罢了,皓空天尊在上,亦是说,此事还待封神大典后才有定论。”   “哦,是吗?”应溟冷冷应了声,“那就让封神大典紧些开始,省得再起躁动,惹得本尊不虞。”   这话一出口,祁裕等人登时不说话了。   “行了。”皓空天尊含笑着,“便就等其余天尊决定吧。”   他掠过祁裕一眼,“怎的?祁裕尊者不去禀告蓬莱天尊?”   祁裕一激灵,拱手告辞,跟着另两元神也离去。   碍事的人皆去,皓空天尊这才说道,“成和天尊呢?扔下一法令,便又闭关了?”   莫辰逸恭敬说道,“皓空天尊在上,您是清楚成和天尊天人第二衰将至,少入天道掌控之下。”   皓空天尊冷冷一笑,“不过第二衰,便这般畏惧天道,他这一衰可不好渡啊。”   莫辰逸不敢接话。   而就在这时,整个太霄神宫之中皱起变化,突如其来的威压像是要将整个神宫碾碎,那气势直逼皓空天尊而去。   莫辰逸惊吓到直接跪地。   皓空天尊冷哼一声,反手一转,一道无形法印挥出,那威压像是不愿相处,直接褪去。   “成和,你要是觉得本尊之话说的不对,大可出来与本尊好好论道。”皓空天尊讽刺道,“何必还躲着天道。”   “皓空——”声音幽幽从四面八方回荡而来,“吾避衰劫,尔就从来不避?都是同天人之境,休要暗讽。”   “本尊可不是讽你。”皓空天尊声音悠了几分,“本尊可是鼎力支持你。”   后半句是指成和天尊的法令,而非渡衰劫之事。   成和天尊不明意味地冷哼了一声,威压节节褪去,临消失之前,又对应溟到了一声恭贺,“当时长生海动荡,本尊便知晓应是你在渡劫,可叹受衰劫影响,不得亲自恭贺。如今晚到,贺一声,应溟天尊,天人永恒。”   “多谢成和天尊。”应溟冷懒一声。   气息彻底褪去,莫辰逸也跟着告退。   太霄神宫中便只剩下应溟与皓空。   皓空天尊随口问道,“应溟,这天尊大典,可有想法,是让九空刹操办?”   应溟却是淡淡,“何须要举行大典,本尊所过之处,便是威慑。”   皓空天尊笑了笑,对应溟的态度很是熟悉,不过略过大典之事,他的神色沉下。   “成和想要驱逐九州,尔如何看待。”   应溟冷声,“不过是为了他衰劫。”   皓空天尊跟着冷笑,“他要渡他衰劫,吾等不如帮帮他。”   应溟缓缓目光转向他。   片刻后,只道,“当然要帮,不仅要帮,更要‘顺势而为’。”   其中潜藏某种含义,似是只有二人知晓,皓空天尊更是满意一笑。   *   九洲万里高空,一道如仙如灵的身影站立着,眺望着夜幕星空,目光勾勒着星辰变化。   秦恪渊的身影在招凝身后出现,大抵有几分贴近,在感知到他来时,招凝微微向后靠,便靠在了秦恪渊怀里。   “禹余境中是如何动静?”招凝低声问着。   “错综复杂,各有乾坤。”秦恪渊将招凝曾经的回答返回。   招凝轻轻一笑,明白此话之中的含义。   “九州可好?”秦恪渊在他们联系九州之时便离开,正好是无人驻守那一幕。   不过彼时众人在错愕之后冷静下来,这才意识到,可能是擅闯九州太过突然且重大,以致于镇守九重天的冷霜泷都不得不去了。   只是可惜浪费了一次时空道标。   尚夏等人垂头丧气的站在原地,招凝倒并没有因此觉得失望,明世镜中呈现出九重天的动静,安安静静,没有任何时墟之期的征兆,七千年前还偶尔有天魔撞上九重天天幕,而今光影维持这般久,却连天魔的影子都没有看见。   这是好事。   招凝挥手一动,那明世镜中的景象便散去。   她问道,“当年我请九州寻两方联系的方法,可有结果?”   尚夏这才振奋些许,连忙说道,“霜泷尊者确有发现了,是通过星相牵连。”   “星相?”招凝对这样的答案有些意外。   项鸿轩被提醒,上前一步说着,“星相牵连不指定在九重天,不如我们以星相去联系霜泷尊者,也尝试尝试此法。”   “但,霜泷尊者说,并不保证此法的安全性。”   招凝盘坐在原地,指明世镜,“借助明世镜亦可连接星相。”意思是让他们试一试,无需顾虑。   尚夏眼眸一亮,循着冷霜泷教下的大法,重新转变明世镜,明世镜的光幕转动,像是将天上星辰复制而来,又以大道之力将某些星辰相连,一道光华勾连而过,渐渐的星相幕下,呈现出包含九州的完整地图。   他们以冷霜泷的气息定位,很快便定位到了九州一处,于是画面层层放大,直到人影清晰,冷霜泷陡然抬眸,意识到是他们的联系,没有说话,只向前方一指。   于是,光华中看到的便是一个几近破碎的妖兽。   是玄鸟半妖。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试图闯入九州的竟然是那孩子。”招凝同秦恪渊说道,“经年过去,当时那个孩子不过到膝盖,被北寒群岛唤成小妖皇,如今却成为九州元神。”   她呢喃着,“为何他要闯九州封魔大阵,是想要去找孟从意吗?”   秦恪渊道,“九州是何说法?”   招凝摇摇头,“九州也不清楚,不知为何它为何要擅闯大阵屏障,也一直等着那孩子的回答。奈何,直至联系中断,那孩子一直没有醒来。”   *   九空刹。   嫣然终于拦住了陆翰翮,“名额之事究竟是为何?!”   嫣然今日分明是没有理由便绝不会放手。   陆翰翮有些无奈,并夹杂着隐隐的愤怒,“这事我也不清楚,他们做事根本没有同我商量。”   嫣然眸色古怪,激将质疑,“九空刹这般做,你可以忍受?”   陆翰翮迟疑了片刻,转而也有些冲动上头,“你等着,我且去好好问一问。”   他说着往九空刹大殿中去,而嫣然思考的片刻,便也跟了上去。   大殿中,众长老正在说着此事。   大长老提及,“禹余境这一法令下来,是要如何?”   上首者为九空刹宗主翁成益,他皱着眉,显然对这样的法令很是不满,但并没有多说什么。   另一长老说道,“这时候突然传下法令,时墟名额也跟着变化。皓空天尊也认可吗?”   翁成益打断,“易长老慎言,皓空天尊若是不支持,法令便不会传入九空刹。”   他并不想听众人争吵,只说,“此事就依法令……”   就在这时,他的话忽然顿住,众人往外看去,却见陆翰翮气冲冲而来,“翁成益,你好生同我交代,此次削减名额究竟为何?”   翁成益竟展现出几分恭敬,从宝座上站起,笑着应道,“怎的,翰翮怎么过来了,是为了你朋友名额之事?”   “这般,不如将这名额直接予你那朋友。”   陆翰翮还没有说出诉求,就被翁成益这么扔了一句话过来,硬生生将陆翰翮说愣住了。   “不用。”   有女声从后方传来,嫣然一席宫装走入,压下她那丝冲动和直率,这一身装束显得有几分端庄和从容。   她站在大殿中,先是礼身招呼,“见过宗主和几位长老。”   而后才说起,“嫣然乃九空刹的一份子,既然规则说了要九空刹中元神竞争,嫣然也不会空得一个名额,只是不希望因为嫣然未渡劫便直接拿去了资格。”   其余几人目光落在嫣然身上,带着几分打量和审视,众人都知道嫣然和南渡是七千年而来,在九空刹挂名了一段时间,直至最近才真正成为九空刹之人。   即使当年九洲通道的人极有可能是九空刹的旁支,这些人也不知嫣然模样,当年九洲通道中的一切都扭曲着,形似而人不似,只能通过法力和道法确认,而不能通过模样表象。   翁成益笑道,“嫣然尊者果然是好脾性,不过,元神竞争可不意味着其他同境界的竞争,如此嫣然尊者可还要坚持。”   “自然是坚持。”   嫣然当然明白元神境界每渡过一劫,修为和实力便是天翻地覆,就像是两个大境界之间无法越阶的坎,但对于嫣然来说,只有一试才能让她有机会回到九洲去。   “嫣然尊者,好胆识!”   就在这时,忽而有声音从外面传来,大殿中的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就见一道光华从外而入,下一刻就攻向了嫣然。   同一时间传递出一种声音,“那便让本尊提前试一试嫣然尊者的实力。”   刹那间,那道灵光直接七分,每一道光华都携带着无尽的攻势,以致于嫣然一时间只能向后仰去,一直后撤到大殿阶石下方,双手持大法立于身前,这才阻挡了这道光华。   但是光华未散,两方角逐,此时此刻,嫣然感觉到一股极其强悍的压力,这压力来自于二劫尊者。   果真,渡劫和未渡劫不是那么好抗衡的。   而大殿中的其他人也已经反映过来了,大长老更是笑了笑,“既然如此,嫣然尊者便好好同天之尊者试一试,这样,心中也有底。”   陆翰翮皱着眉头,“哪有你们这般试的?”   翁成益却说道,“少主莫恼,不过是让嫣然尊者提前尝试一下,总要面临这一遭对战的,想来嫣然尊者能够妥善处理。”   嫣然拧着眉,瞧着眼前挑衅之人,她冷冷哼了一声,一瞬间手中的法决一变,将那光华强行推开,转而消失在原地。   但这并不意味着人已经离去,陆翰翮和几人都出现在了大殿外,便见到大殿之上两道光华对战,速度之快,如冰火纠缠,水火碰撞,带来某种令人眼前光华迸溅绽放的观感。   九空刹其余人也注意到此,有人靠近围观几人,皱着眉头,低声问道,“陆少主,这是为何?”   看起来他们的打斗丝毫不像是切磋,更像是彼此拼命。   陆翰翮抬手,拦下他们的话,“不用管,一会就有结果。”   长老们听到,有些古怪的看了陆翰翮一眼,陆翰翮挑眉,“嫣然仙子,别看性情天真无邪,这实力可不是你们认为的那般简单。”   他像是嫣然的追随者。   “这倒未必。”其中一个长老说道,“我等并非是看嫣然尊者的敌不过,而是,少主,您忘了这位挑战者,可是秘府天骄。”   陆翰翮眸子微动,看向对方,陡然发现,这人似乎并不眼熟,正是因为如此,才发现,他似乎是七千年前才出现在宗门,却被宗门十分礼待,颇为古怪。   光芒之中,嫣然两手光华都呈现,硬生生拦截下扑来的大法,嫣然心中有些震动,她怀疑,此人说是试探,但是试探的并不是他们之间的实力,而是……而是在试探她的底。   这让嫣然陡然直接觉得,自己是不是暴露了什么,还是,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头。   嫣然思绪转动,猛然收回了即将轰出的九州大法,正要以从九空刹得到的功法还击。   就在这时,整个空间忽然吹拂过一阵风,微风轻轻,偏生吹去了所有的躁动和冲劲,冥冥似乎都在此刻静了静。   于是,连稳坐在大殿上的翁成益也陡然在大殿外,陆翰翮还蒙着,那些长老像是感知到什么,惊愕至极的看向九空刹上空。   天空中的大战像是被定格在原地,下一刻,嫣然感觉自己与对方的大法被轻飘飘的风散去,他们的光影在虚空中聚集,凝聚成他们本来的模样。   眼前,对方已经在虚空中缓缓跪下了。   嫣然还有些懵然,却不想一瞬间,翁成益就出现在了更高处,恭敬礼身,“恭迎上使回宗。”   整个九空刹更静了,带着隐隐惊惧,唯有大殿上的长老们发出礼见之声。   而陆翰翮瞪大眼睛,眼睛里又是惊恐又是惊喜,矛盾极了,他第一时间躬身见礼,却没有稳定目光,来回探看,似乎在寻找躲藏地点。   嫣然抬眸看着,便感觉到些许银光铺下,大抵这神光过于冷厉,使得嫣然目光触之一瞬都只觉得窒息,像是浑身的力量都已经凝固了。   她被迫低下头,只能在余光间,看见有人影负手从高空中一步步走来,不,不止一人,后方还跟着一个女子,那一身轻裙看起来有些面熟,但大抵是压迫让她的思绪有些断档,竟然没有办法第一时间回忆起来。   “应溟上使。”翁成益恭敬的喊了一声。   嫣然心中一咯噔,这个名字让她心中惊惧直冲紫府,在九空刹七千年的时间,她听过太过关于应溟的事迹,那是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冷血弑杀之事。   偏生九空刹中的人提及时,虽也惧怕,却更觉得无上荣光和崇敬。   还有陆翰翮,这位陆家少主,提及应溟之时,甚至恨不得直接跪下介绍。   “嗯。”   冰冷而傲慢的声音从上方飘下,没有停顿,直接掠过了对方,径直往大殿去。   翁成益本想跟在后面,但脚步转而顿住,突兀的看到应溟身后跟着一个女子,气势并不逊于他,最关键的是,这女子的气质与应溟有几分相似,都是带着傲慢与冰冷,但比之应溟更多几分张狂。   只是,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个人物,不过,翁成益也没有过于惊讶,当年跟随在应溟的左膀右臂在东皇墓中陨落,应溟身后跟着其他人也是正常。   大抵是他打量的目光超过了一息时间,那女子的目光如冰刀般落下,气势十分不好相与,话语虽然客气,却带着尚未掩去的高傲。   “尚未同宗主介绍,本尊林影,还请宗主记下了。”   宗主讪笑,“是老夫迟钝,老夫翁成益。”   说着转身疾速跟在应溟身后,应溟对于他们之间的冲突不放在眼里。   而嫣然大抵是离得近些,骤然听到了那声略带耳熟的名讳,些许的诧异,在九州,也曾经有这么一人,一剑破万魔,一剑震万魔,着实知名的很。   当年嫣然也想要见识见识这位林影上人的风采,奈何一直没有机会,掩月尊者却是说,她已经见过了,不用失望。   但彼时嫣然很是不理解,追问掩月尊者,问及这个林影上人究竟是谁,掩月尊者却是掩嘴轻笑,点了点她的眉间,似乎还在斥她一点不懂观察。   总之,直到最后,嫣然都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   思及掩月尊者,音容笑貌,嫣然那点对于同名的诧异也褪去了,只能神色黯淡的低着头,恭敬迎着这两个可能会让整个九空刹翻天覆地的人。   就在这时,那自称林影的人忽然在她身边顿了顿,嫣然低垂着头,只看见那一身淡紫的衣摆。   下意识地微微抬头,便接上了对方低眸的注视,那注视目光中还带着一丝笑意。   嫣然一瞬间觉得古怪,又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熟悉感。   却见对方指尖微微一点,隔空一点波澜,一缕金光直接掠向她,嫣然身体一震,刚才与那人打斗的消耗尽数恢复,而真正让她怔在原地的,是这力量的熟悉感。   嫣然瞪大双眼,而人已经掠过她,跟在应溟身后远去。   她盯着,一时间,竟……竟只能努力藏住心中的激动,还有说不清的困惑和担忧。   大殿上方百丈,几位长老躬身让路,应溟没有出声,只一步迈出,原地消失,众人也跟着消失,再出现,便是大殿之上,之前翁成益不敢坐下的席位,应溟站在前方,外袍因为转身而无风一动,骤然铺展,犹如囊括整个九空刹。   他于宝座上坐下,面无表情,却是不怒自威。   林影代替了翁成益之前的位置,翁成益却一言不吭,站在了原本的位置。   下方众长老拱手见礼,“恭迎上使归宗,上使仙福永恒。”   应溟微倚着宝座,指尖敲了敲扶手,算是应了。   翁成益终于忍不住激动,转身恭敬向应溟,低声问询,“上使,晚辈听闻禹余境赐下的消息,您已经是……”   应溟掀起眼皮,不轻不重地落在他身上,翁成益立刻止住声音,转而更加激动地跪在地上,“恭祝上使得证天人!”   之前没有得到消息的众长老更是惊讶,那喜色骤然在面上浮出来,一时间只顾着向上首恭祝。   翁成益又上前问道,“上使,可要九空刹为您主持天人大典?”   他试探着问道,对修行者来说,每一次晋升都是艰险,但晋升便意味着实力更上一层楼,昭告天下,那是威慑,那是实力的彰显。   但应溟目色冷沉地落了下来,“要何大典,本尊的境界是需要大典昭告才能够彰显的?”   他话刚落,翁成益和众元神便径直跪在地上,速度之同步,像是大家都预料到并且已经习惯了。   而在旁边,招凝以林影模样示人,此时此刻,大抵有几分憋不住笑意,垂眸了几分。   “上使万年前便是禹余境万法使者,如今晋升天人,更是九洲至高,无人敢质疑。”翁成益恭维道,“九空刹听令于上使,但凭上使吩咐。”   大殿中安静些许,应溟的目光向前挪去,落在嫣然和另一人身上,嫣然只感觉那目光比她的冰霜之法更加寒凉,那是一种刀架在脖子上、命悬一线的寒意。   嫣然下意识地恭敬见礼,“拜见应溟上使。”   以应溟的视角,当然不会理会一个刚刚晋升的元神,更何况在九空刹并未见过,只是随口一问为首者,“适才是怎么回事。”   翁成益说道,“禀应溟上使,是为了时墟的名额,我等收到消息,要将名额收拢,两位天骄都想争夺这一名额,故而提前让他们试一试。”   提及时墟之时,翁成益心中也聚着疑惑,试探着上前一问,“上使,不知道时墟的消息可是真的。”   含糊一问,但是嫣然耳朵竖得很尖,她清楚的知道,这是在说想要剥离时墟之事,心中不由的泛起紧张,可是她更加明白,在座大能面前,特别是已经是天人的应溟面前,她不能有任何的异动。   “此事又怎会空口一说。”却不想应溟回答的很是干脆,甚至还提醒道,“驱逐九州一事,本尊认同。不用削减名额了,我九空刹也不是畏缩之辈,不如便先遣一试。”   翁成益也是一惊,不明白其中含义,可是心头又颤抖着,只能听命,便跪下领命,而众长老都跟着跪下。   唯有嫣然因为这样的话而愣在当场,她全身冰凉,只觉得深处在万古冰窟之中,难道九州就这么完了吗?   她想要去向招凝寻求确认,可是又害怕被应溟看见将招凝暴露出来,直至最后,竟然忍耐着,循着众人一般的姿态,缓慢跪下,这一步步的跪下,就像在刀割自己,疼的嫣然心口厉害,周身的神光都似要暴走了。   招凝讶异嫣然的表现,虽然嫣然刚才的迟疑让嫣然自己险些脱颖而出,但当时只有招凝和应溟注视着,嫣然并不会暴露。   直至此刻,招凝才真正的感受到,嫣然真的在七千年的时间中将当年的责任承担下来,她并不是挂在嘴上说说而已。   “行了,休要耽搁。”应溟向后倚去,姿态慵懒,“按以往惯例,本尊来拜会先祖。”   应溟是九空刹走出,得的是九空刹传承,而九空刹的列祖列宗都置于九空刹地墓之中,无论应溟如今是何境界,只是应该来告慰列祖列宗。   翁成益自是意识到了,便恭敬道,“属下立刻引应溟上使前往往生地宫。”   应溟起身,目光往招凝处垂下一眼,招凝会意,并未异动,只是同众长老一般恭送。   应溟身影散去,翁成益紧跟着离开。   大殿静了许久,应溟留下的威慑散去,诸长老这才低声交谈着刚才得到的信息,有激动,有惊惧,有兴奋,也有畏缩。   甚至连招凝离去都不曾知晓。   招凝落在这九空刹的最高处,眺望这传承了几百万年的庞大宗门。   九空刹,九空刹,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又和当初九洲通道突然出现的人到底是何关系。 第397章   九空刹坐落在咸州海域, 靠近沈洲仙罗群岛。   这片海域都由九空刹占据,百万年间,自然的鬼斧神工和宗门的巧夺天工, 使得九空刹呈现出非同于外界的瑰丽与壮阔之景。   整个空间是出浩瀚之相, 祥和气运在九空刹中翻腾,如同云雾, 如同大浪, 陪衬着恢宏大殿,托呈着庭阁楼台, 像画中仙境。   明明是在海域上,但向下三万里, 向上十万里,九空刹建筑错落而建。   海水在九空刹边缘形成下沉之势,是海中瀑布, 形成天谴。   海域一片片割裂而出, 或悬停在某大殿一侧做景,或连接两方地域做水路, 梦幻且玄异。   一卷水浪如龙,从深处涌上来, 缭绕着转过跨越两处的空中长廊, 落在长廊的另一端的水瀑仙台上, 浪汇入水瀑中, 呈现出几个交谈的人影, 他们彼此熟络,都是九空刹的弟子, 有着身为远古宗门的骄傲与自得。   招凝仿若能看见,当年远古之时禹余九重天的盛景, 又或许这些对于当年的禹余九重天并不算什么。   就在这时,招凝身后忽然传来声音,“招……林影尊者。”   招凝转眸,见是嫣然在后方站着,几分小心翼翼,以及从大殿上就没有掩盖去的惶恐。   她朝招凝一礼,目光紧盯着招凝,想要上前寻求安全感,又害怕这里都是九空刹之人的视线。   但招凝淡淡一笑,无形的风在周遭浮荡开,站在这最高处,无人能够察觉招凝的结界,除非……   招凝垂眸,皓空天尊可没有那般闲心思注视着九空刹。   “嫣然,你在害怕?”   招凝说道。   听到招凝以本来的声音唤着她,嫣然再也难以忍耐,几分激动几分慌张,“招凝,你听到了,那什么上使,居然同意禹余境的做法,他也想要将整个九州变成饲魔之地!他们是真的,他们简直不把九州生灵放在眼里。”   “我听到了,嫣然,冷静些。”招凝仍旧淡定,虽然最开始的时候,听到应溟这般说,她还些许诧异,但站在这至高处,招凝忽然明白,有些事情并不是阻碍就能完全避免的。   就像是时墟之期,再怎么倒转,终究会缓慢回到大劫之时,天魔入侵终究还会来临。   “我如何能冷静,那可是九州覆灭啊!”嫣然强压着声音中的尖利与嘶哑。   招凝却说,“如果不可避免。也许,这并不是危机,而是九州的机会呢?”   可是,这一次,嫣然却没有信任招凝的说法。   或许是因为招凝的语气也没有那般肯定,嫣然质问道,“机会?招凝,你是不是忘记了,九州封魔大阵已经封禁了九州四百多万年了,我们在这封禁中被大清洗了多少次,谁都不清楚。他们九洲传承了四百多万年,可是,我们九州呢,顶多不会超过十万年。”   “招凝,这是什么概念,这是根本不可能抵抗的。”嫣然不理解,“更何况还有域外的天魔呢!”   招凝沉默,一时间似是被嫣然的情绪感染了。   直到嫣然的情绪越来越烈,甚至有几分崩溃,她往前方走了走,看着这九空刹的景象,“我怎么也不懂,为什么,禹余境要这么对九州,难道九州就要非剔除不可吗?九州到底做错了什么,就因为地膜的空洞在九州上方?”   “嫣然。”招凝打断嫣然的话,“无论九州和九洲到底是什么关系,我们只要明确我们的使命。”   嫣然转眸看她,两道目光对视,嫣然当然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什么,拯救九州,让九州脱困,可是,现在九洲反而还没有脱困,更大的危机迎了上来,而招凝甚至隐隐要任由这样的事态发展。   她不懂,更是不理解,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招凝七千年闭关归来后,似乎不一样了。   但嫣然不忍向招凝说出这般残忍的话,她撇开头,让自己质疑的目光不落在招凝身上,这才说道,“我要冷静冷静……”   说着飞身就要离开。   就在这时,招凝却在后面提声说了一句,“嫣然,你愿意在渡劫尊者的参与中去竞争那微弱的名额,那么为什么不愿意相信,九州能以微弱的力量翻天覆地呢?”   嫣然在空中顿了片刻,转而还是飞远了。   招凝看着她的背影,并没有多说什么,目色依旧沉静着。   他们现在在收寻能够代替东皇鼎填补地膜空洞的东西,但即使他们找到了这一样东西,还要前往时墟,还要一系列的大动作,不可能悄无声息的完成。   如果与他们同步进行,有些事情便是顺水推舟。   招凝目色微敛,最好的便是,当他们找到了东皇鼎的替代物,同时也找出了九洲另一股分裂势力的根源,最后修复了地膜也铲除了敌势。   这才是真正的解困。   招凝并不担心,他们会捷足先登,现在之禹余境只要有秦恪渊在,一切都会在他们掌控之中。   看着这光怪陆离的九空刹,招凝垂眸,直至此刻,她更加清楚的认识到,唯有实力才是真正在世间行走的根本底气。   不知过了多久,又有人遥遥而来,朝招凝拱手,“不知尊者可是林影尊者?”   招凝抬眸,来人身着内门长老服饰,但上面佩着某些特殊的标识,应该是掌管九空刹某项事务的长老。   招凝颔首,没有应声,维持着林影的傲慢。   内门长老也不在意,甚至堆起笑说道,“属下九空刹内门庶务主事羿良平,见过林影尊者。林影尊者见谅,宗主吩咐属下迎尊者往天海楼休憩,瞧属下这般没用的,竟一时间怎么也没有找到林影尊者的身影,还以为林影尊者已经提前离开了。”   招凝只说,“贵宗还是本尊第一次来,此洞天之景与其余洞天颇为不同。”   即使是平淡一说,也足以呈现出话语里的惊异,这让羿良平暗中一笑,话语仍旧恭敬说道,“尊者初次来,故而新奇,不过尊者跟随在应溟上使左右,想来与我九空刹也会有更多交集。”   他道,“不如,属下为林影尊者引导介绍一番?”   招凝目光掠过他,再看向重重叠叠、气势恢宏的九空刹,只说,“带路吧。”   羿良平笑迎带路。   “九空刹本就是洞天福地,但皓空天尊在上,创立宗门之时便觉得洞天福地虽好,却终究是封闭之地,禹余九重天乃远古之天,是最接近道的地方,若是为修行而困锁洞天,弃九洲大世界,着实有些轻重不知。”   “于是,皓空天尊以其通天彻地之能,将万里海域与洞天福地相融合,让九空刹既能够有洞天福地之天地灵气浓度,又能够接引整个禹余九重天的大道与气运。”   羿良平说话间满含敬意,“正是因为皓空天尊这般大手笔的安排,才让九空刹的天骄层出不穷,传承百多万年,元神尊者更是其他洞天福地的两倍之数,甚至还能再成就一位天人之境。”   招凝垂眸,“天人手法,通天彻地,确实是我等难以想象的。”   “正是。”羿良平应了一声,转而指向不远处的似虚似实的空幻大殿,“想来林影尊者也清楚,那里便是适才走出的九空刹主殿。是整个九空刹至圣之所,名唤‘九天大殿’。”   九天大殿,这个名字格外耐人寻味,联系起九天神宫,便更加微妙了。   不过招凝并没有多说话,以高冷之姿态随在羿良平后,羿良平挨个介绍内门大殿,他们在高空中行走,有的时候,为了让招凝完整的感受那大殿之境,浮动在空中的水域会将那大殿包裹,并向上托举起来,完整呈现在招凝面前。   “……传道大殿,九空刹秘法汇聚之地。”   羿良平介绍着,而那水域中包裹的大殿并不是无人的,九空刹的内门弟子或真传弟子在内研读着,还有人就在传道大殿前的广场比试。   比试双方察觉到动静,同时收剑背后,向羿良平和招凝一礼。   他们对这样的动静已经见怪不怪了,并没有因此而诧异或者惊慌失措。   羿良平介绍完,便是一挥袖,那包裹的大殿便缓缓沉入最开始所在的地方。   “林影尊者这边前……”   他迎着招凝向前,踏出虚空几步,便能看见虚空中巨大的裂口,宛若是洞天福地被剖开了一个截面,以此窥探内部之景,其内祥云重重,灵气浓郁,山脉起伏,草原辽阔,建筑鳞次栉比。   羿良平说,“这便是休憩之所,名曰藏天境。”   不过,招凝的目光向另一方向而去,接近九空刹内空边缘,海瀑天堑外围,海域上有一片陆地,就像是洞天福地那被剖出的截面铺展在海域上,形成另一仙灵地界,而在那陆地上,山林之中隐藏着不少建筑群,像是一个个各自为政的家族。   大抵是招凝注视过了一段时间,以致于羿良平也跟着看了过去,转而笑道,“那是我们九空刹的族岛。九空刹之所以能够传承百万年,对宗门旁支扶持厚待,只要能够进入九空刹,便可在族岛选择家族领地,家族之间可竞争、可互助,保持族岛的欣欣向荣。”   “林影尊者,可需要属下为您引导一二?”   “无须。”   招凝拒绝了羿良平的提议,只是微微指了指休憩之地。   羿良平应声,这才行动,他们落在藏天境的最高处,那是浮空岛屿,海水成团托举在下方,随着昼夜的变化,海水亦有潮汐涌动,接天踏海之相格外震撼。   “……故而名叫天海楼。”他回身一笑,“招凝尊者请。”   进入天海楼中,奢侈与堂皇彰显的淋漓尽致。   原本驻守在天海楼外的两个元婴向招凝行礼,招凝径直向前,落座在正榻之上。   羿良平道,“想来上使需要一段时间才会出来,还请林影尊者在此休憩,有何需要,便同我等说,让他二人在外候着。”   招凝摆摆手,“无须在此地。”   羿良平笑着应了,转而带着两人离开。   招凝神识略过整个天海楼,只抬手招了招,内室书架上便飘下来的一卷书册。   玉简书籍落在手中,其上以太古雷纹写着《咸域秘辛》四字,而招凝颇为感兴趣,她展开玉简,便看见其上刻着大抵百万年前的记录。   上书说着咸州百万年前的大变,说起当年的咸州并不是如今的炽热之地界,当年的咸州不过是一片枯涸的大陆。   难以想象当年堪比羡洲疆域大笑的大陆,竟然会万里干枯,没有半点草木。   而咸州外围的海域,更是一片死海,整个四海异常的诡异,哪怕是凡人在死海上行走都如履平地,海底下方,寻常的生灵也不敢深入,若是进入,转瞬就会爆体而亡,能生活在这片海域的生灵要么是异化了的狂躁妖兽,要么便是境界了得。   于是,整个书册的说法陡然一转,提及了九空刹的降临。   说是当年咸州上空出现了巨大波澜,流星如雨成片落下,当年所有人都说,是虚空中的某些秘境不堪承受,而降临到九洲。   彼时咸州中央忽然起了一点灵光,那灵光神异至极,竟然能接引虚空中的流星,并将那流星向咸州聚集。   整个咸州因为这般的碰撞,而呈现出烟雾无尽,整个空域数载都笼罩在烟尘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咸州核心之地,灵光骤然向周遭迸发,将所有的混乱全部抹去。   而天劫携着大半禹余九重天的海水向咸州倒灌而去。   就像是天再次呈现出空洞,各大洲都陷入恐慌之下,但好在最后,所有人才明白,那不是地膜碎了,那是有人在渡天人之劫。   皓空天尊便在整个天地动荡间走出,于虚空中抬手一点,整个天劫皆去,倒灌海水皆回流,整个空间就像是被彻底洗刷了一遍,变得无比澄澈,直接接引太阳本源光华。   从此之后,整个咸州从原本的枯涸之地变成如今的炽热之地,而皓空天尊当时又一指,那一片死海,海水下沉,空间重叠,新的洞天福地就此而成。   明显的,在提及到皓空天尊之时,这书中话语的语气变得崇敬而恭顺,其后还说着更多百万年来咸州的变化,以及皓空天尊百万年间对于咸州的馈赠。   招凝饶有趣味的看着。   在天海楼更远的地方,有神识悄无声息的感知着,是两个聚集在暗处的元神。   “这林影尊者当真就一直在翻看着书册,根本没有丝毫的变化。”其中一个元神说道,“这尊者着实让人看不透。”   旁边有人说着,“这林影尊者到底是什么来头,怎的会跟随在应溟上使左右,我从来没有在九洲听说过这般人物。”   “三劫元神整个九洲也屈指可数,各个都是各大宗门或者家族的天骄或主事者,可是这位……”   “你们二人站在这里做什么?”   突然有人在后说道,两人一惊,难以想象有人这般在后靠近。   他们转眸一看,却见是陆翰翮站在不远处,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子,那女子他们隐隐有些印象,似乎名叫嫣然。   见是陆翰翮,两人反倒是松了一口气,陆翰翮作为九空刹少主,不说独得皓空天尊的青睐,整个九空刹的法宝任其取得,随便一个匿息的法宝隐藏再正常不过了。   两个拱手礼道,“少主怎的来了?”   陆翰翮一挑眉,“本少主身为九空刹的少主,来拜会师叔祖的部下,不可吗?”   两人正要应“是”,陆翰翮的目色却陡然冷了下来,并且逼视他们,“你们两个可是一直在窥视林影尊者?”   见两人略有心虚的笑,他更是嘲讽一句,“能追随在师叔祖身边的,无一不是九洲绝顶大能,就你们那点窥视,怕是林影尊者懒得与你们计较。”   两人一怔,转而陡然意识到什么,连忙朝陆翰翮一拱手,“还请陆少主,提我二人美言两句。”   偏生陆翰翮此刻倒是起了架子,“本尊也只是去拜访,况且我等境界相同,如何能代你们而说。”   他冷哼一声,转而带着嫣然,“我们走。”   嫣然目光扫过两个神色变化的元神,看他们暴怒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转过头,嘴角勾了勾,又思及什么,便更沉了几分。   天海楼外。   陆翰翮瞬间从之前的架势表现出极致的谄媚之色,“晚辈陆翰翮,是九空刹祖师血脉,当九空刹少主之名,适才在大殿之中匆匆一见林影尊者,此番特意前来拜访。”   里面并没有回答,但大门自行打开。   骄傲的陆翰翮并没有因此生气,反而一副果然的模样,小步走了进去,招凝还半倚在正榻上翻看那玉简。   陆翰翮再一拱手,挡住招凝目光的玉简落下,随意向旁边一指。   陆翰翮随着指向而落座,嫣然跟着坐在旁边。   陆翰翮堆着笑,“林影尊者,实乃仙人,能成为师叔祖的属下必是神女之能,晚辈尊称上使一声师叔祖,还请林影尊者日后不吝赐教。”   招凝重新抬起玉简,慵懒一说,“赐教当不得,只是日后交集,便听应溟上使安排。”   一听到应溟名讳,陆翰翮便条件反射的绷紧,这位少主怕极了应溟。   大抵太过惧怕,陆翰翮自己也不愿意太多提及应溟,可是不提及应溟又不知从何展开话题,直到最后,他只能讷讷地看着招凝一手持茶杯而饮,一手展开玉简。   他下意识地呢喃一句,“真像。”   这一句话惹得嫣然忽然紧绷,她生怕陆翰翮认出眼前的人是谁,将招凝的身份暴露,她此行跟着陆翰翮过来,其实本意也是为此。   而招凝倒是平静,没说话,只是微微侧开书卷,目光落下,询问意图很是明显。   陆翰翮连忙直坐起来,他讪笑道,“不过是晚辈粗浅的感知。觉得林影尊者无论行为举止还是性子态度都与师叔祖很是相像。”   他微微凑前,像是要问及某些不该问更不好问出口的话。   “晚辈冒昧问一句,不知林影尊者可是师叔祖的徒儿……亦或者是血脉?”   前半句本就让人错愕,而后半句一出口,只听“噗”得一声,嫣然直接将刚抿下的茶水直接喷了出去。   招凝是应溟的血脉,这就是侮辱!嫣然想着,若不是秦尊者没有坐化,招凝绝对直接将那所谓应溟碎尸万段了,怎么还有什么徒儿,甚至血脉之说,简直荒诞。   招凝大抵也被这样的问话惊住了,于是举在半空的水杯一抖,一滴水从水杯中散落。   坠下一尺之后,时间陡然拉慢,被玉简微微一挡,瞬乎飞向嫣然,在嫣然即将脱口而出“你胡说”之前设下一道结界,将她的话硬生生逼了回去。   “你说什么?”   陆翰翮只看见嫣然嘴唇动了动,没有听见嫣然的话语,颇为奇怪。   陆翰翮并不觉得自己的理解有什么问题,应溟常年冷眼冷神,之前跟在他后面的两位尊者,可是当年他还在九空刹就跟随左右的。   这七千年的时间就能有一人跟在身侧,并作为左膀右臂,那必是有微妙联系的。   陆翰翮这么一想,越来越觉得,徒儿或者血脉极有可能。   嫣然有话说不出口,而上方招凝幽幽抛下一句话,“怎的,陆少主是对本尊与上使关系有所疑问?”   陆翰翮一惊,“尊者误会,不过是随口八卦一句。”   八卦到当事人面前,招凝掀起眼皮看他。   陆翰翮心里一颤,同时也默默心说着,像了,更像了,就是这样满是杀意的眉眼。   然后,他真看到招凝目色冷了下来,那种冷冽感,让陆翰翮只觉得应溟亲自在现场。   他仿佛从招凝的目中读出一丝意味,“既如此,你去到应溟面前亲自八卦吧。”   这一瞬间,陆翰翮瞬间吸声,修行万年,说到底还是被九空刹捧着一万年,说话可从来没什么讲究,这会终于明白这张嘴得罪人了,立刻讪讪的站了起来。   “那……呃……林影尊者,宗门中我还有要事,就不多做打扰了。”他拱手一礼,而招凝目光收回,重新竖起书简,平淡地应了一声“嗯”。   陆翰翮如蒙大赦,小幅度地摆手示意嫣然,转头就往外跑,可不愿意在此处呆了。   嫣然临行前,目光瞅了一眼招凝,招凝未回应,还保持着原来姿势,直到这一册书简叙述到最后。   “……皓空天尊,当得九洲天尊隐隐之首。”   书中的最后将皓空天尊奉为最高。   这时,门外再次传来异响,招凝目光瞥向门口,嫣然的身影露了出来,对上招凝目光,有些踟躇地走进来。   招凝放下书简,“陆翰翮可曾注意你的动向?”   “没有。”嫣然说道,“那个眼高于顶的家伙,现在就像是龟儿子,恨不得缩起来,不被那位瞧见。”   她不敢直呼应溟之名,只能以“那位”代替。   提及应溟,嫣然有些紧张,对招凝很是不理解,“招凝,你为何跟在那位身边,若是被发现,可就完了。你可记得当初那位在时墟中对秦尊者的虐杀。”   “当然记得。”招凝语气平淡,“不过今日不同往日。”   嫣然只以为招凝是说,当下得与禹余境拉近距离,隐入禹余境之中,便只能这般忍气吞声。   嫣然恨声一叹,只觉得九州实力在禹余境面前还是不堪一提。   又问及九州之事,“招凝,天人法令真的没有办法阻拦了吗?”   招凝自斟了一杯茶,不去看她,只言,“你觉得一位天尊想要做得事情,可不是想阻拦便可阻的。更何况,还不止一位天尊。”   嫣然失魂落魄。   她呆坐在椅上,半晌不发一言,招凝觉得这茶水与九洲灵茶有些区别,像是九空刹特色之物,不由得多抿了一口。   见嫣然还是那般神态,招凝说道,“你这般来寻我,是有其他事?”   嫣然勉强拉回意识,这才对招凝说道,“你瞧见大殿上与我对战的那个元神了吗?他是九空刹荆家荆陵,他似乎在试探我,我有种不详的预感,他像是察觉到我来自九州了。”   招凝目色一动。   嫣然又道,“而且,我总觉得这荆陵的法术眼熟,似乎也是九洲通道中的人。”   这般一说,招凝也懂得了嫣然想要说什么,“你想要借助他,来查清九洲通道的人从何而来?”   嫣然点头,神色郑重,“不仅如此。今日有这一人的试探,明日便有更多的人来犯,我必须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看向招凝,“只需你在暗处一帮便可,我无法保证我孤身一人不会打草惊蛇。”   招凝顿了片刻,应了。   昼夜转圜,暮色沉下,星光晕染着九空刹夜幕,星光散落,整个九空刹泛着柔和的荧光,恍若仙境。   在族岛东部山林荆家中,灯火通明。   族岛边缘高空,夜幕阴影中,招凝和嫣然站在一起,远远看着前方家族,荆家正屋,屏障层层,元神聚集,是在商量什么。   嫣然心中有些紧张,“他不会将今日比试试探之事告知他们了吧?”   “稍安。”招凝安抚她,“探一探便知。”   招凝神识悄无声息的探入,荆家并没有三劫元神,无法察觉招凝神识存在。   几个人相对盘坐,荆家的装饰摆设有些奇怪,像是远古与禹新历中的风格混杂在一起,虽有正榻桌椅,这些人却盘坐在地上,低声交谈着什么。   招凝更深入几分感知,他们说起的并不是嫣然之事,而是天人法令。   “……上使来了之后,便说要免去名额缩减,不用在争。”   他们似乎对这个消息很是满意,“如此也好,好不容易等到这样的机会,不可错过。”   “不过……”荆陵疑惑道,“上使似乎并不是那我们一系的,为何会这般……替我们考虑?”   “莫不是上使已经知晓了?”其余人猜测,“还是说,上使有其他的考虑?”   他们说的含糊,明显刻意避开某个秘密。   荆陵又道,“说起来,我一直以为此次名额受限,可能因为之前的擅自行动。”   几人沉默了片刻。   “当时确实太冒险了,没有任何禀报和接引,就这般……”咽下那些马后炮的话,“最重要的是……人都还放跑了。”   “您放心,就算放跑了又如何,他们不清楚我们,我们亦不清楚他们,谁也无法指证谁,而且我们乃九空刹旁支,可比他们更加强势,毕竟……”   “也不是不清。”荆陵忽然说道,“我最近发觉有几人法力有些异常,似乎有混……”   他话还没有说完,便见一道灵光扑在了家族屏障之上,硬生生且恰到好处的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众人一惊,“谁!”   便在这时,上方传来嘲讽声,“谁?怎的,阁下是忘记了,我们大殿之上的比试可还没有结束呢!”   几人从正屋中冲出,便见嫣然一席鹅黄仙裙居高临下的盯着他们,气势也拔高了不少,掩盖她表面的纯真。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嫣然尊者。”荆陵笑着出现,“嫣然尊者怎么追了过来,都说了之前的比试,不过是一场尝试罢了。”   “尝试?”嫣然哼了一声,“既然是尝试,那也有结果,不如阁下上禀宗门,说你输于本尊之手,时墟名额,你便不用了。”   荆陵神色一冷,“嫣然尊者,你可不要不识抬举,你尚未渡劫,本尊善心,指点你一二,还放过你,你可休要放肆。”   “哦,放肆,那我可放肆惯了。”   嫣然抬手一张,手中灵华滚动,通天法宝归元风舞琴呈现在手中,攻势蓄势待发,“本尊来都来了,尊者是要怯战?!”   “荒谬!”   荆陵被一言激怒,直接冲向嫣然,猛地一瞬间冲撞,嫣然本就做足了准备,硬生生抗下这一击,法力碰撞,气浪奔涌,一瞬间,两人向高空飞去,战场拉远。   而荆家几个元神看着这一幕,有人皱着眉问道,“哪里来的放肆贱人,我们可要去助他一把?”   “都说是放肆贱人了,他若是这般也处理不了,日后也不用在九洲混了。”   荆家家主没在说什么,直接反身进了正屋。   众人只远远盯了他们大战的方向一眼,跟在家主的身后,进入正屋。   适才的话题被打断,众人大抵也知道此刻不是深谈秘事的时候,便略过之前所言之事,转而商议家族的安排和资源分配。   招凝在阴影中闭目感知了片刻,下一瞬,身形悄无声息散去。   而在高空中,嫣然当然不是将人吸引出去那般简单,她招招致命,招招大法,而荆陵承下一次次攻击,意识到来者不善,便也郑重起来,一劫元神的压迫陡然放大到极致,迫使嫣然最开始的上风急转直下。   整个空间中的光华阵阵,惹得数道注视。   嫣然本就刻意,即然无法完全应下对方的攻势,便引着对方往九空刹边缘岛屿而去,这座岛屿无人,再加上元神尊者的战斗带来的威慑,外围本围观的弟子纷纷撤离。   直至嫣然被对方一招大法闷在岛屿之上,一瞬间整个岛屿颤抖,树林山脉随着一震,岛屿上溅起百丈尘雾。   荆陵居高临下地站在高处,冷冷一笑,“嫣然尊者,这般可是没有办法在本尊手中讨得了优势的,还是说嫣然尊者,你还在藏着什么,不如将你那不属于九洲的大法施展出来?”   他隐隐的暗示,知者便懂,却听尘雾之中却听一声叱,“去死吧!”   说着大法起,整个空间被囊括,大法携万丈海浪寸寸冰霜奔涌而上,荆陵眼眸一缩,又隐隐泛起兴奋。   “果然。”   两字呢喃紧接着便是法相起,持大法防御而阻,然而,直到嫣然的攻势冲击到近前,那人脸上的笑意忽然收敛了,感知到一种极强的压迫感,下一刻,局势瞬息转变,只听一声砰然撞击。   荆陵反向被摔下岛屿,嘴角甚至渗出鲜血,那些未尽的海域冰霜大道之法,将他四周层层冰封,连着整个人都冰冻在其中。   一时间他被困在冰中,瞪大双眼,逼视着外面的嫣然,嫣然摇摇晃晃地站立,抹去身上的血迹。   满是傲气与他对视,“怎么,你能察觉我是当初九洲通道之人,我便察觉不出,你从九洲通道而来?”   她嘲讽道,“此番,就是请君入瓮。没有人能够逃我娘亲的冰海逆转诛灭大阵。”   而冰封着的荆陵显然想要挣脱这样的束缚,身上的神光涌动,又紧接着被灭杀之意硬生生压了下去。   嫣然笑着抬手,光华涌入到冰封之中,“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从何而来!”   便在此时,那些被压制的神光硬生生被牵引而上,渐渐形成光影,只见光影之中飞速掠过,甫一明晰,却呈现的是一方祭天之相。   嫣然还没有看透,而此时那人的神光突兀呈现出异变。   光影硬生生被打断,嫣然被迫撤手,而那冰封也碎了,有不知从何而来的大道之意包裹着荆陵,像是要将人吞噬融化般。   嫣然眼眸紧缩,但下一刻,一道金光笼罩荆陵,那吞噬之相消失,荆陵落在地上昏厥。   “怎么回事?”嫣然陡然回头。   招凝的身影恰时出现,“他身上设有封禁,凡是提及身份,都会被封禁抹去。”   嫣然惊愕,只张开嘴话都不知该如何说了。   好一会儿,“怎么会有这般霸道的封禁,连元神都能这般轻而易举的吞噬。”   嫣然猛地一吸声,下意识地四处看了一眼,显然不可能感知到什么,但她还是低声道,“难道是天……天尊……?”   一瞬间,嫣然初时的气势尽数敛了,甚至有一种惹祸的感觉,没有知晓对方的来历,反而……   “放心。”招凝安慰她,“这里是九空刹,另一位天尊镇此,他的意志不可能悄无声息地降临。”   招凝只一抬手,金光在那元神身上涌动,很快元神身上的某种气息开始剥离,没有再引起那吞噬之力,只是一道光华,猛然一收,落在招凝手中。   光团之中仿若呈现出些许光影,嫣然猛然瞧见光影中是当时她与南渡私下比试的画面,这才猛然反应过来,原来着元神是这个时候窥探到她的功法有异。   嫣然垂头丧气,“本想拉出来,一探当年九洲通道之事,结果前功尽弃,一无所获。”   招凝手掌微微一阖,光团碎裂,那光影记忆也随之消散。   “也不算一无所获。”招凝目色微微沉下,“至少,我们知道,他们也可能见不得光。”   嫣然错愕,没懂招凝的意识。   招凝却没再提及,屈指一弹,散去零散光影,“他不会再记得你的异常了。”   嫣然松了一口气,招凝朝她示意,身影消失。   随着招凝的隐去,荆陵悠悠转醒,醒来的一瞬间便感觉到灭顶的压迫冲来,下一刻,直接远遁,而一道攻势紧随而来。   荆陵意识到嫣然的步步逼近,还来不及反击,嫣然的法宝已经横在他前方。   嫣然抬起下颌,“阁下输了,可要记得同宗门禀报。”   荆陵的记忆被模糊了,以致于只记得自己被骤然冰封,意识一转便已经落在下风。   招凝回到天海楼中,地榻上,她半倚凭几,长时思忖。   许久,旁侧虚空浮现银辉,秦恪渊从中缓步走出。   “师叔回来了。”招凝微微撑起半身。   秦恪渊轻声应了“嗯”,盘坐在侧,“在想什么?”   招凝顺势倚去,低声道,“适才陪嫣然去会了会荆陵,便是大殿之上与她比试那元神。嫣然辨认他是九洲通道闯入者之一。”   “如何?”   “他身上有古怪的封禁之力,一旦暴露身份,便会被反噬融化。虽未曾探明真相,却颇有欲盖弥彰之嫌。”   秦恪渊低笑一声,“倒是有趣。”   招凝跟着勾了勾嘴角,“师叔觉得,这般封禁掩盖,他们可能来自哪里?”   秦恪渊只道二字。   “域外。” 第398章   “域外”这两个字说出口, 平静,淡然,没有过分令人惊愕。   当初寒俞借助天尊陨落之势, 从九州来到九洲, 便告诉过招凝,他隐约在天魔巢看到蠢蠢欲动的域外修真者。   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唯一令人疑惑的便是, 为何九空刹会和域外修真者联系在一起, 而九空刹明明已经在九洲经营了百万年,且从无异动。   那本《咸域秘辛》亦是说, 当年皓空天尊在咸州成就天人本位,创下九空刹, 过往从未有域外之影。   那么,此刻之情形,是九空刹近年有变, 还是当真藏得极深。   招凝思及秦恪渊从先人地宫走出, 那里应该记录着九空刹真正的过往。   “先人地宫中情况如何?”   秦恪渊顿了片刻,目色微沉, “地宫是空的。”   令人错愕,却又似乎合情合理, 只是将九空刹拖入更复杂而庞大的阴影中。   “里面存放的是仙人过往的光影。”秦恪渊说起在仙人地宫所见之景, “一共十三根晶柱, 每一方晶柱都记录着一位先人的生平。”   “这些晶柱上残留着不知从何而来的远古气息, 掩盖了内里本相。”   招凝疑问, “九空刹还有真正的埋骨之地?那会是在哪里?”   秦恪渊没有说话,但招凝渐渐意识到, 这样的地方可能在一处,那便是九空刹域外之人来的地方。   可是, 若当真如此,九空刹当真是九洲的九空刹吗?皓空天尊又当真是九洲的天尊吗?   如若是,那么经营百万年,一瞬险些暴露又是为了什么。   招凝忽然之间想到,荆家提及某件秘事时,说起“擅自行动”,难道是因为这样暴露?   招凝思忖片刻,得不到答案,又思及应溟在九空刹的身份,可是却没有听秦恪渊提及。   “应溟不知晓此事?”   秦恪渊道,“应溟并不是域外之人,他是九洲之人,通过招仙令进入九空刹,属于师承一脉,且还有几分异人能力。”   以应溟在九空刹的地位,对九空刹的异常却一无所知,还需要通过试探从皓空天尊态度中得到零星的暗示,这本身就是一种古怪。   他又补充了一句,“向应溟这般进入九空刹的,占半数以上。”   正因为如此,将九空刹的形势变得更加错综复杂。   招凝因此而下意识地拧眉。   直至眉间被指腹轻轻抚平。   “慢慢来。”秦恪渊道,“既然域外之人也需要通过九洲通道进入九洲,便是说明,他们与九州一样被隔绝了。”   “禹余九重天,谓之天,便从来不是排外之地,包容与融合才是天之本。只要他们一如以往的老实,便是禹余九重天的一份子,得天接纳。”   “嗯。”招凝应了一声。   她偎着,低声道,“所以,驱逐九州这件事,和九空刹这位并没有关系?”   “并无。他只是想借势而已,真正的法令传自其他的天人,那一位现在正愁着衰劫,轻易不会现身的。”   招凝的右手被他展开,指尖在招凝掌心以九州之字无形写下一个名字。   成和。   成和天尊。招凝心中记下。   最后一笔落下,两手交叠着,指腹被摩挲。   两人默了片刻,秦恪渊低眸注视招凝,目光描摹过招凝轮廓,她还以林影的模样呈现着。   便问着,“为何还维持林影之相?”   自入了九空刹之后,招凝一直没有露出本来模样,即使独处在天海楼也没有变化。   那些元神的窥视对招凝来说并不算什么,但招凝……大抵就是习惯了或者是懒了。   无论以怎样的模样示人,招凝便是招凝,就像秦恪渊,虽是应溟之相,但他便是秦恪渊。   这两个身份联系在一起,让招凝一时间忽然想起了陆翰翮的问询,一时间忽然轻笑出声。   大抵不知道一句问话便惹得招凝这般发笑。   疑惑问着,“怎么?”   招凝靠近他,距离极近,大抵是呼吸交融的距离,以致于某种旖旎的氛围不知不觉的浮动,偏生招凝小声说道,“你的曾师侄儿,不久之前拜访天海楼,询问林影尊者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在招凝略有狡黠的目光中,让秦恪渊微微顿住,不详的预感掠上心头。   便听见招凝凑在他耳边,将陆翰翮当时的徒儿或者是血脉的发言复述。   听在秦恪渊耳中,便有些……   招凝刻意观察他的神色,虽是面无表情的,但是眸色中的黑沉大抵和那天终洹渊被陆翰翮打断时一样。   以致于招凝又低声伏在他怀里笑着,肩膀都抖动了几分。   秦恪渊拍了拍招凝后背示意招凝。   招凝憋住笑,强行装作无事。   也不知是火上浇油,还是当真回忆起过往转移话题,她说道,“曾经招凝的心愿,便是能拜入师叔门下。”   招凝盯着他,话语相当真诚,以致于秦恪渊好似从她的眸子里回忆起当年在清霄宗的种种,还有当时清霄宗屠魔之事发生后,招凝带着他深入山洞中藏匿,彼时的小招凝落着泪,祈求着他,让他一定要撑下去,说她还没有拜师。   此刻秦恪渊再次想起之时,忽然有些恍惚,并且伴随着当时某种不曾言明的情绪。   招凝奇怪秦恪渊为什么一直没有说话,便追问,“师叔,当年如果没有那些事情,你会收招凝为徒吗?”   招凝凑近几分,大抵是真的好奇,当年一度在宗门的安排下,她几乎真的要拜在秦恪渊门下,只差两人在明路将此事开诚布公,可是还是被种种变故给搅和了。   这一刻,招凝也觉得有些恍惚,她忽然再想,如果当时没有那么巧,如果清霄宗之变没有发生,他们若是成了师徒,此刻还有这种亲昵吗?   大抵是没有的。招凝心中默默回应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心绪被秦恪渊感知到了,陡然拉近亲昵的距离,唇齿间厮|磨,带着几分惩罚似的啃|咬。   一瞬间,将招凝刚才心里肯定的回应,带上了几分迟疑。   不知过了多久,大抵是这样的亲昵时间太过漫长。   招凝推了推,意识传递着心绪,“师叔,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湿热蔓延到招凝耳垂,便听到一声无奈地叹,“招凝,你什么时候换个称呼?”   招凝愣了片刻,一时间并不知道他提及的称呼指的是什么,于是耳垂被啮咬了一下,“当初谁在终洹渊说,不认这个师叔称呼的?”   大抵当时的坦诚感染了此刻招凝的心绪,以致于招凝耳尖微微泛红。   “师叔便只是师叔啊。”   秦恪渊又是笑又是无奈的叹,终究还是被招凝含糊略过,只继续之前的缠绵与厮磨。   但——   “不好了——”   有声音直接从外面刺了进来,更是毫无顾忌地推开了房门,但是脚步刚刚踏进半步,同一时间,一金一银两道光华将来人定格在原地,从肉|身到神魂,整个人都封禁了,六感五识完全不存在似的。   而侧室地榻中的两个人影还在继续之前的亲昵。   直到招凝觉得这样太过荒唐了,于是,强行抽身而去,秦恪渊并没有阻拦,眼眸追随招凝的离开,不急不缓坐回原地。   招凝身形掠在侧室门口,感受到注视的目光,转眸瞪了他一眼。   但根本不想知晓回应,身形再一闪,一切旖|旎皆褪去。   再出现在正屋中央,看了一眼被定格的嫣然,心头有些无言,大抵对嫣然并没有太过的防范,又或者身心都专注于某件事,于是,破天荒的,嫣然竟这般直接闯入了房里。   好在,侧室并不在大门的视线范围,内部又有招凝随手的结界,一切荒唐并没有落入嫣然眼中。   但这一刻,招凝还是有几分尴尬,目光装作无意转到侧室,秦恪渊正在翻阅那本随手放在案桌上的《咸域秘辛》。   抬眸含笑,招凝陡然撤回。   招凝收敛心绪,面上维持着贯来的平静,再一眼落在嫣然身上,嫣然身上禁锢的两道力量便散了。   嫣然一踉跄,前倾了两步才堪堪稳住身子,有些迟疑地左右看了看,目光落在招凝身上,语调困惑着,“我刚才是怎么了?”   招凝没有回答。   生硬转移话题,“你匆匆惊喊而来,下次可小心些。”   嫣然讷讷笑了笑,“这不是有急事?而且有你在这,想来没有人会听到我喊声。”   确实没有人知道嫣然惊喊之声,毕竟,招凝亡羊补牢,就在刚刚指尖一道灵光,将适才掠过来的楼外窥视全部锁定,并且强行抹去了对嫣然的窥视。   招凝不想再勾起适才的尴尬,只转身往正榻上去,问道,“是什么急事?”   嫣然紧张心绪再度攀升起来,“招凝,九州寻我们。”   “即是他们借星相来寻,便应他们,有何‘不好’?”招凝盘坐在正榻上,看着她,“是无法联系上?”   “是!”嫣然即刻应道,“我能感觉到耳边霜泷尊者的一声声呼喊,可是偏生就无法与之联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这联系之法无用,还是……”   “是九空刹的洞天福地屏障阻挡了部分星辰之相。”侧室有声音提醒道。   嫣然这才注意到,侧室之中还有其他人,她一眼看过去,便是一惊,“秦尊者?!您怎么也在这里?”   秦恪渊未动,嫣然有些急躁地对招凝说道,“招凝,我知道你功法特殊最善伪装,可以埋伏在那位身边,可是秦尊者也出现在这里,岂不是当真把九空刹和那位不放在眼里,这太过冒险,会被发现的。”   对于嫣然来说,应溟是认识秦恪渊的,甚至早在他们没有来九洲之前就对秦恪渊设下追杀令,这要是被发现,秦恪渊死到临头。   瞧着嫣然的担忧,招凝低眸掩去眸中的笑意。   倒是秦恪渊站了起来,没有揭露,只说,“也对,便去明世宫吧,顺便看一看九州到底有何消息。”   说着三人周遭变化,嫣然感知到已经进入到了明世宫中,而适才她一点感知都没有。   嫣然心中诧异,再一次对秦恪渊的能力有些许猜疑,转而便想起刚进入时似乎有一阵的五感六识缺失。   忽然只觉觉得不对,目光在招凝和秦恪渊身上来回划过,他们私下在密会什么?   “密会”这二字突兀的钻进脑海,以致于她眼里的神色都有些古怪了。   招凝和秦恪渊坐在了原本位置,嫣然那略带暧|昧的目光,让招凝一瞬便感知到。   招凝面无表情抬手一招,整个空间中忽然出现了多个身影,便是尚夏等人,于是这些人的突然出现并伴随着彼此间的疑惑声,硬生生打断了嫣然的想法。   尚夏手中还握着一把灵药,满眼懵然,“我怎么在明世宫了,我不是在炼丹吗?”   说着一激灵,“完了,我的一炉极品九霄辟神丹啊。这般一离开,那丹炉中的丹药准保就要炸炉了。”   尚夏几分委屈的看向招凝。   项鸿轩毫不留情揭穿,“尚夏,你那炼丹水准,从头到尾守着,也要炸炉。”   尚夏脸都黑了。   听岚、南渡、段锦、白戟等人跟着笑出了声。   招凝装作不知道尚夏的表现,只唤嫣然,“既然事急,便不要耽搁了。”   嫣然应了一声,转而循着之前联系九州的方法,将冷霜泷投射而来的一点感知注入到明世镜中。   众人知晓是联系九州的正事,便逐步收敛,各自落座。   明世镜光华转换,六道□□都随之转动,星相之景在□□上呈现,接引着那道气息……   秦恪渊忽然一顿,感知到什么,目色微沉,神游地膜之外。   地膜光华流转,从此观星相清晰而玄秘,一道细微的光就如那牵引般掠过,从十三星辰接引,入黑暗阴影,再入地膜空洞,而此刻明世镜中已呈现出画面。   招凝没有看画面,而是转眸看秦恪渊,他虽如常,但似神游而走。   秦恪渊在地膜之上感知,眸色倒映寰宇星辰,却未察觉到异常,垂眸有疑,但还是归于明世宫中。   “无事。”他传音招凝。   招凝这才看向明世镜。   画面里是天宫大殿的景象,在大殿中央,当年的小妖皇正立在中央,低垂着头失魂落魄。   小妖皇的出现,让招凝明白九州到底是何意图。   当时强闯九州封魔大阵屏障之事该有个结果了。   而九州显然是能够看到他们的,他们就像站在一面圆光镜的内外,他们在圆光镜外看向圆光镜内的天宫,而天宫所看到的景象相反。   “师兄!招凝!”   光影还没有稳定,便看见大殿上方有人惊喜的喊着,是立于天宫九元神之一的纪岫,当年纪岫以人道铸就元婴,本无缘再元神,却没有想到经年过去,纪岫到底还是得到了天道的一丝馈赠,在不可能中找到了一丝可能。   而在天宫九元神之中,除去纪岫,招凝还看到不少熟悉的身影,石越泽,金滢,还有几个曾经宗门的宗主。   他们扬着笑,“七千多年了,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招凝呢喃回应。   而那站在中央的小摇晃大抵听到了招凝名字,这才抬眸看去,见到招凝的模样,目中有些恍惚,忆起了儿时的深刻回忆。   小妖皇名叫孟玄翎,以孟之姓,全玄风之心,再思及孟从意如今与寒俞的纠缠,甚至可能还有和其他洞天的纠缠。   招凝对这个孩子,倒有几分怜悯。   于是,她声音放缓,“玄翎,是你试图打破九州封魔大阵的屏障,尝试往九洲来?”   提及正事,所有人的神色都冷肃了,目光都聚焦在孟玄翎身上。   可是,孟玄翎却坚定的说,“不是我!”   这一语让两边所有人都惊愕万分,只有冷霜泷大抵事前与孟玄翎沟通了几分,了解些许情况,此刻贯来冷意的神色中更多的担忧。   “事情是他做的。”冷霜泷代替他直奔重点,“但是不是受他控制的。”   “什么?!”   嫣然惊愕一声,尚夏等人更是直接错愕跻坐起,升起不安。   项鸿轩拧着眉头说道,“不受他控制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有人强迫他闯九州封魔大阵?是九洲还九州?”   “我不清楚。”孟玄翎说道,“我只知道,我突然之间就不受控制了,有什么力量在操控着我的身体,并试图向那九州封魔大阵的屏障冲击而去。”   冷霜泷无奈,当初正是因为这样的话让冷霜泷寻不到答案,这样的解释和孟玄翎昏厥其实没有什么两样,对于他们来说是没有价值的。   听岚道,“这样,你将前因后果说清楚,如果是九洲这边的操控,我们就小心些。如果是你们那边,更要谨慎,可千万不要再来一次背叛了。”   孟玄翎很配合,如今的孟玄翎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小妖皇,他深切的知道如今的九州处在什么情况中,又受到了怎样的影响。   他低声说道,“这件事还要从我去的那个妖族陵墓说起。”   孟玄翎说起当年之事,他当年不过是元婴境界,在凡人的一处国度中发现了古怪。   这处凡人国度以玄鸟之相为图腾,每年都会祭祀,并且还会选定童子童女作为极品。   孟玄翎起初还以为是玄鸟一族在这凡人界胡作非为。   他仅仅是秉承着为妖族除害的心思,进入到这凡人国度,可是进入凡人国度中才发现,他们身上的血脉隐隐残留着某种来自远古的鸟族威压。   孟玄翎这才察觉到不对。   直至孟玄翎循着这样的认知进入到被凡人国度称之为玄鸟陵墓之中。   这玄鸟陵墓最外围就是普通的凡人建筑,机关对于孟玄翎来说并没有能阻挡他的步伐,直至孟玄翎进入内殿,孟玄翎陡然陷入到异象之中。   他的意识整个沉入了混沌之中,又在混沌之中跟随到莽荒,便见整个空间中远古神兽成群,人族在其中不过很弱势的族群,甚至有很多的人族成为了神兽的宠物,或者奴隶。   在这漫天都是远古神兽肆虐的地方,他的意识沉入的对象似乎并不简单,以致于某一时刻像是受到某种感召向着最上方而去。   便见高处一座浮空大殿,大殿富丽堂皇,与天宫完全不一样的风格,但是威压却比天宫更加的令人颤栗。   他进入其中,看不清大殿中的景象,所有一切都藏匿在阴影中,以致于他深入之后,站在大殿之上,只能感知到恢宏的人影法相。   那必是天人之上,甚至更高的境界。   “到时候了。”   那呢喃声带着无尽的哀戚和叹息,孟玄翎当时便感觉到不对劲,就好像上面坐着的不是高位者,而是马上要坐化而去的仙人。   “陛下——”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着喊着,已经匍匐在地,因为出生玄鸟一族,以致于声音格外的尖利。   “无须挂心。”上方声音安抚它,“这是注定的,本座活了这么多年,本就要散了,该随着祖师而去了。”   “不会的,不会的。”它喊着,“陛下天人永恒,怎么可能还会走到尽头呢,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对方叹了一声,“源天不存,处处都是尽。”   话语中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落寞。   转而便郑重嘱咐着,“朕麾下有四将,你们都是整个禹余九重天寿元最漫长的神兽,接下来,我有事情要交于你们,无论你们能不能撑到最后,哪怕是坐化,最后的意识一定要守卫好。”   意识的主体静了片刻,便听到对方说道,“只希望最后禹余九重天还是禹余九重天,道祖一生的心血安排,并没有因此落寞。”   便见一道灵光从上首飞来,最后聚集在玄鸟手中,玄鸟颤抖的捧着,直至此刻忽然明白了手中捧着的是什么,那不是什么宝贝,那只是陛下留下的一道本源。   这些本源没有意识亦没有力量,唯一的作用,便是牵引星相。   意识本体捧着那物跪在地上,颤抖着,可就是在他这么自身跪在地上的时候,上方的人影渐渐散去。   同时伴随着一声留言。   “其余的三妖,本尊亦是这般安排的,你们四妖一定要遵循朕的吩咐行事,一切就交于你们守护了。”   “陛下——”   听到孟玄翎这般表述,招凝最初不过是听一个故事的心情忽然黯淡了下来,并且更多了谨慎,如果招凝没有辨认错的话,那么……   她看向秦恪渊,两人目光交汇,都是同样的答案。   这位深藏在天深处宫殿的大能,就是他们想要寻找的天帝。   孟玄翎的话语还在继续着,“我本以为只是一段记忆光影,却没有想到,我从凡俗陵墓出来之后,每每闭关的时候,便有一个声音在耳边说着,往九洲去,往咸州去。”   这样的呢喃让孟玄翎不得不用全身心的意志压下这样的想法,可就算如此,又没有办法隔绝。   于是,最后,他只能顶着这样的思绪而封闭自我。   以致于,但他终于扛过了元婴,踏入了元神境界,孟玄翎本已经忽视的声音,在元神境界巩固之事再次出现,但如今的孟玄翎并不是当时的孟玄翎了,他的意志完全能够压迫住这样的想法。   他甚至能揪出那本源力量,强行与那力量做切割,甚至质问那力量为何一直跟着他。   他便听到其中的声音一直在说,“快让我回去,回去,让我完成天帝的使命。”   但显然,这样的游说是失败的。孟玄翎最终将那些声音扼杀了。   至少当时对于孟玄翎来说是这样的,这声音每一次的呼唤都伴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激动,就好像是某种力量的觊觎与窥探。   时间一转,便到了孟从意出事之后,而远在九州的孟玄翎与孟从意母子心相连,感应到了一丝不对劲,他的心口一抽一抽的疼痛,就像是母亲死去了。   这是孩子对于母亲的感知。   这样的惊慌迫使孟玄翎靠近九州封魔大阵的边缘,但没有用的,这只能让他的心悸更加的强烈,并且在最后有一种硬生生抽离的感觉。   当年玄风用这个孩子支撑起她漫长的寿命,而且却因为某种原因而不再需要他的寿命,以此两方割裂。   孟玄翎再也感受不到孟从意的气息。   “娘!!!”   孟玄翎彼时就像是一个可怜的孩子,跪在九州封魔大阵的屏障外,祈求着,他想要知道娘亲究竟如何了,想要得到娘亲真正的回应。   这个从小就没有母爱的妖族对于母亲有强烈的追寻和冲动。   然而,就在这时,原本以为被抹去的声音再次出现在孟玄翎的耳边,它呢喃着,“快去九洲,回到九洲去,我们便能完成使命,还能见到……想见的人。”   正因为如此,孟玄翎的心神产生了一瞬间的动摇。   因为动摇,孟玄翎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身上的力量出现了诡异的冰火转换,这个过程是痛苦的,更何况他已经是元神,被大道之力认可,想要在此刻重新踏上另一条大道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于是这般强行的过程令孟玄翎疯癫失神,一直持续了数载之久。   直至有一天夜里,他梦到了自己的母亲,那记忆是模糊的,他看不到母亲的模样,只知道是父亲将他引导了孟从意的身前,看着那背身而立的人,他心头的呼喊叫嚣着。   直至孟从意缓缓转过身,微微一笑,看在孟玄翎的眼里是那般的慈祥和温柔。   一瞬间使孟玄翎对于那声音主人的反抗全部土崩瓦解。   孟玄翎彻底不受控制,整个人最后甚至任由那力量转换,变成了似朱雀又不似朱雀、似玄鸟又不是玄鸟的古怪模样。   当转换一瞬间完成之后,他便向九州封魔大阵的屏障冲去。   有一瞬间它感觉到了一丝牵引,他以为这样可以成功,可是直至他将自己撞击的头破血流,力量耗尽,所有的能力都被抹去之后,他还是没有冲过去,那声音的主人在一声尖啸中也随之销声匿迹了,孟玄翎便在此刻彻底陷入到了昏厥之中。   待孟玄翎说完,他神色已经黯淡了很多,这个小妖皇一生骄傲,并没有因为被操控而失去意志,也没有因为这样的冲撞而将自己拖入深渊,在天宫问及之时,更是格外的真诚。   到了最后,所有人也只能叹了一声。   冷霜泷说道,“这一切的缘由都来自那远古之时的妖兽意识,我同纪岫往那妖族陵墓中去探看了。”   “那里的妖族气息完全散了,但是……”冷霜泷皱着眉头说道,“我怀疑这妖族不是普通的妖族,而是远古神兽朱雀。”   “便是朱雀。”招凝忽然应声说道,以致于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招凝身上,招凝说道,“我不清楚为何朱雀会在九州,但是她希望往九洲去,显然意图很明显了,它要找回天帝交给它保管的东西。”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对这样的结论本就有猜疑,如今再接上招凝的肯定,一切是板上钉钉了。   直至此刻,纪岫忽然问道,“这东西究竟是有何用,为何让朱雀这般急迫的想要闯入九洲。”   招凝说道,“天帝与东皇是远古之时掌控天地的两位天人之上的神灵,据传是道祖坐化之后,亲手从道祖手中接下的力量,故而是远古之时力量的巅峰,他们掌握着清气与浊气共同控制着整个禹余九重天。”   她说起这个故事,众人并没有一时的疑问而打断招凝,安静的等待着招凝说完。   招凝低声又道,“后来,天帝与东皇在大衍之算后感知到整个禹余九重天可能会陷入险境,便在坐化之前,将清气与浊气转化成了两件神物,这两件神物便可填补禹余九重天地膜的空洞。”   便在此刻,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九州另一方的人更是直接激动的站了起来。   “招凝,你说的是真的,地膜的空洞可以填补上?!”   他们从未向此刻这般激动,所有人终于从黯淡中看到了希望。   特别是九洲这边刚刚知晓禹余境还有想法对九州施加驱逐,有了这样的消息,一切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九州的困境都可以解除了。   招凝看着他们的激动,仍旧保持着平静,更没有再追言这样的填补只是一时的说法,对于他们来说,如果能够解决时墟之期和大清洗,便是极其好的了。   “这是真的吗?!”嫣然激动的说着,“我们日后就能团聚了!”   “更不用时刻防范禹余境对于九州的控制了!”纪岫也说道。   招凝应了一声。   她解释了一句,“时墟之中有禹余九重天远古的影子,那是东皇鼎的气息塑造而成,呈现了当年没有封禁的九州在时墟空洞之下的表现。在那个时空节点中,便是用东皇鼎填补地膜空洞的。只可惜,东皇鼎在远古之时已经碎裂了,我们已经没有办法从东皇鼎处着手,只能从天帝的耀魄宝中着手。”   孟玄翎听到这样的说法,忽然呢喃道,“若真的是这样,那我岂不是不该阻止那朱雀。”   孟玄翎一瞬间有些恼怒。   但冷霜泷点醒他,说道,“玄翎,你无须自责,这朱雀想要回九洲去,他并不是为了填补地膜的空洞,他仅仅是为了将自己的使命完成罢了。”   孟玄翎哑然,“可是,如果我没有千方百计的阻止,或许就能够知道这朱雀藏匿的东西到底在什么位置,我们便不会在第一时间失去线索了。”   这么一说反而让众人也随之黯淡了。   “不要紧!”嫣然忽然安慰道,“既然朱雀以火著称,那么朱雀之灵最后可能出现的地方便是咸州,此事交给我和南渡,我们一定能在咸州发现线索的。”   南渡点头应道,“只要有了朱雀的下落,其余的下落也会随之出现,到那时便能知道天帝的位置,便能寻到耀魄宝了。”   一切听起来似乎无比的顺利,解困九州之事像是只要他们再努把力就可以解决。   而就在这时,秦恪渊忽然出声道,“朱雀可以去寻,青龙亦可以寻。”   招凝也有些诧异,转眸看向他,便见秦恪渊翻手一展,掌心出现一团气息,气息之中包裹着一块刀身碎片。   在秦恪渊轻轻一抛中,刀身碎片落入众人中央。   是当年从方恒手中拿到的战神刀碎片。   尚夏下意识地去感知了片刻,“此物是……是远古战刀?”   秦恪渊说道,“此刀为战神刀,为战神所用,而天帝坐下战神为四将之一,即青龙。”   一时间两个线索出现,他们更向前进了一步,即使已经修行千年万年,也无法掩盖心底的激动。   尚夏跟着说道,“这事交给我,我一定将青龙气息带回来。”   但项鸿轩却阻止了他,“这事你去不适合,禹余境封神大阵不过几载时间,此事不能耽误。青龙战神线索交给我去。”   白戟在旁道,“我亦可往。”   秦恪渊并没有插手他们的争抢,只是淡声提醒道,“此物应是在万里沧凌大壑之中,凡是小心为上。”   众人对视一眼,躬身行礼,郑重且满含希望的应了一声。   “是!” 第399章   “那我们也在九州寻一寻, 看看还有没有天帝四将的其他线索。”   冷霜泷左右示意,其他人俱是点了点头。   一时间,终于有一种即将拨云见日的感觉, 便也松快了许多。   这时, 尚夏问道,“不知道时墟的情况怎么样了?”   哪怕寻找天帝四将也不是急于一时的, 只有时墟之期才是最迫切的。   却不想冷霜泷更是轻松地露出一丝笑, “这个倒是不用担心,此次时墟非常的稳定, 平时探向九重天的天魔也十分的少。”   “这一轮时墟之期的强度必达不到七千多年前那般厉害,可能不及当年一成。”纪岫跟着补充, “说起来,我们也曾怀疑是不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但经过百余年的细致探查, 想来是我们多虑了。”   冷霜泷点头, “所以,时墟之期的事情你们不用担心, 这件事我们可以应付的。你们只管在九洲将天帝圣物寻到,便是最好。”   尚夏应了一声, 可是却并没有因此松快, 想到那从禹余境传来的消息, 只怕这难得能够轻松渡过的时墟之期还是会出现变故, 心里还是想着, 此次的时墟之期无论如何他也要去。   大概是他沉思之时的神色,颇为让人怀疑, 便听到冷霜泷问道,“尚夏, 怎么了,是不是九洲有什么异动?”   这一问,倒是将嫣然等人问得有些犹豫,尽可能的掩住自己的神色。   他们看向招凝和秦恪渊,偏生二人并没有什么表示。   到最后,还是项鸿轩出声道,“倒也不是什么事情,只是有些风声传来,禹余境可能会派一些人进入九州,我们担心他们会再乱时墟。”   他说的含糊,但是九州冷霜泷等人对他很是信任,恍然道,“原来是这样,难怪你们这么担心时墟之期,这件事我们会注意,早做准备。”   冷霜泷示意纪岫,纪岫领了此事,倒也轻松,“这么多年,借着你们从九洲传来的一些秘法和功法,整个九州已经不再限于灵根大道了,越来越多的天骄在修行路上脱颖而出。如今七千年过去,若不是我们几个占据了九州的九大元神名额,说不定还有更多的元神出来。所以,我们的元婴数量足够将整个九重天支撑起来,更不需要上品金丹了,金丹天骄们可以安心修行。”   这么一说,项鸿轩也恍然应了一声。   众人正准备再提及其他的事情,却见招凝微微抬手,“等等。”   刹那间收声,众人看向招凝,些许不解,但也极为恭顺等她说话。   招凝问道,“如今九州还有很多待突破的元婴?”   “倒也不多。”冷霜泷说道,“大多数没有办法渡过化神,只有三四位到了化神最后,我们正在思考,如何让他们也顺利晋升元神,总不能元神数量限制,当真阻止了他们晋升的路。”   纪岫也补了一句,“我知道,招凝你是担心他们会知晓这个限制而心生怨气,这你便放心好了,我们会妥善安排他们的,而且这几人都是清霄宗从小培养到如今的,不会出事的。”   招凝顿了顿,她看向秦恪渊,低声道,“知晓的,那些处于化神阶段的元婴是因为自己无法渡过化神;不知晓的或者不愿承认的,心生怨念将事情归咎于天宫,便是天宫故意将他们压制,所以不可能突破化神……不得不防……”   这样的结论让所有人心中为之一怔,纪岫原本的笑容也钉在了原地,脑海中似乎闪现过某些化神者的古怪试探问话。   这一刻,纪岫也感觉到一丝后怕。   秦恪渊在此时出声,他看向明世镜,说道,“从时墟中接引一条通道,将那些化神之人引入时墟节点中。”   “可是……”天宫显然曾经想过这样的方式,冷霜泷说道,“这么将化神之人送进去,生死难料,而且那些时空节点不一定就能逃离了。”   秦恪渊却说,“我会接引他们,其余的你们无须多思。”   这一句话拦住了众人的忧虑,冷霜泷有些诧异,纪岫更是惊愕,下意识地就想,“师兄,你该不会还要去时墟中吧,当年你也在时墟中受了那么多的苦,若是还让他们拖累你,我第一个不允许。”   秦恪渊直接止住了纪岫的话,“我何时说过亲自往时墟中去。”   招凝知道,以天人之境的实力,虽然受限时墟法则,无法进入到时墟之中,但从时墟中寻到一个易于历练的时空节点,并作为九州的时空道标,元神境界可能没有办法完成,但秦恪渊一定可以。   而且……招凝知道,只要他们想,他们其实有机会跨越九州封魔大阵的屏障进入到九州之中。   不过是因为招凝在身边,所以秦恪渊一直守在旁侧,就像是当年在羡洲的时候,形影不离。   招凝道,“一切听师叔安排吧,将风险降到最小,才能保证不会再有变数。”   最后一句话让众人都收声,谁都知道当年的九重天之劫究竟从何而来,天宫的那些元神又在叛徒的背叛下,遭遇了怎样的劫难。   众人聊了几句,孟玄翎看向招凝,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称呼,张了张嘴,最后又咽下了。   招凝淡声,“你想问什么?”   孟玄翎这才说话,“我想问问我娘,当年我……我的确感觉到了娘的危机,她好像要死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神色很是冷静,甚至带着几分冷漠,以致于其他人竟不知道他话中的意图到底是想娘,还是有其他的想法。   同样经历的嫣然看向孟玄翎,并没有多想,只是对孟玄翎说道,“没事的,你娘一定还活着,至少比我娘好。”   嫣然低声道,孟玄翎看向他,忽然说道,“我看见过你娘。”   这一语反而让所有人都诧异了,甚至于招凝都没有想到,第七重天不是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吗?   “玄翎?”冷霜泷几分疑惑并着几分提醒的问道,“你在哪看见的?”   当年是冷霜泷亲眼看见掩月尊者死在了第七重天,怎么还会有变故?   孟玄翎说道,“就在那朱雀的记忆里,她的神魂被锁在朱雀的神魂里,我不知道掩月尊者到底与朱雀是什么关系,但是因为掩月尊者的死而使得朱雀醒来,这是我从朱雀哪里得到的信息。”   嫣然急道,“那朱雀呢,朱雀还在控制你吗?”   “我不知道,冲击九州封魔大阵之后,这股力量就被切断了。”孟玄翎说道,“可能它的本体在九洲,你娘被他直接携带走了。”   嫣然骤然站起身,能以这样偷天之能,这究竟是怎样的实力。   招凝听到他们的对话,渐渐冷静下来。   不是惊讶朱雀有这样的能力,朱雀乃远古四将之一,九州封魔大阵对于他们来说也许不算什么,事到如今,对于他们来说,九州封魔大阵已经不是完美的存在了,就像禹余境所说的,四百万年过去,即使再怎么加固,它已经有了无法弥补的漏洞。   招凝更加明白,掩月尊者拥有唤醒朱雀能力的,可能并不是掩月尊者本身。   招凝与秦恪渊目光交汇,彼此都清楚自己的想法,当年能与朱雀有关联的,便是贾锐,而贾锐的能力来自的是昊阳,显然掩月与朱雀的牵连,也与昊阳有关。   一切恍然之间好像有什么联系在一起。   招凝沉默着,而嫣然已经在这样的话语中更加振奋了,抛去对朱雀实力的惊惧,接下来便是激动,她想了七千年的娘亲并没有坐化,还残存着一息,还能重新回到她身边。   嫣然恨不得在大殿中兴奋舞动,众人看向她,都被她的心绪所感染。   众人含笑着,招凝也笑言道,“嫣然,你还要在九空刹争名额吗?”   “要!当然要!”   却没有想到,嫣然的回应异常的干脆,站定在原地,还是一如既往的坚定。   “我想要进入时墟,不仅仅是为了娘,还要和他们一样守卫时墟。当年,是你们带着我们走过的时墟,现在我要自己闯时墟,我一定会成长成比你们更加厉害的人!”   嫣然一言,引得众人都笑了起来,天宫也觉得欣慰。   就在这时,明世镜中的光影渐渐有些虚化,那星相有些闪烁,似乎预示此次联系即将走到尽头。   对面显然也已经感知到了,他们站起来,冷霜泷说道,“那便如此,我们接下来分而行动。”   众人点头,但正准备掐断联系之时,招凝却又问,“霜泷尊者,这星相联系,是从何而来?”   冷霜泷略有诧异,当时之时没有明确说清楚,这渐渐隐去的光影之下,只得长话短说。   “当年我们循着线索一路调查,在朱州发现了异于地貌的深渊,那是一处诡异的极寒之地,冰火倒转,暖寒倒置,是远古钦天洞府,其中便刻画着星相图。”光影越来越模糊,她草草提及,“这星相便是其中一张图,且是唯一一张完整的,我们尝试联系,却也没想到能突破九州封魔大阵,只是视角十分诡异,最开始就像是星相视角,随后便正常了。”   她说完最后一句话,整个明世镜的画面重新朦胧了,一切都散去。   明世宫中的几人不敢离去,小心翼翼地问招凝,“可是有什么问题。”   招凝亦看向秦恪渊。   秦恪渊只道,“轻易不要用开启星相联系。”   众人眸子一缩,即使秦恪渊没有明说,但似乎也是某种令人惊惧的提醒。   几人连忙起身,齐声恭敬应了一声“是”。   片刻之后,其余几人要么为了九空刹大比而去,要么为了战神刀离开,反倒是尚夏留在了原地,尚夏手中还提溜着那一簇灵药,灵药还挥散着阵阵清香。   他坐在原地不知道还在思索什么。   招凝看了他一眼,“你还有事吗?”   尚夏恍惚地抬头,摇摇头,“没事,我就是在想这星相,有没有可能和禹余境牵连上。”   招凝笑道,“若是有联系,七千年的时间,你们也不会走到这里。”   尚夏恍惚,散了这般想法。   招凝目光落在他的灵药上,“你的丹炉不是要炸了吗?怎么还不回去?”   尚夏大大咧咧,“反正已经炸了,什么时候回去都不打紧。”   招凝却提醒,“怎么不打紧了,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那可是极品灵丹。”   尚夏困惑,看了招凝一眼,紧接着一激灵想到什么,转而眉头一扬,直接消失在原地,他猜到了,一定太姑奶奶给他护住了那炉丹药。   “我替尚夏多谢师叔。”   招凝笑道,能不动声色的将丹炉炼制定格,且不惊动蓬莱仙岛的天尊,也只能由秦恪渊亲自动手。   这般做多少有些九牛一毛了。   秦恪渊却看着招凝,笑声道,“招凝,若是你这般说,那我可当真要让尚夏炸炉了。”   招凝愣了愣,转而恍然理解,笑出了声。   秦恪渊神色松快,只微微揽着招凝。   片刻后,等招凝平复些许,招凝低声问道,“这星相是不是和域外产生了联系?”   “嗯。”秦恪渊应了一声。   “师叔,适才神游可是为此事?”   招凝问着。   秦恪渊再应了一声“是”,“不过,我并没有感知到异常,许是域地膜附近还隐藏着什么。”   明世宫静悄悄的,秦恪渊忽而在招凝耳边问道,“你感知到我的神识?”   招凝向他怀里掩了掩脸,双修神交之后,自然是能感应的,不过,只是浅显的感应。   “我只是模糊的感应到,其余什么都不知道。”招凝闷着声音说道。   秦恪渊轻笑一声,“你可以知道的更清楚。”   招凝耳尖泛红,即使和师叔相处近八千年,还是带着初时的心绪,神光有些许的浮动,金银二色些许交融,眉心颤了颤。   招凝阻止,“师叔,明世镜外,是咸州高空,别引来太多的注视。”   秦恪渊却将她一把抱起,“不在这……”   明世镜六块□□打开,接连起冥冥中那一片虚空中的终洹渊。   终洹渊终年的冷硬在光华浮动间,似乎褪去了那些冷硬和冰寒,渐渐多了几分温馨与柔情。   *   数月后。   九空刹一如往常的平静。   这里的修真者有一种特有的冲劲,就像是狼群,一层一层的引领着,又一层一层的向上进阶。   高空之中,云雾浮动,海水清幽,两种天然不可能交织在一起的事物,却在九空刹诡异的联系中接连到一起,一切的一切就像是梦幻一般。   而在云雾之上,有两人正在对弈,九空刹宗主羿良平远远的在另一片云上候着。   招凝执起黑子,思考了片刻,落在一处,应溟慢悠悠的落下一字,紧接着招凝目色微动,再一子逼近,将应溟将近小半的棋子都悉数吞去。   站在远处的羿良平探脑袋看着这一幕,心中有些惶恐,他总觉得林影尊者这一步棋下的十分的冒险,并不是棋差一筹,而是,多少有些在挑战应溟。   以他对应溟脾气的了解,总觉得应溟会因此不虞。   但显然应溟的情绪很是稳定,紧接着又反手追下一子,竟也将招凝的棋子吃去了大半,这一来一回,反倒是招凝落了几个棋子。   这样黄雀在后的招式,让招凝郑重了几分。   而后方的羿良平反而松了一口气,只觉得林影尊者心中有谱,原来这样以进为退的方式,才能让这个九洲四海都知道的臭脾气上使也愉悦了几分。   奈何,他刚刚这么想,就听到招凝说道,“每走一步都被拿捏了,果然这棋艺相承,打不过前浪。”   羿良平只觉脑袋都提在手上,林影尊者竟然还能当着应溟上使的面耍赖!   这林影尊者是他见过的最勇猛之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大抵是真的害怕应溟的暴脾气发作,九空刹牵连,羿良平出现在他们所在的云台上,递上新制的灵茶。   “上使,尊者,这是新采摘的悟道茶,还请平常。”   羿良平悄悄瞥了一眼应溟的表情,惊惧的发现他向来冷眼冷色的面上有很淡的笑意。   虽然很淡,但那也是笑。   羿良平有些恍惚,招凝端着茶杯,观这茶色。   她抿了一口茶水,不愧是悟道茶,一口茶水,可一瞬解去悟道之时的瓶颈,减少百年悟道的成本,虽然对于他们这个境界来说并不算什么了,可是只这么饮着,也有一种神清气爽的舒快。   “此灵茶似乎并没有在九洲喝过?”   她眸子瞥向羿良平,只是普普通通的询问,可是听在羿良平的耳中却像是带着额外的寒意,竟然下意识瞥了秦恪渊一眼。   而后他才低头说道,“此灵茶是九空刹秘境中特别照料的灵茶,是九洲罕见,无法得到的。”   “哦?”招凝疑惑一声,似是很感兴趣,但是多少看出了羿良平那点小心思,只是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应溟便道,“这里不用你候着。”   羿良平应了一声,却又有些犹豫,此地并没有遮掩,还是怕宗门中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们触怒了应溟。   便在离开之后,下了一道禁空的令。   应溟理着棋盘,“可还下了?”   招凝移开茶水,看了一眼棋盘,虽然说适才被拿捏了,可是心中似乎有隐隐的不甘,看了一眼应溟,在他些许笑意的目光中,应了一声,“继续”。   这两字落下之后,招凝忽然想,这是不是所谓的臭棋篓子越爱下棋。   但难得优哉游哉,招凝乐于从此寻几分乐趣。   元神的时间是没有概念的,似乎思索的一瞬,这天地就变化了一载时光。   当然对于一局棋来说并没有那么夸张,不过过了几日。   招凝执棋动作,便说道,“师叔,你说这茶水会不会来自九空刹的故境?”   所谓的故境便应该是藏在域外的那片区域。   “我倒是当真有几分好奇。”招凝笑言,“倒是想要去上面看一看。”   秦恪渊道,“不着急,会有机会的。”   说着执下一子落在棋盘上,招凝的黑子被拾去数颗,招凝不动声色,紧接着又落下一子,恰巧在空缺处形成一片包围之势,她把秦恪渊刚才的黄雀之法反送给了秦恪渊。   她扬起笑意,“师叔,彼此彼此。”   秦恪渊跟着笑,此时的笑是来自秦恪渊的,而非应溟。   大抵棋下的有些累了,这些飘荡的云海也随之游走不知道到了哪里,招凝向下看去,正巧看见有船只从九空刹外海域进入九空刹内部。   只孤身一人,是一名女子,金丹境界,很是淡定,从古怪的天堑落下没有丝毫的情绪转变,只看着这一幕,还维持着平静。   她站在船头眺望着九空刹的内境景象。   抵达九空刹接引浮空海域之时,船只融入水流之中,有人迎了上来,带她往登记之处去。   登记安排之时,招凝瞧着那人手上的两幅令牌的变化,意识到这应该是九空刹弟子内外门的转变。   女子刚刚拿到令牌,便有几人出现,都是元婴境界,瞧着衣着服饰,应该是师承家族两脉的人。   他们在旁笑着与她交流,字里行间的意思便是请她加入势力。   在九空刹中,由于族岛的存在,故而整个九空刹的势力非常的明显,且师承和家族区分的很开,大多数人进入到九空刹之中,都要清楚自己会走向怎样的势力。   但这位女子似乎对这样的势力并不感兴趣,只是摇了摇头,而拉拢她的人还在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高空之中忽然传来声响,却见一人的身影从上方骤然砸落下来。   整个海域因此动荡不已,甚至要即刻崩碎了。   而无论是刚刚进入的,还是适才拉拢之人,都受到了影响,他们摇摇欲坠,几乎要坠入原地。   这时,一道灵光骤然从垂落之处浮荡在整片海域上,所有光华托起了这一方空间,渐渐的,无形的力量重新支撑起这片将碎欲碎之地。   终究之时有惊无险。   “在看什么。”秦恪渊问道。   招凝笑着说,“师叔明知故问。初时是看打斗,现在是看故人。”   那坠落在海域岛中的人是一位元神尊者,这般砸在海域中,险些毁了这一方群岛,却也救回了这方地界,而好巧不巧这些人都对这位元神认识,于是只敢低垂着头拱手。   另一人出现,他手中法力维持,出现在高空,姿态和语调尽是嘚瑟。   哈哈大笑着,“如何,本少主的实力足够了吗?”   这般一说,那摔在海岛上的元神尊者从地面上爬起来,只是恭敬的说道,“少主的实力又增强了,想来不日也能进入封神大典了。”   “哈哈哈,我就说!”陆翰翮大笑着,“进入封神大典还不够,本少主要做封神之人。”   说起来能够在九空刹中这般胡作非为者也只有陆翰翮本人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嫣然坚持的影响,他也开始对战,并且想要去时墟探一探。   那元神本来还想再恭维两句,却不想就在这时上空传来轻飘飘的声音。   “翰翮。”   这一声冰冷喊声,让原本还得意的陆翰翮一激灵,惊恐万分的抬眼往高空中看去,只看见如水如云中似乎有两个身影。   不用再探究了,陆翰翮瞬间便知晓这高空中到底是谁。   一时间,他的腿脚都有些发软,讪讪地躬身行礼,小心翼翼地说道,“师……师叔祖。”   大抵是为了缓解几分没由头的不安,他又说道,“师……师叔祖,您怎么在这里呢,翰翮还以为,您离开了……”   下方维持着躬身之姿的元神只想要翻个白眼,陆少主必定是没有听见宗主亲自传达的禁空令,能让宗主在整个九空刹铺展开禁空令的,只有这位新晋的天人了。   招凝也有些意外应溟为什么要将陆翰翮唤住。   而应溟只垂下目光,看向陆翰翮,目光落下的那一刻,陆翰翮浑身一颤,心底似是在说,来了来了,就是这样倒霉的感觉。   果真便听到应溟问道,“本尊听闻翰翮你的化神没有坚持到最后,是宗门中的长老辅助你突破的元神。”   这一句话没有丝毫的询问,大有一种无论真假,从本尊嘴里说出来,那一定是真的。   陆翰翮本还想要辩解几句,硬生生在这语调中怂了。   只能卑微的承认,“师叔祖,这化神着实有些……难……”   最后一字刚出口,便被一股卷飞他的力量带着尾音在整个空间中撩了一圈,“啊啊啊,救命啊爹。”   而他的父亲陆疾,此刻正面无表情地和九空刹宗主站在一起。   两人的表情异曲同工,并且九空刹宗主还递了一个眼神给陆疾,“本宗主说的没错吧,应溟上使的脾气一如以往。”   “将你最后化神重新来过。”声音飘在陆翰翮耳边。   于是,像当初在极魔禁地中遭遇的那样,陆翰翮的身边出现了一块裂缝,天裂不容他丝毫的挣扎,直接将他吞了下去。   只留下陆翰翮一阵阵的尖叫,直至最后飘散在空中。   最后整个空间中都平静了,原本和陆翰翮比试的元神反而有些懵然,不明白刚才好好的陆翰翮,怎么一瞬间这么狼狈的就被抛飞了。   再说,陆翰翮一惊渡过了元神,虽说没有完成的经历化神,但走到那个程度已经足够了,不需要再从头来一次了吧。   他明显的感觉到,陆翰翮消失之时,他的修为被封禁,彻底变成了化凡的状态。   这是不知什么时候得罪了应溟上使?   他抖了抖,只躬身躬的更加卑微了,一心都是,应溟上使喜怒无常,休要触了霉头。   招凝诧异的看着这一幕,直到下面的一切都恢复了平静,招凝甚至忘记了那在旁边目瞪口呆的故人,只是盯着应溟。   即便招凝见过很多次,秦恪渊指点清霄宗弟子的场景,而这一次也不过是一个长辈对走捷径的晚辈一次惩处,可是偏生招凝就是觉得不对。   似乎……似乎更像是一场报复。   可是报复什么,让陆翰翮坑害应溟,他再活几万年都不敢,招凝在郁闷之时,便听到下方有声音小心试探的问道,“师尊,我们……这……”   是接引那女子中的一人,好巧不巧这坠下来的元神就是接引者的师尊,那师尊瞥了他一眼,“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说着朝上方一礼,这才消失在原地。   大抵是这一声“师尊”让招凝恍惚忆起了什么,以致于当时在天海楼中的记忆钻入到招凝的意识中。   一瞬间,招凝恍然,涌到嘴边的笑险些憋不住了。   应溟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如夜色的眸子中倒映着招凝,问道,“还对弈吗?”   招凝生怕在坐在这里,当真忍不住笑了。   果断摇了摇头,“师叔,故人巧遇,我便不陪你了。”   说着直接消失在了云海之中。   应溟看着她离开又出现在那方云台上,并没有跟去,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而自己与自己对弈。   “适才那位元神尊者便是我们师承的宗师。”台上的人再次邀请着,“如若没有我们尊者的及时反应,我们都会跟着遭殃。仙子从外岛而来,能破例进入到九空刹之中,本身便是天骄之能,既然有这样的缘分,何不如就入我们听海阁。”   原本坚定的女子,当真因为此事而有些犹豫。   看见她动摇,旁边的另一人也不愿意了,正准备邀请女子来他们势力,却在此时往旁侧看了一眼,见有人站在不远处。   刚准备说出口的拉拢瞬间被咽下了,转而朝着招凝方向拱了拱手。   极为恭敬,比之对之前的元神还要恭敬几倍,这样的行为引起了另两人的主意,紧接着其中一人转身,瞧见招凝,猛地吸了一声,连忙拱手行礼,“林影尊者。”   招凝微微抬手,止住了他们的行礼。   她向前走近,原本几分好奇的女子也跟着他们行礼。   招凝笑问着,“可有想法入哪一方?”   这是在询问她的意愿,以致于女子有一种想法,只要她愿意,她能够入任何一脉。   但这反而让她更加犹豫了,只说,“此事太过重大,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选。”   “当然。”招凝应着,“是该好好考虑的。”   她目光划向两人,另两人连忙向招凝一拱手,转而笑盈盈地对上女子,“没关系,整个九空刹家族师承数百上千,你可以慢慢考虑,我等家族随时欢迎。”   说着还微微朝她拱手,女子受宠若惊,连忙作揖回礼。   大抵是知道招凝与女子有话要说,便很有眼力见的躬身退下。   女子小心翼翼问道,“林……林影尊者,是有事寻莫媞吗?莫媞初来乍到,对九空刹一切都不是熟悉,还请林影尊者不要见怪。”   招凝说道,“此番我来找你,与九空刹无关,只是为了当年一场故人之情。”   女子惊讶地瞪大眼睛,她并不清楚自己和招凝有什么过往,她不过活了三百年,堪堪进入金丹,获得了进入九空刹核心的名额。   “莫媞,是你的名字吗?”   女子道,“费莫媞,我来自咸域费城。”   招凝应了一声,没有再多言,但一展手,手中呈现出一片小小的蚌壳。   她递向费莫媞。   “这……这是什么?”   招凝却只道,“你就当作这是一个防御法宝吧,可以抵抗一次攻击。”   她没有明说,但真相便是,天人境界之下无敌。   费莫媞有些不敢收,但是招凝又朝她示意,费莫媞这才小心翼翼地接过。   “多谢林影尊者。”   招凝却道,“不用谢我,事实上,这该是我对你的感谢。”   费莫媞有些疑问,不过见招凝没有再提及,便将东西收好,再郑重的向招凝一礼。   “去吧,刚来内岛,应该是要寻一地好好修整的。”   费莫媞应声,小步准备离开这片岛屿,刚飞到半空,便停了下来,转眸一看,见招凝似乎还在看着她,便又落在地上。   “怎么了?”招凝温和问道。   费莫媞小声又问,“林影尊者,您所在的势力是哪一方?”   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招凝却笑了一声,只回答她,“我的势力不属于任何一方。”   费莫媞些许疑问,眨了眨眼,大抵有些失落,但还是小声谢了招凝,这才离开,不再回头了。   招凝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看着的是她的模样,但透过她的灵性看到的是当年轮回中在宁罗大泽中的沉浮,还有在磐王洞中的挣扎。   而这个女子便是当年的蚌女怡妹。   经年过去,她终于在魂散中聚拢了一丝灵性,借助轮回的扭转,重生成了人族,只是因为只有一道灵性,故而已经完完全全不再与前世有牵连,此刻,她也仅仅只是人族了。   招凝不会刻意提及她的过往,招凝铭记着怡妹对自己的帮助,如若不是怡妹的命珠,也许最后的死劫她无法渡过,也就走不到今天这里。   她抬眸看秦恪渊,秦恪渊垂眸落下,视线交汇,她露出一抹笑意。   故人安好,斯人永伴,是谓祥和安宁。 第400章   招凝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海岛上的管事小心翼翼地朝她行礼,随时等待着吩咐,但招凝只是微微摆手, 管事们即刻会意, 速而离去。   接引殿外,招凝简单打量。   许是因为现在并不是宗门大典之时, 所以备显冷清。   大殿之上雕梁画栋, 透着古老而神秘的色彩,和很多远古大殿类似, 雕花热衷于古神兽的纹路,传递着震撼与威严。   “这是帝江。”身后传来声音, 招凝感知来人,转而看去,些许眼熟, 似是荆家家主。   他恭敬一礼, “鄙人荆墨易,是九空刹族境荆家家主, 见过林影尊者。”   在他身后左侧站着一白发元婴,瞧着便是邀请费莫媞的其中一位, 想来是招凝与费莫媞沟通之时, 他联系上了荆家家主。   荆墨易修为一眼便可了解, 是元神二劫, 至少已渡劫三万年。   只是他突然造访的意图, 招凝不了解,便只颔首回应。   荆墨易含笑, 缩尺成寸,一步靠近, 定在丈余范围,保持恭敬距离。   “听闻林影尊者随应溟上使而来,初入九空刹,不知可对九空刹了解?”   招凝道,“初入之时已经有长老粗略引导过了。”   “哦。”荆墨易一恍然,转而又道,“那不知长老有没有带林影尊者往天方台去?”   “天方?”招凝疑问,“是何处?”   荆墨易道,“那是九空刹的钦天之地,此地可观星,可领略仙人感悟,可触及寰宇浩瀚。林影尊者可有兴趣前去一赏?”   听之甚是玄妙,再瞧着荆墨易讳莫如深之意,心中略略思忖,便应了一声“可”。   荆墨易转而扬起笑,让开身位,躬身而请。   引来荆墨易的元婴并没有跟随,接引大殿的管事各个机灵谄媚,招凝与荆墨易甫一要走,众人便颠颠出来,拱手躬身相送。   招凝并未过多注意,亦未因此引起琐碎的念头。   天空蔚蓝,云层皆隐,高空对弈之地非肉|眼能捕捉。   整片空间中,唯有重重海屿悬停。   所谓海屿,非海岛,而是九空刹成片成片割裂并浮空的海域代指,每一处海屿都有方圆数百里。   荆墨易边走边与招凝说着,“九空刹经营百万年,是一个庞大的宗门,说的夸张些,已经是一方小世界了。”   招凝认同,“每一处海屿都是一处独立地界。”   荆墨易道,“正是因为如此,所有小世界中有的,都会在九空刹中呈现。”   “哦?”招凝道,“这包括小世界中势力林立、征伐割据吗?”   招凝故意而言,荆墨易却是笑而不语。   靠近九空刹内界核心区域,荆墨易再一指引,林影尊者,这边请。”   绕过九天大殿,于殿后海屿中进入一方古怪地界,异常浩瀚,明明不在寰宇之中,却浓缩寰宇之相。   光怪陆离,星辰仿若触手可及。   招凝不吝赞美,“当真是令人震撼,原来九空刹还有这样的地方,如此之地唯有接近地膜可见。”   荆墨易笑言,“九空刹为天之相,从星辰中获得力量,自然以星辰寰宇为圣地。”   招凝看着他,见他上前一步,以大法在中央祭坛上感应,紧接着展开双手,各种星光从顶上洒下,微妙至极,却又让人心中一动。   便看见对方的力量似乎有一瞬的提升,对于这般境界来说,微弱的提升都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收手,转而对招凝笑了笑,“林影尊者,您也可试一试,这星相之法便是整个九空刹最玄妙的力量。”   招凝看着他的深意,倒是没有多言,也没有就此离开,反而应了一声。   进入到中央,没有荆墨易那般夸张的动作。   只一展手,便感觉到什么古怪的力量。   却见天光从寰宇中赐下,招凝仿若有看见了那银河之力,这让招凝眸子陡然一缩。   不过这样的画面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且并不代表什么。   天光消散,招凝缓缓垂眸盯着自己的手心,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荆墨易在旁边笑着,招凝这才转头看他,他拱手道,“林影尊者,与这星辰之力也是有缘的。”   他往旁边又迎了迎,“不知林影尊者,可有兴趣往我荆家做客?”   招凝撤回手,即使没有在他的动作中感知到什么,但是隐隐明白适才的做法并不仅仅是一种体验,可能更多的是一种试探,只是,这样的试探,反而让招凝心生恍然。   不越是试探,越是告诉招凝,他们存在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再加上嫣然之前与荆陵之事……   招凝故作迟疑,这才应了一声“好”。   这一声“好”让荆墨易登时笑了,于是,紧赶着引着招凝往前方去。   两道神光划过九空刹,没有丝毫的隐瞒,进入族境之中也没有丝毫的掩盖,招凝感知到无数的注视落在他们身上,但又因为极快速度而被甩开。   荆家家族之中已经准备好了,几个家族长老径直迎了上来。   他们恭顺向招凝拱手道,“林影尊者驾临此地,蓬荜生辉。”   招凝抬手,阻止了他们的恭维,只看向荆家家主,荆墨易笑了笑,挥手让他们收敛,转而将招凝迎上客座。   他在主座上亲自奉茶,“今日邀请是为缘分,林影尊者更是得星辰认可,荆某只觉振奋。”   招凝慢慢抿着茶水,这茶水的滋味与当初喝的完全一致。   “荆家主有什么事情。”招凝道,“九空刹再大,也不过夸张成小世界,怎的,家主有何想法?”   荆墨易讪笑,“想法可是不敢的,只是不过为了家族的发展。”   随后他又道,“不知林影尊者可有想法,另设势力?”   招凝看向他,荆家这是在向她“投诚”?想要让她在九空刹领一方势力   她放下茶水,“荆家主说笑,本尊初来乍到,亦不是九空刹之人,何能在九空刹设下势力?”   荆墨易却道,“以林影尊者在应溟上使处之地位,九空刹怎会认为尊者非九空刹之人,势力自是不会让林影尊者劳心,荆家愿意代劳。”   招凝轻微摇动茶盏,“势力吗?应溟上使不就是代表一方势力?”   她抬眼,在荆墨易因为她前话而迟疑的目光中,“荆家主,大家都已经修行到了这般境界,一切谎言都是不奏效的,家主为何不坦诚些。”   大殿之中陷入难得的沉默,但是很快,荆墨易便笑道,“林影尊者误会了,这九空刹本就是我等的宗门,再怎么,我们也不可能做出分裂宗门的事情,只是想说,我们的力量些许不足,更想在时墟之中多一份依仗。。”   招凝说道,“时墟这样的地方可不简单,进入了那里可是有去无回。”   荆墨易却道,“招凝尊者也知道,等到修行我们这般境界,一切都只是为了能活更长的时间,至于如何活得更长,便仅仅是看机缘了。”   招凝沉默了片刻,她淡淡看着对方,似乎能从对方目色暗示察觉到什么。   但,很快,招凝便起身。   荆墨易跟着站了起来,“林影尊者,我等所说之话没有丝毫的隐瞒,还是希望尊者可以了解我们的心意。”   招凝却说道,“我该离开了。”   话落,她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空留荆家的几人站在原地,失魂落魄,又气恼至极。   有人也因此忿忿,“她当真是油盐不进,真将自己比作禹余境话事人了?”   “她跟在上使身边,想来了解什么。”荆墨易沉着眼,转而叹了一声,“算了,我们自行安排吧。”   *   外界清空一片,一切皆略去,高空之中,无人打搅的云海中。   应溟的棋还没有下完,旁边站着两人,在汇报某些事情。   招凝的出现,让他们的话语中断,转而向招凝一礼。   “原来是翁宗主还有陆长老。”   陆疾颔首,同为元神三劫,彼此之间无须那么多的礼。   应溟一手白子,一手黑子,神思完全沉浸于棋局之中,也不知道适才有没有将他们的禀告听进去。   招凝坐在对面,看着这一盘残局,波云诡谲,每一子看似有作用,却又令人琢磨不透,可弃却又不可弃。   静了片刻,本沉浸的应溟,将另一手白子递上,正值白子落子之时,于是招凝便执子思索,许久没有动静。   应溟抬眸看两人,“你们去吧。”   两人对视一眼便没有多言,朝应溟拱手一礼,转而消失在云端。   他们的离去,并没有让招凝过度的重视,更多的精力都落在了这棋盘之上。   许久,招凝大抵想到了一子,于是落子,这棋盘像是重新开辟了一条区域。   应溟眸子一动,随之落下,新的区域,新的对局,这一切便好似顺遂了些许。   两人便也交谈了起来,“荆家找你是为何?”   招凝随口说道,“无非是邀请我加入他们的势力。”   应溟对此并没有太多在意,已经预料之中了,不过他更加关心的是,“他们给出了一个什么条件。”   招凝执子的手顿住,转而向天一指。   应溟也跟着顿住,招凝这才笑着说道,“他们想要暗示我,他们有星辰之力,与寰宇有关,却不知这样的力量反而让他们暴露的彻底。”   “不过……他们似乎知晓什么秘密。”招凝说道,“时墟中有什么迫切想要让他们得到。”   应溟道,“既然如此,那便等到时墟之后再看。”   招凝应了一声,她落下一子,你来我往之间,新开辟的棋局将整片空间都占据了,于是,与之前的残局联系在一起,像是某种诡谲之势,无论如何都牵连在一起。   招凝大抵是见怪不怪了。   应溟说道,“再过几日就是时墟名额之选,他们大抵有了其他的准备。”   说的是适才二人的禀告。   招凝只道,“那便顺其自然,顺便看看嫣然的发挥。”   应溟应了一声,转而一子落下,果然,这一方棋局受到了影响,再次陷入了僵局,每一步都是步履维艰。   也不知道这一场对弈究竟下了多久,好像每一刻都是一种博弈,隐隐之间沧海桑田在这棋局之中游走。   棋局到最后却是一个平局之相,谁都没有从这平局之中占据到好处。   说是平局,可是更像是同归于尽。   招凝怅然。   应溟指棋局,“既然一盘棋陷入死局,不如新启一盘棋?”   招凝这才从那盘吊诡的棋局中回过神来,“以何为棋?”   应溟露出一丝笑,只向下看了一眼。   招凝跟着注视下方。   九空刹时墟名额比试开始了,整个九空刹热闹极了,那些被海水包裹的区域被大阵推开,只留下了中央的一片空白之地,唯一一座浮空平台悬停在中央。   几乎所有九空刹内境之人都聚集在此地,高处平台上,九空刹的宗主长老都出现,他们并没有第一时间落座,而元神们站在看台上,很快,在宗主的带领下,恭顺的向上方的云层看了一眼,转而拱手作礼,是对应溟的尊重。   嫣然不知他们到底究竟为何这样做,但是听说了宗门中的禁空令,隐隐猜测高空中是什么人,便更加振奋了。   便在思索的时间,九空刹宗主已经发布号令,让他们开始比试。   招凝收回目光,应溟笑问,“如何?”   招凝答,“可。”   于是,新的棋局铺开,以九州火种为主棋,试棋局走向,亦是推衍火种未来。   招凝执主棋,应溟执天意。   元神尊者之间的比试当然不是打斗,如若以打斗作比试对局,就像是当年那样,会引起整个空间的动荡,这是九空刹所有人都不支持的。   时墟名额试炼以一种幻境方式呈现,幻境无声无息降落,所有人盘坐于其中,意识纳入其中。   围观者能看到他们经历着的幻境。   元神周身的气息汇聚,最后聚焦于高处,呈现出幻境之相。   那并不是寻常的地界,而是时墟的模拟,但这时墟幻境并不完整,以致于他们都可以在其中为所欲为。   最开始的时候,众人还以为弄错了,明明有阵法的痕迹,为何最后却不是阵法,甚至没有半点痕迹,只看见了一片星空。   那时墟的空洞之相,连围观的众人一时间好像失去了时间的概念,只在那幽深的境地中感觉到了难以掩去的窒息。   而嫣然却是因为经历过时墟,而多少有些平静,走在这之中她如履平地,没有半分的迟疑。   可是嫣然却感觉不对,这既是时墟为何没有其他的时空节点,可是,不过是心头这般一想,便像是坠入了某个幻境之下。   众人皆陷入失控节点幻境,不自觉的,彼此之间开始争斗。   外面观看的人窃窃私语,“这幻境究竟是什么,也是秘境?”   “你管是不是秘境,只要看诸位尊者能不能妥善渡过这地界,不就行了。”   “瞧,嫣然尊者似乎不妙了。”   嫣然陡然之间受到一处偷袭,这偷袭是来自九空刹的另一个元神,与嫣然境界相同。   嫣然持防御之术拦在身前,咬牙坚持着。   “你竟然偷袭!”嫣然狠声道。   那元神的模样,嫣然有些印象,当初闲言说起她与陆瀚翮关系之人。   对方哼声一笑,“既是幻境,万物皆可攻击,何来偷袭。还是说,嫣然尊者空有境界,没有修为?”   讽上加讽,以致于仇上加仇。   “你胡说!”嫣然骤而暴怒。   而此刻,高空上,棋局已经铺好大势,招凝持一子落下。   与之相呼应的,嫣然在暴怒之中,反向攻击,竟有一种势如破竹的气势,令对手下意识想要避开。   但既然被笼罩在道法之势下,想走,已经晚了。   众人皆哗然,没有想到原来处于下风的嫣然竟然呈现出这般爆发之力,与她柔弱纯粹的外表形成鲜明对比。   这一刻,招凝突破应溟的层层封锁,并施以反击。   嫣然的动作也随之变得令人不可捉摸。   只见时墟光影重叠,阴影无处不在的地方,嫣然借助这些光影骤然下刺,骤然突破对方的屏障,一瞬间危机逼近,转瞬便想要阻拦。   但,转瞬嫣然的法宝落在了致命之处。   嫣然赢下了这一场对战,但同时让更多的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而高空未知而无声的棋局还在继续,招凝执一子落在不经意的空白之处,主棋从某一处交战转到了另一处。   黑棋子紧随之后,棋局像是也成了应溟手下的操控之子,一切都像是被牵连,无论这一处该如何变革总是没有办法挣扎而出。   莫名的,棋盘中棋子的状况像是在反应什么,便隐隐牵连着某一处深海海沟中情形。   两个小心翼翼的人影,谨慎前往海沟深处,尚未抵达他们想要前去的地方,便遇上了两个不知从何而来的阻挡者。   “该死,怎么会有人在这里埋伏!”深海海沟中的一人说着,“难道我们的计划败露了?”   “不要管那么多,我们先把这事处理了。”尚夏喊道,“杀了他们,凡是阻止我们的都得死!”   就像是冥冥中落下一子,伴随着尚夏的猛然迸发,那几个围剿他们的人瞬间被斩杀,他们气喘吁吁,是耗费了所有的力量。   两人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彼此看了一眼,一如往常的坚定,径直向更深处去。   但事与愿违,接连突破两次封锁,应溟又落下这一子,这一子悄无声息,无知无觉,可是像是一种暗影不断游荡进局势之中。   招凝最初甚至没有发现,只一心将其余的阻拦一一排除。   许久,猛然意识到整个棋局的严重性。   她坚守阵地,再落下一子,呼应着某种挣扎画面,是咸州大陆上的某一处,九洲最恐怖的火山群中,其中一人生死不明,另一人坚持向前走着。   “再坚持一下,马上就要到地方了。”   “项宗主,你快走吧,不要管我,是我的倏忽,导致我们现在处于这样被动的时刻。”   “不要多言。这朱雀狡诈至极,哪怕是其他人来也会受到它的偷袭。”项鸿轩说道,“我能感知到它的力量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强,不过是表象,一定会有机会的。”   直至走到一处火山口前,他冷声,“也许仅仅只是障眼之术,我们必须要果断,否则便当真困死在这里了。”   那个气息奄奄的人挣扎了起来,“既然如此,本就将死之人,便由我去。”   说着,甚至没有等待项鸿轩的说,径直往火山口跳了进去。   “不!”项鸿轩眸子一缩,“白戢!”   项鸿轩紧接着也跟着跳了下去。   一子在冥冥中落下,在重重暗影包围中,忽然像是绝处逢生,在危机正中央得到了希望。   就在这时,下方的幻境已经在数日的争夺之中有了结果,所有人都对这样的结果很是诧异,但却又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结果是众人亲自看到的。   “承让。”嫣然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朝前方拱了拱手,转而对方也恭敬一礼,嫣然嘴边挂着的笑无法掩盖。   她化作一道流光离开幻境,意识归拢肉|体,便能感觉到无数的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还有那些想要在嫣然手中夺得好处的人,见嫣然通关,心中不虞,可也知不该小肚鸡肠,下一刻,便只能拱手恭贺。   这样的结果一直持续到所有人走了出来。   而九空刹的宗主也没有反悔,转而对所有人公布道,“嫣然尊者为本次的魁首,是时墟名额第一人选。”   嫣然从来没有想过,她可以以这样的方式竞争过那些渡劫元神,并且站在所有人的最上首,更能感受到无数人羡慕的目光。   一时间她只觉得一切如此的令人振奋。   她试图寻找招凝的身影,和她分享此刻心情,可是招凝并不在周遭,但这并不影响她的好心情。   就像是突破了某种屏障,整个棋局开始有回生之气势。   但,应溟缓慢勾出一丝笑意,整个棋局似乎因此有了隐隐的漏洞,但却又像是呈现出更多的自毁之相,应溟在执一子,落在棋局中央,一时间所有的力量向中央汇聚,棋局崩势亦初现端倪。   整个棋局一瞬间在崩毁与重生中摇摆。   招凝这一子迟迟无法落下,而就在这时,招凝忽然感应到什么,向上方掠过一眼,是有人在召她。   应溟向上掠过一眼,“去看看吧。”   招凝顿了顿,将黑子扔入棋碗中,转而消失在九空刹。   应溟也放下了棋子,只盘腿坐在原地,目色纵观了这一片棋局,目色难明,好一会儿,这棋局便在他挥袖之中散去了。   招凝落在结鳞宫,她甫一出现,便见沙光远迎了在门口,含笑着,“招凝尊者,寻不到你,只能特地邀你上来,着实打扰了。”   招凝几步近前,踏过大殿大门,沙光远也随之转身进入。   招凝淡淡说道,“无妨,就是不知光远尊者为了这般急切相召。”   结鳞宫中只有二人,月之天尊并不在此处。   沙光远意识到并特意解释,“月之天尊神踪难定,我等也不好去探究。”   转而又道,“此次寻招凝尊者而来,并非是月主相招,而是有邀请落在结鳞宫。”   沙光远反手一展,只见他手中呈现出了一方请柬,请柬之上是招凝的名号,招凝接过,便听见祁裕尊者的声音在其中响起。   “盛邀招凝尊者参与吾蓬莱仙宗仙丹盛会,元日耀阳之时,恭候尊者莅临。”   祁裕尊者后一句话带着笑意,将最开始的郑重隐藏,极为令人诧异。   招凝尊者看向沙光远,沙光远说道,“蓬莱仙岛乃是圣岛,岛中诸位都各有所擅,他们曾经得到过一个特殊的丹方,可以通过此丹方炼制出一枚大道灵丹,故而便邀众人以盛会。”   他对招凝笑言,“如何,招凝尊者可一同往?”   招凝看向他,他道,“沙某也受到了邀请。”   招凝垂眸,眸色一转,“既然是蓬莱仙岛的邀请,没有不去的理。”   沙光远笑容更深,转而道,“那便再好不过了,不如招凝尊者一起乘结鳞宫仙舟同去?”   招凝应了一声,既然是正式的邀请,便以正式拜访。   沙光远转向结鳞宫门口,只抬手拍了拍,很快,结鳞宫外面便传来声响,很快,便有几个侍者从结鳞宫外走来,恭敬行礼说道,“光远尊者,招凝尊者,仙舟已经备好,请两位尊者登舟。”   沙光远并没有直接回应他,反而看向招凝,笑着,“招凝尊者请。”   招凝应了一声,并没有谦让,率先离开结鳞宫。   结鳞宫外仙舟已经立起,荧光缭绕在其上,一片一片堆砌在仙舟表层,像是鳞片,粼粼之感。   招凝站在舟头看着,沙光远立在一边。   船向前行驶,很快便远离了结鳞宫,向着蓬莱仙岛的方向去,月光笼罩在仙舟之上,模糊了仙舟的踪影,只留下一道流光。   沙光远在旁边问道,“招凝尊者以为祁裕此次盛情相邀是为了什么?”   招凝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几位尊者之前在禹余境又达成了怎样的结论?”   明明是一句问句,沙光远一愣,更是露出笑意,知晓此事已经关联上了,招凝实际已经回答了他。   沙光远道,“最终的结果自是没有结果的,九州之事再怎么为人排斥,也不会轻易下定论。天尊之间的博弈,更不是元神境界能够参与的。”   招凝转眸看了他一眼,眸中的神色是疑问。   沙光远却道,“哪怕是为了九洲于寰宇中的大势,所有人都会勉强维持一个度,谁都不知道该如何掌握这个度,而这便是我们此次前往的原因。”   招凝收回目光,淡淡应了一声,“既然如此,便看蓬莱仙岛有何想法。”   沙光远笑道,“正是如此,本尊也想要知道蓬莱仙岛的安排。”   仙舟在高空中走过一段距离,沙光远忽然问道,“招凝尊者这几日似乎不在九洲?”   招凝反问,“元神尊者虽神识万里,但九洲浩瀚万万里,但本尊不在九洲,又该在哪里?”   此话让沙光远一愣,转而笑着,“瞧我这话说的,是沙某实力不济,寻不到招凝尊者的下落。”   招凝本没有想要继续回应,可是就在这时,忽然感觉周遭大道之力躁动,整个高空之中薄云层层,很快,狂风骤起,飓风裹着罡气,有一种扫荡一切的恢弘气势。   仙舟似乎都在这风下摇摇晃晃,沙光远抬手一掌,灵光压实在船身之上,转而便在狂风中稳定下来。   仙舟上的结鳞宫侍者,纷纷在此基础上加稳仙舟。   但稳定并不意味着一切的结束,有雷光在空中掠过,渐渐的劫云代替最开始的云层。   “这是有人要渡劫?”沙光远几分诧异,紧接着云舟便跳过了这一方区域,很快便横在了劫云之外。   这一片劫云几乎蔓延了整个沈洲海域,以致于元神以下的修真人都匆匆躲避,只有元神之上的人,在远处注视着。   招凝看着劫云覆盖的范围,再聚焦最深处的核心地带,“光远尊者可知是哪一位渡劫?”   沙光远盯着云层深处似乎也有意外,他呢喃着,“根据方位来看,想来是云和洞天的某位尊者。”   云和洞天这四字让招凝些许的耳熟,似乎从何听过,只是时间过于久远了,以致于招凝一时间怎么都没有想起来。   两人在高空中看了一会,劫云虽然浩瀚,但是其实没有一道雷光劈下,但经历过元神三劫的人都清楚,这并不是没有天雷,而是天雷裹着天火无形中降临在识海之中,以此来召唤九火焚心劫。   故而这是第三重天雷劫。   整个劫云的气势一层一层的叠加,不过并没有影响仙舟的行驶,他们在劫云之下慢悠悠的游走,给人呈现出一种悠然无畏的放肆。   不过,也没有太多人注意到此,毕竟,在意识到这是九火焚心劫之后,哪怕是元神尊者,凡是三劫以下俱是缠了起来。   这可不是可以从中观想便能得到极大的收获,第三重天雷劫不同于前两重,前两重天雷劫若是实力足够,便可对此无所畏惧,甚至能够将天雷劫转变成一种历练的方式,甚至有不少人借助前两重天雷劫炼制通天灵宝,而第三重天雷劫便是最为恐怖的,因为诞生于识海之中,如果轻易放松,便可能引来灭顶之灾,再无轮回修行的可能。   偏生这劫云却是越聚越浓,就像是要将整个沈洲包囊入其中,连在沈洲边缘的蓬莱仙岛也纳入了范围。   蓬莱仙岛表层有一圈无形的屏障,使得它能够在劫云之下仍旧平静如水。   而蓬莱仙岛的高空中显然也有人在注视着,并且交谈了几句之后,感知到仙舟的存在,其中一人笑迎上来,正是祁裕。   祁裕遥遥拱手示意,“祁某还以为两位尊者要等到这劫难渡过之后才回来,却没有想到两位冒着雷劫而来,着实让祁某受宠若惊。”   沙光远和招凝应声回礼,“祁裕尊者,这要是等到劫难渡过,你这丹药怕不是要出炉了,我等如何能赶上。自是要准时赶来。”   祁裕哈哈大笑,“说的有理。”   说着迎着两人靠近祁裕围观劫难的人,彼此互相打了声招呼。   还有人注视着这劫云,呢喃着,“劫云迟迟没有散,这力量非同寻常,怎的总觉得有几分天谴的味道在里面。”   但祁裕却道,“既然如此,若是能渡过此劫,说不得又会成就一位实力高强的元神尊者了。”   “三劫元神。”众人都是三劫元神,他们看着劫难核心之处,“云和洞天的势力怕是更上一层了。”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还是祁裕笑道,“最近九洲可是当真热闹极了,短短万年的时间,重重事件发生,各种天骄尽显。”   他看向众人,意味不明的说了句,“怎的有种时局将至的感觉呢?”   众人也不知有没有会意,但不少人跟着古怪一笑,有人担忧,有人振奋,还有人对此毫无在意。   招凝再次看了那深处渡劫,即使感知不到渡劫之人,但是从劫云传来的气息之中,似乎并不容易渡过这天火焚心劫。   沙光远道,“每一劫都是一场造化,想来我们也无法干预到什么,便只能让这尊者自求多福了。”   “哈哈哈。”祁裕笑道,“云和洞天的劫难再大,都不会出事的,毕竟一旦劫难蔓延,最先不允许的便是那位天尊。”   众人眼眸交换,招凝恍然意识到,这提及的就是成和天尊。   倒是明了,以成和天尊对于自己衰劫的重视,他会宁愿弃子,也不会让这些劫难影响到他的衰劫。   招凝微微收回目光,祁裕等人也不再等待。   笑着招呼众人,“既然如此,不如诸位尊者随我回蓬莱仙岛之中,这仙丹出炉可不要耽误。”   众人彼此看了一眼,转而大笑,便互相作请,跟在祁裕身后往蓬莱仙岛去。   走动间,有人询问着。   “这仙丹来自远古,不知有何妙用?”   “尊者,看了便知。” 第401章   出乎意料的是, 祁裕并没有将他们直接代入品丹之地,而是先邀他们在虚空仙舫中小憩。   说着还招呼蓬莱仙岛的弟子,每人都奉上茶水, “诸位且尝一尝, 这茶水各位想来少有尝过。”   有元神便好奇,“怎得, 本尊在九洲活了三万年, 还有没喝过的灵茶?”   “这不是正常,九洲下属三千小世界, 我等亦没有能力将三千小世界一一走过。不过……”另外一元神笑道,他抿了抿茶水, “此茶水看起来不像是三千小世界中的,其中所含的悟道之力已经逼近九洲悟道茶的效果了。”   他向周边几人示意,“诸位也尝一尝, 着实新奇。”   招凝以杯沿缓慢抚过水面茶叶, 从茶叶色泽来看,透着些微的紫气, 像是汇聚紫气东来之时的大道之意,再闻此味, 便是清香扑鼻, 并隐隐勾出一丝熟悉。   抿下一口, 招凝确定, 这是天府中的万灵茶。   她抬眸, 祁裕坐在主座,似笑非笑, 讳莫如深,便是以此茶作引。   招凝放下茶杯, 目光掠过此间众元神,对诸元神的来历大概清楚。   此番品茶,落座的一共八位,不含祁裕,八位东南两面各四位,招凝坐在东面上首,对面便是沙光远。   右手边是沈洲翡岳洞天的蚩卉尊者,七万年修为,是翡岳洞天主事人,洞天五十万年前曾有天人镇守,奈何十几万年前,天人尚未入第一重衰劫,便羽化陨落,为此翡岳洞天曾一蹶不振,但后来在蚩卉尊者经营下,十万年的时间又再次立于沈洲前三,更有说法是,蚩卉尊者再有三万年便能飞升天人。   沙光远的左手便是成州赤逸洞天的赤宓尊者,亦是七万年修为,比之沈洲翡岳洞天,传承稍浅,建立至今不过十万年,但洞天之中有天人残魂,残魂镇守,虽不抵真正的天人,但亦不是天人之下可随意置喙的,为成州之首。   东面最后二人,是羡洲洄嵇仙宗归景尊者和更洲即墨宫寒珲尊者。   虽为两方势力,但九洲都知晓,这两大洞天背后天人实际为一位,便是古逸天尊,不过古逸天尊已然有十三万年不在九洲现身,无人知晓这位天尊是避衰劫去了,还是如何了。   西面最后两位,并非人族,而是妖族。   其一便是羡洲甸林大泽的敖冀,鸿羲冕下之事当年九洲俱知。   还有一位是空墨海乌麟尊,都言空墨海中有天尊镇守,只是数十万年未见其影、未听其声,如若不是曾经禹余境上,有天尊提及空墨海那位天尊,想来世人皆以为,空墨海只是普通海域。   加之祁裕,如此九方之势豁然明了,涵盖九洲各大洲,都是与天人有关的宗门,且是各大洲势力强者和正道宗门。   如此一看,祁裕此番醉翁之意不在酒。   只是,人已聚在此,祁裕总不会假借虚无的古老仙丹由头,招凝漠然往外看了一眼,怕是重要之人尚未来。   “啧,此茶的确不错。”寒珲尊者笑言,“祁裕尊者从何得来的灵茶,本尊颇为兴趣,也想收集些许,回头奖励于宫中长老或真传,可免数载感悟啊。”   祁裕却笑道,“此茶亦是本尊向小世界求赠,若是寒珲尊者有此兴趣,不如等那位来,亲自与他说?”   “哦?”蚩卉尊者道,“原来今日不止我等八人,祁裕尊者另邀贵客。”   祁裕尊者神色不变,“是贵客,也是稀客,想来诸位尊者知其名而不知其人。”   此话一说,诸位元神倒有了几分好奇。   不过见祁裕并无说透之意,众元神也不在意,这点耐心还是有的,有人继续品茶,有人观察仙舫之外。   蚩卉尊者道,“这渡劫的惶惶之势怕是没有几载时光无法消停啊。”   她看向招凝,笑言,“还是当年招凝尊者渡劫令人叹为观止,吾在沈洲便感知到渡劫之势,这还未动身,一夜之间三劫尽渡。”   招凝抿茶,笑而不语。   蚩卉尊者还在继续,“未观成招凝尊者渡劫,至今想来,还是遗憾,总觉得错过什么。”   招凝尚未回答,沙光远却是大笑,并道,“蚩卉尊者无须遗憾,说不定,日后还能观招凝尊者渡天人之劫。”   此话一出,众元神目光中俱是羡慕,并未有其他神色。   显然对沙光远的说法是认可的,并不觉得招凝仅仅元神七千年,就与天人之境遥远。   纵观众人神光气势,每个人心中都有隐隐预期,都察觉招凝虽是三劫元神七千年修为,实力却怕是超过了沙光远与蚩卉。   也正因为此,招凝能坐在客座上首,并非完全因为月之天尊的缘故。   招凝默然,早在七千年前落神境之变,苍白古树与她融合,招凝的修为便已经有了飞跃,隐隐有触及三劫巅峰之相,加之七千年的闭关修行,还有与天人双修之实,修为提升之快,非寻常三劫元神所能比的。   而且,更不用提,招凝于九洲,为天道接引,有天道相倾,自是超越天骄之资。   “天人遥远。”招凝谦逊,“元神三劫便已足矣。”   众人看向她,俱是没听进耳中。   敖冀更是说,“九洲何人不想入天人,得天人之境,便有机缘去揽寰宇浩瀚。正如鸿羲冕下,如若不去地膜之外观想寰宇星辰运行之力,又如何能数万年便有渡肉|身衰劫的机缘,并有成功之势,可惜啊,终究是急于求成,走错了路。”   妖族大抵就是这般直来直往,并不忌讳于说起天人之事,哪怕是曾经镇守在甸林大泽的鸿羲冕下,他们的尊主,也不会让他们只夸而不评。   大抵正因为如此,祁裕对敖冀甚是客气并欣赏着,“敖冀尊者能看透其中关键,着实令祁某佩服。”   “敖冀尊者能看透,但有些尊者便不一定能看透。”归景尊者正好整无暇地看外界天空,他似乎一直都在观察着外围劫云,他道,“这位尊者大有将天劫之力推升到天人之境。”   众人也已观察,但更多人对此并不在意,更是不信。   “本尊这数万年可从未见过有能力越过元神三劫而晋升天人的。”蚩卉笑道,“若是真有,那只能是招凝尊者。”   她似乎对招凝很是认可,话语间都是推崇。   招凝看了她一眼,她却只是笑而颔首,目中是纯粹的欣赏。   招凝垂下眼眸,便在这时,外面有声音传来,“这天人之境应该是触及不了。”   这声音对众元神是陌生的,但对招凝却颇为熟悉,她微微提眉,同诸元神一般,看向外界。   很快,一道人影便出现在仙舫门口,几步走近,朝众人一一拱手致意,“鄙人皇甫敬,见过诸位前辈。”   来人正是天府皇甫敬,向招凝而礼时,他并未有隐藏,笑言了一声“招凝尊者许久未见。”   招凝微微颔首,以示回应。   皇甫敬礼过一圈,又向上首祁裕说道,“鄙人不过元神二劫,得祁裕尊者看重,邀约入品丹盛会,受宠若惊,而今还耽误,使得诸位尊者等待许久,敬甚惶恐。”   众元神并不会有不耐之意,看向皇甫敬有诧异,更多是深思祁裕之意。   沙光远替众人道,“元神时间无尽,眨眼便是数载,不足眨眼时间的等待,我等并不放在心上。不过,说起来,皇甫尊者适才提及这位正渡劫的尊者,触及不了天人之境,是何说法?”   皇甫敬笑道,“天府之中有远古书册记载,天人之境需地境完满,所谓地境便是心境、修为、肉身、道心皆稳如磐石,而敬适才匆匆而过,便能察觉这位尊者心境似有缺口,致使天火焚心劫有扩散之势。”   诸元神几分恍然,赤宓尊者笑道,“早便听闻天府世界与九洲时间长河同等,远古之言更是荟萃,如今一听,果然发人深省。”   皇甫敬含笑微礼,对于此事并未谦逊,而是以此而骄。   仙舫之中彼此和善,祁裕目中暗藏欣慰与期待,而寒珲尊者晃了晃茶盏,看向皇甫敬几分恍然,抬眸说道,“原来这灵茶从天府而来。”   皇甫敬应声介绍,“此灵茶在天府绝灵之地培养,地界之中纯净无秽,所需灵力概是自身法力,一株生长便是三千年,三千年岁岁催生,如此才有纯粹的悟道之意,而无其他杂糅之效。”   众人听言,更是惊叹,“如此灵茶居然这般难得。”   皇甫敬道,“虽是难得,但天府数百万年,灵茶并不罕有,诸位尊者想来有所兴趣,待品丹盛会之后,敬携礼拜访。”   皇甫敬入九洲七千年,在从洲已站稳脚跟,但与九洲众洞天还少有交际,如此,对皇甫敬是极大的机会。   众人心知肚明,但诸元神洞天亦不是排外或者轻视小世界之辈,自是欣然应允。   见皇甫敬笑应,祁裕目中深意更深,像是一步步在走向他的预期。   此刻,他才站起来,“品丹盛会邀请九位尊者,而今九位尊者皆至,那祁某也不再耽误时间。诸位尊者随祁某入盛典?”   沙光远领头,“自是听主家安排。”   祁裕颇为客气,“诸位尊者请。”   虚空划开另行的通道,通道通往一处静谧之地,踏入其中,无地无天,唯有仙灵之气凝实成雾在虚空游荡,雾气沉浮,只在他们走过之时伏在下方,天地灵气浓郁而纯净。   “这难道是蓬莱仙岛新开辟的洞天福地?”蚩卉些许惊异,同样也问出了众元神心中疑问。   祁裕谦逊道,“并非洞天福地,不过是特意为炼丹而开辟的小空间,无生灵亦无大道,谈不上洞天福地。说起来,这处空间还是从天府处学到的经验。”   他笑看皇甫敬,皇甫敬客气道,“敬不过是将天府植茶空间分享给祁裕尊者,却也没有这般空间天地灵气之温和,天府比不上。”   祁裕两番将皇甫敬带上话头,让众元神心中隐隐有所预感。   招凝只瞧着他们你来我往,七千年过去,皇甫敬在九洲深耕,不仅让天府融入到九洲之中,自身也渐而得到蓬莱仙岛这般洞天的认可,而再看如今之盛典,显然核心还在皇甫敬身上。   招凝向来少言,只看着他们交谈,缓步向前走去,敖冀不知何时跟在了招凝身边。   “招凝尊者。”敖冀小声唤道。   招凝步子再缓,转眸看他,“敖冀尊者有何事?”   敖冀形容几分粗犷,笑起来时却显坦率。   “当年招凝尊者在羡洲所遇之事,是甸林大泽之过失。不过好在还是见证了招凝尊者一鸣惊人渡劫之事。只是……招凝尊者似已经七千年没有回过羡洲了。”   尾句带着几分试探。   招凝会意,只是淡声解释,“这七千年一直在深海中闭关,自是不能往羡洲去。”   敖冀恍然,松快几分,又同招凝说道,“我等还以为招凝尊者对当年之时心中尚有介怀。不过,我等亦知招凝尊者更是包容豁达之人。如此一说,我等也心安。   来之前,敖某向祁裕尊者私下请教,听闻邀请了招凝尊者,便受甸林大泽众元神长老之托,希望能邀招凝尊者来大泽传道。”   “不知,甸林大泽可有这份荣幸。”   虽是妖族,更是行事粗犷,偏生此刻表现的尤为真诚。   招凝只道,“招凝不过渡劫七千年,不敢于诸数万年妖尊前献丑。不过,说起来确实经年未归羡洲,改日若是往羡洲去,必往甸林大泽拜访。”   敖冀见状,些许失落,但也没有强求,面上还挂着一丝笑,“那敖某便在甸林大泽恭候。”   招凝颔首,这时,旁边有人笑言,“两位在旁小声商讨什么,适才祁裕尊者说顺便再邀两千五百年后的星灵仙会,期吾等回应,两位可就错过了。”   说话的是赤宓,敖冀回道,“这不是好不容易遇见招凝尊者,想邀招凝尊者于甸林大泽传道,可叹招凝尊者着实谦虚。”   他转而看向祁裕,祁裕正注视他们,便道,“星灵仙会上一年错过了,敖某遗憾万年,这一次自是不能错过。”   招凝忆及当年神游盛事,一时间有几分恍然,经年过去,她已不再是当年盛会上藏匿的低阶修真者了。   思索间,浮荡在鼻尖的丹香更浓郁几分,抬眸向前,却见仙雾沉浮在脚下,拨开朦胧,便看见一方丹炉庞大,颇有顶天立地之势,而丹香便从其中溢出。   适才的话题因此略过,敖冀惊讶,“这通天丹炉可是当年东皇墓中飞走的至宝之一?”   “正是大地九恩丹炉。”祁裕上前,抬手施展法术。   经历过当年八洲相争的蚩卉不由感慨,“当真是天地灵胎强求不得,唯有缘人居之。为争此物,众元神打的不可开交,大地九恩丹炉却在众人争抢之中,谁都不认,远飞天际,自行寻主而去。原来,祁裕尊者便是天地灵胎选中之人。”   祁裕颔首一笑,动作更显郑重,手决变化,丹炉上纹路渐渐清晰明了,七彩法光游走,最后汇聚至中央形成大地棕黄之色,而丹炉微微颤动,紧接着内里呈现重重火光。   是仙丹的炼制到最后一环,   众人等待笑谈。   沙光远道,“适才还担心祁裕尊者这一炉古仙丹会因为外界渡劫而耽误,如今一看,祁裕尊者根本是早有准备,连仙丹最后一步都定格了。”   祁裕撤回手,让仙丹在炉火中凝练。   转而说道,“既是品丹盛会,又只邀九位尊者,自是要郑重。”   说着抬手一指,十张蒲团围大地九恩丹炉而设,“诸位不如先行落座。”   众人目光暗地里互相交换,面上却一如往常。   直到坐定蒲团,乌麟尊说道,“说起来,祁裕尊者当初请柬之上,未曾点名所邀仙丹之功效与作用,如今一闻这丹药清香,隐隐便觉非同一般,不知此丹药究竟是为何?”   一句话将所有目光都聚焦到祁裕身上,祁裕自知再卖关子下去便是不妥。   便坦诚而言,“此丹药其实是长生海先人留下之丹方,还是当年落神境崩毁时惊起的先人遗墓,侥幸进入,得此太上幻心丹丹方。”   众人惊异,目光催促着祁裕快速介绍丹药之功效。   却听祁裕叹了一声,“非祁某拖延隐瞒,实在是祁某这一炉丹药是收集五千年材料,刚得的第一炉丹,尚不明确其功效,只知丹方上粗略介绍,是谓——太上感应,远古共鸣,天地顿悟,一瞬飞升。”   十六字一出,更是令人惊异。   沙光远道,“前者虽含糊,但后八字,却是在指这太上幻心丹可超越境界,顿悟大道,若当真如此,只一丹便可成就一天人。”   蚩卉不赞同,“若是天人如此简单,九洲复苏四百万年,天人之境也不会不足两手之数,这丹药许是另有他意。”   目光再次聚焦祁裕,祁裕只道,“鄙人所知。是否能成就天人,姑且不论,只轮太上幻心丹幻心二字,想来颇有暗示。”   招凝道,“以祁裕尊者见解,这丹药少不了心境或幻境一试?”   祁裕含笑而应,众人更是若有所思,祁裕见状,“今日品丹,便是为此‘幻心’之暗示,若是当真如后八字可成就天人,也是盛会大喜之事。”   他这般说,众人心中却暗中略过念头,不管究竟是不是成就天人,如此重宝,蓬莱仙岛没有岛中试验,而是邀他们前来一品,这其中深意……筹划的可不仅仅是天人而已。   仙雾空间难得静了些久,终于,大地九恩丹炉有了新的反馈——太上幻心丹即将练成。   一瞬间,整个仙雾空间似乎被这丹药联系,原本浮荡平稳的仙雾也被它吸引,以丹炉为核心,仙雾成漩,一圈一圈向中央汇聚。   众人衣袂无缝而动,冥冥中气力游走,直至最后却听不知从何而来的号角声在意识中洪洪响起,还未来得及惊疑,便被漫天压下的远古威压震慑。   紧接着意识似要被抽离,耳边是征伐之音,还有厮杀与呐喊。   这些模糊的感知好似要幻化成现实,却猛地被一点亮光惊醒,便见大地九恩丹炉中央浓缩着一点刺目的光,最后一抹的远古威慑内敛,便逐步成就凝实的丹药。   而恰在此时,祁裕掐动大发,一力汇入中央,转而那丹药再次虚化,并分化为十,绕中央旋转。   大地九恩炉鼎便在此时自行揭开,丹药幻化的十份光华向在场十人飞去。   招凝抬手展开,其中一小份光华汇聚在掌心,最后定格成一颗似实似虚的丹药,那是完整丹药分出的一成,泛着浅淡的棕黄色光华,适才感应到的远古气息俱是不见,仿若之前都是错觉。   “不过这么一小小丹药,竟然能让吾等陷入异象之中,当真令人惊愕。”归景尊者呢喃着,“说起来,那莽荒之音曾经本尊在廓洲云游时,偶尔接触过,至少是四百万年之前的气息了。”   敖冀亦说,“本尊也感觉到了远古神兽,莫不是这就是太上感应?”   他看向众人,从众人之中寻求答案,招凝道,“若是如此,太上感应便是联系远古纪元。”   “本尊亦是这般看法。”祁裕回应着,转而对众人,“既是品丹盛会,不知各位如今可愿一品?”   在场元神没有第一时间出声,反而互相看了一眼,彼此之间都未见退缩和犹豫。   赤宓笑言,“丹药已十分,即已分,试试又何妨。”   她微抬手,似正要一口服下,却在这时被祁裕阻止并抢先,“祁某为主人家,哪有客先试危的道理,祁某先服,诸位随意。”   祁裕手中的丹药被一吞而下,转而掐法定诀,入观想之境。   众人紧随其后,招凝亦毫不犹豫。   服下丹药,意识沉下,观想之境中,骤感天地旋转,时空扭动,身体承受疾速吹过的风以及自四面八方用来的威压。   不自觉的便睁开眼,惊觉已不再仙雾空间,而是于某处浩瀚天之下,疾速向下坠落。   并不只是一人,所有服下太上幻心丹的人都在同一平面,以同样之速向下坠去。   只稍稍一感知,便察觉到这天的天地灵气异常浓郁,远不是仙雾空间所能比,因为凝实分散,天地间亦泛着微弱的荧光,映照在生灵万物之上,呈现出仙灵毫光。   “这是哪里?!”敖冀喊了一声。   “似乎还是九洲,你们看云下大陆。”赤宓向下指着,众人随之看了一眼,恍然发觉,“这不是从洲吗?!”   四百年的沧海桑田改变了从洲的轮廓,可是从洲某些特有的山脊和标志性的天堑,却无法彻底掩去。   但此刻从洲之景象似乎极为复杂,山脉另一方是一场征伐,征伐的另一方……   便在这时,陡然有一道攻势浩荡靠近,瞬忽打破众人的惊疑,只得第一时间施展法术反抗,可还是错估了那攻势的威力,一瞬间,诸三劫元神竟被那攻势余力向四周冲散。   于四面八方隔着百丈之距,堪堪稳住身形,便见原本众人聚集的地方,从虚空中由无形转有形,勾勒出巨大的金翅琼鸟身影,金翅琼鸟双翅骤然伸展之下,方圆数里尽纳入其威慑范围。   而四散的众元神正好处在金翅琼鸟巨翅阴影之下,众人不敢轻易动手,但身为海中妖族的乌麟尊对天空妖族极为忌惮,下意识地掐大法向那金翅琼鸟攻击而去。   众元神自是不会让乌麟尊孤军而战,就在他大法轰出的下一刻,位于四面八方的众元神同时施法,阴影之下,九色神光紧随乌麟尊之法攻击向金翅琼鸟。   十大三劫元神的合力,哪怕是天尊当前也要避让三分,这巨大金翅琼鸟骤然受攻,胸腹骤然一收,吃力向后震飞,于此同时,一道人影便借助此力从金翅琼鸟嘴里冲出。   众人反倒一惊,却见那人影浑身血污,法衣褴褛,神光虽黯淡,却有一股令人臣服的战意。   粗略一观,亦是三劫元神,中年男子之相。   对方从金翅琼鸟嘴中冲出,甚至连呼吸都没有转换,反身举大法,法力神光在手中汇聚成等身巨弓,以脚撑弓,全身余力拉弦,所有神光都涌向巨弓中段,形成诛天之箭。   在金翅琼鸟甩头嘶鸣恢复状态之时,诛天之箭射出,沿途撕碎虚空,无数裂缝伴随而现,箭矢已冲入金翅琼鸟防御范围。   冥冥中一声崩裂,金翅琼鸟防御陡然而碎。   紧随着金翅琼鸟厉声唳鸣,它的身体被贯穿,神光残留在它贯穿的伤口,从外之内,荧光闪动,金翅琼鸟仿若定格在原地,下一刻,荧光成无尽崩裂之势,瞬而将金翅琼鸟解体。   肉身挥散,羽毛飘落,如梦似幻,却有难掩震撼。   所有元神,哪怕是招凝,都被此人的战意和攻势折服,强悍至极,令人骇然。   可对方持弓,原地摇晃喘息一口,一眼瞧着金翅琼鸟散去,却没有停留之意,只蓦然转头掠过众人一眼,只道——   “哪里来的援方,还不赶紧应战,呆傻旁观作何?!”   一声质问之后,转而划流光向上一转,于某一处骤然碰撞,又一琼鸟之影出现。   于此同时,更多的琼鸟骤然从无形中呈现,并攻向他们,此刻不再是十人攻一妖,而是以一敌一,甚至以一迎几,众人根本来不及思考,就被强行拉入这天空战局。   招凝面前陡然扑来琼鸟阴影,从表象便能感觉到这琼鸟的强悍,目光牢牢锁定着她,招凝甚至能亲眼到自己的身形在琼鸟眼眸倒影逐步放大。   她周身神光涌动,第一时间以大法护身,而那琼鸟像是感知到什么,一声唳叫,从两侧更是冲来两只琼鸟。   其中一只琼鸟本是围攻赤宓的两妖之一,第一时间惊觉,便大喊“招凝尊者小心!”   招凝维持着护身大阵,目光微缩,在两琼鸟攻势逼近刹那,调转太虚大道,凝聚于两侧,从一点铺开一面,攻势逼近,又被诡异吸收,待攻势消去大半,招凝法诀骤然一变,身形消失,太虚之力转而合拢,一片虚空凭空消失,两道攻势强行被聚于一处。   下一刻,两力碰撞,更显威力,互为反冲,硬生生将攻来的两只琼鸟震飞,虚空中留下大片大片飞羽,以及为首琼鸟的怒鸣,它轻而易举便感知到招凝隐去的方位,直身而上,一道利光从它嘴中射出,所过之处,虚空皆消融,直逼高空一点。   在逼近前一刻,那一点中人影翻身旋开,转而落在琼鸟之背,顶着高空罡风与琼鸟狂动,疾冲向琼鸟脑袋。   于它脑袋之上,招凝双手高举,携太虚之力寸寸合拢,手掌中央渐而浓缩一道利光,似剑似刺,在琼鸟大怒挣扎刹那,反向而下,刺入琼鸟脑袋。   琼鸟甚至发不出最后一丝唳鸣,脑袋崩碎,神光卸去,巨翅死而未见,却见那即将消散的利光陡然一转,利光成面,纵切琼鸟,陡然分裂之时,受力反向抛飞,正巧砸在回攻而来的前两琼鸟。   唳叫接着凄鸣,两琼鸟被强行镇压。   招凝于半空平缓呼吸,再观一眼周遭,其余九元神还陷在战局之中,沙光远、祁裕和敖冀各应战两只琼鸟,大抵是因为敖冀亦是妖族,便更受到几分妖族血脉的威压,成了三元神之中最吃力的。   眼看着,他身上伤痕遍布,其中一只琼鸟的利爪已在他背后悄然攻去。   招凝施展法术,神光成锁链,从背后伸展而出,三根锁链缠绕瞬至,一道裹束琼鸟身体,另两道锁着它的脖颈与利爪,敖冀也在此刻惊觉,骤然缩身,虚空扭曲,瞬移十丈开外,第一时间以大法顶住另一只琼鸟的攻势。   只匆匆向原处掠过一眼,又大喊了一声,“多谢。不过,敖某撑的住!”   说着,大法一震,蓄力的攻势上方琼鸟冲去,琼鸟唳叫一声高飞,便趁此刻,他反手再聚大法攻向招凝牵制住的琼鸟,大抵受限,在这一大法下,便毫无反击之力,大法的威力被完整纳入琼鸟身体,下一刻,琼鸟解体羽化。   招凝撤手,敖冀继续应战高飞聚势归来的琼鸟。   而此刻,招凝便发现巨弓元神已然斩杀了三只琼鸟,并丝毫不顾即将殆尽的法力,其周身战意升腾,犹如实质,已化作流光往从洲方向去,在从洲山脊另一侧,比天空战场更多十倍的妖兽潮正浩浩荡荡涌去。   这时,嘭得一声巨响,乌麟尊以拳聚大道之力,将面前琼鸟骤然轰碎。   而后大喊一声,“短暂禁锢琼鸟,吾可瞬间清理它们!”   众人闻言,自是不会逞强,大法频出,神光涌动,大道夹持,招凝亦辅助沙光远,数十琼鸟被定格空中。   便在这一瞬,乌麟尊神光后沿,层层鳞片般的光华下,法相涌现,却是海中八蛸之相,只是庞大之影,一切细节皆放大,令人生畏。   法相无数条触肢向四面八方延伸,转瞬将所有被定格的琼鸟捆束,骤然一施力,琼鸟尽毁。   虚空在无尽飞羽飘散中恢复暂时的平静。   “我等不是服用太上幻心丹,为何会遭遇这些?”寒珲尊者急而问道。   众人不自觉聚集在一处,祁裕道,“这应该就是太上感应之相,我们的意识被带到了远古,至少是四百万年以前,浩劫尚未发生之时。”   “也就是……此刻九洲,还是禹余九重天?”   不知道谁呢喃一声,禹余九重天五字从口中说出,带着肃穆与恍惚。   招凝更是明白,如今遭遇,便如当年在诡陨山古龙穴之中,她与秦恪渊被远古气息拉入远古天外天。   如今,经历复现,只是前往的不是远古天外天,而是远古禹余九重天。   招凝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大战令人忽略昼夜,不知何时夜幕降临,天空纯净至极,寰宇星辰璀璨耀眼,银河从寰宇深处流淌而来,像是承接着寰宇大道本源,以致于,此刻观寰宇,域外混沌皆不在,万万星辰尽入眼,三千大道窥根本,寰宇深处有寰宇。   “既然有共游禹余九重天的机缘,诸位何妨不多逗留一番?”如若祁裕法衣未沾染几道血色,他此刻说话还像是在仙雾空间中,使得恍惚间,仿若十人之影背后有仙雾空间盘坐的本体之影。   “本尊活了十万年,只知九洲,而不清禹余九重天。”寒珲说道,“本尊可不会错过。”   众人交换眼神,寒珲所言便是众人所想。   祁裕笑应,神识掠过高空,奇道,“适才那位尊者去了何处?”   招凝指从洲,“诸位观从洲战场便知。”   从洲高山脊梁,再建巍峨城墙,城墙蔓延数千里,抵挡妖兽潮浩瀚攻势。   仿若禹余九重天的修真者都聚于此,有人在城墙上坚守防御,有人已深入妖兽潮中清剿妖兽。   而适才巧遇的元神尊者便在其中。   战意聚拢,高扬于天,最后汇成层层气浪。   冥冥中传递一声声振聋发聩的叱咤之音。   “杀——!!!” 第402章   众人皆震撼于这样的战意, 同时也恍惚明白,太上幻心丹炼成之际耳边传来的声响,应该就是此刻的反映。   妖兽之势浩浩荡荡, 数量不知凡几。   它们并像后来九洲, 妖族的修为同样以人族境界相称,一眼掠过它们的实力却是摸不透的。   明明看着妖力甚微, 却能将一名一劫元神直接轰击在地;更有甚者, 有些妖族没有半丝法力,他们以巨熊之相示人, 然而元神攻击都无法一击击溃,体表的防御令人惊骇。   它们比在天外天遇见的妖兽还要令人捉摸不透, 天外天的妖兽是受天地灵气混沌且狂躁的影响,而这里的妖兽却更像是异人,它们从血脉传承中获得力量, 天生便有神力, 非修为可一概而论。   众人不过注视一瞬,便见两名深入前线的元婴本在妖兽潮的攻势下游刃有余, 但遇见那巨熊。   巨熊左右各一拳,元婴肉身都无法敌过, 直接崩碎, 只能元婴离体而逃。   还有更加惨烈的情况掠过众人眼中。   众人在虚空踟蹰片刻, 互相交换眼神, 下一刻, 不约而同地奔赴战场。   他们入战场的首要之举,便是将那些以逼近在山脊城墙之下的妖兽驱离。   十人分作两方, 两端大法迸发,东西横向相牵, 气浪沿城墙游走,就像游蛇狂掠而过,所过之处,无论是轰击城墙屏障的,还是隐去身形试图潜入的,都在两方法力合拢间被强行震飞。   刹那间,妖兽猝不及防,城墙下收效显著,瞬忽妖兽便清空了。   城墙上施法维持屏障阵法的诸人,压力卸去几分,瞧见招凝十人,并未怀疑,反而惊喜至极,互相大喊宣告。   “来了,援方真的来了!”   招凝能感知到城墙上不少人因为他们的到来而心神振奋,片刻之后,更是有人直接飞身而起,直接往前线战场而去。   “趁此之机,速清兽潮!”   城墙之上有人呐喊一声,转而更多的人影从城墙上奔赴战场。   以致于招凝等人也深受感触,他们将那些被震飞又重新攻来的妖兽清理,不用多言,十人径直往前线战场去。   战场已经完全陷入拼杀之中,所有人已经不再试探妖兽的实力,而是将道法施展到极致,全力以赴,胜则下一个妖兽,输则直接死。   招凝面前的是一人形妖兽,为女貌,半身赤|裸,半身虚化成风,她一头茂密的银发,皮肤银白且干涸,有道道沟壑纹路在上半身游走。   她身形极其鬼魅,招凝时才注意她,转而她便出现在招凝身后,风成刃,横扣在手中,倏然逼近招凝,所过之处,天地灵气似乎都随之挥发,虚空隐隐升温,并伴随着强烈的窒息感。   “旱魃。”   招凝呢喃一声,而对方显然听懂招凝的话语,并古怪勾唇一笑。   下一刻,方圆百丈之内,天地灵气俱被蒸发,旱魃的风刀已经斜划招凝面前三寸。   神光自发阻拦着风刀,两方呈对峙之势。   冲击之力令长发纷飞、衣袂后飘,如此之距离,招凝更能感知到这半身完全如人的旱魃,非人而是妖,那天生而含的远古威压,让招凝心中竟然平白升起几分惶恐。   风刀无法攻入,对峙之中,旱魃藏于身后的利爪陡然一张,于猝不及防时避开招凝防御最严之处,陡然扣在招凝手腕上,下一刻,枯涸之势从手腕向两方蔓延半尺。   招凝陡然一惊,神光大法一转,结印反攻,硬生生挣开旱魃。   退后数丈,展臂一看,小臂连同手掌都如树枝枯败,褪去血色,苍白无光,失去弹性,犹如亡躯,更可怖的是,凡是涌入这手臂中的法力尽数蒸发,就像是这一臂不存在似的。   枯涸仍有蔓延之势,招凝来不及惊疑更多,另一手施法,双手成剑指,骤然落在小臂端,以太虚之力硬生生切断无形的蔓延之势。   而此刻旱魃却“桀桀”而笑,并已反身攻来,几步逼近,招凝一手被封,另一手反扣大法,法印旋转,骤而拦截,仿若适才对峙之势再现,但招凝没有再给它机会,神光缭绕,光华挥散,如金色枝蔓,从后蔓延伸展,刹那锁住旱魃。   旱魃这才惊恐,但半身已被控制,只一撕扯,痛苦蔓延全身,旱魃皲裂干涸的嘴大张狂啸,嘴角瞬间撕裂到耳后,紧接着这具肉身就像是皮囊般以嘴为开口,诡异褪去,并从其中钻出一干涸兽影。   招凝眸子紧缩,兽影长有两只兽角,角之轮廓如裂天寒剑,冲出一瞬,捆束的金光枝蔓硬生生被切断大半。   片刻后便已经逼近招凝三尺范围,气浪阵阵向周遭迸发,那些低阶妖兽未曾攻来,便被气浪撕碎。   神光在身前再度汇聚,成金光灵盾,阻挡一瞬,另一只手虚空一抓,便无形抓出一道剑光,骤然一斩,那兽影两角之间形成一段开裂金光,它前扑之势褪去,两角上聚起雷电,电光闪动,似在牵扯那金光攻势。   再次对峙之际,却见一道箭影从兽影背后冲来,招凝抓住机会,神光一凝,金光困锁,强行将兽影扯开,并抛飞向后方箭影,箭影贯穿兽影,瞬而将兽影清剿。   招凝脱力向后退了两步,目光在兽潮与人族征伐中,看向箭影飞来的方向。   还是那巨弓元神,那元神正在对抗巨熊,那巨熊妖兽体型比他高处十倍,他身影在巨熊之下显得极为渺小且无力,但也能靠着这一特点在巨熊攻势下灵巧躲闪。   他看起来并未注意到招凝,好不容易挣开巨熊攻势范围,再持弓拉弦,神光法力汇聚成箭,再度攻向巨熊,但巨熊的强悍远令人错愕,那巨熊仅一掌精准拍开那箭光。   箭光陡然黯淡七成,方向被强行调转,下一刻刺向斜后方,恰巧一人族与妖兽自此方向对战。   不如招凝幸运,那箭光是直射那人族元神而去。   招凝没有再犹疑,瞬身而至,太虚之力铺展,强行将空间扭动,原本直射人族的箭光,倏然转移到另一个方向,箭光直指妖兽,那人族一瞬错愕,目光飞快掠过招凝,但也及时抓住机会,如招凝般将妖兽推向那箭光。   而招凝已经瞬身至那巨弓元神处,金光汇聚,太虚之力涌动,单手持法,法印启,再那巨弓元神被攻退之时,法印骤然轰出,巨熊追来的攻势被定格,并绞碎印刻在巨熊身上,巨熊骤然因痛苦大怒嘶吼。   那巨弓元神在空中稳住身形,意识到招凝相帮,并未惊愕,只诧异吼了一声,“……还以为你们不是援方,是其他大洲的逃难者。快,不要以力而攻,巨熊不吃这一套!”   他喊到一半,便又迎上侧方扑来的人面马身的妖兽,巨熊对手转变成招凝,招凝丝毫未慌,法印旋转,每一道纹路节点都迸发出弑杀之力,不断攻侵巨熊肉|身。   直至此刻,招凝对巨弓元神的嘶喊,感觉明显,那巨熊的表皮就是最坚固的防御,普通弑杀之力甚至不能攻入皮肉。   既如此,招凝眸子一动,受一手枯涸之势的影响,只单手持法,无尽大道之意汇聚,冥冥中有呢喃之声,巨熊趁此之时挣开那法印,嘶吼大怒冲来,瞬忽近身,又在三尺范围内,拳势破碎虚空,寸寸压迫而来。   便在碾压之拳攻势迸发的前一刻,却听冥冥中的呢喃声陡然汇聚,最后形成一声——   “戮。”   平淡却决然,是谓七杀·极之戮,一音为始,天地震荡,虚空寸寸崩碎,蔓延至拳势之上,无二相,紧随而碎,直至扩散到巨熊本身,瞬而蔓延,巨熊在狂吼中被寸寸碾碎。   招凝在虚空中转换呼吸,调整自身法力,目光仍然戒备周遭情形。   整个战场完全被铺开,人族与妖兽大战正酣,每一人族都面临着超过一手之数的妖兽,但无人退缩,大战正酣。   这些妖兽不知受何影响,根本没有沟通的余地,兽瞳之中尽是杀戮之色,就像是当年在天外天初遇,那些远古龙族丝毫不曾在意,莫名攻上,以弑杀为乐。   便在此时,又有一只兽影扑向招凝,招凝余光瞥见,原地微动,但目光中寒光渐凝,正欲反击。   却见一道道法从更后方冲来,直接攻在妖兽身上,妖兽嘶吼退后数步。   便见一身影瞬身而至,拦在招凝侧方,再聚一道覆灭大法,硬生生撕碎那妖兽。   招凝看着那背影,是蚩卉。   蚩卉一击得手,缓了半口气,混乱中转身向招凝喊道,“招凝尊者,你的手没事吧!”   想来是蚩卉以为招凝受了重伤,惊惧她可能在妖兽下落入颓势,招凝反手将有一方攻来的妖兽震开,只道,“无妨。战后再言!”   招凝并不知旱魃之力如何解,但至少此刻已经被及时封禁,不会在蔓延全身。   “这些妖兽已经不可用寻常之力评判了……”蚩卉虚空抓炽热火焰,瞬而一压,火焰向四方掠去,无形扑向她的妖兽骤然被纳入火焰烧燎之中,“……我等之力亦不足!”   “只管应战便是!”招凝回应,双臂高叠前方,金光盾影加固几重,霎时拦下另一只妖兽的偷袭,猛地爆发,震开那妖兽,再虚空一扬,太虚之力成虚无之刃,瞬而斩下,那妖兽身形被融化虚无。   招凝这才又有回应之机会,“切勿过于依赖道法,以巧而攻。”   “吾知晓!”蚩卉大战中吼了一声。   恰在此时,半空大战骤显颓势,一人影在神鸟攻势下,从半空坠落,倏然砸向蚩卉面前的妖兽。   蚩卉错愕,却见砸落的是寒珲,寒珲状态极为不佳,神光黯淡,血光混杂在神光之中。   大抵知晓砸在一妖兽身上,在妖兽反应之前,他意识尚未聚拢,便反手一刀,骤然刺下,妖兽嘶吼挣扎,寒珲牢牢稳住,刀锋再一转,一分为九,倏然撕碎妖兽。   妖兽肉身挥散,他身形没有支持,再向下跌。   “寒珲尊者!”蚩卉震开面前妖兽,扑身而去,救脱力的寒珲。   招凝退而至,接上被蚩卉震开妖兽的反攻之势。   寒珲被蚩卉扶稳,寒珲伤势颇重,咬牙抿了一口血,抹了抹嘴角血迹,这才道了一声“多谢”。   蚩卉道,“寒珲尊者,你重伤不支,不如尽快远离前线战场。”   却不想寒珲瞬而反驳,“本尊无事!”   他更是挣开蚩卉,神光再聚,只留一声大吼,“本尊数万年没有经历这样的大战了,痛快!”   转瞬,人已经再次融入大战局势之中。   蚩卉错愕,但也大法并未散,反手再接招凝攻势,二人合力将面前妖兽剿灭。   两人有了瞬息平复时机,蚩卉道,“他们已经完全融入了,怕是连我们为何在此都不知了。只以为我们也是这远古大战中的一份子。”   “先人之战,刻在骨髓。”招凝忽而道,“也许是刻在冥冥中的使命觉醒。”   颇为热血之说,听起来有些荒诞,但二人对视一眼,却没有其他质疑,而她们冲入大战之中的行动便说明了一切。   这一场反攻兽潮的大战硬生生持续了数十个日夜,直至再一个深夜,妖兽最后的核心力量被众人合力溃败。   那是一只庞大的猛犸巨兽,四腿如擎天山柱,身形如顶天山脊,庞大巨物,只站在面前便自觉如蝼蚁,它没有任何妖力修为,偏生以元神的攻势都没有办法突破它肉身屏障。   只能接引大道毁灭与弑杀之力,寸寸割开猛犸巨兽防御。   此战便在数十元神合力下,持续了十余日,这夜血光都模糊了星空,猛犸巨兽庞大的肉身终于失去活力,轰然向战场倾倒,蔓延千百里的战场,大半被笼罩。   这一瞬砸下,覆盖之地,妖兽尽碾碎。   好在对战的修真者们提前得到提醒,都已遁走。   一战终了,所有人都狼狈不已,但也同时发出畅快的呐喊与呼声。   于是,那原本激发战意的号角成了此刻庆祝的洪洪之音。   “亲身体验过,才觉远古战场之震撼与恐怖。”有身影在招凝身侧响起,招凝微转目光,沙光远格外狼狈,浑身都是灵伤,连法力都无法一时恢复那些伤势,他注目招凝右手干涸之势,“招凝尊者,这右手可好?”   “无力无知觉。”招凝左手托着右臂,并没有过于焦躁,“想来战后要寻人一问。”   “不如就像本尊一般,直接斩去。”   后方转而另一声响,出现的是乌麟尊,浑身散发着大战之后的痛快,但他的左手、右腿尽失,他更不在意。   “那些妖兽中有操控剧毒的,本尊也不慎中招,本尊不如招凝尊者反应及时,直接控制蔓延之势。本尊下意识便想着斩去,不过斩去也好,待回归肉身,调息之后,自行重塑便是。”   招凝颔首,“确实可行,不过不急于一时。”   因为他们三人聚集交谈,另外七人也聚拢过来。   互相看了一眼状况,几乎都带着伤,更是狼狈不已,但彼此一笑,那些伤势都不甚在意了。   敖冀更是调侃皇甫敬,“皇甫尊者果然非同一般,我等具有伤势,尊者却状况最佳,着实厉害。”   皇甫敬谦逊道,“天府之中,这般妖兽潮大战最是频繁,敬也习惯大战,只是像这样庞然战场并未经历过,虽肉身未承受大伤,但神魂受到寒意侵蚀,恐怕修为也骤降了几分,实乃最惨。”   众人这才恍然,赤宓安慰道,“皇甫尊者不必忧心,我等也不过比你多一劫罢了,不然亦不如你。好在大战终了,赶紧找一处安全之地修整。”   他们正准备离去,却见祁裕还在同那巨弓元神说话。   “多谢这位道友。”祁裕拱手见礼,“如若不是道友相助,祁某怕是无法在妖兽群里脱身了。祁某单字裕,不知道友该如何称呼。”   “御瀛洞天邴星纬。”巨弓元神随口而说。   他的情况比祁裕更差几分,浑身沾染血污,丝毫不在意,只一展手,巨弓隐去,他像是在战场混迹多年的老手。   还有几人循着他而来,修为略低一到二劫,为首者一身法衣被撕成条片,也不在意了,只紧张关心问邴星纬,“邴长老,你没事吧,沐师弟说,你之前被金翅琼鸟吞了……”   邴星纬只抬手指祁裕等人,“他们将本尊救回来了,吞了,又不是灰飞烟灭了,何以惧此。”   得到一声责问,对方只讷讷尬笑,但也礼节俱到,与祁裕目光对上刹那,便拱手作揖,躬身致谢。   祁裕颔首代众人为此事承了谢。   而邴星纬这才抬眸打量祁裕和余下九人,说道,“你们是从哪一洲而来,莫不是睟洲,那里妖兽最少,镇压暴|乱也容易些。”   众人没有说话,由祁裕表示,含糊认了邴星纬的猜测,只道,“我们初来乍到,还不熟悉从洲情况,现在这……”   他目光掠过战场,意思很是明显。   邴星纬随意接过话,没有多想,“我们这从洲已经算好的了,不过是外部妖兽作乱,这一次不知受到什么感召,突然集群而攻,这才让我们猝不及防,陷入死战之局。我听闻,中洲大陆已经完全混乱,兽乱人亦乱,连天人之境也感觉棘手。”   他挑眉问,“你们可从中洲大陆路过?可清楚中洲大陆此刻的情况?”   这一话问的祁裕不知该如何回答,后方蚩卉解围道,“我们是直接破碎虚空而来,坠入从洲战场,没有机会去了解中洲大陆的情况。”   邴星纬也理解,“罢了,反正现在整个禹余九重天就没有一处安宁之地。”   他长叹一声,“走吧,即使援方,理应从洲招待,我便带你们去从星城修整。”   祁裕自是应了,众人也跟在后方,大抵是数十日的战局已经将他们法力耗尽,连破碎虚空往从星城的法术施展都觉得疲惫,故而只缓步御空往山脊城墙内走。   招凝坠在后方,战场上绝大多数的人都同他们一样往城墙厚退去,还有一小部分修真者在战场上收集残存的妖兽材料或者破损法宝。   对于低阶修真者来说,那都是宝贝,对于元神三劫,不过是身外之物,已无大用。   招凝思及邴星纬所说,一时间不知他们太上感应究竟到了远古什么时候,这并不想当初在时墟时空节点经历的繁荣安宁的禹余九重天,此刻像是还在浩劫更前之时。   前方祁裕和沙光远正与邴星纬攀谈着,并不着痕迹地套取此刻禹余九重天的现状,渐渐的,听者都有含糊的时间概念,不出招凝所料,此刻时间更在时空节点之前。   粗略估计,四百万年前的浩劫,跨越了五千年的大陆动荡,再往前五千年便是时空节点所在的片段,而此刻时间还要再向前推三千年。   “……我等还以为睟洲妖兽暴|乱只是特例,却不想其他大陆更加严重。”沙光远故作睟洲之人套话着。   但邴星纬却目光古怪看向他,以致于沙光远心里一惊,只以为这装模作样刚开始就被揭穿了。   邴星纬确实怀疑,但大抵一起经历大战,认可他们的援助,只奇怪地问,“百年前,整个禹余九重天都感受到了撞击,怎得你们不知晓吗?”   这一问,众人紧张且更加疑问,什么撞击会导致整个禹余九重天颤动,而听此之话明里暗里都在暗示,这撞击就是各大洲妖兽异变的根源。   祁裕机敏接过话茬,“我等才从小世界出来,大抵是错过了,也听到不少人提及,还以为是天魔作祟。”   本就是含糊遮掩,偏生邴星纬认可了他的话,“是啊,最初谁都以为是天魔作祟,谁知道……”   他叹一声,摇了摇头,颇有往事不愿再说的意味,但祁裕和沙光远目光对视,谁都不愿放弃,远古的秘辛即使九洲都知之甚少。   “若只是天魔,那就罢——”沙光远正再挑话头,却不想邴星纬等人忽然顿住,神色大变。   邴星纬更是向前奔走几步,直至落在最前方,目光盯着城墙内,“不对劲,栾台师弟他们呢?怎么这么安静?”   坠在后方的十人心中一惊,无声靠近,似感觉到冥冥中酝酿的威胁。   招凝默然注视,亦感觉到前方气氛不对,按理说,不管是留守在城墙后支撑阵法屏障的修真者,还是从战场上撤回城墙内的修真者,大战过去,虽疲但酣,不会如此寂静。   更多尚未进入的其他修真者也定格在原地。   有人试探的问着,“会不会是他们已经回从星城了?”   但这样的猜测刚出口,便被四面而来的冷眼阻挡了,只令人觉得荒诞。   邴星纬缩尺成寸,几步跨越到山脊城墙前,还未来得及跃过城墙眺望内里之情况,耳边却先行传来咔哒咔哒的皲裂声。   下一刻,那本在几十年前建起、用于防御妖兽潮冲击的长城墙,同时垮塌。   烟尘四起,朦胧一切视线。   所有从战场归来的人,都已聚在城墙外,同邴星纬的位置无意识地一字排开。   “这长城墙不是用天地灵胎碎片万方之晶建立起的有形屏障,怎得会顷刻间崩塌?”有人下意识呢喃问着。   亦有人下意识地回答着,“难道说,这万方之晶也知晓我们大获全胜,而迫不及待地倾倒?”   “呵呵。”有人出声,只觉得这说法荒诞,看似幽默却一点也不好笑。   雾浪并不能阻止元神的视线,但这雾浪之中应该还有其他古怪的力量隔绝了他们的透视。   以致于,俱是筋疲力尽的修行之人,竟然不敢深入了。   可是他们不敢动,那冥冥中的威慑并不会被禁锢,不过是原地迟疑的时间,招凝忽然感受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威胁,同一时刻,蚩卉也感知到什么,大喝一声,“快走!”   瞬乎间,御空二十余人,骤然向高空或后方撤去,速度之快,已经是他们力竭之时的极限了。   然而须臾时间,那雾浪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无穷尽的白色丝缕,就像是从巨型蜘蛛腹中吐出的蛛丝,缠绕交织成网,转瞬便扑到落后的几人。   只听“啊——”的长嘶声,七八声交叠在一起,几人便被分别裹束,径直向下拖去。   “寒珲尊者!”赤宓向下惊喊一声,寒珲也被束缚了。   寒珲调动仅剩的法力、驱动大道之意,试图挣扎出着古怪的白丝束缚,可却无法挣脱,就像是深陷到沼泽之中,力量施展的越厉害,反而越无效,便被缠裹的更加彻底。   只这挣扎的时间,寒珲已经只剩下一只手高举着,手掌无意识地在虚空中抓着。   赤宓眼眸一缩,不再迟疑,反身向下救寒珲而去,手掐大法,火光缭绕,灼烧着四周扑来的白色丝缕。   大抵有赤宓领头,其他被裹去的修真者的同伴,也不在顾忌,跟着去营救。   祁裕、蚩卉和敖冀都紧跟着去帮赤宓。   招凝站在高处,纵览此刻山脉之情况,七千年来头一次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惊惧感。   只见这些白丝都是从城墙坍塌中钻了出来,掏空了整个山脊,招凝以神识感知,一瞬间触碰,瞬而被窃取,直至此刻陡然明白,这些白丝并不是什么妖兽吐丝,而是凝成实质的吞噬之力。   有什么强大的生灵藏在从洲地底,正在……吞地。   好在这些挥散到天空的力量已经削弱了不少,赤宓等人及时将那缠裹寒珲的白丝剖开,敖冀一把提起寒珲的后领,瞬移至高空,赤宓三人有反身去帮其他被缠束的人。   “寒珲尊者,你没事吧!”忽然上方转来敖冀的声音。   众人抬头,却见寒珲虽被救出,还是一副力竭的模样,他活着,但……艰难地抬起头,竟然已经是耄耋之相。   不知是谁吸了一声,转而又有人吼道,“千万不要被那白丝裹住,会吸噬生机和法力的!”   这一句话来得恰是时候,其余几人被救出之时,不知惊扰到什么,那些白丝更加密集了,无尽之数,向上射出,甚至有几分吞天气势,众人听提醒,转而疾速闪躲。   但数量过多且过密,众人瞬身远离,甫一现身,白丝便已形成了包围之势,险些无法再逃了。   所有人本就力殆,再应对着古怪生灵的吞噬之力,一时间,无人可轻松躲避。   连招凝都不甚被缠缚,不知运气是好是坏,那白丝正巧纠缠在招凝枯涸的手臂上,半个右小臂都无知觉、无法力,再加之白丝缠束,形成莫名平衡,白丝欲吞噬生机和法力,枯涸之力也欲占据。   如此,除去小臂,招凝自身反而没有收到任何影响。   但亦是这样的经历,让招凝瞬乎有了主意。   白丝铺展在天空,犹如丝帘坠落,处处皆是丝缕,无处可避,便只能重新掐起大法或抵御或斩断。   所有人都在铺天盖地的吞噬白丝中斗争求得周遭空白,以获生机,唯有招凝忽然定格在原地。   “招凝尊者!快施法斩断这些诡物啊!”沙光远惊而提醒,“不然便会步寒珲尊者后尘了!”   可话音还没有落,招凝忽然周身神光浮荡,金光巨树枝蔓一根根蔓延,以反绞之势,将逼近身体的白丝强行扯开,而单手有起一法诀,一道灵光冲开天空白丝“丝帘”,往战场上去。   战场上还有些许低阶修行者正在拾捡妖兽材料,他们当然意识到了山脊高处发生的恐怖之事。   对于低阶修真者来说,似乎太过遥远,就像“天”塌了,在上方顶着的是天人与元神,他们低阶修真者又能做什么呢,倒不如多拾捡材料,万一“天”又好了呢?   彼时正巧有一个矮小的低阶修真者搜索到旱魃皮囊处。   这皮囊力量尚存,仅仅是跌落在地面上,便引起方圆百丈的干涸。   矮小修真者对此很是敏锐,知晓这皮囊必定是什么宝贝,伸手去取,枯涸之势瞬间蔓延上指尖,转瞬指尖传递古怪的感觉,还没有反应过来,却见灵光从山脊诡异处而来,将那皮囊一卷,高飞离去。   他本升起气恼与怨气,却在气流上升之时,亲眼看见手指化作了飞灰。   招凝取皮囊的须臾时间,赤宓等人冲来,将那些缠绕在金光枝条上的白丝斩断,而招凝已将那皮囊完全融为枯涸之力本身,同时持大法,法印携裹那枯涸之力,骤然在虚空按下,法印以掌下半寸为核心,以平面向四面八方扩散。   一圈有一圈,吞噬之力和枯涸之力两相碰撞,互为湮灭。   山脊高空终于清空了百丈之地的空间。   一众二十余人汇聚,有人互相支撑,有人提着已耄耋的同伴。   邴星纬最后匆匆聚来,“该死的,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坤山山脊下!”   “不。”忽然有人颤声反驳,目光直视着前方,眼里聚着仿若蝼蚁的恐惧。   众人下意识循着目光看去,一时间死寂,还是祁裕呢喃出声,“原来,不仅仅是在坤山山中,是整个从洲内里都被它覆盖了……”   只见整个从洲不知何时陷入白茫茫一片,万千生灵要么被包裹成茧,要么被还在白丝覆盖之下艰难挣扎着,以致于白丝缠绕的表面形成一股股鼓动。   “御瀛洞天——”邴星纬本是忧虑呢喃,开口几字便变成了嘶喊。   瞬间冲出,再也不管自身伤势和消耗如何,强行调动法相,法相咆哮呈现,是半身巨人相,壮硕虬结,面向凶狠,虚空一抓,那本有邴星纬本体施展的巨弓呈现,下一刻在法相手中形成更夸张的大小。   神箭猛地射出,携带者无穷的战意和极致的杀戮,所过之处,白丝尽斩,断裂的白丝像是有弹性或是有灵性,瞬而回收,他冲向御瀛洞天方向,呐喊着,“邓长老!温瞿!石业——”   其余人也受到感染,紧随其后奔去。   可还不待他们靠近邴星纬百丈,便见那些收敛的白丝再次迸发,倏然将邴星纬缠裹,他甚至连挣扎都来不及,就变成只露出一颗脑袋的茧。   而更令人惊惧的是,地动山摇,大地裂开深渊般的深沟,一团气焰溜出,并汇聚成一只乳白兽影,兽影唯一的特点,便是那一张仿若能容纳禹余九重天万万里汪洋的凶口,且那凶口,顺然一扑,将不可动弹的邴星纬完全吞噬。   “邴师兄——”随他而来的几个一劫元神,瞬间失神,陡而一同扑向邴星纬。   但被赤宓抓住其中之一。   “放开我,我要去救邴师兄!”   “你们从睟洲哪里来的修真者,竟然敢阻挡本尊!”   不过是一劫元神,此刻所有的紧张和惊惧,都因为邴星纬的气息消失顷刻间碎去,留下的便是冲动和焦急。   可有人忽然在后幽幽说道。   “你以为这诡异妖兽的力量是我们能承受的吗?”   是祁裕的声音。   “它已经不是寻常境界的妖兽了,它现在……堪比天人!” 第403章   再大的勇气, 在听到“天人”二字的时候,都偃旗息鼓了。   那一劫元神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目光犹疑地在周遭几人身上扫过, 张着嘴, 想要说什么,可是话到了嘴边, 只剩下颤抖。   果不其然, 那些扑去救邴星纬的几名元神,打头者刚以法宝撕开一道口子, 还没有看见人影,法宝紧接着便报废了。   甚至没有看见法宝是否承受了攻击。   他错愕撤回法宝, 却在法宝靠近之时,骤然见法宝失控,并爆裂开, 从中涌出大量的白丝, 瞬间便扑在他面上。   下一刻,打头者便倒栽下去。   而后方几人惊惧之中施法拉扯他, 法力落在他身上,就顺着他体内倒流的力量, 一同聚在他头顶, 而后溢散出身体被白丝吸噬。   这一瞬, 数人下意识地撤手以求自保。   当然也还有人坚持着不放手, 但面临的却是……半空中, 拉扯打头者的几人同时抽搐抖动,就像是天雷从他们身上游走蔓延。   所有人都知晓, 那是体内法力的疾速流逝。   便在此刻,招凝抬眸, 与前方赤宓对视,两人似有默契。   只见招凝瞬而消失原地,转而出现在那几人上方三丈高处,掐动法诀,手持法而定,太虚大道诡异转圜。   瞬乎间,虚空当真虚无,冥冥一震中,那从凶口中喷出的白丝陡然一顿,陷入空无之相,无吞噬之力,无缠束之力,同样被牵连的几人也一瞬修为落空,不过大地吸引,身形向下坠去,从而脱离白丝。   而此刻虚空中呈现重重火焰,那是从太阳本源中诞生的至阳之火,无形无温,当燎过虚空,那些暂失法力的白丝尽数被销毁。   这是赤宓的大道,至阳之道。   与之对战,招凝便明白那兽影的确是“天人”之影,招凝能强行将其纳入太虚大道控制,也不过是一瞬。   一瞬过去,凶口再咆哮,紧接着扑向招凝。   其余人已去接引坠落的几人,赤宓还在强撑着燎天之势,以期清空更大的安全范围。   这使得招凝面对那乳白妖兽之影,仿若陷入孤立无援状态。   从没有像此刻,让招凝这般清晰地认知这妖兽模样。   妖兽通体乳白,一张巨口张开便是整个身体的宽度,嘴里密密麻麻排列着至少二十圈尖牙,一眼估测至少上千枚,每一颗尖牙上都残留着血色,似乎在昭示着大战之时,这妖兽在从洲内境的肆虐,以及邴星纬的岌岌可危。   它犹如放大无数倍的天牛,无骨,无四肢,头便是嘴,身体乳白,庞大且粗|短,有数不清的肢节。   招凝法诀一转,单手手诀上举,指天引道,神光成链,一圈圈缭绕在周身,在那妖兽骤然冲天,再猛地向下吞的时候,神光爆开,硬生生抗住那妖兽之势,形成僵持之势。   妖兽大张嘴倒扣欲吞,凶口张在周身三丈,但便在这三丈中央,光华如曜日,阻断一切吞噬。   但,这样的对抗只是暂时的,招凝能清楚的感知到上方传来的磅礴压迫之力,那的确是相当于天人的威压,而且,更伴随着古怪力量的侵入。   直至此刻,招凝清楚的感知到,那白丝究竟是什么,那是被掌控、被异化的法则之力,法则之下,万灵臣服,而之前被稀释的众人,他们的力量自是被法则抢夺。   可招凝仍旧没有办法辨认出这妖兽究竟是什么,它似有饕餮的吞天法则之力,又有浑沌的万物融合之法,这诡异的巨型天牛妖兽究竟是何物?   没有机会再有更多的思考,那妖兽大张的嘴正一点一点咬碎招凝的三丈防御,寸寸逼近。   直至,虚空破碎,妖兽骤然一阖,招凝似要步邴星纬后尘。   “招凝尊者——!!”沙光远惊喊,瞬而冲来相助,但刚至近前,却见一道金光刺在妖兽凶口内壁。   妖兽吃痛,身形一绞,大怒升起,正要再吞招凝。   就在这时,它的中腹部,忽然传来鼓动,动静极大,以致于体表呈现出皲裂痕迹。   沙光远呆了一下,骤然惊醒,瞬忽出现在招凝身边,一把抓住她无知无觉的右手小臂,“走!”   招凝被带离,同样也注意到那妖兽状况,目光微缩,下一刻便见大法从那皲裂内部冲出,瞬间贯穿。   一道流光从其中飞出,落在更高处呈现人影,以脚拉弓,以全身法力作箭……   “邴长老!”   “邴师兄!”   几个声音惊喜喊着,被吞噬的邴星纬并没有被消融。   高空中神情严肃至极,骤然射箭,从乳白兽影大张的凶口中,径直贯穿。   接连受到两种力量的攻势,这乳白兽影终究承受不住,转而崩散在天地间,连带着从洲的白丝覆盖之地都内收大半,于是,那些在白丝下还挣扎着的修真者借此得到生机,纷纷从围困之地飞出。   众人这才发现,从洲局势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糟糕,绝大多数的城镇、坊市、家族和宗门,都开启的守护大阵,即使是山间的洞府,也有附近修行者一起合力抵抗。   一时间,从洲之人纷纷飞至空中。   不少人遥遥看见他们,仅凭境界威压便察觉是他们相助从而解困,恭敬向他们一礼,是道谢。   紧接着便是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商讨这突然的异变。   而他们这一边也在交谈。   “星纬尊者大难不死,反入兽口助我等一臂之力,着实令我等佩服。”沙光远真诚而言。   邴星纬仍旧皱着眉,“这不过是妖兽之影,并非是本体,若是本体,天人完全威压压下,别说是斩杀,直接跪地自毁吧。”   他目光警惕的一处处掠过从洲景象,大多数人都持着大难已过的轻松。   “那妖兽本体……”蚩卉疑道,“难不成在地底?”   可她话都来不及说完,就骤然迎来了妖兽回击,那并不是妖兽潮,而是从大地无数裂缝中冲出的乳白光华,就像有什么东西从下面站起来。   还没有看到真相,大地骤然向上崩飞,连山体都向空中抛去。   幸而之前绝大多数人都飞在半空,于是有了容错机会,才可在大地崩碎的气浪中提前转换方向,不至于硬生生抗下一方大地的冲撞。   “它要出来!!!”   邴星纬惊惧至极的大喊。   “快走——快走!!!”邴星纬尖叫着,“这就是妖兽本体,是真正的天人之境界!!”   “快逃,逃离从洲!”混乱中有人喊着。   “从洲快要完了,不会再有从洲了,赶紧离开!!!”   “不——不会的——快请天尊,请天尊援助啊!”   几乎绝大多数人都抱着这样的想法,可是天尊几乎都聚向了中洲大陆,况且他们如何能召唤来天尊。   这一时间,混乱在整个空间爆发,所有人都在奔逃,连招凝都不例外。   不提真正面对天人之境的妖兽,只说那些崩飞的山体,骤然砸来时,那压迫感当真犹如天塌,哪怕是能控制住一块山体,也来不及控制成千上百道大陆碎片。   以他们脚下为核心,大陆正一圈一圈向外崩碎扩散,招凝已经看到核心处隐约的情况,在最下方,那古怪妖兽的本体正鼓动着,是它为了出来,而顶开上方的大地。   周遭是无数流光,有的是奔逃的人影,有的是召唤信号。   招凝震碎面前的一块长宽十里的大陆碎块,正巧碎块另一边的人冲来,是沙光远,径直来到招凝面前,“我们得回去了。”   这个回去指的是意识归□□,回到仙雾空间中。   招凝正反手一抓,隔空将一个元婴从一块巨型山石中扯下来,待那元婴恢复意识,便甩手任他而去。   她没看一眼,目光反盯着沙光远,透出几分明显的不认可。并不是因为不救从洲而不认可,而是就这么临阵而逃,多少有些可笑。   沙光远理解了,但他也忧虑道,“寒珲尊者快要撑不下去了,祁裕也说,他不知道如果在这里意识消散,会不会影响到本体,甚至可能永远留在这里。”   就在这时,赤宓和蚩卉也瞬身而来。   赤宓惊喊,“你们还在这站着做什么,那些白丝又活过来了!”   蚩卉更忿恨,“不行,不能见死不救——”   两方观点相冲,只见漫天白丝从大陆的每一个缝隙中钻出,并不均匀,但也让越来越多的奔逃者失去了御空架云的能力。   白丝中的法则之力开始控制天空了。   敖冀从远处提着寒珲瞬身而来,寒珲已经完全昏厥了,意识似散未散。   并喊着,“还走不走了,这是什么太上感应,这是生死劫难!本尊决不能因品丹就陨落在这里。”   这一句话终于将坠入此的元神们心声喊了出来,就像打破某种无畏的表象,所有人瞬间坚定,“对——离开这里——回我们自己世界去。”   招凝并无表示,她惊愕从洲之难,但还未到油尽灯枯、任由宰割的地步,即使堪比天人境界的妖兽即将出世,若是此刻便脱离,能及时止损也可,更何况,她还有一只小臂不知伤势如何。   于是,碰头的赤宓三人,不再犹豫,同时起归灵大法。   而此时,祁裕意识到他们的行为,在远处冲来,并伴随着一声喊叫,“等等,别急着离开,马上就得救了!”   就像是应和他的呐喊,便骤然感知到一道寂灭杀意,从天顶而来,似从寰宇坠下,径直刺入那诡异妖兽肉身之中,那妖兽只挣扎了一瞬,便被什么镇压了,硬生生的被无形之力扣在大地深处。   于是不再有新震飞的大陆碎片,奔逃的从洲之人有了喘息机会,下意识地往杀意而来的方向看去,招凝亦不例外。   却有些出乎意料,见到的是数道流光自东南天际飞来,裹着重重紫气,带着朝阳辉光。   只听其中一个暴吼声,“哪里来的混账妖兽,敢毁我从洲!”   而被镇压的妖兽,更施手段,抛弃核心地带,转而以尾后为突破口,新一轮的大地地动开启。   但那些流光已至,在高空各处显出身形,那暴吼声的主人更是在动乱最中央现身,抬手便是浩瀚威压,携大道法则,轰然砸下。   “是承平天尊!”   从从洲逃出的修真者们大喜过望,此起彼伏地惊喊着。   “天尊来了!”   “我们有救了!从洲有救了!”   敖冀等人的法力硬生生停下,互相看了一眼,退居虚空边缘,数名天尊压迫下,他们也承受不了。   恰巧推到邴星纬等人附近。   正有人同邴星纬激动的说着,“承平天尊回归从洲,从洲妖兽暴|乱,必能轻而易举解决了。”   “这么多天尊从中洲方向而来,是不是中洲的混乱已经镇压住了。适才那一道杀意像是九天那位的道意……”   邴星纬也不知道听没有听进去他们的话,自个也在呢喃着,“天尊俱来,难不成从洲的妖兽暴|乱没那么简单?”   敖冀等人无意识地听了一耳朵,沙光远觉察不对劲,这远古人妖大战难道不仅仅是两族之间的冲突吗?   在未来九洲的典籍记载中,确实有远古大战的说法,至今各大洲还有古战场的遗墟。   深入古战场时也会有类似的感应,但那仅仅只是幻象,不会有这般真实的经历,仿若穿越时空回到了这个纪元。   典籍对远古大战便是含糊的两族冲突,为的就是抢占整个禹余九重天的主导地位,毕竟再更遥远的时代,禹余九重天经历过蛮荒,蛮荒时代以妖族神兽为尊,只有两位不能以种族定义的东皇天帝凌驾其上。   于是,后人都认为这场大战,是妖族蓄谋已久的。   而今再亲身经历,整个禹余九重天的人族像是被攻击的猝不及防,更何况还有邴星纬之前含糊提及的蔓延整个禹余九重天的撞击。   这一个念头不约而同地闪过十元神的脑海。   招凝微托着无知觉的右小臂,思绪混乱,只垂眸,以太虚之力缭绕小臂,试图将那枯涸之势和吞噬之力消融,可行,但是速度缓慢,半盏茶的时间,不过褪去一成。   祁裕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不着痕迹地看邴星纬一眼,想要从邴星纬口中套出真相,然而,之前在与邴星纬交谈中险些露馅,让他更有些犹疑,此番沟通不能过于明显。   还不得祁裕寻到方法,忽然有人按住了他的右肩,以致于深思的祁裕刹那一惊,险些下意识地驱动法宝,转而瞧见是敖冀靠近,微微松了一口气。   “敖冀尊者,可不能这般‘偷袭’。”   此时整个从洲天空都已平静,所有修真人都避在边缘,等待着数天尊将那古怪妖兽完全镇压,这镇压并没有轻而易举,那妖兽的古怪力量让数天尊也感到棘手。   祁裕本是放松的一句调侃,却对上了敖冀似笑非笑的目光,心里好似有一声“咯噔”声,再在敖冀挑眉暗示中,他下意识看向其余八位元神,众元神的目光从些许懵然的皇甫敬身上转移向祁裕,一眼不措,是在逼问。   连招凝都没有在专心治疗右小臂,亦抬眸掠过他一眼。   祁裕无奈,“行了,诸位,祁某知道你们要问什么。”   大抵离着邴星纬等人有些近,他只得传音而说,“丹药确实用到了来自远古战场的材料,所以我知晓可能会陷入战场幻境,因而提前寻远古典籍了解了些许。   但,你们也知道,九洲所有对浩劫前的记录都是粗浅的,更多的都留在了封禁的中洲,所以,我也只是知晓,这场大战定会有天尊来拯救。”   他说完,一摊手,只表明自己当真只知这么多,他开启的品丹盛会,难不成真的会坑害各大洲的三劫元神吗?   其余诸元神,互相交换眼神,对祁裕也是几分了解,故而便信了,不再紧盯祁裕。   事实上,适才众人心中以为这一场幻境策划实则与皇甫敬有关,毕竟谁都知道,这场品丹盛宴,皇甫敬绝对是未揭露的核心人物,然而,皇甫敬比祁裕还坦诚。   他是天府小世界人,对九洲浩劫前的过往更是一无所知。   “当真能恢复安宁?”   蚩卉有些迟疑,“我怎么觉得,这地底古怪妖兽连天尊都……”   ……都有束手无策之感。   他们私下交谈至少半盏茶时间了,除了最初那一道寂灭杀意刺下时的震慑。   如今,几大天尊在场,虽只有承平天尊暴怒出售,但这古怪妖兽更加狂躁了,只是在两方僵持中看似毫无动静,但其实,明眼都能看到从洲大陆各处纷纷出现了或大或小的皲裂,就像是最初的兽影从其中钻出来预兆。   招凝盯着那妖兽,那妖兽的巨型口器已经被完全封禁,所处的地界已经形成了万丈深渊般的坑洞,它的身形埋在大地废墟中,感知不清晰,但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掠上心头。   “这妖兽究竟是什么东西?”不远处有人呢喃着,是御瀛洞天的人,他们也是看不透。   “看起来像是泷津壑中的深渊噬虫。”不知是谁提及。   便有人恍惚,“是有些像,可是,深渊噬虫才多大,最长不过三丈,而现在这个……三万丈吧。”   “难不成真的是遭了天魔,变异了?地膜之外不是说有九天神宫在镇守着,天魔不可能侵入禹余九重天的,这妖兽究竟是什么……”   招凝治疗手臂的动作一顿,下意识地向高空看了一眼,天空已大亮,正值正午时分,肉眼什么都捕捉不到,神识更是无法穿透地膜。   九天神宫……招凝心里喃喃着,这时候的九天神宫是不是还是九龙共托的情况?   “那些古怪白丝……你们感知到了吗?除了有无尽的吞噬之力,还有融合之道,这些力量可都是远古神兽传承,难道说,是深渊噬虫吞噬了浑沌传承又获得了饕餮之道,然后再变异成这般可怖的模样?”   “你休得异想天开,实在太过荒唐……”   边缘围观的众修真者窃窃私语中,诸天尊感知到不对劲。   以承平天尊为首,忽然调转大法,威压不再限于坑洞之中,转而向整个从洲大地铺展开。   层层大道之意扫过,下一刻,那些皲裂之处,瞬间爆开,更多的庞大且乳白的身躯出现,并且牵引着虚空中的法则,更转换成无尽的白丝,向众天尊扑去。   承平天尊冷呵一声,“混账东西,也敢妄想吞天吞地!”   说着,猛然双手一拢,万丈神灵法相从背后站起,三头六臂之身,眉心更是张开一眼,眼中精光掠过,瞬间一道光华射出,那妖兽猛然一震,尖啸声仿若穿透封禁传出。   刹那间,那妖兽埋藏在大地废墟连贯的体型骤然断裂,于是形成一处处肢节体,实力骤降,但也同时获得了无数分身。   “一个都不要放过!”承平天尊冷声道。   其余天尊更是重视,直接掐起大法,将整个从洲封禁,转而以各大道灭杀之力,将一个个妖兽肢节体清剿。   这个过程并不迅速,大抵是因为这妖兽的诡异之处,众天尊即使不屑于这妖兽,却也高度谨慎,宁可慢下来将那些肢节体彻底毁去,也不会留下半丝可复生的机会。   边缘围观的中修真者终于能在此刻放松些许,有人继续着刚才探究妖兽身份的话题,也有人句句离不开对天尊的憧憬与崇敬,连祁裕等人都不由自主的传音说着远古之震撼。   招凝本细致观察着那些肢节体被毁去的状态,可就在这时,忽然感知到了一丝注视,没有丝毫隐藏的注视。   她心中有疑,更是起了几分警醒,转眸循着那注视的源头而看去,视线不能轻而易举地穿透从洲封禁的屏障,只隐约感知到从洲之外高空云上站着一人,那身姿、那气势……   招凝警醒卸去几分,更多的是诧异,实在太过熟悉,那是……那是师叔?   不知是不是巧合,那朦胧的从洲屏障忽然清透了几分,招凝更是看清了云上那人,一身朴素的道袍,甚至有几分陈旧的气息,长发随意束在后,低眸看着她,极为专注。   不是秦恪渊,还能有谁。   招凝顿了顿,是师叔察觉她陷入远古纪元,所以来寻她了吗?   许是招凝的目光回视,对方注意到了,便微微颔首。   而此刻,那深藏在大地中的妖兽肢节开始躁动,像是自知自己无法逃过天尊的控制,因此最后垂死挣扎,于是,整个大地开始抖动,从洲所有地方都陷入了困境之中。   直至此刻,在天上围观的众修真者陡然察觉到不对劲,他们可以御空架云躲避大地的震颤,那些炼气筑基,甚至没有修为的凡俗人又该如何?   最开始的时候,战场不过聚焦在坤山山脉附近,这里是从洲鼎鼎有名的绝命之地,再加上又有妖兽潮的威胁,这附近的凡人和低阶修真者早已经撤走了,可是,现在,已经蔓延到了整个从洲。   于是,绝大多数的围观修真者都纷纷往大陆各处去,尽可能的在妖兽的反击之中,能救多少救多少。   该庆幸的,从洲本来就是乱仙之地,低阶修真者和凡人很少,大多都存在各大宗门中。   一瞬间,天空中的绝大多数人都飞往了从洲各地,招凝十人并没有动,非他们无情,而是对从洲知之甚少,这些高阶修真者赶去已经足够饱和拯救那些人了,况且大多都在宗门,此刻擅闯,难免落个乘虚而入的嫌疑。   “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沙光远在旁边说道,“这妖兽恐怕——”   他话还没有说完,那些妖兽肢节猛然暴起,铺展在整个从洲的白丝开始回收,冥冥中整个空间的法则呈现,并以令人难以控制的形式往大地而去。   招凝瞬间感觉到自己的修为的流逝,直至此刻,眸子猛然一缩,原本挂在右小臂上的白丝竟然活了过来,被牵扯向下,但也牵扯着自己修为成丝般流向一处。   “啊——”   一声惨叫,本就已经是耄耋之模样的寒珲,此刻也因为那白丝而骤然惊起一丝意识,那是命悬一线时的求生意识。   “寒珲!”祁裕惊喊,其余人终于发现了诡变。   招凝单手掐法诀,法印径直扣在右小臂上,太虚之力迸发,一圈一圈缭绕,强行屏蔽修为的抽离。   “该死!”   从洲各处传来的惨叫让承平天尊心烦意乱,更是觉得是妖兽对自己的挑衅。   “诸位还在等什么?!”承平天尊怒喝一声,“等着这家伙成就妖神之体,直接覆灭从洲吗?!”   大抵最开始,诸天人也不过是过来看一看热闹,毕竟只是一个堪比天人的妖兽,承平天尊作为从洲唯一的天人也足够控制了,然而,显然事情都超出了他们的所料。   也没有什么嘲讽和迟疑,诸天尊都知诡异,同一时间掐诀,整个空间都笼罩在大道光华之下,传递在整个天空中的,便只有妖兽尸体被碾压的恶心声响,和回荡在冥冥中的凄厉嘶吼。   招凝拒绝了沙光远和蚩卉的帮助,“你们去帮寒珲尊者,我不过是一只小臂,没有多大的威胁。”   两人犹豫了片刻,还是听从了招凝的建议。   招凝目光注视着大地的变化,手上的太虚之力丝毫没有缓下。   便在此刻,招凝忽然感应到什么,下意识要回头抬眸去看高空中的人,这才发现人已经出现在身后。   三尺范围内的距离,毫无波动,招凝低声唤了声,“师叔……”   她下意识地去看祁裕等人,却发现他们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出现。   却见他右手微抬,向她展开,招凝迟疑了片刻,抬臂,右小臂落在他手掌。   他低眸注视着招凝干涸的右臂,就像是苍白古树的枯枝,他拇指指腹抹过,银光掠过,那法则的牵扯便切断了,残留的枯涸之力也随之被抹去,右小臂重新恢复白玉之色、凝脂之感。   招凝露出一丝喜色,再怎么不在乎也只是表面,动了动手臂,完全恢复正常了。   她眉眼弯弯,眼里带笑,顺手反扣在他掌心,大抵是习惯性的牵手,话还没出口,却感觉不对劲,掌心并没有熟悉的微凉,她本一直希望秦恪渊的体温如常人一般,但此刻如常了,却让招凝再次迟疑。   便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师叔?你……”   她并不质疑眼前的人是谁伪装,她比任何人都熟悉秦恪渊,更何况身神双修,气息再熟悉不过了。   “怎得了?”温吞而平和地询问,目光注视着她,眼里倒映着她完整的模样,一如以往的专注与深邃。   同时,那掌心的温度归于微凉,仿若是她的错觉。   招凝看着他,片刻愣神,便听他又唤了一声,“招凝?”   直到此刻,招凝才像是回过神来,注意力反倒被他眸中倒影的背景夺取,那诡异妖兽已经完全脱离地面,无数的肢节体重新聚合成妖兽本相,正在向诸天尊攻击。   招凝极快地“嗯”了一声,转过眼去看前方大战,她在想什么,这般天人交战的紧张时刻,她却在想面前的师叔是不是师叔,明明气息是熟悉的,触感是习惯的,真是心乱了。   好在诸天尊将那妖兽的攻势控制在领域之中,并没有波及到大地和边缘围观的修真人。   只看着妖兽终于在天尊的合力下,一寸寸的湮灭,终于走向了终结。   “连几名天尊杀死它都这么费劲……”敖冀呢喃着,想想他们之前为了救人而以身犯险,此刻浑身都是寒颤。   寒珲渐渐清醒过来,耄耋之相都和缓了不少,“怎么了……我……为什么……”   “嘘。”赤宓提醒他,“没事,只要活着就会恢复的,不要多言。”   在赤宓的示意下,他虚弱的目光瞥向前方,见那笼罩天地的巨物缓慢湮灭,再瞧几位天人身影,瞬间便低下了头。   “招凝尊者,可知晓此妖兽?”祁裕忽然问道。   他看过来,招凝并没有紧张,她知晓秦恪渊与祁裕是熟识的,既然祁裕不揭穿自己,便更不会暴怒秦恪渊的身份,然而,奇怪的是,祁裕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招凝身边站着一高大且存在感极强的身影,两人更是因为之前的动作而维持着十指相扣。   但,祁裕当真没有看到,他不知道秦恪渊在此,或许是秦恪渊并不想让他们看到。   这反而让招凝之前的迟疑更放下来,多了几分认定眼前人便是秦恪渊,毕竟只有从九洲而来的秦恪渊有藏匿的理由,譬如不让九洲元神们知晓他不用太上幻心丹也能意识穿越而来的能力。   “不曾。”招凝回答道,她知晓祁裕是在问九洲典籍中有没有记载这远古妖兽,但,九州经历了那么多次的大清洗,哪里还能找到远古的记载。   就在此时,承平天尊加加强了灭杀力量,原因是那妖兽碾没至最后核心之处,却无法再继续了,就像是有什么力量阻挡了他们的压迫。   诸天人并没有因此而惊疑,反而更起了几分兴趣,折腾到现在,终于能知晓这妖兽究竟因何而强悍无比了。   于是,八方法印,聚八种大道,骤然轰下。   “吼——”   最后一声凄鸣,就像是妖兽过往的威慑瞬间崩裂,它只剩下凶口朝天大张,随着凶口的消融,一道气息从其中飘出,瞬而向天际掠去,快到极致,以致于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气息于天际只剩下虚空一点了。   好在诸天尊早有准备,强行在消失的前一刻控制住,尤以承平天尊的力量最为强悍。   随着他的掌控,那气息被抽了回来,在百丈范围时,被诸大道之力压缩成本相。   那是一只鼎的虚影。   招凝猛然怔住,下意识攥紧他的手,呢喃一声,“东皇鼎……”   不,那不完全是东皇鼎,仅仅只是东皇鼎中诞生的一缕气息,裹挟着东皇鼎之势,幻化成东皇鼎之状,是为了……骤然间,鸿运紫气从虚影上迸发,瞬间崩开诸天人的控制,转而消失在虚空中。   承平天尊,下一瞬,便出现在那气息消失的地方,虚空一抓,抓到一丝残留之气,倏然神色一变,跟着消失在虚空中。   其余诸天人聚在那处。   “东皇气息?东皇不是早已坐化了吗?”   “做不得假,成平当年可是东皇座下。”   “追,他要独占东皇鼎。”   须臾间,所有天人都消失在原地,以致于整个从洲注意到的修真者都错愕万分,谁都想不到,适才还合力斩妖兽的同盟,如今突然为争抢妖兽遗留之物而崩裂……   “难道……东皇鼎就在这个时候碎的吗?”招凝呢喃着。   这一刻,招凝心头忽然升起一道贪求,如果此刻他们拿到了东皇鼎,会不会改变未来,会不会不用再去寻耀魄宝了。   心想而行动,招凝瞬身而出,却搁浅在开始,她的手被拉住,秦恪渊并没有随她。   反而问,“做何?”   “我知现在不过是意识沉入,虚实交织,似是而非,但总要尝试一下,万一能阻止东皇鼎被毁呢,万一现在就和未来牵连呢?”招凝还与再追天人脚步。   却还是被按住,“不急。本尊……师叔去看一看,你留在这。”   招凝没注意他一时的称呼转变,只盯着他,他却抬手揉了揉招凝发顶,“那是天人。”   说着这便消失在原地,丝毫波澜都不在,所有气息都消失了。   招凝在原地迟疑了片刻,身后传来身影,“招凝尊者,一直独身站在这里作何?”   是赤宓的声音,“你的手臂好了?”   招凝缓缓抬小臂,注视了片刻。   “好了。”声音很低,像是无意识地回话。   “那就好。”赤宓说道,“这个纪元的妖兽实在太过古怪,远非九洲所能比的,难怪都说远古的修行者才是真正的仙人,有无与伦比的通天之能,这般一看,和这些恐怖妖兽争夺生存和修行资源,实力丝毫做不了假。”   招凝又应了一声“嗯”,但心里却还在想着秦恪渊,为什么她会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怀疑,难道说……   她再一次抬头注视着天空,天空蔚蓝,天光之下无法窥探地膜之外,有机会,她想去九天神宫看一看。   不知觉中,其余八人也聚向她们。   沙光远循着招凝的目光,感慨着,“没有空洞的禹余九重天果真令人向往,连万物法则都纯粹极了。”   招凝回神,转而看向他们。   唯有寒珲状态不好,被皇甫敬半撑着。   敖冀皱着眉,“我们还要在这里久留吗?已经告一段落了。”   天人离去之后,从洲的众人都回归到自己本来的地方,悲催的收拾着大战之后的残局。   “留!为什么要走!”赤宓不认可,“我们已经渡过了最危险的阶段,现在走,才是白经历一遭。”   “而且……”蚩卉张了张手掌,深入感应着,“轮番大战,我的力量当真强悍了几分。”   这般一说,众人都各自感应,下一刻,便俱是露出惊奇。   乌麟尊道,“莫不是‘天地顿悟,一瞬飞升’说的就是这样的过程?”   众人暂时找不到答案,但,却有了不归去的充足理由。   祁裕却道,“不仅如此,这妖兽大战之谜,浩劫将至之预兆,祁某可是为此而来。”   “还有那天人追寻的东皇鼎——”   “诸位尊者……”就在这时,下方忽然传来喊声,声音由远及近,人影稳在他们身前,这才笑意盈盈拱手作礼,“几位尊者没有离开便好,我们长老让我请诸位尊者宗门做客,以尽战场互助之谊。”   祁裕迟疑的问,“你们宗门长老?御瀛洞天星纬尊者?”   “正是。”来人应声颔首。   众人交换眼神,正巧想留在此地,于是以祁裕为主导,顺水推舟开口。   “那便叨扰星纬尊者了。”   “尊者说笑了。”不过元婴境界的通传管事,不敢承祁裕的理,转而侧身做请势,“诸位这边请。” 第404章   祁裕等人还没有到御瀛洞天, 邴星纬就带着一群人迎了上来,并不是那种表面的客气,是真心的迎接, 带着一丝笑容, “难得有缘,在战场上一起奋战这般久了, 本来就想邀请诸位来洞天小坐, 奈何这一遭残局怎么遭也得尽快收拾了,不告而别, 便只好派管事来寻。诸位尊者不要介意。”   沙光远惯来熟悉这样的场合,拱手回礼笑着, “我等才是叨扰,是邴长老安排的妥当。”   邴星纬没有和他再继续那些场面话,笑了笑, 转身迎着, “这边请,我们宗主已经在等着了。”   御瀛洞天坐落在群山之中, 受到大地动荡的影响,导致整个御瀛洞天都一片狼藉, 在他们来之前, 已经有宗门中的元神尊者, 以移山填海的力量将山脉复原, 也将那些损毁的建筑重塑。   至于内里的细节, 这些元神尊者也没有办法顾及到那么多,便交给那些弟子去做。   于是, 在这一路上,便见弟子们匆匆忙忙的打扫着宗门中的各种混乱。   即便是混乱刚过, 整个宗门在重启,仍然没有办法掩盖了御瀛洞天的豪迈,整个洞天都凌驾在高山之上,只有外门落在山脉上,其余的内门建筑都是高悬在空中,以缥缈的祥云和跨天的建筑来支撑起整个洞天的气派。   御瀛洞天显然并不是由宗主一人主导的,邴星纬在御瀛洞天中有很深的威望和地位。   御瀛洞天的宗主也从大殿中走了出来,是一个模样看起来很年轻的元神修士,修为并不及邴星纬。   邴星纬已经提前打好了招呼,故而那宗主站在大殿前含笑迎着。   “还在收拾大殿残局的时候,邴长老就说,遇见了几位从睟洲来的能人,相见恨晚。”宗主说道,“我便建议邴长老,直接将诸位请到宗门来,若是几位离去了,我等还不知道该如何去寻你们。”   话未尽,“本尊独姓毕,单字擎。”   祁裕回礼,道了声名号,介绍众人。   “我等也不过是来援助罢了。”沙光远便道,“睟洲与从洲这般靠近,实乃唇亡齿寒,自是要互助的。”   “有理有理。”毕擎大笑着,而后向里面迎着,“诸位尊者这边请。”   大殿辉煌,是用罕见的轻羽灵晶整块雕刻而成,坐在其中,就能感受到大道之意汇聚其上,并且呈现出一种大道相倾之相,以致于在大殿后方形成了一圈圈光环,从无到深紫。   所有人都清楚,这就是气运实化。   到了禹余九重天,唯有天人镇守的洞天才会有这样的情况,不过却极少,而对于从九洲而来的人说,这些气运更是少见,至少这般浩瀚的庇护整个宗门,不曾见过。   众人不是禹余九重天的人,对着远古的先人抱着天生的敬意,并没有过于狂傲,此时此地,每每经历的一切,都像是一种心境的考验,考验是否能够承受历史长河上游的过往。   众人落座,招凝并没有上前,只是随意坐在后方的尾座上。   祁裕和沙光远同他们热切交谈着,招凝听在耳里,最开始不过是随口的寒暄,再加上些许论道的心得,而这一切正在慢慢的向妖兽大战的真相出发,是为了套话。   招凝目光看向外面,能感受到整个御瀛洞天的情况,这里残留着天人的威压,便是承平天尊留下的,想来御瀛洞天和承平天尊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居然寒冰之道还能这般理解。”   毕擎惊讶道,他也是寒冰大道中的分支,只是走的并非万古冰封之道,仅仅是纯粹的元素之道,从沙光远口中得知另类的思考方法,一瞬间便觉得恍然,于是立刻奉起茶水敬道,“如此论断,着实让毕某头一次听,更是有醍醐灌顶之感。”   “难怪邴长老要将诸位请来,不如我们就此论道?”他转头问邴星纬,“邴长老觉得如何?”   邴星纬笑道,“论道可不能急于一时,不如就此定下时间,稍作准备,数日后请众长老一起,正巧大战结束,众长老体悟大战中所获,还能彼此交流。”   “正是这个理!”毕擎连连点头,直接对祁裕等人说道,“那几位尊者可不能就这么离开了,你们是御瀛洞天贵客。”   祁裕笑道,“既然宗主这般邀请,我等若是不参加,实在有愧宗主盛情。”   “哈哈哈,好说。”   说着一道传音飞出,是让御瀛洞天的长老去安排他们的休憩之处,以及准备论道大会。   略过这个话题,祁裕和沙光远终于将话题不着痕迹的拎到了这场大战上,“说起来,这妖兽实力着实令人叹为观止,而且出现的也蹊跷。”   这一句话刚说出口,备受这妖兽迫害的御瀛洞天众人,怎么都忍不住了,说道,“不说你们觉得蹊跷,我等也是猝不及防,明明当年的撞击只是引起了妖兽的混乱,怎么会在从洲埋下这样的祸患呢。”   “而且我们观察的很清楚,就是深渊噬虫导致的。”毕擎说道,“怕当真就是弟子们的猜测,它吞噬了饕餮的血脉也获得了浑沌的力量。而这一切根源应该就是那一道气息。”   提及那一道气息,邴星纬的犹疑虽然解了,但是心中还是有古怪,“说起来天人怎么还没有归来。”   他们都追着那道东皇气息而去了。   他自是想的是承平天尊,邴星纬道,“难道又像当年一样,受到了影响?”   祁裕与沙光远暗中交换了眼神,祁裕道,“当年那场撞击,实在是惊人,只可惜我巧合没有经历。”   邴星纬大抵已经忘记了最开始对他们的疑虑,听到祁裕说未提及,便直接同祁裕说起当年之事。   只听那宗主说道,“此事彼时与上清天脱不了关系……”   众人试图从他的话语中得到答案,听当年的盛况,却不想邴星纬第一句话就让众人险些暴露了,心里更是目瞪口呆,还好众人都是元神,神色没有那般明显的表现在面上。   禹余九重天为本界,天为大世界,而他们再度提及一个“天”,如何不让人错愕。   招凝缓缓转过头来,看向他们,神情不变,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当年在终洹渊的时候,招凝便在隐蔽上看到了两处星云交织的景象,而秦恪渊曾经告诉招凝那是天。如果将其中一片星云比作天的话,并且是禹余九重天的话,那么另一片星云就是另外的天,并且就在禹余九重天的附近,并且领域相交。   所以招凝对天魔巢中有域外之人的靠近并没有太多的金额,他们很有可能是另外的天来的人。   当邴星纬此时提及另一处天的时候,招凝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如果两个交织的天,彼此不合,那么会是怎样的情况呢。   招凝沉下眼,忽然对禹余九重天几百万年的劫难有了预期,可能根源就在此处。   而祁裕等人不知道有没有深思到这一点,招凝更不清楚这些人知不知道另一个天的概念,他们大抵是清楚的,至少祁裕和沙光远应该是知道的,所以,祁裕表现的郑重……   祁裕说道,“上清天隔绝在地膜之外,如今地膜并没有受损,应该不会的——”   祁裕从这段时间的经历感知到这一切,很是肯定的说着地膜的情况。   邴星纬等人也是认可的,但是邴星纬却是皱着眉,想到了漏洞。   他看向毕擎,“你可记得,几百年以前,承平天尊曾经提及过一次,说是九天神宫不见了。”   传说中的神宫出现,祁裕等人都清楚,这神宫就像九洲的禹余境。   所有人没有说话,甚至屏住了呼吸。   毕擎没有注意到他们的状态,只略作思考了几分,转而说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不过……”他话语一转,“可是整个禹余九重天都知道九天神宫那位的脾性,轻易是不会现身的,而且,九天神宫向来藏匿,即使是承平天尊……”   他想说,承平天尊不一定也能发现九天神宫的踪迹,但是也害怕提及承平天尊时,会被他感应到,只能硬生生咽下了后话。   “而且,九天神宫一般只是在有域外威胁的时候才会出现。”   邴星纬迟疑了几分,确实如毕擎所说,于是,他转而呢喃起当时的情况。   “当年整个禹余九重天都震荡了,所有的力量都在天空中铺展开来,就像是寰宇中出现了数个曜日,那炽热的光华几乎将整个禹余九重天都融化了。我们甚至看到禹余九重天的地膜都融化了几分。”   “然后便看见那些太阳一个接着一个的熄灭,直至倒数第二个曜日不知怎么了,没有完全控制,径直向禹余九重天而来,地膜都开裂了一道口子。”   “险些有不少的天魔从其中溜了进来。好在,九天神宫和众天尊都出现了,在第一时间镇压了地膜的情况,地膜这才没有完全崩碎。”   “不过也使得那巨大的曜日没有办法阻止,便径直砸入了大海之中。”   邴星纬到此刻都震撼不已,“听说沈洲都因为这次的撞击,离得最近,而分裂成无数块地界,现在已经不是大陆了,而是群岛。”   邴星纬看向他们,祁裕等人眼中的震撼几乎都要掩不住了,只能借饮茶的方式掩盖住。   他们本来只想知道为什么从洲会暴|乱,那个妖兽为什么有这般能力,却没有想到反而听到了地膜削弱、险些崩碎、仙落群岛诞生的故事。   原来在浩劫发生之前,一切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样,也是因为突兀的变化成型的。   直至此刻,祁裕等人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当时邴星纬对于他们可能不知道撞击也倍感怀疑。   这般浩瀚的气势,整个禹余九重天都会知晓的,不知晓才是奇怪,哪怕在秘境或者小世界中,这样的撞击和变化也会牵连起整个禹余九重天的法则空间力量 ,致使秘境和小世界动荡不已。   招凝忽然觉得,禹余九重天的秘密像是要在眼前一点一点揭开了。   邴星纬还在说道,“不过那撞击下来的曜日爆发出一道犹如白昼的光芒之后,就被众天人完全镇压了,坠入大海之后,就像是完全消失了。”   “不过承平天尊说,那曜日之上裹挟着强悍的妖兽气息,怕就是因为这些气息的影响,导致了九大洲的妖兽都发生了变异。”   “极有可能是这样。”沙光远顺势附和着,他对这样的对话游刃有余,更是知道如何深入了解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好在有承平天尊的提醒,才让妖兽潮隔绝在昆山长城墙之外。”   这显然已经是不用问都已经猜测到的真相了。   果不其然,毕擎应了一声,转而又叹息道,“便是可惜,终究还是没有守住,谁知道那深渊噬虫,居然会借助东皇的一抹气息而变异成这般强大的存在。”   祁裕说道,“东皇乃道主之后执掌大地、凌驾生灵众生之外的神,他的力量自是我等无法想象的。”   “也对。”邴星纬认可,“那已经不是寻常修为了,那至少是合道之后的境界了。”   “不过,说起来,这东皇气息的消失,会不会将东皇陵墓牵引出来。”毕擎忽然有些兴奋,对于一宗之主来说,大墓的出世便意味着机缘与资源,“如若东皇陵墓出世,想来又会在禹余九重天造就一个庞大的势力。”   他目光直直的看向前方,就像是在期许,希望承平天尊能够抢夺成功,那么这般的话,下一个庞然大物便是他们御瀛洞天了。   众人没有再过多的交谈此事,毕竟对于毕擎和邴星纬来说,他们还代表着睟洲的某个实力,在这一方面,某种程度上是利益相争的。   于是话题转移,便顺便聊起了御瀛洞天的创建。   御瀛洞天本来不是建立在从洲之上,它是建立在一处独立的海岛之上,由众海岛环绕而成,只是后来因为承平天尊传下的无上大法特殊,不适合海域修炼,于是,整个御瀛洞天跟随者承平天尊搬迁到从洲。   毕擎说起这段过往,就带着几分笑意,他说道,“虽然搬来已经有数十万年了,但是我们宗门还总是会出现一些海妖血脉的孩子。”   那是因为御瀛洞天在海岛之上时,曾经和海中大妖之族通婚,正因为如此,血脉传承下来,如此便有了海妖一脉。   沙光远也笑着说感同身受,说起他们曾经是咸洲大陆,后来家族搬迁到睟洲,也会出现不少族人天生亲近火属性的无奈。   众人聊了几句,招凝并没有再听在耳中,捧着茶水似是在思考些什么。   从秦恪渊离开,到此刻,她感知不到秦恪渊半分气息。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就在这时,外界忽然传来动荡,以致于,众人连反映都没有反映过来,下意识地就出现在了大殿外边,眺望着从东南方传来的光华。   整个东南的方向都笼罩在一片光亮中。   毕擎的声音都在颤抖了,“该不会……当年撞击的事情重现了吧。”   “不会的。”邴星纬说道,“天空并没有变化,地膜也没有动荡,况且这动静甚至没有当年一成。可能,可能只是天人之境的争斗。”   他试图自我安慰,可是毕擎因此更加担心了,天人之境的争斗,那也不是普通的争斗,那是翻江倒海、覆天灭地的,况且承平天尊亦在。   他心急如焚,却又毫无办法。   几乎整个御瀛洞天中的弟子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计,颤抖着关注着光华呈现的方向,他们都明白,中洲乃至沈洲发现一定发生了什么,那是天人境界才能参与的。   招凝心中隐隐有所感,这可能就是东皇鼎的争夺,直至此刻,招凝终于感受到自身实力与天人之间的差距,但同一时间,招凝心里迟疑,秦恪渊会不会也在其中。   但这场动荡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维持的过久,甚至连一盏茶的时间都没有到,那些光华便骤然消失了,一切恢复平静,安静的可怕,整个御瀛洞天眺望的人都似乎忘记了该如何说话了。   直到承平天尊的身影忽然出现在御瀛洞天高空中。   他的状态并不好,看起来还有几分狼狈,面上更是沾染了些许灰烬,不过天人之相不宜久关,收回目光,招凝心中明白,东皇鼎的争夺怕是已经结束了。   而邴星纬和毕擎即刻迎了上去,“天尊,您这是?”   却不想承平天尊开口便是一声啐骂,“该死的家伙,都死了,还这么傲慢。”   “额?”邴星纬和毕擎对视一眼,更是惊讶。   承平天尊却不在意,只说,“召集从洲各元神,本尊有事要交代。”   “是!”毕擎即刻应道。   而承平天尊这才注意到大殿外站着的一群人,眯着眼看了他们一会儿,以致于他们有一种好似要被看透的感觉。   然而承平天尊当真什么都没看出来,只觉得正常,甚至问了一句,“这些人是谁?”   邴星纬赶忙说道,“是从睟洲来的援方。在战场上多与属下同战斗,故而想与他们互相传道交流。”   承平天尊并没有觉得此事有问题,但却说道,“不用传道了。百日之后,九天神宫论道大典。”   这一语令所有人都错愕,就像邴星纬之前所说,九天神宫惯来沉静在地膜之外,从未同禹余九重天有过太深的交际,甚至有传言说,这九天神宫可能和禹余九重天诞生有关,是继东皇天帝之后镇守禹余九重天的存在。   如今居然要开启大典,这……   可是细想一下这百年来,禹余九重天中发生的一切,忽然也有些可以理解了。   需要这样的聚集,来镇压住高境界的混乱。   邴星纬小心翼翼地问道,“是当年之事要向禹余九重天透个底?”   承平天尊却一挑眉,脸上似笑非笑,“谁知道呢?等着看就好了。”   他再次看了一眼祁裕等人,“安排他们去休息吧,既是客人便好生招待,至于论道,百日之后所有元神之上都可登九天神宫,倒时候有的是机会论道。”   毕擎和邴星纬自然明白承平天尊的交代,只恭敬拱手,承平天尊的身影便消失在了虚空中。   整个御瀛洞天中的弟子都跟着拜别,连招凝等人也跟着一礼。   毕擎和邴星纬归来,邴星纬道,“想来各位道友也听到承平天尊所说,是我们招待不周了,不能与诸位多言了。”   “不可这么说。”沙光远客气着,“二位尊者尽管忙天尊交代便好。”   几人就这般往来说着。   直至最后毕擎道,“那便期待九天神宫论道大会,倒是我等再多多交流。”   祁裕等人互相看了一眼,眼中有振奋也有迟疑,毕竟他们不过是通过太上感应来到这里,不一定能前往九天神宫。   于是便谦虚了两句,说可能无缘进入九天神宫。   但邴星纬道,“诸位不必妄自菲薄,若是九天神宫当真要启大典,到时候,便会有请柬送上,无论如何都得收下的。”   祁裕等人并没有对这句话有问题,但既然有这样的安排,便也跟着应了。   转而毕擎交代管事将他们带去休息洞府去。   御瀛洞天建筑华丽,即使是用来招待客人的休息洞府也铸造的恢弘,令人震撼至极,放在九洲洞天,怕是能承担起一宗的主殿了。   “诸位尊者,随意挑选洞府休息。”管事客气道,“几位是我们御瀛洞天的贵客,又是天尊亲自交代要好生招待,这百日还请诸位尊者不用客气,将御瀛洞天当作自己洞天,随意便好。”   众人没有多说什么,只微微颔首。   管事最后一礼,便消失在原地。   整个洞府附近已经没有其他人的靠近了。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转而一同出现在大殿之中,除去禁制之外,重重的结界封禁了这处大殿,但又因为天尊应该在洞天之中,他们也不敢深入交谈。   “寒珲尊者可还好?”   寒珲现在的情况已经好转了很多,此刻的油尽灯枯之相已经逆转,大抵处在知天命的模样,勉强能够维持主身形。   寒珲倒是不再在意那些礼节,坐在椅上,叹气说着,“我这一番来可是摔了个大跟头,就是不知回去之后能不能完全恢复。”   众人都不清楚,祁裕也沉默着。   “走一步看一步吧。”寒珲自个说道,“说起来那九天神宫只在典籍中知晓,如今若是真有机会上去,拖着这具油尽灯枯的身体,本尊也想上去看一看。”   蚩卉笑了一声,“谁不想呢。”   但转而神色却又凉了下来,“虽说可以与远古元神论道,更能够得到天人传道,但是,为何我总觉得这禹余九重天有一种浩劫将至的感觉。”   她看向祁裕,“我们现在究竟是在什么时间点。”   “如果我们可以看见浩劫……”   众人都意识到她未完之语,可是,却在兴奋中而黯淡下来,祁裕摇了摇头,“看不见的。就算太上幻心丹的效用为极品,也无法支撑那么久。”   他笑了一声,“诸位怎得这般凝重。本来我们借太上感应之法,不就是为了能够得到天人感悟吗?如今当真是有机会了,诸位当是开心才是。”   他这一句话说的切切实实,可是,众人彼此看了一眼,直到最后各自叹了一声。   “招凝尊者,你在想什么?”   祁裕尊者的目光忽然落在招凝身上,许是招凝许久没有说话引起了他的注意,又或者是在向招凝暗示什么。   招凝抬眸看了他一眼,只说,“无事,只是在想着那一块消失的‘曜日’。”   如此众人也恍惚想了起来,“说起来,那么大的从天而降的东西,怎么会在大海中消失呢?”   有人说着,“不应该是在禹余九重天中再形成一块大陆吗?”   祁裕看着招凝,“其实这件事远古有记载,不知道众人知不知晓,在沈洲附近的海域中,有一处幽灵秘境,已经完全形成了海中小世界,我怀疑就是当年之事幻化而成。”   如此一说,众人恍惚,“似乎有这样的传言,不过那地似乎已经形成了异界,与禹余九重天牵连很少。”   “只要不会影响到九洲,便是好的。”赤宓说着。   众人说了这么多,直到此刻,大抵都明白,有些忧虑和担心是没有办法的,只能够经历这个世界,其余的都做不了。   于是众人便说了几句之后,便散去了。   招凝的洞府选在了一处半山腰的崖上,很像是当年清霄宗的洞府,不过招凝并没有进入洞府中去修整,只是站在崖上,神色平平的注视着远方。   直至此刻,自从秦恪渊离开,招凝自此都没有感受到他的气息了,心中说不担心却是不可能的。   但大抵是没有信息便是最好的信息。   许久,在招凝反复的思索下,招凝正要回……离开此地。   可是这一刻忽然感知到什么,这才发现身后树下站着一个人影,不知道注视了她多久,直到接受到招凝的回视,他从树下缓缓走出来,负手看着她。   “师叔。”招凝惊喜唤了一声,适才的担忧被抹去。   她一步靠近,不到尺余的距离,“师叔,你没受伤吧?”   秦恪渊只道,“并无。”   招凝看着他,不知感受到什么,还是因为刚才的担忧让心跳加速,下意识的像之前无数次一般,走近他怀里,双手环抱着,身影埋在他胸前,低声道,“我有些担心。”   秦恪渊低眸注视着招凝发顶,目光倒映着招凝侧颜,就这么看了许久。   直到招凝感觉有些不对,下意识地收紧环抱,紧贴的距离,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和心跳,片刻后,秦恪渊负后的手才转出右手,将招凝半环着。   “担心什么,又不是天地浩劫。”   直至此刻,覆在后腰的手掌才让招凝感知到熟悉,这般才觉的,她之前似乎觉得没有得到回应,这才起了一丝惶恐,这让招凝泛起一丝赧然,想要退出这个怀抱,但腰后的手掌并没有动作。   招凝微撑着他胸口,抬眸说道,“之前瞧见御瀛洞天的天尊了,看起来颇为狼狈。”   秦恪渊恍然,放开手,负手向前。   “承平天尊想要得到东皇传承,便同几个天尊争抢,却不想,东皇的意识尚存,对每一位天尊都不满意,转而便重新封闭了东皇墓。”   招凝闻言,有些奇怪。   “众位天人已经是天人境界,为何还要争抢东皇传承?”在招凝的意识里,这样的境界已经是禹余九重天的巅峰了,“是为了所属宗门或者子辈争抢吗?”   秦恪渊却道,“东皇传承,传承的并不是无上大法,而是对天的掌控。不过,东皇自封,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   招凝错愕,她想起之前在九洲海域中的东皇墓中看到的东皇神识,那一缕残魂很是慈祥和善,怎得还会有这般举动。   秦恪渊向前走了两步,观整个御瀛洞天之相,只道,“承平天尊那狼狈怕不是争夺所至,而是诸位天人恼羞成怒,彼此打了一架。这般,自然也不会牵连到我。”   “东皇鼎还在东皇墓中。”秦恪渊转头看向招凝,“没有东皇的意志,没有人能够取出东皇鼎,哪怕是……”   秦恪渊按下后话,只对招凝歉意道,“没有完成你的交代。”   “无事的。”招凝说道,“我也不过是想尝试尝试,只要师叔没有受伤便好。”   秦恪渊看着她,目光注视着,半响,这才露出一丝淡笑。   不知为何,招凝总觉得,进入者远古之境后,秦恪渊一直注视着她,以致于,招凝都感觉到一丝奇怪,那目光中并没有过多的情绪,也不带其他的意味,他好像仅仅是平静的看着他,就好像能够看透一切一样。   以至于招凝不想在和他对视了。   只靠近半步,感受那熟悉的气息和微凉的体温,安抚心里古怪的情绪,便问道,“师叔是怎么进来的,你也有太上幻心丹吗?”   秦恪渊笑了一声,“自是没有的,不过倒是能通过远古战场的气息感应到此。”   他回答的很是迅速,没有半分迟疑。   招凝不太明白这样的感应,之前听闻这远古战场并不会有同等太上感应之效果,大抵是天人执掌法则的手段更是超过她的认知。   “原来是这样。”   招凝呢喃,许久没有说话。   秦恪渊忽然问道,“九天神宫发下召令,要举办大典,你知晓吗?”   “听承平天尊提及了。”   招凝抬头,“御瀛洞天说了许多事,特别是当年的大动荡,据说和上清天有关。”   “师叔,上清天在哪?”   秦恪渊看了她一会儿,才道,“上清天已经不在了。”   招凝诧异,有些不解,可是心中又隐隐有所预期,“和当年的撞击有关吗?以御瀛洞天的说法,那撞击可能是来自域外的一方地界。难不成是上清天的……碎片。”   秦恪渊露出一丝笑,转而向招凝神手,“想要去外面看看吗?”   招凝眸子一顿,便跟着点头,手毫不犹疑地放上了。   被微微握住,转瞬,招凝便被他带离了御瀛洞天。   天人的跨越是超脱空间的,以致于到了地膜之下也不过是瞬忽时间罢了,秦恪渊的动作并没有停下,而是再一迈出,周遭陷入到重重混乱之中。   招凝下意识地反攥紧那虚牵的手。   秦恪渊却道,“别怕。放开心神去感知。”   招凝自是信任,可是四周来自域外的压力越来越超过招凝的掌控。   此刻招凝清楚的知道,秦恪渊是在带她往地膜之外去。   招凝原本以为地膜当真只是一道薄如蝉翼的屏障,直至此刻才发现,这并不是一道纯粹的屏障,这更像是禹余九重天的天道能够掌控的极限位置,在与寰宇的力量相互拉扯争斗之中,与禹余九重天外围星辰一圈混乱大道的地带。   而这一出界限,有可能是跨越百里千里的距离,也有可能是纯粹的天道掌控。   这里有寰宇的力量和天道的法则交织,而再更外面,那是整个天诞生的地方,是真正的寰宇。   直到招凝终于尝试着走出天道掌控的地界,试图用自己微小的力量区感知整个域外,她睁开眼,看到的域外是瑰丽而璀璨的。   那些寰宇中的压迫像是不存在,曾经在天人之境的感应冲击中感知到的窥视也只是错觉。   寰宇本身没有任何的压迫。   招凝站在寰宇虚空中,她一眼看着整个世界,眼中的世界是有限的,只能看到有限的寰宇景象。   那是无尽的星辰,是重重星云缭绕的景象,看似很近,其实极其遥远,每一处星云都传递着神秘的力量。   而此刻,招凝便站在禹余九重天所在的星云之上,离着地膜界限大抵有万万之距,招凝不知道这是不是极限了。   元神三劫是没有办法走出地膜的,天人可以离开地膜,但也是受限的。   而此刻,招凝能够站在这里,完全是因为有秦恪渊的庇护。   招凝伸出手,感知着寰宇中的力量,直至此刻才恍然明白最初的感受,寰宇的确是虚无的,没有招凝预想中的混沌和天魔,整个域外安静不已,连大道都是不存在的,纯粹至极。   招凝张了张嘴,大抵是站在秦恪渊的庇护之中,所以两人彼此是可以交谈的。   招凝问道,“寰宇到底是什么?”   秦恪渊笑道,“寰宇是天诞生的地方,所以寰宇有另外一个称呼,名叫通天寰宇。只有前往通天寰宇,才能走向更高的境界。”   招凝几分诧异的看向他,“合道之外还有境界?合道境界不是已经是极限了。”   秦恪渊却是笑而不语,只向某一个方向指去,那是极其靠近禹余九重天的位置,此刻是一片黯淡。   “那里曾经有一处天。”   招凝清楚的明白,那可能就是上清天的位置,离禹余九重天很近,这般近并不是说,二者重叠,而是天所在的虚空外延辐射的范围有所交织,只这外延的距离就无尽远。   “为何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天,还能消亡吗?”   秦恪渊却道,“天,是不可灭的。”   招凝不懂他的含义,毕竟此刻所见似乎在驳斥他的说法。   秦恪渊却解释道,“凤凰,其实是最像天的神兽,涅槃重生,不死不灭,天也一样。但上清天是个例外,它和九重天太近了。它没有选择涅槃。”   招凝更是迷糊了,只能看着秦恪渊,不知秦恪渊为什么会说这些,但转而招凝又像是知晓什么。   “师叔是说,它选择了九重天,所以……”招凝眸色一顿,“所以会有大陆向禹余九重天撞击,它要侵蚀禹余九重天?”   但秦恪渊似乎被招凝严肃的态度逗笑了,只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若当真已经成功,禹余九重天就不是现在的模样了,这一切不过是濒死暴怒。”   有那么一瞬间,招凝的思绪并不在秦恪渊所说的这事情之上,而是在想,其实秦恪渊很少在揉她发顶了,招凝印象中,这样的动作更早发生在清霄宗没有发生魔乱的时候,那时候彼此还只是长辈与晚辈之间的关系。   以致于这一刻招凝忽然生出了一丝怀疑。   “师叔,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秦恪渊忽然笑道,“终洹渊的影壁上不是已经暗示了吗?”   招凝猛然一诧异,她当然知道终洹渊影壁上藏着秘密,更是知道那影壁上有星云交织的情况,但……   招凝忽然恍惚了一下,她似乎除了初次进入终洹渊,感知到终洹渊上的星云交织之相,便没有深入了解过这星云交织之相背后的东西,是什么东西被她遗漏了吗?   但就在这时,她余光之中似乎看到了什么,却见从禹余九重天地膜边缘,有一方光华绕了过来,是被九只远古巨龙共托着 ,就像是扛着天,一步一步的环走在地膜之上。   而那上面的宫殿……   招凝呢喃,“九天神宫。” 第405章   如此观九天神宫, 招凝才发现,九天神宫下的九龙并不是招凝想象的那样。   龙非龙,而是由数道古怪的气凝实而成, 各色的光华晕绕在下方, 如若忽视那些在其中穿梭缠绕的锁链,那便仅仅是七彩祥云托举着九天神宫。   这些气时而完全幻化成远古巨龙的模样, 时而又散作气, 但终究无法逃出九天神宫的镇压。   招凝终于捕捉到其中应龙的影子,那只通体泛着银色光华的应龙盘绕在气的中央, 从头到尾都是虚幻的。   并没有当年在应龙神殿中所看到的那般直观。   此刻所经历的,已经远远超出了招凝的认知。   招凝沉默着, 这般浩瀚的九天神宫,在招凝眼中忽然有些不真实。   而这时,秦恪渊却问道, “想要去九天神宫看一看吗?”   招凝错愕, 九天神宫是可以随意去看看的吗?还是说,秦恪渊与应龙、应龙与九天神宫之间……   思绪被秦恪渊补充的话大断, “九天神宫就像是禹余境的太霄神殿,尊主并不会在大殿之中, 九天神宫并不会阻止其他人的进入。”   对于九天神宫的好奇还是让招凝应声。   靠近九天神宫, 招凝此刻更加能直观的感受到, 九天神宫下的巨龙之影, 这些巨龙都被封禁着, 道道锁链封锁在他们的身上,以致于他们动静被克制着。   但是招凝似乎能感受到他们的愤怒, 因为他们的靠近,那些气俱凝实成巨龙, 那一双双竖瞳中有噬血的杀意。   “为什么会将这些远古巨龙镇压在九天神宫之下。”招凝迟疑道。   秦恪渊却幽声说着,“许是杀不掉吧。”   招凝看了他一眼,却见他根本都没有在意这些巨龙,只是看着巍峨的九天神宫。   九天神宫并不是凌驾在地膜之上的,事实上,它与地膜牵连极深,一团团气流包裹在九天神宫之上,就是在述说着,九天神宫与地膜的不可分割。   两人一步步的迈入到九天神宫门外,踏在阶石之上,招凝有些恍惚,还有几分迟疑,就好像有什么秘密在面前就要浮现了。   招凝沉默着。   直到现在他们没有收到任何阻碍,一步步的踏入到九天神宫的范围内,九天神宫的大门应声开启,无声无息,整个九天神宫没有任何威压,只能隐隐感知到一种来自远古的神秘感,那是从蛮荒传递而来的感觉。   便在此刻,招凝心中泛起一些激动,甚至有些怯意,隐藏的秘密惧于面对,却又觉得不得不面对。   招凝还是克服了心中的犹疑走进大殿之中,站在大殿中央环视一圈,直至此刻,招凝却发现,一切并不如她的想象,招凝不知此刻该用什么心情来形容此刻的感受。   像是高兴又像是失落。   招凝至今都还记得,当年在冥月府中得到雷心的时候,寂灵之府曾在当时变成了一处恢弘的宫殿,和天宫极其相似。   可是如今,招凝观这大殿,却发现大殿格外简单朴素。   招凝顿在原地。   秦恪渊走到她身边,负手,也随着招凝看了一圈。   问到,“在想什么。”   招凝道,“九天神宫和我想象的,有些不一样。”   “哦?”秦恪渊奇怪道,“你想象中的九天神宫该是什么样子。”   招凝说到,“应该是天宫那样。天宫不是说仿照九天神宫建立的吗?”   招凝看向他,指着前方的立柱说道,“这立柱应该是以祥云之纹铺底,然而在以寰宇之相描绘,一共九根,然而现在只有四根。”   招凝又指了指正前方,“正前方上首的宝座应该是祥云榻,而不是普通的宝榻。”   “师叔也是知道天宫的。”招凝提及,“当年浩初尊者便说道,他们并没有对九天神宫的模样进行修改,特别是这些地方,这是远古典籍中记载最为详细的。”   秦恪渊恍然了一声,然后又跟着笑道,“既然如此,那你再看一看。”   招凝迟疑,不懂秦恪渊在说什么,可是余光中便感知到一些光华呈现,倏然转眸看去,便看到这大殿正在一点点的虚化中呈现出新的模样,而那模样便是招凝适才所描述的天宫之相,或者说,更像是雷心变化后的九天之相。   招凝有些古怪,“九天神宫怎么会变化。”   秦恪渊道,“九天神宫的形态并不是固定的,它更是一种无形,你眼中想要看到的,便是它会呈现出的模样。”   “它听到了你适才所说。”   即便是这样,招凝也感觉到诧异,不敢想象自己的随口一句话,就会引起整个九天神宫的变化。   招凝试图转移话题,“那九天神宫这般变化,会引起周遭的动荡吗?”   秦恪渊却摇了摇头,“这就不清楚了。”   招凝沉默了。   她同秦恪渊在九天神宫中走了走,就像是天宫一样,侧面有眺望的月台。   招凝站在月台上,从此刻既能感受到寰宇的浩瀚,也能看到整个空间的盛大,她能感觉到禹余九重天的气势,那种鲜活感,让人沉静其中。   但就是有人会破坏这样的氛围,却听一声呼和,招凝低头看去,却见一只巨龙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正在虎视眈眈的盯着招凝,就像是在盯着一块香甜的肉。   霎那间,整个九天神宫都开始震荡,就好像这些被镇压的巨龙终于到了忍耐的极限,试图从其中钻出来。   但,秦恪渊脚下一震,两只巨龙硬生生被镇压。   直至此刻,招凝才感受到秦恪渊的实力,那实力像是九天神宫都为之臣服。   以致于,招凝注视了他许久,而秦恪渊只是笑问招凝在看什么。   招凝摇摇头,只说到,“都说天上天下时间不统一,我们已经来了很长的时间了,该回去了。”   秦恪渊应了一声。   转而带着招凝进入到地膜内。   招凝便能被半搂在怀里,她伏在他胸口,听着那心跳声,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可是最后,招凝还是放弃了,只是闭目贴近了。   一直到了御瀛洞天洞府外,秦恪渊忽然说道,“我还有些事情,恐怕你要一人在这里了。”   招凝应了一声,秦恪渊本来就不应该在这里。   招凝沉默了片刻,“师叔快些回去。”   但秦恪渊并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就像是进入此地之后一直表现的那样,便这么注视着她。   招凝起初也没有在意,但越来越觉得有些奇怪,于是抬眼与他对视。   微风从山崖上拂过,吹动了招凝的发,发丝贴在招凝的脸颊上,带来些许的痒意。   就在这时,秦恪渊忽然神手,轻柔的拂过那缕发丝,转而手掌便停留在招凝脸颊上,没有完全触碰,有着毫厘的距离,似是想要抚摸,可是却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招凝奇怪,于是下意识地贴向他的掌心,歪头蹭了蹭掌心。   秦恪渊因此露出一丝笑。   指腹拂过,只说到,“早些回去。”   招凝只以为秦恪渊说的是回到九洲,招凝便应了一声,“等到大典结束,即使太上幻心丹的药效还没有结束,我也会回去的.”   秦恪渊顿了顿,这才应了一声。   转而在她面前消失了。   招凝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虽然他的离去让招凝心中多少有些异动,但分离只是暂时的,等待结束之后,她就能往九空刹去寻师叔了。   她这般想着,转身往洞府中走去。   洞府的禁制封闭,洞府外那棵歪脖子的树下,出现了秦恪渊的身影,完全虚化,比之与招凝相处之时,他不像是个人,无神色无情绪,就像是寰宇居高临下的神。   可是他仍旧注视着洞府,微微动手掐指,像是在推衍着什么,直至最后不知为何叹了一声。   招凝刚进入到洞府没有多久,一道光华便朝招凝洞府掠去,转瞬没入洞府之中,很快,招凝从洞府中飞速出来,离开前,脚步顿了顿,往歪脖子树下,看了一眼,却并没有看到秦恪渊注视的人影。   大抵是错觉吧。招凝心中想着,很快便跟着流光消失在原地。   招凝跟随着流光进入到寒珲尊者得洞府,众人都聚集在此,瞧见招凝来,祁裕说道,“招凝尊者,你且来试一试,这寒珲尊者不好了。”   招凝以太虚大道感知,便感觉到了寒珲尊者神魂的涣散,几分沉默。   “怎么会这样,不是已经恢复了吗?”招凝奇怪道,寒珲尊者的力量在一步步溃散,“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不清楚。”最先发现寒珲尊者异常的赤宓说着。   而敖冀在旁,“说不定还是那诡异妖兽做的孽,否则也不会让寒珲尊者遭到这样的大难。”   寒珲尊者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他的意志都是涣散的,可是嘴边却呢喃着,“大典……大典……”   寒珲尊者很在意这次大典,这是他来此的目的,他已经在元神三劫停留太久了。   沙光远也试了许久,没有办法将寒珲尊者救回来,只好摇摇头说道,“我们……将寒珲尊者送回去吧。”   直到最后,所有人互相看了一眼,彼此叹了一声,也是无可奈何。   在一切机缘面前,生存才是最根本的。   于是众人默然环绕周遭,同时掐起法诀,法诀铺开,一道光华以祁裕为首,向周遭蔓延,接连起其余的元神一个一个的法诀光华,直至最后连接成一道光,并在光华的融合下,形成了一道法印,法印缓慢的铺展到寒珲尊者身上。   寒珲尊者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即使意识处在涣散之中,他的潜意识还在控制着他的行动。   他在挣扎,他挣扎着想要起来,想要继续留下去,他并不想要放弃这次的机会。   可是,没有用的,他每一次挣扎,他的生机都渐渐涣散,众人能够明显的感觉到,这生机并不是表象,而是来自他神魂深处的力量,这力量是本源,一旦流逝就不会在复原了。   众人微微阖眸,没有再过多的迟疑,法印压下,寒珲尊者得身体颤抖了片刻,转而虚化了,变成神魂的模样,而后在法印的加持下,那到虚影渐渐在中心形成了一颗丹药的虚影。   丹药的表现已经很微弱了。   众人恍然明白,不是他们救不回来寒珲尊者,而是太上幻心丹在寒珲此处已经走到了尽头,药效正在挥发,他无论如何都无法留在此地了。   在这样的控制下,渐渐的这片太上感应的虚空呈现出微微晃动的景象,似乎有法则在其上缭绕,要渐渐将他吞噬了。   这一刻,众人模糊之中似乎也看到了他们在仙雾空间中的本体。   可就在这时,众人忽然察觉到一丝波动。   法诀倏然停止了,同一时间惊愕万分的向上看去,那是整个空间的核心位置,而一道光华从其上投射下来,是一缕天光,而随着天光而来的,是十道银色流光,每一道流光都向着众人而来。   众人并没有因此而感受到威胁,反而很是平淡,直到那流光落在众人身前,并且形成了一道道不到巴掌大、宽不过几寸的银笺。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   蚩卉呢喃着,“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感觉它与我有神魂感应。”   而就在这时,还有人注意到前方,“等等,你们看寒珲尊者。”   却见,寒珲尊者已经完全纳入到丹药中的前方,也落下了一道银笺,与他们的完全一样,直到银笺缭绕在丹药一圈,似乎将丹药中的人影包裹着,下一刻,完全融入其中,寒珲尊者得身影便出现在了洞府之中。   于是,便看到那银笺的虚影也悬停在寒珲尊者上方,而后包裹着丹药汇入他神魂之中。   而寒珲尊者得情况已经不在是那副形销骨立的模样了,他恢复成他正常的模样。   并且缓缓睁开了眼。   见众人持大法围着他,他还有些奇怪,目光掠过所有人,“这是怎么了。”   招凝等人彼此看了一眼,又再次注视他们身前的银笺,而后将法印收回。   招凝抬手,那银笺便落在招凝手中,银笺上渐渐流过光华,光华上一笔一笔呈现出字迹,龙飞凤舞,招凝觉得有些似曾相识,但也无法第一时间辩认。   只见上面写着招凝的名,第一道光华掠过,便有重重小字呈现,“元日大典,观天之礼,传天道之意识,共大道之永恒。”   这样的说法,让招凝迟疑,她抬眼看向众人,众人也刚刚才看清楚手中所呈现的东西,彼此交换眼神。   祁裕说道,“这就是邴星纬所说的神宫请柬吧。”   “应当就是神宫请柬。”沙光远说道,“这请柬如何能寻到我们的,而且还能将寒珲尊者……”   他的目光落在寒珲尊者身上,说道,“寒珲尊者,我们之前想要送你回仙雾空间,却没有想到你被请柬留下来了。”   寒珲一怔,转而问道,“怎么回事,我的丹药药效耗尽了?”   蚩卉代替众人应了一声。   转而提醒说道,“寒珲尊者再看一看,你的请柬是否也如我们一样,”   寒珲尊者的请柬,是他们亲眼看着包裹着丹药融入进他的身体的,他没有迟疑,抬手展开,便见那请柬缓缓出现在掌心,他错愕,众人更是惊叹。   “当真是请柬的原因。”沙光远说道,“本来,我们都以为你已经没有救了,只能将你送回到本体中。”   寒珲尊者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切。   看着请柬有些呆呆的。   招凝此刻忽然意识到这银笺上的字迹到底有何相似之处。   她的脑海中晃过各种字迹,最后停留在终洹渊的门匾上。   终洹渊上的字迹此刻一笔一划的出现在招凝脑海中,此刻,皆有了对应。   这是终洹渊那位祖师送上的银笺吗?招凝心中晃过一个念头,可是不是在九天神宫中举行大典,难不成终洹渊的那位祖师也是九天神宫中的人。   招凝暂时得不到答案,而其余众人却在兴奋之余,更加的担心。   祁裕说道,“寒珲尊者这情况,是银笺强行将寒珲尊者留了下来的,直到大典结束,怕是银笺才会消失,寒珲尊者才会返回到仙雾空间。”   刚才寒珲尊者微弱的情况所有人都感知到了。   寒珲尊者呆呆的盯着手中的银笺,此时此刻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是失而复得,是惊愕?   寒珲尊者又说道,“如若本尊将这银笺丢了,会不会本尊就要返回仙雾空间中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知道是害怕还是珍重,众人摇了摇头,也没有办法找到答案,只是说道,“既然是银笺将尊者留下,也许银笺是无法丢弃的。”   想要证实这样的情况,其实非常的简单,寒珲尊者只要将手中的银笺丢离便是,但是,寒珲尊者迟疑了,他不确定,将这银笺尝试着丢弃之后,他会不会瞬间消失,好不容易抓到的机会,就这么溜走,寒珲尊者无法接受。   于是,将银笺一把抓住,狠狠的攥起,是极其重视的表现。   众人也知道寒珲尊者得选择,故而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银笺收好。   赤宓说道,“既然我们已经收到了九天神宫的请柬,不如去找一找邴星纬,说不定还能有更多的消息,就算没有,也该熟知九天神宫的规矩。”   众人应了一声,不过这般浩浩荡荡的去,着实有些兴师动众了。   祁裕说道,“那不如让本尊与光远尊者通往?”   招凝忽然开口,“我随你们一起去。”   沙光远有些诧异,毕竟招凝向来独身惯了,在九洲将近七千年的时间,很少见到招凝。   于是,沙光远便点了点头,三人离开了洞府。   招凝只想去探究,那上面的字迹是否和终洹渊一致,此刻的终洹渊又是怎样的状态。   他们走出了洞府区域,只有三人,事实上,彼此知根知底。   招凝被两人聚在中间,沙光远道,“我还以为招凝尊者会选择往中洲去。”   祁裕保持着似笑非笑的神色,看着他们之间的交流。   招凝说着,“不用了,我已经感受过了中洲的情况。”   这反倒是让沙光远和祁裕诧异,祁裕还说道,“这中洲非彼九州,你可以往其中深入看看。”   招凝摇摇头,“我不想破坏现在九洲的情况。”   他们没有多聊些什么,很快便在大殿门口遇见的邴星纬,他正在同内门管事交代着什么。   邴星纬看到他们,本有些麻木的神色此刻掠出些许光华,转而笑道,“诸位怎么来了,招待不周,实在惭愧。”   众人笑了笑,恭维了几句,说起了这洞府是他们见过最气派的地方。   你来我往之后,祁裕说道,“不知道阁下有没有收到银笺。”   邴星纬确实古怪,“银笺?是何物?”   他这般一说,三人却是一怔,祁裕问道,“就是请柬,你们没有收到九天神宫的请柬吗?”   邴星纬愕然,“我等一直在大殿中商议事情,并未感知到请柬,莫不是九天神宫的请柬已经赐下?”   三人陡然沉默了。   邴星纬试探问道,“不知几位可否借邴某一观。”   三人交换眼神,沙光远展手,一道银色信笺悬停在掌心之上。   其上的气息,让邴星纬心神一震,“九天银笺,果然是……”   他微躬身子,仅仅是对银笺,就表现出极大的敬重。   但片刻后,神识掠出,大抵是与御瀛洞天其他人沟通,神识收回来后,几分失落,“宗门中确实有几位长老收到了请柬。”   他叹了一声,“还以为当真是所有元神之境参加呢。”   便拱手恭贺,“机遇前所未有,邴某预祝几位能修为境界更上一层楼。”   祁裕迟疑,沙光远问道,“这信笺上传递的力量让人捉摸不透,我等见识浅薄,不知是哪一位天尊相邀。”   “银笺乃是整个九天神宫所传,应该是尊主所发。”   邴星纬向天一拱手,表现出极度的郑重,“自是九天神宫之主。”   众人交换了眼神,藏下眼底的心绪,片刻后似是想到了什么,这才说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尊主果真实力超乎想象,竟然能将银笺超越空间传递到我们手中。”   邴星纬笑了笑,就在这时,却见不远处有元神飞来,是一个年轻的修士。   很年轻,甚至还没有过千岁,神色像嫣然一般单纯,只是躲躲闪闪,大抵没有想到会这般遇见邴星纬,有几分猝不及防。   便下意识地将手中的东西向后藏匿着。   遥遥的看着他们一笑,转而慌张就往不远处掠去。   但邴星纬忽然皱着眉头大喊一声,“毕聘!”   那年轻的修真者僵在原地,老老实实地躬身站在半空。   邴星纬说道,“诸位抱歉,失陪一下。”   说着,就已经出现在年轻修真者面前,而后伸手像是在讨要什么。   直至最后,众人才发现,那年轻修真者几分迟疑,最后还是扭捏的将藏起的东西交到邴星纬手上,众人这才发现,那并不是寻常的东西,就是银笺。   邴星纬因为看见银笺,而脸色大变,还不待年轻人说些什么,直接一巴掌糊了过去,那年轻人登时没有办法在半空中维持,径直向下方山林坠去,而邴星纬大抵是觉得这一巴掌不足以教训,人影都跟着追了上去。   众人错愕,那年轻人虽然才百余岁,但是也是金丹的修为,这般丝毫不掩盖的教训,有些出乎众人意料了。   这是旁边的管事笑道,“诸位尊者不用关心,我们这位小长老惯来皮实,越打越容易晋升。”   众人颇为无语的互相看了一眼。   而招凝并没有在意他们的动作,还在注视着这银笺上的字迹。   很快,众人听到了山林中传来的一声惊喊。   “是他主动交于我的,我为何不能取。反正是凭借银笺进,我得了银笺,便是我的资格,谅尊主都不会说什么。”   “你这混账!”邴星纬气急败坏,“谁不想要请柬。但你可知,九天神宫的银笺都是有特殊感应的,退不得,扔不得,你被人戏耍了,还在感激着别人。”   招凝握住银笺的手一顿,向山林中看了一眼,问道,“银笺为何扔不得,是尊主会追究此事?”   “这倒不是。”管事对此知晓一些,他说道,“是银笺一旦扔了就会在一段时间后再次回到所持银笺人的手中,所以,一旦银笺落下,便是定死了上九天神宫的名额。”   这一时间众人陡然发现九天神宫的强势,说是请柬,其实没有给他们任何的选择。   以致于,祁裕和沙光远,都感觉到不对,这九天神宫的传道大典,当真仅仅是为了论道和传道吗?   直至此刻,众人忽然不想再久留了,他们要分析此刻所处的情况。   “两位还有事情,便先行离去吧。”招凝说道。   “那你……”祁裕迟疑,招凝说道,“我等星纬尊者。”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这才点头认了,消失在虚空中。   邴星纬回来的并不晚,他转了转手腕,神色上还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气愤。   眼看着只有招凝在不远处等着,立刻收敛了动作,转而出现在招凝身边,拱手致歉着,“实在不好意思,让招凝尊者久等,其他两位尊者已经回去了?”   招凝应了一声,“他们还有其他的事情,我是有事想要向星纬尊者请教。”   邴星纬恍然,应了一声,转而请招凝往另外的方向,管事等人知趣的没有跟在后方。   招凝问道,“不知,星纬尊者可知晓终洹渊。”   邴星纬更是奇怪,“怎得提及终洹渊,终洹渊可是尊主行宫,招凝尊者是有什么想要寻尊主的。”   听到邴星纬这样的话,招凝垂眸,果真,九天神宫和终洹渊的主人是同一位。   招凝只摇头道,“尊主行踪隐秘,自是不能去叨扰。只是,招凝听说,终洹渊的影壁上好似记录着上清天与九重天的恩怨,故而在想,这一阵发生的事情是不是在影壁之上早有预兆。”   邴星纬随之一愣,对招凝本身的话语没有多少表示,反而小心翼翼地问道,“招凝尊者如何得知的,尊主之事可不是我们探寻的,说起来,不管九重天到底经历了什么,尊主若是不想九重天知晓,那么九重天永远不会知晓的。”   招凝应了一声,但是却对他的态度很是怀疑,他们似乎并不是非常认可九天神宫的尊主。   招凝没有再多问什么,只是谢过邴星纬,并与之告辞。   等招凝回到洞府的时候,十位元神都在等着,本来因为能够参与远古论道大会而惊喜,此刻却是忧虑重重,他们并不清楚,这一场盛典究竟是不是一场鸿门宴。   他们并没有因此过度的争吵,但却仍旧达不成共识。   直到邴星纬将银笺的事情再次与他们分说,众人安静了很多。   招凝听着他将整件事情串起,而招凝似乎也感知到了一丝不对劲,为什么这样的行动,好似在什么时候了解过。   像是当年在什么地方听说过。   请柬,请柬。   招凝倏然站起来,神色难得的极其不妙。   众人因为她的动作而微微一惊,之前的争论也瞬间偃旗息鼓了,他们迟疑地问道,“招凝尊者,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招凝紧紧握住银笺,心里想到的是当年清霄宗魔乱。   当年魔乱为了将所有入魔的修真者都聚集在清霄宗,一并清缴,所以以金丹大典的形式,以请柬相邀,神识已被魔入侵者,才能够得到请柬,而请柬也是无法被扔出的,并且会强行绑定大典。   这一刻,招凝终于明白相似之处到底从何而来。   众人见招凝许久都没有说话,他们的心绪都随之紧张起来,祁裕和沙光远对视一眼,便唤着,“招凝尊者?”   招凝缓缓收回神,抬眸看向他们,目光很迟缓,很慢才说道,“恐怕是后者。”   众人微微一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招凝为何而说,直至最后,众人才明白便是他们争论的事情。   其后,众人脸色也跟着大变,后者指的是鸿门宴。   招凝缓缓坐了下去,在场的人却是连坐都坐不下,只问招凝,“你发现了什么?”   招凝却只道,“我们忽略了,这银笺是如何选人进入九天神宫的。”   众人恍然,是啊,最开始不是说整个禹余九重天的元神都要进入九天神宫,为什么现在竟然只有他们得到了邀请函,邴星纬作为御瀛洞天之大长老,实际的主事人却没有得到邀请函。   而因为毕聘的插曲,他们又知晓,他所得到的邀请函并不是来自御瀛洞天的元神之手,反而是抢夺一个普通元神而来,而那元神据说是从异界而来的。   众人听闻招凝特意探寻的事情,恍然之间,都明白了招凝的意思。   这请柬是给所有从异界而来的。   招凝忽然之间明白了,这请柬到底请的是谁,并不是请的九重天元神,而是不属于禹余九重天的人。   他们虽然是禹余九重天,可是却并不属于这个时空,于是,阴差阳错之中,便被银笺选中了。   这样的答案在所有人的思绪中掠过,寒珲尊者径直跌坐在了榻上,他本来就虚弱,这样的做法是让寒珲尊者最初的期待全部化作了乌有。   “还去吗”不知道是谁呢喃了一声。   没有人回答,但紧接着又是一声,“我们还能回到九洲吗?”   这句话像是在回应上一句问话,又像是在惶恐今后的事。   招凝情绪褪去,其实并没有那么的惊惧,许是因为不久之前在九天神宫走过,熟悉感给招凝带来了一丝信任,又或者是,知晓九天神宫那位鬼神不知的尊主就是终洹渊的祖师,让招凝更多了几分敬意。   于是,招凝紧攥的手反而缓缓展开了,她低头看着,上面的字迹一笔一划勾勒着。   而在她身后背景下,众人的表现却各显不同,虽然不用再争论,却又陷入了死亡命题中,所有人都不知道会面临着什么,这种未知带来的恐惧让众人甚至有几分后悔坠入此地。   经历了这么多,他们已经完全不知晓,所处之地到底是过去的回忆还是回到了当年。   而就在这时,寒珲尊者却猛然一握,所有的力量强加在银笺之上。   敖冀第一个发现,更是错愕喊道,“寒珲,你做什么,你疯了。”   寒珲尊者说道,“我没有疯,我本就是神魂将散,这般便让我来为你们试一试这银笺。”   下一刻,大法加剧,那银笺就这么碎了。   众人并没有因为银笺的崩碎而松一口气,反而所有人像是悬着一颗心的就站在原地,眼看着寒珲尊者重新变会那虚影,重新被纳入到光华之中,却一直没有办法离去。   枯站许久,就这么等着,   未明的夜里,原本已经化作粉碎的银笺一片片残碎飘扬起来,缭绕在那丹影之上,渐渐的重新唤回了寒珲尊者的意识。   他再次睁开眼,与所有人对视,此刻已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了。   虚空中压抑着生死一线的绝望。 第406章   百日之后, 整个霞光铺满禹余九重天。   九天神宫的出现刹那,神光涌现,来自天地初开时的第一抹光亮与混沌无分的天道之息缭绕在其上, 整个禹余九重天为之震撼, 万物生灵为之臣服。   而招凝十人聚集在御瀛洞天的洞府中,除去招凝一如既往的平静, 众人面上都呈现出或多或少的紧张。   在霞光在外绽放之时, 所有人都感知到了,几乎不约而同地攥紧手中的银笺, 而便是此刻,银笺化成一道银光, 不容阻挡和反抗的,悠悠在他们周身缭绕一圈,所处空间随之颤动, 紧接着他们便在银光晕开间, 消失在了洞府中。   九天神宫内部,还维持着变化后的模样, 是天宫之相。   招凝睁开眼,便见这云雾缭绕、七彩光晕、神光熠熠, 一瞬间有些恍惚, 还以为重新回到了天宫。   她难以理解, 为何九天神宫还维持着这般模样, 还是仅仅在她眼中呈现的是这般模样。   但这些细节已经无须再分神关注了, 九天神宫此刻之情况需要人调转全部注意力。   此刻,整个九天神宫的九层环形席位上都坐满了人, 所有人一经出现,便是被安排好的席位上, 而他们十人却是在最高位,云雾缭绕着,让他们像是藏匿在其中,轻易不被下方的众人发现。   这个位置是微妙的,能观察整个大殿中诸人表现,他们此刻面上的惶恐和紧张,都一览无遗,比祁裕等人都明显。   十人愈发肯定,这些人便是域外之人,彼此对视一眼,目中都是震骇与狐疑,禹余九重天浩劫之前,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域外之人存在?他们来自哪里?是邴星纬口中的上清天吗?   招凝垂眸,心口些微颤栗,想起不久之前,秦恪渊指着寰宇深空,告诉她,上清天原本存在,但已经不在了。   所以,真相就是,上清天中的生灵落入到了禹余九重天吗?   就是那一方坠落大海的地界吗?   招凝难以抑制心中的猜疑,以致于抬手紧紧攥着茶杯,杯身都出现了些许裂缝,细微的咔哒声在招凝耳边响起,提醒她此刻情绪的泄露,招凝这才强行按下情绪,以法力重塑杯身,将茶杯缓缓放在案桌上。   下方在初入的死寂后,终于也按捺不住,传来细微的对话声。   “翡尊者,你不是自封洞府吗?为何也被带到九天神宫大典?”   “银笺虽然已经毁了,但是怕是没有银笺,我等也已经在九天神宫有了姓名。这一场不来不行。”   “怎么来到九天神宫的都是我等……到底是什么情况,可有哪位尊者知晓此事?再不济,宗门在九天神宫有所来往的,可有一星半点消息,这心中总是没底,总有些大难临头的感觉。”   “谁说不是呢。但,天道都没有排斥我们,九天神宫还能将我等如何?当真行动,他就等着天道反噬吧。”   大抵因为整个九天神宫之中不少都是知根知底的人,于是有些交谈变得越来越直白。   以致于隐在高处的招凝众人,在这些话语中愈加的沉默,传音都按捺住,只能通过眼神交流。   眼神中,满是惊愕,还有隐藏的紧张,九天神宫这一遭聚集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们会不会被牵连其中?   而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龙吟之声,以这一声龙吟为号令,接下来八声龙吟附和,大典中所有人的交谈都停下了,他们的目光都聚焦在外界。   九天神宫忽然有了变化,九根立柱撑起的神宫穹顶,忽然间,与无尽的虚空与寰宇融为一体。   于是,不再有宫殿内外的区分,前方的云雾拨开,便见一道道远古巨龙的影子从下方飞腾而起。   是镇压在九天神宫下的可幻化成龙影的气。招凝看的清楚。   龙吼声此起彼伏,声势浩瀚,龙影处在似虚似实的状态,每一只向上腾跃的龙影都裹挟着万丈光华,光华交织融汇在一起,形成七彩的气运灵华,以致于所有人都震撼于眼前忘记了言语。   最后一道银白的龙影从下方飞腾而出,两翼伸展,似能将整个九天神宫覆盖,又似能将寰宇遮蔽。   招凝紧盯着。   那是应龙,她心中肯定,即使它的身形虚化着,可是招凝记得应龙本体的每一个细节,从龙角的螺纹到鳞片的排列。   记忆里看到的应龙从始至终都是相同的模样,但,气息是不同的。   这应龙散发出的傲慢和桀骜,是对众生轻蔑和不屑。   只见应龙飞越到其余八只远古巨龙中间,直至此刻,盘绕在高空中,似乎并不想离去。   那些本束缚九只巨龙的锁链已然不见了,而这些巨龙却还没有离去,便只剩下一个答案,它们并不是不想离去,而是有更加强悍的威慑压迫在它们身上,迫使他们盘旋在高空。   果不其然,在阵阵龙吟声中,这些巨龙身形渐渐虚化,彼此缭绕交织游动,各色的光晕渐渐铺展开,形成九块不规整的形状,这些形状相互联系,就好像是一张画卷上各种色块的拼接在一起,又或者是……   是大陆地图。招凝心中呢喃。   而便在此刻,下方陡然有人站了起来,他满眼都是惊愕,可身体的颤抖似乎又在告诉众人,他是激动的。   “是源天!!!”   这一声源天,让更多的人激动地站了起来,盯着九龙渐而成型的大陆模样,几番张嘴,话都说不全,只听着“是,一定是……”   可招凝理解的完全,当年诡树提及源天,源天的概念是基于生灵本身的,生灵诞生的天便是生灵的源天,大抵就是生灵故乡的含义,只是故乡从一处地界扩大到整个天之大世界。   而他们所说的源天,不是禹余九重天,而是消失的上清天。   足够说明他们就是上清天落入禹余九重天的修真者了。   看到这一幕,招凝一直以来紧绷的情绪反而放下了。   不得不承认,招凝在明白银笺的特邀指向之人后,一直惊惧着当年清霄宗魔乱之事的重现,可是,当年的清霄宗入魔的修真者和此刻域外之人并不能类比的。   当年清霄宗魔乱,所有收到请柬的修真者,都是识海被天魔侵蚀之人,即使他们表面还没有魔化,一切如常,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已然入魔,但识海只要被天魔侵入,便是不可逆转之势,元神之下最终都会走向魔化,不可能有例外,只能以杀死止魔。   但现在,收到银笺的人仅仅是域外之人,除非他们在禹余九重天兴风作浪,否则便没有必杀的理由,而当招凝坐在九天神宫之中,第一眼便是掠过所有人,虽然些许人的气息夹杂着恶意与杀戮,但大多数都只是普通的修行者,罪不至死。   禹余九重天从来都不是封闭隔绝的天,禹余九重天是包容接纳的。招凝一直记得这样的话。   此刻,招凝恍惚明白,也许银笺的邀请并不是为了杀,而是为了这些迷失在禹余九重天的人。   招凝注视着高空中的光晕地图,直至此刻,终于明白那些龙影究竟是什么,并不是招凝一直以为的龙族,它们从来都不是生灵,它们只是代表上清天气运的无形气息。   就像是凡俗国度,将一国之气运称之为龙脉,它们可以类比成上清天的龙脉,象征着上清天的每一块大陆。   但,它们并不是天生是龙的模样,可能是因为某种剧变,而使得这些气运得到了龙族的灵性,同时也沾染了龙族的仇恨。   这样的结论,便是通过“仇恨”得出的,太像了,当年天外天惊遇龙族,受到的莫名仇恨与之一模一样。   或许是因为巨龙将上清天的消亡归结于禹余九重天。   不过,招凝并不认可这种可能。   以太虚之道感知,那光华地图上接连着另一方未知的区域,在那里有完整的天道和全备的法则,是一个新生的天。   “天,是不死不灭的。”   招凝目光闪动着,即便上清天在面临“涅槃”时选择了禹余九重天,但禹余九重天替它开启了“涅槃”,尽管谁都不知道,两“天”的融合意味着什么,但招凝明白,在此之下,两“天”中的生灵必会遭受无妄浩劫。   这是通天寰宇的规矩。   直到那天空的地图越来越清晰,他们能从中看到上清天每一处地貌,整个九天神宫陷入到情绪动荡之中,有人是惊喜、有人是激动,但也有人是不屑……   而于祁裕等人本应该是震撼的,可,直到皇甫敬骤然站起,并且失控地唤了一声“天府!”   这一声拉回了招凝的注意,同样的,祁裕等人的神色也跟着错愕。   随着皇甫敬的目光看去,便能看到在地图的最右下的位置,有一块区域,可能在整个地图占据不到千分之一的位置,但上面标志性的天府山脉出现,让在天府中活了几万年的皇甫敬一眼辨认出了。   于是,沙光远等人看向皇甫敬的目光便变得格外古怪,连带着对祁裕也有了怀疑,可偏生祁裕神色中都带着一丝猝不及防。   皇甫敬的惊呼声没有半点掩盖,因此下方一层环形席位上的几个元神这才察觉到更上方还有人,几分惊异和紧张,直至目光掠过众人模样,落在还怔然的皇甫敬身上。   下方元神之一试探着问道,“阁下是来自天府山的?”   皇甫敬骤然回神,自知自己失控暴露,竭力补全。   “是。”语调故作怀恋和懊恼,是故意的暗示,“吾在天府已经修行数万年,便在天府万灵山渊之中,可是,才走出天府……哎……”   话语中的细节让下方元神恍然并升起信任。   另一元神说道,“那可真是不巧了,难得离开天府,恰巧进入宁龙海,便遭遇天裂地碎之事,还随之落入这残缺的天,着实倒霉。”   这话语丝毫没有掩盖对禹余九重天的傲慢与不屑,招凝甚至有一种部分禹余境中人提及九州亦是这样的态度。   好在,旁边人警醒,骤然提醒,“慎言!你当我们现在在哪?!”   “不就是在九天神宫中。”那人傲然一哼,指着高空中的“地图”,“你们当这地图出现是为何?本尊就告诉你们,这是在恭请我等回到上清天去!不然为何都是我们上清天之人聚集在这里,还请气运使者接引上清天天道?”   旁边人沉默了,不由得再次抬头盯着高空成像,目光灼灼,满是激动,就像是再说,这么多年了,终于到了返回源天的时候了。   哪怕是祁裕等人听到这些人傲慢的交谈,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复杂的情绪让他们还是选择沉默。   四百多万年,他们第一次在远古的典籍之外感受到另一方“天”的存在,却是在这样的场合,他们甚至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身份为立场,面对非禹余九重天之人的傲慢,他们无法找到最合适的立场反驳,甚至不清楚最后他们会不会因此也被送入到上清天中去。   但,他们的顾虑是多余的。   当第一个人在气运地图稳定之后迫不及待的冲去,随着他身影的消失,气息坠入新的“天”中,紧随其后的,是大殿中大半人的涌去。   他们本就不是自愿融入到禹余九重天的,是因为上清天的崩碎而被迫随着宁龙海坠入。   而今与当年的撞击已经过去了百余年,对他们来说不过眨眼一瞬间的事,那对源天的归意让他们一刻都不想在这陌生的“天”中停留,更何况他们这般不屑于禹余九重天。   招凝不清楚禹余九重天在寰宇之中是怎样的地位,但她印象中,似乎有古籍提及过,禹余九重天在寰宇乃盛世。   如此一想,或许这些人的态度,仅仅是来源于禹余九重天与上清天之间的冲突,冲突造成了上清天天道的否认,并影响了以上清天为源天的修真者思维。   既如此,招凝想,此刻之景象,就像是禹余九重天在请离被迫造访的来客,来客不认可,禹余九重天自补欢迎。   很快,整个九天神宫清空了大半,只剩下零星的上清天之人,这些人似乎在犹豫。   而高空中的“地图”依旧呈现着,七彩流光在其中游走,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动静。   是一种纯粹的等待,但所有人心中似乎清楚,他应当能做到将所有人直接吸纳的,毕竟银笺给所有人印象过于鲜明了。   直至此刻,祁裕等人反而松了一口气,既然是自愿的,那他们是不是就能够顺利渡过这一次的大典了?   许是因为下方元神中有一位并没有离开,使得他们并不方便交谈,但那位元神却满是纠结,直至目光捕捉到十人,惊讶十人俱没有走之后,便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都不回去吗?”   话语是递给皇甫敬的,他只知晓皇甫敬来自天府。   这个问题就像是当年招凝问皇甫敬要不要让镇地碑镇压天府一样,皇甫敬没有慌乱,只看着他说道,“禹余九重天虽天道不全,但天地清明,大道澄澈,是证道之处的绝佳之选,吾,不愿归去。”   他的话语很是坚定,而对方却并不意外,甚至叹了一声,“本尊……亦有这想法,可是不回源天,又如何证道?”   招凝看着他,“不知尊者如何称呼?”   “鄙姓庄,号兴修。”对方回应,招凝便道,“兴修尊者,所谓证道,便是逆天而行,摆脱天道束缚,怎得尊者还不舍源天?”   招凝这般询问,让祁裕等人一惊,这般干预上清天之人选择,会不会违背九天神宫本意。   但招凝神色不变,庄兴修也沉默,“摆脱上清天,又入九重天,源天虽舍,新天再束,一样的,甚至劫难更重。”   庄兴修摇摇头,“可是上清天,名曰上清,端的是一字‘清’,却混沌无比,大道狂暴,仅仅是宁龙海的坠落,龙王气息的污染,便引起整个禹余九重天的妖兽的暴|乱,本尊是该叹一声上清天的天道霸道强悍,还是怨念一句造成的因果都反压在我等随之而来的修真者身上?”   众人猝不及防的听到妖兽暴|乱的真相,以致于经历过妖兽大战的祁裕等人,愤愤不已,却又被冷静的赤宓、沙光远和招凝强行按下。   庄兴修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异常,只是一直注视着高空中的“地图”,直至最后叹了一声,“罢了,这因果劫难,本尊承受不起。”   呢喃一声后,起身朝众人拱手,“诸位道友,先行一步。”   招凝微微颔首,不再言语。   庄兴修化作一道流光飞腾而去,转而融入“地图”中。   许是还有人通庄兴修有着同样的想法,于是紧随着他之后也回上清天了。   整个九天神宫除去他们十人,便只剩下五人了。   有两人从始至终都对那“地图”表现的无动于衷,一直盘坐在原地,闭目修行。   还有三人聚在一起,仍旧在纠结,或者说,是三人中的两人纠结不已,最后一人如其他人一样坚定。   这三人应当同处一个宗门或者家族,坚定者已是耄耋之样,只目测便应该在元神三劫维持了几十万年了,另两人中,一人年轻,不过才晋升元神,另一人中年模样,一直盯着那“地图”,看得出来很想要回去,但是迫于为首者的选择而停留。   好半响,年轻元神终于忍不住问道,“师尊,长老们都回去了,我们留在九重天又能如何,别说是证道了,当真能够承受其九重天的因果反噬吗?”   “皓儿啊。”长者闭着眼,幽幽叹息,“你只知证道艰难,却不知道证道之后的路唯有渡过此劫才是容易。”   可是年轻元神并没有领会其中意思,还是质疑着,“证道永恒,便是永恒之神,本身便是容易,何需要此劫”   长者无奈的摇摇头,“通天寰宇,永恒亦不过开始。”   招凝垂眸,好似想起不久之前的关于境界的询问,却只得到了笑而不语。   三人中的中年元神不得不开口提醒,“族主,若是不回去,失去源天的庇护,我们可能连劫难都渡不过。”   长者却只道,“尔以为回去便是通天坦途?上清天本就崩碎,新生的上清天脆弱,还不如九重天。好了,吾心意已决,都留在此!休要再提!”   两人不敢再多言,只是各自的表现还一如既往,中年元神仍旧紧盯着“地图”,年轻元神几分懦弱的熄了心思缩在长者身边。   整个九天神宫似从下而上慢慢开始补全,隐隐的有天人威压从四面八方而来。   而高空中的“地图”像是感知到什么,接引之相开始无法维持,甚至有龙吟声在其中扩散,就像是九只巨龙就要挣脱而出了。   “族主!”中年元神又提醒了一声,但长者无动于衷。   于是最后,中年元神倏然站起,在年轻元神惊喊“四叔”之时,化作一道流光直接冲向快消失的“地图”中。   长者直至此刻才睁开眼,面无表情的盯着已经虚化的“地图”,再划过神宫周遭渐渐涌现的光华,在身边年轻元神呢喃一声“师尊,四叔也走了”的迟疑下,他道,“皓儿,你若是信任为师,便老老实实待在禹余九重天。不然,你也同你四叔一起回去。现在走,还来的及。”   年轻元神愕然,下一刻,干脆直身跪地,“师尊,皓儿绝不会违背您的意愿的!”   整个九天神宫都是寂静的,他们此处的动静尤为的明显,招凝十人与另两个闭目盘坐的元神,感知都似有若无的落在他们身上,他们也不在意。   祁裕等人看着有些动容,在一众上清天元神对禹余九重天傲慢与蔑视的时候,有人坚定的选择禹余九重天,就是非同一般的认可。   “啧啧啧……”就在此时,周遭却传来了含笑的声响,“当真是令本尊感触啊,竟然还有几位上清天小友坚定选择如今的禹余九重天。”   声音洪洪,仿若跨越时空自洪荒而来,但很快九天神宫西侧偏北的方向呈现出光华,似有庞大的人影渐而呈现。   两个闭目盘坐的元神瞬间感知,睁开眼站起身,躬身作礼。   那长者却仍是淡定,只看着光华呈现的方向,唯有那元神几分怯弱的缩了缩身子。   祁裕等人交换眼神,是九天神宫的尊主?   这疑问传递到招凝这处便无法继续了,她并没有与他们眼神交流,目光注视着那光华,眼看着虚影的变化定格,变成笼罩在光华中的朦胧人形法相。   是天尊之影。   天尊抱臂,低头注视下方,长者终究无法稳坐原地,缓慢站起身,朝天尊作揖礼。   “这可就是你们最后回上清天的机会了。”天尊说道,“这可是尊主的恩赐。”   招凝收回目光,原来并不是尊主。   长者依旧说着,“吾比谁都知晓,哪怕上清天的重塑,上清天也只是神兽、妖兽的天,人族不过是在其中苟延残喘,不如留在禹余九重天。”   “哦?”天尊古怪道,“你怎么知道上清天接下来还是神兽、妖兽的天?本尊悄悄提醒你一句,上清天的种道者已经彻底寂灭,上清天已不在妖族掌控之下,所有生灵都有可能成为上清天的主导。”   说是“悄悄”,可是声音没有丝毫的隐藏,对于来自九洲的祁裕等人,不懂这话语中的含义,更不懂“种道者”到底指的是什么,唯一能确定的,上清天曾经的种道者是妖族,所以才有了妖族的繁盛、人族的苟延残喘。   而那长者明显是懂得,他愕然僵直身,不可思议,祁裕等人本想从他口中得知一星半点的线索,然而,那长者什么话都没有说,竟然直接化作了一道流光冲向那已经消失的上清天接引“地图”,高空中只有来回游走,躁动不安的九龙之影。   他甚至连自己的徒儿也不顾了,那怯弱的年轻元神,几声惊喊,想要追随长者的行动,却只能无措的看着长者身影在高空中无路可循。   “哈哈哈哈。”那天尊似是对此刻看到的情形很是满意,以致于其余两个上清天元神目色中都有了几分愤怒。   “彭越老仙,还是收敛些吧。”又有声音从另一方虚空中传来,处在第一位天尊的对立位置,冰蓝的光华铺展开,亦形成一道巨大的法相身影,负手摇头,瞧着身姿,像是暮年的老人,他像是看不下去了,抬手一挥,“小友,机缘已逝,且认了吧。”   冰蓝光华强行裹缚住那长者,将他送到年轻尊者的身边,年轻元神撑着长者的胳膊,担忧的问道,“师尊,你没事吧,没事的,我们在禹余九重天一样能够问道的。”   长者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后只得一声“欸”重重叹息,便低头不再说话。   “留下的人比本尊想象的多很多。”被称为彭越老仙的天尊说着,“本尊还以为这些倒霉蛋会都迫不及待的往上清天去,却不想还有这么多留下了。你——”他令人猝不及防,指向了敖冀,“你不是蛟龙一族吗?既是妖族,可没有理由不回上清天。”   这似乎在说明天尊也无法知晓他们的真正来历,但同时也将一个致命问题抛来,众人清楚的认识道,这位彭越老仙随心所欲,可能当真不满意,就会将他们扼杀。   敖冀站起来,修行这么多年,再次感受到后背被冷汗浸湿的滋味。   他躬身作礼,“晚辈惶恐,只知禹余九重天,三千大道,道道争辉,天地清明,证心而证道,如此才能得永恒游寰宇。”   “啧——”彭越老仙又是一声,“游寰宇?当真是道心宏远啊。可惜啊,通天寰宇哪里是想要去便可去的。”   虽然彭越老仙并不认可敖冀的话,但显然接受了敖冀留下的理由。   敖冀在他挥手中缓缓坐下,腿脚似是软了,明明他已经是元神三劫,在天人之下也不至于被视作蝼蚁,可在这远古天人的注视下,他只觉自己微小如蚍蜉。   这就是浩劫前后,禹余九重天各境界之间的天差地别吗?   “怎得,彭越老仙想要离开禹余九重天了?那便请源天通神令,前往通天寰宇。”又有陌生的声音传来,冰蓝光华旁侧又出现了一道法相人影,呈现扶光之色,“说起来,本尊晋升天人三百五十万年,还从未见过源天通神令。”   “呵,源天通神令。”却听彭越老仙嗤了一声,“天地为令,源天通神,持令者,放逐通天寰宇,也算是摆脱源天?老仙虽修行不长,还是知晓尔等为何数百万年一直逗留源天的!”   扶光法相只发出一声含糊的“呵”声,便不再多言。   而此时,又有数道法相之影渐渐呈现。   九天神宫中的元神此刻都陷入了茫然状态,哪怕是招凝也被远古天尊之间的对话而震在原地,不懂,但能隐隐感知到是禹余九重天最根本的秘密。   但在众天人法相出现,整个九天神宫中交织着磅礴浩瀚的威压,连思绪都无法转动了,只能维持着恭敬的态度。   很快,整个九天神宫中高空仿若被天人法相环绕,一共十三尊。   承平天尊亦在其中,“本尊适才还未来,就听人提及源天通神令之名,怎得,是哪位天尊要为我等探前路了?”   “何需本尊为你们探路。”彭越老仙说道,“诸位难道没有见到,上清天宁龙海坠入禹余九重天时,可是连一位上清天天尊都没有出现,怕是去往通天寰宇便再也回不来了。”   这一语让之前调侃的承平天尊也收声了。   终于有天尊将众人聚集在此的话题拉了回来,“话说,上清天涅槃重塑,会落在何处?若是还是当年之地,双生大世界,怕是当年的浩劫还要重现。”   招凝顿住,浩劫不止一次,最近一次浩劫是地膜空洞、天魔乱九重,再往上算浩劫,可能就是东皇天帝崩逝,又或者是,禹余道主的寂灭。   “这可不是我等关心的。”承平天尊随口而道,“重塑上清天是尊主一手促成,至于重塑在何处,也只有尊主知晓。本尊便是不懂了,惠及上清天修士,他们亦不会对尊主感恩戴德,如何要出手一救。”   “尊主执掌的是天道,天道惠及苍生,上清天修士亦是苍生,如何救不得?”扶光之相反问着,更不等承平天尊回应,又道,“况且,若是再不将上清天碎片送离,怕是就不仅仅是九重天妖兽暴|乱了。”   冰蓝之相亦道,“天之融合,重归混沌,万灵万物重新来过,哪怕是我等也只能请源天通神令,远避此地了。”   “啧。”彭越老仙却是不屑,“融合?何须融合?上清天已在当年两方浩劫之下崩碎,吾禹余九重天直接吞噬上清天碎片既可,重新来过的不过是上清天生灵万物,可不会影响吾禹余九重天。说到底,还是吾等这位禹余九重天的代执天道者优柔寡断、没有魄力。”   此话一出,众天尊反而不说话了。   而生为上清天的四人听此对话,有三人俱是惊惧,像是从来没有想过上清天的毁灭浩劫竟这般掠过了,唯一一人淡定,是一老妪模样,持法杖静静而立。   至于祁裕等人,从敖冀被点名开始,已经完全陷入了惊骇与震慑之中,天尊之间每一句对话,都是禹余九重天的根本秘密。   招凝反倒平静了,她此刻听到的禹余九重天,还是她认知中的禹余九重天。   彭越老仙大抵知晓自己在九天神宫中评判尊主,着实也有些过了,便也跟着不言。   九天神宫中静了片刻,很快,神宫的正前方出现一道光华,宛若九天银河坠下,十三尊天人法相同一时间面向正前,虽未行任何礼,但也足以表现出郑重和尊敬。   招凝目中倒映着光华,可却无法从那光华中看见人影,九天银河犹如银幕般晃动,隐隐间这之中似是藏着另一处宫殿虚影,声音便是从宫殿中传来,不是人族说话的声音,而是天道雷音传递的信息。   “上清天之事并非因此而终结,往后凡涉于此,慎之又慎。”   几位天尊都顿了顿,俱是应了一声。   招凝收回目光,只听尊主将话题落在了未返回上清天的元神尊者身上。   “诸位自愿留在禹余九重天,但,凡域外而来者,久居禹余九重天,需斩断源天牵连,才可被天道认可,不影响尔等修行。但一旦斩断源天,诸位便无法再从源天获大道助益。尔等可想好了?”   这一声问话让众元神沉默了。   直至此刻,却听法杖落地一声“咚”的声响,那名老妪上前一步,躬身行礼。   “老妪愿入禹余九重天,此刻便可直接斩断源天牵连。”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老妪身上,她不卑不亢道,“数十万年前,老妪得一没落宗门之主相助,以命换命,宗主唯一心愿便是,将宗门重现当年辉煌。”   “巧的是宗主是禹余九重天误入上清天之人,既然有机会立足禹余九重天,老妪不会错过。”   于是有天尊好奇问道,“是禹余九重天哪一宗门或家族子弟?”   老妪道:“宗门名曰——蓬莱。” 第407章   “蓬莱”二字一出, 祁裕眸子陡然放大,而其余人亦是震惊不已,一时间不知该看向那老妪, 还是看向祁裕。   祁裕张了张嘴, 颤抖着,到嘴边的话还是没有说出来。   招凝旁观这一幕, 蓬莱仙岛浩劫之前便存在, 这是不争的事实,但谁都没有想过蓬莱仙岛还有这一段过往。   所以, 蓬莱仙岛浩劫前曾经没落,传承皆断, 后来是这位从上清天而来的老妪将蓬莱洞天重新带向辉煌的?   这个问题掠过十人脑海,招凝转眸看了一眼祁裕,祁裕搭在膝盖上的手掌动了动, 几次想要聚起蓬莱仙岛身份令牌想要确认什么, 但最后都放弃了。   祁裕心情复杂难言,所以, 蓬莱仙岛其实有一部分传承来自上清天吗?   众天人似乎对老妪的话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大抵此时没落的蓬莱在众天人处并没有影响。   于是, 便只听到来自虚空深处的一声“可”。   下一刻, 便见银光从九天银河中掠出一点星光, 星光落在老妪头顶三丈, 老妪抬头注视着, 而后缓缓的放下法杖,展开手臂, 微微后仰,以毫无防备的姿态面对着那星光。   整个九天神宫鸦雀无声, 随着星光闪烁,老妪周身涌现出光华,形成类似向上升腾的云烟,云烟进而被纳入星光中,直至完全吸纳,星光陡然迸发,形成光束照亮老妪,便见老妪身后法相不受控制的呈现。   那是庞大的鲛人相,美丽却又可怖,带着女鲛的娇媚和血脉的狠戾,手持一根方天海戟,眉眼间是定海之气魄,她和所有上清天元神法相一样,以妖族为原型,并且气息混沌且强势,浮荡的神光亦是浑浊的。   老妪像是感受到什么,展身的姿势渐而收敛,变成两手相揣、躬身恭敬之状,有一种将法相完全暴露出来的意味。   但与她本身的态度相对比,法相眸中俱是凶冽,一寸寸掠过周遭天人法相之影,没有丝毫畏惧,甚至起了几分挑衅之势。   不知哪位天人因此冷哼了一声,老妪法相骤然晃动,就像受了一道重击似的。   而老妪从始至终都维持着恭敬的态度,而在鲛人法相怒火骤起,似要不受老妪控制反击之时,那自一点星光中投射下的光束已笼罩在鲛人法相上,像是无形的囚牢将鲛人法相完全捆束。   鲛人法相像是感知到致命威胁,拼命在光束中扭动,想要挣脱,可是,在那星光清幽的渗透下,鲛人法相渐渐失去反抗,直至最后,骤然仰天一声嘶吼,鲛人法相上掠出无数法则,法则成光丝缠绕着,这些光丝一端束缚着鲛人法相,一端引入未知的虚空。   但招凝清楚,另一端在上清天。   便见星光的晕照,那些法则就像被融化般,一根根在肉眼之下崩断消失。   老妪的修为和境界因此而不稳,随时可能跌落到元神之下,而同时也接引上禹余九重天的天道,天道形成劫难,首当其冲的,便是此刻在九天神宫高空中呈现的天劫。   直至,鲛人法相上所有属于上清天的法则都断裂,鲛人法相更是凄厉的嘶吼,但这一声嘶吼却带走了法相本身的混沌气息,法相本身像是褪去了那些因法则而强行凶冽的恶相,转而变得温和但不失威慑的鲛人本相。   鲛人法相仿若在此刻真正共联老妪本身的意志,鲛人眼中露出为人的神色,茫然但坚定,惊惧但信奉。   于是,鲛人法相渐而融入到老妪身体,老妪身体佝偻着,在融合之时,一道瑰丽但诡谲的星云之相从她头顶呈现,但下一刻,迎接上的是天劫劫雷,劫雷轰然劈下,星云之相将散欲散,整个九天神宫陡然间似有威压从四面八方而来,那是不属于禹余九重天的天道威压,来自于上清天的怒火。   但,整个九天神宫没有丝毫的变化,上清天的怒火似也无法再侵入。   众人便只见老妪头顶的星云之相在劫雷下彻底崩碎,而老妪跟着承受起余下的劫雷。   劫雷之下,老妪的肉|身与修为无法承受过多,陡然跌跪在地。   祁裕瞧着,倏然跻坐起,对这位可能是老祖宗的情况紧张不已。   但,老妪却丝毫没有抵抗,每当劫雷落下,她周身神光便是一震,神光黯淡却也清透几分,像是在借着天劫蜕去最后与上清天的联系。   直至最后一道劫雷落下,老妪一声声嘶力竭的痛吼,整个人仰天大敞,跪躺在地,狼狈不已,雷光肆掠,但同时也彻底抹去她与上清天的联系。   雷光渐渐消散,却又像是在无形中形成新的法则光丝缠绕在她肉身与神魂。   星光与天劫俱消失,老妪的气质仿若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即使现在她瘫倒在地,她看起来更像是洗尽铅华的人,而非在混沌之中狂躁狠戾的肆意者。   老妪重新抓起法杖,支撑着自己虚弱的身体,立身,恭敬向前而礼,“多谢尊主。”   尊主并未有一字落下。   反倒是十三天尊法相中,有人呢喃,“挣脱了上清天的法则束缚,又被九重天的法则困锁,何必呢。”   所有人都听到了,有天尊驳斥,有天尊冷眼看待,祁裕等人也有错愕也有唏嘘,但位于大殿中央的亲历者却是淡定,这一刻的坚定,让人觉得,也许她对蓬莱的信念已经远远超出法则束缚了。   “愿——循蓬莱遗愿,重立蓬莱,两天结好,苍生可愿。”   她不卑不亢,鸿鸿之愿振聋发聩。   祁裕这一刻忽然想起蓬莱秘典中曾经记录过上一任蓬莱天尊的呢喃之语,他说,蓬莱仙岛诞生于信念之下,为的是苍生之愿,唯有屹立于寰宇至高处,才能得以实现,无论浩劫如何,终不改愿。   祁裕油然而生郑重,他目光定在老妪身上,直至此刻,才感受到那虚无缥缈的信念如此凝实。   “望如你所愿。”九天银河之下的声音无丝毫的情绪。   片刻后问及另三人,“尔等如何?”   除去长者师徒两,最后一元神在最后犹疑的刹那最后还是维持最初的心意,上前一步恭敬而礼,“愿入九重天,奉九重天道。”   说着很自然的放开法相,法相亦是妖兽之影,却是鲲鹏之相,比之韩愈远古鲲本体更显庞大且震慑。   星光在此呈现,如蓬莱老妪所经历的,一点点蜕去上清天气息,直至最后在天劫下跪在地上,天劫散去,摇晃着直身,上前敬道,“九重天永恒无尽。”   他虚弱的站起身,同蓬莱老妪一般,回到原本的席位上。   十三天人们大抵觉得无趣了,不再评判,只冷漠而观。   于是,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长者师徒两身上,好一会儿,大殿寂静,长者紧握拳头,而年轻元神仍旧是怯弱低头的模样。   大抵多时的目光聚集,让长者知晓自己必须做出决定,可是他还试图挣扎拖延,于是目光转向了祁裕十人,意思再明显不过,请这十位先行选择。   随着他的目光,十三天人似乎才意识到这里还有十人。   “咦,这些人亦是上清天之人?”承平天尊疑惑的,“不是睟洲的援方。”   就在这时,那冰蓝法相却说,“吾睟洲可无这十位天骄。”   一瞬间,承平天尊的法相神光升腾,就像是他外溢的怒火,抬手隔空一抓,“奇了。让本尊看看,究竟是何人敢擅闯欺瞒吾御瀛洞天,还安稳坐在这里!”   天人磅礴的威压骤然逼近,十人惊惧,霎时间聚在一起,要合力对抗。   招凝抬眸,眸中有金光闪过。   然而,还不待威压逼近,那来自承平天尊的威慑骤然散了。   十人更惊,却听承平天尊不满地问道,“怎么,这是尊主的客人?”显然他的威压是被尊主强行大断的。   于是,尊主声音淡漠压来,“非上清天之人,无需处置。另得银笺,便是九天神宫有缘之人。”   承平天尊只得冷哼一声,甩手抱臂冷眼看着。   十人微微放松几分,目光交换,心中俱是惊疑,莫不是他们的身份,这位九天神宫的尊主已经知晓了。   沙光远目中精光掠过,既然尊主已知,还让他们安稳旁观,那便说明他们已被认可,更不需紧张了,这是好事。   念头才一浮现,赶忙的,沙光远向正前九天银河之相行道礼,众人也不是愚钝之人,紧随着明白过来,也跟着行礼。   此事揭过,事情核心重新落在长者师徒身上。   长者自知避不可避,上前一步,问,“尊主在上,若某此刻反悔,可还能离开九重天?还是说,只有非似即留这一选择?”   这像是对九天神宫尊主的质问,十三天人都不由打量了一眼,有人不耐烦了,“大典可要开始了,何须再为一个域外之人烦心,既然犹豫,便并非认可吾禹余九重天,还是直接抹去吧。”   这轻飘飘的声音,以致于长者深吸了一声,而年轻尊者更是惊愕向前,只想得师尊庇佑。   可长者却说,“既然非死即可,那便请尊主将我等逐出禹余九重天。”   他很是决绝,像是最开始坚定留下的并不是他,年轻尊者更是错愕,小声问着,“师尊,您疯了?就算回不了上清潭,我们还能在九重天问道啊?”   “随我安排。”长者却呵了一声。   直至此刻,年轻尊者忽然发觉,他心中的师尊也不是那般强大,他内心的坚定也只是表象之中的坚定。   年轻尊者忽然松开了师尊的衣袖,向后退了半步,离开师尊的庇护阴影。   独身跪在后方,在所有人未注意时,忽然打破大殿寂静。   他说,“吾陆皓愿留在禹余九重天。”   换成长者错愕,倏然反身盯着他,“你你你……你居然这般贪生怕死!”   他以为自己的徒儿是害怕被抹去,而选择留在了禹余九重天。   可是陆皓不发一言,整个人都伏跪在地上,将法相完全呈现,那法相亦是神兽相,却是夔牛之相。   “陆皓!”长者直身怒喝,“你这是欺师背族!”   陆皓却匍匐间露出一双眼,紧盯着说道,“师尊,适才是您说要留在禹余九重天,现在您又要回上清天,真正贪生怕死、欺师背族的到底是谁呢?”   长者指着他的手颤抖着,一时间竟然被驳斥到不知该如何回答。   而陆皓的声音更加坚定,“请尊主为晚辈斩源天牵连。”   他姿态伏的更低了,十三天人像看戏般旁观着。   但,他并没有得到回应,反而是天空中再起波澜,原本消失的九只龙影再度浮现,在一声声龙吟中,骤然向长者而来,这一瞬,长者感觉到来自上清天天道的威压,倏忽间,他心头的惊惧尚未提起便转换成大喜,是天道牵引他回上清天了。   原来仍旧能回到上清天的!长者惊喜至极,压抑着骤然而起的激动,维持着对上首的敬意,“多谢尊主,尊主永恒。”   他不忘自己的徒儿,“皓儿,还等什么,可以回去了!”这一刻,适才师徒两之间的冲突仿若算不得什么了。   可陆皓依旧维持着匍匐的姿态,只侧头露出一双眼向上看了一眼九只巨龙龙影缭绕螺旋而来。   他目中有颤动,大抵对上清天还存有眷恋,但……最后他还是收回了视线,埋手于双掌之中。   长者惊呆了,他不明白此刻他的徒儿还会有这样的选择,三千年的时间,他将陆皓从呱呱坠地的婴孩培养成天骄元神,却到了如今,怎么也看不懂他的徒儿了。   哪怕刚才有再多的气愤,如今却都散了,只留下不解与疑问。   龙影已经逼近三丈范围,但他没有去看,只低头看着匍匐的徒儿,这一刻扑来的九只龙影都沦为了背景。   而长者只剩下一句呢喃,“皓儿?”   不会再有回应,而九只龙影已将他裹挟,于触地刹那,反身升腾向高空,光华在高空某一处铺展晕开,渐而消散,长者的气息也随之消散,只留下再一声呼喊,“皓儿——”   直至此刻,陆皓才颤抖地抬起头,再注视高空,高空已然恢复原状,目光中只接受了十三位天人居高临下注视的眼神,那些眼神有怜悯、有好奇、有不屑,更多的是天人神性下的冷漠。   星光在此呈现,落在他上方,他跪地仰身,缓缓闭眼,让法相完全暴露在星光下,接受属于他的源天洗礼。   招凝十人俱是沉默着,身处九洲,几乎没有与域外接触过,他们更是不懂天与天之间的区别,只能从众域外元神的表现中看出,源天的至关重要,以及对陆皓等人决绝的钦佩。   招凝垂下目光,身为旁观者,招凝无法与之感同身受,但以天外天的经历与禹余九重天的阅历相比,她知道,两方天各有千秋,只是禹余九重天更加适合人族的修行。   陆皓的天劫中,有天人说道,“小家伙倒是决绝之人,既然初入禹余九重天,不知有没有进驻宗门的想法。”   “哈哈,驰晏天尊,尔咸洲大陆已是枯涸之势,气运溢散,可不是个好去处。”   “怎得不是好去处,正是大陆动荡之时,才是叱咤风云机缘当头的时候。”   “啧,两位天人何必相争,初入禹余九重天,说不定这位陆小友还有自己的打算和抱负呢。以元神之力,哪怕刚晋升不久,也足够号令一方修真者了。”   “新建宗门虽然妙,但,上清天之人落入禹余九重天,便创立宗门,可不是好选择。”   “确实。不过无等又何必多管。”   “……”   他们每一句随口的对话,都像是在给陆皓谱写一段命运,有的命运会通往通天坦途,有的命运只会走向不妙,也不知道渡天劫之中的陆皓有没有听到这样的指引。   至少表面上,陆皓一直全身心投入在天劫中,直至最后一重天雷重击在陆皓身上,陆皓仅剩的力量骤然爆发,随着他一声声嘶力竭的大喊,过往尽断,他摇摇晃晃,最后软下的腿脚都无法支撑起整个身体,径直跪在地上,垂头喘息了许久。   星光散去,一切恢复平静,无人说话,似乎目光还聚焦在陆皓身上。   而陆皓便就着跪地的姿势,缓缓转过身,面相驰晏天尊,行大礼叩拜,“咚咚咚”额头砸地的声音将他的敬意和卑微体现的淋漓尽致,连驰晏天尊原本抱臂的姿势,都缓缓放下了,并提起几分郑重。   陆皓说道,“晚辈斗胆,求天尊庇护,愿为天尊效犬马之劳。”   笼罩在他上方的夔牛之相也前腿跪地了,完全的臣服和极致的虔诚。   以致于众天人目光在陆皓与驰晏天尊两方来回转动,目色中不知是羡慕还是祝福。   大抵是祝福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驰晏天尊的满意,很快,便听驰晏天尊哈哈大笑声。   “好!你很不错!”驰晏天尊说着,“大典结束随我往咸洲!”   “属下——领令。”自称的一瞬变化,他比其余二人都更快的在禹余九重天站稳脚跟,并且在九天神宫尊主与诸天人的见证下。   招凝忽然觉得,这位陆皓尊者远不是窝在师尊身后的懦弱模样,她更让招凝感受到一种“大智若愚”。   震撼于上清天众人的选择,从未来而来的十人不约而同地想着,若是此时此刻陆皓换做他们又该如何?如以此而行,不仅要背负上背离源天的闲言闲语,虚弱的姿态和注定的劫难让他们怕是步步艰难。   然而,却见正上九天银河中,缥缈光晕间,隐隐看向几道光华从匿在其后的行宫中传递出来,径直飞向三个元神,于他们面前凝聚浓缩,最后变成一块纤薄的令牌,令牌一面是河洛沧桑,一面是天地初开之时残存在的古字,是为“赦”。   招凝十人不由得直身跻坐,他们认出了那令牌,是禹余赦神令。   招凝还记得在坠仙域中知晓禹余赦神令的作用,“赦”为核心,既是赦免,以“禹余”为名,执天道法则,赦免一难,但四百万年的时间长河中,禹余赦神令大抵已经在天道劫难些被使用过了,于是此令便成为了天道认可的象征,并在四百万年后,被禹余境滥用,凡持禹余赦神令者,极恶者,禹余境亦不杀,但转而驱逐九洲。   三人双手捧着灵光包裹的禹余赦神令,激动却又不敢妄动,反倒是十三天人有几分哗然。   “尊主,将禹余赦神令赐给他们不合适吧?”   “虽说他们是难得的天骄,更有上清天传承,再加之九重天大道,日后必能成就天尊,但那都是后话,此刻便免除一难,可对九重天天骄颇为不公。”   “如何不公?几位小友适才经历的天劫足够抵去一次元神天劫了,尊主赐下禹余赦神令才是公正。”   “驰晏天尊,你袒护陆皓可收敛些,诸位天人在此,吾等看的明白。禹余赦神令落在陆皓手中,便是入你咸洲四晏刹,你是得益者。”   “怎得,承平天尊若是想要执掌一枚,不如请尊主这十位客人替你讨要一枚,毕竟他们从御瀛洞天而来。”   “……”   话语刚落,却感整个九天神宫中威压骤起,这是尊主的警告,一瞬间,众天尊都不再争执了。   招凝头一次见十三位天人聚集在一处,曾经招凝认为,天人该是充满神性,可冷漠但不会过于人形,而今十三位天人交流与争执中,招凝更觉得十三位天人亦是人,不知是因为五重衰劫令天人再而为人,还是因为天人境界当真也只是寰宇大境界的开始,使得天人也不过是修行更高的人族修真者罢了。   那以太古雷音传递的声音再现。   “禹余赦神令,赦神,亦能囚神。望诸位不会沦为被囚者。”   是对禹余赦神令作用的肯定,也是对三人的警告——一旦他们背叛禹余九重天,禹余赦神令便会成为囚禁他们的天道之令。   “是!”三人齐声应下,甫一退至席位上,便忽然感到九天神宫云雾在此浮动。   招凝抬眸,察觉到无数道气息呈现在九天神宫之中,下一刻,便见一道道人影于席位上落座,俱是元神之上的境界,来自各大洲的强者,御瀛洞天邴星纬亦在其中,直至此刻,他们才明白,九天神宫传道大典并非虚假,而是才刚刚开始,适才经历的,不过是一场肃清。   众元神并不清楚之前发生了什么,骤然出现在九天神宫中并无惊慌。   邴星纬迎上身旁的一位元神招呼,笑着拱手,“许久不见,济羽尊者,居然能在九天神宫再遇,邴某险些以为无缘参加盛典了。”   济羽尊者却是不解,“怎得会无缘参加?神宫传信,禹余九重天所有元神皆可参加,莫不是星纬尊者没有收到请柬。”   “当然是收到了,只是请柬来得迟了些,这才有所困惑。”邴星纬笑着,“银笺分成两批赐下,吾这一批是后来者。”   “两批?”济羽尊者奇怪,“从未听闻。”   邴星纬只道,“想来济羽尊者身边少有第一批银笺之人……”正巧他的目光落到上一层,招凝十人在云雾缭绕中身形若隐若现,他笑着拱手,“招凝尊者,祁裕尊者……诸位尊者,吾等这论道机会想来是注定了。”   招凝等人经过了适才的大殿之事,心知这是九天神宫的安排,见到邴星纬也不奇怪,只是祁裕的注意并不在此处,一直眺望着另一边环形席位,招凝便开口道,“还请星纬尊者多多指点。”   “不敢,不敢。”邴星纬大笑,转而又对济羽尊者说道,“这几位便是第一批收到请柬的尊者,在我御瀛洞天小住,故而邴某知晓的清楚。”   济羽恍然,朝上首颔首,“原来如此,诸位都是天骄子弟。”目光又落在招凝身上,“不知这位尊者该如何称呼,姬某唐突,阁下可是当初妖兽战场斩异兽法则之人?”   招凝听他提及从洲深渊噬虫之事,只道,“斩异兽者乃天尊,招凝并未参与。”   “原来是招凝尊者。”济羽迟疑道,“并非斩本体,而是异兽初显之时,坤山城墙坍塌,犬子正好在从洲游历,百年前深陷坤山,正巧当时有枯涸之力定格异兽吞噬,这才让犬子借机脱困。本是特意来向星纬尊者道谢,星纬尊者却说另有其人。”   邴星纬含笑看了一眼招凝,微微颔首,是在示意招凝,便是他告知的济羽尊者。   既然如此,招凝便也不多言,她不知济羽之子是何人,只道,“能在当时借机而活,彼时元神之上,想来贵子为天骄,即使吾我等,亦有机缘。”   济羽听言笑意更浓,只道,“招凝尊者仁心,姬某想引荐犬子于招凝尊者,让犬子亲而致谢。”   他颇有几分想要与招凝连近距离的想法,招凝便只问,“贵子也在大典之上?”   “自是在的。”济羽目光搜寻,“应是在睟洲席位范围。”   但,还没有等到济羽确认他儿子的位置,九天神宫中忽然传来一声肃然钟声,下一刻,便听雷音传达尊主之声。   “九重天,诞生于三千九百万年前……”   众人皆屏息聆听。   “天者,诞生于寰宇,寰宇无尽,天者无数,并非所有“天”都有天道,万万者之一可诞生一颗天道道种,于是可得天之雏形,形成生灵大世界。”   无人敢在此刻分神,列席于此地的众元神只差一步便是天人,与天平齐,而十三天人大抵在百万年甚至更久的岁月里,知晓天地之根源,故而愈发肃穆和郑重。   “……天之雏形下,大世界初成,万物生灵在时间长河中演化而来,但欲借大道之力逆天成仙,更甚至,摆脱源天前往通天寰宇,却是不可,因,道种未成,天道未圆满。若想圆满,岁月当以兆年计数。”   众人惊愕,兆年之数,几乎是个无尽的岁月,哪怕元神、天人与天同寿,也无法在一万年一元神劫、十万年一天人衰中,敢窥无尽岁月。   尊主声音还在继续,“但通天寰宇有无尽天,天与天之间亦可传承,兆年岁月便可忽略,便有种道者一说。种道者来自寰宇天道圆满之地,携寰宇意志而来,可启道种,道种成,则天成。”   此时所听之语已经远远超出了招凝十人的认知,哪怕是整个九洲的尊者甚至天尊出现在此,都会在这样的信息中震撼跪伏,但除此之外,便只剩下茫然。   元神的认知、浩劫之后的认知,让他们无法切身感受“源天”。   但,九天神宫的天尊们或多或少知道一些,扶光之法相问道,“尊主,若是禹余道祖为九重天种道者,而道祖已返虚而去,所以九重天天道不可能再圆满?”   这一声问话像是直白的拎出了九重天的困境,以致于众人有一种天塌了的感受。   “并不。”却不想尊主雷音震慑,只道,“九重天道种渐成,天道亦渐圆满。”   十三天人亦不懂了,承平天尊道,“那尊主提及种道者和道种是为何。”   “因为上清天。”不知从哪个角落传出声音,拉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是立志蓬莱的老妪。   老妪抬眼,眸中颤抖,缓缓起身向上拱手为敬,“尊主,是因为上清天崩落,使得禹余九重天道种受到影响吗?”   尊主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说道,“上清种道者于千万年前返虚而去,彼时道种未成,但百万年前,道种却不知为何诡然而成,并逐渐靠近九重天。”   霎那间,整个九天神宫陷入死寂,招凝十人难以想象四百万年前的九重天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说这就是四百万年前的浩劫的根源吗?   “上清天道种想要做什么?想要吞噬九重天?”有天人冷声道。   “九重天本就步履维艰,上清天还想要侵入吾九重天,尊主,你适才还送上清天气运归一,你莫不是想让上清天更强悍几分?!”另有天人质疑。   “要本尊说,便是吾等直入寰宇,将上清天直接泯灭。”   “承平天尊狂言。”有天人反驳,“毁去‘天’谈何容易,吾等也不过是在九重天天道庇佑之下。再言,上清天苍生何其无辜?”   另有天尊支持成平天尊之言,“无辜?凡受上清天天道修行者,皆是吾禹余九重天的对立面,直接毁灭,又有何不可?”   “毁灭?毁灭之后,寰宇动荡,禹余九重天便是首要被牵连者,九重天苍生更是无辜。要本尊所言,不如将上清天隔绝,上清天是上清天,九重天是九重天,既不受动荡影响,亦不会遭上清天侵入。”   一时间,十三天人各有争执。   在场元神不敢多言,大多都处在震撼和懵然状态。   招凝垂眸,一手包裹着颤抖的手掌,她再度想起寰宇那处属于上清天的黑暗空洞,上清天已然消失,而宁龙海坠入九重天,犹如地膜不存,便是说明上清天与九重天已无排斥,是有什么接引宁龙海碎片,所以尊主此刻提及的目的是……   威压无声无息落下,众天人也只能闭嘴。   “今日大典并不是让诸位争论,而是告知诸位,上清天气运归一,大世界重组,却没有出现上清天道种。”   这似乎才是重组上清天并送归上清天修真者和气运的最直接目的。   法则雷声轰然,“道种藏匿在九重天!”   整个九天神宫都陷入死寂中,是惊愕至极而忘记呼吸言语。   “不……不可能,天道并无异变,九重天还是原本九重天。”有天人不信。   有一人出声,转而整个九天神宫都陷入哗然之下,无论是天人还是元神都各有说法,但不约而同的,每一个人都试图从自己的感知和经历中证明九重天道种未受影响,他们的源天依旧。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源天一旦破坏,就不仅仅是像陆皓等人那般承受劫难因果而已,那是源天消亡、大道泯灭、生灵抹除、天地重归混沌。   连招凝十人都不由彼此传递着信息,想要通过未来的古籍记载,知晓四百多万年前,九重天是否真的出现了大道之变,可是最后得到的答案便只是浩劫。   谁都知道是浩劫,谁都不知道浩劫是什么。   谁都知道浩劫造成了九洲的萧条,设下了九洲封魔大阵,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信息。   但好在他们知道未来的九洲,还是禹余九重天,便是令人欣慰的。   “天道并无异变,并不代表上清天道种没有藏在禹余九重天。”冰蓝法相冷然说着,“说不定正在不断窃取吾九重天三千大道,妄图功成之时,将禹余九重天完全纳入上清天。”   如此观点,让众人不自觉认可,于是争执声音渐而小了。   直到此刻,九天神宫尊主声音才再度回荡在大殿中。   他道,“上清天道种以秘境藏匿,借时空重叠隐于九重天。   找到它,封禁或驱逐。” 第408章   尊主交代之后, 九天银河便像是瀑布向下坠落,紧接着在整个九天神宫中铺展开,下一刻, 九天神宫恢复本来的模样, 而九天银河背后宫殿也渐渐隐去,接下来是交给天人传道、元神论道的时间。   但十三位天人显然并不想将此事放过, 故而纷纷化作一道流光纷纷往那九天银河后的宫殿而去, 银光重叠交织,整个空间恢复平静和死寂。   所有人都沉默着, 不知道是被尊主适才的交谈震撼了,还是无法接受这样的结论。   但谁都知道, 现在的禹余九重天怕是需要所有人都出一份力量,这样才能保证他们所赖以生存的源天能够在上清天的威胁和寰宇的窥视中得以保全。   许久之后,最开始的惊惧氛围渐渐消散, 众元神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他们彼此互相交谈着,试图从这些认知中找到答案。   而招凝十人是相对平静的, 他们聚在一起。   赤宓问着,“所以当年的浩劫真相是这样吗?”   敖冀却道, “如果是这样, 那是不是说明浩劫之时, 九重天在两天冲突中获胜了?”   众人交换眼神, 最后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 如果获胜,也不会有九洲如今的情况。   这一场大战, 可能是两败俱伤。   祁裕垂下眼眸,直至此刻, 他心中最初的想法越来越坚定了。   众人交谈几句,不管怎么说,从未来向当下看来,九重天终究能够走出乱局。   此次时刻,他们心□□同划过一个念头,四百万年的九重天已经在这样的乱局之中走出了一条生路,而今不过只剩下地膜空洞的威胁,他们却还在为此迟迟争执着,无为互斥着,似乎没有什么意义。   于是,众人因此而沉默,甚至隐隐几分愧意。   对于招凝来说,她好像看到了九州从封魔大阵中解脱的希望。   蚩卉忽然呢喃一声,“话说,尊主究竟是什么人?”   也只有他们敢在九天神宫中谈论尊主的身份,他们来自九洲,对尊主没有直观上的俱意,更是了解不多。   沙光远说道,“说不定就是禹余九重天的种道者。”   这样的说法过于夸张了,第一时间就遭到了反驳,“是尊主亲口说的,禹余九重天的种道者已经返虚而去,永恒寂灭了,再说如果这位尊主就是禹余九重天的种道者,也不至于找不到上清天的道种,甚至被上清天逼到这样的程度。”   祁裕认可道,“许是同东皇天帝般的人物吧。”   “说的也对。”赤宓大抵对这位禹余九重天天人都尊敬的尊主很是好奇,目光一直注视着那九天银河消失的方向,“说起来,那行宫之影有些古怪,听闻从洲极魔禁地中也有一处祖师神宫,不知道与此行宫是不是一样的。”   招凝抬眸看她,知道赤宓说的是终洹渊,终洹渊在极魔禁地的传闻由来已久,但招凝知道,那里没有留下任何关于祖师的记录,但……   招凝闭上眼,按捺住心底的思绪。   祁裕说道,“行宫?原来尊主并非在九天神宫中。”   “尊主自是不会在九天神宫中。”   有人加入了他们的对话,原来是邴星纬与姬羽两人,说话的是姬羽。   姬羽笑道,“九天神宫并非尊主行宫,九天神宫是同天地而生,是天地诞生之时的大道圣殿,残存着禹余道祖的力量,故而,九天神宫可用来镇守地膜,以抵御域外的威胁。”   “数百万年前,由尊主从寰宇阴影中寻到,以此来镇压九重天,才有如今九重天的昌盛。”   祁裕等人恍然,“原来是这般,多谢姬羽尊者解惑。”   姬羽含笑,目光转向招凝,却不想招凝似乎在思忖什么,并未注意。   即使他们的话并不作假,但九天银河中的影子绝不是终洹渊,那是与九天神宫互为表里的地方,应该是九天神宫的后殿。   知晓这一切,是因为招凝试图感知寂灵之府,却得到了九天神宫的反馈。   以致于招凝此刻指尖微微颤抖。   但,姬羽突然打断了招凝思绪,“招凝尊者在想什么?”   “不过是震撼于尊主的力量。”招凝思绪回拢,淡淡说道,目光回视,“姬羽尊者可是有什么事。”   姬羽尊者笑道,“招凝尊者忘记了?适才尊主未现之时,姬某想要将犬子引见于招凝尊者。”   招凝本想婉拒,但姬羽尊者却已经安排好了,只抬手挥了挥,便见两个人影出现在他席位上,是从另一处低矮席位上而来,两人青年模样,修为都是刚刚渡过元神,朝招凝微微一礼。   其中一人说道,“晚辈姬仓,当时得前辈之势,侥幸留下一命,心存感激,请招凝尊者受仓一拜。”   说着要行大礼,招凝大抵不愿再在多受这些繁文缛节,便没有动作,接了他这一礼。   但就在这时,她忽然感觉到身后有强烈的情绪波动,她古怪的看了一眼沙光远,沙光远向来是表面随和的模样,即使听到适才尊主讲述九重天的困局也没有多言。   可是此刻的情绪像是怎么掩盖都没有办法,他的目光一连多次不受控制的落在姬仓身边的男子身上。   那男子看起来与姬仓一般年岁,样貌都有些相似。   等等,样貌。招凝眼神微顿,似乎终于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那青年男子模样沙光远熟悉极了,沙光远像是再也忍不住了,走到招凝身边,开口询问那男子,“敢问……天骄如何称呼?”   青年男子受宠若惊,“晚辈不过是随堂兄而来,并非天骄,名为姬望舒。”   这话一出,沙光远已经完全僵在原地,他看着几分踟蹰的青年男子,男子的影子与结鳞宫那位月主完全重合了。   招凝回忆起当年还在轮回之中,见到的月之天尊耄耋之貌,如今与这青年男子对比,果不其然,两人的轮廓和五官的细节几乎是一致的,也就是说,面前这个稍显青涩的、在整个九天神宫中可能都排不上号的尊者,就是未来的月之天尊。   月之天尊虽常年不闭关,点化的弟子更是遍布九重天,但是月之天尊向来不以真身示人,真身之模样已是天人神光虚化,哪怕是尊者都无法直视。   唯有一直跟随在月之天尊身边的沙光远才知晓对方的模样,故而也是第一时间辨认出面前的青年便是月之天尊。   这一刻,沙光远大抵与祁裕有了同样的感受,甚至比祁裕更加强烈些。   而招凝却是在想,莫不是因为这段记忆,所以月之天尊从她进入九洲之后便落下关注吗?   沙光远不敢多想,连忙向姬望舒回了一礼。   反而让姬望舒一愣,说道,“前辈乃渡劫元神,望舒不过刚过元神三百年,当不得这一礼。”   向来八面玲珑的沙光远,在这一朝经历中也不由得手足无措。   还是姬羽含笑着解围,“本尊早就说过,你们与这几位尊者彼时有缘分的,即使有缘,不妨多请教几分。”   姬仓和姬望舒同时应了,便上前一步请教祁裕等人大道之法。   九洲的其余人虽没有第一时间辨认出姬望舒是谁,但是这个“姬”姓和沙光远的态度似乎足够说明一切了,于是众人目中也添了几分惊疑,但同一时间,也是受了启发,众人目光也在整个大殿中游走着,想通过这场大典去寻找他们的先祖。   不过这样的巧合显然是罕见的。   邴星纬见他们各自论道去了,便同招凝交流道,“招凝尊者以为这尊主之令如何?”   招凝淡淡道,“既是尊主发话,自是要谨遵尊主法令。”   邴星纬却道,“话虽是这么说,但如若找到道种,那可是成熟的道种,如若能利用之……”   招凝目光缓缓落在他身上,没有想到邴星纬会有这样的荒诞想法。   利用?不顾上清天苍生吗?   招凝思绪很快,对于九重天来说,凡是对立者,杀,无妨。   但,招凝还是说着,“星纬尊者,这话说的可有些过了。”   邴星纬打着哈哈,“确实,不过是一句戏言。”   他们交流之时,祁裕已经无法在等了,干脆直接离席,往那位蓬莱老妪而去。   大抵是蓬莱老妪目的是为了重振蓬莱,故而想要借此机会认识更多的尊者,以扩展蓬莱洞天的人脉。   而众尊者因为她在尊主提问中点明了上清天的关键,而更加佩服,只觉得这位老妪是某个神秘大能。   双方都有意,便交谈甚欢。   祁裕过去的时候,正巧听闻蓬莱老妪在同众尊者说起重建蓬莱洞天之事。   “蓬莱本是隐世宗门,却深入在中洲,着实难寻清幽之处。而曾经宗门遗址已经无法再构建起新的宗门。”她苦恼问,“不知道诸位尊者可有好的去处建议?”   “说起来,重建洞天也是艰难,没有足够的灵气之地,即使有洞天也无法隔空开启。”   “吾数百年游历羡洲,便觉羡洲是仅次于中洲的好地方,前辈不如往羡洲去寻,无论是群山还是大泽,只要移山动海便能重建一处洞天福地,说不定羡洲大陆也能随之气运更上几分。”   这才却听后方传来一个声音,“与其在各个大陆中搜寻灵气之地,不如往沈洲去,独占一处岛屿。”   蓬莱老妪当真思忖,“岛屿?听闻空墨海上有一处定仙岛,听闻极为不错。”   她露出满意神色,连忙转过头来看提醒之人,却见是一个年轻俊朗的三劫元神,他正呆呆的盯视着。   她有些奇怪,想起是那被尊主认可为客人的十人之一,便极为客气。   “尊者的提议深得我心。”蓬莱老妪说道,“老妪单姓祁,名号清章。不知尊者该如何称呼。”   但这一“祁”的姓氏出来,祁裕已然腿脚软下,径直就要跪下。   然而看在周遭元神眼中,还以为他突发重伤就要倒下,连忙相帮。   祁裕仍旧稳稳的站着,但心中已然叩拜,他目中皆是不可思议,嘴上已经颤颤巍巍的回答道,“祁裕。”   蓬莱老妪尚未反映过来,疑问了一声。   祁裕闭了闭眼,咽下到了嘴边的“祖先在上”,而后恢复他本来的郑重姿态,以道礼回应,“鄙亦姓祁,单名裕。”   蓬莱老妪恍然,更是露出一丝喜意,“老妪便是说,怎得看尊者如此熟悉,想来是注定的缘分。”   她干脆从众元神的包围中走出,同祁裕单独交流,还说,“祁裕尊者提及在岛屿中重塑蓬莱,不知尊者觉得那定仙岛如何?”   祁裕沉默,直至此刻,他有一种站在蓬莱百万年的历史端头,决定着蓬莱未来的命运与走向。   但身为蓬莱之人,面前更是他的先祖,他郑重而道,“定仙岛虽然是仙灵之地,但多年被妖族占领,听闻是空墨岛中势力之力,并不是一处绝佳的重建宗门之地,不过,定仙岛向东三百里,有一处琉光之岛,岛中仙灵异树,是为圣地,更有秘境在岛中,是少见的世外之地,尊者可以前往一看。”   听到祁裕这般介绍,老妪的目色一亮,当真思忖着,手中推衍卜算之术施展。   而祁裕神色复杂的看着,他知道老妪说的定仙岛究竟是什么地方,那里的确是不亚于蓬莱仙岛的地方,但,那里会在不久之后的浩劫中,被包括进入九洲封魔大阵,从而成为九州的望仙岛。   祁裕不愿历史发生改变,更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沉下目光,坚定着。   而与邴星纬交谈的招凝也注意到祁裕那边的状况,看他与老妪之间的交谈,瞬忽间明白什么,但招凝并不会多坐干预,对于他们来说,前往百万年前的禹余九重天便是机缘,便是过往一条注定的线。   她起身,微微颔首,朝众人示意,转而自行落入阴影处,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招凝感应寂灵之府,沉下意识,并没有办法回归到寂灵之府中,但是招凝却有一种身处在寂灵之府中的感觉。   她抬眸,转而身形便消失了,那种感觉便是寂灵之府的接引,下一刻,招凝似乎感知到自己站在寂灵之府中。   她就站在中通廊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一次从寂灵之府中离开,就是从苍白之树的位置消失,于是再次出现便是苍白之树生长的地方,只是,苍白之树并不存在。   招凝感知到寂灵之府中反馈着某种感应,倏然之间,她的目光落在了正殿之上。   正殿中有人,招凝心中一惊,还不带她施展法术,便听到里面传来声音。   “尊主,上清天之事到底如何解决,那道种当真就在九重天中藏匿着?究竟在哪?”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但是更多的争执声传来。   “莫不是和那些上清天宁龙海中的人一起进入到禹余九重天?定要将大海翻天覆地寻个遍。”   这声音一听便是天尊的声音,招凝又瞬忽间明白了,哪怕是她施展法力,天尊顷刻间就能发现她,更何况她现在站在此处没有丝毫的隐藏呢。   招凝心中有古怪的认知,她尝试着动作,一步步的靠近大殿,没有走向大门,以一种自我藏匿的方式向大门靠近。   然而,即使是这样在神识中展现的动作,已经没有大断内部的争执。   他们说着,“尊主,要我说,我们就应该找到九重天的道种,让道种将上清天道种吞噬,这样,我们九重天反而能更近一步,源天成长,对于我们来说更是一件极好的事。”   于是,立刻有人附和道,“正是这样的理,我们应该一遍去寻常道种,一遍将那上清天的道种抓出来,只有这样,才是双赢之举。,”   然而,他这般说下去,立刻得到了其他人的法反驳,有人问道,“这样吞噬上清天,上清天的生灵不顾,便放在一边,那我九州天道呢,天道聚变,倒是道种还是道种吗?寰宇赐下的道法之力便是也要跟着变吧。”   “好了。”尊主的声音传来,那不再是通过法相传递的雷音,而是真正的人的声音,带着几分沉重和嘶哑,像是虚弱至极,他说,“上清天之乱已经牵连到九重天,同时也吸引了寰宇无尽天中其他的大世界的关注,已经有太多域外天魔向九重天而来了。   招凝不知为何,总觉得那声音有几分熟悉,陌生之中硬生生牵出一丝奇异。   她便仗着自己在这寂灵之府的感知,仿若是寂灵之府中的主人,不会有任何的气息泄露,悄无声息的贴近窗户,试图从窗户中窥视里面的情况。   里面的声音还在继续着,“域外天魔?不就是一些惹乱七情六欲的天魔,又有何可惧,吾等只要抽空去清剿一遍便是足够了,况且还有九天神宫镇守。”   “并非这般简单,”有天尊说道,“我前一阵夜观星象,似是感觉到有神魔之力的侵入,那可不是寻常的天魔。”   霎那间,质疑的天尊不再多言,似是终于懂得了这其中的关键。   而招凝正在此时看清了内部的情况。   寂灵之府的正殿还是和招凝记忆中的一般陈设,只是这里显然还有些许的气息残留,而在大殿的正中央是一方三足鼎,鼎的中央有什么东西在缭绕着,似是烟雾朦胧,。   十三天尊以两列分站两边,依旧在交谈着上清天之事。   而尊主一身宽松陈旧的道袍就站在正前方,负手背身而立,并没有再正榻上盘坐,仅仅是背对着,似乎在思忖着什么。   那背影朦胧在厌恶中,招凝感觉到更加熟悉的感觉,以致于她眸光紧缩,就在这时,大抵被众天尊的意见相左吵得无法忍受,于是缓慢转过身,招凝有几分心悸,可是烟雾更薄,看清对方的模样,却是陌生的。   她行踪不知是何感觉,大抵是失望,又或者是放松。   “无需多言。”尊主说道,“九重天不会改变大道初心,道为一,不会因为上清天的出现而贪求他途,此事莫要再多言,只是现在,上清天与九重天的冲突已经引起了通天寰宇的注意,必须在通天寰宇注意之前,将此时解决,否则,到那是九重天不再为九重天,诸位一起反哺天道。”   众人怎么都没有想到硬生生将尊主拦在九重天,依旧还是没有能够得到他们想要的。   有人叹了一声,有人漠然,有人摇摇头不再多言。   尊主道,“诸元神尊者在大殿等候,众天尊便以自身道意传道去吧,此时此刻,需要诸位引导诸元神尽快提升,这才是互为九重天最根本之法。”   中众天尊看了一眼,转而只能应了一声,各个消失在了寂灵之府中,而寂灵之府的大殿中,唯有尊主站在原地,他负手看着鼎上的光晕铺开。   招凝依旧站在原地,注视着他,招凝知道这么做并不对,尊主迟早会发现她。   但是招凝盯着对方的模样,似乎是在九天神宫尊主的温和让招凝有了几分放纵,又或者整个寂灵之府给她的安全感,以至于招凝便站在原地,没有其余的动作。   直到大殿中,突然有声音响起,“为何不进来?”   招凝一顿,这才发现,尊主的目光不知道何时已经看向她,招凝沉默了片刻,直身站在大殿门口,踏入几步,没有再深入,隔着烟雾朦胧的雾气,招凝行礼,“见过尊主,无意打扰尊主休息。”   却不想尊主淡笑了一声,“九天神宫镇守九重天,并非是本尊府邸。”   他顿了片刻却是笑着,“正要计较起来,应该是本尊喧宾夺主了。”   这句话是看着招凝说的,以致于招凝有一种他知道一切的感觉,招凝站在原地,注视着他,他站在那里似乎没有半分的存在感,让招凝无法抑制的想要忽略,但招凝又强迫着自己去注视。   她看不出尊主的境界,似是天人又非天人,招凝便问,“尊主,九重天的危机可解码?”   尊主笑了笑,“为何不可解?”   招凝没有想到适才厉声的尊主居然会有这般乐观的估计,满目不解的看着,试图得到更加详细的答案。   然而对方没有再多说什么,绕过烟雾缭绕的四方鼎,靠近招凝,在招凝面前站了片刻,招凝确认这张脸没有半分熟悉的模样,而来自她心头的熟悉可能仅仅只是错觉。   但尊主似乎也仅仅只是靠近,而后向外走去,直至走出了寂灵之府正殿。   招凝反身看他,直到看见他走向中通廊的右侧,那是本该苍白古树的位置,招凝没有再呆在原地,跟着尊主身后走到那中通廊的位置。   他从此处仰望天,这里接连的并不是天,而是无尽的寰宇,招凝这才发现,寰宇中的银河遥遥落在高空中,却像是无法坠落一般,只能幻化成一道道细丝向下延伸。   “这是寰宇大道吗?”招凝问道。   “那是大禹。”他忽然说道。   招凝诧异,并不懂大禹的意思,只看着尊主,尊主低下头,转眸看向她,“那是天之源。”   招凝怔然,只看着他,忽然响起适才九天神宫的说法,种道者从天成之地来,接引天之传承,辅助天道圆满。   所以,大禹是禹余道祖的源天?   尊主却在此刻笑了,伸手向前方指了指,“不如站在那里,感受一下。”   招凝顿住,只看着尊主,半响没有行动,但尊主神色并未变,已经保持着一如既往的温煦。   只站到他适才所知的位置,大抵是这片天井的中央,再次朝招凝招了招手,说道,“来。”   这一声“来”不知道有怎样的模拟,让招凝脚步动了,并在尊主退让之后,站在了他适才的位置。   这一刻,招凝抬眸看天,感受寰宇的浩瀚,无尽的神秘,以及银河尽头大禹的气息。   “闭目感知。”   招凝随之闭目,但她的视野并没有随之阖上,只是,她仿若置身于银河之中,仿若能感受到银河中繁星的流淌,当真如星汉奔涌,而在超脱生灵认知的遥远之处,银河从尽头带来星点般的感应。   那感应转瞬即逝,使得招凝的意识逆流而上,去追寻,去探究,以致于在最后她神识无法到达的地方,法相不知觉的呈现,金光汇聚出巨树的影子,枝蔓生长,沿着银河一点一点的向源头攀爬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招凝似乎终于感知到那点星光有能实质,于是金光枝蔓虚影将那星光包裹,似想要将它吸纳……   不知过了多久,招凝的意识归拢,缓缓睁开眼,她依旧站在原地,还维持着眺望银河的动作,适才感应的一切像是错觉,但她刚才当真捕捉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招凝展开手,法力在掌心汇聚,枝蔓亦不自觉的在手掌中缠绕,却是寻不见那点星光了。   招凝顿住,缓缓将目光转向旁侧的尊主。   对方依旧负手站在原地,只注视着她,招凝缓缓出声,“我好像感觉到大禹的力量,却又好像没有抓住。”   “你抓住了。”却不想尊主比招凝更加肯定,“只是你不会有最直接的感触。”   “不用失望,也许有一天,你不仅仅是抓住那道星光。”   招凝抬眸看向他,他却只是平淡笑着,转而对招凝说道,“你该回去了,九天神宫的天人传道轮到锦和天尊了,她修行空无大道,于你颇有助益。”   招凝思绪微微缥缈,似乎在借此感受外界,但她却没有第一时间离开,看到尊主的身影渐渐隐去。   招凝突然问道,“不知尊主该如何称呼?”   但直到人影消失,招凝的意识回归九天神宫本体,招凝都没有得到回应。   九天神宫中上首,扶光之色的法相凝聚,原来这位天尊便是空无大道。   锦和天尊声音悠悠而来,“……虽,世间万物皆有法,万灵众生皆有意,但,一切来于空,而终于空,万法归无,是为空无大道,正如人性神思,有七情有六欲,羽化之时,万物皆空……”   招凝收回从寂灵之府中的神思,安静的听着锦和天尊传道。   在天尊洪洪传道之音中,所有元神的意识似乎随之陷入了空灵之境,于空灵中找寻大道,坚定大道,并成为大道。   这般的过程即漫长又短暂,仿若一瞬间,之前所经历的一切都不在了。   许久,在一声钟响之后,众人从那空灵境界中抽离,众元神不约而同地向上首行礼,是对天尊的敬意。   而锦和天尊并未多言,只说,“大道追寻是为本心,本心凝为道心,道心坚,大道在望,诸位已有不少经历过元神天劫,却不要仅束缚在天劫之下,需知,天劫只为历练,真正的道心之考验,在衰,不在劫。”   “谨遵天尊教诲。”众元神齐声敬道。   而锦和天尊微微颔首,扶光之色缥缈,便在这样的光华中,她的身影渐而消散。   天尊传道再悟不在多,锦和天尊传道之后,便不在有其他天尊传道,整个大殿中留给了元神尊者,并没有驱赶他们,许多元神还没有在传道之中脱离出来,似乎随着自己的体悟再次陷入到空灵之中。   也还有其他的元神还在沉浸于其他天尊的传道,便与同脉大道者一同交流。   一时间,所有元神都沉浸在大道之中。   九天神宫中,天人们并没有离去,只是他们的身影隐藏在云雾中。   “那十个元神究竟是什么人,为何本尊一点都没有看透。”有天尊问道。   “承平天尊,这是个元神可是从你们御瀛洞天走出来的。”   “是又如何,他们可是尊主的邀请的贵客。你们怎得不去质问尊主。”   承平天尊对于他们质疑丝毫不在意,但他的目光停留在招凝十人身上,看着他们或交流或沉神体悟,明显能感受到他们似乎对大道的感知更加敏锐,他大概也格外的怀疑,究竟从哪里出现的元神。   “说起来,我总觉得这十人来历不简单,可能并不是我们所处之地的人。”他呢喃着,“或许,他们会是某种契机。”   天人们交谈招凝十人,但招凝十人却不知他们。   此刻寒珲尊者正兴奋的说着,“之前大道瓶颈一直不知是何,如今却是被天人传道一点就透,我只觉,归去之后这实力更是能提升一成。”   “那便祝贺寒珲尊者,说起来倒是因祸得福。”寒珲尊者更是感慨,“说起来倒是当真惭愧,本以为尊主要将所有人灭杀,却没有想到是天大的机缘落在我们头上。”   “尊主有心庇佑,也许正是因为尊主看透了过往吧。”   寒珲尊者点头,他叹了一声,一时间竟然有一种,不愿意离去的感觉,可是他展手,银笺还没有消散,但是银笺包裹的丹药灵光已经完全散去。   “不可贪多。”寒珲尊者自言自语到。   其余的尊者笑着,互相看了一眼,事实上众人也知晓再次长久的停留,太上幻心丹的药效已经消失了,能留下的,完全是因为银笺。   招凝抬眼掠过整个九天神宫,直至收回目光,自知再待下去便是龟缩九天神宫,不会再有尊主庇护。   便问道,“诸位,可回了?”   众人互相交换眼神,最后目光落在祁裕和沙光远身上,这两人在这样的经历中遇见先祖或者曾经的月主。   他们的感触远远超过了其他人。   沙光远看了一眼姬望舒的方向,最后收回目光,默不作声的点点头。   而祁裕却是站起来,“诸位稍等,我……我去道别,稍后就来。”   众人心中明了,便点点头,祁裕离开后,蚩卉说道,“说起来,蓬莱仙岛亦是传承了几百万年,如若能支撑过百万年前的第五道衰劫,也许就会像月之天尊一般成为九洲唯二渡过浩劫的天尊了。”   招凝的目光随之看去,落在老妪身上,其实老妪的表现已经很是苟延残喘了,能渡过数百万年的时间已经是奇迹,也许这就是信念的力量,甚至让人有一种她将重建蓬莱当作了自己追寻的道。   老妪大抵感受到注视,目光反看向他们,众人微微颔首示意,老妪也露出一抹慈祥和善的笑。   祁裕最终还是在极度不舍中道别了,他回到众人身边,云雾适时浮动,正巧遮挡住了外界视线。   “他们想要做什么?”本还在争执这十人来历的天人们俱是惊讶,甚至想要阻止他们,好好审问。   可他们刚行动,大道之法便噶然而止,一身陈旧道袍的尊主背身出现在他们前方,无声无息的阻挡了他们所有的动作。   直到招凝十人的影子渐渐融入丹影之中,牵动时间法则,他们忽而也明白了什么。   有天人道,“也许这就是未来的契机。”   所有天人不再有其他的异动。   撤离太上感应的远古纪元,最后须臾,招凝在丹影中回看九天神宫,再次感受到那注视。   尊主的身形已经隔着时空模糊了,但,目光相触,跨越时空,眷眷期许。 第409章   蓬莱仙岛, 仙雾空间,十人沉神,环绕丹炉, 安静异常。   丹炉炉火仍存, 丝丝缕缕的光线从十人身上收回,转而被炉火燃尽。   渐渐有人睁开眼, 还带着几分恍惚。   许久, 才听到有人说话,“我们这是回来了吗?”   众人的意识似乎这才归拢, 寒珲尊者呢喃着“回来了”。   他张了张手,尝试调动着自身的法力, 见法力无碍,神魂也没有崩散之相,松了一口气, 该庆幸在太上感应之境中所承受的一切不过是感知, 并没有影响到他们的本体。   “我们……”不知道是谁欲言又止,“我们经历的……到底是真是假。”   “自然是真的。无人能重现当年之九重天, 更不能搭建其尊主、十三天尊、无数尊者的幻境。”   招凝淡声,但言语却定下所有人恍惚迟疑的思绪。   “此番经历, 闭关感悟, 必能更进一步。”她目光落在祁裕身上, “承品丹盛会之缘, 谢祁裕尊者不吝分享。”   众人也跟着招凝致谢或感慨。   祁裕笑着摇头, 只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会经历这一切。   但众人似笑非笑,敖冀更是说, “祁裕尊者这是拿我们见外了,我等一同经历了远古纪元, 不说生死之交,也是悟道之友。祁裕尊者有何安排,不妨直说。”   在品丹之前,众人便隐隐感应祁裕有何安排,并涉及到皇甫敬,不管祁裕知不知晓远古纪元的这段经历,这之前的安排总不会消失的。   品丹大会进行至此,本就到了摊牌的时候。   祁裕低头突然笑了一下,而后道,“若是祁某说,本来只想请诸位感受禹余九重天的完整和浩瀚,不知诸位可信?”   他抬头,这笑传递像众人,众人意会他的意图,也跟着露出笑容。   招凝知晓,在经过禹余境“驱逐九州”的争执之后,不管他在禹余境感受到怎样的压力迫使他尝试阻止,不管方法如何,都是对九州的助力。   祁裕说道,“禹余九重天四百万年前是诸位天人元神在大难之中救下来的,即使是在四百万年前在浩劫下没落,但四百万年后的今天,九洲已然在复苏重振。但没有中洲,于九洲所有人来说,源天终究不是完整的。”   他盯着众人,话语悠悠,于众人心里却是沉重。   而招凝适时呢喃,“驱逐九州,再建源天,禹余九重天不再是当年的九重天。这会是当年九天神宫大典上,诸位先人想要看到的未来吗?”   众人沉默着,他们心里都清楚,若是再建源天可行,当年的禹余九重天何不直接吞噬上清天?   乌麟尊道,“源天破坏,能者存世,这才是禹余境的想法吧。”   而对于在座十人来说,也许他们也是“能者”中的一员,但是每个人身后都有宗门和族群,这些人可都不是“能者”。   “本尊可不是什么能者,在太上感应之境中险些就此崩毁,说不定源天一变,本尊就跟着毁灭了。”寒珲神色冷下,“本尊是不可能让禹余境去破坏源天的。”   当有一人表态之后,其余人的态度也明确了。   蚩卉说道,“禹余九重天,已经传承千百万年,即使如今种道者返虚而去,道种隐匿,天道未曾圆满,但还记得尊主所说吗?道种只差最后一步了,天道正在渐渐补全,我们不能让九重天毁在我们的手中。”   “而且……”敖冀说着,“我听说是有禹余境某位天人妄图再现鸿羲天人当年之做法,于是才传下这法令。”   这一语就像是惊雷,惊醒了几个没有出声的尊者。   乌麟尊问道,“什么意思,哪位天人要想借此渡衰劫?”   天人之名不可说,敖冀也不过是听说,目光只盯着祁裕,祁裕立于禹余境核心,知晓的应该更加完全。   祁裕却道,“天人打算,不可窥探,但,天人的意图怕是无法改变……所以,不日之后的封神大典,还请诸位……”   众人给予承诺。   “如若是有机会商议驱逐九州之事,我们俱不会同意,但,怕就怕在,以天尊之强势,并不会给于我们商议的机会,而是直接将法令赐下,就像如今一般,让我等执行便可。”   祁裕站了起来,突然郑重的向众元神行此一礼。   众人惊讶,蚩卉道,“祁裕尊者这是作何。”   祁裕却道,“此事还得靠诸位尊者向庇护天尊禀报。事情已经到此,哪怕是闭关的天人也会受到影响,关系到整个禹余九重天,并不能避而不谈。”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乌麟尊说道,“本尊只能将此事传递到天尊闭关之地,至于天尊如何选择,并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   乌麟尊的意思代表着所有人的意思。   而这时招凝说道,“如若不成,祁裕尊者当是有其他的办法?”   招凝看着他,祁裕回视,便在这一刻,众人恍惚有看向了皇甫敬。   皇甫敬似乎并不知晓他们的意图,有些茫然,但他的态度很是坚决,说道,“有什么敬能够辅助的,敬在所不辞。”   而祁裕说道,“此事的确是邀皇甫府主来协助,只是这样的做法不过是祁某的想法,能不能成功谁都不知晓。”   众人并没有多思,只道,“祁裕尊者且说说看。”   祁裕道,“听闻天地初开,清气与浊气互分天地,而天府亦有世界,亦存在清气与浊气,所携带着为清主与浊主。如若请两位道友召唤清浊之息,不知能否代替地膜填补空洞。”   招凝顿了顿,原来祁裕是这般打算,此刻已然清楚天府是上清天的一部分,他想借此取上清天的地膜来补全九重天。   这样的想法,招凝有些意外,此前并未想过,但不失是一种方法。   而这时其余人也反映过来,只是有些疑问,“这天府是上清天,如此填补地膜,可是违背九重天之心。”   祁裕却是说道,“既然天府如今已经成为上清天的一部分,便是告诉我们,上清天与九重天之争,最后还是上清天融入九重天,既如此,便没有两天之分,为何这不能借用?”   此话一出,众人沉默,最后的目光都落在皇甫敬身上。   皇甫敬目光有些沉,他说道,“诸位尊者有所不知,天府清主清气已然被毁去,浊主如今游历九洲,我们已经没有办法再寻到清浊二气了。”   “此事不急。”祁裕却道,“既然天府在禹余九重天,那必定有其他的大陆在九重天中,两位既然能够接引天府清气和浊气,必定能够在上清天的其他大陆感应到其他的清浊二气凝练地膜。”   祁裕之话让皇甫敬稳了下来,他缓缓放松,语气却是坚定的,“既然如此,我们天府会全力配合的,离开之后,我会立即去搜寻他们的下落。”   招凝却道,“天府浊主的位置,便交于我。”   皇甫敬并不惊讶,他知晓南渡和招凝之前有关联,便拱手而礼,“那便交给招凝尊者了。”   招凝微微颔首,并不清楚这样的填补能不能够将成功,又会不会像是东皇钟和耀魄宝一样的作用,但方法如果有多种,对于他们来说,便是多一种希望。   祁裕听到他们这般说,目光在所有人脸上看过,笑了笑,“劳烦诸位。”   宴会终了,众人起身回礼,便道,“祁裕尊者说笑,此事本就是我等分内之事,没有劳烦的说法。”   沙光远只道,“我等尽力。”   祁裕自是明白,他没有再有其他的表示,只是抬手说道,“诸位,祁某相送。”   沙光远却道,“此事急迫,祁裕尊者不必再送,我等直接破碎虚空而去。”   祁裕自是不会阻拦,拱手告别,众人应声,转而消失在仙雾空间中。   片刻之后,整个仙雾空间中只剩下了祁裕与招凝。   安静片刻,招凝道,“多谢祁裕尊者。”   这是带九州而谢。   祁裕缓缓转身,看向招凝,他突然一笑,“说起来,本尊最开始并不是这般坚定,却没有想到会有太上感应这般经历。”   招凝只是看着他,目中的光彩显然是在说着不信。   祁裕不由的笑了一声,“瞒不过招凝尊者。”   祁裕郑重了几分,而后说道,“本来品丹盛会不会是为了请诸位尊者同意阻止禹余境法令,毕竟驱逐中洲,九洲多少会收到影响,故而,祁某只想让诸位尊者在太上感应中体悟到当年之盛世,让诸位尊者明了禹余九重天完整,才是真正缔造盛世、易于我等追寻大道的。”   “祁裕尊者做到了。”招凝说着。   祁裕却摇摇头,“只是这震撼的感触,与祁某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九天神宫……上清天……道种……种道者……”   “哈,当真是本尊见识浅薄了。”   招凝道,“几百万年过去,禹余九重天的传承终究还是不完整的。”   “是啊。”祁裕附和道,“本尊怎么也不敢相信,原来吾之先祖是从上清天而来,而决绝留在了九重天。”   他看向招凝,而后笑道,“直至此刻,本尊才终于明白蓬莱仙岛的初心。”   招凝未言,只是回看他坚定的目光,他道,“蓬莱绝对不会让禹余九重天步上上清天的老路。”   招凝露出一丝笑,朝祁裕郑重一礼,而祁裕也跟着回礼,这是他态度的彰显。   两人边说边离开仙雾空间,出了空间,祁裕说道,“这一番经历,我还要去向蓬莱天尊禀报,便不送招凝尊者了。”   蓬莱天尊并不是名为蓬莱的天人,而是这位天人镇守蓬莱,便以蓬莱为名,是蓬莱的镇守者。   招凝应声,“祁裕尊者且行。”   说着也没有多久留,径直离开了蓬莱仙岛。   招凝刚离开蓬莱仙岛的大阵,天空依旧暗沉,雷声洪洪,本离开的沙光远等人,却仍旧在这里。   招凝微微掐指一算,大抵已经过了几年了,封神大典都要开启了,这一场三劫元神的劫难却没有结束。   大抵是感受到了招凝出现的波动,蚩卉等人看向她,转而笑道,“祁裕尊者没有一同出来?”   “祁裕尊者要回蓬莱天尊处。”   诸位尊者也明了,没有多言,只是向招凝指着前方的劫云,“这一场劫云似乎到了最关键地步,但多少有些不稳。”   沙光远说道,“这个时候,我等还是不用动作,否则天劫之下,干扰了,不知影响的是对方还是我等。”   “我等倒是不用担心。”  ’   寒珲尊者说道,“这位尊者,这一劫难怕是渡不过了。”   众人彼此看了一眼,俱是唏嘘不已,带着几分感同身受,到了这样的境界,每一次的劫难都是一种生死考验。   对于渡劫者来说,越快渡过,越代表实力,于是这蔓延多年的劫难似乎就已经说明了什么了。   众人没有多言,只是旁观着。   但心思并没有在这渡劫之上,反而交谈着祁裕所说的事情。   “说起来这时墟应当是当年积众天尊力量,而今作为突破点,恐怕不容易。”   “既是不容易,我等也要想办法寻求突破,否则最后,九洲亡,我等俱亡。”   众人叹了一声,就在这时那远方的劫难骤然落下,不知道整个沈洲大陆有多少眼睛看着,只知道这到劫难下,从四面八方荡出不少的人影,而这人影就是因为这最后的天劫也被迫出现。   这应该是此次渡劫中最关键的一道劫难,然而,在所有人期待着新的三劫元神出现,却发现所有的光华都消散了。   甚至连那浮荡的元神气息都渐渐散开。   一时间,所有人感慨着。   “这天火焚心劫,果真是元神境界最难渡过的天劫,直至如今,本尊还是心有余悸。”   “罢了,既然人已经渡劫失败,怕是被天道直接抹除了,既然这样便离开吧,云和洞天,又失去一员天骄,着实可惜了。”   元神的法力消散,不是苟延残喘,就是直接灰飞烟灭。   皇甫敬当初的推测并不错,这位尊者,说到底在心境方面还有所欠缺。   然而,就当他们交流着云和洞天必定会因此大乱,可就在这时,却见一道光华从云和洞天飞出,径直往睟洲方向而去。   “这是?”众人的动作顿住,带着些许的不解,目光却看向沙光远。   沙光远眯眼盯着,掐指一算,片刻后露出恍然之色,紧接着些许的烦躁。   “怎得了。”敖冀笑道,“光远尊者的情绪像是要肉疼了。”   沙光远几分烦躁,“本尊适才忽有所感,掐指一算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却发现睟洲那颗冰凌神草怕是不妙了。”   众人恍然,瞧见刚才划过的流光便是懂得了。   都调笑着,“若是冰凌神草能够救活一位尊者,说不定也是一件好事。”   众人彼此看了一眼,哈哈大笑,只有沙光远几分无奈,摆摆手,“罢了,本尊也赶去看看吧。”   说着,朝众人拱手告辞,很快也化作一道流光转而消失在天际。   既然天劫已经结束,众人也不想再多停留,九洲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他们去做,故而彼此互相一拱手,便一齐离开了。   而招凝向来不同众人一起行动,便慢了两步,她目光看向那天劫的反向,最开始没有察觉,如今掐指一算,似乎有什么熟悉的气息,但……招凝心中还记挂着其他的事情,一道流光离开。   整片区域重新恢复了平静,而蓬莱仙岛中,本来说要向天人去禀报此番情况的祁裕,却没有第一时间离开 ,他的身影还顿在仙雾空间。   云雾浮动间,他注视着那处丹炉,不知道冥冥中发生了怎样的变化,那丹炉消失,一道光黯淡落下。   其中汇聚着一个人影。   那人影盘坐在中央,模样很是年轻,甚至有几分稚嫩。   他缓缓睁开眼,若是招凝在此,大抵能辨认出面前的男子,就是噎鸣,是噎鸣转生之后的铭烨。   不过此刻的铭烨,状态很是奇怪,明明身处在当下,却有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他周身笼罩着虚幻的光华,那不像是他的本体,更像是从未来的某个时间点落下。   祁裕这才向铭烨微微拱手,神色格外的郑重,“此番太上感应多亏了前辈出手。”   仅仅是一颗太上幻心丹怎么可能回到远古纪元,如果只是幻心之用,更不会有那般的感触和体悟,更不可能有那些真实的过往,但祁裕将自己所经历的一切与蓬莱仙岛先祖典籍同步而看,这才惊觉,原来过去当真是过去呀。   而能够掌控时间,将众人的意识彻底送到过去,便只有噎鸣神兽能做到了。   铭烨却摇摇头,“是某自作主张,将诸位送去最危险的时候。”   在祁裕与噎鸣商量之前,祁裕想要请噎鸣帮助,将他们送到繁华的禹余九重天,让众人感受到禹余九重天的盛世,然后去说服他们为九洲完满而贡献出一些力量。   铭烨同意了,但显然它有了其他的安排。   “祁某的祈愿还是完成了。”祁裕并没有因此而对噎鸣不满,反而感慨的说道,“如若没有这般经历,我们从来不会知道九天神宫的秘密,以及禹余九重天的真相。”   “如若我们早些知道,或许九洲就不是如今这般混乱的模样了。”   他微微闭眼摇头。   可噎鸣的眸子却紧了紧,迟疑的问道,“你说什么?”   祁裕微微一怔,“不是噎鸣神尊将我们送到妖兽大战之时吗?”   噎鸣对此并没有反驳,只是说道,“我的力量并不足以让你们上九天神宫,以九天神宫的威慑之力,只要你们上去就会立刻破坏太上感应之境,轻则被逐出当下,重则直接泯灭。”   如此一说,祁裕一怔,“可是我们……”   他们不仅进入了九天神宫,更是听了九天神宫天人的传道,还知晓了九重天的秘密……   噎鸣沉默了片刻,“看来还是本尊的力量欠缺,让你们在太上感应中被发现了。你们……还好吧?”   祁裕摇头,“我们并没有受到影响,更甚至,大道之力提升几分。”   两人沉默了片刻,噎鸣大抵想通了,“我还是低估了远古之时的力量,也许是他想要让你们知道的。”   祁裕道,“所以当年可能就知道我们如今的困局了吗?是那位尊主吗?”   噎鸣笑道,“天人之上,半步合道,凡入大道,皆在感应,一眼便知未来与过去,更何况这位的力量来自寰宇……”   “说不定我们之间的安排也在那位的安排之下。”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眸中些许震撼,但转而又是安心,既然如此,是不是说明浩劫之前,有些事情已经安排好了,未来便一定有好的结果了。   这样的想法在两人心中掠过,这一眼对视,忽然都笑了。   好一会儿,祁裕说道,“我会依照安排继续推动九洲之势,九洲终究会复苏,而成为真正的禹余九重天的。”   噎鸣点头,“既然如此,本尊会在未来接引你们。”   他是从未来而来,观未来的变局,而尽可能的在当前改变。   但这样并不是毫无代价的,祁裕更是想过,也许这般继续下去,对于噎鸣便是走向生命终点,但是噎鸣却只笑了笑,没有多言,叹了一声,说这就是它要完成的代价,它必须改变。   祁裕不知道该如何去说,直至最后,将话题转移,问道,“也许可以直接找招凝尊者,毕竟招凝尊者才是其中的核心。”   但,提及招凝之时,噎鸣的神色便变得古怪,它像是不敢去面对招凝一样,避而不谈。   在祁裕奇怪的目光之中,噎鸣只道,“等有机会了,我会出现在招凝尊者面前的。”   它顿了顿,最后闭目,长叹一声,周身的神光缭绕,它的身影随之消失了。   祁裕看着这一幕,他知道整个九洲已经到了风云骤起的时刻,是禹余九重天还是九洲,一切都在渐渐走向确定。   而他……他再次忆起蓬莱先祖最后对他的教导。   她说,“蓬莱者,为苍生,为大道,而非一时存亡,哪怕九洲灭,蓬莱亦要支撑起九重天。”   他闭上眼,紧紧捏拳,信念铭刻进他的意志中。   招凝并没有回到九空刹,她在九空刹外围定格了片刻,转而以神感应,虚空中似有什么与她回应。   于是,招凝转身,进入到明世宫中,明世宫中尚夏正在练功。   他正在借助明世镜中的光影记录着自己的功法,招凝进入时,他还沉浸在修行中,他利用明世镜反复观看着自己功法的运行,一旦有哪里不对劲,他会重新将功法扭转。   直至最后,尚夏终于在反复的调试中得到了关键,于是明世镜中呈现出完整的功法,流畅且玄妙。   尚夏哈哈大笑,“终于成了。”   “这似乎并不是现存的大法。”招凝出声。   尚夏这才注意到招凝就在身后,转而扬起笑,上前朝招凝一礼,“太姑奶奶,你怎么上来了。对,这功法是我自创的,我参考了九州的功法和九洲的一些基础道经,终于创造出一种崭新的功法。”   招凝看着明世镜中圆镜中的画面,功法演变还在继续着。   “是开脉的功法,用稀薄的天地灵气也可修行。”招凝一眼看去,淡声评价着。   尚夏眼睛一亮,“当真,有太姑奶奶这一句话,那我这功法便算是初步成功了。”   他又谦虚,“我这自创功法的能力不行,若是石磊石师叔在这里,说不定能够指点一二,可惜只能这般摸索。”   招凝却道,“他并不擅长创造功法,他的长处在于模仿,并在模仿中融入自己的思考,以此将功法的实力提升。你不一样,这是完全崭新的功法,但非特殊环境不可修行。”   招凝说话时看向尚夏,尚夏因为招凝的这一句话而愣神,身体都明显的一僵,有一种被招凝看透的感觉。   可是他心中的秘密已经隐藏了将近八千年了,他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人。   他想,也许只是功法的特殊。   于是尚夏还是咽下了自己心底的情绪,打着哈哈模糊着,“毕竟是我第一次自创的功法,实在没有办法能够为所有人使用,如若以后能为某些心向大道进入修行路,也是我功德一件。”   招凝似乎认可了他的话,只“嗯”了一声。   尚夏似乎因为这样的事,不敢再在明世宫久留,便小心翼翼地说道,“太姑奶奶,我还有些事情,先走了。”   但招凝却叫住他,“我有件事需要你去办。”   尚夏的神色倏然变得郑重,“太古奶奶,您尽管吩咐。”   招凝道,“你去找一趟南渡,让他去找祁裕尊者。”   尚夏一顿,“找南渡作何?”   招凝却只是告诉他,“事情关乎驱逐九州。”   这一刻,尚夏的神色陡然变得郑重,连忙应声,“我马上就去寻。”   七千年时间,他们几人之间有特别的联系,这般更加方便。   尚夏离开后,招凝注视着明世镜,明世镜中还表现着尚夏残留的功法,这功法是很是古怪,并不是以天地灵气为牵引,反而更适合稀薄甚至无灵之地,但不管是九洲还是九州,这样的环境几乎不见,最后可能出现的,是走向毁灭的小秘境。   所以招凝说,尚夏这般做必是有什么想法的。   不过,招凝并没有揭穿,当时是,招凝脑海中想过尚夏曾经在鬼神冢中表现出来的心魔幻境。那是他内心最恐惧的一面,直至如今都没有消散。   不过,现在并不是招凝想要关注的。   她抬手一指,明世镜便已经打开,链接终洹渊的最直接通道呈现在招凝面前。   招凝站在终洹渊影壁前,其实思绪是空洞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怀疑什么,她只是在想当时秦恪渊带她往寰宇中去,告诉她,那一切的答案都来自于寰宇。   于是,走出仙雾幻境,招凝却并没有去寻秦恪渊,而是径直到了这里。   随着招凝神识的触碰,影壁上的光华渐而呈现,还是那星云交织的模样,此刻来看,似乎更加理解了,那蔚蓝交织的星云便是禹余九重天,而那棕黄色的星云便是上清天。   当招凝的神识进入到影壁之中,仿若也落入到一种空灵的境地,整片虚空中只有两道星云交织着。   招凝的意识触碰到上清天,一时间,上清天的星云就像是旋涡一样,将招凝的意识完全吸入。   一时间,招凝似是感受到了当年天外天之相,恶龙盘旋,灵木高耸,妖兽肆虐,人族原始,一切都传递着狂躁和混乱的气息,同时也散发着一种强悍的压迫力。   但片刻后,招凝意识到这不过是自己记忆中的天外天重现,招凝有些疑惑,于是从上清天的漩涡中退出,探入到九重天,星云的包裹下,招凝的一生在光点中走马观花的呈现。   招凝怀疑,尝试用推衍之法,运转整个影壁,但到最后,还是一无所获。   几番尝试后,招凝确定,她被忽悠了!!   她转身,没有再做任何的动作,眸子沉下,只顿了片刻,便消失在原地。   再度出现,是九空刹中,招凝幻化成林影的模样,进入九空刹时,正巧碰见一人影偷偷摸摸往九空刹内部去,招凝本没有在意,但招凝忽而想起九天神宫的那个年轻元神。   招凝瞧着还算熟悉的背影,看他在光柱之后探头探脑,顿下脚步,观察了他一会儿。   陆瀚翮看起来就像个纨绔子弟,但事实上和嫣然一般纯粹,并不是大恶之人,也难怪同嫣然能相处甚欢。   当初陆瀚翮被应溟再次扔了出去,瞧着他几分狼狈的模样,招凝有些郁闷的心情缓了些。   能这么快从化神中走出来,也足够说明他当初的化神并没有太多的捷径,确实是实打实的经历,只是在最后一步些许欠缺。   招凝正准备唤他,他却突然出声,招了招前方流光路过的人。   陆瀚翮虽是偷偷摸摸的模样,可是拦住流光的动作却颇为霸道。   那流光一晃动,险些从天空中坠了下来,被打下来的是一位元神尊者,手中控制着一枚水如意,那就是陆瀚翮将对方打下来的法宝。   长老颇为无奈,但也只能双手持着水如意靠近,“陆少主,您的法宝‘丢’了。”   他咬着“丢”的字眼,委婉提醒着,但陆瀚翮毫不在意,直接收回法宝,就问,“易长老,今日上使可在宗门之中?”   长老是知晓的,他恭敬道,“上使并未离宗门,听闻上使在云台上自我对弈,一直没有离开过。”   “弈棋有什么乐趣。”陆瀚翮嘀咕着,“这都弈棋几年了,难不成他自己和自己下急眼了?”   长老颇为无语,正要准备提醒陆瀚翮少些嘀咕、小心再次被上使扔出去历练。   可话还没有说出口,就看见他身后显露行踪的招凝,他神色登时一变,连忙礼身,心里想的却是“得,陆少主当真要再次去历练了。”   陆瀚翮一瞧着长老这般郑重的动作,心里一惊,汗毛直竖,只以为应溟站在他身后。   他像是见鬼了般,缓缓转头去看,瞧见是招凝,这一瞬,甚至不知道该松一口气,还是再提一口气。   最后只得干笑着,“原来是林影尊者,您从外面回来?”   “嗯。”招凝声音没有情绪的应着,目光故作打量,直把陆瀚翮看的身体一僵,再接着招凝的话“我有话要问你”,下一刻,陆瀚翮便倒豆子的哗哗说道,“林影尊者,这一次,我当真是好好化神,好好历练了,我身上还有故意留下来的伤痕作为佐证呢……”   招凝无言,听了陆瀚翮一顿乱七八糟的胡言,抬手制住陆瀚翮的话。   “我并非问你此事。”   陆瀚翮尬在原地,“那……那尊者想要知道什么?”   招凝却是问,“你可是你们陆家先祖是谁?”   陆瀚翮意外,不知道招凝为何这般问,“我们陆家先祖便是皓空天尊,整个九洲都知晓啊。”   “陆皓?”招凝直接唤出这个名字。   但陆瀚翮却茫然看着招凝,“林影尊者在说谁?陆皓是何人?难不成招凝尊者遇到谁冒充我陆家先祖,不可能吧!您告诉我,我现在就将他打得不得超生。”   招凝目光盯着他。   陆瀚翮瞬间就怂了,扯了扯嘴角,“晚辈……就随口而说,给个小教训是要的。”   大抵是为了弥补自己的冲动,便自己告诉招凝,“皓空尊者,道号皓空,名为诸衡空,我们陆家是后来改姓陆的,至于为何而改,就不知晓了。”   这般反倒让招凝愈加怀疑了,只往九空刹大殿方向看了一眼,陆瀚翮瞧着招凝注视思忖,小声道,“那林影尊者没有其他的吩咐,晚辈就先走了……”   招凝没有应声,但陆瀚翮向来大胆,打了这一声招呼,便化成一道流光溜走了。   片刻后,招凝身形一晃,出现在云台上。   应溟模样的秦恪渊果然还在云桌前自行对弈,似乎还是他们之前如何都不得解的残局。   他像是这般坐着已经很久,久到高处的云似乎都忽略了他周身的威压,丝丝缕缕的贴服在他衣袍上。   直至此刻,他忽然落下一子,落子之声很轻,但又好像震动了冥冥。   残局没有变化,却又好像有跨越天堑的进展。   他嘴角勾出一抹笑,而后抬头转眸看招凝,笑意更明显,温和而道。   “回来了?”   这一瞬,招凝心中的郁闷散了,有些真相好像也不必知晓。   她轻声,“嗯,回来了。” 第410章   天海楼, 无人可扰,封禁平静。   内里气氛却旖|旎|缠|绵,没有牵动天地灵气和大道法则的神魂双|修, 只有纯粹的亲|昵交|缠。   “师叔……”   招凝呢喃一声, 转而被抱起,坐在盘腿之上, 肌肤相贴, 落在地榻上的衣裳被提起,遮掩去光|裸的后背, 后发被轻拂着,落在地面上, 发丝交缠,带着暧|昧的结发之意。   招凝伏在他胸口,微凉之意渐渐起了, 她贴得更紧了些, 招凝喃喃出声,“多少年了?”   也不知道她在说着什么, 但耳边却有一声回答,“很久。”   “四百万年?”   “更久。”   招凝沉默了, 只动了动, 变换位置, 片刻后感应到什么, 微微掀起眼皮, 向外看去。   一道灵光晕在门上,转而便消散了。   是禹余召令。   “是正式的封神大典请柬。”秦恪渊低声说着。   即使不用感知也知晓, 但招凝却是有几分兴趣,微微抬手而召, 那被阻隔在禁制上的禹余召令飞入。   那是一枚金色令牌,似虚似实,无尽法则线条在其上汇聚缠绕,这才形成光晕中的核心,是“禹余”二字。   召令悬停在三尺远的半空中。   就这么看了一会儿,招凝忽然呢喃一声。   “禹余境这‘禹余’二字,究竟指的是什么?是以禹余道祖之名义吗?”   背后的手缓慢抚着,秦恪渊的神色被遮挡,只道,“也许是禹新历中的禹余呢?”   招凝仰头,注视着他。   “师叔知道禹新历的说法由来吗?”   “自是由禹余境设立的。”秦恪渊道,“浩劫之后,秩序混乱,九重天似是而非,生灵各自为政,于是,禹余境便在几位天人的共建下,立于九重天之上。”   “禹余令第一次出现。”秦恪渊似乎也不熟悉,他在翻阅应溟对此事的认知,“禹余令出,以禹余祖师之名义重振九重天,定新纪为九洲,明新历为禹新历。”   招凝重新依着,以自己的推测接秦恪渊的后话,“从此之后,禹余境以秉承禹余道祖遗志的名义而存,替禹余道祖掌管九重天,并以禹余境代替九天神宫镇守地膜。”   “正是如此。”秦恪渊道,“只是‘天人’终究还占着‘人’这一字,似神但为人,各有私心,便各有势力,势力相争之下,便有偏颇。直至如今,禹余境是否还是秉持着遗志,便不知晓了。”   “禹余境最初设立之时,天人有三,为月之天尊、叱煜天尊以及飞灵天尊,四百万年过去,唯有月之天尊在天人五衰中活了下来。而禹余境也经历了几次天尊易位和增加,而今天尊共七位。”   比之当年的九天神宫少了半数,招凝问道,“包括师叔吗?”   秦恪渊道,“包括。”   招凝问及当年秦恪渊在荒岛上遇见的避衰劫的天尊,“这位天尊在其内吗?”   “并不在。不过……”秦恪渊低声笑着,“你认识。”   招凝微微一愣,思及在九洲的七千多年时间,除去鸿羲冕下、月之天尊和皓空天尊,并没有接触过其他的天尊。   招凝以目色询问。   秦恪渊却没有给她答案,只说,“封神大典,你便能见到。这位天尊状态有些诡异,不喜他人背后谈及。”   招凝恍然,自不会再去刨根问底,话题重归封神大典,看向那被忽略了好一会的禹余召令,从衣裳覆盖中伸手,隔空一点,那似虚似实的禹余召令起了玄妙的变化。   只见,禹余召令中纠缠的法则线条散开,周遭光晕放大几分,那光线重新汇聚,形成两道文字。   “——禹余之名,天道封神;禹新之年,太霄恭候。”   文字聚而迅速散了,同时,“禹新之年”具体的时间隐约浮现,大抵就在百日之后。   此为正式邀请,而口头之请,百年前甚至更早的时间已然传达。   光|裸的手臂被宽大的手掌按着,顺着手掌上的力道被收回进衣裳中,“禹余召令,有何可看?”   大抵是觉得招凝一直注视太久了。   招凝却笑,“真正的禹余召令是不是银笺的模样?”   秦恪渊没有回答,招凝便认这是默认。   于是调笑地评价,“模仿得不像。”   秦恪渊无奈,挥手将那余光散去,双手揽着招凝,大抵不想再提及这个话题,便贴近几分,低声道,“还有百日,嗯?”   话在不言之中。   下一刻,纤柔食指竖在秦恪渊唇上,招凝眉眼微动,“怕是不可了。”   秦恪渊无奈,还不等他说着什么,招凝身形虚又凝实,凝实之时,人影已然出现在丈余处。   苍蓝祥云长袍披在身上格外宽大,招凝低眸看了一眼,灵光在长袍下浮动,些许雾光从袖口溜出,再一抛开,已然是一身云烟雾光纱衣。   指尖微微动作,是掐算,但奇怪的是,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回应。   秦恪渊已然披上苍蓝祥云长袍,站起身。   招凝转眸看他,“我给听岚的防御印记被触动了,但我却找不到听岚的位置。”   “应该是在洞天福地中。”   洞天福地可以隔绝窥探与卜算,甚至连天人的注视也能屏蔽。   事情有异,招凝便决定去看一看。   破碎虚空,瞬间而成,但超过万里,空间重叠伴随着时间拉扯,便有些许时间无知无觉溜去。   若是元婴境界长距离跨越,甚至有可能迷失在这段时间中,并不是困在重叠的空间里,而是困在没有尽头的时间拉扯中。   但对于元神三劫,已然不用惧此危险,破碎虚空所需要的时间,在踏入之前的刹那便可估计。   招凝出现在睟洲高空,缓缓落在雪山之巅,整个睟洲大雪纷飞之际,连元神的视线都可能遮蔽。   曾有人说,四百万年的浩劫中,亿万生灵的悲戚都聚集在此,故而形成了这般诡谲的雪境。   对于九洲元婴之下,此地是禁地。   于是,那些能够在睟洲传承百万年的大家族,是整个九洲几乎不敢企及的存在。   如若不是当年落神境之变,姬常家应当还是那神秘庞大的家族,但,如今,似乎不一样了,姬常家对于这片区域的镇守威望下降,便有人不请而来,或为隐藏在雪原的至宝,或为浩劫留下的秘密。   而招凝现在这里便感觉到几个不怀好意的元婴,他们从雪山秘境中而出,没有第一时间离开,反而惊动了整个雪山。   雪崩之势骤然叠加,轰隆之声,回荡整个雪原。   招凝的神色似受了大雪影响,映射着几分冰冷,抬手隔空而抓,那几个身影便被提上了高空。   “啊啊啊——”   猝不及防下,几名元婴哪还有冷静。   好一会儿,没有受到其他攻击,他们挣扎之中向源头方向看了一眼,便看见朦胧的身影站在山巅之上,如仙如灵。   “神女饶命!”   “我等无辜,不要杀我们。”   “……”   惊喊声此起彼伏,好像看到了传说中的雪山神女。   但紧接着就看见那身影之后又出现一个高大身影,众元婴心中的惧意更加提升到极致。   “神女,恕罪,我们真的只是来历练的,我们无意惊扰神女!”   大抵是雪崩之势太过浩瀚,这番话说出来就颇有几分睁眼说瞎话的感觉,于是他们的说法立刻转变,“意外,都是意外,我们无意惊扰,我等立刻就离去。”   这几个元婴有着很强的求生欲望,但同时他们身上有更深的恶意,而招凝并不是在意这些,九洲恶人数之不尽,不可能全部清剿,也不都是非要清剿的,而招凝不过是在他们身上感受到了听岚的气息。   招凝抬手一握,有什么东西从几个元婴身上自动抛出来,灵光包裹着,悬停在招凝面前,却见是一枚冰晶碎片,上面残留着印记气息。   “饶命,神女饶命,不是故意盗取您洞府之物的。”那些元婴还在喊叫着,“我们的法宝都还给您,求您饶过我们。”   他们的声音着实有些聒噪,招凝没有耐心再听下去,手中的光华一转,那几个元婴瞬间被封禁法力,而后束缚住他们的力量瞬间消失,下一刻,他们径直向雪崩之中砸去。   既然是他们故意引起的雪崩,就让他们承受雪崩之势,至于最后的生死如何,便不是招凝考虑的。   雪崩一瞬间覆盖了他们的声音,整片空间中只剩下自然的声调。   招凝收回手,同时那光华也落在掌心,灵光中包裹的印记气息像是生生从神魂中剥离出来的。   “应该是她自愿的。”秦恪渊说道。   招凝应了一声,如若是听岚强迫的,其上的光华不会这般平静,显然是听岚想要用这个保住什么人。   “既然印记已失,想来听岚在意的可能有危险。”招凝道,“还是去看看吧。”   秦恪渊应了一声,只让招凝安排,招凝借助上面残留的气息,掐指而算对方的存在,对方的方位却很是特殊,似乎隔绝着某种封禁,而位置更是在这雪山至深处。   招凝眉尾微微一动,只看了一眼秦恪渊,两人瞬间消失在原地。   再次出现却是在万丈冰封之下,但此刻并不是尽头,不过是一条漫长甬道的开端。   招凝站在这无底冰封的洞口,洞口残留着些许血色,还有几块冰晶碎片,是被随手扔出的,大抵过去十余日了。   向下感应,从远古而来的气息极浅的传递来,就像是长生海至深处的冰宫。   招凝的兴趣渐渐被挑了起来,便与秦恪渊循着这股气息的源头往深处去。   整个甬道都凝结着通透的冰层,冰晶垂挂着,从其上仿若能看到无数个倒影。   越往更深处去,这些冰晶便呈现出光怪陆离的景象,这里已经是元神之下人族肉身能够承受的最极限的冰寒,因为这种极致的冰寒而使得周遭呈现出光华。   招凝本想径直而下,但是刚落到万丈深处,便看到甬道边缘有些小的平台,这些平台像是人为雕刻而成的。   可能是有人深入到这处冰窟之中,法力耗尽,试图通过这样的方法从冰窟中走出去,但是这样的平台越来越密集之后,便有些异常,并不像是求生之举,反而像是有人在这里建筑栈道,想要以此地定居。   招凝身形顿下,秦恪渊站在她身旁,他说道,“那里有毁去的痕迹。”   是有人生活过的痕迹,是在冰冻三丈之内,无需将冰封破开,灵目之下,内里的情况便一目了然。   只见那是一处狭窄的冰洞,冰洞宽不过一丈,但是里面五脏俱全,所有的生活用具都堆积在其中,还摆放在应该在的位置,冰砖堆砌起来的灶台,青铁铸就而成的大锅,桌椅衣柜长榻,都凝结上了一层冰晶,看起来就像冰雕。   但这似乎在告诉他们,这里生活的人,并不是高阶修真者,还是一个依赖于五谷杂粮的低阶修真者。   这反而更是令人惊异,低阶修真者怎得会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并且承受这样的冰寒。   而更加令招凝诧异的是,这里残留着听岚的气息,极其微弱了,至少过了七八千年,若不是冰封着,那最后一丝残留的气息也会消散。   招凝说道,“我们并不了解听岚。”   秦恪渊道,“人无需要了解透,只知心性如何,便足矣。”   招凝应了一声,于此地在向下看去,便能感受到下方更加冰寒的气息,并传递着丝丝缕缕万古的冰寒。   一瞬间,招凝忽然感应到什么。   脑海中倏然呈现过一个画面,画面中是一个年幼的孩子,紧紧环抱着自己,所在冰洞中,她的意识已经渐渐消散了,但这时耳边忽而传来幽幽的歌声,那歌声仿若能驱散寒冷,将她的意识从冰冻中拉扯出来,于是,孩子从冰洞中渐渐醒来,向平台上颤抖地走去,问道“你是谁——”但,并没有人回答她。   招凝心中有了些许预期,两人再次下落,直至落到最深处,果然,面前出现了一方冰宫,而冰宫像是经历了一场破坏,破坏波及整个冰宫,冰宫大门已经完全倒伏,冰柱完全碎裂。   整个地界都摇摇欲坠一般,冰晶挂在高空中,随时都要落下,而冰柱断裂,墙体随时会垮塌,整个地面狼藉一片,这并不像经历了一场洗劫,更像是有人在此大战,而大战的所有气息都被抹去了。   招凝以神识感应,借助冰宫的废墟,从死物的记忆中去找寻过去的情况,只能看到模糊的光影。   但那光影似乎提醒招凝,那是两个元神。   便在此刻,那光影似乎落入星星点点的银光,银光扩散,就像睡眠上的涟漪都接连在一起,最后形成了清晰明澈的圆形镜面,镜面中呈现着招凝想要知道的。   有两个元神擅闯入冰宫中,都是元神三劫的修为,但其中一人的修为已经是半步天人,随时随地都可能进入到衰劫之中。   而那半步天人整个过程都没有动手,只有那元神三劫立在前方,手中的大法铺开,在整个空间中铺展开,一瞬间,冰宫中的一切屏障都随之崩碎,冰宫中的抵抗阵法都无法抗拒。   随着冰裂的逐步延伸,废墟一处处铺展开,却见一道冰雕神女像出现在深处。   那半步天人嘴角勾出一丝阴冷的笑,上前一步,似是要靠近那冰雕神女像,却不想,从四周传来更具威胁的力量,听岚的身影便在此刻从冰中浮现。   转瞬间,那半步天人便向后方退了两步,三劫元神瞬间交替接上,以大法阻挡。   两方持短暂僵滞之势,但听岚不过初入元神、未渡劫,如何能打得过三劫元神。   那三劫元神还有余力,一手抵抗听岚,一手再掐一道道法。   一瞬间整个空间中突然呈现出火光,火光燎起,是大道之火,这些冰封了万年甚至更长时间的冰瞬间融化。   而听岚的力量也似乎在此火之下要蒸发了。   火光后方的半步天人,从始至终都无动于衷,目光一直紧紧盯着那神女。   冰雕神女像依旧能辨识清楚神女的风姿,一道飞绫缭绕在周身,身姿妙然,眉眼如画,令人不自主的折服。   但那半步天人目光中,却没有半分的好色之意,反而打量那神女就像是在打量某种物品,亦或者说是在看泛着灵光的法宝。   不管是怎样的目光,都彻底激怒了听岚。   她倏然抽身,不顾三劫元神道法,强行施展大法,一道法诀立指尖,冰霜寸寸扩散,要封禁这些火光。   可只能抵抗大道之火不直接灼烧在冰雕神女像之上,但周遭的高温已经飙升到极限。   连冰雕神女也在融化,渐渐的,一小块影子出现在冰雕神女内部。   半步天人目光一亮上前一步,他抬手一抓,似是要从冰雕神女像的心脏处将那影子抓出。   听岚怒极大喊,转而道法一转,以身护冰雕神女像,半步天人的攻击也瞬忽至,她周身呈现出招凝赐下的防御印记,硬生生替她抗下这一击。   印记光华还在转动,并没有完全毁去。   这使得半步天人不得不施展法术,但招凝的印记并不是轻易能抹去的,一瞬间,那半步天人和三劫元神只能同时应对,这才将印记中的防御之力完全压下,听岚被抛飞。   印记压制之后,半步天人神色极其不好,似乎有一种黑云罩顶的感觉。   他不得不自行行动,猛然往那冰宫中完全暴露的影子抓去,那是一颗冰心,但却在触碰的刹那,瞬间遭到反噬,那是来自冰心中的核心力量。   神女冰雕像似乎活了过来。   那半步天人连带着三劫元神为躲避那冰心的万古冰封之力,只得破碎虚空,但自此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   “是要渡天劫了。”秦恪渊说道。   招凝也道,“他是想抢夺神女冰心,以亘古冰心之力,来推迟他本身的天劫。”   并不是所有的三劫元神到了该渡劫的时候,都能准备充分,随时都可以渡劫,对于绝大多数的三劫元神,万年一渡的天劫,他们会想尽办法将天劫向后拖延,一直道做足了渡劫的准备,这才迎接天劫。   所以到了元神之后,大多数的一劫元神并不是万年渡劫,可能会拖延到几万年,甚至几十万年,故而便有了越早渡劫,实力越强的说法。   “这般一遭,想来渡不过这一场天劫了。”招凝道。   站在冰宫废墟之中,关键的并不是这些人,真正的核心在于那被听岚刻意保护的冰雕神女像。   招凝重新激活那一丝印记,印记感应着整个冰宫废墟中的气息,渐渐的,像是在接引着什么,一道道冰息在空间中汇聚,直至在他们面前凝聚,于中央凝实成一点冰心,冰心最终恢复成本来的模样。   而再在招凝之间一点之下,那冰心散落点点的光华,光华向下挥散,呈现出一道人影。   那人影一身轻柔的衣衫,肤色雪白,眉心一点冰晶,是九天神女落入凡尘,容颜华美至极。   陡然的呈现,对方似是还没有反应过来,双手展开,下意识地自我打量着,又伸手等待着那冰心落在掌心中。   她这才抬眼,看向面前的招凝和秦恪渊,“是你们将我召唤回来的吗?”   招凝露出一丝笑意,“见过雪山神女。”   对方微微愣神,看着招凝,“我熟悉你的气息,你是那印记的主人。”   招凝颔首,“听岚与我是熟识。”   对方认可,并向招凝礼身,自我介绍道,“妾身名为冰衣,见过两位前辈。”   她的气息大抵在元神二劫,不过透着些许古老的气息,想来也是浩劫之前的人物。   招凝回应他们的姓名,便问道,“我是来寻听岚的,她可是出事了?”   冰衣顿了顿,面上呈现出几分忧虑,“这倒不是,冰心受损,残魂快要消散了。听岚说,替我去寻仙药了。但她似乎要渡劫了……”   如此,招凝也安心些许。   招凝道,“听岚不会有事的。”   冰衣大抵也理解,“听岚那孩子,向来聪慧,只是受了太多苦。”   招凝看着她,冰衣说道,“当年那孩子被送到这里来,被我遇见,也纯属巧合。”   她说起当年与听岚的相逢。   听岚当年不知道为何落入到冰洞之中,好不容易在无底洞中稳住身形,却不想这里的极限温度让听岚没有办法适应,彼时不过是稚嫩的孩童,如若不是依靠着听岚自身的异人血脉,她恐怕在落入冰洞之中便已经死去了。   后来,就像是招凝在冰洞之中感应的那样,她听到了冰衣的歌声,冰衣教会了她一些远古修行法术。   这才是听岚知晓太古雷纹等一些远古秘辛的根本原因。   对于听岚来说,冰衣才是她真正的师尊。   然而,就在几日前,冰衣感受到了威胁,越来越多的人试图寻找冰心,对于部分的元神,冰心可以冰洞万年劫难,是推迟天劫的最佳之物,冰衣在受到几次冲击之后,对听岚说道,“随其自然吧,莫要耽误了你更重要的事。”   但听岚并不愿意。   冰衣最后无法,她预感魂残留不了多久,故而便让强行听岚执掌一部分冰心力量。   冰心可以冰洞天道感应而避天劫,自是能避开所有人的感知。   “你们快去找听岚吧”冰衣说道,“我总觉得她这一遭并不顺利,我有些担心。”   招凝看了她一眼,她这般迫切的催促着,并没有提及自己半分情况,然而在招凝的感知中,她的情况很是不妙,说不得下一刻就会消失了。   这般一联系,冰衣催促他们离开,就像是想要最后自己安静地离开。   招凝只看了一眼秦恪渊,元神境界可能没有办法将冰衣留下,但对于天人来说,这并不是困难。   于是,便见秦恪渊抬手,银光晕开,在冰衣惊愕的目光下,她周身的光华汇聚,她消散的力量渐渐归拢,直至最后回缩,她的崩毁之势便稳住了。   冰衣惊愕极了,“你……你是……”   秦恪渊道,“并非是本尊,你的冰心未完全毁去,便还能够重塑,这是你力量的特殊。”   招凝道,“你且好好在此修整,听岚的事情,我们会处理的。”   冰衣欲言又止,直至最后还是叹了一声,她伸手,一点冰息落在招凝掌心,“这能够带你们找到听岚的位置,烦请你们带她回来。”   招凝笑道,“听岚是我们故人,自然不会让她出事的。”   说着招凝便接着这道冰息的指引,下一刻,与秦恪渊消散在冰宫之中。   两人再度出现,是在睟洲的一处秘境之中,这秘境中完全是冰雪世界,天地都未曾分开雪色。   但整个空间中弥漫着奇特的气息,那仿若是远古的力量,又似是冰霜大道的核心。   而刚刚进入到此地,便能感受到天地中的压迫,那是天劫的力量,果不其然,听岚正巧已经开始渡劫。   但这场天劫的声势浩浩,看起来有几分古怪,不像是正常的渡劫。   招凝本想感应听岚的位置,便感觉到有血色浮荡在冰霜之中,像是在告诉他们,这里曾经发生了一场大战。   而就在这时,招凝感应到此地另外有其他人的气息,招凝微微一动,转眸看向秦恪渊,秦恪渊身形未动。   招凝顿了顿,便没有行动,另一人的气息是沙光远,果不其然,在神识的逐步扩散之中,沙光远的身影出现在空中,他正在注意着天劫,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招凝未隐藏的神识。   好一会儿,沙光远也察觉到招凝。   但沙光远并没有靠近,只是一边注视着天劫中央,一边在原地传音,“怎得招凝尊者也来了此处?”   招凝神识退去,但沙光远的声音并没有散去,“莫不是招凝尊者与听岚尊者相识?敲我这记性,招凝尊者本来就轮回在睟洲姬常家。”   沙光远似乎并没有察觉到秦恪渊的存在,招凝问道,“光远尊者,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沙光远却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冰凌神草引发的战局,听岚尊者还是落了下风。”   招凝神色微微沉下,神识感应整个空间中的情况,冰霜世界凝聚出来的天劫并不是寻常天地间的天劫,这些天劫因为冰霜的牵引,而无处不在,就像是渡劫之人站立在云中,这使得他们受到劫难的影响更加巨大了。   这一场九重天雷劫,恐怕是正常劫难的两倍。   “是从云和洞天而出的尊者?”招凝指的是当时观云和洞天的流光,大劫失败之后,便有一道光华径直往整个睟洲而去。   “正是那位尊者。”沙光远的声音远远传来,“我这珍藏了多年的冰凌神草,却没有想到这般受欢迎了。”   沙光远几分叹息,不过,并没有干扰听岚的渡劫,便足够说明什么。   招凝没有再多言,只站在秦恪渊身边,两人静静地等待着听岚渡劫结束。   许是因为这是九重天雷劫,区别于天雷地火劫,冰霜之中的天劫汇聚的极快,一瞬间雷光蔓延着整个空间,在猛然内收,向听岚的方向聚集,而听岚身影悬停在半空中,她闭着眼,似乎对这一切的天劫并不知晓。   但,招凝能察觉到,听岚周身缭绕着一股玄妙的气息。   下一刻,第一道天雷劈下,招凝周身的神光一震,整个天雷之力都向着听岚包裹着,很快,将听岚包裹成茧,雷茧之下,仿若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感觉,像是顷刻间会在天劫中被泯灭。   而听岚的实力不可能止于第一道天劫,便见最内部的雷光似乎顿住了,渐渐的,竟然覆盖了一层白霜,这些白霜渐渐向外蔓延,直至最后将整个茧冰封。   下一刻,一道拳风从内部迸发,那雷茧瞬间崩碎了,听岚的身影再度出现,眼神更是坚定不移,并没有因为这完全覆盖的雷光而惊惧。   但第二道天劫的速度远远快于寻常的九重天雷劫。   天劫再度聚集之时,整个空间中的冰霜都被定格了,雷光如入无阻挡之境,没有给听岚留下半分喘息的机会,便径直劈向中央,而神光刚刚散去的听岚,一时间竟是直面天雷。   但听岚没有丝毫的瑟缩,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大法启,天地相牵,被定格的寒霜强行联系,下一刻便在听岚的周身形成屏障,天雷击打的一刹那,并不是坚不可摧,但是破开第一道冰霜防御,迎接上的却是无数道远古雷纹汇聚的雷光。   “果真是天骄辈出的时刻啊。”沙光远幽幽而叹。   这样的渡劫之势,显然已经超出了沙光远所料。   “寻常的九重天雷劫,这怕是已经到了第四重天雷了。”   招凝并没有回应他,只是同秦恪渊说道,“这九重天雷劫的威慑并不像是听岚本身所引发的,是强行渡天劫也引起的天道惩处?”   秦恪渊应道,“可能不只这般。像是叠加的天谴。”   招凝目色微凝,只注视着听岚的方向,秦恪渊安抚道,“不过,以听岚的实力应该能顺利渡过这场天雷劫。”   招凝应了一声,她对听岚的实力还是认可的。   而就在这时,却见一道人影出现在不远处,招凝目光看去,便见沙光远瞬移到旁侧,他目光古怪的在招凝和秦恪渊身上来回游走着,他并不识得秦恪渊,但因为感知不到秦恪渊的修为而越发觉得不对劲。   但是他面上还是笑着,“沙某奇怪着,怎么招凝尊者似是在和他人说话,原来还有一位道友在此。”   他朝秦恪渊一拱手,“道友好生隐匿手段,沙某竟然丝毫感知不到。”   秦恪渊并没有回应他,只是微微颔首。   招凝问道,“光远尊者,不知可知晓那与听岚对战的尊者是何人?”   沙光远摇头,“这当真不知晓,沙某自认识的九洲众尊者,但云和洞天的这位尊者着实不认识,说来奇怪,这位尊者形貌不凡,却没有半分熟悉,就像是这段时间凭空出现的。”   他最后一句话说出口时,目光划过招凝,似是在暗示对方可能与招凝一样,并不是九洲之人。   招凝忽然之间,有所感应,加之之前云和洞天那位元神渡劫之时传递的些许陌生又熟悉的气息,她想起几乎已经忘记很久的一个人,不,不应该说是一人,而是一人一魂。   不过,不等到招凝确认,听岚的九重天雷劫在他们的交谈声中已经更加加剧了,天雷裹挟着秘境中的威压,一寸一寸的碾碎虚空,每一次的深入,都会导致一方空间中的冰霜迷失,像是瞬间形成空境,无法深入。   听岚所处之地愈加的狭小,她临危不惧,手中的光华汇聚,双手法诀高指向天,牵引着大道冰寒之息,在天雷劈下的刹那,冰寒之息也随之扩散,骤然间,一道道的波澜向外层涌动,同时与天雷碰撞,直至在最后将天雷之势毁去,余下的冰寒之息向外围扩展,并填补了那些空境。   整个秘境转瞬回复了原本的模样。   “听岚尊者这一劫当真是晚了些。”沙光远说道,“不然也能收到禹余召令。”   九重天雷劫还在继续,这样的时间过得极快,整个空间都沦陷在动荡之中,好在这个秘境似乎仅仅只是冰凌神草的生长空间,直至数十日之后,最后一道天劫成型,已经经历了八重天雷劫的听岚已然法力耗尽。   此刻已经虚弱半撑在空中,冰霜在她掌心凝结,形成一片薄薄的冰层,这才让她能够勉强停在半空。   最后一道天雷,听岚感知到了,她知道此刻并不是放弃之时,无论结果如何,她都要撑下最后一重天雷劫。   于是在最后一重天雷劫迸发的时候,听岚强行站起,手中汇聚着大法,最后的力量消耗着本源而汇聚。   但最后一重天雷也是非同寻常的,明明能感受到整个空间的天雷躁动,但天雷却忽然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更加诡谲的是,整个空间中的冰霜仿若不受听岚的控制了,听岚从来没有像此刻一般感受到死亡的逼近,她所依赖的力量似乎要成为抹杀的致命威胁……   果不其然,这些冰霜下一刻变成无尽浓缩的天雷,天雷须臾之间同时轰出。   连沙光远的神色也陡然大变,脚步向前迈出,似是要助听岚渡劫。   但,招凝的速度比他更加迅速些,她不过摊开掌心,掌心中的凝聚出一道冰心,冰心化成一道气息,速度超越天雷射向听岚。   沙光远的动作硬生生被定在原地,只盯着那冰心在天雷击溃听岚的前一刻融入到听岚体内。   听岚像是溺水之人陡然离开水中,绝境之下骤然爆发,大法牵动全身力量,冰心调动本源,万古冰霜大道随之开启,那些被强行转变成天雷之力的冰寒重新变成听岚的力量。   于是,天雷的攻击,反而成了听岚力量飞速提升的渠道。   直至最后一缕天劫气息消散,整个空间在动荡中恢复过来。   听岚施展着大法的姿势还僵着,大抵是知晓终于度过了这场九重天雷劫,她终于不再强撑,在空中都无法站住,径直向下坠去,但好在招凝等人都在旁边注意着。   光华掠过,听岚勉强站稳,不过这道光华的速度快过招凝。   招凝目光不着痕迹的掠过沙光远,这一场听岚的九重天雷劫,沙光远很是关注,对听岚也是几分在意。   听岚缓了好一会儿,招凝三人靠近。   她大抵感知到熟悉的气息,虚弱的抬起头来,看到招凝,眼眸一亮,“招凝尊者,是您来了。”   招凝笑道,“恭贺一劫元神。”   听岚腼腆,“不过是侥幸而已。”   “可不是侥幸。”沙光远笑道,“大战之下强行开启天劫,堪比元神千年便渡劫。”   听岚听着声音,注意到另有一人,瞧见沙光远微微一愣,转而便露出一丝笑意,“光远尊者,您竟然也在这里。”   “不巧,这空间秘境可是本尊的。”沙光远调笑着。   听岚一怔,连忙拱手,“听岚不知这冰凌神草有主,之前凭感应而来,又遇见有人强取,只以为是无主之物。”   思及那强取之人,听岚神色一变,转而对招凝道,“招凝尊者,我遇见当年九幽夺取并毁去通道的人了!” 第411章   听岚并没有避着沙光远, 以听岚的性子并不会犯这样的错误,这一刻,似乎在预示着听岚与沙光远之间有涉及九州之事。   招凝却只道, “我知晓。”   听岚睁大眼睛, 而招凝问着,“是她伤了你?”   “我……”听岚忽然有些颓唐, “我本来想取冰凌神草, 然而瞧见却是……”   听岚一时哑然,记得当年的痛苦, 却忘记了当年造成痛苦的人究竟是何名字。   “云锦凡。”   招凝说出这个故人之名,无波动, 几千年的时间足够忘记没有交集的人了。   秦恪渊低眸看招凝,招凝依旧平静。   经招凝提醒,听岚继续道, “……云锦凡正在强行催生冰凌神草, 她根本不知控制,冰凌神草已经完全超出了最佳药效之时, 这是在破坏冰凌仙草。”   加之当年的仇恨涌上心头,必要有个了结, 同样是刚晋升到元神境界, 都没有渡过一重天劫,本应该是稳稳拿下。   但云锦凡的能力更加古怪, 在胜负即将确定之时, 云锦凡忽然周身起了一道光华,有极其微小且密集的雷光在云锦凡神光中游走。   当听岚本该一击拿下战局的法术, 在最后却猛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 某种神秘的力量窜进她身体里。   她根本来不及阻挡,周身气息已经发生变化,她的境界开始晃动,本该至少还有五千年的九重天雷劫近在咫尺。   一瞬间,听岚的动作被冥冥禁锢在原地。   她只剩下惊惧。   而云锦凡抹去嘴角的血迹,虚弱而摇晃地站起来,盯着听岚后退,直至退到冰凌神草处。   “站住!”听岚狠声喊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住手,休要取走冰凌神草!”   但云锦凡侧目盯着她,目色中有困惑也有坚定,手上已然聚起法力将冰凌神草包裹,并从虚空灵穴中将冰凌神草取出。   “住手!!!”   听岚惊叫着,她少有这般失控的时候,但冰凌神草事关雪山神女,她的师尊!   “不——”   她挣扎着,想要摆脱九重天雷劫的控制,却只能让九重天雷劫酝酿的更加迅速,以致于她冲出的刹那,无数道雷光已然缠绕在听岚的四肢。   而云锦凡所处之地却像是被雷光隔绝了。   听岚无法靠近,只能看着云锦凡手托着冰凌神草,她再次喊着,“还给我!”   云锦凡却说,“你有你的需要,我亦有我的急迫。凡事先来后到,此神草是我先找到,便该是我的。”   听岚目光紧盯着冰凌神草。   云锦凡施展法术,正要离开,却顿了顿,问听岚,“我们认识吗?为何你会这般恨我?”   “你休要装模作样!”听岚冷声,当年“云锦凡”骤然出现,率先闯入九幽通道,并且嚣张的封禁了通道,她至今都记得“云锦凡”当时的桀骜与不屑。   一声怒吼之后,她伸手似要再夺冰凌神草。   云锦凡得不到答案,眉头紧紧簇着,可是现在显然不是追问的时候,风洌的伤势刻不容缓,且听岚的天雷劫也迫在眉睫,云锦凡不敢多留。   她便留下一句话,“如若是什么误会,你可开云和洞天寻我,我们可以坐下来慢慢说……”   说着反身一动,便消失在虚空中,空留听岚错愕万分、不得其解,抓不住她,只能崩溃而焦躁地等待着九重天雷劫的降临。   而此刻,九重天雷劫结束,听岚再思及云锦凡的话,理智超出感性,她困惑至极。   “为什么云锦凡看起来与当年的云锦凡极为不一样。”听岚困惑着。   招凝道,“当时的‘云锦凡’并不是真正的‘云锦凡’,她的身体被操控了,操控者是她神魂中藏着的一道元灵。”   听岚错愕,沙光远在旁听着很感兴趣,“以神魂藏匿元灵,想来是极其信任或者有天道契约。”   听岚眉头微皱,“既然如此,‘云锦凡’终究也脱不了干系。”   招凝没有再回应她。   只说,“你已经晋升一劫元神,要回去看看雪山神女吗?”   听岚骤然从云锦凡之仇怨中抽离,“师尊……她……她还好?”   招凝应声,“我们既然能在这找到你,并且等待你渡劫,自然不会任由雪山神女消散。”   她话落,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同秦恪渊一起往破碎的洞天福地秘境出口去。   听岚神色从失落转而大喜,几步就要跟着招凝,但思及沙光远,转身又回去,于沙光远面前拱手一礼。   “光远尊者,此冰凌神草之事,有听岚的错。待归来之后,听岚会想办法赔偿尊者的。”   “可以。”沙光远笑着说道,“不过冰霜神物于本尊无用……”   “听岚必寻与光远尊者大道相符之物。”话甫一说要,听岚猛然意识到光远尊者之大道乃是空无大道,这样的大道神物极其难寻,但听岚咬牙但依旧神色坚定。   光远尊者却哈哈大笑,“本尊一句玩笑,可别当真。冰霜神物本就于本尊无用,不然也不会放任这冰凌神草生长。说起来,这东西还是与你有关……”   听岚错愕。   光远尊者身形渐而消散,只留给听岚一句话,“禹余赦神,坠仙坠魂。”   而另一边,这句留言并没有瞒过招凝与秦恪渊,两人同时向听岚方向看去,已经隔了很远的距离,元神一步数百里。   招凝呢喃,“原来听岚当年没有进入坠仙域,还有沙光远的影子在其中运作。不过,听岚为何当年会与沙光远有所牵连?”   “待听岚来,可细问。”秦恪渊道。   招凝应了一声,秦恪渊转而问道,“当年九幽怎得经历?”   招凝顿下,“师叔当年闯入九洲,我便寻前往九洲的通道,便察觉了听岚的秘密,知晓九幽中藏着通过九洲的通道,却不想到通道开启时,却被云锦凡……或者说风洌给抢了,并破坏了通道。”   招凝本不想多言当年之事,可是同秦恪渊说起时,不自觉的事无巨细而说,就像是当年的招凝跨越时空借着招凝的话语诉说着当年的情绪。   但也仅仅只是这样而已,她并没有听岚那般的恨,不是原谅或者遗忘,而是无趣。   处于这个境界,即使风洌能晋升到元神三劫,也无法威胁到招凝,甚至在太虚大道的威压下,招凝甚至可以碾压他,更不用说风洌极有可能就是前一阵渡劫不成的元神。   轻而易举便能“回赠”当年之痛,便使得这样的“报仇”无比的“廉价”且无趣。   “我会代招凝尊者同‘云锦凡’好好谈一谈当年之事。”听岚的声音忽然在后方响起。   她看懂了招凝的无趣,她站在不远处礼身,态度郑重。   她在招凝的目光中走近,“本来云锦凡就要邀我去云和洞天谈一谈,我自己也该去与她好好聊聊当年的绝望。她不该到如今还以这样无辜的姿态出现。”   “听岚无用,不能像项宗主、南渡还有白戟那样,去寻找四神兽。便希望以此为招凝尊者出一份力。”   相识已多年,话语间的客套无须再说。   招凝缓缓勾出一抹笑,“好。”   三人从秘境中出来,进入之时直接破碎虚空,并没有过多感知外界的情况,出来之后才发现,这秘境并不在睟洲万里冰封之地,而在睟洲的边缘地带,且还是低阶修真者聚集的地方。   大隐隐于市,谁能想到,一处洞天福地的破损秘境竟然藏在一棵不知年岁的槐树下。   恰在此时,槐树下有几个小孩正在一起玩耍,他们奔走中唱着古老的歌谣。   “……雪山之巅,神女无影,悠悠之音,雪虎猛兽,万灵……”   他们的歌谣还没有唱完,从胎中带来的先天气息未散,于是,能察觉到周遭的波动,但元神身影岂是小孩儿能看到的,奇怪的是,小孩们的玩耍戛然而止,并且扔了手里的物件,向四方奔走。   “树精来了,树精来抓小孩了。”   转而被定格在原地,听岚的身影出现在槐树下,她招招手,几个小孩不受控制的飘向她。   几个小孩瘪着嘴,将哭欲哭,但瞧见听岚,便瞪大着眼睛,“神仙姐姐!”   听岚蹲下身,“是谁叫你们唱这个歌谣的?”   “我们本来就会!”个高的孩子犟嘴。   听岚故意吓他,“你知道神仙姐姐会让你们每天都做噩梦,每天都有树精来抓你们!”   小孩子们登时被吓哭了,“真的是我们自己会的,我们晚上看星星看月亮就会了。”   听岚叹气,知晓在这小孩儿中的童言稚语中得不到答案,她抬手弹了弹小孩儿脑门,转而消失不见。   招凝与秦恪渊正站在坊市高空中。   听岚出现,招凝问道,“可有收获?”   听岚摇摇头,“小孩子们估计在哪一起学舌的。”   出来之时听到这些小孩的童谣,听岚骤然觉得不对,这歌谣平仄不齐,押韵不对,像是随口落下的一句话,凡事听过的,便能第一时间察觉这其中的暗指。   指向雪山神女,便导致了雪山深渊经久不息的烦扰。   “师尊既然无事,待我领师尊往安全地方,再慢慢寻寻这真相。”   “亦可。”招凝应声。   三人并不着急,缓慢御空而行,便问及沙光远之事。   “我与光远尊者并不熟悉。”听岚回忆着,“不过知晓光远尊者的早。光远尊者早年救过我娘,故而儿时的时候,只要在娘的身边,便会听到娘提及光远尊者。   当年娘并不知道是光远尊者。直到后来光远尊者来姬常家拜访,我们才知娘的恩人就是光远尊者。   但,当年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的接触,直到——”   听岚是知无不答的,她话落在当年代罪被驱逐出九洲之事,她这才说清楚当年之事。   “……当年我因冥月星轮图受禹余境判处,抛九洲之前,我收到了姑母的消息,说是有机会能够从坠仙域中进入到九州,但是紧随其后,便又有一道消息告诉我,我可以直接前往九州,并且告诉了我九幽的通道,必须通过特殊的方式才可以开启。”   听岚说着,“后来我才知晓这个同我传递消息的人便是光远尊者。”   招凝听着她的说法也感觉到一丝困惑,以听岚的说法,沙光远与听岚之前并没有其他的交际,为什么会突然相助,难道仅仅是因为听岚娘亲的关系吗?   可是听岚受到这样的惩处也是因为听岚母方的牵连,如此一说,更加不合理了。   听岚大抵也知道这件事情存疑,故而继续将当年的细节告诉招凝。   当年听岚手脚都被束上禁制法咒,这些让她没有丝毫的修为,而那一字“逐”印刻在她的眉心,一阵阵的疼痛从上面蔓延至全身。   在禹余境的太霄大殿前方有一处广场,广场中央有一圈空洞,那里面云雾缭绕,但却是能够通往九洲各地,甚至有轮回的说法,但最关键的是,可以通过这处坠入坠仙域,是驱逐入口。   听岚被拖到边缘,整个太霄大殿异常的安静,那些元神并不会在意一个低阶修真者的生死。   她眺望着整个禹余境,这一瞬间对此失望,但于此同时又自嘲着,她再怎么失望又有什么作用,她的力量不足以让自己清白,她只能带着这莫须有的惩处进入到传说中诡异的逐仙之地。   听岚的思绪还没有停下,身后便传来一阵推力,她被人轻飘飘的推了下去。   云雾之中骤然沸腾,像是有无数只手在周遭撕扯着,想要将听岚拉入到无尽深渊,又或者将她粉身碎骨。   大抵是那个“逐”字接引着某处,听岚在意识朦胧之中感受到了冰火的交织,眼睛艰难的睁开了一条缝,于是便看见云雾中光怪陆离,周遭一切不像是进入到了虚无空间,反而切身实地感受着空间的异变。   这让听岚仿佛置身于火海之中,转瞬又像是进入到了无尽的冰寒之地。   便在这时,听岚感应到某种奇异的力量,在艰难的转身中,便看到前方有一株冰晶般的神草,神草的光华星星点点,令人沉溺于其中。   这是听岚第一次感受到了冰凌神草,但彼时她并不知晓这就是冰凌神草,她只能感受到上面非凡的力量,说不定能让她此刻的痛苦解脱。   抬手欲抓,却抓了个空。   便在此时,看见眼前有一道飘动的衣摆,周遭的力量仿若也定格在了原地,于是听岚紧跟着一顿,她缓缓抬眼,向上看去,便瞧见沙光远正在打量着她。   这是听岚与沙光远第一次直接的接触,但沙光远似乎很清楚听岚。   “可怜的孩子。”沙光远轻声道。   他在听岚的面前蹲下,视线拉近,听岚声音几不可闻,她说,“救救我。”   沙光远道,“本尊也不过只是一道神识,本体亦不能进入到这般禁地,无法带你离开。”   他在听岚绝望的神色中告诉听岚,“不过本尊可以帮你进入到九州,在九州隐藏着一道特殊的通道,在太玄九幽深处,如果你能够找到它,说不定能够从其中回到九洲。”   听岚的眸中重新聚起神色。   “当真?”   沙光远站起来,嘴角挂着一道不知名的笑。   听岚在希望之中却泛起一丝古怪,她问,“为什么?”   周遭被定格的力量似乎重新被释放,那些拉扯听岚的力量像是转变了方向,但是加持在她身上的痛苦并没有消散。   沙光远说道,“冥月星轮图乃是天尊之物,即使是仿物,也不能因此牵连上月之天尊,这是对天尊的不敬。可惜藏在暗处的人太深了,只能委屈你了。当尘埃落定,才是最容易路出马脚的时候。”   听岚这才恍惚中明白沙光远的意思。   但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无法抵抗的被那些力量卷入到九州。   “……我那时在想,月之天尊当时闭关,光远尊者大抵是怕冥月星轮图会影响到月之天尊,所以光远尊者必须先找个结果,而后在一点点抽丝剥茧。”听岚末了说着,但此刻却是有些沉默,“是听岚以小人之心渡君子之腹了。”   招凝和秦恪渊对视一眼,无论是听岚与沙光远的行动都听起来没有什么问题。   也许这就是听岚和沙光远之间的缘分。   招凝垂眸,却总觉得这其中藏着什么,让他们忽视了。   她抬眸看秦恪渊,却见秦恪渊不知何时抬头看向天空,可是大雪纷飞,似乎只有雪,只有远古先民的悲戚。   招凝并不想质疑听岚的想法,只是将话题拉回,就当此事略过。   “所以,沙光远说的冰凌神草与你有关,也是因为这一件事。”   听岚腼腆一笑,“当时所处之地并不是真实存在的,那就像是轮回中的无尽世界,轮流呈现在周遭,而听岚幸运,正巧遇上了冰凌神草的幻象。”   “也许是因为我太想要活下去。所以便呈现出冰凌神草所处之地的景象。可是怎么都无法将冰凌神草抓住。这冰凌仙草的破碎洞天福地应该是光远尊者后来找到的,是光远尊者的所属之物,并没有错。”   招凝应了一声,几人御空行走,很快便要到了雪山之巅。   “既然沙光远并不让你赔此,便不是客套之语,你且随意吧。”   他们重新进入到了冰封深渊甬道中,从此地径直而下,那丝丝缕缕的远古气息渐渐重了几分。   待招凝等人落在冰宫之中时,却见冰宫已经完全变了模样,不再是原来的废墟,冰衣已经将废墟完全抹去,他们落下之时,正巧冰衣在进行最后的一处的修复。   她一身白衣,就那般纤弱的悬停在半空,冷白的肤色通透发光,双臂交叠在胸前,眉间一点灵光,随着那灵光的引动,最后的那处废墟一点一点消失了,并且最终凝聚成原本的模样,是冰宫正殿中央的镇守天虎。   冰衣感应到他们,停下了修复的动作,缓缓睁开眼,露出一丝笑。   而听岚更是喜极而泣,直接扑身向前,拥住冰衣。   这一刻,听岚几千年的稳重都变成了对冰衣的依赖,这是在母家无法感受到的爱与关照,是师亦是母亲。   “师尊,您终于不用再受神魂消散之苦了。”   冰衣受到听岚的情绪影响,也有几分泪意,强忍着,“对,听岚,为师没事了。最重要的是,你也没事便是最好的,还已经晋升到元神一劫,真好。”   冰衣撑着听岚的肩膀,仔细打量她,见她没有丝毫的受伤,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更是领着听岚上前一步,直接向招凝二人行礼,“多谢二位。天尊在上,是我师徒二人劳烦二位。”   招凝摇了摇头。   但听岚像是听到什么令人惊愕的称呼,“天……天尊?”   她的目光落在秦恪渊身上,不可置信,直到秦恪渊的目光淡淡的落下来,听岚不敢再直视,拱手行礼,“秦……秦天尊。”   秦恪渊一以贯之,只颔首以应。   招凝笑道,“都认识这么多年了,不用多礼。”   听岚自是了解招凝的,更知道招凝的意思便是秦恪渊的想法。   她应了一声,这才拉着冰衣说道,“师尊,既然你的神魂已经恢复,你同徒儿离开这里吧,外界有很多关于雪山神女的传闻,今日会来一位半步天人为冰心而来,明日便会来更多的元神,说不定还会有天人注视到此处。”   雪山神女却是犹豫了,只拉着听岚说道,“你……你跟为师说说,外界是什么情况。”   听岚不明白,为何事到如今,冰衣仍旧在意这些,但她向来对冰衣尊敬至极,便将最近的了解到的同冰衣说着。   她们交谈的时间,招凝和秦恪渊并没有在旁等待着。   冰宫中的景象重塑,上面雕刻着很多繁琐的纹路,仿若传递着某种远古的信息,这让两人对这些纹路更加观察几分。   招凝与秦恪渊站在一方晶柱前方,晶柱上是一道远古妖族的气息,并且还内设着那妖族的形象,是一只巨型的古猴之相,就好像在冰宫建成之时,便有一只妖猴被冰封在其中。   两人再转过一道晶柱,晶柱中换了另一道妖族的轮廓,是巨龙之相。   和上清天的巨龙有几分相似,传递着来自远古的威慑和凶煞。   这些晶柱中还有更多的妖兽形象,如凤凰之相,如牛蟒之相,还有巨蟹之貌……   这里曾经是冰封妖族的地方,不过这么多妖族似乎在提醒什么。   招凝问道,“远古人族掌控九重天之前,同上清天一样,也是由妖族主宰。”   “东皇天帝之后,确实有一段时间是妖族的盛世,不过这并不是说明天道彼时倾向他们,而是在当年,道种沉寂,天地混乱,秩序失衡,这才导致妖族和人族的修行呈现出两级趋两端之尽的情况。”   秦恪渊淡声说道,“正是因为妖族的力量在当年出现压倒式,甚至毁灭式的掌控,于是直到如今,九洲对于妖族还有几分当年的天谴残留。”   招凝应了一声,“凡事因果循环,只是不知这些妖兽起于什么时候。”   “起于人族重新掌管九重天的时候。”   冰衣的声音从后面响起,两人转眸注视她,她便微微一礼,继续说道,“我们冰灵一族,是人族与冰妖的后代,很多万年前,在妖族的落势之后,众妖族要么被清剿,剥去身上的材料做炼器或者其他之用,要么被封禁,冰灵一族便在人族之首的安排下封禁这些妖族,而我们这些半妖便成了这封禁之地的守墓者。”   冰衣上前一步,伸手去触碰那冰柱,似乎在触摸那些冰柱中的轮廓,她呢喃着说着,“只是在近千万年的时间流逝中,它们的肉身终究也抵不过时间的磋磨,完全消融到了天地间,于是冰柱中便只剩下了他们的轮廓。”   招凝应声,目光随着她的动作而看,却问道,“所有冰柱中的妖族都是消融的吗?”   冰衣却说,“我并不知晓,我已经沉睡了很长时间了,最近万年才醒了过来。甫一醒来,便看见这可怜的小家伙。”   冰衣伸手,听岚的手被她握住,并拍了拍。   “这大抵就是缘分吧。”   听岚又继续适才她的诉求,“师尊,你就跟着我离开吧,现在已经不是远古之时了,这里也没有妖族了,为什么不可以离开,待在这里只会遭受更多的干扰,甚至可能……可能再经历前一阵的事情。”   “我知道,我知道。”冰衣重复两句,为了安抚听岚,她并没有丝毫的松动,还是说着,“听岚,谁说妖族已经尽了?”   听岚惊讶,她确定在整个冰宫甚至向外蔓延三百里都没有感受到妖族的气息,她甚至对自己产生了质疑,于是抬眸去看招凝,招凝的感知类似。   而冰衣已经放开她,径直往大殿中央走去,直至站在那天虎之相的面前,伸手抚摸着天虎的轮廓。   “它在这呢。”   可那明明是她适才重塑的冰雕,怎么会是妖族呢。   秦恪渊忽然说道,“这里曾经封禁着神兽之肉身吗?”   冰衣依旧抚摸着那冰雕,只说道,“后来,妖族大战之后,我将很多的神兽肉身都拖入到了这里,不知你说的是哪一神兽。”   秦恪渊道,“便是面前的冰雕。”   招凝恍惚意意识到什么,“你见过四神兽吗?”   冰衣目光转向他们,“见过。在当年的中洲。”   她带着几分回忆,“当年以四神兽为首,在中洲狂躁,整个中洲都因此民不聊生,只是后来四神兽不知怎么了,无声无息的消失在整个中洲,怎么都无法找寻了。”   她看着面前的冰雕,“这的确是其中白虎之相,又为天虎,但这天虎不过是仿着模样而建,当年冰灵一族受到委托,设下一方天虎冰雕,等待天虎正位。”   听岚震惊的看着这一幕,怎么也没有想到如此熟悉的地方有这样一段过往,而更是涉及到四神兽之事,他们当下便是迫切的需要找寻到四神的下落,从而找到耀魄宝。   听岚问道,“如何才能等到天虎正位?”   冰衣却摇摇头,“我不知道,当年只是有人告诉我们一切都会在恰当之时出现。”   招凝看向秦恪渊,秦恪渊似乎也有些意外,招凝垂眸,还会有谁?   冰宫之中沉默些许,冰衣转身对听岚说道,“我知道,你们很想要找到四神兽的下落,为了九重天的未来,所以,我们更不能离开冰宫中,哪怕是不断有外人来打扰。”   冰衣呢喃着,“说不定这些外人之中便会带来白虎正位的机会呢。”   她指尖有一点灵光,灵光向前一点,虚虚的点在白虎的瞳孔上,似是再说,只要白虎点睛,便能白虎正位,找到白虎的信息。   听岚不再恳求冰衣离开,她知晓孰轻孰重,换做是她,即使处于神魂崩碎的状态,她也要为找到填补地膜的线索。   招凝眸色淡下,便说,“既然如此,白虎之事便交由冰衣神女了。”   冰衣拱手躬身,“多谢两位,若是有了点睛机会,我会让听岚联系到两位。”   招凝和秦恪渊离开,听岚却追了上来,“秦天尊,招凝尊者。”   两人顿住,便问听岚为何而追。   听岚却说,“我……我想替雪山深渊加重阵法,不想要再接受无谓的干扰了。”   招凝道,“这好办。”   她抬手一点,整个雪原之境有无形的力量渐渐铺开,像是将整个睟洲都纳入到封禁中,直至这些光华向内收回,一道道法印成型,再抬手一点,再一听岚手中重新凝聚成一道印记。   听岚惊愕,双手捧着。   招凝却只道,“这些阵法并不会影响整个雪原,更不会阻挡低阶修真者的探索,只有到了雪山之内,由你们决定来者是放还是抓。”   话语落下,在听岚郑重一礼中,消失不见。   数日之后,整个九洲出现了无数道光华,光华璀璨,无数道光华向高空中汇聚,将一览无云的天空装点的多彩。   九洲几乎所有人都知晓今日是一盛大之时,八大洲各大洞天和家族中的强者都邀上了禹余境,那是整个九洲最神圣的地方,能够进入禹余境,便意味着成为九洲的执掌者,在天人之下,为九洲至强。   而如今的封神大典,便是从九洲各大洲中挑选出禹余境立名之人。   在各大洲中,不少黑市赌坊中都设下了赌局,在赌哪些人能够成为封神之人。   不过,能知晓这些消息的赌坊,大多背后是整个大洲的顶尖势力,故而也是一种暗处的试探。   但对于这些赌坊中的赌客来说,也不过是另一种羡慕,真正能够接触到此事的人,都以各种各样的名义跟随宗门或家族进入到封神大典中。   因为封神大典的开启,禹余境并没有在地膜之中镇守,而是出现在了数万里高空之上,像是一颗明亮的星辰坠在整个天的中央。   只有靠近之时,才能感受到它磅礴的威压和神圣的光华,   无数道流光落在禹余境边缘,落在平台上,一步步往太霄神宫去,这是对禹余境的敬意。   正因为如此,大多数来者便在平台上接触,彼此招呼,相伴而行。   交谈声不绝如缕。   “听闻封神大典有不少万年异军突起的人物,闭关几万年,出来之后,便发现这九洲的天骄和记忆中大为不同了。”   “九洲已经重新复苏,整个九洲的气运凝聚,自是能诞生更多的天骄。”   也有人对今日的人选很感兴趣,“听闻蓬莱仙岛的尚夏尊者也在此次封神大典之上?”   “尚夏尊者当年进入蓬莱虽是低调,倒是其后几次盛典,次次都是一鸣惊人,听闻祁裕尊者早就带着尚夏尊者于禹余境有所往来了,尚夏尊者这入禹余境几乎是稳了,倒不如猜猜他能不能成为禹余境上使。”   “上使至少是元神二劫的修为,尚夏尊者差了一劫,并不可能。说起来,你们还记得一万年前封神大典,曾经破例让一劫天尊为上使,但是忽然出了变故,封神大典停止了,这事便搁浅了。”   这段交流似乎格外吸引其他人的注意,于是又有其余人加入到他们的交流之中。   “你们说的这位破例尊者,不就是云和洞天的凤洌尊者。当年封神大典虽然搁置,但是他不是受到了禹余境赐缘,从而晋升到了二劫元神。”   “正是这位尊者。三万年前叱咤风云,连祁裕尊者都无法企及。可惜啊,二劫元神之后闭关修行,不知怎么一闭便是万年,竟然至今都没有出关。”   “可不是没有出关,而是渡劫失败了。”这一语令所有人错愕不已,说话的几个未渡劫的元神,缓缓转头看去,却见敖冀从天空中落下,正大步而来。   几人连忙恭敬而礼,“敖冀尊者,仙福永恒。”   敖冀没有在意他们的行礼,只是继续着未完的话,“他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个未知数,更何况能成为禹余境上使。”   “敖冀尊者,这消息怕是有些不灵通了。”这时,旁侧又有声音传来,是莫辰逸,莫辰逸没有去看其他的人,只是对敖冀说道,“云洌尊者可是在百日之前接收了我们的请柬。”   “百日?渡劫失败之人哪怕还苟延残喘的活着,还能进入禹余境?”   敖冀很是怀疑,当时众人在海上看的清楚,那渡劫之人的气息几乎散尽,还是说,难不成渡劫之人真的另有他人?   莫辰逸挑眉,“自然做不了假,不若敖冀尊者等等再看。”   敖冀没有再多说什么,只眉头一挑,有几分兴趣。   转而两人一同离开。   而之前说话被打断的诸元神,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感慨什么,有人附和了几句当年的确现场见证了渡劫与劫毁,还有人对此不屑一顾。   众人往太霄大殿鱼贯而入,但太霄大殿中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进入其中,只有元神尊者以上才可以入,而那些因宗门或家族而邀请的元神之下的修真者只能在铺展在整个广场上的筵席上。   几道流光落下,出现的尚夏与几位蓬莱仙岛的师兄弟。   这些师门之人调笑着,“尚夏尊者,如若你今日确定了禹余境之位,可不要忘了你的承诺啊。”   其余人跟着而笑着。   尚夏只道,“诸位说笑,还是先入太霄大殿,其后的事其后再言。”   众人应声,甫一进入到大殿之中,被大殿中的浩瀚之相震撼,如果第一层到第三层的低劫修真者还维持着本体肉身的模样,但到了更上面几层,几乎都是以法相之影叠加本体相貌而形成的光影,一道光影便是蔓延一层的高度。   尚夏略作感应,察觉到自己的位置,便与师兄弟们告辞,自行去了席位之上,坐在此处,才发现此地看对方看台格外的清晰明了,并且还看到了招凝的身影,他瞬而扬起笑容,真准备同招凝打招呼,便瞧见一个老妪正在拄着拐杖一步步的向招凝靠近,似想像这种轮回的方式,上更高一层。   “罗婆婆?”   尚夏听见一耳朵,是招凝唤起那老妪的声音。   老妪还有些迷茫,在各个方向都“啊”“啊”了两声。   “罗婆婆,是我。”招凝拦在老妪面前,这才让老妪彻底注意到招凝。   老妪笑着,“原来是你啊,招凝,之前本来想要找你的,可是实在找不到你。”   她又叹了一声,“老妪怕是要行将就木了,连这点声响都听不见。”   可是招凝观察老妪的情况,说起来她的确像是耄耋之相,可是老妪的状态确实很古怪。   “罗婆婆莫要恼,元神之境本就是与天同寿,天有变化,罗婆婆更能够随之而变,耄耋仅仅只是表象。”   罗婆婆笑了笑,指了指招凝,最后落下一声“好孩子。”   说完,便继续向上而去,她同不少人有交流。   招凝坐下,本不在去管那些琐碎的事情,可是坐下的刹那,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为何她元神三劫的修为依旧看不出罗婆婆的修为。   甚至隐隐有其他的天尊注视落下。   于是,一句话在招凝耳边划过。   ——“你认识,之后会在封神大典上遇见。”   思及当年罗婆婆在缘明村的帮助,莫不是罗婆婆就是那位困在衰劫中的天尊。   只是,为何罗婆婆与那渡衰劫的天尊形象在招凝的认知中并不一致。   是又一位天尊? 第412章   罗婆婆的身影在太霄天宫中缓慢而行着, 招凝目光从罗婆婆身上挪开后,再去看时已经找不到罗婆婆的身影。   天尊的身影不是能够随意窥视的。   整个大殿甚至不知晓有天尊从他们旁侧走过,即使走过, 很快便遗忘了那佝偻的身影。   大殿众人还在为封神大典名额热烈交流着。   所有人话里话外都想在封神之书中留下一名, 这不仅仅是位列禹余境、睥睨九洲,更可能是晋升天人的捷径。   “招凝。”嫣然不知道何时跑到招凝身边, 招凝微微颔首。   嫣然问, “怎么好久没有看回九空刹了。”   “去了睟洲。”   嫣然惊讶,“是听岚出了什么事吗?”   “已经解决了, 不用担心。”   嫣然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她来寻招凝本就有事要说, 目光在周遭的尊者周围划过,好在这个位置较高,附近尊者并没有第一时间落座, 故而有几分空空荡荡。   嫣然这才说道, “南渡给我传来消息,说他们在咸洲已经找到了朱雀的位置。”   招凝跟着感受到一丝喜悦, 可是今日并没有见到南渡,“南渡如何?”   “这就是我想与你说的, 南渡的留言说道, 他们在寻朱雀气息时, 朱雀不知受到什么召唤, 远离了咸洲, 他们在咸洲天怒火海探查朱雀洞府的残留信息,发现召唤的根源在另一位天帝座下神兽。”   嫣然声音更低, “似乎是往沧凌大壑去了。”   “沧凌大壑?项鸿轩和白戢应还在其中。”   嫣然应声,“他们觉得四神兽之间可能有微妙的联系, 便径直往沧凌大壑去寻项鸿轩他们了。”   招凝认可,略微思忖其中关联,既如此,白虎神兽会不会也与之有联系?   嫣然却忧虑,“我总是有一种心不安的感觉。”   招凝安慰,“以他们四人合力,倒不用过于担心。能发现,便是机缘,冥冥中有所指引。”   “这般,封神大殿结束后,我往沧凌大壑去一趟。”   “不……不用。”嫣然竟有几分愧疚,“我们不能什么事都让你兜底,就像你说的,也许是他们机缘。”   招凝看着她,经年过去,嫣然从天真走向稳重,同样也对招凝产生了敬畏,是来于实力悬殊。   就在这时,有流光落在不远处,却见是赤宓尊者。   她瞧见招凝微微颔首,招凝跟着回礼。   赤宓目光落在嫣然身上,些许惊讶,“仙子一身火骨,怎得会修行冰寒大道。”   嫣然直白道,“冰寒大道是我心大道,火骨又如何,并不会影响我的修行。”   嫣然并不高兴有人提及火骨,这让她想起抛弃他们母女多年的昊阳,以及几千年未见的母亲,以致于回答赤宓的话没有半分的客气。   赤宓尊者并不在乎,更是露出一丝笑意,“仙子甚是洒脱。”   “招凝尊者,不知这位仙子如何称呼,本尊可否认识认识。”   不用招凝介绍,嫣然自行礼身,“九空刹,嫣然”,此刻的情绪已经完全缓下了。   “原来是九空刹之人。”赤宓尊者更是惊讶,“小友本就在咸洲附近,可惜已经入了九空刹,不然还能入我大宗,我与仙子一见如故。”   嫣然尬笑一声,总觉得赤宓的态度很是古怪,只同招凝示意,径直离开了。   赤宓尊者却没有收回目光,目光一直注视着嫣然离开。   招凝瞧着她的态度,“赤宓尊者有些奇怪?”   太上感应之中的接触,招凝自知赤宓并不是随意之人。   赤宓尊者收回目光,“一见如故是真。这位仙子给我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看向招凝,“不过当年也只是匆匆注意到的血脉子辈,已经过去万年了,初时的印象也模糊了,想来认错了。”   她当真不想再提及,便转移话题问及其他事,“招凝尊者可见到了乌麟尊?”   招凝道,“并未。”   赤宓尊者奇道,“当时,同乌麟尊一起离开,说好一起登上太霄神宫,却不想大典之时,却联系不上了,连在此地都没有看到。”   招凝道,“许是空墨海还有些事。”   “有可能。”赤宓尊者思忖,“前一阵空墨海翻腾动荡,不知出了何事,我上来之时特意注意空墨海,已经恢复了平静。算了,待乌麟尊入席,再一问。”   招凝没有干预她的决定,只端着茶水感知周遭的声音。   “听闻列席禹余境之后,便能够接受天人的亲自指点,甚至能够往域外去。”   “说起来域外浩瀚,据说还有不少天的碎片,其中不乏一些远古圣地。”   “圣地又如何,如果没有相应的实力进入,待我们进入到这其中,只是去送死罢了。”   众人因为这一句话而沉默了,但眼里心头的羡慕却是怎么都掩不去。   但有人提及此,便有更多的话语提及这次的大大典。   “诸位可听说了,这次大典也选拔了不少元神境界的天骄,似是再说又要往时墟之中送人。”   不少人错愕。   “怎得还要往时墟去,不是说时墟最近是天魔入侵之时,就算进去,也会受到干扰,我等还要去助力?”   “这便不清楚了,只是听闻九空刹之中有不少竞争大比,已经选定了名额了。”   “如此说来,禹余境又有什么安排了。”有人因此而皱眉,便说道,“他们是不在乎当年的时墟之殇了吗?那三十六天骄在时墟死去的时候可是不明不白。”   “说不定正是因为此事而去。听闻应溟上使对此似有安排。”   “……”   因为这样的话题,整个太霄大典中的喧哗声有些吵了。   招凝闭目沉神,其实说到底,整个九洲的大局最后都会落在禹余境那几个人的手中,那是整个九洲的缩影,代表着整个九洲的核心力量。   但这些交谈并没有维持太长的时间,只听一声钟声响起,那并不是响在耳中的声音,就像是在天道前垂挂着一道钟,凡有大道,便受此钟的召唤,从而臣服并安静。   很快,整个大殿中的圣光更向上高涨数里,却见十三云台的高处再一层层呈现出光华,几道模糊的法相阴影出现在高处,那法相是顶天立地的存在,以致于所有人都在那阴影下,躬身叩拜。   而在那些法相最后收敛,渐渐呈现出几道身影,为首的便是莫辰逸,周遭还有几位沙光远等三劫元神。   所有人都知道这些三劫元神是禹余境的执法者,是天尊的话语者,他们分立各方,呈现出鼎力之势。   “上使在上,仙福永恒。”   大殿中的人不约而同地向上行礼,那是对实力的臣服。   而便在此时也有人注意到奇怪之处,适才提及的“应溟上使”,是九洲闻名的嚣张冷傲,这位万法使者却是不见了。   “诸位今日聚集禹余境太霄神宫,是万年一次的盛宴。”莫辰逸说道,“太霄神宫镇守九洲四百万年,是为禹余境之首。”   他并没有太多的废话,只是说道,“上一届的封神大典因天府之乱而被打断,如今,天尊令下,当年的封神之人今日也会登上禹余境。”   这一刹那,所有人的心中都划过激动,特别是当年因为天府之乱而与禹余境错失之人,更是难以忍耐心中的兴奋。   莫辰逸的态度很是平静,只是漠然的看着他们。   “只是……”莫辰逸说道,“十万年过去,诸元神已经不再是当年的评判,若是一劫未渡,对于九洲来说,并不值得上禹余境。”   这句话一出,众人皆是哗然,那些十万年的时间中拼命想要将劫难延迟,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后悔还是该大失所望。   这时,沙光远出声打断,“诸位尊者也不必忧心,十万年经历,禹余境自会有评判。”   喧哗之声渐渐小了,莫辰逸看了一眼沙光远,沙光远微微颔首。   沙光远上前一步,“既然诸位都已经知晓了,还请诸位好好听此召令。”   “此为禹余境万年封神。”   说着,他回身向太霄天顶拱手行礼,那是对天道以及天人的敬意,但并没有回应。   沙光远也不会因此停下封神大殿之事,他抬手一展,整个太霄神宫中的灵光都向他掌心聚集,直至最后汇聚成一只卷轴式样的书简。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书简上,在卷轴之中铭刻上的名字,便意味着整个九洲的下一任亲近天道之人,这般近的感悟天道,几乎是天道认可的下一位天人。   所有人沉默着,但更多的情绪在暗处涌动着。   沙光远对此视而不见,维持着淡漠的态度,将手中的卷轴缓缓展开,他目光在卷轴上一字字的看去。   这般动作,在所有等待之人的眼中便显得无比的漫长。   而沙光远便在这样的注视中,昭告道,“碎星洞天,温瑜尊者。”   便在此刻,因为他的一句话,整个太霄神宫的穹顶之上似乎发生了变化,万丈光华向其上汇聚,而那些光华又相互缠绕,直至最后形成无尽的祥云旋涡,旋涡径直向更高处去,引导着视线看到最高处的空洞。   但那又不是空洞,接连着通天寰宇,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渐渐拉近,紧接着看到的便是一颗星辰,光芒在星辰之上绽放,以致于无法感受到这星辰的真实模样。   但,星光从星辰上坠落下来,像是一道天光照耀在温瑜尊者身上。   温瑜尊者还维持着沉稳的态度,正座在原位,抬眼看向那天光投射,紧接着手中掐起法诀,那是向天道表示尊崇的手势,却也因此感知到他手指的微微颤动,这说明他的内心并不是平静的。   天光落下,听见莫辰逸的声音恢弘而来,“星辰定名,封神在天。”   下一刻,便有无尽的光华从那星光中坠下,径直连接着温瑜尊者。   整个空间的光芒似乎都消失不见,又或者被这一道光线吸收。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的聚焦在他的身上,便见光华缭绕,冥冥中有一声轰鸣,却见温瑜尊者得周身扬起一道光华,光华落下,他的力量向上聚集,直至最后形成他自身的巨大法相。   并不是落座在太霄神宫中的法相虚影,那是完整的法相,代表着温瑜尊者最根本的力量,而他的身形消散,肉|身再度出现却是在法相的眉心。   法相的眼眸同他一起睁开,几乎顶天立地的身姿让所有人都感到了几分压迫,但冥冥是这样,太霄神宫却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只见他的法相是三头六臂的神相。   神相之中手持着几个通天灵宝,唯有主手空着。   他向上抓去,那旋涡变得无比脆弱,又或者,旋涡牵引着那个星光落下,很快,法相之手抬手一抓,那星辰便落入到了法相手中。   直至此刻,众人才发觉,那并不是真正的星辰,更像是一种天道认可的实化。   所有人都亲眼见证了,法相的变化,像是渡了一层金光,法相肉眼可见的强悍了几分。   当一切都结束,太霄神宫变回了原本的模样。   法相光华往温瑜尊者肉|身上汇聚,直至最后,温瑜尊者变化回肉|身之相,但异变的是,他的背后有无尽的光环,那是天道力量的投射。   他于半空中向高空拱手行礼,又向莫辰逸等人作揖。   “碎星洞天温瑜,敬谢禹余境封神。”   沙光远道,“得天道认可,待天人之位。恭喜尊者。”   温瑜自是清楚的,所有人都是为了这个才希望进入到禹余境。   随着他的落下,周遭传来无尽的恭贺与艳羡,温瑜拱手回礼,很是淡定。   而沙光远对这些并不在意,像是已经司空见惯了,随着他目光落在下一个名号前,让众人不再多言,便听到沙光远昭告道,“甸林大泽,易记妖尊。”   所有人哗然几分,甸林大泽代表着鸿羲天尊,却没有想到在鸿羲冕下以衰劫撼九洲之后,还有甸林大泽的妖族得禹余境认可。   可是无需他们对此议论纷纷,穹顶之上已经有新的光华涌现,与温瑜尊者一般,所有的光华汇聚成旋涡,一颗星辰在高处点亮,将寰宇的某种力量在天道的接引下投下。   星光勾勒着这位尊者,便见它的身形渐渐变化,直至最后法相从他身后呈现,形成了一道巨大的兽影。   却听一声嘶吼,整个太霄神宫都随着一颤。   在那星光还没有落下之前,那兽影便绕着天光之柱向上奔走而去,睥睨之势,仿若要将天踩在脚下。   那似曾相识的桀骜与狂傲,让人对甸林大泽妖族的印象更加深刻了几分。   这时敖冀低声说道,“若是鸿羲冕下,当年没有强渡衰劫,或许也会为今日这一幕而感觉欣慰吧。”   敖冀坐在招凝不远处,他的目光落在招凝身上,笑道,“招凝尊者以为呢。”   招凝只是淡声说道,“过往已过,一切都不会改变。”   可是敖冀却道,“也不一定。”   他目光看向招凝,传递着他们在太上感应中经历的事情,招凝并没有回答,太上感应如何、参与九天神宫大典又如何,一切都还是原来的走向。   可敖冀又补充了一句,“妖族有灵,得天道馈赠,是可掌控时空的。”   招凝顿住,看向敖冀,她意识到敖冀似乎在提及某个人。   果不其然,敖冀道,“不知尊者可知晓噎鸣神鸟。”   提及噎鸣,招凝神色顿住,数千年过去,嫣然之前提及,说他们也不知道铭烨去了哪里,只知道铭烨顺利成就元神,之后便消失不见了。   招凝询问,“敖冀尊者,为何而提及?”   敖冀神色郑重了几分,“妖族神兽当年掌握着天道的力量,噎鸣神鸟便是其中之一,思及这位神兽,敖某不由深思祁裕尊者的太上幻心丹。”   招凝忽而动了敖冀的意思,敖冀觉得太上感应并不是那么轻易能实现的,一颗丹药怎得能让他们经历这样的神圣之时,并且在敖冀回到甸林大泽之后,闭关小修,这么功法一运转,大道感应,便感觉到当年在九天神宫听到的天人传道并不是虚假,每一字都有千种万种深意,他的修为都随之提升。   这样让敖冀越发觉得这事情有古怪了。   招凝沉声道,“敖冀尊者以为,这事情之中有噎鸣神兽的身影。”   “要么是那位天尊,要么就是噎鸣神兽。”敖冀说道,他并不是很确定   他靠近了几分,转而提醒道,“招凝尊者也知今日封神大典最根本的并不是封神之事。”   他低声道,“那一位,万年前曾经去拜访过冕下。”   话语提及的天尊,是要驱逐九州的成和天尊。   身为鸿羲天尊座下的一员大将,敖冀尊者当然知晓当年之事,“当年提及到噎鸣之事。”   “那位天尊的大道似乎和时空大道很是接近。”   敖冀从蓬莱仙岛回去之后,巩固修为察觉异常,便去探寻了鸿羲冕下的洞府,陡然忆起当年之事,一时间,便确定那位天尊想要将时墟破坏真、驱逐九州。   真正的情况怕只是在前者,而后者不过是附带。   他盯着招凝,招凝知晓敖冀的意图,他是告诉招凝,祁裕所想怕是不可能那么容易实现,而现在最关键不过是在时墟。   赤宓尊者察觉到他们的交谈,转眸看了他们一眼,笑问道,“两位尊者,怎么不注意着封神盛事,小声交谈着什么?”   元神之间的沟通,刻意隐藏,对于他人来说,或许能知晓他们在谈论着,但是若想听到他们交谈的真正内容,便会惊动他们,这样的形势之下,无异于告知他们,他们正在偷听。   故而,不会有元神这般轻易去做。   赤宓尊者也是仙雾空间的其中一份子,敖冀自是信任,又将发现告诉赤宓,让赤宓的神色跟着异变。   但在太霄神宫之中,即使天尊似乎并没有降临,他们也知晓,天尊注视在此,不敢有更多的神色变化。   而另外一边,沙光远宣读的封神之人已经进入到了末尾,能进入到禹余境中的元神并不是很多,每一个元神都是九洲认可的至强者。   于是,当沙光远宣读出“尚夏”的名字的时候,在座的所有尊者的目光都是呈现果然如此的神色。   当目光聚焦到尚夏身上,尚夏正襟危坐,并没有呈现出任何的局促之相。   他抬头之时,光华从天光中引来。   他眼眸中有炽热,特别是看到那星辰呈现出蔚蓝之色,他眼里的光亮几乎都掩不住了。   光华映照在尚夏身上,尚夏没有第一时间去接引那天道的力量,而是目光在所有元神身上划过。   有些元神于尚夏交好,便遥遥的拱手祝贺又或者默声说着恭喜,但于他无关的元神,反而从尚夏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丝威慑,就像是借着天道威严来压迫他们,以致于他们觉得这是一种挑衅,眉头不由的皱起,若是并非在太霄神宫之中,怕是会又引起一番冲突。   而尚夏的目光落在招凝处,没有太多的顿下,他知晓自己不能表现出和招凝的过于熟识,可是他又忍不住的向要向招凝看去,大抵是为了得到太姑奶奶的认可。   果然,但招凝朝他微微颔首,尚夏嘴角的笑意几乎都忍不住了。   他收回目光,再次看向天空,目中再次倒映着那蔚蓝之色,微微阖上眼眸,缓缓展开双手,以全身心接引那寰宇中的力量,下一刻,光柱之中向外浮荡出其他的气息,那些气势汇聚,便在最后渐渐形成一道影子。   影子呈现顶天之势,没有三头六臂之相,却又让人无法忽视其中的威慑。   众人都知晓这个影子就是尚夏的法相,绝大多数人都不知尚夏的大道和法相究竟是何,如今倒是有了机会,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等待着,可是下一刻却硬生生怔住。   因为在本已经呈现的一道法相之影侧方又出现了一道法相影子,那影子与前一道法相没有任何的强弱之分,只是一个裹挟着圣光,一个浮荡着黑气。   众人错愕至极,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两个法相最终成型,形貌是尚夏的本来模样,但是身形放大了无数倍,仿若要从那旋涡之中冲出。   两道法相都是半身赤|裸之相,圣光之中的通体金身,眸色黝黑;而黑气之中更显黝黑,唯有目中一点金光。   “双法相!”   有元神的声音惊愕出声。   连上首的莫辰逸和沙光远都不由的顿住,甚至有些意外的互相看了一眼。   上首有更多的目光聚集到祁裕身上,那些目光中的含义似乎是再说,你们蓬莱仙岛从哪里得来的这样天骄。   而祁裕却是一副淡定模样,目色的笑意都是藏着的,故作平淡的将案桌上的茶水举起,而后向周遭诸位敬去。   这一举动,就像是在彰显某种嘚瑟,以致于周遭的元神一瞬间有些无语又有些羡慕。   “不是!”却又有人喊了一声,“你们瞧尚夏尊者法相的神光碰撞,不是单纯的双法相。”   当两道法相的神光蔓延,两力碰撞,转瞬间便是雷光闪动,同时伴随着某种令人臣服的力量,那像是天地尚未初开之时的混沌世界,天道的神力孕育在混沌中,一团团清浊之气形成神影,而从域外而来的天魔魔影不断地侵入这新生的天,于是便开启了一场大战。   是神力与魔气的交织。   而那圣光碰撞间,似乎就将当年的战意向整个太霄神宫中模样。   以致于,坐在周遭的元神不仅无法靠近,甚至无法在旁安坐,只能够无奈的远离。   这是整个封神大殿之上都没有出现让其余元神避让的情况,以致于让之前的封神元神都黯淡了。   招凝看着尚夏这惊人的法相,知晓从今日之后,尚夏便会彻底纳入到天人的眼中。   她并没有看着尚夏,她手中捏着已经没有茶水的杯盏,她更明白,从此刻开始,九州即将在九洲的局势中登场了。   招凝不由得想起那本古书上的说法。   神魔之体,必是应运而生。   “是神魔之体!”终于有元神辩认出了尚夏的元神。   而尚夏的身形在原位隐去,留下了一抹笑意。   而后两道法相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便在天光照耀中,将星辰之影抓住,但并没有像其他元神那样,将星光径直融入自己的法相中,似乎因为他两个法相的原因,一时间星辰定格在两个法相之间。   两法相同时高抬手隔空托着,气势越来越强。   莫辰逸神色微微一动。   沙光远喊道,“诸位可要小心了。”   他语调中带着些许的调侃。   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两法相的气势逼到最顶处,像是突破的某个阙值,下一刻,两个法相同时向那星光掌控而去,两只手重叠,并且同一时间握住,但像是依旧无法完全控制一样,径直向下一拳,法相携着天道威慑的拳风径直而下。   那气焰终于让所有元神意识到不对劲。   并在同一时间,纷纷避让。   一时间,太霄神宫十层以下的尊者都纷纷避开,而那神魔之力交织的力量更是磅礴,硬生生向上冲起,连带着十层云台之上似乎都接受到狂风的席卷,眼看这些风浪要往更高处去。   莫辰逸持持法诀隔空一划,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天堑横在了半空中,将那神魔之力完全吸收了。   莫辰逸反手一收,整个太霄神宫的气浪便散去了,众人便看见两只法相同时握住了星辰之音,并平均被两个法相吸收。   尚夏收起法诀,法相渐渐消散,他的身影仍旧坐在原位,缓缓睁开眼,眼中大道之力闪过。   众人见状,缓了一口气。   他站起身来,向上首拱手作揖,“对不住,莫辰逸上使,是尚某掌控不佳。”   莫辰逸低眸看他,笑道,“无妨。早知尊者是神魔法相,应当再请一道天道。尚夏尊者,不过一劫元神,便能够有这般强悍的实力,蓬莱天骄名不虚传。”   尚夏笑而不语,只向上微微拱手,眸中的神色掩下,并不痛快,是在想,终有一日,该说,九州天骄名不虚传。   随着尚夏重新落座,之前远离座位的元神也纷纷回到本来的位置,没有过多的交谈,只是看着尚夏的目光多少有点复杂。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尚夏此人不过在蓬莱扬名几千年,却已经走上了他们几万年都无法企及的位置。   尚夏懂得他们目中的意味,心里骄傲,于是,举起酒杯,向所有元神遥遥一敬。   便说道,“诸位尊者,尚某失礼,以酒赔罪。”   以尊者之傲慢,能有这样的举动,众元神惊讶但也顺意而行,纷纷举起酒杯回敬。   但尚夏的酒杯晃过一圈,遥敬招凝。   有一种晚辈向长辈邀功的感觉。   招凝无奈,手中的茶盏转到正处,茶水渐渐填满,便回了这一敬。   在众元神共饮之时,赤宓在旁笑着说道,“招凝尊者与这尚夏尊者认识?”   招凝道,“有过接触。”   赤宓恍然,“说起来,尚夏尊者得法相便有这般的气焰,不知待会招凝尊者封神之时,又会是怎样的震撼。”   招凝转眸看她。   赤宓笑道,“本尊今日来此,一为驱逐九州之事,二便是为了见证招凝尊者封神。”   招凝却道,“赤宓尊者说笑了,星辰之影,是天道威慑,而非法相的震撼,与谁封神并无关。”   赤宓自然是明了的,但在这九洲封神大典上,谁不想在整个九洲强者面前一展自己的实力。   赤宓并不信招凝这般淡定,但也没有多说什么,是要等待招凝封神那一刻。   当尚夏的封神气势渐渐平稳,沙光远这才重新将目光聚集到手中的卷轴之上,目光落在下一个名号上时,意外的,沙光远神色竟然顿了片刻。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说出那个名字,反而目光向整个太霄神宫扫去一眼,眉头微微皱起,低声向莫辰逸询问什么。   而还没有从尚夏封神之时缓过来的众元神,只期待着下一位元神能够带来怎样的震撼,但在沙光远这样古怪的举动中,更是挑起了一丝奇怪。   “怎么回事,难道是封神之书出错了?”   “奇怪了,光远上使怎么这般狐疑。”   “不对啊,小道消息,不是说,那些应当封神的元神几乎都已经封神了,应该只剩下最后一位了。”   所有人都知晓这最后一位究竟是谁,而答案随着众人好奇的目光聚焦到招凝身上。   招凝一夜渡三劫的惊天之举,直至如今,也成为了所有元神心中的神话。   敖冀在旁笑道,“他们在问,是不是招凝尊者的封神之事有什么变化。”   招凝低眸,将手中的茶杯落下,“敖冀尊者应该比谁都清楚,现在的情况可不在本尊,而是……”   她按下不语,盖因此时沙光远已经重新看向卷轴,并且将那一名号喊出。   “云和洞天,云洌尊者。”   “天尊封神,谓九洲上使。”   一时间,众人都哗然,这个名字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出现在九洲的视线中了。   谁都知晓十万年前,这位尊者叱咤风云之事,可是已经过去了十万年,而今九洲变化,更多元神天骄明道入禹余境,十万年都毫无声息的云洌怎么还能进入到封神大殿,更是以上使之名。   而且,不是有消息传闻,云洌尊者前一阵渡劫失败了吗?   但这些疑问似乎已经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当沙光远将这个名字喊出的时候,太霄神宫的天顶之上有了变化,一道与尚夏相似的星辰呈现。   尚夏盯着那星辰,目色中不掩盖惊愕,他下意识地搜寻所谓的云洌尊者的身影,却是看过一圈之后,连人影都不见,竟到了此刻都没有登上太霄神宫。   “啧,正是荒唐。”敖冀幽幽而说,“在大殿门口时,莫辰逸尊者还与我说,云洌尊者接下了禹余召令,本尊还想着是不是错了,如今这么一看,怕不是莫辰逸被戏耍了。这云洌就算没死,如何能登上太霄神宫。”   “话可不能这么说。”招凝忽而说道,“若非死局,无人会以这样的方式缺席封神大典。”   招凝还记得云洌的冷傲,这般冷傲的人骨子里是睥睨众神的,他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万神蔑视的情况发生在他身上,而这样的做法,大抵另有深意。   天顶之上的天道接引已经空置好一会儿了。   而莫辰逸等人却没有其他的表示。   整个太霄神宫因此而安静下来,直到沙光远淡淡说了一声,“辰逸上使,我等该不是要在此静等这位元神吧。”   莫辰逸却道,“不是我等要等,而是……”   他目色向上示意,似乎在说,是天道在等。   沙光远眉间拧起,将要斥莫辰逸一声荒谬,却不想就在此时,他感知到什么,落在嘴边的话顿住,目光注视向大殿前方。   咚咚咚——   脚步声从太霄神宫外传来,一步一步,没有元神的气势,就像是凡人的脚步声。   以致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而去。   招凝注视着。   一道身影缓缓进入,一身素色衣衫,本清秀的面容显得有些寡淡。   是仙子。   来的不是云洌,而是云锦凡。 第413章 (修文,删除部分剧情)   太霄神宫, 安静至极。   落在云锦凡身上的目光如有实质。   云锦凡一步步走入,她的动作很慢,没有看向神宫中其他人。   “哪里来的女子, 怎得这时候出现。”敖冀在旁呢喃着, “招凝尊者、赤宓尊者,你们可有了解?”   招凝并没有回应他, 目光从云锦凡身上收回, 冷懒地倚着凭几向高空眺望一眼。   高空中的气运漩涡并没有消散,漩涡至深处, 那一颗蔚蓝星辰更加明亮了。   赤宓古怪道,“既然是风洌尊者封神之时出现, 想来和风洌尊者有关联。”   高空九千里的低声交谈起了些许引导之作用,九千里之下的元神们也小声议论着。   “怪了,封神的是风洌尊者, 怎么出现的是一位女子, 这女子是何人,风洌尊者又去哪里了?”   “似乎是几千年前突然出现在云和洞天的仙子, 据说与风洌尊者是道侣。”   “道侣?道侣也不代表她就能够代表风洌尊者参与封神大典。这可是封神之事,哪有让人代封的, 这不是儿戏吗?!”   这些声音此起彼伏, 但从始至终云锦凡都没有去注意周遭的元神, 不知道是没有将这些议论放在心上, 还是因为……全身心都在强压着害怕与紧张不敢去看。   直至站定在太霄神宫正中央, 半掩在衣袖下的手攥紧,这才抬眸, 看向沙光远等人。   当真目光接触时,云锦凡不受控制的退了半步, 是退缩,但大抵有更加坚定的意图将她摁在原地。   她不着痕迹吸了一声,这才行礼,“云和洞天云锦凡见过诸位上使。”   云锦凡知晓,这场封神大典,所有参与者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几位上使,只有他们才能让她接触到禹余境的核心。   “云锦凡?”   沙光远认出眼前的女子就是与听岚争夺冰凌神草之人。   他目色添了几分古怪,“你此刻来此,是为何?”   “自是为封神而来。”她僵硬地挺直身子,借此维持摇摇欲碎的勇气和坚定,“风洌的禹余召令,是锦凡所接。”   其意很是明显,就是代风洌而来参与封神大典。   太霄神宫在座元神皆哗然。   沙光远在她出现之时便预感到了,听此一言,便将目光落在旁边的莫辰逸身上,是莫辰逸传禹余召令的。   他以眼神询问着——辰逸上使,不解释解释吗?   但莫辰逸并没有回答,而是含笑指高空。   众人随之看去,却见高空漩涡越来越急,以致于,整个太霄神宫的气息都跟着螺旋而上。   那些气息一直完全汇入漩涡中央与深处的星辰,突兀间,古老的气息从高空中投射而来。   所有人被震慑,猝不及防,有些跌坐在地,有人嘴角都渗出一丝血迹。   这不是天道的威压,更像是无数天人在上方压迫着。   尚夏倏然站起身,他紧紧盯着高空中的景象,目色很沉,他已不是初修行之人,能通过虚无的气中传递的特殊信息知晓它来自何处。   比他之前感应的都要强烈,是他心心念念的故土。   就在这时,却见一道灵光陡然自十二里云层射出,竟直接将云锦凡束缚住。   所有人错愕又是缓了一口气,终于有人忍不住动手了。   他们抬眼看去,却不想动手的是上使之一,名叫谢仪风,已经历任上使数万年了。   云锦凡尝试挣扎一番,却让束缚收缩得更紧了。   莫辰逸道,“仪风上使,这是何意?”   谢仪风说道,“莫辰逸,我禹余境是九洲之首,屹立于今日不仅仅是靠禹余道祖的遗志和天人压迫,更是靠得是九洲归心。这么不明不白的让一位仙子代替风洌接受封神,实在过于荒谬了。”   她直身看向前方,态度坚硬,好似没有半分的回旋余地。   “诸位不想阻止,我却是看不过去。”   招凝向上方看去,这位上使并不熟悉,但一身戎装、眉宇更显英气,不是沙光远的腹黑城府,也不是应溟的目中无人,她更像是坚守原则的战将。   整个神宫中回荡着谢仪风的声音,没有人打断,更没有人质疑,她的话代表了众元神的困惑。   招凝目光落下,云锦凡依旧没有放弃挣扎,只是紧束的力量让她动作几乎可以忽略,而神色中故作的淡定也已然崩裂。   沙光远忽然笑了一声,打破了此刻的僵滞,“仪风上使说的对,含糊不清,随意封神,着实荒诞了。”   他目光落在云锦凡身上,“锦凡尊者,你如今不过是刚刚晋升元神,八千年元神算不得天骄弟子,但若是八千年渡过一劫,倒是可以考量。”   云锦凡神色一激,像是要说“那便让九重天雷劫现在劈下”,话没说出口,反倒是观席位上有人说话了,“光远尊者……境界并不能代表一切。”   是云和洞天中的三劫元神,这位三劫元神已经是耄耋之相,鹤发长披,颇有威严。   他站起身,“光远上使,风洌尊者暂时无法参与封神大典,但是只要是天道认可,禹余境便认可,此话可是当年应溟上使所说。”   抬手在指气运漩涡深处蔚蓝星辰,“这难道还不足以代表天道认可吗?”   星辰代表中天道中某种相近大道,星辰越璀璨,越代表着天道认可,是说明越有机会踏入天人。   招凝眼皮微掀,在这位三劫元神身上掠过一眼,侧身问敖冀,“何事牵扯到应溟上使?”   敖冀却哼笑一声,“招凝尊者勿要听这人诡辩,当年封神大典可不是今日的情况,当年……”   十万年前封神大典,还没有被天府之乱中断的前部分,也出现了小插曲,某个应在封神之书中的人却不在其中。   众人非议,连月之天尊都提出疑问。   有人怀疑是应溟所为。   应溟便道,“既如此,那就天道认可,禹余境便认可。”   封神之势起,漩涡汇聚高空,寰宇虚空呈现,一颗黯淡星辰缓缓点亮,众人缓了一口气,此时应溟再不承认也无用。   却不想,应溟直接开天眼,天眼射出一道毁灭之力,竟然在星辰成型前将它毁了,并且是当着所有元神及天人的面堂而皇之的毁了。   当时哗然声、质疑声此起彼伏,但当应溟天眼目光扫过,声音皆静。所有人期待天人主持公道,却不想,月之天尊也不发话了。   回到此刻封神大典,招凝问道,“那个应封神之人是何人?”   敖冀神色有些古怪,“当年之事我只是听族中长者提及,只知是一位女子,并且……和应溟上使似乎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他低声道,“甚至有人说,应溟上使是因爱生恨、恼羞成怒。”   彼时的应溟自然是应溟本人,而以应溟那般目中无人、蔑视众生、傲慢无情之人,竟也有这段过往。   云和洞天的三劫尊者这般提及,无疑是断章取义。   谢仪风并不认可。   “如若只要点亮星辰便可位列禹余境,那我禹余境也不用封神大典,直接开放禹余境,三劫元神皆可入。”   众人沉默。   沙光远笑着道,“要让锦凡尊者来替换成风洌尊者,可不是尔等说换便换,这般,此事暂且搁置,待再十万年后封神大典,锦凡尊者若有缘,禹余召令定会有名号。”   “不行!”云锦凡急而大喊。   沙光远神色沉下,正要斥她无礼不敬,云和洞天三劫元神赶忙补充,“上使息怒,实在是这替换之事非我等私下起意。”   “哦?”沙光远又换上那意味深长的笑意,更是转眸看了一眼莫辰逸,莫辰逸从始至终都淡定异常,像是一切尽在掌握。   下方不知上使之间的眼神往来。   云和洞天三劫元神只道,“锦凡,给诸位尊者看一看吧。”   云锦凡收敛情绪,正要动作,又发现身上束缚未解,她只得抬眼看谢仪风。   谢仪风面无表情地注视她,云锦凡缩了缩脑袋,还是沙光远笑着道,“仪风上使,不如看看究竟他们是何底气?”   在谢仪风的注视下,云锦凡只觉得她想要将自己扔入那太霄神宫外的坠天池里去,但事实上,谢仪风当真一挥手,将云锦凡的束缚解开了。   云锦凡下意识地揉了揉手臂,片刻才顿住,抬手展开一臂,灵光向手中汇聚,一道禹余召令呈现。   其上法则线条凝聚着写着风洌之名。   然而,当云锦凡以双手托上的姿势高呈,却见那法则线条从不同角度呈现的名讳竟不相同。   隐约呈现的是云锦凡。   字形本就是以线条缠绕牵连而成的古字,于是在风洌潦草的立体线条下,其他的角度模糊的有倾斜的云锦凡三字。   这是……   这让所有人都惊呆了,初时看似是而非,再看,似真非假。   两个名字都呈现在其上,相互旋转。   云锦凡说道,“既然禹余召令邀请的是我二人,为何不能让我代替风洌?”   这句话说出来,大抵耗费了云锦凡毕生的勇气,以致于话落后,她的双唇还在颤抖着。   高台之上的诸上使登时沉默了,反倒是下方观典众人议论纷纷。   “为何会有这样的情况?封神大典的名单不是禹余境提前拟好的吗?怎得诸上使……像是不清楚这事?”   也不是众上使都不清楚,几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焦到莫辰逸身上,莫辰逸却淡定摊手,提醒沙光远,“禹余召令虽是我传给众尊者,但真正请禹余召令,可是你从通天碑处请的,难不成我还能传递之时更改篡改召令不成?”   禹余召令代表着禹余天人的意志以及天道的认可,可不是元神境界可以随意更改的。   本来一请一送就是为了平衡两方势力,而如今在沙光远手上出了差错。   沙光远刹那脸色变化。   谢仪风更是问,“光远上使,此事为何?”   沙光远收回目光,注视着云锦凡,没有惯常的笑意了,无甚表情时,威压极深。   招凝能听到上方的交谈,忽然觉得此事并不单单只是云锦凡的擅自举动。   沙光远一向城府,如今却被平白摆了一道。   但禹余境上使十几万年,沙光远知晓很多隐秘,他悄声传音谢仪风,“仪风上使,可还记得端雅天尊之事。”   换作谢仪风神色大变,骤然起身。   目光掠过神宫一圈,之前端雅天尊曾出现过,如今虽已不见,难道就是因为预料到此事?   提及端雅天尊之事,没有人比谢仪风更了解,端雅天尊其实是双体,女为端雅,男为涯延,是双生子,但在母体便以同体共道死契融合,只为家族追寻某种仪式的祭品。   端雅天尊曾明确设下法令,凡同体共道者不可入禹余境。   而现在站在神宫之上的云锦凡,以及没有出现的风洌,难道当真也是……   不管情况如何,不可错判。   她很干脆道,“休要再提,逐出禹余境!”   说着,抬手一挥,飓风卷向云锦凡。   云锦凡没有想到会是这般结果,如何愿意,神光爆开,硬生生抵抗着飓风。   “锦凡!”云和洞天三劫元神急喊,本欲助云锦凡,但还是顾忌禹余境,并没有出手。   云锦凡大喊道,“明明天道认可,禹余召令也有我的名字,你们却不让我封神……”   飓风已经吹乱了云锦凡的思绪,让她几乎忘记了来此是为了请禹余境天人相助。   可是如此禹余境,就算位列其中,当真会有天人救风洌吗?   绝望之下,她更是质问,“你们当真是守护九洲苍生、秉承九重天大道共筑之意志吗?!我看,你们也不过是□□之地、是各谋己私之处!”   招凝斜倚凭几,手掌半撑着下颔,几指指尖轮流点着,一耳是赤宓怜悯的叹息,另一耳是敖冀嗤笑“……才知晓吗?”   话一出,高台上使神色都大变,而围观众元神却是窃窃私语。   “云锦凡!”谢仪风斥呵。   “锦凡,慎言!”云和洞天三劫元神更急。   就在谢仪风再加一道法力时,云锦凡更是不管不顾,怒极之下爆发本源,可突兀间,她的动作一顿,抵抗停滞一瞬,被卷到半空,此刻,她伸出手,抬手一抓,原本就是谢仪风随手掐出的飓风被抓碎。   谢仪风意识到不对劲,撤回法力,盯着云锦凡,云锦凡低垂着头悬停在半空。   而后缓缓落地,气质翻天覆地的变化,阴沉冷冽之感从她身上传递,气势也节节攀升。   再抬起头来时,五官明明和原来一样,观之却是另一种感受,加之她的眼神,令人满是寒意。   招凝指尖动作顿住,喃喃低语,“终于忍不住了。”   “诸位上使,当真要逼我们至此?”   不在是云锦凡的声音,而是风洌的声音。   风洌再次占据云锦凡的身体,云锦凡的肉身和神魂没有半分排斥,她周身神光更是平静如常。   “同体共道契约?”   招凝转眼看另一侧赤宓。   赤宓道,“听闻,禹余境有一位天尊也是这般的状态。”   “哦?是何情况?”   “以血祭融合,双魂一体,体无性,男女皆是,凡签下契约,便是整体。生生不可分割,是共生也是折磨。”赤宓提及端雅与涯延,说起端雅天尊的过往,末了说道,“此为忌讳,更是禹余境禁忌,由端雅天尊发起,但到底忌讳什么,无人知晓。”   “不过……”赤宓思忖,“如今我大抵有些感知。你可还记得在九天神宫听闻的道种融合之事?”   招凝微微直身,顺着她的思维,“……似是异曲同工?”   赤宓拧眉点头。   这时,“凤洌尊者”,谢仪风认出了。   事情转交到谢仪风手上,沙光远便又恢复表面的笑,“当真是风洌尊者,当时感知到风洌尊者渡劫失败,还以为再也不见风洌尊者,如今却不想以这样的形式出现。”   风洌冷声说道,“如若本尊不出现,诸位尊者又待如何,将锦凡打入到坠仙域中?”   莫辰逸笑道,“风洌尊者说笑,本尊在此,怎得会让弟妹出现这样的事情。”   风洌往莫辰逸方向看了一眼。“那为何要逼得锦凡险些要献祭本源?”   莫辰逸笑着,“这就看仪风上使和光远上使的态度了。”   谢仪风道,“莫辰逸,你休要剥离自己,你怕是早就知晓同体共道之事,如今让他们上来,是想如何?”   她目中狠色,是在质问——你想违端雅天尊的意志吗?   可莫辰逸却慵懒一倚,是再说——你听命于端雅天尊,而本尊不是,本尊不过是按规矩行事。   “你!”谢仪风气急。   “哦?便是说,你莫辰逸并不把本尊的话放在心上?”   就在这时,神宫之中传来沙哑老迈的声音,声音回荡,莫辰逸一惊,直身而起。   谢仪风神色一缓,不再于莫辰逸对峙,而是向高处拱手,“见过端雅天尊。”   众人一惊,天尊出现了。   招凝换为正坐,说话的声音,是罗婆婆。   高空中,七彩光华晕染,庞大的法相之影占据整个高空,依旧是耄耋之相。   她说,“同体共道者不可入禹余境,不可成就天人。”   风洌的声音忿而响起,“天尊此话是何意,大道之上,寻道之人,皆可成就天人,何来不该与该?”   端雅天尊给了解释。   “一人得道,而另一人窃道,如此之事有违天道。”   但这解释,虽然是理由,但……有些牵强。   越是含糊,越是让招凝觉得赤宓的猜测更为接近真相。   “天尊此话从何而来?!”风洌更是因此暴怒,他抬手指天,“星辰之影此刻还在天道虚境中高挂着,无论是本尊,还是锦凡,都被天道认可着,何来有违天道?!”   端雅天尊不再多言,天空法相虚影向下伸出手,手掌微拢,磅礴的气势碾压而去。   云锦凡的身体瞬间瘫倒在地,凤洌借助她体内残留的力量强撑着,却犹如蚍蜉撼树。   此时众人才明白,端雅天尊的解释不过是给个体面,如若不接受,那么便再无交代,直接承受天尊的压迫吧。众人也以为此事就此了结,唏嘘凤洌和云锦凡的莽撞,可是,有人阻止了端雅天尊。   “端雅天尊,这般做未免过于极端了。”   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另一道天尊法相之影出现在高空中。   所有人都知道,天尊的出现意味着这事情已然不会与他们有任何的关系。   “成和天尊,何为极端,真正的结果,你不知晓吗?!”端雅天尊的声音传递着,带着强烈愠色。   但是成和天尊的声音却是平淡的,“真正的结果?本尊只知当年端雅天尊不过是元婴,却借涯延尊者之力突破生之极限,并共享涯延尊者大道,不用化凡,不用渡劫,便径直入元神,甚至如今已然是天人了。”   “端雅天尊借此而活、得此大利,如今小辈效仿,怎得就不可了?”   谁都没有想到成和天尊竟然这般说端雅天尊的过往,且是极其隐秘之事,某种程度上像是在否定端雅天尊数十万年求道之路,更像是再说她得此一切都是依赖涯延天尊的。   端雅天尊却没有出言阻止,招凝抬眸,看不到天尊法相呈现的神色,只能被法相神光灼烧眼眸。   而在座的观典元神,只想封闭五感六识,当作什么都不知晓、什么都没有听到。   招凝微微闭眼,灵光掠过,恢复了灼伤。   她想,原来秦恪渊当年在荒岛上遇见的天尊,是涯延天尊。   也许秦恪渊讨巧而走,并不是讨巧,而是罗婆婆……也就是端雅天尊的意识主导了。   奇怪的是,端雅天尊对此这段隐秘像不甚在意,她的语调反而平静下来。   “成和天尊不在虚空中避衰劫,如此殷勤而来,莫不是因为这两位与你成和天尊有关系?”   成和天尊笑道,“怎得,本尊只是对他们略感兴趣,不可出现吗?”   一时间都沉默。   而恰在此时,更多的威压在其上聚集,便听到另一道声音出现,是皓空天尊的。   “哈哈哈,好热闹,本尊还想着封神大典左不过是有新的天骄入禹余境,对吾等来说不过最后认一个人,怎得如今这么热闹,诸位天尊便是这般迫不及待吗?”   一时间竟然有三名天尊聚集在此,但所有人都清楚,这仅仅只是呈现出身形的天尊,还有几位天尊隐藏在暗中。   端雅天尊的声音很平淡,“皓空天尊倒是会凑热闹,这般兴师动众的出现,若是惊吓到几位小辈,可是不妙了。”   “哈哈哈,这些子辈,如何这般脆弱。”皓空天尊道,“本尊便是好奇,哪里来的小辈竟然引起两位天尊不睦。”   法相之影向前倾身,好奇打量着云锦凡之肉身、云洌之意识的人。   “可怜的孩子,什么时候成了同体共道之契约了,本尊十万年前见你,还是意气风发的天骄子弟。”   风洌的目光颤了颤。   他抬手一指,云锦凡身形一震,紧接着风洌的气势尽散,云锦凡惶恐地左右看着,直到目光注视到上方。   那巨大的法相之影,让云锦凡更加瘫软几分。   “天……天尊……”   “好孩子。”皓空天尊说道,“你怎么和风洌立下同体共道的契约了?”   云锦凡感知到上位者的温和,在加上凤洌占据意识后的冷静,她低声回答着,“风洌渡劫失败了,我用冰凌神草只能阻止他神魂的碎裂,我没有办法,只能用同体共道之法救他。”   这句话说出,带着云锦凡天生的可怜,让众人都不由为之一叹。   “那你为什么要擅闯封神大典。”   “有……有人说,得天道认可,接引星辰之影,便能让风洌重塑肉身,并且解除同体共道契约。”   “呵。”却听一声冷笑,是从端雅天尊口中传来的。   同体共道之态,在她与涯延之间维持了数十万年了,她怎么不知还有这样的办法,如今的星辰之力可不是远古九天神宫赐下的力量。   “成和天尊?”端雅天尊只唤名,但所有人都意识到,她在说,成和天尊怎得还做这欺骗“娃娃”之事。   成和天尊却没有应声。   他目光以对,是在说,与本尊何干。   皓空天尊怜悯着,“孩子,你怕是弄错了,若是没有同体共道还有机会,但此契约之下,只有一人能解。”   云锦凡眼眸一亮,跪在地上,“是何人?”   “九天神宫——尊主——”   云锦凡不知九天神宫,更不知尊主是何人,但知晓者都是怜悯,甚至于云锦凡内心都涌出绝望,那不是她的感受,是风洌的。   但云锦凡还在傻傻的问,“我该如何去找他。”   皓空天尊不再回答,反而是端雅天尊可怜她。   “想要找尊主,你可以去时墟,说不定能遇见……”   招凝顿住,又缓缓放松,她知道,端雅天尊说得不是真正的尊主,而是时空节点中可能存在远古的记忆,是那记忆中的尊主。   而云锦凡还在大喜,她向各方跪着叩首,“多谢诸位天尊……”   如此卑微之势,倒让人怜惜,不过是一个沉溺在男女之情中的可怜儿。   高空旋涡和天道虚境随着端雅天尊一指,渐而散去,加持在云锦凡身上的威压也消失,她瘫坐在地上。   而此时,那云和洞天的三劫元神出现在大殿中央,将云锦凡扶起,低声说道,“没事了,锦凡,你做的很好,风洌还是能活下去的。”   “嗯……嗯!”云锦凡应声。   转而在那三劫元神的扶持下,被引上高位,就在三劫元神旁边,那是为风洌准备好的位置。   云锦凡独坐在宽大的席位上,凭几都无法支撑起她的瘫软,最开始的勇气卸去之后,云锦凡面对这么多的注视一时间竟然有些瑟缩,但强忍着不让自己表现出异常,只捧着茶水小口抿着。   而三位天尊既然已经出现,便不会就这般直接离开了。   “想来应该是最后一位封神了吧。”皓空天尊幽幽而道,“既然如此,莫辰逸,直接开始吧。”   沙光远上前一步,遥遥向诸位天人一礼,转而将封神之书中的名号宣读出。   “结鳞宫——招凝尊者——”   众人皆是果然如此的表情,没有疑问,有的更多的是惊叹和敬意,唯有……唯有云锦凡不掩错愕的倏然抬起头,手中的茶杯啪嗒掉落在地。   但这一声响已经引不起众人的关注了,所有目光都聚焦于一处。   而云锦凡随之看去,便看见记忆里已经模糊但是熟悉的模样,是招凝,沈招凝。   几千年过去,云锦凡对于当初在清霄宗的经历已经忘记的差不多了,但是不得不说她还记得当年那个闷不做声的女修,因为,风洌总是有意无意地提到那个女子,并且说,让她少与招凝接触。   云锦凡不知到底是何原因,她知道她有些记忆是错乱的,每当风洌占据她的意识,她的记忆便中断了。   就比如来到九洲她都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   但是云锦凡清楚的知道,风洌是她唯一能够信任的人。   当整个太霄神宫中都传递出此起彼伏的恭贺声,云锦凡仍旧呆呆的盯着招凝,不敢想象,招凝为何这般高调的出现在众人眼中,她是九州的人啊,整个禹余境对九州的人很是不屑,见到便恨不得杀之后快。   云锦凡很是紧张,她像是知晓了天大的秘密。   就在这时,云和洞天的尊者对云锦凡说道,“招凝尊者,是这万年来最为传奇的元神,她能够一夜之间连渡过三劫,几乎所有人都知晓她必定是九州的下一位天人。”   云锦凡声音颤抖着,“是…是吗?”   云和洞天尊者应声,“就是当年成就元神之时,还是月之天尊亲自为她举行的元神大典。”   云锦凡错愕至极,缓缓转过眼,眼中有无法遮掩的情绪,似乎在说着,她,她竟然能走到这样的境界,但怎么敢这般接触九洲天人,她不怕被发现吗?   云和洞天尊者不太明白云锦凡眼眸中的含义,只以为云锦凡被这样的经历镇着了,便笑着安抚她。   “招凝尊者。”却听高台传来声音,“该是您接引天道封神了。”   所有人都期待着,而招凝抬眼看向高处,高处的光华灿烂,在沙光远的安排下,整个太霄神宫再度起了变化,有光线从上方接引过来,但奇异的是,他们没有看到任何的星辰之影,反而只看到了一道道金丝光线。   “怎么回事,难道天道并不承认吗?”   这些尊者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景,但是却听到一声呢喃,“天道相倾。”   那是端雅天尊的声音。   于是,便见那一道道金丝光线并不是凭空出现的,而是天道虚境中有无尽星辰,形成星海,而金丝光线源头便在那些星辰中。   从整个太霄神宫中传递,这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了。   是震撼,是超出认知。   那光华在招凝身上笼罩,而招凝独身坐在道光华之中没有任何的动作,甚至连法相都没有呈现,就看向那些光华一道道的落在招凝周遭,像是天道亲自而来。   而就在这时,云锦凡忽然精神一震。   风洌强行占据了云锦凡的意识,只看着招凝于天道光华下神圣的模样,就像是九天神女高坐在台上。   怎么会这样!   凤洌心中惊愕,忽然站了起来。   他这样的举动,他身边的尊者也吓了一跳,小声提醒,“风洌尊者,你这是作何。”   而他却是紧紧盯着招凝,招凝的目光落下,这一刻被睥睨的目光,让风洌倏然一惊。   他感觉到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压迫,似乎是一种杀意,但是……   他呢喃着,“沈招凝——”   招凝冷冷看着他,没有回应,而是抬手,纤柔的手掌高举着,就像随意的抬手摘星,紧接着那些无尽的金光笼罩在招凝身上,所有人都觉得震撼又觉得是情理之中。   这是招凝尊者啊,当年能一夜突破三劫,并且能够在落神境的毁灭之时平淡以对。   当招凝掌握那到星光的时候,风洌感觉到从冥冥中而来的杀意,就是是当年九幽通道、汴州对战之举重现了。   “沈招凝!!!”他又大喊了一声。   一声惊起了所有沉浸在招凝接引天道的瑰丽之相的众元神,他们错愕的看向突然暴起的凤洌。   “怎……怎得了?”甚至惊呆了旁边的三劫元神。   招凝目光轻飘飘的落下,似是在问,如何?   “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谁都没有想到会等来这样的质问,而招凝却淡声问道,“本尊不在此处,又该在哪里?”   那声音就像是在压迫着凤洌说出“九州”二字。   风洌本应该直接脱口而出,可是在招凝目光的静视下,在在座元神的惊奇中,在隐隐落在他身上的天人注视中,他双唇颤抖着,竟然怎么都说不出那二字。   三劫元神在这尴尬的场合,轻声提醒道,“风洌,有什么异议回头再说,不要打扰招凝尊者封神之事。”   更是传音提醒,还有时墟之事等着,莫要冲动。   凤洌在原地僵直了许久,最后,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一寸寸坐下了。   周遭传来些许隐晦的嗤笑和嘲讽声。   而他精神紧绷着,这样的声音让他几乎发狂,可是……可是他要顾及云锦凡,他要顾及云和洞天,还有……   他瞧着神光下的招凝,那是他无法抵达到的气势,他确定,只要他说出那二字,他会顷刻间被碾碎。   但是风洌想多了,招凝并不在乎他说出这二字,直至此刻,禹余境之地,已经不是能对招凝生死予夺的地方。   只会将未来之形势提前。   招凝目光落下,像是在感叹“真可惜啊”,下一刻漠然转离,再次注视高空星海。   她只抬手一展手中的灵光,灵光冲天而起,直入到九霄之中,刹那间,整个星海像是被她囊括在手中,而随着招凝的动作,那些寰宇中的力量一寸寸的向招凝身上汇聚着。   这不像是天道的认可,这更像是通天寰宇的认可。   无人出声,甚至连天尊都震撼于其中。 第414章   招凝的封神结束, 本应该是天人传道之时,又或者天人又有其他的事情商议。   祁裕等人更是已经准备好了关于“驱逐九州”之事的反驳之语。   然而,三位天尊突然之间不知感应到什么, 骤然消失了。   留下所有人惊愕不已, 连高台上的几位上使都互相看着,最后目光下意识落在莫辰逸身上。   莫辰逸嘴角抽了抽, 他也不知晓, 于是便试探的说道,“难道是又来了一场天府之乱?”   换得其他上使无语, 谢仪风消失在禹余境,许久后归来, 依旧困惑,“九洲和地膜均无异常。”   几人对视,而下方元神们或议论纷纷, 或等待着他们下令。   迫于诡变, 沙光远上前一步,“今日大典突有变数, 这般,大典暂停, 余下传道论道以及禹余境大宴之事, 暂且向后推一时。待得天尊传令, 禹余境会再次续此大典。”   众人也知古怪, 此时最好不要久待, 故而拱手告辞。   招凝与赤宓等人交谈着离开禹余境。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敖冀古怪地说道,“皓空天尊的气势变化得很是明显。”   “不知。”招凝盯着高空, 她确实什么都没有感受到,那便有可能是地膜之外的事。   “赤宓尊者, 你觉得呢?”敖冀问到赤宓。   却不想赤宓好似在走神,她的目光盯着天际。   “赤宓尊者?”再一声喊,赤宓骤然回过神,她含糊道,“也许是天尊之间的冲突吧。”   她顿了顿又道,“我还有事,便不与二位多交流了。”   说着不待两人回应,便化作流光而去。   “诶——”敖冀更加古怪,问招凝,“赤宓尊者也是奇怪,这到底是怎么了?”   招凝看着她离去的方向,似乎是往九空刹去。   “许是有什么迫切的事。”   敖冀摇头无奈,又提及招凝封神之事,“招凝尊者,你这封神大典当真震撼,我知晓的禹余境封神之事,无人可及你。”   “不过是天道眷顾。”   敖冀更加无语,正要说什么,感应到有人在附近注视。   意识到是何人,笑道,“招凝尊者,你到底和那同体共道的两人有何恩怨,居然还追了过来。”   招凝淡笑不语。   敖冀也不过调笑一句,转而知趣地离开了。   招凝看向空中某个方向,“出来吧。”   “沈招凝?”是云锦凡。   她从云中走出来,看着招凝还带着不可思议。   “你怎么会在九洲?”   招凝看着她,“你不也在九洲。”   “不不不,不一样的。”云锦凡说道,“风洌说整个九州都是封禁的,除了九幽的通道,没有其他的地方可以进入到九洲了,你……为什么?”   “原来你知道。”就在这时,云锦凡后方传来其他声音,云锦凡一惊,幕然回头,却见是听岚。   听岚已经等待了很久了。   云锦凡再惊,“你,你为什么已经一劫元神了?”   听岚笑着,“拜你所赐,天劫提前降临,我几乎耗尽所有本源才抗下这一劫。而你,为什么还形如无事站在这里。”   “不是的。”云锦凡摇摇头,“那天劫明明是假的,我不过是个普通的修行者,我怎么可能调动天劫呢,我只是想要将你吓退而已。”   听岚向来都是平和的,而今被云锦凡的话语逼得几度暴躁,甚至升起了一丝恨意。   “云锦凡,你为何一直都装作这般无辜模样,哪怕是风洌借你身体行动,也是你亲身经历,你却还说你什么都不知晓。”   逼迫之中,云锦凡抱着脑袋微蹲,“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个普通人,因为遇见风洌才……才能站在这里。”   招凝大抵不想再听她的碎语,转身离去,但云锦凡感知到了,还追来,“沈招凝,你不要走,我想和你谈谈。”   “你与招凝尊者又有什么可聊的。”   听岚拦在云锦凡面前,“是想聊一聊你抢夺了九洲通道,还是想聊一聊你当年的一剑,险些让招凝尊者命丧九幽?”   “又或者,你直接与我聊一聊,当年那一道剑刺在我身上,如何的坚决,你有没有感知到?”   云锦凡被招凝冷漠的目光钉在原地,又在听岚的冷声质问中僵在原地,嘴里只剩下那句呢喃,“我……我真的不知道。”   听岚冷漠的看着她,招凝侧身冷言,“想要同我聊一聊,可以,让风洌来说。”   但云锦凡却踟蹰了,见此,招凝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却见天际又有一道流光而来,“云锦凡,你等一等。”   是尚夏的声音。   尚夏这才注意到听岚和招凝都在此处,脚步硬生生顿住。   招凝抬眼看尚夏一眼,尚夏最开始的气势便掩了掩,并对招凝老实的拱手,“太姑奶奶。”   “你也要寻云锦凡。”招凝问道。   尚夏道,“是,我有事想要向云锦凡确认。”   招凝只看了他一眼,在尚夏欲言而止的态度中并没有为难他。   她目中仿若已经浮现了当时天道星辰的景象,确实,尚夏与云锦凡的大道本源实在太过相近了。   只路过尚夏时说道,“勿要多言,勿要轻信。”   尚夏一震,立刻会意,“侄孙儿知晓了。”   招凝离开之时,听岚正与尚夏说道,“尚夏尊者,那你稍等一等,我这边事情可要先了了。”   尚夏奇怪道,“你与这云锦凡有什么瓜葛。”   听岚道,“瓜葛可大了,当年就是她抹去了九幽的路,还想要斩杀招凝尊者。”   尚夏脸色一变,他那些疑惑瞬间抛开,只一心为此事。   招凝将一切交给他们,对于招凝来说,与云锦凡的仇怨已经不算什么了,而真正的罪魁祸首应该是在风洌身上,而风洌此时正在躲在云锦凡的身后,不会再轻易现身。   招凝往九空刹去,刚化身林影之时,嫣然突然从九空刹冲出来,正巧被招凝撞见。   “嫣然?”   招凝唤了一声,嫣然竟没有停下脚步。   她觉察不对,瞬身出现在嫣然面前,这才拦下了嫣然,却见嫣然正在……抹去眼角的泪。   招凝惊疑,“出了什么事?”   就在这时,却见另一道流光从九空刹出来,气息很是熟悉,流光落在不远处,呈现出赤宓的模样。   嫣然紧紧攥着拳头,下意识避到招凝身后。   赤宓并没有接触过林影,只是盯着林影片刻,问道,“阁下是?”   “林影。”招凝以林影高冷桀骜态度以对。   这个名字大抵已经在禹余境之中传遍了,赤宓神色微变,“应溟天尊座下元神?”   局限于身份,招凝冷漠而视,眼神不屑,是在问“你待如何?”   赤宓忧虑,只朝招凝拱手,道了一声“幸会”,转而看向招凝后方的嫣然,轻声道,“我并不知道,他,他会是这般人,我还以为他迷失在时墟了。对不住,勾起了你的难过。”   赤宓上前一步,似是想要与嫣然更进一步说话,但嫣然显然不肯,招凝便横在前方,威压压下。   赤宓只得顿在原地。   “罢了。”她道,朝招凝拱手,“只是误会,我并非欺辱贵宗之人。我与嫣然尊者一见如故,本想多交流交流,却不想……哎……”   她摇摇头,而后递来一块火令,“这是吾宗令牌,凭此可以寻我。”   她偏首对嫣然道,“如果你想知晓他的事,你可以来寻我。”   “谁想要知道!就让他直接死的彻底!!!”   嫣然大怒而喊。   赤宓无奈,转眸看向招凝,招凝对赤宓有所了解,再加上封神大典与此时的只言片语,隐隐感知到什么。   便接过了赤宓手中的火令。   赤宓知晓嫣然情绪激动,不再多说什么,转身消失了。   招凝看了一眼手中的火令,是雷火牌,地位和权威的象征。   好一会儿,嫣然平复了,她嘀咕着,“我不想再知晓他的事了。”   招凝转身看她,“赤宓与昊阳有关系?”   “你休要提这个名字。”嫣然大喊。   林影之相倏然一冷,带着几分呵斥,“嫣然!”   嫣然从未见过林影的厉色,如此压下,她一惊,那些情绪被强行收起了。   “对不起,招凝。”   嫣然道,“我忍不住,我一想到这个名字,就想到我娘,她到现在都生死未卜,说是去陪冷彤儿了,可是冷彤儿不也七八千年都没有消息了吗?”   招凝不过是让嫣然不再沉浸在突兀的情绪中。   嫣然闭了闭眼,这才缓缓说道,“赤宓说,她宗门中万年前进来了一个少年,那少年也是天生火骨,跟我的样貌有九分相似,她与那少年有些……血脉关系,所以多有关注。后来,那少年晋升到元婴,进入时墟之后就消失了,便再也没有找到人。”   “她说着是万年几乎要忘了此人,只是在封神大典看到我时勾起记忆,可是,当她看着我时,目光一寸一寸打量着,我觉得,那绝对不是遗忘……”嫣然看向招凝,“反而是万年间没日没夜的思念。”   招凝一顿,“你是说他们二人的关系可能是……”   嫣然道,“也许他……我那该死的生父应该是她的孩子或者孙辈之类的。”   可能更是亲子,不然不会有这样迫切的行动和刻骨的思念。   招凝摩挲着手中的火令。   忆及当年,清霄宗宗主说起昊阳之事,天宫知晓昊阳来自九洲,希望从昊阳身上找到破解九洲封禁的方法,故而放任了昊阳的行动。   如今再一看,昊阳当真是九洲咸洲之人,而他是通过时墟进入的九州。   等等,从时墟进入九州,是巧合,还是另有方法?   火令握在掌心,火热的感知似乎彰显着某种线索。   但连招凝都不确定,她没有说出口,而嫣然这时低声道,“招凝,我感知到的只有这么多了。我们……我们可以不再提他了吗?”   “对不起。”招凝致歉。   嫣然摇摇头,她收拾情绪,转而问到招凝,“禹余境怎么样了?”   招凝回答道,“不知,几位上使也不知所踪。”   嫣然更关注着,“那去时墟之事,什么时候行动?”   “不急。”招凝道,她抬眸看天,其实到现在,她也没收到秦恪渊的消传音,“再等等,那位……不会作罢的。”说的是成和天尊。   “这样……”嫣然低头迟疑了一会儿,她道,“那……那现在去沧凌大壑还有时间吗?我实在放心不下南渡他们。”   招凝并没有感知到南渡等人遭遇生死危机,更没有收到他们传递四神兽的消息,可能他们还在探索之中。   不过,嫣然经历“赤宓认亲”之事,招凝便道,“我陪你去看看。”   也算是散散心。   嫣然眼眸一亮,惊喜道,“当真。”   但又黯淡,是思及太霄神宫中自己说“不想拖累招凝”。   招凝没有多说什么,只向前迈出一步,虚空中便形成了一道通道,通道的另一边直入深渊之中。   两步走到通道前,即将进入通道的时候,转眸看了一眼嫣然,“不一起?”   嫣然瞬间抛开那些赧然,立刻小跑着跟上了。   时空转圜,沧凌大壑中也不是轻易可以进入的,这里面有不同寻常的力量蔓延着。   沧凌大壑位于整个九洲的边缘,有人说,廓洲的高耸山脊就是从沧凌大壑中迁移而来的。   但是这样的说法是真是假,无人可知。   此地并不是在大陆上,而是在海洋中,大片的海洋倒灌入沧凌大壑中,使得海洋的水位都下沉了许多。   大壑无尽,感知不到底部。   直到更深处,视线已经完全被阻拦,一切甚至已经无法用神识感知,一股一股远古的气息从至深处涌入,让人心惊胆颤。   而招凝仿若又回到了天外天的时候,那是真正的威压,是属于天道的压迫。   嫣然有些惊惧,她抱着招凝的胳膊,甚至有几分退缩意图,同一时间感受的更多的是惊惧。   “这里当真与四神兽有关吗?”   嫣然说道,“虽然这里有很浓郁的远古气息,但是并没有妖兽的气息啊。”   不仅如此,周遭的一切都是空的,这里好似就是虚空中的倒影。   招凝提醒道,“这里怕是只是开始。”   嫣然错愕,正要回应,忽然感应到什么,一展手,却见一块如梭的法宝立于手中,梭形法宝自行转动着,最终指向更深处的某个方向。   这是定位南渡之用,在招凝切断他们金索之后,二人为了知晓彼此的位置,便炼制了这梭形法宝。   于是,两人继续向下,以元神的速度在沧凌大壑中也受到了限制。   周遭的景象呈现在招凝与嫣然的面前。   却见大壑周遭呈现出些许的洞府模样,这些洞府已经残破,隐隐能看见内部被洗劫一空。   招凝在向内部深入,便看到很多缠绕的水中植物,这些植物像是代表了旺盛的生命力,是延年益寿的象征。   “招凝你看。”嫣然指着其中一个破碎洞府,那里的灵药生长的无比夸张,整个洞府中都被灵药铺满,按照正常生长的速度,这些灵药最大应不足三尺。   “应该是受到特殊的天地灵气影响。”招凝道。   但现在并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渡过了这片洞府聚集的地方,再向下,海水变得更加浑浊,即使被海水浸泡着也没有办法掩盖这海水的腐臭,怕是有什么东西在这里沉淀着。   果不其然,更向深处,是无尽的尸体。   目光所过之处,已经出现了无数的尸骸,这些尸骸上还残留着沧凌大壑边缘的琐碎之物,形成令人难以直视的作呕模样。   这里应该经过一场大战,这些东西本是在大壑之中掩埋的,但是终究还是没有能够躲过后来的崩毁。   越到后方,终于看到了妖族……尸体。   不少妖族的尸体在深处游荡着,这里不知道曾经生活着多少的妖族,他们在这里或许是为了躲避妖族间的杀戮,又或者为了深处的神秘力量而方便朝圣。   只是不知为何,一朝皆毁。   就在这时,他们终于看见了一道光,那光线是从海底至深处传来,正巧在他们所行的地方。   直至他们落在其中,嫣然才惊觉那是一只巨大的龙尸,尸体上的材料还保持完整着,如若不仔细辨认,根本无法判断这龙是生是似。   嫣然心里惊惧着,嘴上还勉强调笑着,“这要是尚夏来此,必定乐开了花”,是借此掩盖心里的惊惧。   招凝没有说话,他们一直进入了最下方,便果真感觉到了不对劲。   那些海水开始倒吸,整个大壑深处好像另外形成了空间。   招凝进入其中,而嫣然紧跟着进入,无数道裂缝呈现其中,这些裂缝渗出黯淡的光华和隐隐的威压,彼此联系,应该是通往同一个地方所在的地方。   招凝与嫣然对视一眼,两人在众多裂缝中挑选出一道裂缝,并踏入其中,可是一进入其中便是惊呆了。   是一处数不尽的远古墓群。   “这……这是乱葬之地吗?还是诸神之墓?”   “你能感知到南渡他们在哪里吗?”   嫣然闻言,御使梭形法宝,感知南渡方位,而这一次便是明确了,梭形法宝径直向前方奔去。   两人化作流光跟上。   “快走,这东西不是寻常的妖兽。”遥远墓群中有人大喊着。   “该死的,明明死了几百万年的妖兽,怎么会突然活过来。”   可是没有人会回答他,只能拼命的向前冲着。   紧接着又有声音喊着,“快走,南渡,你的运气呢,怎么也无效了。”   “我不知道!”受这样的气氛影响,“这也不过是调笑之语,当不得真的。”   几个身影在墓群中疯狂的奔逃着,他们的法力大抵在经久的打斗中消耗太多了。   就在这时,他们忽然看到前方有两个身影,那身影看起来有些眼熟,一瞬间几乎呆住,但又不敢相信,可身后追着的庞大身影,让他们只能径直向前冲去。   他们手中聚起了灵光,下意识向两个身影砸去。   嫣然站在招凝身后,好整无暇的等待着,她可不在意,而当那些大法攻来的一刹那,招凝虚虚抬手,那些大法竟然硬生生钉在了招凝前方,并在招凝抬手一挥间,这些大法便反向冲去。   这几人的目色一凝重,只觉得惊惧,然而当他们下意识的侧身向两边躲避的时候,这些反冲而来的力量并没有将他们前行拖下,反而径直向他们身后的妖兽冲去。   那妖兽收到这一合力,登时吃痛,大吼一声,在地面上翻滚着,但是下一刻就翻身而起,并且向着招凝攻去,而招凝手中再起了一道大法,攻势一凝,瞬间,那妖族冲起的动作也定在了原地。   下一刻,便消散成粉末,在整个空间中散开了。   整个空间中一瞬间陷入死寂,他们的思维像是一瞬间停滞住了。   直到嫣然呢喃的问道,“这是什么妖兽?”   这时,他们才反应过来,转而向着招凝看去,段景爬起身,看着招凝,“招凝尊者,当真是您?”   “不是我们又能是谁。我担心你们,特意同招凝一起来看一看,你们如何了,却见面就攻来。”   这使得几人不由的赧然,南渡笑着说道,“我们实在是被这里的妖兽和死物弄怕了,只能小心谨慎。”   嫣然自然不会多说什么,项鸿轩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便说道,“这是噬魂炎檀猁,触之即魂伤,很是古怪。”   招凝应了一声,只问南渡,“你们是通过朱雀的气息而来的?”   “正是。”南渡应声到,“我们一路到了大壑深处,正巧遇上项宗主他们也应对上了朱雀,只是,当那朱雀的影子冲入此地的时候,就再次消失不见,而这里的妖兽,我们已经清剿了数年,竟然仍旧没有办法将他们清干净。”   “这里的妖兽好似没有多久就会重塑。”白戢咬牙说着。   不仅仅是因为这里的妖兽诡异,还是因为他们没有办法从这里恢复法力,时时刻刻都在战斗,自然越加疲于应对。   “你们先行修整,我为你们护法。”   众人也没有什么犹豫的,有招凝在此,他们不再担心,直接席地而坐,打坐而行。   嫣然站在招凝身边,小声道,“这里难不成就是四神兽聚集的地方?”   “不一定。”招凝摇了摇头,这里的气息并不重。   她走到一块墓碑前,墓碑上蒙了一层灰烬,确实是朱雀神火燎过的痕迹。   但是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而这些灰烬沿着墓碑一路向前,南渡等人大抵也是循着这条痕迹去寻找,但怎么也没有想到会遇上这么多的妖族。   远处墓碑有些许的灰烬剥离,隐隐能看到碑上的痕迹。   招凝迟疑了片刻。抬手一挥,那些浮动在表面的灰烬都散去。   于是,便看见大片墓碑上的字迹都被抹去,像是被什么强行剥离了,只剩下极其碎片的字形,那是远古的字迹。   “招凝。”嫣然突然喊道,“你来这边。”   招凝跟着去看,却见那些有一块墓碑上面还保存完整着。   却不是墓主人的身份,而是写着八字,“九洲归一,是为大同。”   “这是什么意思?墓碑上为什么会写这个?”   招凝沉默着,她也不知答案,但是这至少说明墓主人认可的禹余九重天是每一个大陆都不少的,包括九州。   她们又在周遭看了看,很快,南渡等人也醒了过来。   “这些地方有些文字的确非常奇怪,还有些妖兽更是前所未见。”   南渡又道,“不过我们一心都在探寻朱雀和其他神兽的下落,便没有细致查看。招凝尊者,我们带你去朱雀消失的地方看一看吧。”   招凝应声,随着他们的步伐向前,就在这时项鸿轩说道,“这里妖兽汇聚,不一定可以再次靠近了。”   招凝却道,“试试吧。”   说着向前走着,直至神识中感应到什么,招凝忽然伸手,手中翻手一物,抛向了南渡。   南渡错愕看着手中的断裂的小笛,不太理解的问道,“这是什么?”   招凝说,“这是从尚夏哪里借来的东西,你们可以借他来控制妖兽。”   南渡迟疑,但就在这时,无尽的妖兽从前方奔涌而来,南渡无法只能尝试吹响那小笛。   小笛的呜呜声响起的刹那,那些妖兽的脚步同一时间定格了。   几人都没有想到,在这不成调的笛声之中,这些妖兽当真没有在向前了,段景错愕,“这是什么法宝,竟然能够将所有的妖兽定格在原地。”   “尚夏从哪里得到的这东西?”   招凝却道,“回头记得还给尚夏。”   南渡立刻应声,在笛声的控制下,这些妖兽渐渐让开一条通路。   直到此刻他们才有机会好生打量这些妖兽,这才惊觉,这些妖兽并根本没有办法用修为境界去衡量,已经超越了境界的认知,它们的力量并不是以妖力衡量的,而是以肉身强度。   嫣然说道,“陆瀚翮之前吹牛说过,远古的时候,有人族也修行这样的肉身大道,肉身大道并不受修为的限制,但是神魂不能离体,反而消融到肉身之中,对于没有仙缘的人反而能够更上一层。”   “这般说来倒是当真有可能。不过想来是在浩劫之中渐渐消失了。”   嫣然也应声,“我们九州在浩劫之中被封禁,而他们九洲也不好过,不少传承都断绝了,就比如说这样的妖族大法,先人的肉身修行大法,都已然不再合适了,听闻,这些肉身修炼,需要有专门的天材地宝辅助,只是浩劫之后这些东西都消失了。”   “若是这般,难怪的,远古的时候,人族没有办法在妖族手中占据首位,人族的肉身极限根本没有办法超越妖族。”   众人也知道是这样的理,不过过往已然过去,再说这些已经没有太大的作用了。   在笛声的浮荡中,众人向前方走去,这些妖兽都纷纷的避让开,整个空间越来越庞大,直到他们走到朱雀消失之地。   项鸿轩说道,“就是那一扇门,朱雀进入了这一扇门中,但是最后却消失不见了。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我们并不知晓。”   “那就进去看看。”嫣然说道。   众人没有再停留,一步步向前,却没有想到刚刚走到门外,却见虚空之中骤然出现几只妖兽,这些妖兽对于笛声似乎并没有抗拒,而是疯狂的向她们攻击去。   “怎么回事?”嫣然不解。   而项鸿轩等人已经分裂四方抵御了。   招凝站在中央,嫣然戒备的站在招凝身边。   项鸿轩四人很有默契的施展防御之术,一道光圈在他们周遭汇聚,并形成了屏障,那些妖族被抵挡在外部。   便在此刻看见那些妖族古怪的模样。凶神恶煞,像是天生的凶兽。   招凝说道,“凡不为笛声控制的,以御兽之法驱使 。”   众人不解,但是并没有抗拒,便依照着招凝的吩咐行动,一时间,大法铺展开,那些妖兽瞬间在大法之中挣扎。   部分的妖兽甚至以死终结,如此之势,项鸿轩控制不住了。   “先御使一只妖兽!”   说着大喊一声,众人明白,所有的力量的力量加持在项鸿轩身上,项鸿轩陡然一抓,却不想,那妖兽更是狡猾,竟然直接反身融入到了虚空之中,消失不见。   项鸿轩的力量险些控制不住,整个人向前倾倒几分。   “怎么样。”嫣然惊叫,“小心。”   四人在最后关头收势,终于从这样的困境中解脱了。   “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就消失了。”白戢不解。   而更加不明白的是项鸿轩,他作为最直接的对抗者,他能够清楚的感知到,这妖兽即将力殆,却突然消失,就好像冲来并没有出现在这里。   “是时空之力。”招凝呢喃着。   “时空?”众人更加不解。   “对。”招凝道,“时间倒转,它们已经回到刚出现的时候了。”   “不过不着急,此妖笛的核心力量来自勾陈神兽,凡勾陈神兽座下妖族皆会臣服,但,其余非勾陈座下妖兽不由笛声控制。”   “你是说,这些不受控制的妖兽,可能臣服在四神兽之下。”项鸿轩抓到重点。   招凝应了一声。   转而众人对视一眼,项鸿轩咬牙狠声,“该死,这滑溜的东西。”   如果能控制住,他们说不定就能循着这东西找到四神兽的下落了。   昏暗中,众人沉默了片刻。   直到嫣然看向前方的古老大门,“那这么说,这里面就不是朱雀的位置,可能只是故意引我们来的陷阱。”   “我说为什么这朱雀之影一直断断续续能感受到,难道目的就是这样。”段景狠声说道。   白戢皱着眉头,很是不甘。   “那我们就这样放弃了?”   “如果我们不进去,线索此地就断在这里了。”这一句话更让众人沉默。   但是如果进去就意味着是未知的陷阱。   众人忽然之间有了分歧,于是目光落在招凝身上,而招凝看着这古老的大门,一时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大门是陌生的,可是招凝感觉有一种古怪的直觉,若是不进去,恐怕会错过什么。   而且还有隐隐似曾相识之感。   于是,在众人还得不到答案之中,招凝已经向那大门走去,众人不在争执,也不再犹豫,径直跟在招凝身后。   招凝站在这大门前,将大门缓缓推开,大门已经陈旧不已,只是这般推动便溅起了无数尘灰,还有吱呀作响的声音。   大门彻底打开,里面不过是一处寻常的院落。   打眼向前看去,隐隐能看见正堂之中有一道影子坐在正榻上。   众人一惊,更是靠近了几分,然而,下一刻这道影子便已经消失了。   所有人互相对视一眼,自然明白这不是错觉。   招凝踏入到院落之中,古老的气息浮荡开,天井之下,是两方池水,池水中生长着莲,直至此刻都生长的无比之好,不知从何而来的天光洒落在左侧池上唯一的连花骨朵上。   众人心中诧异,而招凝已然向前走去。   当招凝等人踏上天井,那道光却依然落在了招凝的身上,下一刻,异变陡生。   池水骤然沸腾,叶藤疾速生长,并向他们扑开向她们攻来。   嫣然等五人不得不施展大法抵抗,又分出一力替招凝阻挡,可是他们再怎么小心,都没有办法避开几乎无处不在的叶片,而这些荷叶更是骤然放大几分,从高空中直接向下包裹而来。   “小心啊!”嫣然惊喊了一声,眼看着那荷叶冲向招凝,她御使法宝刺向那叶片,一瞬间,叶片四分五裂,她刚刚缓下一口气,却不想,又听到身后一声尖叫,“嫣然!背后!”   嫣然尚未反映过来,只是下意识地转头,便见身后斜下方不知从哪里探出来的巨大叶片,已然逼近,而当嫣然再想攻击之时,已经来不及了。   她直接被叶片裹束,并且往池水中拖去。   “嫣然!”   众人惊喊,欲去救嫣然,而招凝的步伐却没有停下。   项鸿轩大喊一声,“先救嫣然。”   众人自然奔着嫣然而去,嫣然被闷着的声音,还在挣扎着,“别管我——呜——我能出来的——呜——你们小心——”   但话语最后已经非常含糊了,项鸿轩等人更是没有听清,便径直扑去,却不想还没有触碰到嫣然,白戢的脚也被包裹住了,他反身一掌,没有将那些叶片冲开,却是将另一边的池水骤然激活。   于是更多的叶片高飞而起,将本就在包围中的项鸿轩等人,更是没有抵抗,便被包裹住,悬荡在半空中。   唯有招凝一人稳稳的走在天井中央,这些荷叶的偷袭没有半点影响到她,后方的挣扎与对抗就像是成了背景板。   “招凝!救——救命——”直到此刻,他们终于忍不住向招凝求援。   但是招凝并没有看他们,只是径直向前走着,以至于他们有一种招凝仿若被什么魇住的感觉。   他们想起最开始的那道诡异的影子。   项鸿轩惊喊了一声。“沈招凝!”   而就在此时,招凝已然走出了天井,站在正堂门前,站定步子,目光打量了片刻,终于明白从何而来的熟悉。   招凝脑海中有无数的画面掠过,直至最后,一个画面忽然定格在九洲封魔大阵核心的一处废墟之上。   她拱手作揖。   “见过天尊。”   就在这一刻,后方的挣扎声和叫喊声都顿了顿,他们错愕,难道是禹余境的哪位天尊府邸吗?   但正堂之中并没有回应。   而招凝却继续平静的说道,“小女从中洲而来,进入过九洲封魔大阵核心,从核心深处巧遇过您的府邸遗迹。”   整个空间好像都安静了,只剩下招凝的声音回荡着。   便在此刻,有一声悠远而厚重的叹息传来。   那些裹束着嫣然等人的荷叶也渐渐松开,并将他们托举着送到地面上。   众人对视一眼,瞬身到招凝身后。   便瞧见正榻上的黑影再度浮现了。   他问道,“而今已经过去多久了?”   招凝道,“正正好,四百万年。” 第415章   招凝身后,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怎么都没有想到这沧凌大壑中的古怪墓群之中竟然有四百万年的残魂。   不,应该不是残魂, 瞧着未呈现五官等等细节的黑影模样, 仅仅只是当年天人的一道影子。   众人不敢多言,只安静的站在招凝身后。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它坐在正榻上呢喃着, 招凝能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带着慈祥和温和,它又问道, “现在,中洲已经回来了吧?”   它看着招凝等人, 似是觉得九洲已经是完整的了,禹余九重天便是原来的禹余九重天。   然而……招凝沉默了片刻,只说了两个字“并未。”   “没……没有?怎么会?”它不可思议的重复着。   而南渡等人终究还是忍不住, 项鸿轩冷声说道, “整个九州已经封禁了四百万年了,九洲封魔大阵给九州带来了已经不知道多少次的大清洗, 九州的生灵在灭亡中苟延残喘,又在好不容易活下来后继续面对大清洗。”   嫣然也不由的说道, “仙人, 您是当年参与九州封魔大阵的天人, 九州到底做错了什么, 要遭遇这样的劫难。”   而正榻上的影子也动了动, 它像是在正榻上坐立不安,可是因为它形态的特殊, 像是根本无法离开此地。   最后只能看着招凝等人,摇摇头说道, “本尊的确是当年参与九州封魔大阵的,只是我们从来没有想过,九州会封禁这么长的时间,甚至会经历无数次大清洗。”   “那本该应是如何?”招凝问道,没有任何的情绪。   它呢喃着,“本该……本该在经历一次大清洗之后就应该解封的。”   “这和经历无数次大清洗又有什么区别。”嫣然不由得质问。   它却说,“有区别的,第一次大清洗是为了清洗去九州所有的入魔之人。”   它抬眼看向众人,“孩子,当年我们发现整个九洲陷入到魔乱之中,已经来不及了,只能这么做。”   众人不说话了,特别是知晓西极魔荒和昆虚魔乱之后,他们清楚,这样是别无选择的选择,是最后的及时止损。   “我不知道为什么大清洗之后,九州还没有解封。”它呢喃着。   但招凝回答它,“最表面的原因,是九州上方的地膜空洞仍然存在,九州无时无刻都会引来天魔的侵扰和域外的攻击。”   “空洞?也对,时墟终究不能完全填填补地膜空洞。”它呢喃着,“可是,填补九州的方法,吾等不是留下了线索,为何还没有取代时墟?”   目光凝聚在他们身上。   “还是说,你们到现在都没有找到耀魄宝”   项鸿轩等人对视一眼,项鸿轩咬牙道,“我们正在找,四神兽将那耀魄宝隐藏了,我们现在连四神兽在哪都不知道。”   它幽幽而说,“难怪了,难怪会维持这么长的时间。”   嫣然听此一言,只觉得对方似乎再说,都是因为你们迟迟没有用耀魄宝将空洞堵住,才导致了整个九洲被封禁了这么多年。   “才不是!!”嫣然开口便向反驳,但是被南渡拉住,并且谨慎的摇了摇头。   招凝问及,“天尊,当年九州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九州地膜会形成空洞,禹余九重天又为什么会被迫开启九洲封魔大阵,仅仅是因为天魔入侵吗?”   “我不知道。”却不想连这位经历过当年之事的天尊都不知晓。   它对招凝说道,“我只知道,等我们从闭关之地出来的时候,九天神宫已经消失,尊主也已陨落……”   招凝心头一颤。   “……九州上方的地膜已经形成空洞,而四位以时空之力问道的天尊,以他们自己的肉|身和神魂,融化大道,而形成了时墟,短暂的阻止了域外天魔的大规模入侵。”   原来……时墟是四位天尊的……肉身化虚、神魂化道的产物。   众人错愕,而它继续着,“但,彼时,整个九州,便是中洲大陆的所有人,无论有没有修为,无论境界道什么程度,都已经完全入魔,其他所有生灵全部魔化,九洲其他大陆都受到了影响……所有人都清楚,这些魔乱的源头便是在九州,以我等天人之力,也无法将真正一个大洲的入魔者完全清剿,更何况还有天尊级别的天魔。”   众人难以想象当年的浩劫和悲壮,只有一种窒息感压得喘不过气来。   它叹息道,“直至最后,本尊与剩余几位的天尊无法,只能开启九州封魔大阵。没有源源不断的天魔往其他九州去,其他大洲的残存天魔和入魔者都会很快被清理,而九州的魔化生灵会在就九州封魔大阵的大清洗中彻底被抹去,到那时九州封魔大阵便可以解了。”   “但是却没有解……”招凝呢喃着,“四百万年的时间都不曾解开……”   众人沉默。   项鸿轩干脆问道,“九洲疯魔大阵究竟该如何解?”   “九洲封魔大阵是以我等天人的力量为核心,你们只要唤醒我们最后的意识,便能找到解除九州封魔大阵的方法。”   众人此刻甚至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沉默,因为解除九州封魔大阵之前,时墟中天魔的威胁必须要解决。   “四百万年过去,诸位天人的意识,还……还在吗?”南渡说着,“您……还在吗”   可它却说。“这事你们问不了我,我不过是天尊的一道影子,不过是出关之时留下的一道影子,之后的事情我并不知晓。”   “可怜的孩子们,既然你们已经走到了九洲,便是说明,解除九洲封魔大阵,机缘将至。”   招凝并没有说话,时至如今,这位天尊影子已经给了她很多回答,至少解除九州封魔大阵不再是一种看起来虚无缥缈的事情了。   “天尊,我们不知九洲封魔大阵什么时候才能解除,但是最近,禹余境中的人想要以九州封魔大阵为囊括,打开时墟,将整个九州驱逐。”嫣然控诉般说着。   “混账!”嫣然的话甚至还没有说完,“九洲为禹余九重天的核心之地,驱逐九州之后,重塑九重天,这和当年那些想要将九重天和上清天互相吞噬的那群人有什么区别?”   南渡等人没有经历过太上感应之事,并不懂上清天与九重天的关系,甚至不懂上清天又指的是什么,只能迷茫看着招凝。   招凝总觉得它提及了某个招凝一直忽略的线索……   直到,天尊影子问,“上清天的道种寻到了吗?”   招凝一顿,下意识地回应,“并无”,而神思飞快缠绕关联,有什么真相似要“破土而出”。   天尊影子还在错愕重复,“没有?那现在的九重天还是当年的九重天吗?”   直到此刻,招凝忽然被点醒——   正如这位天人所说,远在四百万年前上清天道种就已经落入到上清天了,上清天的人也出现在了九洲,只是最后,这些人被尊主送到了新生的上清天。   但,如今上清天仍旧不见。   是不是有一种可能,上清天的人其实还是进入到了九洲,而那些阻止九州从封魔大阵中解除的、想要将九州驱逐的,是不是……是不是根本就不是九重天之人,而是上清天之人。   对于上清天之人来说,九州是九重天道种的诞生之地,将九州封禁,九重天的天道便弱了,九重天在与不知去向的上清天道种争夺之中,便处于劣势,而正是因为这种劣势,使得四百万年的时间,九洲已经渐渐沦为了上清天的话语地……   所以九洲封魔大阵才一直迟迟没有解封,破除九州封魔大阵的方法和填补空洞的方法就像是所有人都不知晓一样。   招凝钉在原地,众人在后看着她,都意识到招凝发现了什么,没有出声大断招凝的思绪。   直到最后,招凝收敛心绪,问上首一个困扰了整个九洲几百万年的问题,“天尊,如若上清天与九重天融合,对于九洲众生有影响吗?”   天尊影子道,“融合?如果能够平和的融合,当年的禹余九重天就不会因为破碎的上清天而躁动,更不会有那么多的人死在了斗争之中。两天的融合不仅仅是道种的合而为一,更是整个大道的合并,所有人都会收到影响。”   招凝沉默。   “道唯一也,道种不会重塑,更不会融合,只会吞噬,而被吞噬的道种,它之下的生灵皆会消亡。”   招凝不再说话,事到如今,好像一切都来不及了。   那天尊影子似乎知晓招凝等人眼前的困境,它叹了一声,“是我们为你们留下了隐患,但这也许禹余九重天蜕变新生的机会。”   他说道,“每一场浩劫,注定会有人死去的。”   没有人再说话。   天尊影子也只是呆呆的坐在正榻上,它的目光好似穿透沧凌大壑,看向茫茫的九洲,看着封禁的九州屏障。   整个院落之中陷入死寂,许久,项鸿轩忍不住打断着令人窒息的死寂,他问道,“天尊知晓朱雀在哪里吗?我们本是追寻朱雀而来的。”   “朱雀?”天尊影子忽然回过神来,而后向前方一指。   就在这时,众人耳中传来朱雀的鸣叫声,却见朱雀从正堂的最顶部飞来,并被束缚在梁上,它通体都是火焰,并不是朱雀本体,也是一道影子。   天尊影子呢喃着,“朱雀早已死去,这也这只是它的一道影子,和本尊一样,是本尊将他招来的。”   众人这才明白朱雀为什么在这里,原来它的断断续续飞行,并不是为了将他们引到陷阱之中,而是因为天尊的召唤与它想要飞去的地方背道而驰,于是在不断反抗挣扎中,它最后还是被迫来到了这里。   天尊影子呢喃着,“四百万年过去了,难怪本尊觉得如此的枯燥,原来已经过去这么多万年了。”   他怔怔地看着朱雀影子挣扎着。   片刻之后才道,“你们是想要通过朱雀来找到四神兽的下落?”   “是。”   天尊影子道,“这的确是一个方法,你们会成功的。”   有天尊影子这一句话,南渡等人莫名的松了一口气,但天尊影子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你们要把握好机会。”   众人还不解着,却见天尊抬手一点,那被束缚在梁上的朱雀,已经被放开,朱雀铺展着翅膀长鸣了一声,紧接着冲破屋顶飞了出去,项鸿轩几人大惊,连忙冲出准备追朱雀而去。   却不想朱雀并没有第一时间飞走,而是在高空中盘旋一圈,它尾羽的火光坠落,瞬间将整个正堂都点燃了。   招凝第一时间出手欲阻止火势,其余人跟着辅助。   但朱雀的火焰并不是能够轻易就被扑灭的,他们合力也只能勉强控制住火势,而朱雀更像是奸计得逞,长鸣一声,便往远处飞去。   “不好,朱雀要跑。”段景呵了一声。   几人霎那间不知道该如何动作,到底是去追朱雀,还是辅助招凝扑灭火势。   招凝却吩咐,“你们去寻朱雀,万事小心,这里由我和嫣然即可。”   四人对视一眼,欲走但还是迟疑。   嫣然追着一声呵斥,“你们听不懂话吗,我们本来就是来看一下你们,快去,别把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放弃了。”   此话一出,四人便不再犹豫了,纷纷化作流光飞远。   招凝手诀转动,以另一大法处置这些火焰,但这时天尊影子说道,“孩子,不用了。”   招凝不解,可它却说道,“本尊从一开始便知晓,会消失在朱雀火中。”   招凝错愕,“您,您说什么?”   嫣然更是喊道,“那你还要将朱雀招来?”   可天尊影子却是一声笑。   招凝忽而懂得了天尊的意图,她缓慢的撤回大法,嫣然诧异,“招凝。你作何,不救火了吗”   招凝没有再施展法术,还将嫣然的胳膊抓住,带她往后避让。   任由眼前的火势迅速扩散,将整个正堂吞噬,并一寸寸向中央的天尊影子吞噬而去。   天尊影子哈哈大笑,“孩子,你还不懂吗。四百万年了,这无趣枯燥的时间本尊已经受够了。”   嫣然顿在原地,呆呆的看着。   直至最后火焰将他彻底吞噬。   火光冲天而起,虚空中飘荡着灰烬,直至最后,被大风席卷,一切都被带走,本来是一处古老院落,如今却空无一物。   两人还站在原地注视着,许久,嫣然才问道,“招凝,天尊也会感觉无趣吗?”   招凝回答她,“天尊也许不会,但天尊的影子大概会吧。”   天尊的影子没有境界没有修为,永远残留在一处,永远保持着最开始的姿势,和当初残留的记忆,除此之外,他们什么都没有。   嫣然叹了一声。   当一切都平复,招凝看向项鸿轩他们离去的方向,呢喃着。“希望一切顺利。”   嫣然道,“一定会没事的,连天尊都说我们会成功。”   招凝只“嗯”了一声,然后说道,“我们该回去了。”   嫣然点头。   等两人回到九洲已经离九洲封神大典过去了半年。   半空中两人御空而行,嫣然还问道,“招凝,那天人的话中,你知道了什么?”   招凝沉默了许久,直到快要看见九空刹的时候,她对嫣然说道,“也许向九空刹这样的宗门在九洲存在很多。”   “啊?”嫣然并不是很理解,“什么意思?”   招凝没有再回应她,反而向咸洲的方向看去,就在刚才,有一道注视落在这里。   是看着嫣然的。   “又是她?”嫣然随着招凝的目光看去,立刻察觉了,“她怎么这么烦呢。我已经告诉她,昊阳抛妻弃子,更是利用我娘造下无尽的杀戮,她怎么还不懂,我不想认这样的人做爹。难道她非要等到知晓昊阳霍乱昆虚,携带魔种入九州,使得九州苍生浩劫,她才肯懂得吗?”   招凝垂眸,在她的认知中,赤宓尊者其实是很聪慧并良善之人。   她对嫣然说道,“你去明世镜将我们从天尊口中知晓的隐秘告诉九州,我去与赤宓好好说一说。”   “好!”嫣然立刻就应了。   招凝正准备走,嫣然忽然抬手拉住招凝,“你……你小心暴露。”   招凝却道,“无碍。”   咸洲无妄崖,赤宓正站在高处,眺望着茫茫大海。   招凝甫一出现在崖上,赤宓没有看招凝,反而呢喃着,“你是为嫣然之事而来的吗?”   招凝走到赤宓旁边,赤宓侧头看了她一眼,笑道,“那孩子真是幸运,不仅有你护着,还有林影尊者挡在前。”   招凝没有任何神色变化,只问,“你想要认下嫣然?”   赤宓叹了一声,“她不会认我的。连我都不知道原来还有一个孙女沦落在九洲。”   她忽然自嘲一声,“就像我当初甚至不知道孩子是男是女,没有出生便从我肚子中被剥离了。”   “剥离?”   “想要听听我的故事吗?”赤宓缓缓而道,“万年前,我进入过一处诡异的地界,那里是死灵聚集的地方,就像是传说中的九幽之地,我在其中遇见了很多远古的神灵……”   赤宓在昏暗的地界不断搜寻着,她在寻找渡过元神三劫的天材地宝,她是天生火骨,想要渡过元神需要大地之心,而这样的神物已经很多年没有消息了,赤宓还是在一古籍中得到的线索。   但进入此地之后,她便感觉不对劲,这里的生灵和死物都散发着一股怨气,怨气冲天,一旦爆发,甚至能将整个九重天的气运破坏。   但是元神三劫迫在眉睫,她不可能就此退缩,后来她进入了一处远古大殿中,那处大殿非常的古怪,不像是寻常砖块建筑,更像是巨树的树身,里面有无数枝条缠绕着。   她在大殿上遇见了一个远古神灵,名为地婆。   地婆,赤宓有些印象,是远古执掌亡灵的天人。   地婆告诉赤宓,这些亡灵都诞生在远古上清天,当时上清天破碎,有很多生灵坠入到大海之中,后来因为无法融入九重天而活生生溺死在大海,便产生了无尽的怨气。   作为执掌亡灵法则的远古天人,她无法将这些亡灵全部超度,便只能以身镇守。   可是,太久了,超出四百万年了,地婆的力量也渐渐消散了,她快镇压不住这些亡灵了。   地婆想要她协助洗去这些亡灵的怨气。   涉及九洲苍生安慰,赤宓义不容辞,她问她该如何做。   地婆告诉赤宓,在这空间中有一条河名叫往生泉,只要喝了往生泉的泉水,便能孕育胎儿,而泉水会将整个空间中的怨气汇聚在其中,经过轮回和母体先天之气的洗礼,麟儿诞生,它会将那些怨气完全压制。   “我当时并没有怀疑。”赤宓说道,“地婆执掌亡灵,我确认大道做不了假。并且,她还告诉我,只要诞下麟儿,我的元神三劫便能自动渡过。”   自动渡过?是用什么劫难代替?   还是说,这位地婆却是有超越天劫的力量。   赤宓说,“我本犹豫着,但那些亡灵的哭泣和求生之心,还有那逼近的天火焚心劫,我已然没有办法再多犹豫了。于是,我饮下了那往生泉的泉水,泉水饮下,我的肚子便骤然撑大,我耳边全是那孩子的哭泣。”   像是再说,“不要,不要活着……”   “我并不知道它到底在哭泣什么,我更没有其他的办法,因为天火焚心劫瞬间便落下了。我的意识转而便陷入到黑暗中。”赤宓说着当年,“当我醒来的时候,那个孩子已经从我的肚子里被剥离了,而我已然渡过天劫,甚至远离了那诡异的地方。”   “后来,我往那地方再去寻,却连入口都再也找不到了。”   赤宓看着招凝,她眼里其实满是迷茫,她不知道当时的做法到底是对是错,她当年在附近搜寻了很久,直到她终于确定,不可能再找到那入口,回到宗门,便发现宗门招仙令时出现了一个少年。   那个少年资质很好,继承了她的火骨,俊朗活跃,赤宓最开始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但她并没有相认,一直暗中支持着那少年成长,一直到少年已然成为元婴,为了能化神,而被送去时墟,她本想一路护着,但那少年像是刻意避开所有的护持,在时墟节点中彻底消失了。   这么一消失,万年之后,再有牵连,便是封神大典时看见嫣然。   赤宓说道,“嫣然说她的父亲背信弃义、背妻弃子,怕是不仅仅只是如此吧。”   招凝转而看向连绵山川,她道,“是,他犯了大错,即使杀无数次都不为过。”   赤宓闭了闭眼,“我就知道。那往生泉上的怨气不可能就那么消散的。”   她又问,“那嫣然……她怎么样,她继承了那孩子的怨气吗……”   “并无。”招凝说道,“她被照顾的很好,责任且原则。”   招凝忽然想到嫣然曾经经历过的大衍幻境,无论是不是幻境,都有可能是为了洗去她身上的怨,才才让她三千年后才真正诞生在九州。   “那就好……那就好……”她呢喃着,“或许我当初就不应该放他离开。”   招凝转身看她,“你知道他去了哪里?”   赤宓说道,“不知道,但是他在前往时墟之前,一直在探寻远古大陆的秘密,便是那封禁的中洲大陆。后来,他廓洲出来后便不再寻找,直到去了时墟,刻意避开所有注视,并且很有目的的往时墟深处而去了。”   赤宓看着招凝,“我怀疑他去的地方,就是那中洲大陆,九州。”   她神色变得古怪又坚定,她向前一步问招凝,“嫣然是不是从九州而来。”   招凝知道赤宓的立场,她并不是排斥九洲统一的人,如果能让赤宓与他们坚定的站在一起,或许是一件利事。   招凝并没有否认,甚至说,“我们不仅想要回到九州去,更希望……打破九州封魔大阵。”   赤宓向后退了半步,显然被惊到了,“你……你们怎么敢,天魔入侵怎么办,地膜空洞怎么办……”   “如若能解决这些呢?”   赤宓愣住,好一会儿没有说话,最后说道,“如果是这样,九重天会不会回到四百万年前的九重天?”   “不可以。”招凝回答赤宓,“时间长河是向前流淌的,即便我们能回到过去,整个九重天却是回不到过去了。”   赤宓站在原地静了很久,呆呆的眺望着群山,许久她说,“我其实早就察觉了,九洲有两个泾渭分明的势力,维持现在平衡,不过是因为九州在沉寂着。”   “从九州封魔大阵的屏障第一次受到冲击开始,这两股势力的动作就开始加速了。”   招凝明白,四百万年的平衡,九州是牺牲品,两个势力都想获得最终的胜券。   而九州作为道种的诞生之地,已经成为旧九重天的代名词,新九重天封禁它但不会抛弃它,只是为了重塑新的九重天……   而来自上清天渗入的势力,他们根本不在乎九州的存在,封禁可以,若是能抛弃就是更好,这样的话,上清天的道种就能彻底取代九重天了。   但上清天道种真的还存在吗?   “还我源天!!!”曾经的嘶吼声再次震在招凝耳边,招凝身形猛地一颤。   赤宓一惊,“你还好吗?难道是受到什么伤?”   “不是。”招凝伸手阻止她,“只是想到了什么。”   赤宓收回手,叹了一声,看着招凝说着,“我领你去廓洲吧。”   招凝定定的看着她。   赤宓说道,“我不清楚这廓洲究竟如何给昊阳带怎样前往九州的线索,或许,你们从九州而来,会知晓其中的奥秘。”   说着她化作一道流光向前,招凝看着那光华,赤宓这一系列的举动,或许是为了解决九洲面临的困境,也许是为了弥补从她腹中诞生的孩子带来的灾难。   招凝没有再多想,随着赤宓的流光远去。   高耸的山脊中,位于整个禹余九重天的最高峰,这里是廓洲,少有人停留的地方。   这里还保持着原始的痕迹,从天空看着横跨九重天南北的狭长大陆,看起来像是一条巨龙。   她对招凝说道,“廓洲有无数个传说,都是关于廓洲的由来,但廓洲的真正由来,我是在看到九天神宫上清天九龙虚影才明白的,廓洲也许也是气运实化。”   招凝看着她,“这廓洲中藏着气运龙影?”   赤宓摇头,“不知是不是龙影,但应有一只龙尸。”   说着她周身的光华向下遁去,招凝紧随着,便见廓洲内部有无数通道,这些通道四通八达,但最终都通向一处。   而她们最后来到的就是廓洲的心腹之地,或者说龙尸的心脏处。   那心脏已经完全石化,表面皲裂成无数裂缝,裂缝的深度无法探究,好像有什么东西隔绝着神识。   “就是这里。”赤宓说道,“我一直跟着昊阳来到这里,昊阳只是轻轻触碰,紧接着他手中便抓到了什么,神情便变的有些奇怪。之后,他们便去了时墟,至于最后到底如何了,时墟的千变万化已经不是我能掌控的了。”   “我曾经试过感应这心脏,但,并没有回应。”赤宓对招凝说道,“你试试?”   招凝顿了片刻,神识在整个廓洲划过,这并不是第一次感应了,廓洲的内部构造的确是个龙尸,通道为骨为经络为血管,山体为肉身,招凝上前一步,伸手感知,是完全石化的山体,连天地灵气都稀少。   直至感知从此处蔓延向整个山体,龙尸的整个轮廓呈现在眼前,招凝感知的视角骤而拉高,像是从万里高空俯视,这一刻,那山体动了,附着在其上的山石树木滑落,巨龙从山体中缓缓高抬脑袋。   它盯着高空,像是在注视招凝,而后微微颔首,那是一个内敛臣服的姿态。   “廓洲。”招凝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高空中飘下,像是她的意识,又不像是她的声音。   那巨龙应了,并恭敬称道,“道主在上。”   霎那间,招凝的意识像是受到某种冲击,感应瞬间回收,触碰龙心的手竟然被什么弹开了,脚步也向后退了数步。   “招凝尊者?”赤宓惊异,她伸手去扶招凝,疑惑道,“连你也被排斥了?”   招凝稳住身形,她注视着那颗龙心,明明已经完全石化,明明没有任何气机,刚才的那画面,那一声称谓又是什么。   大抵是招凝惯来不在神色上呈现情绪,赤宓没有察觉到招凝异常,只失落的说着,“难道只有昊阳能够感应到吗?”   这让赤宓忽然起了一丝惶恐,“难道这里也是那地婆的手笔?只是为了让昊阳往九州去,并达成某种目的?”   “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都已经结束了。”招凝打断赤宓的猜疑,她按下对适才那一幕的怀疑,转身对赤宓继续道,“你不用为此愧疚,当年之事,哪怕你不主动饮下那往生之水,你也会被迫饮下的。”   赤宓沉默,她想起当时地婆的威压,那就像是天劫叠加了一重又一重扣在她身上,让她几乎喘息不得。   大抵是没有结果,招凝和赤宓从廓洲心腹而出,站在廓洲最顶端,这里当真是最接近地膜的地方,从这里能够看到寰宇的瑰丽和星辰的璀璨,一道道从地膜上渗透进入的极光如纱般在身边浮动。   赤宓道,“我还能去见嫣然吗?不管昊阳是怎么诞生,这一脉都是来源于我。”   “过一段时间吧。”招凝说道,“等她从她母亲的死亡阴影中走出来,或许她会尝试去探寻她母亲与昊阳的故事,再寻到你。”   她对赤宓道,“火令我会转交给嫣然。”   赤宓好一会儿没有说话,直至最后低声道了句“谢谢”。   她抬头看地膜,“如今九洲动荡,希望不好再起浩劫了。”   “不会了。”招凝呢喃着,“决不允许再有浩劫发生了。”   二人在原地从天黑静立到天亮,一道流光落在赤宓手中,她对招凝道,“宗门请我回去,想来是了解了封神大典的震撼和突变。”   她一笑,“说起来,招凝尊者当时惊人之事,不亚于当年一夜渡三劫,可惜,变故来的太快,还没有好好恭祝招凝尊者封神禹余境。这般,不如同我回宗门,我为招凝尊者好好庆祝一番。”   招凝淡笑摇摇头,“赤宓尊者好意心领了,不过我还有事。”   赤宓不再多言,颔首告辞。   赤宓离开后,招凝注视着下方的廓洲,神识再次坠入到那巨龙心脏处,可那感应却再也感知不到了。   这时,身后忽然起了波澜,有人影出现在她身后。   招凝霍然转身,瞧见来人,她放松下来。   “师叔……”招凝呢喃着。   秦恪渊一身大地玄衽衮服,衣袂间沾染着域外的混杂气息,还残存着些许时空大道的力量。   她更近一步,低声道,“我好像知道了九重天的秘密……” 第416章   但招凝没有时间去告诉秦恪渊她所经历的一切。   在此之前她让嫣然去了联系九州, 是当时转移嫣然注意的行动,也是一种试探。   明世宫现,招凝几步跨入明世宫所在虚空, 秦恪渊被没有多问, 紧随其后。   明世宫门口,还能听见嫣然兴奋的声音, 甚至嫣然还给冷霜泷介绍着九洲的仙灵之地, 似是已经在畅想着九洲封魔大阵解除之后的事。   冷霜泷的声音也难得没有冷意,跟着嫣然兴奋着, 甚至有更多陌生的声音一起憧憬着。   这样的联系,并非是依靠时空的道标的, 而是冷霜泷等人在九州找到的星象联系之法。   招凝的试探之意,当然不在嫣然,更不在天宫, 而在于这星象。   目光落在明世镜上, 镜中除去天宫中的景象,还有若隐若现的星象。   六道□□以不同寻常的规律转动着, □□边缘的神秘纹路依次被点亮,但镜中浮动的星象, 却只有一颗被点亮, 其余星辰黯淡无关, 以致于乍看之下完全可以忽略。   招凝上一次联系时便忽略了, 而这一次……经历过太上感应、亲眼看见过上清天九龙气运凝聚之相, 招凝想忽视都无法忽视。   镜上的星象,一共有九颗星, 如果同时晕开光华,便形成星云, 九颗星为主星,排列分布便是与上清天完全一致。   这联系方式仅仅只是九洲与九州之间的联系吗?   不,中间还有一个上清天。   招凝转而看向秦恪渊,无需多言,秦恪渊懂得招凝意思,他抬手一抓,无形的力量从虚空中迸发,并且跨越虚空,冥冥中有什么沿着无形的牵连瞬忽而去……   整个明世镜中的光影开始模糊。   嫣然起初还意外,“怎么了,怎么开始模糊了,联系中断了?”   她动了动法诀,直到招凝喊了一声“嫣然”,嫣然一惊,而后大喜,“招凝你回来了。”   可是再一看,招凝身边的秦恪渊施展道法的动作,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下意识地往旁边避让。   很快,秦恪渊手中一抓,有什么被隔空抓住,明世镜模糊而混乱的光影中隐约出现了一个身影,但是看不清,可能因为秦恪渊的隔空之术而痛苦蜷缩,便听到一声尖叫,转而有什么东西从明世镜中飞到了秦恪渊手上。   下一刻,明世镜的光影彻底消散了。   嫣然呆呆的看着这一幕,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她靠近几分,小心翼翼地问道,“怎……怎么了?”   她目光注视着秦恪渊手中抓住的晶莹如冰之物,跟着看它转交到招凝手中。   “这是什么?”嫣然不解,“这是从哪里得到的东西,是从天宫那边抓来的吗?”   “不是。”招凝回答的很肯定,嫣然更是错愕, “不是从九州那边拿的,还能是那边。”   招凝却只问,“你忘记之前在明世宫,是怎么提醒你们的吗?”   嫣然一愣,她突然想到当时秦恪渊说道,如果招凝与他不在明世宫中,不要轻易开启与九州的联系。   嫣然更是不解,“不是招凝你让我去与九州联系的吗?”   这句话说完,嫣然瞬而一怔,转而神色一变,哭笑不得,“招凝,你……你难道是利用我。”   “对不住。”招凝道,“我需要让那边放松警惕。”   “那边……那边是哪里?”   “上清天。”招凝补充,“是九洲域外的地方。”   “九州内外的联系已经被九洲封魔大阵隔绝,唯一的联系方式,便是通过时墟进入域外,再通过域外与九洲联系。”   嫣然更是迷茫,“进入域外?不是说,域外是空的,难道九州的联系还能在地膜之上拐个弯,然后落入九洲?”但说到这里,嫣然自个便反映过来,“是你说的那个上清天转交的联系?他们就像是传信的中间驿站。”   招凝点头,嫣然向来是聪慧的。   可是这么一说,嫣然更是惶恐,“那我们之前交流的,都被那个域外上清天知道了?”   招凝看向秦恪渊。   秦恪渊点头。   招凝神色未变。   嫣然却濒临崩溃,“我们……我们岂不是早早就暴露了!”   招凝盯着手中的东西,那是一块类似于令牌的物件,但是更像是一面冰晶,不知是何材质,可能是上清天特有的材料。   “七千年前你们就在用这样的方法互相传信。”招凝安抚她,“如果暴露,你们早就被禹余境或者九洲宗门抓了、甚至杀了,就不会埋伏在九洲的各个地方。”   理是这个理,可是,“为什么?”   “我有一个猜测,但是,我不确定。”招凝呢喃着。   嫣然期待地看着招凝,可是却没有等到招凝的回答。   招凝转而问秦恪渊,“师叔,这个东西是可以关联到上清天的。”   “可以,不过,必须在时墟特定时空中才能感知到。”秦恪渊回答她。   招凝明白,就像是时空道标,只有九州与这个时空同处在一个时空的时候,才能指引位置。   说到时墟,秦恪渊对嫣然说道,“禹余境不日就会安排人进入时墟,你若是想要回九州,尽早准备。”   嫣然一怔,“这么快?!”   她也不知道这样的消息是好是坏,但是嫣然知道不能错过,犹豫了片刻,向两人拱手作揖,   “那我现在就去准备。”   招凝颔首,嫣然往门口飞了几步,但转而步子就顿下,她忽然转过身来,问招凝,“招凝,刚才霜泷尊者说,说你提醒他们要小心,是要小心什么?”   “我提醒?”招凝疑惑,“我并没有联系九州的人。”   这一刻,嫣然眸子一缩,脚步很快的就冲到了招凝面前,“你……你没有联系,那他们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他们说,你提醒他们,最近时墟可能会动荡,一定要守好九洲。”   “我还以为,你叫我把在沧凌大壑中遇见的事情告诉九州,就是为了把九州的希望告诉他们,这样他们可以借此机会,能得到解除九州封印的机会。”   招凝眸子盯着嫣然,嫣然看懂了,那当真不是招凝的传音,而是招凝他们刚才说的上清天那边的人。   嫣然倒吸一口凉气,她下意识地往明世镜面前冲去,想要提醒九州,可是又意识到,这简直就是当着对方的面告诉对方你被发现了。   嫣然倏然向门外飞去,此时此刻,她比任何时候都紧张并且急迫的想要往九州去。   她要将一切准备妥当,无论遭遇到什么,她都要往九州去。   嫣然已经没有时间再与招凝两人告辞,径直飞出了明世宫,招凝看着她的背影,神色是欣慰的。   其实在知道有人假借她的名义告诫天宫时,招凝也是诧异的,可是诧异之后,思及可能的人,转而又觉得……真好。   招凝攥紧手中的冰晶,转而看向秦恪渊。   秦恪渊笑,他告诉招凝,“你其实并没有看错人。”   他们走到明世镜前,招凝这才将在沧凌大壑经历的一切告诉秦恪渊,特别说到那个天人影子的消散,“它明明知道遇见朱雀就是他的死期,它还是将朱雀招了去,其实,我并不相信是为了解脱。”   招凝呢喃着,秦恪渊却说,“是解脱,只是……是另一种解脱。”   招凝抬眸看他,秦恪渊道,“他是天人,他能感知到天地微妙的变化,能推衍大道四十九之数,他能预知到某种可能的未来。”   招凝并没有感到错愕,也许在招凝心头,这样的解脱,她也想过。   那位天人就是借助朱雀将他们带去,就是为了告诉他们当年的真相、   他知道九洲封魔大阵最后会造成某种无法收回的后果,在与天人们一同设下九洲封魔大阵那一刻起,他就预知道了,所以,才会有这么枯坐四百万年的影子。   他一直在等待,等待他们发现四神兽,等着四神兽最后进入沧凌大壑之时,他将他们引来身边。   一切都是已经安排好的。   招凝闭了闭眼,她无法与当初的天人感同身受,她不清楚那时的天人,究竟是怎样的心绪开启九州封魔大阵,又是以怎样的心情留下这道影子。   可叹他们已经四百万年了,四百万年才走到这一步。   “快了。”秦恪渊忽然呢喃,“这样的困境很快就要结束了。”   招凝没有回应他的话,她沉默了很久,才忽然问秦恪渊,“师叔,你也是天人,那你能感知到未来吗?”   她眸子紧紧锁着他,“师叔,你能看到的未来,会是招凝想象的圆满吗?”   秦恪渊并没有躲闪眼神,他像无数次那样注视着招凝,目中完完全全的倒映着招凝的模样,但……他并没有回答招凝。   招凝的神色越来越黯淡,直至最后,抓住了秦恪渊的衣袖,背后的手放下,秦恪渊只牵着她的手,话里却是在转移话题,“你不想知道域外发生了什么吗?”   招凝沉默着,或许此刻内心在疯狂的呐喊,“不想知道,我什么都不愿再知道了”,可是,招凝低头,微微阖眸,收敛了所有的情绪,再抬头,所有的神色尽数收敛,便轻声问道,“出了什么事,为什么那几位天人都离开了。”   秦恪渊抬手一指明世镜,明世镜中光影浮荡,很快呈现出寰宇星空之相。   当那些朦胧的视角被渐渐拨开,呈现的是禹余九重天地膜之上。   地膜如招凝两次看到的那般,光华在上面扭转,像是轻纱一般铺展,而随着视角的逐渐下降,便能看到那些扭转的光华都有同样的方向,最后汇聚在地膜一处向下凹陷的黑洞之中。   那是九州上空的地膜空洞。   但关键并不在地膜空洞,而在这若隐若现的空洞中,有一具巨大的棺椁。   地膜空洞吸收了所有的光,以致于那棺椁朦胧着,让人只以为是错觉,但……招凝知道一切的根源就在这。   那棺椁并不像是已经在空洞中游荡了经年的棺椁,更像是新制的,其上的光华,像是通过某种力量凝聚而成了,上面散发着浓郁的天魔气息,但从内部渗出的银白的光,却将那些天魔气息完全清剿,以致于那些天魔气息似乎仅仅只是包裹内里尸体的屏障。   招凝张了张嘴,忽然不知该问什么,其实她心里隐隐有了预期。   但,招凝并不希望这样的预期成真。   所以她问,“那只是九州元神的棺椁吧。”   “元神的棺椁无法在地膜上游走。”   “那就是天魔的棺椁,只有天魔的力量才能维持镇住这么强烈的天魔气息。”   “天魔没有尸体,死后会化作一团无形之力,回归寰宇恶之本源。”   招凝再度沉默了,她知道秦恪渊毫不留情的否定就是告诉招凝,这棺椁只有一个可能。   突然间,那个传递“时墟将有大乱”的预言已然有了开端。   ——棺椁里的是天人。   ——是曾经以□□神魂融合成时墟的四位时空大道天人之一。   “它为什么会从时墟中剥离。”招凝呢喃着,“难道时墟当真要支撑不住了吗?”   秦恪渊注视着明世镜中的景象,“连那些天人都不知道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但,招凝,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惊惧不已。”   招凝缓缓转头看他,秦恪渊告诉招凝,“现在是最容易看清立场的时候。”   果不其然,招凝耳边忽然传来一声钟声,那钟声响亮至极,从冥冥深处而来,从万里高空落下,是禹余境的召集钟声。   “禹余境已经不能在等了。”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说任何话,身形不约而同的化作灵光消散了。   禹余境,招凝登上天门,祁裕正巧赶来,而他身边还带着皇甫敬。   落在天门前,便有些匆忙的对皇甫敬说道,“你且在这等等,待我唤你之时,你便进来。”   皇甫敬并没有畏缩,郑重的应了祁裕的安排。   他礼身之后,又朝招凝微微颔首,干脆就在天门之下打坐。   祁裕几步走到招凝身边,“招凝尊者可知晓事情了?”   招凝道,“天人之尸?”   “嗯。”祁裕应了,神色比以往都沉重数倍。   他疾步往前去,招凝并没有落下。   祁裕说道,“是时墟自动剥离的,当时所有天人都聚集在封神大典上,时墟也没有陷入天魔入侵之时,九州也没有力量让天人之尸剥离。这都说明,时墟……撑不下去了。”   祁裕顿住,他郑重的对招凝说道,“招凝尊者,此行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   招凝应声,“祁裕尊者知道这天人之尸是何吗?”   只是一句对他们是否知晓时墟真相的直白之问。   祁裕沉默了,片刻后才告诉招凝,“蓬莱天尊……他在‘驱逐九州’的法令下来之时便告知我了。”   这才让祁裕更坚定了后续的做法。   招凝垂眸,只给祁裕做请势,“祁裕尊者,先请。”   祁裕刚走出一步,便听到后方呢喃,“九重天不会再有浩劫的。”   祁裕霍然转头,但发现招凝似乎只是下意识地呢喃。   大抵也是期许吧。祁裕想着。   时间紧迫,祁裕没有再多想,已经有无数道流光不顾忌禹余境禁空的规矩,直接飞向了太霄神宫中。   招凝和祁裕刚进入大殿中,便发现整个太霄神宫已经变化成新的模样。   太霄神宫只剩下一方平面,这平面像是横在虚空中通透的光面,上面刻画着神秘古老的纹路,而太霄神宫中原本环绕的十三里高空的席位,以及支撑起穹顶的高大立柱……都不见了。   祁裕错愕,但根本无法多想,因为整个太霄神宫中都蔓延着天人威压。   整个九洲的天人都聚集而来,祁裕原本以为整个九洲不过只有七位天人,包括刚刚晋升的应溟天尊,可是踏入之时下意识目光扫过,却见九位天人法相之影环绕在高空,将太霄神宫底部平面包围着。   而禹余境封神的三十三位三劫元神,包括五位上使,只能以本体之身静立在虚光平面上。   此刻,整个太霄神宫都安静极了,九位天人法相之影都在闭目养神,就像是在等他们一样。   但显然不是的。   这里还残留着法力的残留。   招凝和祁裕走入三劫元神中,有认识的颔首招呼,更有人以眼神传递信息,是赤宓。   招凝读懂了,她在说,刚刚有两位天人出手了,直接将太霄神宫移为了平地。   活了几万年,祁裕头一次感觉头皮发麻的滋味,他在靠近蓬莱天尊的位置静立,思绪头一遭是空洞的。   招凝并没有多走动,只是身边顿住。   赤宓再次告诉她,“怕是有大动作,见势不对,赶紧离开,适才就有两位三劫元神直接肉身崩坏,好在被重塑回来了。”   招凝微微颔首,目光垂下,并没有畏惧什么。   这样的眼神交流很快就被打断,是莫辰逸走了进来,他只是稍微收敛了些许,直到走到祁裕身边,直接出声调侃道,“祁裕兄,天门下的尊者难道是你请来的?”   祁裕冷冷注视了他一眼,在莫辰逸略有探究的目光中,只是“哼”了一声,侧过脸闭目眼神。   “招凝尊者……”就在这时,忽然有天人出声了。   招凝很快捕捉到出声的源头,是正上方左手的月之天尊,招凝迈出一步,躬身拱手行礼。   “月主在上,仙福永恒。”   “好孩子。”月之天尊笑了笑,“你在封神大典上的惊人之相,本尊都看到了,可惜还没来得及现身。”   月之天尊的出声,让周遭几位天尊都将目光注视落在招凝身上。   招凝不畏不缩,她只道,“只是天道眷顾,是招凝之幸罢了。”   月之天尊随之大笑,而他侧边皓空天尊说道,“月之天尊这眼光向来不错,想来,招凝小友不出十万年,必定能成为我等中的一员。”   周遭的三劫元神因为天人的提及,目光也落在招凝身上,这些目光更加复杂些,有羡慕、有祝福、还有……恨。   招凝没有去在意那些目光,而此刻月之天尊却转而对皓空天尊幽幽说道,“十万年……不如皓空天尊与吾一赌?”   “哦?”皓空天尊奇道,“赌什么?”   月之天尊含笑,“赌一万年,招凝尊者便可天人。”   这一句话引来整个太霄神宫的吸气声,是所有元神不约而同地不可思议所至。   众人皆知,元神天劫万年一启,但大多数元神都会想尽一切办法推迟到几万年,直至推迟到十万年推无可推,而万年只是劫难的起点,但月之天尊却说招凝万年便可。   这是怎样的天方夜谭。   却不想,皓空天尊注视了月之天尊好一会儿,目光甚至没有看向招凝,便与月之天尊道,“本尊可不和你赌。”说着便哈哈大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的笑听着爽朗,可是又很古怪,招凝垂眸,皓空天尊说出这句话,是认了月之天尊的“一万年”,但他似乎并不是因为相信招凝有这个能力,而是……相信月之天尊的预言。   招凝这才开口,“月之天尊说笑了,招凝不过元神七千年,道心不坚,大道不稳,不敢贪速。”   “哈哈哈,是了,确实说笑了。”月之天尊顺着招凝话说着,并叹了一声,“实在是诸位天尊这威压经久不散,实在过于压抑了。”   这一声打破的不是平静,还有微妙的平衡。   说话者是成和天尊,“怎得,天人之尸的事本尊可是不知晓,本尊可是还没来得及踏入时墟呢,这天人之尸便已经从时墟之中出来了。偏生将根源落在本尊头上,那可不要怪本尊动手。”   成和天尊冷声道,“怎得诸位不想想当初的鸿羲冕下呢。”   “成和!”说话的是端雅天尊,“你休要将一切事情推到鸿羲头上,鸿羲已然坐化,而今的一切都不会与他有关系。封神大典让那同体共道的娃娃进入禹余境是你,试探时墟的也是你,如今,天人之尸呈现在众人面前,你却说这事与你毫无干系。”   “成和,你是想让整个九洲给你陪葬,是吗?”   端雅天尊的怒火,众元神已经感受到了,都沉默着不发言。   而所谓的试探时墟……在知晓时墟被是四位天人□□和神魂融化大道而成后,招凝便知道,整个时墟的极限便是在天人之境,所以天人无法进入时墟,一旦他们进入,时墟无法承受他们所携带的大道和法则,时墟会混乱,导致的结果不仅仅是时墟崩毁,整个禹余九重天都会被拖累。   没有天人愿意承担这样的后果,但并不代表没有天人对此心中没有他念,所以有鸿羲冕下借冥月星轮图渡肉身之衰,有成和天尊的试探……   “端雅天尊,本尊可不是像鸿羲那般偷偷摸摸之辈,本尊可是向整个禹余境发下法令,本尊就是要让时墟破坏,让九州被驱逐……”   “成和——”   这一次打断成和天尊的不再是端雅天尊,而是蓬莱天尊,蓬莱天尊的声音很沉,带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威严。   他说,“九州不可被驱逐,九州是禹余九重天的核心之地,九州丢了,禹余九重天便不再是禹余九重天了。”   这是招凝第一次在九洲的上位者口中听到这样的观点。   她收敛心神,秦恪渊说的对,时墟天人的出现,已然让整个禹余境或者说九重天的两大势力不得不动作了。   “禹余九重天?”成和大笑,“禹余道祖,已经返虚千万年了,禹余不过是个挂名而已,九重天是当年的九重天如何,是今日的九重天又如何,不都是掌握在我等禹余境手中,为何还有受禹余两字桎梏,为何不重塑九重天!”   “成和!”端雅天尊气急,“你这是背离九重天!”   成和天尊丝毫不在乎,“不是背离,而是看透看清了。”   他的话语不再像原来那般激进,甚至郑重了几分。   他道,“为什么九洲一定要回归到四百万年前的禹余九重天,当年的九重天虽是盛世,但妖兽大乱、天魔入侵、种族征战……这些并没有少。重塑九洲,抛开源天束缚,成就新的源天,难道不是更利于生灵繁衍生息,更利于寻仙问道,更利于我等证道?”   成和天尊的话代表着九洲绝大多数寻求突破的立场,大抵正因为如此,所以当初的“驱逐九州”的法令才那般容易从禹余境传递到九洲的每个大型宗门处。   天人们因此而沉默,连一直表现坚定的端雅天尊都定住了。   招凝有了机会一窥整个太霄神宫九天人的方位。   以月之天尊和皓空天尊为正上首,月之天尊左手启,是蓬莱天尊、端雅天尊、益斓天尊,皓空天尊右手启,是成和天尊、弼建天尊、空墨天尊,以及最后证道天人,在最末尾,却意外为正对正上首中央核心之位的应溟。   应溟此刻似并没有关注他们的争执,以应溟的性情,他应该对这些争执都觉得可笑和无谓。   招凝收敛目光,其实通过众天人的站位隐隐便能看出两方的立场,但抛开应溟,这八位中到底谁是上清天之人,谁又是九重天之人,其实分不清。   成和天尊话里话外都是背离四百万年前的九重天,但其实他比谁都像是九重天之天人。   就在这时,终于有天人回应成和天尊的质问。   是空墨天尊,她问,“成和天尊话的确不错,但……成和天尊可考虑过九州生灵、可考虑过时墟剥离刹那九洲的时间错乱,可考虑过……道种?”   空墨天尊是空墨海妖族天人,一直在空墨海隐迹,而今也登上了禹余境。   道种二字的提及,让祁裕骤然抬起头,他深刻的记得太上感应中尊主的嘱咐。   “道种?呵。”却不想迎来的是成和天尊的一声冷笑。   他看向端雅天尊,“不如端雅天尊说说,这道种还存在吗?”   端雅天尊沉默,竟不回答成和天尊的话,明明适才她极力反对着成和天尊。   成和天尊骤然哈哈大笑,笑声引起整个太霄神宫的震颤,他像是得意至极,又像是藏着更深的悲哀。   片刻后,成和天尊厉声,“你亲自出现在封神大典阻止那同体共道者进入禹余境,从而接触到通天碑,不就是怕他们经历你所经历的,成为上清天道种的载体!”   招凝错愕,心头猛然一紧,她下意识抬头,而周遭的三劫元神几乎与招凝相同的神情。   甚至有人呢喃着,“怎么会,为什么会成为道种的载体?”   “原来是真的。”赤宓喃喃着,“原来我猜的并没有错。”   “哎。”端雅天尊叹了一声,大抵今日整个九洲的天人和元神聚焦于此,端雅天尊当真告诉众元神这个秘密。   “道种为天道之源,为源天大道之始,道种成则证道之路畅通。凡是天,都有随之诞生而诞生的道种,道种不可融合、不可覆灭,唯有吞噬,四百万年前的浩劫已然不甚清晰,本尊只知道上清天的道种在此之前便坠入了九重天。”   这与他们在九天神宫知晓的完全一致,祁裕指尖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端雅天尊道,“但,九重天并没有将上清天的道种完全吞噬,唯一确认的是,上清天道种的力量已经极大衰弱,甚至无法抢夺九重天的法则控制权,可九重天道种本就未圆满,两者互相制衡,谁能打破平衡,谁就能吞噬对方。而同体共道者为最佳载体。”   衣袂下的手紧紧攥着。   招凝低眸想着,九重天道种本就未圆满,没有意识,一切都只是本能趋势,它的力量和大道分散在每一个九重天生灵身上,而上清天道种已成,有实质、有意识,它只要进入同体共道者的另一半,就相当于将争斗压缩在一个小小的人族身上……   赢则打破平衡,牵一发动全身,完全吞噬九重天道种,输则……则不过是死一个同体共道者。   “本尊与涯延成为同体共道者已有数十万年,直到进入禹余境,于通天碑下便发生了意外,从哪以后涯延的状态便变得不对劲,他在试图合二为一,成为唯一的道者,但,涯延告诉我,不能让这样的发生,否则……否则我们便是整个九洲的罪人。”   “最后呢……”成和天尊强行接过了端雅天尊的话,他道,“最后涯延天尊用自己所有的意志清剿了上清天道种控制之力,而他最后变成了无意识的疯子。   而全程……不过是涯延天尊和你端雅天尊在用自己的力量抗衡着,以几乎牺牲涯延天尊为代价,才阻止了上清天道种的侵蚀,九重天道种呢,那个代表整个九重天大道之源的道种又做了什么。”   成和天尊的话振聋发聩,招凝甚至感觉到,他可能是从这个时候彻底对禹余九重天失望的。   果不其然,他哼笑着,“说什么天道不全、道种未成,想来已经在浩劫中崩毁了吧。”   一时间整个太霄神宫死一般的寂静,众元神对这事没有完整的认知,都感知到了悲凉与绝望。   偏生,有人哼声打破寂静。   “崩毁?既然崩毁了,不如整个九重天跟着崩毁,也省得诸位在此无谓争吵。”   是应溟的嘲讽。   是无所谓九重天的有或者无,但隐隐又像是在暗示,道种都毁了,以九重天而存的生灵还能苟延残喘四百万年吗?   “应溟,这源天可关系到我等本源之力,可不能说毁便毁了。”皓空天尊幽幽出声。   皓空天尊像个看官,看热闹了争执,如今终于有了闲情干预,“无论道种在不在,当真让上清天道种执掌我九重天,着实不妥。”   皓空天尊的一句话让他忽而与成和天尊有了背道而驰的立场,这让成和天尊神色冷下。   而端雅天尊只嘱咐着在场的三十三元神,“同体共道者皆可能成为道种载体,不可入禹余境,不可接触通天碑,不可晋升天人。”   晋升天人,与天同齐,道种感应。   三十三元神同时向端雅天尊拱手,齐声应“是”。   声音落下之后,谢仪风问道,“那风洌与云锦凡当如何?”   她拧着眉,直白问出一句,“当杀否?”   “祸不在他二人。”端雅天尊慈悲为心,只道,“还是按原来的承诺,送他们去时墟。”   “可是在时墟之中,这两人被上清天道种控制……”谢仪风迟疑着,她不是弑杀之人,但在苍生安危面前,她的刀从来都是沾血的。   端雅天尊却缓和而道,“时墟之下是九州,九州是道种诞生之地,上清天道种除非彻底掌控了九重天法则,是不可能踏入那里的。”   大抵是这句话牵连起某种哀伤,“九州应该是最后的九重天了吧。”   某种程度上,九洲封魔大阵是不是保存了九重天最后的根?   “最后的九重天?不过是一块破落大陆,天道消失,大道残存,一切依靠本源法则而行的地方。”   正是因为依靠本源法则而行,才能够被禹余境的通天碑借机控制。   说话的是弼建天尊,这位天尊因在衰劫之中,法相极其黯淡,像是一阵风就能被吹散了。   他睁开眼,眼中是寒光,对九州很是不屑,甚至带着恨意,他目光掠过其余八位天尊,不耐烦问着。   “几位天尊商量出结果了吗?这九州到底驱不驱逐,这时墟到底毁不毁?” 第417章   “弼建天尊如此着急作何?”皓空天尊含笑着说着, “这已经是四百万年遗留的事情了,哪里能这般轻易决定。”   弼建天尊没有回答皓空天尊,但皓空天尊却没有放过他, “不如就由弼建天尊给我们出个主意如何?”   他这句话硬生生将弼建天尊拉到了台前, 以至于弼建天尊周身的灵光都重了些许,就好像是弼建天尊无法忽视的情绪。   弼建天尊声音却是无所谓的, 他说道, “让本尊给诸位出个主意,好啊, 也可以。不过在此之前,本尊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诸位天尊。”   “哦?”皓空天尊奇道, “弼建天尊有何疑问?”   弼建天尊道,“如若我们将时墟彻底打开,九洲封魔大阵能够支撑多久, 九洲有多久的时间不被影响?”   谁都没有想到弼建天尊问出来的问题才是最现实的, 不知道是众人之前忽略了,还是根本没有想到这个成面, 又或者大多数的人并不在乎这事。   皓空天尊呵呵笑了两声,把问题抛给了成和天尊, “成和天尊, 想来这问题你最清楚。”   成和天尊察觉到不对劲, 神光略微有些浮动, 大抵是他情绪的躁动。   但声音依旧是冷的, 并回答了皓空天尊的话,“最多百年。但百年的时间, 足够让九重天法则将九州驱逐出去。一旦九州被驱逐,自然不会影响到九洲, 而地膜的空洞也会自动收缩。”   “成和天尊确定?”弼建天尊质问着,“诸位天尊适才不是还说,九州不是九重天道种的诞生之地,既然天道源于道种,天道又怎么会将道种所在之地排斥出去。本尊看,成和天尊你怕是另有所图吧。”   “弼建天尊?!你休要胡言?!”成和天尊大怒。   而整个太霄神宫中,因为弼建天尊的质疑也彼此间互相看了一眼,也察觉到了古怪。   这似乎是矛盾的。   成和天尊却在缓和了片刻后,忽然应了弼建天尊的说法,“对,本尊就是另有所图,时墟之下,九州是时墟唯一的影响,在四百万年之中却没有彻底陷入时间混乱之中,说不定能成为本尊合道的线索……”   “啧啧啧,九州驱逐之后,若是在九重天源天法则范围内,那便是本尊领地,诸位天尊可不要与本尊抢夺。”   成和天尊说着,并随着哈哈大笑,那狂傲的态度,另不少元神都皱了皱眉头。   招凝沉默,不管是弼建天尊还是成和天尊都不对劲,成和天尊的目的过于直白,弼建天尊字里行间都像是在暗示什么。   但这样的感知似乎只有招凝察觉了,其余人都是平静或者默不作声,众天尊更是不管不问。   “呵。成和天尊好打算。”弼建天尊冷讽一声便不再多言。   皓空天尊幽幽出声,打断这太霄神宫又起的剑拔弩张之氛围。   他说道,“不管诸位的想法如何,现在那一具重塑的天人之尸正在被封印在地膜空洞中,我等利用天魔的束缚将她困锁在哪里,我们的力量也不是永恒的。   不出几日的时间,那天人只是就会从我们的控制中脱离,诸位,是将那天人之尸送回时墟,还是将天人之尸直接抛离寰宇,等待着更多天人之尸的出现,并顺势将整个时墟打破——”   虽然,皓空天尊的话语中多少带着些看戏的成分,但他的话并没有错,他们现在不是应该纠结目的是什么的时候,他们必须想办法得到确切的结论。   “如何将天人之尸送入到时墟中?又或者彻底斩断与时墟的牵连?”   这样的问题在所有人的脑海中浮现。   平台上,三十三元神尊者互相看了一眼,有些尊者离得近,便小声交谈着。   “直接打破棺椁便是。”有人低声道,“那棺椁一看便是天尊们临时封禁天人之尸的,棺椁打碎,那自行重塑并从空洞中远离时墟的天人之尸会直接被域外寰宇吸引。”   “那天尊们怎得不再封存太天人之尸的时候直接将它处理了……”有元神的疑问刚嘀咕出口,便硬生生咽了下去。   当这众天尊的面,着实不好议论。   但众元神心中有大致的想法,要么就是两方冲突最后权衡出这样的结果,要么就是天尊们的力量不好再渗入道天魔巢中了。   大抵是三十三元神们的几声交谈让几位天尊有了想法。   于是,端雅天尊直接说道,“我等不过是一群老不死的,活了几十甚至几百万年,许多情绪都已经麻木了,与其在这里无谓争执,不如听听小辈们的交流。”   当话题落在众元神身上,众元神一瞬间变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这样影响整个禹余九重天的决定,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抛给了他们这些元神。   说是小辈,但也是活了几万年、几十万年的元神了,也差不多同样麻木了。   刚才交谈的元神都短暂的收声了。   但莫辰逸非常的配合,,他说道,“诸位天尊何须忧心,不管选择如何,都不会影响到我们禹余境,九重天无论是重塑还是维持原状,我们禹余境自始至终都是九重天的掌控者。”   莫辰逸的话带着天然高位者的不屑。   可正是因为这样的不屑,惹得祁裕等元神狠狠的反驳道,“就算对我们禹余境不影响又如何,最后禹余境孤身留存在一个没有生灵的天中,我禹余境的使命又在哪里,我等又为何要站在这里。”   这样的质问,一瞬间让众人不知该如何的回答。   祁裕更进一步,“莫辰逸尊者,九洲之事暂且放在一边不谈,只想问一问诸位,我等九重天就没有重回盛世的机会了,谁都知道越是古老之时,越是最接近大道的时候,如果对大道一点都不憧憬不敬畏,反而自己想成为大道,凭空重塑天道。这才是虚假的吧!”   蚩卉跟着祁裕的话,“收回九州,重现禹余九重天,便是我等的最根本出路,道种得成,天道圆满,我等才有更多的证道机会,甚至超脱源天,前往通天寰宇。”   祁裕之前在品丹盛会中邀请的诸位尊者都帮助祁裕说话。   但有人却反驳,“诸位尊者畅想的如此之好,可不要忘记了上清天道种还藏在九重天呢。”   奇怪的是,莫辰逸突然说话,并且是帮着祁裕这一方回应反驳。   “这有什么难的……”   下一刻,语调一转,“而且祁裕尊者不是已经做好了准备,尊者不是已经将人带到禹余境。”   一瞬间,整个禹余境的目光都聚焦到祁裕身上,祁裕一瞬间甚至不止该如何回答他们。   他叫皇甫敬来这里,当然不是为了参与这样无谓的争吵,正想装作一切不知。   偏生莫辰逸就将此人拎了出来,并且说道,“这人是天府之人,并且已经成为整个天府中人的实际控制者,借助他来感应藏在九洲的上清天道种,岂不是已经容易的事情。”   这让祁裕脸色大变,“莫辰逸你休想要将皇甫敬硬生生拖进来,皇甫敬能当上上清天的控制者,不仅仅是因为它是天府之主,最重要的是……”   祁裕说道,“他们能够找到清主和浊主的下落。他们可以调动身上先天的清气和浊气,清气和浊气融合为混沌,便是与地膜同源,这是能将地膜封禁的方法!”   如此一说,整个太霄神宫的元神们都恍惚了,当真有填补地膜的方法,如果能填补地膜,是不是这一切的困境都迎刃而解了。   而就在这时,却听上首传来傲慢的大笑声。   招凝掀起眼皮向笑声方向看了一眼,还是莫辰逸。   “清主与浊主?好称号!但……只凭他们的力量还想要将九洲地膜完全填补,可别痴心妄想了。”   恍惚之后,更多元神反应过来。   便有人附和着,“祁裕尊者,你莫不是被谁骗了?”   祁裕紧蹙着眉,他当然想过这可能太过荒诞了,但……   就在这时,忽然见莫辰逸抬手往太霄神宫外一挥。   祁裕眼眸一缩,厉声,“莫辰逸,你作何?!”   不用莫辰逸回答,众人已然看见,一个三丈的光球呈现,而里面是抵抗的皇甫敬。   “你放开皇甫兄!”祁裕斥道。   皇甫敬元神二劫的实力终究还是弱于莫辰逸,再加上这些天尊的威慑,皇甫敬只觉力量都无法调动。   却见一道天光从穹顶之上骤然落在皇甫敬身上。   “你——”祁裕的怒吼硬生生被咽了下去,他看懂了莫辰逸的动作,莫辰逸竟然想拿皇甫敬尝试召唤上清天道种,毕竟皇甫敬代表着天府,代表着上清天仅剩的大陆。   然而,没有任何法则回应,皇甫敬就这么硬生生吊在半空中。   祁裕紧攥着手,他错了,他不应该将皇甫敬带上来。   就在这时,蓬莱天尊却是出手了,他抬手隔空一点,莫辰逸控制住皇甫敬的道法便被斩断了,而后虚空中再起一道微风,硬生生将皇甫敬带离了禹余境。   祁裕松了一口气,但也因此变得茫然。   不过,他的茫然不会再影响到太霄神宫,关注点重新落入到众天尊身上。   蓬莱天尊道,“既然连天府之主都无法牵引出法则,便是说上清天的道种并不在九洲。九洲没有道种,尔等还要驱逐九州,是想要九洲与九州一同覆灭吧?”   适才几位争执的天尊难得安静了一会儿。   端雅天尊却呢喃道,“既然上清天道种不在,而九洲已然复苏,岂不是说九重天道种在九洲?”   “端雅天尊,你怕是同涯延天尊一起疯魔了,说这般荒诞的话。”成和天尊嘲讽着,“既然两天道种皆未明,这岂不是就是再说,这是我等重塑九重天的机会?”   他更是厉声加重,“这时墟便让它毁了,这九州必须驱逐!”   皓空天尊叹道,“难道只有这样的选择了吗?”   弼建天尊却嗤了一声,是对皓空天尊的,“皓空,你休要假装成这般模样,谁不知道你还惦记着当年三十六天骄之殇,你怕是早就想将时墟摧毁,好补一补你当年的失策吧。”   皓空天尊声音依旧含笑着,“弼建天尊不也一样,亦是想为你唯一嫡系的死平一平怒火?”   “哈,怒火?”弼建天尊却道,“我那没用的嫡系也能牵动起本尊的情绪?本尊想要嫡系血脉,不过是动动念头的事情,只要本尊想,天伦之乐尽可享受,一个嫡系死了便是死了。”   他当真是对嫡系之死无动于衷,皓空天尊看出来了,瞬间闭嘴不言。   成和天尊听着他们的争吵多少有些烦躁,所有天尊似乎都没有明确的表示,唯独他像是坚定的驱逐九州之人一样,但,成和天尊心中有困惑。   于是将目光依次划过月之天尊、空墨天尊、益澜天尊还有应溟身上。   应溟更是不用再问,成和天尊至今还记得法令刚传下之时,应溟的嘲讽。   但其他三位天尊,他们就像是旁观者静静地看着他们争执,似乎对驱逐与否都不在乎。   当一切争执都到了这样的程度,再多的话语都是空的。   成和天尊极度烦躁之中,干脆了当道,“诸位,无谓的争执着实浪费时间,倒不如直接说,尔等对剥离时墟、驱逐九州认不认。”   但显然天尊不会最开始发话。   选择权还是先落到三十三位元神手中。   “你们说……我等该如何去做?”   最开始的时候,整个平台上都安静了,众人不清楚诸位天尊的意图,但是话放在着,众天尊还等着,便不容的让他们沉默。   于是,片刻之后,有人说道,“四百万年的时间,我等已经受够了这样的压迫了,是时候成就属于我们的天,禹余九重天不如改叫禹新九洲天。”   此话一出众人便知晓他的意思,他自然是认下“剥离时墟、驱逐九州”。   但第一声是赞同,便像是某种气焰突然平地而起。   祁裕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第一个开口反对,“不行,九洲是禹余九重天的一部分,我们是为了证道,而不是为了背离九重天。”   大抵是祁裕太过着急了,现在已经不管不顾,目光直接落在当时品丹大会上的众人身上,众人并没有辜负他的所望,一个接着一个的支持着,最开始的赞同气焰像是被他们压下去了。   直到寒珲应了一声,“祁裕尊者有理。”   但紧随其后,除了尚夏和谢仪风,便不在有其他的声音赞同了。   尚夏不敢置信地看着周遭,三十三位元神,除去他们十来人,其余的都保持沉默,甚至更多的在犹疑之后选择了赞同。   这出乎尚夏和祁裕等人的预料,他们难道都不认禹余九重天吗?   不过事情并没有到最焦虑的时候,祁裕想着,元神的观点再如何,也无法左右天尊的想法,他们不过是在天尊面前演绎着一场争斗,而让这些天尊有更多的思考时间。   祁裕拍了拍尚夏的肩膀,此刻祁裕还在安慰尚夏,用眼神告诉尚夏,这一切不过是表面的,真正的决定不是他们元神能确认的。   尚夏心头缓了缓,他其实也是知道的,众天尊之前的激烈争吵,从他们的话语中,其实隐隐能看出大家的看法,众天尊似乎反对颇多。   这样的关键时刻并没有让招凝有半点波动,又甚至于,招凝就在等那么个时刻。   “诸位天尊也看到了元神尊者们的选择。天尊们呢,是何想法?”皓空天尊笑着说道,“如何,诸位天尊反对驱逐九州吗?”   这一句问话说出,几乎就是在等待着答案。   而以祁裕这一群人最为关注,在他们的认知中,蓬莱天尊、端雅天尊、月之天尊、弼建天尊还有一二天尊都是反对的,然而皓空天尊这一问话说出口,太霄神宫之中竟然安静了好一会儿。   直到蓬莱天尊看向几人,“几位天尊不打算出声吗?”   蓬莱天尊出言,便是反对,这是毋庸置疑的,祁裕的态度就足够说明一切了。   而蓬莱天尊的话也是为了调动其他的天尊,然而,那几个他们原本以为八成会反对的,却没有出声,还维持着原本的闭目眼神的姿态。   祁裕已经顾不上眼睛被天尊周遭的神光灼伤,他环绕一圈,意外的发现,应溟天尊也想他一样注视着众天尊,从他那位置看去,颇有几分居高临下审视的意味。   但祁裕的目光很快移开,他比谁都清楚,应溟天尊并不会支持。   月之天尊沉默,弼建天尊嗤笑着,祁裕的目光落在端雅天尊身上。   他心里想着,就算其他的天尊不支持,端雅天尊也会支持的,毕竟端雅天尊在封神大典上的表现,和在最初与成和天尊的争执中,足以说明端雅天尊想要一个完整的九重天。   然而,他目光就这么盯了片刻,十人的目光都注视到端雅天尊身上,连蓬莱天尊的目光也落下了,偏偏,端雅天尊叹了一声,而后对所有人说道,“事已至此,便……驱逐吧。”   这最后几字像是一声炸雷,在祁裕的脑海轰然炸开,以致于他在原地都站不稳,身形都摇晃了一下,本是他去安抚尚夏,这一刻却是尚夏搀扶他。   招凝目光落在祁裕身上,看祁裕失神,看他摇了摇头,低垂着,强行掩去震惊。   对啊,是震惊,连招凝都没有想到,在他们的认知中,至少两种势力应该对半平衡着,却不想最后的结果却是……除了蓬莱天尊,没有一人同意保留九州。   多么可笑的事情。   但招凝神色没有半分变化。   或许这样才更合理,不然,九州为什么会因此封禁四百万年了。   是因为有些属于九重天的天尊背离了九重天又或者放弃了九重天,再加上从上清天入侵的天尊们,最后的结果便是这样了。   皓空天尊都有几分诧异,“居然是这样的情况,如果是这样,诸位天尊,适才的争执可当真是有些无谓了。”   而此刻成和天尊神色已然大变,他嘲讽端雅天尊,“端雅天尊,你之前不是一直阻止本尊吗?怎得,做出决定的时候却放弃了,这般轻易放弃,就不怕道心不稳吗?”   端雅天尊看向成和天尊,她叹声说道,“那成和天尊又如何,继续维持着将碎欲碎的时墟,不如寻求突破。”   直到此刻,众人心里隐隐明白,端雅天尊并不是支持驱逐九州,而是支持剥离时墟,试图在此之中得到突破。   祁裕几人也不知道有没有被端雅天尊的说法安抚到。   但自得到这结论之后,众尊者没有发出一声,大抵内心也在强忍着什么。   皓空天尊到,“既然如此,禹余境便可安排人前往时墟,先将那已经重塑的天人之尸彻底斩断于时墟的联系,而后在去搜寻其他的时墟天人的地点,凝聚他们的肉身,将他们推出空洞。”   这样的话就像仅仅是在陈述,里面不涉及到任何关于九州之事。   “事不宜迟,百日之后,禹余境集合,等神风仙舟,前往时墟。”   直至他们走出了太霄大殿,从禹余境离开,皓空天尊的法令还在耳边回荡着。   三十三元神不知天人踪迹,他们也不会妄自探查天人的行踪,众人从天门之下离开,转而各自离去。   招凝看了看祁裕和尚夏离开的方向,尚夏走之前还看了招凝一眼,那眼神中满满都是迷茫。   招凝不过是在原地顿了片刻,便有好几道流光掠过招凝,径直追着祁裕他们而去。   不用感知也知晓这些流光便是品丹盛会上的其他人。   招凝站在万里高空,回望了一眼禹余境,目中神色沉下。   一切已然开始了。   神色不起波澜,她的身形也化作一道流光而去,流光落下,目的地在蓬莱仙岛。   蓬莱仙岛的大阵并没有屏蔽招凝,甚至有一道光华径直引着招凝往蓬莱仙岛的主殿去。   整个蓬莱仙岛便是洞天福地,仙灵之所,建筑更是浮空而建,山脉重峦叠嶂,但显然,现在并不是欣赏蓬莱仙岛的风景的时候。   招凝接近主殿,还没有进去,便听见里面的争吵。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除了蓬莱天尊,没有一位天尊支持着。”是敖冀的声音,他能在禹余境中忍住脾气已然是不可思议了,而如今之地,都是他们一船上的人,他便没有再隐忍的态度。   而赤宓的声音也带了几分火爆,“谢仪风室反对驱逐九州的,按道理来说,她作为端雅天尊的唯一徒儿,她应该非常清楚端雅天尊的想法。但是为什么连谢仪风都不知道端雅天尊其实是支持的。”   “端雅天尊……端雅天尊大抵真的是临时决定的。”寒珲说道。   “倒是月之天尊,月之天尊向来随和,心系苍生,为何这一次会选择这样铤而走险的办法?”蚩卉说道,“而且沙光远和招凝不都是反对,难道月之天尊也和端雅天尊一样临时转变吗?”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声音,“月之天尊是对此无所谓。”   招凝从门口走近,天际的余晖照耀在招凝身上,金色的夕阳勾勒着招凝的轮廓,这一刻让众人一震。   而打破这一刻安静的是尚夏,尚夏瞬身到了招凝面前,甚至不顾身份的暴露,问道,“但是他没有出声,便还是倾向于前者。”   招凝应了一声,缓缓向大殿中央走去。   众人也只是聚集在大殿之中,围成圈交谈着。   “沙光远呢?”祁裕问道。   招凝道,“不知,但向来是禹余境让他同莫辰逸安排前往时墟的名额了。”   话落,众人都沉默了,也不知过了多久。   寒珲呢喃着,“那……那如今该如何般?我们不如也得一个进入时墟的名额,然后想办法阻止他们?”   “这样太过冒险了。”祁裕说道,“神风仙舟是以中洲屠魔令控制着,我们不可能脱离神风仙舟,他们也不会傻到放弃。”   “而且……”蚩卉说道,“你觉得,在我们明说支持进入时墟之后,还能够拿到前往时墟的名额吗?”   这一语惊醒众人。   这一刻,他们才觉得,这禹余境一遭,他们竟然输的如此彻底。   祁裕反身,咬牙猛然一锤,大典的阶石随之一颤,但是并没有碎裂。   “该死!”他咬牙骂着。   还是赤宓冷静道,“既然我们很有可能无法进入到时墟,我们也不能仅仅只在时墟外等着,硬生生看着天人之尸被斩去。还有百日的时间,足够我们想办法找到其他人,代替我们进入九州,实在不行……”   她神色中有火色,显然是某种意图。   直至最后她目光落向招凝,在众人错愕或者不赞成的目光中,招凝微微颔首。   赤宓这才露出一丝笑。   她道,“好了,聚在这里也得不到结果,本尊先行去安排了。”   说着,不等待众人再商议什么,她的身影已然消失。   其余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齐齐叹了一声,便说道,“我们也去尝试安排吧,祁裕尊者,尚夏尊者,告辞,此事并不代表终结,既然端雅天尊都试图在此之后寻求突破,便是说明还有转机的可能。”   直至此时,祁裕无话可说,只微微颔首。   整个大殿中只剩下了招凝、尚夏和祁裕三人。   尚夏几乎迫不及待地问招凝,“为什么会这样,这不合常理,难道说整个禹余境都希望九州毁灭吗?”   招凝冷淡地看着尚夏,提醒他,“尚夏,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尚夏不知道在期待些什么,或许是希望招凝告诉他,这里面定是有隐秘的,一定是有天尊另有打算,所以藏了起来。   “呵呵……原来是这样……”祁裕苦笑着,他身形摇晃,脚步交错,几步走出,就像是要将自己绊到一样,可是阶石栏柱支撑着他的身体,他说道,“原来上清天早就侵入了。”   祁裕动了,祁裕直至此刻才明白,他以为禹余境是有两股势力在平衡着,但其实是……他蓬莱与所有人抗衡着。   而他蓬莱其实也和上清天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般一想,更觉得恐怖,尚夏甚至连站在原地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跌坐在地上,“所以……整个禹余境都是上清天的人?”   “可是谢仪风呢……蚩卉他们呢……”   “他们也许不知晓他们的根源,又或者即使知晓了,在九重天诞生、成长、修行、证道……已经让他们认可了九重天,所以选择了九重天。”招凝漠然的说着。   整个大殿中只剩下招凝一个人站着了,连祁裕也在尚夏的质问之中,下意识地坐在高台台阶上。   他半撑着头,遮掩了所有面部情况,用尽所有的力量去接受这样惭愧而悲怆的现实。   夕阳的光芒渐渐黯淡,说话的时间已经落在与大殿大门齐平的水平线上,于是那一点微光渗透进来,径直打在招凝亭立的身姿上,就像是无尽黯淡中的一道光,就像是绝境中最后的支撑。   大抵祁裕感知到了什么,他头缓缓抬起,注视着招凝,他问招凝,“你……你也不在乎吗?你在太霄神宫上也没有回答。”   尚夏因为祁裕的话而受到刺激,他倏然站起来,拦在招凝面前维护着,“祁裕尊者,你这是什么话,太姑奶奶自九洲而来,难道你觉得太姑奶奶想要让九州被驱逐吗?既然这样,我们为什么还要千方百计来到九洲?!”   尚夏过于激动了,以致于,他与招凝之间的关系就这么硬生生呈现在了祁裕面前。   招凝却并没有阻止。   而尚夏话落却是顿住了,他指尖微微颤抖,不知道是骤然反映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而颤抖,还是之前的怒火残留下来。   但奇怪的是,祁裕并没有因为尚夏的那声“太姑奶奶”有其他的动静。   甚至平静回答尚夏,“我从来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知道……”目光转向招凝,“你打算做什么?”   “既然控制不住……”招凝冷声说道,“那便在无人压制的地方再控制。”   这一刹那,祁裕一震,他怔怔地盯着招凝,“你……你是想……时墟……”   招凝没有应,但便是某种程度上的默认。   尚夏并不傻,他听懂了两人话语之间的未尽的含义,可是懂了却是更加崩溃,“可是……我们可能没有办法进入时墟了,那到时候,只有太姑奶奶你……你一人面对他们……”   “万事不是绝对的。”招凝对尚夏说,而后勾出一抹不达眼底的笑,“就算是一人面对又如何。”   尚夏本想说此行之危险,可是话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应下了,也许换作任何一个三劫元神说出“一人面对又如何”都觉得是逞强,但太姑奶奶可以,他崇敬至极的太姑奶奶是一夜渡三劫、是一人闯时墟、是一人就九州的存在。   尚夏咬牙,坚定的说道,“那我也去!”   但招凝却抬手阻止了他,尚夏不解,“为什么太姑奶奶,我进入禹余境,不就是为了进入时墟吗?”   在知道祁裕可能早就知道他身份之后,尚夏丝毫都不在掩盖了。   “而且……我可以找端雅天尊!我们有过一面之缘,她不是那么决绝的天人,她能帮我的!”   尚夏知道,去找蓬莱天尊,几乎是没有希望的,因为蓬莱天尊是唯一一个反对驱逐九州的,他要求的名额,必是对此次时墟行动不利的,但端雅天尊或许是有可能的。   但招凝只是回答他,“你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尚夏张了张嘴,本想说什么,但在招凝的目光中硬生生咽了下去,他似乎以为招凝所说的其他事情就是作为九州火种好好留在九州。   招凝转而看向祁裕,片刻后,招凝朝祁裕郑重一礼。   以致于祁裕错愕的从台阶上站了起来,“招凝尊者,这是作何?”   招凝道,“整个禹余境唯有蓬莱仙岛认可九州,这一礼,是招凝的感激。”   祁裕本已伸在半路的手受了回去,最后只叹了一声。   祁裕道,“此行时墟,我蓬莱仙岛是帮不了你们了,切莫要小心。”   招凝应下。   “如若不能……蓬莱天尊……一定不会让事情走到最后的……”   招凝却必他更加坚定,“绝不会到最后的。”   招凝告辞祁裕与尚夏,刚离开蓬莱仙岛,尚夏便追了上来,“太姑奶奶。”   招凝站在云中等他,尚夏落在旁侧,忽然像自己扇了一耳光。   招凝没有阻挡,只是淡漠的询问。   “这是作何?”   尚夏道,“我不该刚才情绪上头,口无遮拦,直接唤您太姑奶奶,就这般将身份暴露了。”   他又赶在招凝说话之前补了一句,“不管祁裕尊者之前清不清楚我的身份,我都不能做这样愚蠢的事情。”   招凝看着他,尚夏低垂着头,大概是越想越觉得自己蠢透了,抬手又想在自己脸上的另一边补上一巴掌。   不过,这次被招凝阻止了。   招凝声音中带着一丝笑意,她说道,“你心里明白就可以了,不用这么对自己。”   “是……太姑奶奶。”   尚夏应声,但也因此有了疑惑,“太姑奶奶,我自认这七千年的时间身份隐藏的很好,每深入蓬莱仙岛一步,都是符合逻辑的,怎么也想不通祁裕尊者到底是怎么知晓我从九州而来……”   在尚夏开始感叹“祁裕尊者必定不是简单人物”之前,招凝颇为好笑地告诉尚夏,“你没有暴露,是你从一开始在祁裕眼中就是明的。”   尚夏瞪大眼睛,很是不理解,片刻后呢喃一声,“难道是因为我的功法里那本九天蓬莱灵霄神卷的改良?”   “这是一方面。”招凝肯定着,“另一方面,祁裕去过九州……”   尚夏惊呆了,甚至忘记了说话。   “……在七千多年前,以他当时的境界,足以借助九州的气运推衍卜算出一些天骄与大事了。”   尚夏硬生生咽下了卡在嘴边的疑问,呢喃着“原来是这样”,又嘟囔着“我这两耳光打的重了些”。   招凝无奈摇头,“不说这些,我有事安排你去做。”   尚夏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句话并不是那虚无缥缈的“火种”之事,他激动之色跃上脸,“太姑奶奶,您尽管吩咐。”   “南渡,项鸿轩,还有白戢、段景,现在都在沧凌大壑中寻找四神兽的下落。”招凝刚提及,尚夏目色郑重,“我立刻去找他们。”   招凝点头,并补充道,“之前又天人预言,他们此行应当会得偿所愿,但,恐怕坎坷波折,你去协助他们,也许能在必要之时帮他们解决困境。”   尚夏更是郑重礼身,“定不负太姑奶奶所妥。”   “去吧。”招凝道,“多加小心。”   尚夏重重点头,这才消失在云中。   招凝在高空中站了一会儿,从此地能够大致俯瞰蓬莱仙岛,蓬莱仙岛被重重霞光笼罩着,透视内部不甚清朗,招凝亦不是为了窥视,她只是想起当年在望仙岛的经历,从只知望仙死城,到蓬莱神游,再到得远古蓬莱仙使之令,也许从当时起,就昭示着,九州只与蓬莱仙岛两两相望,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支撑。   招凝微微闭目,收敛心绪,亦消失在云中。   回归到明世宫中,招凝便看见秦恪渊在观察着明世镜中的光影,察觉到招凝回来,他缓缓转身,看向招凝,“回来了?”   “嗯。”招凝应声,“我安排尚夏去同南渡他们一起寻四神兽气息了。”   “不着急。”秦恪渊说道,“时墟不会在此行崩塌的。”   光影中便是从域外俯瞰地膜空洞的景象,域外未知的光华一簇簇地往空洞中渗入,是时墟的遮挡,才没有侵入到九州,如果没有时墟,不知是这些未知的光华、还有无尽的天魔落入到九州。   招凝不想再见到九州发生魔乱了。   “我会让那些人都留在时墟。”招凝语调平静的好像是在陈述着家常。   秦恪渊没有惊讶、没有阻止,也像是在同她唠家常,“天魔巢,是个合适的地方。”   “好。”   “我会在域外等待着。”   “嗯。”招凝目色冷下。 第418章   数日之后, 招凝收到了新的禹余召令,这禹余召令的内容便是召集前往时墟之事。   果不其然,当时在太霄神殿中反对驱逐九州的众元神都没有收到禹余召令, 除去他们发生调整, 其他原本安排好前往时墟的名额并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   嫣然收到禹余召令的那一刻,便直接上了明世宫。   而彼时, 招凝正孤身一人在明世宫中盘坐修行, 嫣然便无所顾忌,几步靠近, 紧紧攥着禹余召令而问,“招凝, 为什么陆瀚翮说,这次往时墟去,很可能天就要塌了。”   招凝睁开眼, 没有直接回答, 只是调侃着,“陆瀚翮的消息一直与你互通有无?”   嫣然尴尬地顿了片刻, “也……也不知……就……”   她一时间找不到什么理由,但招凝也不没有为此深究, 只是应了嫣然的疑问, “对, 天会塌了。”   嫣然瞪大眼睛, “为什么?什么天?时墟吗?”   连嫣然也知晓了。   招凝在嫣然更多的疑问和不可置信前, 对她道,“所以, 在进入时墟之后,你便不要再留在神风仙舟, 之前去寻回九州的路。”   “好!”嫣然想都没想,一口应下,她知道是要去告知并辅助九州的,但话应了,便发现困难,“招凝,我……我不确定,我能找到去九州的路。”   招凝却道,“你去一趟廓洲,在廓洲心腹有一颗石封龙心,感知那龙心,你便能得到答案。”   嫣然迟疑,但还是郑重的应了,不再踟蹰,转身便离开。   招凝依旧在明世宫中,但神识已然跟着嫣然往廓洲而去。   嫣然在廓洲高空中逡巡了片刻,借助神识竟然无法直接感知到龙心的位置。   廓洲的龙尸之状不可能直接暴露在所有修行人的眼中,廓洲山腹之中有重重屏障,这些屏障阻隔了至少元神三劫一下的感知,避免了廓洲不绝的探寻。   当初招凝与赤宓而来,便是赤宓带路,廓洲的重重屏障对于赤宓来说已经算是熟门熟路,自然没有阻挡,但嫣然孤身一人而来,自是只能自己想办法。   招凝并没有帮嫣然,将入时墟,其后便是嫣然自己的独行,她必须自行解决一切困境。   不过,廓洲的屏障并没有困扰嫣然很久,她对这些屏障像是有天然的感知,每一次的破解都是进展顺利,直至终于进入廓洲内部四通八达的甬道中,她忽而听到了某个声音,像是对她的召唤。   于是,嫣然便在这召唤之下来到了石封龙心前,迅速到连招凝也有些惊异。   嫣然观察了那石封龙心许久,而后慢慢伸出手,平放在龙心表面,再一感应。   脑海中浮现出画面,这是一处大型祭坛,祭坛的中央盘绕着巨型的石龙,祭坛足足有数十丈高,而在下方是辽阔的平原,有无数人影跪立向中央祭坛。   嫣然的意识陡然沉下,她便落入在平原上,她站在无数跪立人影之中,这才发现,这些人影都是石封的雕像,并不是真正的人。   微风吹来,扫挡着平原的尘土,也拂开了那些人影身上的尘埃。   虽是石头雕刻而成,但那些人的五官、衣服的褶皱都是惟妙惟肖的,就像是前一瞬还是活生生的人。   嫣然一边打量着这些雕像,一边避让着雕像,她往中央祭坛去。   站在祭坛最下方,才陡然觉得渺小。   那种来自巨物的压迫感,令嫣然心头发颤。   但,大抵是招凝告诉她这里能够给与她前往九州的答案,所以她强忍俱意、义无反顾地踏上了高耸的祭坛长阶。   直到站在巨龙石封前,踟蹰了片刻,她缓慢伸手,一点一点触及巨龙的盘绕身体。   就这般触碰的刹那,那块被她触碰的巨龙鳞片竟然滑落了。   嫣然一惊,连忙双手将那巨龙鳞片接住,用双手捧着,但刚落入手中,那鳞片就化作一团紫色的气体。   像是要溜走一般,她又用灵光包裹着。   包裹的刹那,面前的石封巨龙竟然动了,是剧烈的颤动,嫣然只感觉天地间每一点都被点燃了。   是怒火,是那石封巨龙的怒火。   嫣然紧紧包着那团紫色气体,身形已然向空中疾飞后撤。   而那石封巨龙周身的封印瞬间剥落,但内部还是石头,只是表面晕绕着淡淡的紫色毫光,石龙直身而起,扑向嫣然。   巨大的龙嘴张开,吐出猛烈的飓风,同时伴随着它惊天动地的怒吼。   嫣然刹那反身疾冲远离。   而背后却传来石龙的大怒之声。   “该死的上清天道种……休想侵我九州……”   “还给我——”   倏然之间,飓风从嫣然背后猛然卷来,嫣然须臾转身,掐法诀,周身神光迸发,法印旋转,强行挡下飓风侵袭。   但这般两方力量的碰撞,也在下一刻起了反冲之力,嫣然瞬间被绷飞。   她惊喊一声,不受控制地向后方倒飞,手上还不忘护着那一团古怪的紫气,但嫣然收到冲撞,那巨龙却没有因为那冲撞而后撤,反而裹着飓风就冲向了嫣然,霎那间,嫣然还没有从那倒飞中得到控制,就见一只巨大的龙爪兜头扣抓而来。   嫣然惊惧之情绪提到极致,心里满心想着都是“我绝对不能死在这个鬼地方,我还要去九州,啊——”   随着她心里的一声嘶吼,她周身的神光突然爆发,所有本源力量涌入神光之中,而神光并非原本的情况,发生了无法理解的诡变,那神光并没有迸发之相,而是在一片区域中伸展出无数的光之枝条。   这些古怪的枝条虚影就像是触手一般张牙舞爪,但奇异的是,当真挡住了石龙的攻势。   招凝神识于高空中注视着,是神灵的视角。   但她并没有动作。   而嫣然也在巨龙没有攻击之后惊觉异常,她睁眼便是放大无数倍的石龙,那石龙的瞳孔就已经超过了嫣然的大小,她能感知到巨龙的怒火,但让她更加不确定的是……   她缓缓转过头去,却见自己背后的法相被那些古怪的枝条缠绕,明明是从她本源之中迸发而出的,偏生嫣然并不感觉那是自己的力量,反而感觉……感觉此刻的法相就像是被胁迫在那些枝条上。   果不其然,下一刻,那些枝条的源头终于出现,是一只巨大而扭曲的树影。   嫣然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可怖的巨树。   但招凝知晓,那石龙更是知晓……   “该死的上清天道种——”巨龙的怒吼再一次从四面八方传来,下一刻,那无形的压迫铺天盖地而来,嫣然余光中只看见一只龙爪携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向她法相抓去……   这一刻,嫣然的思绪是停滞的,她真的感觉要完了。   但……   却没有想到,那巨龙龙爪并没有奔向嫣然的法相,而是紧抓了撕开了缠绕法相的枝条根源——一只扭曲诡谲的巨树。   “原来还是你……”天空中有意识呢喃着。   但嫣然听不见,巨龙也不知晓。   巨龙只把那巨树从虚空中拔出,毁灭的力量不断撕裂着那巨树,其实,巨树并没有本体,是一道虚影,这虚影就像是从无尽冥冥中生长出来的一条根系,于这条根系上生长出了一颗小树。   大抵是因为根源已经破坏,所以被巨龙抓出之后,便没有力量在抵抗,便能看见凡被撕碎,那些碎屑便化作大道星光散落在天地间。   嫣然已然跌落在地面,她摔在那些跪立的人族石像中,此刻才发现,这些石像上方蒙着一层无形的光华,就像是一道保护屏障,保护着他们不受伤害。   嫣然不懂,为什么这些没有价值的石像、甚至看起来有些经年已久的石像,还需要巨龙的特意保护。   不过现在已经不是嫣然在乎这些意外的时候了,上方巨龙的怒火越燃越烈。   她必须趁着现在的时间,赶紧逃离这古怪的地方。   嫣然护着那团诡异的气体奔走着,她不敢调动法力,怕惊动盛怒的巨龙,此刻巨龙全身心正在应对那奇怪的诡树。   直至嫣然奔走到石像的边缘,她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渐渐在抽离了,心中终于升起一丝欣喜,可是,同一时刻,那巨龙的嘶吼声也再次呈现,像是疾速靠近。   嫣然霍然转身,却见巨龙在漫天大道星光下,俯身注视着,那压迫感,让嫣然几乎要跌跪在地。   “快点……快点离开……”嫣然无意识地呢喃着,她希望那意识抽离的力量更加迅速。   甚至忘记了,其实她自己可以控制,这本就是本体与她神魂的感知。   而巨龙已然知晓了她的位置,骤然扑来,“啊——”   嫣然一声尖叫,意识骤然接连上本体,身形虚化。   霎那间,嫣然消失在原地。   意识陡然缩回本体的一瞬,嫣然触碰石封龙心的手像是受了雷击一般,同时一道无形的冲力在接触的位置迸发,嫣然来不及抵抗,被那冲力直接冲撞飞出,好在,不过飞出数十丈,便跌落在地。   嫣然撑着地面,大口喘着气,目光惊惧地看着那石封龙心,那石封龙心已然恢复了本来的模样,巨龙的影子也不再出现,她这才松了一口气,思及刚才离开之时的惊险,只觉得从九门关前捡回来了一条命。   当时之险境,嫣然唯一想到的,便是让那些石像来帮助自己抵抗巨龙的攻击,可是偏生好巧不巧,嫣然当时所处的位置上并没有石像,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整齐排列的千军万马中,突兀的在某个随机的位置少了一个人。   嫣然说不清的古怪,但好在出来便是最好。   她缓了缓,终于平复,伸手一展,紫气还安静的缭绕在灵球中。   嫣然不敢耽搁,瞬间从廓洲离开,径直上了明世宫。   “招凝!”嫣然几步飞奔进来,“招凝,我拿到了。”   她于招凝面前将那紫气呈现给招凝看,虽是全程围观了,但这般近的注视紫气,招凝还是感觉些许的熟悉,就像是……就像是九州本该的气运。   但嫣然没有那么敏锐的感知,她翻看那气运,又用神识试探。   “这究竟是什么?用这团气便能找到回九州的路吗?”   招凝没有回答她,突然凭空一点,嫣然一怔,却见那外围的灵光球散去,而紫气溢出,又在招凝法力的控制之下在半空中凝滞了片刻,下一瞬,化作一道紫光蓦然向嫣然眉心射去。   等嫣然反映过来的时候,她伸手触摸眉心,感觉眉心像是印刻下了什么痕迹。   嫣然眨巴眼,并没有觉得是威胁,反而下意识地,将所有感知聚集在此,并借助眉心的印记扩散意识。   感知似乎融在一片紫雾之中,又像是伴随着紫气高飞至数万里之上,紫雾散开,嫣然却看见,九洲中央有一道光直冲地膜,而长生海与那关注的位置很是奇怪,已经完全超出了空间的认知,它似是在光柱内,似是与光柱重合,但真正盯紧去看,它更像是游离在外的。   嫣然诧异的从底部审视到最高处,看见光柱接连地膜的位置绽放着混乱的法则光线。   她忽然懂了,此刻的视角,绝对不是寻常元神的感知,而此刻她注视到的,便是九州外围,光柱便是……九洲封魔大阵。   意识到这些,她的感知倏然沉回本体,再缓缓睁开,却是情绪放空的,她不知道该高兴真的能感应到九州,还是该悲哀终于看到了九州被封禁的模样。   “嫣然……”招凝拉回她的情绪,“万事俱备,到了时墟,便靠你自己了。”   嫣然甩掉那些恼人的思绪,她郑重点头,“好,我一定会回到九州的,和霜泷干娘一起等着九洲解封的那一刻。”   招凝微微一笑,没有反驳嫣然的话。   她们站在明世镜前,明世镜中呈现的是整个九洲的情况,不再是远古九重天之时的地图,而是如今的大陆分布。   嫣然指着中央长生海的区域,又沿着长生海扩散一圈。   “就在这里!”   这是所有希望禹余九重天重现者的心愿。   不知过了多久,到了禹余召令的时间,她们从明世宫中出来,嫣然往九空刹前,她忽然问招凝,“招凝,那个束缚我的枝条……我总觉得眼熟,可是又觉得从未见过……”   她犹豫地问,“那到底是什么?那巨龙一直喊着上清天……”   所有同招凝一起从九州来到九洲的人都清楚,招凝的法相是一棵巨树,巨树法相虽然不常见,但在高阶修行者中并不是不存在,但,并不是所有的巨树法相都有那种通天彻地之感。   嫣然试图解释,她并不是在怀疑嫣然,只是太过好奇,那古怪诡谲的树……与招凝的法相当真有异曲同工之感……   招凝却并没有因此神色变化,只是告诉嫣然,“巨龙称它是什么,那就是什么。”   嫣然眸子不受自控的缓慢放大,那就是上清天……道种?   而招凝平静着继续,“你是从昊阳那里继承而来的,这气息曾经驱使着昊阳从九洲到九州。”   刚才的惊愕在涉及到昊阳之后,忽然不算什么了,愤怒转而填补了她的心绪。   “果然是他!我便说,我生在九州,长在九州,怎么会与那上清天的鬼东西有联系。”   她双手紧紧攥着,“原来是这样……原来他把九州搅成一团粥之后,还想要借助时墟回到九洲,回不去了,所以在九州继续发疯,死了还让昆虚不消停……”   有些话并不作假,但,有些话已然是嫣然的气话。   招凝垂眸,没有接嫣然的愤怒之语。   直到嫣然彻底发泄完了,招凝才最后说道,“这些是赤宓告诉我的,如果你想要直到更多,你可以与她沟通。”   说着,将那火令递给了嫣然,嫣然看着掌心的火令,一时间愣神,等到终于意识到赤宓可能代表着什么,更是想要将火令扔了,可是动作做了一半,还是收回去了。   在嫣然心中,招凝的话永远是对的,招凝的劝永远是该听的,自九洲之后,他们对招凝的崇敬都是无意识地加身,她知道这是招凝的建议,知道招凝在告诉她,赤宓与昊阳并不一样。   嫣然低下头,缓缓握住火令,低声应了一字“好”。   招凝看着她,微微点头,只对她道,“去吧,九空刹的人快要上禹余境了,别耽误了。我先行往禹余境去。”   嫣然“嗯”着,没有动,目送着招凝身形散去。   这是招凝第三次登入禹余境,却是第一次仔细打量禹余境。   禹余境并不是一处浮空岛,这里更像是一片云海,没有地面,云海支撑起庞大威严的建筑群,无数宫殿或高或低的悬浮在云海之上,这些宫殿皆是由神玉打造而成,并且完整雕刻,其上的纹路有灵花异草,还有古兽仙鹤,每一道纹路凝聚的力量已经完全超越了一个金丹真人金丹所能蕴含的全部力量。   如此之物落在凡尘便是灵宝,若是经天人点化,便可当场生灵化形。   这才是真正的洞天福地。   招凝一路往最顶部的太霄神宫去,太霄神宫已然恢复成原本的模样,天人气势散去,十三里高台重现,已经有不少元神在等待着。   招凝甫一在十二里高处落座,便不少目光注视过来。   不仅仅是因为百日前太霄神宫两位天人的赌,更是因为招凝站在沙光远与月之天尊之间,月之天尊对于驱逐九州态度暧|昧不清,而沙光远是明晃晃的反对驱逐九州。   但招凝……招凝作为结鳞宫挂名之人,当时的争执,她几乎全程没有出声,没有表态,于是,她的态度也变得与月之天尊一半暧|昧不清了。   而招凝的压迫感摆在那里,他们不敢忽视,更觉得是变数。   招凝在原地闭目养神,她能轻而易举的感知到这些目光中的含义,“变数”,时隔七千年,“变数”二字再次落在她身上,倒是有些……“亲切啊。”   招凝心中呢喃着,对周遭的戒备与狐疑,视而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洞天或家族的人陆续而来,大多数被选入进入时墟者在太霄神宫中没有席位,于是便在大殿中央静等着。   嫣然同九空刹九位元神,跟随着陆疾而来,因为皓空天尊的关系,九空刹等人并没有像先行进来的天骄站在中央,而是坐上了第一至三层的席位上。   嫣然本想去搜寻招凝的方位,但,大抵是因为太霄神宫刚刚才重塑,十三里云层密集并阻隔神识。   嫣然泄气的收回目光,她眉心的紫痕并没有被掩去,低头动作时,额间的发撩起,便见那紫痕如花钿一般呈现着,但,并没有人察觉异常。   大抵是这样的等待太过枯燥,且使得心绪躁动,她目光不由地落在先行进来的大殿中央天骄身上。   站在最前方的一群天骄,穿着一身统一的青衣法袍,法袍加持着特殊的印记,嫣然顿了顿,她总觉的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看到过,可是,翻遍了七千年在九洲的经历,甚至去翻找大衍幻境中的九洲过往,都没有找到随之匹配。   嫣然心头一颤,只能将之与九州联系起来,果不其然,终于忆起,在很久之前,炎州天阳仙宗还未破灭之时,叶家还是炎州修真界第一大家族,叶家的标志与眼前的纹路很像,像是复刻之后,做了些许随意的更改。   该不会又跟昊阳有关系吧。嫣然心里呢喃着,近时多次接触与昊阳有关之事,情绪也淡了些许,提及之时,就像是个陌生人了,但嫣然正式降生本就是他死后的三千年后,说陌生人也不为过。   她倏然转头,问九空刹同来的元神,“樊楼尊者,可知道那边的宗门是谁?”   但这位樊楼尊者只是看了嫣然一眼,连回答都没有,嫣然只想送上一个白眼,说起来,九空刹也没有谁都想陆瀚翮那样知晓很多、还傻傻的与人随意分享。   可此时实在让嫣然心里抓心挠肺,所以她干脆去问陆疾,陆疾并不是陆瀚翮的父亲,是陆瀚翮的叔伯一辈。   “陆长老,您知道那些人吗?”   大抵是嫣然经常与陆瀚翮凑在一起八卦,陆疾多少知道嫣然,更知道嫣然与陆瀚翮一样八卦并骄纵的性子。   他回答道,“灵崖宗。”   “灵崖宗?”嫣然下意识咀嚼这宗门名字,感觉听过,还是在九州什么传闻中。   思索了片刻,当年因追随石磊而赖在清霄宗听到的一些八卦骤然浮现。   “……那可是坠仙域,坠仙,坠仙,这么霸气的名字,你们还听不出那里的恐怖吗?”   “……常年都是蜃雾,蜃雾中各种宗门景象,都很古朴神秘。”   “……有一次还呈现出一个古老宗门盛会的景象,招凝真人说,那宗门叫灵崖宗。”   “……灵崖宗,这般恢弘气派的宗门,名字却这般低调,那远古之时有洞天福地的大宗门又该是怎样的浩瀚壮观啊。”   “……”   那些沉寂的记忆让嫣然心头一颤。   嫣然下意识地往上看了一眼,既然当时招凝知晓灵崖宗这三字,难不成当时灵崖宗也能联系上九州?   不论是出于气愤,还是出于好奇,嫣然追着陆疾问,“灵崖宗,难道也是传承几百万年的宗门吗?”   对嫣然来说,只要和域外上清天联系起来,必是有几百万年渊源的。   陆疾古怪的看了一眼嫣然,“你怎么知道,这消息,我们宗门也只是这百日内才知晓的。”   “啊?”嫣然错愕地疑了一声。   或许是因为这一声过于直观……的茫然,打破了陆疾对嫣然的怀疑。   于是,他还是向嫣然解释了一番。   “灵崖宗在沈洲一处大型岛屿上,那里有不少小宗门驻扎,灵崖宗在其上自然也只是个小宗门。但,谁知,灵崖宗大有来头,是沉寂了几百万年的远古宗门。”   嫣然的表情生动地体现着“还能这样?”   陆疾故作神色淡然,实则目中也有些不可思议,“按灵崖宗自称,他们甚至比我们九空刹建立还要悠久,只是中间几十万年的时间突然没落,并且在九洲彻底消失踪迹,直至万年前,灵崖宗突然在沈洲重建,而重建之人来头不小,恐怕是当年的元神。”   “只是他们自称,怎得就确认了?”嫣然不可思议。   陆疾已然控制住了自己神色,平淡说着,“因为前不久,这位灵崖宗重建者拿着中洲屠魔令登上了禹余境。”   “中洲屠魔令”这五个字已经好久不在提及,但提及之时,嫣然眼前晃过的全是时墟那些居高临下的九洲元神,以及当年的杀戮。   “所以……他们灵崖宗拿着中洲屠魔令登上禹余境,要求也进入时墟?”嫣然顺着他话意接着。   “还不算太傻。”陆疾随口而应。   嫣然懒得回怼,毕竟面前是陆疾而非陆瀚翮,只小声问道,“这灵崖宗是何立场?”   陆疾看了她一眼,却闭目养神,不再说话。   有些话可以同嫣然提及,但有些话却是万万不能随意说着。   招凝亦是注意到灵崖宗,那宗门的服侍多少万年过去还是与九层青木试练塔中的弟子一模一样,而周遭注意到灵崖宗的亦有不少人,招凝自是听到了关于灵崖宗突然以中洲屠魔令为威慑要求进入时墟的消息。   招凝不知灵崖宗的消息,但在这么一个时刻突然闯入,必不会单独为了时墟而来。   她缓缓闭上眼,想来九层青木试炼塔也等不了了。   太霄神宫,所有进入时墟的元神聚首,皆是仔细打量了一番,便静等着,终于,十二里席位上有了动静,出现的只有一人,是莫辰逸。   并且十二里席位上只有莫辰逸与招凝,云雾遮掩了高处,让莫辰逸与招凝像是只他二人在。   莫辰逸的目光很自然地落在招凝身上,他笑道,“往日十二里席位上都是我禹余境上使,怎么着也有三四人,经常比十里、十一里席位上的元神多,而今只有本尊与招凝尊者在此,当真有些不习惯啊。”   招凝掀起眼皮,目光淡漠地落在莫辰逸身上。   “辰逸上使,想要说什么?”   莫辰逸依旧带笑,“不过是觉得招凝尊者深藏不漏。”   两人目光对视,有隐隐的气势较量,可是一人古井无波,一人笑意盈盈。   直到太霄神宫中传来一声钟响,整个神宫中浮荡的云雾皆散开,纵向往高空蔓延十三里的席位骤然清朗。   莫辰逸收回目光,向十三里云台拱手,招凝收回目光,只微微垂首。   整个太霄神宫安静下来,便见皓空天尊的法相之影渐而呈现。   “皓空天尊,仙道永恒。”   大殿众元神齐声,迎来的是皓空天尊爽朗的大笑。   “倒真是奇了,明明是成和天尊的法令,成和天尊却避而不显,莫不是惧于天谴,退却了。”   也只有皓空天尊能在禹余境太霄神宫中评价另一位天尊,而即使这般点名道姓,成和天尊依旧没有现身。   莫辰逸也诧异是皓空天尊的出现,但即使他追随在成和天尊门下,也无法知晓成和天尊的打算,更不知如何将成和天尊请出来,于是,他只得硬着头皮解释,“想来是成和天尊衰劫将至,实在无法莅临太霄神宫。由皓空天尊安排亦是同样的。”   “本尊安排?”皓空天尊笑了笑,“若是本尊安排,这天道注意的不就是本尊了,你这上使不安好心啊。”   莫辰逸一怔,险些当场就跪下了,嘴角抽了抽,甚至准备好了说“那属下替天尊而言”,但就在他躬身一刹,皓空天尊却是发话,“不过小小天谴算什么……”   莫辰逸更是错愕,但此刻皓空天尊的声音已然浮荡在整个太霄神宫。   “诸位都是九洲挑选出来的强者,更是天骄之资,想来在收到禹余召令的时候,就已然知晓此次时墟发生了什么,要做些什么……”   皓空天尊声音郑重,“此行前往时墟,诸位还有什么疑问,可现在就问。”   太霄神宫中的众元神互相看着,用眼神示意着谁当这起头者。   但,这些元神不是太霄神宫的三十三元神,他们对待太霄神宫及皓空天尊,敬之上还有更多的惧意。   于是,在这般你来我往之后,无人出声。   直至神宫十二里传来一声问,“皓空天尊,如何凝聚其他三位远古天人之尸?”   声音打破了太霄神宫的死寂,众元神松了一口气,然而嫣然却强忍着不解,因为问话的是招凝而非莫辰逸。   莫辰逸更是古怪地盯着招凝,而招凝正襟危坐,目中丝毫不在意他的神色。   皓空天尊顿了片刻,才慢悠悠地传来一声叹,“时墟之中的时空节点有很多远古时空片段,这些时空片段都来自于这几位天人,将这些天人残留在时空片段中的意识找到并找全,便能凝聚出远古天人之尸。”   此话一出,不用招凝开口,下方众元神已然哗然,声音虽然克制着。   但质疑声还是传到了高空中。   “时墟不仅有无尽的时空,每个时空又有无尽的时空节点,这……这要找,是要找到什么时候去,哪怕是元神,也……也无能为力吧。”   “找全?听闻时空节点的消失,便是一段时空片段的崩毁,要是早在这之前就已经崩毁了,又从何去找那些碎片。”   “这般费功夫将时墟破坏,还不能确定那破落大陆是不是真的会像那天府一样被天道驱离,若是不可,岂不是让整个九洲陪葬。”   “休要胡说,禹余境的法令,怎么会做这样赌|博之事。”   “……”   杂乱的声音在高空中嗡嗡犹如蚊声。   禹余境当然会做这种赌|博之事。招凝漠然想着,因为禹余境不会受到影响。   但,招凝还是开口道,“不知皓空天尊有何指点?或者,有神物指引?”   莫辰逸看着招凝更是古怪了,目光几乎明晃晃的写着,招凝尊者不该有这么坚定的驱逐九州之心。   可是,皓空天尊却是笑着,“招凝尊者果然聪慧,不愧是月之天尊一眼看中的天骄。说起来,数日之前,还有上使禀告,你与沙光远等人走的太近,不适合进入时墟,还是月之天尊开口力荐。”   这倒是让招凝心中微微惊疑,但招凝面上并无表示,只直身向本该是月之天尊席位的方向拱手。“月主圣明。”   皓空天尊又是一声笑,转而不再言此,声音沉下,“本尊却有几位天人当年之物,可用来指引天人散落时空节点的位置。”   整个太霄神宫不再出声,只见皓空天尊抬手一挥,三道灵光已然悬停在太霄神宫中央。   一只缭绕着时空法则之力的埙状法宝,一只已然破损、不再聚集任何力量的笔状宝物,和一只样式古朴、断裂了几根弦的古琴。   “此三件宝物是属于四位天人中其中三位,包括那已然在棺椁中的天人。”   也就是说,其实还有一位天人并没有曾经的气息指引。   “尔等进入其中一位天人的时空节点,可去寻找最后一位天人的气息。”   皓空天尊这般解释,众人心中虽然没底,但多少也有了方向。   招凝注视着三件宝物,确定在之前经历过的时空节点中,都没有感知到类似的气息。   这时,莫辰逸忽然朝上拱手道,“皓空天尊,不如此物由属下保管,借神风仙舟进入时墟之后,属下会安排众元神分别寻找。”   招凝看了他一眼,莫辰逸的意图很明显,在十二里席位上只有他与招凝在此,他并不想让招凝掌握其中一件,显然,他对招凝是怀疑的。   但,决定权并不在莫辰逸手中,招凝抬眸,平静出声,“但请皓空天尊安排。”   皓空天尊显然早有想法,再一挥手,三件宝物分作三个方向而去,埙飞向招凝,笔飞向莫辰逸,而最后的古琴……却在所有人错愕中,落在了灵崖宗为首人手中。   众元神的目光都聚焦在灵崖宗身上,又几分隐藏的垂涎看着那古琴,即便古琴没有埙那般的磅礴时空之力,却仍然让众人仿若感觉到当年它随在天人左右的气势。   于是,众人更是不懂安排,甚至传出了反驳和气愤,颇有一种“他可以,为什么我等不行”。   但,灵崖宗为首者倒是淡定,上前一步,双手郑重捧古琴,躬身行礼,“灵崖宗权濉谨遵皓空天尊安排。”   皓空天尊声音飘下,“灵崖宗既然执掌中洲屠魔令,便亦掌控一艘神风仙舟。”   “是。”灵崖宗很是淡定,像是对这一切都有所预知。   招凝垂眸,时隔四百年,禹余境到底还是忌惮着当年的九天神宫,忌惮着那位不知如何陨落的尊主,故而对当年就执掌中洲屠魔令者心中有所顾忌。   “此行便请三艘神风仙舟而去,辰逸与招凝各掌控一艘。”   招凝应声,而莫辰逸却是慢了半拍。   莫辰逸道,“皓空天尊,这般将寻天人之尸的事交给灵崖宗怕是不妥吧,灵崖宗非我禹余境之人。”   莫辰逸丝毫没有掩盖声音,更不在意这样堂而皇之对灵崖宗的排外落在灵崖宗的耳里,这是禹余境天然自带的居高临下。   皓空天尊却是笑,语调很是古怪,“灵崖宗可是比你莫辰逸早入禹余境四百万年了……”   莫辰逸错愕,显然皓空天尊知晓灵崖宗的底细。   可是招凝却迟疑了,皓空天尊说的“早入禹余境四百万年”,是指四百万年前入的九天神宫,还是四百万年前已有禹余境这样的……联盟。   莫辰逸不再多说,在皓空天尊明为提醒、实为斥责之下,只能接受安排。   但,灵崖宗却并不想仅止在此。   灵崖宗权睢提声道,“灵崖宗定不辜负皓空天尊所托,但,灵崖宗还想向禹余境再请一物。”   “哦?”皓空天尊问,“何物?”   “鸿蒙定暝珠。” 第419章   鸿蒙定暝珠, 天地初开之灵胎,可定混沌、定时空、定万物,据传一直被祭在通天碑中, 是禹余境威慑之一。   不过受使用者法力限制, 能定格的范围和时间都是有限的。   就比如,四百万年浩劫刚结束之时, 禹余境初成, 当时的天人或重伤或为衰劫苦,便只得用鸿蒙定暝珠定刚刚开辟的禹余境, 但在四位天人的加持下,也只维持了万年, 直到更多新晋的天人加入禹余境,禹余境不再需要鸿蒙定暝珠,而是借众天人之力让禹余境依赖于地膜之力, 从此鸿蒙定暝珠成为通天碑中的圣物。   “权睢!”莫辰逸怒斥一声, “莫要太荒唐!”   权睢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淡漠问道, “辰逸上使,不知本尊请鸿蒙定暝珠, 何处荒唐了?”   他不等莫辰逸回答, 便又道, “此次前往时墟, 要寻找四位天人散落的时空碎片, 即使有皓空天尊赐下的圣物做引。   但天尊意识碎片残留多少,又如何分布, 皆是不清,更何况还有一位天人之尸没有圣物指引, 如此,困难加重。   为了早日解决时墟之事,借助鸿蒙定暝珠,定格部分区域,如此能够更快的找到时空碎片,此为最佳方式。”   莫辰逸被他的反驳之语憋回了之前的质问,神色遮掩着,语调也缓了下来,只问道,“定格时空,鸿蒙定暝珠确实有此作用,但权睢尊者也不过是三劫元神,没有天人之力,便想驱动鸿蒙定暝珠,怕是定格的时间不过几日,范围也不到百里吧。”   “如此亦是够的。”权睢冷冷说道,不看莫辰逸,再一次向皓空天尊做请示,“不知天尊可否同意此请。”   “确实是个好方法。不过……”皓空天尊幽幽一转,“鸿蒙定暝珠已然被毁了。”   莫辰逸和权睢难得一致的错愕,莫辰逸呢喃问着,“怎……怎么会?”   皓空天尊只道,“这四百万年间,域外并非平静,亦不是我等天人合力就能完全解决的,鸿蒙定暝珠自是该发挥它的作用。”   皓空天尊含糊而说,莫辰逸和权睢也不得多问。   适才的争执听起来便有些可笑了。   招凝只是向下注视了那权睢一眼,灵崖宗的众元神看起来有些失落,他们似是都知晓鸿蒙定暝珠的功能,并且对此抱着很大的希望。   她手中把玩着那不过拳头大小的古埙,古埙上刻着神鸟之纹,上面还有一些刀剑留下来的痕迹。   指腹拂过,甚是粗糙。   当被太虚之力包裹后,那些时空之力收敛,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古埙,是乐器而非法宝。   便在这时,招凝问道,“既然如此,不知皓空天尊令我等何时入时墟?”   皓空天尊的目光落在招凝身上,笑盈盈的,“招凝小友似是觉得很轻松。”   招凝抬眸,没有礼身,只道,“既然是必行之事,无论轻松与否,都是我等必须去做的。”   “哈哈哈,说得对。”皓空天尊笑着认可,转而目光落在整个太霄神宫中,只道,“事不宜迟,诸位,此行艰难,生死难定,吾等天人也无法护你们,你等,便……好自为之。”   说着,一挥袖,从他袖中飞出三个光点,光点放大,在太霄神宫中部中央呈现出神风仙舟的景象。   众人还没有来得及打量这神风仙舟的模样,便感觉到一丝吸扯之力,他们已然已经各自落在应该的仙舟之上。   那吸扯之力终于落在了十二里始,莫辰逸和招凝也感受到着吸扯之力。   招凝缓缓站起身,那吸扯之力恍若不存在似的,这才向上方微微颔首示意,转而便顺着那吸扯之力,进入了靠左的神风仙舟上。   大殿中的元神早在这之前已然安排好,招凝登船之时,目光大致扫过,好巧不巧九空刹之人便在招凝此船之上,在加上两名羡洲元神,涵盖招凝一共七人。   其他的神风仙舟亦是相同人数,莫辰逸便在中央一艘,其余便是权睢的。   皓空天尊的目光如有实质的在众人身上划过。   最后提醒一句,“此行虽不论期限,但时空节点中时间混乱,与九洲时间相同或相异,相异者百年一日千年一日,又或者一日百年一日千年,诸位可要慎重把握时间啊。”   这一语的提醒,似是再说,如若时空节点中找不到天人碎片,便直接破坏时空节点,莫要浪费时间。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或快或慢地向皓空天尊一礼。   皓空天尊这才收回目光,抬手向太霄神宫高空一指,仿若又出现了封神大典之时的天道空境,一圈圈祥云漩涡,最后指引在最深处的寰宇夜幕之中,只是此刻并非真正的寰宇那般神秘诡谲,而是无尽星辰铺展开时空大道。   指向的并非寰宇,而是时墟。   便在此刻,权睢手中的中洲屠魔令倏然亮起,紧接着另外两艘神风仙舟的外屏障中央也隐隐呈现出中洲屠魔令的印记。   刹那间,三道印记同时射出一束光柱,投射在天道空境,空境起了三道波澜,波澜触及彼此,最后汇聚成一片涟漪,涟漪荡开,天道之力从其上接引而来。   光华晕染在三艘神风仙舟上,并一点点的散作光点,在光华的裹挟之下,纳入天道空境之中。   须臾过后,太霄神宫中恢复成本来的模样,同时落下一殿死寂。   皓空天尊原本温和的神色,如今却阴沉的可怕,他手上掐算着,最后却什么都没有算清。   “四百万年了,莫不是已经到极限了?”   又是一声难忍的啐骂,“该死。”   时墟平静,三艘神风仙舟借助中洲屠魔令落在时墟之中,神风仙舟稳在时墟中,没有进入过时墟的元神都不得不惊异这时墟的光怪陆离和古怪之相。   招凝一眼所过,如今所处的时墟位置,几乎被星辰包围着,每一颗星辰都是时空节点,有神风仙舟的存在,倒是不惧被时空节点吸噬,但时空节点之间却互相有拉扯。   “这里就是时墟吗?这是时空大道的力量感觉随处可在。”招凝所在的神风仙舟上有人呢喃着。   招凝转眸看去,瞧见一位元神正在同陆疾说着什么,那名元神似乎叫邬慈。   陆疾本背着手眺望着时墟“星”云,只道,“这可不算什么,稍后时空的瞬忽变化才是最震撼的。”   邬慈挑眉,对此更加好奇。   这时,招凝低头注视着手中的埙,自入时墟之后,埙便在微微颤动,似是有什么力量在召唤着。   嫣然不知何时走到了招凝身边,不敢表现的过于亲昵,便低声问道,“招凝尊者,不知现下我等如何行动。”   听着是在问神舟如何安排,更是在问她何时去寻通往九州的时空。   招凝托着古埙,抬头看了一眼嫣然,嫣然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是告诉招凝,此刻,他并没有感知到九州的方位。   招凝没有回应,而陆疾等人也已然走到招凝身后。   还不待他们问话,招凝便察觉神风仙舟之间的感知,目光看向其余两艘仙舟,权睢亦是刚从感应古琴中回过神来,眉头紧缩着,显然并没有察觉到天人的方位,而莫辰逸却迟迟没有从那笔状法宝中回过神来。   招凝不动声色,意识到莫辰逸应是有线索,一种不妙的感觉萦绕上心头。   权睢将手中的古琴交给身后同宗之人,让他们也试图感应,很是热衷。   目光已然落在莫辰逸身上,声音在三艘神风仙舟之间回荡,“辰逸上使,莫不是这么快就有了线索?”   此刻,莫辰逸嘴角已经露出一抹笑,这笑意明晃着某种得意,他抬眸,目光在招凝与权睢之间转过,满含笑意地说着,“倒是巧了,本使要先向诸位尊者告辞了。”   笔状法宝被扬了扬,“此物指向的方向,如若本尊估计的没错,便是天魔巢的位置。”   在天魔巢中?那几乎明摆着说着,这笔状法宝就是那地膜空洞棺椁中的天人。   “想来是皓空天尊看中,信任本尊,让本尊先行破坏那棺椁。既然如此,待本尊将天魔巢中的棺椁解决,便来助两位尊者。”最后一句话时,目光刻意在招凝身上定了片刻。   招凝神色不变,嫣然微避在她身后,低声喊了一声,“招凝尊者?”   听在别人耳中并无异常,当在招凝耳中却是紧张和惊惧。   谁都不知道,本应镇守时墟的四大天人之尸之一,从天魔巢抛向域外,时墟会不会发生难以控制的动乱。   但,时墟中的部分时空力量已然融合成了天人之尸,时墟此刻就不应该还是原本平静的状态。   招凝心中飞速掠过思绪,目光不着痕迹地划过周遭包围的星云,她眸子垂下,眼底散过一道金光。   她知道,“既然如此,辰逸上使快些去吧,可莫要耽搁了。”   莫辰逸古怪的看了招凝一眼,又看向权睢,权睢像是听到莫辰逸的解释之后便不感兴趣了,手上一直在掐算什么。   片刻后,便只得一声厉声的“走”,便御使着神风仙舟欲突破周遭星云。   其他两神风仙舟上的元神靠近船沿注视着莫辰逸等人的离去,招凝站在原地,负手眺望,但掌心却依然聚起太虚大道之力,实质今日,招凝已然不是当年的元婴,以元神三劫的境界,以太虚大道的掌控,即便是时墟……   掌心猛然收拢,冥冥中有太虚之力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并没有扑向莫辰逸所在的神风仙舟,而是附近的星海。   那些时空节点本就互相纠缠着,吞噬之力彼此掣肘,当太虚之力前行插入的时候,平衡被打破,吸噬之力便层层叠叠的蔓延开,整片时空都开始晃动,时空节点闪烁隐现。   “怎么回事?”陆疾已然察觉到不对劲。   而比他感知更加强烈的是,已然到达星云边缘的莫辰逸,他所控制的神风仙舟在时空节点中摇晃,是无数时空节点的吸噬叠加在神风仙舟之上。   神风仙舟本可以定格这些吸噬力量,但这些力量来的太过突然,并且过于密集且狂暴。   莫辰逸都猝不及防,怒斥了一声“该死!”   转而已经运转大法,法印以莫辰逸为中心蔓延在整个神风仙舟上,而那艘神风仙舟上的其他人也同时施展道法相帮。   神风仙舟受到的撕扯感似乎被稳住了。   而未动的两艘神风仙舟上元神,都像是在作壁上观。   权睢更是问了一声,“招凝尊者,要不,我们去帮一帮辰逸上使上使。”   招凝目光转向他,他神色中露出一丝笑意,看起来并没有那么真诚。   但……招凝说,“好啊。”   于是,两只神风仙舟同时向莫辰逸方向而去,众元神严阵以待。   莫辰逸的神风仙舟此刻虽然稳定,却并不代表着下一刻依旧稳定,招凝余光已然看见后方更密集的时空节点在太虚之力的作用下,拉扯之力加剧,并且顺着星链的走向,涌向了莫辰逸的方向。   时空的剧烈混乱将至,而此刻便是最佳阻止莫辰逸的时候,在没有找到耀魄宝前,时墟绝不能有任何的变化。   须臾间,两艘神风仙舟逼近,莫辰逸处其余人露出一丝惊喜,而莫辰逸却冷漠而戒备的盯着。   “辰逸上使,我等来助你!”   随着权睢的一声吼,他所在的神风仙舟定在高处,他于其上掐出法诀打在莫辰逸神风仙舟之上,瞬忽间,那手神风仙舟的屏障加固几分,防御光华更是亮了三成。   他仿若当真是来协助莫辰逸的。   但,权睢力量的涌入,却打破了莫辰逸神风仙舟与叠加的吸噬之力的平衡。   在一息稳定之后,整个神风仙舟再次剧烈的晃动,隐隐间,更是听到了“咔咔……咔哒……”的声音在船身上传递,那是法印崩碎和船体断裂的声音。   莫辰逸大吼一声,“权睢,你果然没安好心!”   而权睢适时收手,并极其无辜的回喊了一声,“抱歉上使,本尊没有想到神风仙舟这般脆弱!”   若是没有了神风仙舟,即使是三劫元神,没有特殊的法宝或功法的加持,在时墟中也步履艰难,虽然谈不上生命之危,但犹如现在无尽迷宫之中。   莫辰逸眼看着招凝的神风仙舟先是慢了半拍,悠悠靠近,他没有再回斥权睢,而是猛然大喝一声,背后呈现法相虚影,虽不是完整方向,但力量爆发出来之时,还是让众元神避让几分。   只见那法相与莫辰逸甚是相似,为人形,更具威严与身形,一身衮服,犹如凡俗帝王,法相一手高举,像是只手牵扯着时墟中散落的法则之力,而后猛然一握拳,携着这些力量骤然向神风仙舟下砸去。   一瞬间,万丈光华,吸噬之力被强行崩碎,时空节点被定格在原地。   一切好似短暂的平静了,莫辰逸就着法相之身直身冷视招凝和权睢。   “两位果真心怀异心,怎么……想要合力先将本使除去吗?”莫辰逸咬牙,“痴心妄想。”   权睢皱着眉,莫辰逸的力量大概超出了他的预料,目光瞥向招凝,招凝缓步走向船头,却是提醒,“辰逸上使,你怕是弄错了,本尊,可没有动手呢。”   招凝所在的神风仙舟上的几人,邬慈两人退后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嫣然些许紧张、时刻准备着大战,而陆疾等人看向招凝,目光便有了怀疑。   招凝好似没有注意到背后,只是盯着莫辰逸,忽然淡淡而道,“辰逸上使,可莫要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否则……”   就在这时,那从远处层层叠加并传递而来的力量,沿着星链逼近末端,便是莫辰逸所在的位置。   莫辰逸眸子猛地一缩,法相之身召唤法宝抵抗,其所在的神风仙舟上几位元神自知不可再避,也纷纷呈现出法相之影,重重大法启,共同与那“滚雪球”般膨胀了无数倍的力量对抗着。   清淡的声音悠然飘下,是对刚才未完之语的继续,“……否则,时空大乱,而不自知!”   下一刻,本被莫辰逸力量稳住的吸噬之力冲破了他的控制,瞬忽间,这片星链末端,光华交错闪动,诡光摄目,是时空的挣扎,欲变幻却被这些力量强行压制着。   三方力量猛然碰撞,瞬忽间,星链末端骤然崩裂。   冲飞莫辰逸等人包括他的神风仙舟,并且爆炸之力蔓延到其余两神风仙舟之处。   招凝未动,其余人已然掐起大法,强行稳住神风仙舟。   便在此刻,莫辰逸重新掌控自己的力量,目光蓦然落在舟头八分不动的招凝,暴怒更重,转而法相虚空一抓,崩碎的时空节点强行被定下,并向招凝抛掷而来。   “招凝!”有人惊喊一声。   气浪终于吹动起招凝衣摆,于此同时招凝所在的神风仙舟的屏障像是被融化般,护光渐渐黯淡。   只隔不到百丈之距离,时空节点的凝实之物犹如山川般巨物逼近,而神风仙舟前却突兀晕出诡谲的光华,那是时空转圜的光亮,明明已然逼近神风仙舟的时空节点竟然一点点消失,没有影响到神风仙舟分毫。   连旁边围观的权睢都错愕不已,他并不知晓招凝,可这一刻,从招凝身上感觉到无尽的神秘和压迫。   “你——”莫辰逸呢喃,“怎么可能——”   那时空转圜硬生生控制在那方区域,不大不小正好容纳时空节点的转移,而此刻,招凝的身形陡然消失在原地。   莫辰逸一惊,只觉招凝要趁乱致命来击,“护舟!”   众元神再度同时立定法印,固守神风仙舟,可万万没有想到,招凝并没有出现,出现的却是星链从上自下的爆炸,像是最末端的“星”转移到最前端,并一连串引动而来。   三艘神风仙舟同时感觉到巨大的压迫力,那是对时空变幻莫测的本能惊惧。   “快走!”权睢急喊一声,神风仙舟背向爆炸方向逃离。   “陆长老!”喊叫的是九空刹的人,陆疾此刻终于明白此行不对,这些人各怀心思,而突然凭空消失的招凝更是变数。   “离开!”于是,陆疾想都没想大喝一声。   “如何走——”神风仙舟快扛不住了,正在往爆炸方向不受控制的冲去。   “弃船!”陆疾再喊一声,刹那间,趁着吞噬时空节点的时空转圜之力未曾消散,以陆疾为首直接跟进了那时空中,留下船上嫣然苦苦支撑着,以及邬慈两人茫然以对。   许是陆疾那一声弃船提醒了在爆炸中央的莫辰逸等人,神风仙舟已然扭曲,他们的法相也被时空力量变得诡谲,“走!我们先离开!”   莫辰逸大喊一声,可是追随他的并非都是他属下,有人问,“如何离开,外面是时空爆炸,即使是元神也扛不住啊——”   可根本不用再纠结,只见虚空爆炸之中,于白昼光华中央,骤然斩来一道剑光,这剑光仿若是牵动整个时空动荡的根源,“走——”   莫辰逸率先而离,其余几元神也跟着飞出,便在最后一元神离开刹那,那剑光骤然斩碎神风仙舟。   气浪瞬忽爆开,莫辰逸猛然回头,瞧见那白昼之光渐散,隐隐约约能看到中央似是有一个人影。   他瞬忽惊觉那是何人,可,已然没有用了,神风仙舟断裂的碎片在气浪中冲向他们,甫一撞击,他们背后又点亮了一颗星辰般的时空节点,几人连带着碎片被突如其来的时空节点吞噬了。   这一片星链区域好似安静了,压迫嫣然等人所在的神风仙舟的力量好似也褪去了。   嫣然撤回手,目光盯着那白昼光芒中央,邬慈二人走近她身边,是不约而同地呆滞之色。   很快,便见那白昼之光内敛,并渐渐能看清中央有一柄长剑,一只纤柔的手握着长剑,另一手剑指沿着剑身抹开,直至抹到剑尖,白昼之光已然只剩剑尖一点,白昼背后、持剑之人完全呈现。   除了招凝,还能是何人。   融入太虚大道的河洛沧桑剑,发挥了几近全部的力量,破虚,控虚,逆虚,时空转圜是它,星链崩碎亦是它,时空节点转移还是它。   整片区域当真安静了,莫辰逸等人被扔进了未知的时空节点中,权睢等人的神风仙舟已经跑的不见踪影。   招凝虚空迈出,落脚便是在神风仙舟上,嫣然几步跑过来,“招凝……你……这是元神三劫的力量吗——”   当然不是。邬慈两人不约而同地在内心反驳着。   面上还腆着笑向招凝拱手作揖,“邬慈(杨抚)拜见招凝前辈,前辈仙道永恒。”   招凝目光浅淡地落在他们身上,没有说话,却让二人产生了一种“你们为什么还站在这里”的责问。   邬慈硬着头皮,“那……那我们二人马……马上……走?”   不过,还不待他们行动,招凝便道,“你们是贯清洞天之人?”   杨抚回应,“属下是贯清洞天之人,邬慈算半个贯清洞天,他在甸林大泽活动。当年,招凝尊者一夜渡三劫,我们二人也在旁观想,几番顿悟,才有今日之成就。”   “嗯。”招凝淡淡应了一声,似乎没有在意他话里话外的投诚。   两人颇为不知所措,还是邬慈试探道,“那……那我们现在就走?”   “可以。”两人神色瞬间耷拉,不敢多言,再一拱手告辞,招凝却道,“不过,是去一处时空节点。”   两人瞬而顿住,便见招凝展手,古埙呈现,时空法则形成若有若无的光线穿梭在古埙的孔洞之间,招凝周身起了一阵风,风随着那光线在古埙孔洞间转过,传来厚重而古老的音调,埙声宛若实质,指引着某个方向。   神风仙舟随之而去,许久,在神目中呈现如巨大星辰般的时空节点在前方显现。   她转眸看向两人。   两人极为机敏,邬慈道,“这就是古埙指引的天人意识碎片的位置,我等离开去寻。”   杨抚亦道,“必不辜负招凝前辈信任。”   说着,直接化作两道流光冲向了那巨大“星辰”,“星辰”表面泛起波澜,转瞬便平静了。   招凝与嫣然站在船头,注视着这巨大“星辰”,即使在外界也能感受到隐隐的压迫。   随着“星辰”下半部分渐渐暗淡,嫣然知晓,时空转圜又开始了。   “招凝,你不去吗?”嫣然迟疑着,“那两人如果乱来,会不会影响你的计划。”   “无碍。”招凝淡漠道,“只是一道碎片而已,不足以乱全局。而且,我现在没工夫管他们。”   嫣然骤然转向招凝,“你……你难道要去天魔巢?”   时墟刚才的突变皆源于莫辰逸提及他手中执掌的古琴便是那棺椁的,他要去毁了那棺椁,招凝必是不同意。   有这么一遭冲突,嫣然理解,但又害怕过于早的暴怒了。   “何惧?”招凝似是看懂了她的心思,只对嫣然道,“我心中有数。”   她又道,“嫣然,接下来该是你一人的行动了,我无法再送你了。”   嫣然双唇颤抖,忍着情绪,“没事,我一定会找到去九州的路的,你看。”   她抬手一点眉心,边说着“其实刚才混乱的时候,我就隐隐感知到九州的位……”   但话没有说完,她眉间紫印晕着光,像是廓洲那巨龙浓缩了无数倍在光晕中游走,嫣然神情古怪并呈现不安。   “怎么了?”招凝问。   嫣然呆呆地说着,“为什么……我感应到不同方位的九州,有七八处之多。”   这让招凝也有些许惊疑,但思及那天魔巢的棺椁,“……终究还是受了天人之尸的影响。”   嫣然懂了,是因为四位以身化时墟的天人,其中以为重聚成肉身,于是时墟的力量便衰减了几分,因为天人之尸还存留在时墟,故而时墟的动荡还只是“小打小闹”,但这样的“小打小闹”已然让九州更大可能得暴露了。   “我……我现在就去九州,一定要让霜泷干娘做好准备,不管九洲那些人能不能去,那些域外天魔会更可能闯入九重天。”   “嗯。”招凝应着,“你御使神风仙舟去。”   嫣然一怔,连忙推迟,“不用,我寻着这紫印指引的方向,应当很快的,就算遇见时空变换,也总归是慢慢靠近……”   “那时空节点呢?”招凝问。   嫣然哑然,因为神风仙舟与招凝的存在,他们才视时空节点如无物,但对于嫣然尚未渡劫的元神实力来说,还不足以忽视时空节点。   “去吧,天魔巢天魔众多,神风仙舟于我也是被破坏的。”   “好……”   嫣然迟疑地应下,招凝身影便虚化,下一刻,已出现在神风仙舟之外。   嫣然几步奔到神风仙舟边缘,便听到招凝一句提醒,“灵崖宗权睢等人,行为有异,意不在时墟,可能在九州。此行去九州,尽可能在他们之前赶到。”   嫣然眸子猛缩,重重点头。   招凝又道,“如若他们当真入九州,让霜泷尊者前往阳神境,请九层青木试练塔。寻塔灵青木,就说是我让你们去,实现当年承诺,带他如愿。”   嫣然牢牢记下,此刻时空转圜的力量在神风仙舟周遭浮动,她看着招凝身影渐渐模糊。   大喊着,“招凝——保重啊——”   当巨大的“星辰”和神风仙舟一同消失,招凝孤身一人站在虚无的空间中,神目抹去,便只剩下一片黑暗。   招凝微微闭目,三劫元神的神识肆意地在整个时墟中蔓延,不同于元婴阶段的感知,那些隐藏的时空节点在神识中也体现着,是一个个或大或小的漩涡,而当某一片时空转圜时,神识覆盖的那片区域便会产生涟漪一般的波动。   三劫元神的神识蔓延万万里,但时墟是没有时间空间概念的,而招凝以神识抹去那些元神之下的天魔,终于找到了一只元神级别的天魔。   周身起遁光,瞬忽出现在天魔附近,那天魔似是感知到了威胁,正尝试逃离。   但招凝的压迫逼近的过快,那天魔只能下意识地往不远处时空节点钻去。   那时空节点并不庞大,神目中不过拳头大的“星辰”,神识中不过巴掌大的“漩涡”。   在天魔钻进前的半息,一只脚踩在了时空节点上方,时空节点的吸噬之力无声无息地缠绕着那只脚,但却像是反而把自身困住。   那天魔好似有些意识,虚幻的影子状身体僵住,缓慢退后,退后不足三尺,隔空便被扼制住。   天魔的尖啸瞬间传来,传递去神魂,却在侵入的刹那被彻底抹去。   影子犹如流动的水团,在扼制力量中不断挣扎,终于发现挣扎不了,两只血红的眼睛在影子上部呈现,并非工整的排列,歪曲斜扭着,呈现出恐怖之相。   招凝冷漠而视,扼制力量加剧,便在此刻,天魔背后忽然呈现几点亮光,下一瞬,几只长而锋锐的白骨肢节从它背后探出,并撕碎虚空,折叠距离,攻向招凝。   但,金光晕绕在招凝周身,那白骨肢节触之金光瞬间,便被消融。   那双扭曲的竖瞳里终于呈现出恐惧,再一次挣扎,并撤回白骨肢节。   但金光沾染上便无法剥离,一寸一寸向上蔓延。   而在招凝的意识反馈中,她能清晰的感知到,这些白骨肢节的主人。   当然不是天魔本身所形成的,那是从人族修士身上硬生生剥离出的,是人的骨骼。   骨骼里还残留着主人的记忆片段——   冥月星轮图下,几个元神注视着,只见那冥月星轮图的逆转之势,恍惚了解了什么。   有模糊的话语在说,“难怪祖师让我们趁着这段时间尽快行动……”   还有话语在附和着,“若是不再逆转,那些天魔大军,我等怕是也无机会去九洲了……”   最后有声音惊而提醒,“快走,有妖族的气息。”   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并没有往天魔巢深处逃去,而是向空洞边缘去,都认为边缘是天魔,可是在冥月星轮图的阻挡下,这里反而最为清净并安全。   在他们窥视中,一只巨大的远古鲲从时墟方向而来,在冥月星轮图下盘旋着,最后化作人形。   是寒俞。   而窥视者互相看了一眼,传递着一些信息——只有一个,不如合力宰了。   然而他们刚应了,冥月星轮图骤起变化,寰宇之中的星相映照在冥月星轮图中,一一对应,冥月星轮图逆转之势竟开始回转。   但回转之势并不快,等他们从动荡中回过神,这才发现,竟然是那鲲妖竟消耗所有的法力在强行阻止这回转之势,待到法力耗尽,更是不惜用上了本源之力。   然而就在这时,那冥月星轮图上的星辰愈发明亮,直至每一个犹如白昼之时,倏然之间,冥月星轮图绽放无尽光华,毁灭之力、时空之力、灾难之力、吞噬之力……等等大道力量在其上迸发。   本想躲藏的几人却被彻底抛飞至域外寰宇,飘荡在域外的天魔,迎来了“食粮”。 第420章   直至金光侵蚀到天魔的影体, 天魔骤然尖啸,瞬乎间,四面八方涟漪泛起, 伴随着叠加的光华变化, 是时空再不停地转圜,这在时墟中游走数百万年的天魔们, 渐渐也有了几分掌控时空的力量。   伴随着时空的变化, 便有从其他时空中感应到的天魔,在尖啸中被召唤而来, 并向着招凝扑来。   但,并没有作用。   招凝一手隔空扼制着那天魔, 一手朝下聚起灵光,在最近的一只天魔涌入到三丈范围内,神光陡然一聚, 并形成法印, 法印中似有毁灭与破坏的法则力量,下一刻, 骤然抛出,那逼近的天魔连尖啸声都没有传递出来, 便已经化成了粉碎。   而后方更多的天魔亦是没有办法逃脱招凝的清剿, 整个虚空仿若都沉入了金色的光华之中, 光华核心, 是招凝如神灵般的身影。   天魔尽数毁去, 但是最开始被扼制住的天魔却没有被完全抹去,并不是因为他的力量能抵抗住, 而招凝刻意留下,并在金光控制之下, 那天魔的本源魔气从头顶一寸寸飘扬出来,而后像是受到某种吸引往某个方向而去。   天魔并不会消亡,他们的死不过是最终化成本源之恶回归寰宇。   而招凝目中看到的这团气,便是天魔死后回归寰宇的路径,只要跟着,便能够找到天魔巢的位置。   这才是招凝留下这天魔的目的。   沿着天魔魔气散去的方位,跨越万万里距离和千百次时空跳跃,招凝终于远远的感知到天魔巢的入口,但……奇怪的是,此刻的天魔巢入口并不像当年进入时墟那般,平静且黑暗。   这里反而魔气四溢,那强烈的程度,像是将整个天魔巢入口扩散了无数倍。   但于此同时,这些天魔魔气也引来了无数时空节点散落在外部。   以致于,天魔巢入口像是被包围了一样,同时神识反馈中,那层层叠加的涟漪,甚至已经模糊了天魔巢入口的景象。   当年招凝需要避开这些时空节点,如今却是不用了,她就像刚才定格时空节点般,以外围包裹的数不胜数的时空节点为阶石,一步一处时空节点的,向天魔巢走去。   直到穿过了这片区域,招凝这才发觉,天魔巢入口处聚集了超过认知数量的天魔大军,即使当年在天魔巢内部也无法相比,不过这些天魔大军的力量并不是很强悍。   天魔的修为同样受到了限制,天人级别的天魔无法进入到时墟之中,但元神级别的天魔丝毫没有控制,于是,便看见天魔巢入口积攒着大量的元神天魔,以及更多的元婴级别天魔。   他们有些维持着古怪的体型,有的已然形成一道魔影或魔气,并同其他的魔影和魔气交织在一起。   招凝的突然闯入,让所有的天魔都惊醒了。   那一双双血红的竖瞳,密密麻麻,铺天盖地。   躁动之声从这些天魔中传来,当招凝仅仅向前迈出半步,那些血红竖瞳便动了。   一道天魔之力汇成箭影向招凝直射而来,便以此为开端,这天魔群中的天魔成群的扑向招凝。   它们根本不会感知招凝的法力,对于天魔来说,孤身而来的招凝,就是他们沉寂在此地的罕见食粮。   连耳边的尖啸声都变调了,似乎有无数的讥讽和嬉笑声传递着。   招凝于原地微动,眉间凝重,手上已然掐起大法,金光晕开,在招凝身前形成巨大的屏障,那道天魔之力冲来的片刻,引起了屏障的动荡,但并没有冲开屏障,便已然散了。   这仅仅只是开始,更多的天魔已然逼近,虚空无尽扭曲,天魔的气息让意识呈现出古怪的影子,似乎虚空中有无数张或陌生或熟悉的面孔盯着招凝。   招凝无视,大法控制之下,斩杀了第一层扑来的天魔。   这些天魔的尖啸引起了意识中幻象的诡变,那些铺展在周遭的面孔变得痛苦而扭曲,并不断地伸出手向招凝。   招凝法诀一转,再一层天魔被剿杀。   目色一顿,那原本影响着她意识的幻象,已然从虚幻走向现实,那些天魔的形象已然变成了那些人族修士的模样,不少是招凝相识之人,他们惊恐而痛苦地看向招凝,瞳孔中满是愤怒,像是在表达,“你怎么可以杀我们——”   “就是要杀你们。”招凝冷漠一声,声音在时墟空间消音,无论这些天魔能不能感知到,招凝手中的法印已然出现在高空中,并扩散百里之距离,光线犹如箭矢射下,犹如大雨倾盆,又像是黑暗中迎来曜日,普照之下的天魔无处可逃。   但直至最后,那些天魔仍旧使用着招凝熟识之人的声音,痛苦嘶吼,并走向毁灭。   这一刻,他们还试图干扰着招凝的心境。   然而,招凝目光古井无波,甚至有一种,哪怕是真正的相识之人站在面前,死亡仍旧是此刻的结局。   法印光芒普照下,不知有多少低阶天魔消散,最终都形成魔气挥散在这一方空间中。   而此时,招凝后方感觉到威胁,她倏然转身,同一时刻,高空中的法印内缩最后形成一道枝条光影,陡然在她身后劈去,却见被那些天魔临死之际招来的时空节点,被撕裂虚空,强行扭转了时空,消失不见。   许是因为,招凝此刻为了避免时空节点的吞噬而失了几分对天魔群的控制,剩余的天魔群趁此时刻向时墟溜去。   招凝目光落下,正巧撞在一个开溜的元婴天魔身上,那天魔好似感知到什么,行动被限制,它缓缓转头,血瞳与招凝的目光相对,下一刻伴随着一声尖啸,那元婴天魔瞬忽崩碎。   周遭的天魔施展着全力逃离这番区域,遁空也好,转圜时空也罢,就在这一瞬间,它们所处的位置同时探出一只金色的树枝,树枝将它们瞬间缠束,招凝缓缓转身,目光划过所有被树枝虚影控制住的天魔。   随着金光的呼应,招凝背后的法相若隐若现,法相微微一颤抖,下一刻,某种毁灭的力量沿着枝条传递到末端,被束缚住的天魔尽数都溃散了。   天魔的残碎挥散在虚空中,有些被突然出现时空节点吞噬,有些被时空转移而去,还有些保留在虚空中。   在神识之下,这些残碎传递着某些信息,有些是它们在时空节点中肆无忌惮破坏的画面,有些是他们在时墟中游走的影子,还有些是他们逼近九州屏障的窥视,但更多的是,它们在域外寰宇的游荡。   域外寰宇是无尽的,每一处星云都是天,是大世界,当它们从附近游走而过,便能够感知到从“天”传来的驱逐力量,那是天的本能,完整的地膜保护了“天”并且隔绝了域外的窥视,再其下呈现的是光耀明亮的大世界。   招凝微微闭目,收敛气息,调整法力,探入虚空的枝条虚影被收回,背后的法相渐渐隐去。   不知过了多久,招凝恢复不少,她进入了天魔巢入口,那光怪陆离的入口通道,时间被拉得诡异,人影被扭曲变形,无数时间的记忆在周遭呈现,招凝甚至看见了自己曾经的影子。   招凝脚步顿下,瞧见那个自己是当时九重天大战后,从九州而来的自己,无神而无情绪的,她伸手,将那被窃取在时空通道上的影子抹去。   没有走过久,光怪陆离的景象忽然消失了,这个空间重新变得黑暗,但招凝确定,并没有走出入口的通道。   而这里也没有一只天魔,招凝心中隐隐有疑,但这样的感知并没有让招凝的脚步停下,反而速度更加提升了几倍。   如果天魔都聚集在接近时墟的入口处,那便是说明天魔巢内部发生了什么。   待到招凝终于进入天魔巢中,有光芒映照着天魔巢内部,轻易便能发现,整个天魔巢内部没有一只天魔。   招凝抬眸,光芒是从上方传来,并呈现出流光溢彩之相。   目中呈现的是地膜表面的光华,这些光华有的沿着天魔巢无形内壁流动,有的直接形成光之瀑布,这里的气息与域外寰宇已经很接近了,带着混沌而神秘的压迫。   但这些都不是最关键的,招凝抬头注视,看到了最中央的,巨大的棺椁,棺椁表面包裹着层层叠叠的天魔气息,它就那么悬停在中央,像是在那里已然沉睡多年。   招凝知晓,这棺椁中便是其中一位天人的尸体。   她于原地向棺椁郑重一礼,而后法相彻底在背后呈现,巨树光影瞬时膨胀放大,好似将整个天魔巢占据。   就在这时,扩散的巨树光影忽然停顿住,招凝恍惚间感知到什么,她的目光落下,似要穿透天魔巢的无尽探向最底部的深渊,当然,她确实什么都没有感知到,可,招凝伸出手,掌心神光晕绕,神光中央呈现出一道冰晶般的印记。   是不久之前招凝让秦恪渊通过九州星象联系抓到的东西。   这应该指引着域外的某一处地界,并且联系着某个招凝知晓的人。   当初秦恪渊便说,进入时墟之后,她便有可能感知到,而今站在天魔巢中,招凝察觉了,在天魔巢的最底部,似乎还隐藏着一个大秘密,似是连接着某处域外空间。   招凝猛然握手,冰晶印记扣在掌心,但三息之后,便再次被隐去。   招凝此刻没有时间再去注意那隐藏的地界,当务之急是头顶的棺椁。   她继续着适才未完之动作,巨树法相的枝条光影从四面八方靠近那棺椁,枝条尖端触及到其上的天魔气息,一点一点的将天魔气息抹去,而后探入到棺椁之上,试图借助枝条的包裹,将棺椁从那靠近地膜的位置带回来。   然而,枝条光影触及到棺椁刹那,棺椁竟然微微颤动,紧接着棺椁上未完全消散的天魔气息竟然聚拢在一起,并且重新凝聚成巨大的天魔,那天魔的威压带着远古而来的压迫感,以及天人的气势。   招凝目色一凝,在那天魔尚未动作之间,无数枝条瞬间聚合,在招凝面前形成防御,而防御成型的那一刻,正好迎上了那天魔一击。   冥冥中传来一声砰然巨响,招凝抵抗住那一击,但也受到了那一击的冲撞,紧接着人已然被抛飞。   硬生生下坠了数千里,而天魔力量形成无数道锁链,犹如黑蛇般向招凝飞速而来。   瞬间,招凝的四肢被紧扣,并控制在虚空之中。   招凝手脚尝试着挣扎,并没有那般容易破坏,她的目光透过重重魔气,落在那棺椁之上,却见那重聚的天魔,犹如人族修士般盘腿坐在棺椁之上,手上立着大道法诀,可眼眸却是血红,周身散发着黑气,已然完全掩盖了他的模样。   她心里微微一颤,有不好的怀疑,这天魔怕不是寻常天魔,而是从天人之尸上诞生的恶念,并与棺椁周遭缠束的天魔形成牵连,最后重聚成了天魔,是以天人之尸为原型的魔。   不过思索的刹那时间,天魔的力量已经凝聚成无数道黑线向招凝密集攻来。   招凝双拳紧握,身体绷紧到极致,神光像大海咆哮般涌动,被拉开的双手双脚一寸一寸的靠近收拢,直至最后两手合并,太虚之力陡然爆发,束缚在她四肢上的锁链被彻底崩碎。   法诀同一时间疾速转动,须臾抵挡下逼近的攻势,每一次的碰撞,金光都损耗一分,而这攻势像是无尽的。   招凝目中沉下,所有力量汇聚,强行以法印突破,身形如箭般向高空棺椁的方向射去。   这过程本是极快,可在意识中好似是慢动作,招凝的意识甚至在分神思考着,借天魔之力包裹棺椁的人绝对不简单,若是那人知晓天人之尸的恶念存在,那么一旦有人试图夺走棺椁,天魔必成,这是隐藏极深的反杀之术。   但来的人是招凝。   她的身形已然冲至棺椁百丈之处,法诀一转,手印结在头顶,巨树法相不再收敛,骤然爆发。   无数的金光枝条不顾忌棺椁上的力量,她本身也好似忽略了那天人天魔的威慑,所有的力量都奔着棺椁而去,于是,在招凝嘴角渗出一丝鲜血之时,她终于将那棺椁掌控了。   便在此刻,那天人天魔瞬而暴怒,无尽的力量向招凝涌来,巨树法相的枝条也在被不断的粉碎,灭顶的压力落在招凝身上,招凝感觉好似肉身要粉碎一般,周身的神光都压实在体表,成了微弱的毫光。   可招凝没有半分的退缩,手中的法诀一寸寸的转变,强行在这强压之下夺得机会。   被粉碎的巨树枝条像是有源源不断的力量生长着,被毁灭又重生,直至最后,那悬停在虚空中的棺椁,被猛地牵动。   只这一刹那,招凝耳边好似听见了一声锁链清脆的撞击声。   招凝错愕,她神识中反馈出另外的景象,却见无尽的通透锁链从棺椁之中射出,并向时墟探去。   那并不是他人束缚,而是棺椁中的主人似乎不想离开时墟而设下的枷锁,但寰宇域外之中的无法用感知察觉的吸引力却将那天人之尸向寰宇带去,于是这才形成了平衡。   招凝恍惚明白了,并不是禹余境天人并不想破坏天人之尸,而是天人之尸的枷锁让他们没有办法破坏,而此刻招凝与之对抗的,不仅仅是天魔的力量,更是域外寰宇的吸引力。   许是因为此刻的诧异,须臾时间的思绪,还是被天魔抓到了机会。   招凝被扼制住,周身的神光完全崩碎,法力被压制在体内,她感觉到窒息感无处不在,背后的法相也闪烁不定,而意识中开始呈现各种混杂的恶念,仿若经年经历的事情都带着恶,并且牵出她行踪无尽的杀意。   以致于招凝猛然仰头,一声长喊,强行调动元灵之力,那模糊的杀意转而凝实,但却不是天魔其他的变化,因为那杀意是冲着天魔恶念而去。   招凝目中完全是金色,她眉心一点光华闪烁,双手持法诀,于头顶合拢,刹那间,杀意迸发。   那扼制招凝的力量陡然松了些许,黯淡的法相重新凝聚气势,无尽金光枝条而去,反向扼制天魔。   瞬忽间,形成互为致命的僵滞之势。   而就在这时,招凝的声音通过金光枝条传递,“前辈,招凝知晓你还有意识存在,您难道当真想要被天魔控制吗?”   没有声音回应招凝,却引来了天魔力量的重新凝聚,魔气升腾,在更高处形成一道奇怪法印,似是在召唤。   招凝余光间惊觉,空洞之外的域外虚空呈现出或远或近的天魔瞳孔,他们在这只天魔的召唤中窥视着这里,这些窥视的力量丝毫不比这只天人天魔弱,每一只瞳孔都代表着注视到这里的天人天魔。   招凝心中惊惧不已,招凝清楚的知道,此刻她能够对抗这天人天魔,不仅仅是她三劫元神的力量超出的同境界元神,更是因为这只是天人一道恶念凝聚的天人天魔,并不是真正的天人天魔,它的力量远远没有达到天人天魔的地步。   不能将更多的天人天魔吸引到禹余九重天外。招凝心中清楚的知晓。   于是,招凝的声音再一次传递到棺椁中,“前辈,当初您与三位天尊以身化时墟,不就是为了封堵天魔入侵吗?而今,您为何成为了天魔!!”   质问声响彻冥冥。   招凝没有再等待,于压迫中,双手高高托举,古埙出现在掌心,金光携风在古埙的各个孔洞中转动,幽幽哀婉的声音从古埙中传递,带着远古时空的力量,像是将远古的风、远古的愁绪、远古的记忆带到了当下。   一息,两息,三息……得不到回应,招凝依旧坚持着,即便她的肉|身在压迫中形成了血裂,身体似要在下一刻炸开,她依旧强撑着,一直撑到意识都有些涣散。   她咬牙调动法相,以太虚大道之力,强行降临太虚空境。   天魔没有料到金光铺成下的太虚空境,一瞬间力量失控、意识失控、魔气失控,但招凝根本来不及彻底剿杀,她此刻以太虚之力抓住天魔魔影中最根本的恶念,金光包裹着,那恶念似是净化了些。   于是,便在此刻,招凝听到了一声叹。   太虚空境已然消失,但加持在招凝身上的天魔之力却也不见,招凝强撑着肉身,偏首去看棺椁上的影子。   本是天魔之相,此刻周遭的魔气却渐渐散开,招凝知道,她呼唤的天人醒了。   就在此刻,高处的空洞呈现出域外寰宇景象,星汉疾速流淌而过,银河像剑撕开寰宇,那些或近或远的窥视消失了。   招凝收回目光,只专注在棺椁上的影子,魔气完全散去,呈现出白而清的天人虚影,招凝瞧见他模样的刹那,却是怔住,招凝见过,这位天人是当年九天神宫的驰晏天尊。   她掩去心头的诧异。   招凝躬身拱手行礼,“见过驰晏天尊。”   驰晏天尊的恶相注视着招凝,恶念已然被压制,只是驰晏天尊大抵只剩下一抹未尽的意识,连恶相都无法转换为本相。   注视片刻后,他呢喃着,是奄奄一息的耄耋老人沙哑之声。   “本尊见过你,在九天神宫。”   招凝对此并不疑,她确认当年的太上感应真的让他们回到了四万多年前的禹余九重天。   “是,驰晏天尊。”招凝回答道,“当年神宫一见,却不想再见已然是四百多万年后了。”   驰晏天尊呢喃着,又抬头看近在咫尺的地膜空洞,“四百多万年了,原来已经支撑四百多万年了,够了,够了。”   这两声“够了”让招凝心头一颤,还不是“够了”的时候。   招凝急声而道,“驰晏天尊,如今地膜空洞危难并未解。”   驰晏天尊的目光再次落在招凝身上,他忽而笑了一声,“本尊以为你并不是贪婪之人。”   招凝顿住,她知晓驰晏天尊说她想要时墟填补地膜空洞更久的时间是贪婪之举,但禹余九重天需要这贪婪而一直维持到耀魄宝的来临。   驰晏天尊喃喃着,“按照我们四人的力量推衍,时墟不过只能填补时墟百万年左右。”   招凝倏然抬头,眸中毫不掩饰“怎么可能”。   但驰晏天尊大抵是没有注意到,继续着他的话语,“大抵是奇迹吧,又或者,这四百万年的时间里,不断有其他的天人献祭在时墟中……”   招凝双唇颤了颤,与其去想那虚无缥缈的奇迹,后者才是真相吧。   不管是谁,不管来自九州还是来自九洲,甚至是上清天的天人,能做到这程度的,都是招凝敬佩的。   驰晏天尊目光落下,忽而笑了一声,“你看不透,你不知道真相。”   招凝顿住,“驰晏天尊,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驰晏天尊却只道,“你以为……九州空洞是怎么形成的……”   “与上清天有关,或与域外天魔有关……”   “你只看到了一半。”   招凝近了一步,“既然如此,还请驰晏天尊为晚辈解惑。”   可偏生驰晏天尊却什么都不说了,他只是呵呵的笑着,不带任何的情绪。   他没有再看向招凝,只是展手,看向身上的通透,以及残留的魔气。   仅仅出现这么一段时间,他身形的通透度更添了一倍,他要消散了。   “驰晏天尊,您的力量不能离开时墟,时墟会受影响的。”招凝说着,“牵一发动全身,时墟会走向崩溃。”   驰晏天尊却呢喃道,“本尊不会离开,但,时墟的崩溃并不会停止。”   他的目光如箭刺向招凝,他说,“是时墟到了极限。”   招凝本该因此而绝望的,可是微微阖眸,她心里却是有感知的。   四百万年时间,无数天魔侵入,无数时空节点崩裂,还有禹余境的元神不断闯入,也许每一次的影响都是微不足道的,但四百万年的积攒,再微小的影响最终也会彻底破坏平衡。   “送本尊回时墟吧。”驰晏天尊说着,“待进入时墟之后,再把棺椁打开,本尊的力量会重新回到时墟。”   “是。”招凝应了。   却在这时,招凝忽然提声问起此事根源,“驰晏天尊,难道真的只是因为时墟到了极限、您四位天人的力量到了极限,所以您才凝聚成天人之尸,被寰宇力量吸引到此处吗?”   驰晏天尊看着招凝,沙哑反问,“你信吗?”   招凝自是不相信的,如若是时墟本身,为什么天人之尸上还有力量牵连着时墟,不愿被寰宇带走?   “所以,驰晏天尊,是谁,是谁让你呈现这样的状态,是谁让时墟加速崩溃?”   可是,驰晏天尊并没有回答招凝,这让招凝心中有了隐隐的肯定,他是知道的。   于是招凝直白而问,“是当年您在禹余境收下的那位名为陆皓的天骄吗?他现在还活着吗?”   招凝曾经询问过陆瀚翮关于“陆皓”之名,但并没有得到招凝想要的答案。   可是,事到如今,好像那位的身影总是若隐若现在有关时墟之事上,从天府之乱到三十六天骄入时墟,从鸿羲之死再到如今剥离时墟驱逐九州,他不是主导,但正因为不是主导,才让他一次次神隐……   “陆皓啊——”驰晏天尊呢喃着这个名字,像是从磅礴的记忆烟海中寻找这个名字。   招凝疑惑,干脆再问,“驰晏天尊,您为陆皓其人赐下过名为‘皓空’的道号吗?”   “呵。”驰晏天尊忽然笑了一声,他没有看招凝,只看了一眼身形虚化渐渐走向通透,他对招凝道,“陆皓早在四百万年前就已经死了,在浩劫还没有发生的时候。”   招凝定在原地,此刻的思绪其实是空白的,她问,“他为何而死?”   驰晏天尊却只说,“他死在囚神之下。”   招凝瞳孔微缩,还记得当时九天神宫尊主赐下禹余赦神令,赦免元神一劫,众元神不满,尊主却说,“禹余赦神令,是赦神,亦是囚神。”   他因从上清天而来,而被赦,最后被囚,也只能因为上清天。   陆皓可能在浩劫前做了背离九重天之事。   招凝不知此刻情绪到底是什么,她应该惊愕,还是该感叹此人果然有问题。   可是,无论是什么感知,他似乎真的不是皓空天尊。   招凝迟迟未再言,驰晏天尊也不再说话,直到驰晏天尊的身形已然完全通透,以致于能看清楚他心口的一抹黑色,那应该就是天人之尸残留的恶念。   他也注意到了,“四百万年,都没有完全洗清吗?”   驰晏天尊闭上眼,光华下沉,似是要回归到棺椁中。   可招凝在他最后的疑问中却觉意识中有一声炸雷骤响——“洗清?洗清什么?”   她来不及思考,只喊了一声,“驰晏天尊,当年的浩劫难道是在禹余九重天吗?”   他的身形已然消散,只给招凝留下一声“呵呵”的笑声,以及几个字——   “人心啊。”   招凝冲了上去,双手陡然压在棺椁上,似是要将已然沉下的驰晏天尊意识惊起。   但,招凝已然感知不到了。   招凝在原地沉默了许久,她不知道驰晏天尊最后的意识到底有没有消散,驰晏天尊的出现反而给招凝带来了更多的谜团。   她闭上眼,无论谜团背后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填补地膜空洞,解封九州,都是最后的结果。   再次睁开眼,散去眼底的茫然与焦躁,她探手,金光聚成金色锁链缠绕着棺椁,招凝抓着锁链的另一端往时墟的方向而去。   比之之前根本没有办法撼动棺椁,而今带动棺椁,虽然沉重,但仍旧在元神三劫的力量范围内。   无法瞬移,无法飞行,招凝便一步一步御空拖动。   从天魔巢往时墟去,这万里距离,叠加着时空的扭曲,似乎变得异常遥远。   招凝没有多余的思绪去卜算,这一路到看到时墟时到底耗费了多久,也许是几载,也许是几十载。   时墟入口犹如黑洞,在这条光怪陆离的扭曲时间长廊里变得尤为明显,肉眼可见的,黑洞逐步放大,直至放大到百丈。   这个眺望时墟的位置,曾经招凝在这看到应溟夺取应龙“龙鳞”之景,而此刻,招凝同样看到了不速之客。   那身影瞬而顿住,紧紧盯着招凝以及招凝后方拖着的棺椁,“你果然是异心之人!”   招凝冷漠抬眸看他,“莫辰逸,阁下从时空节点走出来,想来花费了不少时间啊。”   来者是莫辰逸,当初被招凝踹入时空节点中,时隔今日,才匆匆赶到天魔巢入口。   “你休想破坏禹余境的安排!”愤怒之下,莫辰逸不再多言,直接御法宝、掐大法攻向招凝。   招凝一手紧攥着锁链,一手以法印拦前。   莫辰逸的愤怒好似让他的力量加强了几分,招凝的法印并没有彻底拦下,剩余三成的攻势突破法印撞击到招凝身上,招凝瞬而后撤,却没有来得及,背后狠狠撞在棺椁之上,腰腹几乎被攻碎,但元神三劫的力量又瞬间修复,即使如此,招凝口中还闷出大股鲜血。   连莫辰逸都诧异了片刻,转而哈哈大笑,“哦,招凝尊者,看来为了控制这棺椁受了很重的伤啊,怎么,这般状态如何能拦本尊!”   说着,身影倏然消失,招凝忍着身上伤势,反身再结一道法印,又是一阵光华碰撞。   在余力再攻向招凝之前,招凝已然反手抽出无影之剑,太虚之力加持,七杀之极印刻,陡然劈下,劈碎那余力,并劈向突然现身并已经靠近三丈的莫辰逸。   莫辰逸以法印抵抗,却不想忽略了这无影剑的古怪杀意,仅被斩碎法印,逼至身前,霎那间,法衣之上禁制亮起,再借助莫辰逸法力,终于卸去那杀意,但法衣也因此失去防御之力。   还不待莫辰逸惊疑,招凝另一击没有丝毫停顿的斩来,莫辰逸知晓了适才攻势的力量,再没有摸准之前,他下意识地选择后撤避让,身形顺着棺椁向后划去数十丈远,而剑光紧紧相逼。   直至,莫辰逸已经退到棺椁之外,莫辰逸不愿再退,再凝法诀抵抗,可这一次却错愕的发现,这一剑力量平平,更没有适才极致令人生畏的杀意。   再一注意到招凝,他们的方位已经转变,变成莫辰逸拦在通道内部,招凝站在时墟入口边缘。   而招凝没有再攻向他,反而掐了大法,神光迸发千百丈,无数金光枝条呈现,并将那棺椁缠绕,似是往时墟而去。   招凝知道与莫辰逸定有一战,但,棺椁之事未解决,此刻恋战极有可能是前功尽弃的伏笔。   莫辰逸并不知晓棺椁进入时墟意味着什么,但他清楚棺椁只有在空洞下破开,才能散去着天人之尸执掌的时空法则。   “站住!”莫辰逸追去,“你休想带走天人棺椁!”   然而,招凝已经将棺椁拖出了天魔巢范围,踏入时墟之中。   她抬眸看了一眼渐而逼近的莫辰逸,嘴角的笑冷极了。   当真他的面,无影剑起势,以势不可挡之力斩向棺椁。 第421章   “住手!”   莫辰逸大喝一声, 他预感不妙。   但直到他冲出天魔巢入口,无影剑已然触碰到棺椁。   棺椁上深藏的力量骤然迸发出来,以此为圆心, 崩毁的力量裹挟着扭曲的时空之力向四面八方铺展。   肉眼可见的, 百里范围,时墟被破坏又重塑, 时空节点被抹去又凝聚出新的。   连招凝都没有办法控制住这力量的爆发, 她咬牙,太虚之力转化为崩裂之势, 无影剑倏然一转。   “轰——”   来自冥冥中的爆空声。   招凝被冲击飞,同样被甩飞的还有莫辰逸。   但是这样的时刻, 谁都不愿离开。   招凝以大法借助着时空转圜的力量勉强让自己定格在半空中,爆发的光亮刺目,以致于招凝没有办法看清其中发现了什么。   那白昼之中传递出了破碎的声音, 并不是从其他地方来的, 就是棺椁的皲裂声。   “该死,你做了什么!”   莫辰逸已然稳住了身影, 他惊惧,并重新扑回   招凝无需阻止她, 棺椁彻底碎了。   莫辰逸再想阻止也控制不住了。   “不——”   莫辰逸惊喊一声, 棺椁碎片一片片抛飞, 内里的人影呈现。   是没有气息、没有意识、没有生机更没有实体的驰晏天尊。   人影现, 又转瞬即逝, 化作的力量光华向整个时墟中蔓延去。   于是,时墟中那些微妙的不易察觉的混乱跟着被平复, 还有一些不稳定的时空也渐渐沉定下来,更有些吸收了许多时空节点碎片扭曲形成一颗从未存在的时空节点。   招凝站在原地, 她注视着,感受着驰晏天尊的时空大道回归到时墟中。   她心绪缓缓平复,一位天尊力量的回归,整个时墟有了些许的稳定,至少这时墟并不会因此而即刻混乱了。   而莫辰逸却感觉到暴躁与愤怒,这是背离禹余境的,是违抗九位天人的共同法令。   这天魔巢中的天人之尸本是要放逐寰宇的,而今……前功尽弃!   莫辰逸反手就展现出他那古琴,力量在古琴中游走,似是想要将那天人的力量重新感知。   “你想要将驰晏天尊的尸身重塑吗?”招凝淡淡问道。   招凝越是这般平静的态度,越让莫辰逸觉得太霄神宫中,那些天人的认可、还有他的犹豫,是多么的可笑。   “你对那位天人之尸到底做了什么?!”   招凝冷漠的回答他,“我能够做什么,我不过是一个三劫元神。天人回归时墟,是他自己的选择,你且看看,你能重塑驰晏天尊吗?”   那些牵连时墟的力量锁链,那抵抗寰宇吸引的态度,还有驰晏天尊最后的交代,都是驰晏天尊自己的决定。   莫辰逸盯着招凝,手上已然不自觉的的扶动琴弦,可是琴弦本就是断裂着,唯一一个完整的琴弦拉扯出来的音调难听至极,传递出来的力量也极为混杂。   可是,莫辰逸并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当真没有从这样的召唤中感知到那位天人的力量,就像是整个时空节点中都不存在那位天人的意识碎片了。   “为什么会这样!”莫辰逸错愕至极,“沈招凝,是你,是你藏了一具天人之尸。”   “藏?”招凝冷冷回应着,“无论驰晏天尊此刻是什么状态,从他回归时墟那一刻启,直到他最后的力量消散,无人再能感应到他。”   “莫辰逸,你如果想要整个时墟消亡,好,等到这些天人的力量彻底消散,时墟会自动破坏。”   招凝并不知道这些天人力量还能在时墟中维持多久。   就像驰晏天人所说,按道理来说,他们只能维持时墟百万年的时间,他们的力量已然走到极限了,不过是因为这四百万年间不断有未知的力量维持或未知的天人献祭着。   所以,他们还有残存的力量,但他们残存力量都回归到时墟之中,并支撑到最后消散,时墟便会跟着消散。   “你——”   但莫辰逸并不知晓,他只知道现在所有的一切都证明,招凝果然同祁裕、沙光远他们是一路的。   莫辰逸的愤怒已然让他不愿再多说,杀意表达了他此刻的态度。   攻势铺天盖地的涌来,借助驰晏天尊遗宝,攻势更添了几分摧枯拉朽的压迫。   音波凝成实质,像是一弧弧最可怕的光刀,携带着撕碎时空的力量,斩杀招凝的过去与未来。   招凝冷冷的看着,手上的大法已然掐起,神光爆发着,金光在招凝前方呈现出万丈光华。   两方力量僵持着。   招凝不会让这些力量蔓延到自己的过去与未来,以当下之能强行支撑着。   莫辰逸逐步走向上风。   而招凝……神光黯淡,肉|身呈现血裂,嘴角大股鲜血。   但,招凝从来不会就这般屈服。   她的力量好像是源源不断的,神光被金光取代,肉|身攀爬金色枝条,眼眸晕染成金眸。   来自莫辰逸更狠决的杀意从四面八方围剿而来。   倏然间,招凝手中法诀一动,抵抗法印骤然一震,两方僵持被打破。   没有了棺椁的束缚,招凝的力量不再限制,无数根金光枝条缠绕成锁链向莫辰逸反攻而去。   莫辰逸冷哼一声,再拨动琴弦,直面对击,却发现很难将所有反攻都剿杀了。   他眉间一紧,大喝一声,“雕虫小计!”   身形骤然向后一收,再猛然向虚空锤下一拳,光华爆开,定格住反攻。   而他背后猛然呈现出三头六臂的法相之影,骤然向下轰来,那些金光枝条瞬间被击碎,并且形成了无数的星光,向四面八方散开。   莫辰逸正要嘲讽,却发现,这样并不是结束。   招凝的面容在星星点点的光华映照下,宛若真正的古神,古神的眼眸中没有情绪,只有杀意。   那些被崩碎的金枝碎片,突然之间,被定格在半空中。   而后,随着招凝大范围的法诀转动,金枝碎片在空中微微颤动,瞬而形成无数大道利刃,反向向莫辰逸冲去。   莫辰逸这才惊觉恐怖。   这样的招凝并不是刚才因为他的攻击而无法承受、在棺椁面前受到重创的招凝,之前之所以会出现弱势的情况,全都是因为那天人棺椁束缚了招凝的实力。   莫辰逸试图将返回的攻势定格下来,大道之力在周身凝聚,并形成了一道屏障,是可以将一切力量消融的屏障,然而,招凝的力量也并非是寻常,这些力量也能突破这些屏障。   于是,两方的冲撞和纠缠,使得这些力量互相崩碎毁去。   整片区域都笼罩在了光华之中,呈现光怪陆离之相。   直至莫辰逸的力量被清剿,他更是惊恐,招凝那一方的力量并没有结束。   莫辰逸落入下风。   那力量重重而来,他只能御使法宝抵抗,可是即便如此,都感觉到无力。   莫辰逸咬牙,他并不想死在招凝的手中,更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留在时墟中,于是他不惜一切代价,施展了自己功法中的禁法神通。   神通之下,所有的力量汇聚,他的气势拔高到极限,那三头六臂的法相也变得极其恐怖。   招凝目色一凝,莫辰逸此刻已然到了鱼死网破的地步。   而她背后的神光也渐渐涌动,并且形成了巨树之相。   法相之影的成型,层层叠叠的金光树枝纠缠,形成了最坚实的防御,但毕竟他们的境界在同样的层级,招凝再怎么阻挡也不免受到震动。   这样的震动通过意识传递到神魂,再从神魂之中转移到肉身,招凝嘴角再一次涌出大股大股的鲜血。   之前承受的伤似乎压制不住了。   正是因为这一刻的失神,莫辰逸好像找到了机会,那攻势转而变成杀意,向招凝的致命之处冲去。   招凝第一时间就用大法阻挡,可是奈何,重伤牵动了力量,更是阻止了几成的法力。   莫辰逸的嘴角更是流露出了一丝恨意,即使这般都杀不了招凝。   当真难杀。   恨意之后隐隐是惧意。   禁法神通之后,力量在疾速流逝,莫辰逸自知不能久留。   正要动作,他忽然捂着胸口,眉心渗出几道灵光,那是他渐而消散的本源之力。   他的情况并不比招凝好到哪里去。   而招凝的身影向后甩飞,模糊的看着莫辰逸向天魔巢而去。   终于抵消了那冲飞之势,招凝回身便向莫辰逸追去。   但才一御空,招凝脚下似乎与什么碰撞到一起,同时也伴随而来一种吸力。   招凝这才一注意,却发现这方区域有一个点存在时空节点,不像是其他的时空节点根本没有办法控制,他们天生散发着一股吸噬之力,而这里的时空节点却是力量些微,就像是这里并不是时空节点,而仅仅只是时墟中的一道波澜。   并非天人的意识碎片存在之地,招凝不关注,可,招凝还是察觉到不对劲。   她手上呈现出冰晶之令,却没有想到这里居然也有冰晶之令的感应。   她目光带着几分怀疑注视着那时空节点,难道这时空节点和域外有关?   所以,时墟之中也会有上清天的时空片段?   招凝思绪很多,最后只是将这东西放在一边去了。   她要先去抓到莫辰逸,不能让莫辰逸就这么离开,否则牵连的就是还留在九洲的人。   而招凝已然向莫辰逸追去,她的身形在空间中疾速而去,直到在通道的末尾看见莫辰逸的流光。   那流光就像是停留在某处,招凝注视了一眼,当招凝再度追了过去的时候。   莫辰逸犀利的目光向招凝注视而来,“你是从破落大陆而来的。”   招凝余光掠过他开始注视的方向,并不是她之前抹去的画面,是另外的招凝与九州等人深入的画面。   事到如今,也不用再装模作样。   “是,又如何?”   莫辰逸眸子一缩,似乎再次感受到那金光力量的压迫。   他原本蓄起的攻势竟慢了半拍,于是,被招凝抓住先机。   莫辰逸飞快的躲闪,“你们这些混账,偷渡九洲,还扰乱禹余境!天尊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   “那就看,禹余境的天尊,到底能不能知晓吧!”   再一波力量攻向莫辰逸,莫辰逸瞳孔猛缩。   他的力量只剩下三成,再一次弃战,向天魔巢内部逃离。   却没有想到,那些金光枝条缠绕着,速度瞬忽超越了莫辰逸,并将他捆束在天魔巢穴中。   天魔巢穴还是像招凝上一次进来时候那样,没有丝毫的天魔痕迹。   而莫辰逸也没有心情去观察这样的变化,只挣扎着,却发现根本没有办法从这些枝条上挣脱出来。   “沈招凝!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莫辰逸表面的面具再怎么温和,此时此刻也只能摘下面具,与招凝破口大骂。   “九州是九洲累赘,你们却把累赘当作圣地!”   招凝冷漠,“累赘?九州曾经是禹余九重天的核心,是气运根源之地,你们九洲想方设法窃取九州气运,如今却说九州是累赘。可笑的究竟是谁。”   她继续着,“你们从九重天中获得灵力,生成法力,寻道问仙,天地同寿,如今却对九重天不再认可,说其是累赘,你们这是忘本。”   “忘本?!”莫辰逸忽然反问招凝,“九州已经被封禁四百万年,被大清洗无数次,气运早就溃散无法聚集,难道不是破落大陆?你们还想要从破落大陆中找回曾经的禹余九重天,就算能够回到禹余九重天又如何,九重天还能回到原本稳定的盛世吗?”   莫辰逸更是笑道,“九州已经溃烂不堪,能支撑起四百万年依然是奇迹,是你们这些人迂腐不堪,只知道固守原本的世界,而不知道自己可以创造出新的世界。”   招凝险些被这样的质问惊住了。   “好,想要重新的创造出新世界。可以……”招凝忽然冷冷回应,“既然你这么想,那么,就让你抛去一切从九重天获得了本源之力,还给禹余九重天——”   莫辰逸惊惧睁大眼睛,“你想做什么?!本尊亦是三劫元神,你无法剥夺本尊的修为!”   “无法?”招凝呢喃重复一声,缓缓抬手。   “别人不能,我却能!”   说着,巨树法相占据肉眼可见的全部范围,金光全部汇聚在招凝身上,她的力量压迫向莫辰逸。   “不——啊——”   莫辰逸大喊一声,他头顶、七窍以及眉心还有上下丹田,都散出修为。   莫辰逸痛苦的嘶吼着,可是这一切都没有用了。   他在崩溃之时,终于无法忍受,卑微哀求,“沈招凝……不……招凝尊者,我……我愿意愿意承认九州……不要散了我的法力……不啊……”   招凝的控制好似因此停了下来。   她冷冷的盯着莫辰逸,莫辰逸缓下,以为招凝信了,正准备假装再示弱以求生却不想招凝只问。   “你是不是也来自上清天?上清天在禹余境中还有那些人?”   偏生,莫辰逸迟疑了,“什么上清天,上清天从何而来。最后的上清天不是已然是天府了吗?他们那和九州一样的破落地方,怎么可能还能存在禹余境。”   莫辰逸居然对上清天的隐秘丝毫都不知晓。   招凝诧异,她瞧着莫辰逸挣扎痛苦都没有改变的说辞。   忽然想到,当初莫辰逸在太霄神宫中,也是对代表天府的皇甫敬欲杀之。   但不过是莫辰逸的空口白说,招凝并不会完全认可,招凝没有再理会莫辰逸的痛呼和嘶喊,只是将他捆束着,转而向天魔巢的深处而去,招凝能感觉到那冰晶之令隐隐的颤动,在这天魔巢深处一定有什么与之有感应着。   但是招凝此行并不是为了寻这根源,她出现在曾经的那座洞府中。   洞府还维持着原本的模样,安静的矗立在虚空中,招凝落在地上,看着这古老的洞府,眼神没有什么情绪。   她向虚空看了一眼,被金光枝条捆束的莫辰逸已经完全失去了法力,能待在天魔巢中不受影响,完全是因为y元神肉\\体的强度。   招凝只是静静站立了片刻,莫辰逸的身体猛然一抻直,是他的身体呈现了某种变化,他的肉|身已经没有办法完全阻止天魔残留气息的侵入了,于是,他的意识被迫陷入到天魔的影响之中。   自然也不会再对外界有任何的反应。   招凝这才抬手一抓,将莫辰逸带入了洞府之中。   洞府的大门无声而起,洞府之中还保持着原本的状态,只是,洞府里那本应该出现的身影已经不见了,那曾经的枯树之影也消失不见,只剩下整个洞府中攀爬蔓延整个空间的古怪纹路。   招凝抬手一指,一点金光射向洞府中央,原本枯木枯藤生长的地方,像是被种下了一颗种子,种子渐渐发芽,而后生长,直至最后重新恢复成了招凝当初所见的景象。   招凝静静看了片刻,将莫辰逸抛向那枯木。   莫辰逸刚刚坠入到洞府之中,那枯木便动了,枯藤被某种力量影响着,骤然冲了出来,将莫辰逸缠裹,并挂在了枯木之上。   他的意识已经无了,只剩下身体本能对抗天魔的抽搐。   招凝只看了一眼,甚至没有进入到洞府之中,她缓慢转身,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洞府大门在背后轰然关闭。   当洞府大门关闭的刹那,招凝强撑的身体好似已然撑不下去了。   她晃动了许久,还是无法站稳,整个人向前倾倒,而手上残留的力量如光点般坠落,那些光点也像是金色树木发了芽,瞬间成长成小树,并托起了招凝几近要倒去的身体。   招凝缓了片刻,她就在原地盘坐下,尝试着恢复自身的力量。   元神三劫的力量并不会受到天地灵气影响,即使这天魔巢之中四处是魔气,也不会影响她的法力恢复,但是因为在时墟之中,大道之力更多的是时空之力,力量没有办法完全弥补本身,招凝的恢复是缓慢的。   但能缓慢的恢复,也足以让招凝走出这片区域。   招凝飞出了这方洞府,站在天魔巢空洞下,招凝眺望着寰宇的星空,天魔巢从来没有向此刻安静,这里甚至没有一只天魔,就像是天魔彻底放弃了这里。   也许是因为之前天人棺椁的影响,但也许,在空洞之外,有人将所有涌来的天魔阻挡了。   招凝垂下眼眸,她要尽快将此事的事情处理了。   她从天魔巢离开,站在通往时墟的入口,脚步忽而顿住,她想起了之前,在这里触及到了一个时空节点。   招凝下意识的往记忆中的方向看去,神识中整片区域依然重新变化,时空节点泛起的涟漪和旋涡都大不相同,但唯有那处时空节点的小小旋涡还在其中。   就像是在告诉招凝,无论这里位置怎么变化,那小小旋涡仍旧存在着,那时空节点是不变的。   招凝张开手,掌心的冰晶之令泛着光华,很是黯淡,如若不注意,便没有办法感知到哪感应。   招凝将冰晶之令紧紧一握,却没有停止之前的安排,掠过那地方,消失在原地。   在有关域外上清天之事前,还有时墟中的人在等待着。   招凝并不着急去寻找陆疾等人,陆疾等人没有天人遗物的感应,他们没有办法立刻搜寻到天人之尸。   招凝还是一路向之前的时空节点而去,在经历不断的时空转圜和搜寻的过程中,招凝终于靠近了那时空节点。   没有其他时空节点的干扰,这颗巨大的时空节点,像是旋涡一样不断吸引着周遭的力量。   招凝强行定格在半空中,她注视着,能隐隐感知到天人的压迫,她知道此行进入其中,就预示着,可能没有这么容易出来了。   但,招凝的伤势需要休养,而这里的天人,招凝需要去确定。   所以在招凝注视了片刻之后,她的身形便像是一道光一般向时空节点中钻了进去。   在不断时空扭曲和叠加的力量影响下,连招凝的意识都有些恍惚,直至终于有新的光华笼罩着,招凝的意识逐渐清明。   站在虚空中,招凝竟然感觉到诧异,这里并不是时空片段吗?   为什么呈现出来的是一个道场?   招凝迟疑着,可是着隐藏在云雾中的道场没有给招凝丝毫的思索时间,那云层中呈现重重的影子,而在上方立刻有一股力量径直冲下来。   招凝一惊,后背发寒,她倏然转身,双手交叠,神光成盾,拦在了身前。   霎时间就受到了一股巨力的冲击。   招凝身体一震,嘴角的鲜血像是停不住了,她看着面前的影子,却发现那是一个无面傀儡。   招凝甚至感知不到这傀儡的力量,这一刻招凝发现,连元神本身的力量也有点被限制了,太虚大道随着太虚六道灵源秘传而周转运行,霎那间,招凝身上凝聚出一股力量,猛然向前冲去。   那无面傀儡与招凝同时背向背震飞。   招凝转而落在道场上,而那无面傀儡却消失不见了。   但招凝没有更多的注意去关注消失的无面傀儡,当她落在着道场之上的时候,她便发现,她没有办法挣脱道场了,她的脚好似钉在了道场之上,并且道场上开始呈现出各种横平竖直的光线。   招凝戒备的转动看着,却发现这些光线最后残留在地面上,而后形成了类似棋盘的格子。   不,这就是道场形成的棋盘。   在招凝骤然反映过来的时候,头顶之上忽然传来剧烈的波动,招凝倏然抬头,却不想看到了更多的无面傀儡向下坠下,他们的坠落路线都是垂直的,并不是向招凝攻击而来。   而是同招凝一样落在棋盘上,但奇异的是,但他们触碰到棋盘的刹那,他们身上就回呈现出一道光华,最后在他们面上形成或黑或白的面具。   招凝目色猛然一怔,这是以道场为棋,傀儡为棋子,而招凝……   招凝无法挣脱此地,招凝就像是其中误入的一颗非黑非白的棋子,招凝再次尝试,即使神光探入到道场之中,却像是泥牛入海得不到回应。   明明没有压迫感,但招凝还是感觉到了惧意。   招凝意识到什么,这是天人设下的一盘棋,而招凝作为擅自闯进来的乱局者,是不为棋盘所容的。   所以,下一刻,所有带着面具的傀儡都面向了招凝。   招凝紧紧攥着手,下一刻,一颗黑面具的傀儡向招凝而来,招凝以道法而应,那傀儡的攻势并不强悍,即使招凝身上还带着伤,仍旧能抵抗住。   招凝该庆幸整个棋盘上,一时间数不清的傀儡棋子都没有动,仅仅是面前这颗傀儡棋子动了。   她目光一凝,手上的大法变化,在那傀儡的攻势再向自己冲来的时候,招凝的动作似是闪躲,可是却发现自己的脚仍旧被死死的钉在了道场棋盘上。   招凝眼神一狠,瞧着那攻来的傀儡棋子,没有再以忧虑的心态抵抗,而是……手中掐大法立手诀,剑光从掌心一寸寸的呈现,最后形成万道剑光,应声拦下那傀儡棋子的攻势。   并在下一刻,剑光起杀意,抬剑再斩,斩去傀儡的防御,并且将傀儡彻底斩碎。   那傀儡在虚空中定格了一瞬,最后沿着招凝斩下的位置,骤然崩开,最后散作粉碎。   招凝还没有来得及缓下一口气,却发现,那傀儡虽然已经化作粉碎,但是粉碎的碎屑聚成团,在微风的浮动中重新落回了原来的位置,然后便在招凝眼睁睁中,重新凝聚成了傀儡的模样。   招凝眸子一缩,这些傀儡是杀不死的吗?   下一刻,招凝身后又传来一阵劲风,裹挟着杀意。   招凝漠然转身,手中的力量还没有完全散去,于是迎面拦下了一击。   又是傀儡棋子的攻击,但也只是一个傀儡棋子的攻击,唯一不同的是,这个傀儡带着的面具与之前的不同,之前是白色,而今变成了黑色。   换棋子了吗?招凝心中呢喃着。   因为适才领教过那白色傀儡棋子的攻势,招凝对这傀儡棋子的攻势心中有数。   能感知到,这些傀儡棋子的道法和攻势是相似的,但是存在不同的风格。   招凝倏然理解了,每一颗棋子落下,有的是为了攻击,有的是为了试探,还有的是为了防御。   而招凝面对的这两个棋子都是攻击,因为……招凝是个外来者。   招凝眸色一沉,手下丝毫没有留有余地,再是一道道法斩下,那黑色傀儡棋子也化作粉碎,并向刚才一样重新在棋盘的原位中重塑。   招凝陡然明白其中的关键,这是道场棋局,要以棋局的规则而来,才能破解此刻陷入的困境。   于是,当下一刻傀儡棋子向招凝攻来的时候,招凝没有反击,只是维持着抵抗的姿势,直到这抵抗的力量越来越往内收,那攻势好像要突破招凝的神光屏障。   招凝与那白子傀儡的头部只有一尺之距离,这般透过面具的眼孔去窥视内部无面傀儡,那种诡异感瞬间让人头皮发麻,但,招凝便在此刻出手了,她在抵抗中探出一手,在白子傀儡攻势未反应过来时,手掌扣在了白子傀儡的面具上。   下一刻,招凝另一手的力量一转,向白子傀儡攻去,力量爆发且突然,白子傀儡从身体开始粉碎,直至粉碎蔓延到头颅,即将蔓延到面具之时,却被招凝手中的力量阻隔了。   面具完好的扣在招凝手中,而白子傀儡却没有回到原本的棋格中,它彻底消失了。   招凝盯着手中的面具,神识再次掠过所有的棋子,仅以黑白棋的棋局来看,白棋占了上风。   招凝将扣下的白色面具带在面上,下一刻,本要向招凝攻击而来的黑子傀儡顿住,而后,整个棋格的棋子傀儡不在面向招凝,而是当真形成了一盘棋。   他们将招凝当作了棋盘中的一员。   若这道场是天人棋局,那么便以身为棋,再寻突破。   而招凝预料的并没有错,但招凝已然成为了棋局中的一员,整个棋局才有了后续,却见高空云雾中再次向下坠入了一个黑子傀儡,这是黑子落。   它落在棋盘上,牵引着附近的其他黑子傀儡动作,共同面向了这方区域将要包围的白子。   而就在这时,天空中再次出现了一颗白子,招凝紧紧盯着那颗白子,忽然感觉到隐隐的牵引,就像是傀儡控制的那根引线在自己手中一样,于是,招凝并没有犹豫,将白子落在那群黑子的反包围外。   下一刻,黑子被彻底反包围,包围形成的刹那,包围的白子傀儡猛然一直身,就像包围的黑子攻去,很快就将那些黑子斩去,并且那些黑子也没有重塑。   招凝明白,这就是棋局,黑子被“吃”就不会再重塑,她想要走出这个棋局,要么等这盘棋局终了,要么……将所有的棋子“吃”去。   显然,招凝并不想长期被道场控制着,于是,她选择了后者。   这一盘棋局变得刀光剑影,就像是一场肃杀你来我往,而招凝作为其中的核心棋子,一直站在中央,遍揽整个棋局的走势,而同一时间,招凝通过这些傀儡棋子的招式看到了四百万年前的道法和神通。   不久之后,大抵是招凝的作壁上观,又或者是棋盘之内的黑子所剩无几,于是,招凝感觉到一股力量压在了自己的身上,从天上落下的黑子,开始逐步向招凝包围。   直至外围包围圈形成,数十只黑子傀儡向招凝攻来,而招凝附近同样陷入包围的白子还击。   两方交战,却是白子落了下风,下一刻,几个黑子傀儡向招凝冲来,直至逼近招凝眼前。   招凝眸中闪过一道金光,她的身形也紧接着消失了,成为棋盘中的棋子,招凝的力量已然恢复,并且没有再被束缚在原地。   那些失去招凝踪迹的棋子,陡然定格,又在下一刻,同时向高空中看去,招凝的身影骤然显现,并向下方陡然斩下。   霎那间,有什么力量定格了他们的面具,而身体都被化成粉碎。   整个空间像是停滞了半盏茶,黑子不在重生,黑色的面具啪嗒嗒掉落在地上,整个棋局已然形成畸形,不再是正常的棋局。   于是那些白子傀儡,也从棋盘规则中解脱出来,并且在道场某种力量的牵引中,向招凝攻来。   招凝站在原地,余光转过,将所有棋子方位掠过,下一刻,掉落在地的面具忽然升空,紧接着便在招凝控制之下向白子傀儡攻去。   两方碰触,瞬而爆炸。   霎那间,整个道场只剩下招凝一颗棋子。   而招凝转手施法,一只点在面具额间,一点金光以此为中心,向四周蔓延扩散,直至最后彻底粉碎。   气浪霎时向周遭涌动,面具与傀儡的粉碎向整个道场铺展开,下一刻,道场的棋局不见了。   而招凝看到道场至深处盘坐着一个影子。   祂在注视着招凝。   可,还不待招凝有下一步动作,道场便变得虚幻,一股无法抵抗的力量将她向下坠去。   直至招凝重新掌控自己的力量,在空间撕扯中稳住自身,也稳住晃动扭曲的周遭。   她感知不远处一座古老宏伟的城池。   倏然抬眸,却见其上写着——   “风影圣城。” 第422章   招凝印象中, 只在时空节点中听说过风影圣城,当年玉景珏的前生便是死在风影圣城中。   但那是时空节点突破时间限制后自我延续的历程,是处于虚实交织之间的, 且与正常时间线几乎同步。   而现在, 招凝瞧着这巍峨古老的风影圣城,就像是面对着自亘古而来的巨兽。   和想象中圣城不一样, 它虽然高耸庞大但却没有那种神圣之感, 整座城池像是蒙在黄沙之中,除了黄沙本身的颜色, 再无其他亮眼的色泽。   在狂风侵蚀后,城墙上形成一道道凹壑, 连接成古怪的纹路,像是天然形成的威慑禁制。   如果时墟天人的意识碎片也在这里的话,至少说明风影圣城已然存在四百多万年了。   招凝缓缓站起身, 甫一起身, 身形便不受控制的晃动。   与莫辰逸的交战本就没有完全恢复,如今跌入傀儡棋局中再经历一战, 有些虚弱了,面上也呈现出惨白之色。   她往天空看了一眼, 傀儡棋局所在的道场完全不见踪影。   天空灰蒙蒙的, 不像是天, 像是能伸手可触及的顶部。   招凝垂下眼眸, 刚才注视她的影子, 就是残存在这个时空节点中的天人意识碎片吗?   她的神识向上探去,可是神识却像是被压缩在身体里, 法力与大道都受到限制,宛如当年的诡陨山, 且比诡陨山更严重些。   再去注视周遭,这里是一处低坡,由黄沙堆积而成,前方是风影圣城,再外围被遮天蔽日的风沙包围着,风沙狂卷中大道混乱,限制但不禁止任何境界进入。   忽然,招凝掩在袖中的右手微微一展,神光凝聚,几根金色枝条从神光中凝实,探入地面又向风沙中深入,片刻之后,金色枝条触及到风沙中隐藏的法则力量,竟然被压制了。   招凝指尖微微一栋,金色枝条消散在风沙中。   这里并不是一处隔绝的地界,但,这周遭的封禁与适才道场外围的封禁是一样的。   她再次注视风影圣城,这才是道场真身吧。   所以,这位天人意识碎片构建出这样的圣城,到底是为了什么?   离开低坡,靠近风影圣城。   一步步向前,压迫感一点点加剧。   远远的,便看见两只石刻巨兽盘踞在风影圣城城墙外,后半段与城楼融为一体,聚拢着整个风影圣城的威慑。   通往风影圣城城楼的路上起了风沙,风沙狂卷如吞天噬地的漩涡。   招凝无视旋涡,神光被压成周身毫光,阻挡着刀刃般的风沙,缓步向前。   就在这时,风沙中裹挟着一些声音钻进耳朵里,是人族修士的声音。   他们尖叫着,“该死,为什么又起风沙死旋,不是每百年才会有一次吗?不是前几年才刚过吗?!”   “抓……抓紧……咳咳……被卷入外围,我们就再也走不出来了……只能耗死在明白……”   “不……不行。啊——救命!!!”   呼喊声越来越近,招凝感知到什么,抬头,便见几个人影手脚互相扣着或者缠在一起,他们周身的神光也凝聚成锁链,捆锁在他们身上,想要以此定在风沙中,却不想被风沙整个卷起,并且抛飞到招凝前方。风沙减弱了几分,那些人也感知到了,艰难地睁开眼,瞧见风沙中静立的招凝,几分错愕,但再一细看招凝苍白的脸色,眉尾又微微一挑,隐隐浮现几分不怀好意。   但,此刻他们还难以自控,只能任由这风沙裹挟,将他们扑通扑通砸在了沙土中。   紧接着,扫尾的风沙掠过,他们全部被风沙掩埋了。   招凝漠然看了一眼,正准备绕过他们往风影圣城去。   就在这时,那几人狼狈的从沙土中钻了出来,其中一人吐了满嘴的沙,便招凝喊道,“喂,仙子,你也是往风影圣城去的吗?”   招凝转眸看向他们,说话人嬉笑着,“仙子能不能抓我们一把,我们的法力已经在抵抗风沙中被耗尽力量。”   招凝注视着,这些人不过是元婴的修为,快要接近化神了。   只是倒是没有耗尽一说。   招凝本不愿理他们,可是思及这里是陌生的风影圣城……   于是,有无形的力量从她的脚边蔓延过去,一路蔓延到那些人的身边,风沙的束缚瞬间变减弱了。   这几个人顺势从中冲了出来。   但,他们从冲出来的那一刻,其中一个人,手上一抓,道法已蓄,裹挟着那些风沙,立刻向招凝攻来。   而招凝没有丝毫的惊讶——思及是陌生之地,她需要知晓关于这里的一切,如果能有完整的记忆的话,便是最好。   目光注视着,攻势逼近三丈范围,便在一个眼神中顿下。   那个攻击向招凝的人,瞬间感觉到自己的力量不受控制了。   而其他人也是被定格在半空中。   “怎么回事?”他们惊恐的喊了一声。   而后终于意识到,招凝并不是他们意识到的那般表面的脆弱。   “你……你是什么人……”   招凝撇过眼去,定格在半空中的人被无形的力量向风沙方向甩扔而去。   “啊——”   几人的尖叫声再次响起,极快的被风沙湮没。   这一片区域似乎只剩下招凝和那被束缚的动手者。   动手者僵了许久,呆滞看向几个同伴被甩飞的方向,惊惧至极地吞咽口水,这才缓缓地转向招凝。   而招凝正面无表情注视着他。   他开口求饶道,“对不起,对不起,仙子,我们不是故意的,我们只是……只是……只是习惯,对,习惯了。”   他想了半天都想不到理由,编出一个更荒诞的说法,因为习惯,因为看到“弱小”的独行者而习惯抢夺。   “您放过我吧。”   他用最卑微的姿态向招凝讨好着。   “仙子是不是第一次进入这圣城之中,我,我在这里停留很久了,我可以为仙子引路,我,我可以给一半命元给仙子。”   可是,招凝甚至没有回应他,只是微微抬手。   那人感觉到不好的预感,声音从呢喃到大喊,“不——不不——”   他意识到会发生什么,可是他没有办法阻止。   招凝手中的力量已然聚拢,而那人便被力量中彻底剿杀,他的元婴却没有从身体里钻出来,他想借假死瞒天过海,却发现即使藏在紫府深处,仍旧没有办法逃开招凝的控制。   无形的力量碾压着,那元婴瞬间被力量粉碎,散落的灵光在整片区域中挥散。   招凝收手,转身,即使这样的碾压也没有牵动她半分的伤势。   招凝往风影圣城的方向去,对方的记忆已然在招凝的目下呈现。   这几个人,并不是刚刚被风沙初次卷来这里的人,如他们所说,他们已经在这个风影圣城中停留了很久,并且在风影圣城中将所有的资源都耗尽了,他们的命元更只剩下百年了。   他们保留着最后的一丝理智,知道最后的命元并不能全部的耗损在这里,尝试着走出风影圣城。   但他们显然失败了。   招凝从动手者的记忆中看到了外界的情况,是成州地界,更是完整的禹余九重天。   时间线刚好在四百万年前妖兽之乱后,他们受益于妖兽之乱,修为因此快速提升到元婴境界,却厌烦元婴境界数千年枯燥的修行,妄图再借助外力快速提升。   风影圣城是一个豪赌之地,而赌资便是命元,而收获却有可能是走遍禹余九重天都得不到的天才地宝甚至神物。   他们聚集在一起来到风影圣城,千方百计,只为了能够以小博大,却不想,将自己彻底套在风影圣城之中。   招凝向前走着,终于来到了风影圣城近处,风影圣城城外有三条岔道,招凝走的是最正中的一条岔道,还有两条岔道通向灰雾之中,根本感知通向何处。   而那些岔道中也有人进入,更有人已然站在风影圣城的下方。   他们目光一直注视在招凝这条岔道上,以致于招凝出现,目光又落在招凝身上。   有几人在嘀咕着,“怎么回事,刚才的那条路传来不少的打斗声,难道是在抢什么宝贝?”   瞧着招凝虚弱的模样,大抵是在怀疑招凝是最后的受益者。   “你管是什么宝贝呢。要是寻常便罢了,刚才的声音听着是嚣魔七子,连他们都束手无策,我们有什么好管的。还是快点进入风影圣城中把。再去晚些,黑市拍卖就要结束了。”   说着,他们也不再犹豫,径直往门楼去。   整个风影圣城的门楼下,除了那两个巨大的神兽,并没有其他人看守。   但,想要进入到风影圣城之中,却是有代价的。   只见其中一个人,将手放入城门石刻巨兽前,手中的灵光向巨兽口衔的石珠放置着,很快,有什么从那手中传递到石珠中。   石刻巨兽的石头眼睛中掠过一道光华。   放置之人心中生了几分紧张,直至最后,手中的力量被吸收,他的生机好像也缩减了几分。   招凝能清楚的感知到他们寿元的流逝。   想要进入到风影圣城中,是需要用命元来换的。   只待招凝靠近,那两只石刻巨兽无目的眼睛注视着招凝,而招凝更近一步,他们竟然微微颤动。   直到招凝伸手,两只石刻巨兽倏然一顿,而后匍匐在地。   招凝垂眸俯瞰了一眼,没有太多的惊愕。   既然无需获取她的寿元,那么招凝便直接进入风影圣城。   甫一进去的刹那,便被喧嚣声冲击着。   这里的街道并不像寻常坊市的街道,屋舍并不是整齐罗列的,甚至有不少是浮在高空中的,所有的支撑都是虚无的,街道陡坡数不胜数,偏生以此牵连起来。又有一种乱中有序的感觉。   略去城池建筑分布的古怪,更令人诧异的是,整个城池中随处可见聚在一起买卖命元之人。   这里是风影圣城的外围区域,并不是最核心的地方。   在接连城门的位置,有很多人聚集在一起,他们或是在一起豪赌着,或是只抱着自己的法宝在原地或坐或靠着,当招凝进入的时候,那些喧哗声明显停止了片刻。   那些人的目光聚焦到招凝身上,除此之外,在暗处的房屋里还有更多的目光都聚集向招凝。   招凝一眼便能看到他们的修为,招凝从来没有见多过这么多的元婴境界修士,并且还这般并不在乎自己的修为,他们当真像是凡间的赌徒,时刻都没有办法离开赌局。   他们看不透招凝,只能看见招凝略显苍白的脸色,大抵因此而知晓招凝的力量受限,像是觉得招凝并不是个合适的,便瞬间没有兴趣,转而继续着自己手头的事情。   下一刻,招凝面前便冲来的几个人影,他们问招凝,“仙子可需要圣城的地图,我们知晓哪里最适合有什么。”   “我们也可以带仙子去最热闹的命元坊,保证仙子能够里面从这样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招凝只是看了他们一眼,他们认为招凝也是寿元将近,来到这里是为了获得额外的寿元。   “不用。”招凝冷漠的回答着。   但是这些人并不想让,甚至拦住了招凝的路。   招凝只看了他们一眼,便能看透他们的情况,他们的寿元都不多了。   这些人大多数连十年寿命都没有了,他们笑着问招凝要寿元,只要给下一个命元就能让他们在风影圣城中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而一个命元代表一年的寿元。   招凝甚至没有说话,只是一道目光过去,那些人的身体一僵,感觉到不对劲,他们身体最后的几个命元好像被什么扼制住了。   那最后生命被扼制的感觉让他们仿若面临着灭顶的压力。   霎那间,围绕在招凝身边叽叽喳喳的声音停止了,招凝转眸看向他们,他们惊惧至极,并不受控制的僵硬转身,并且让开了一条路。   招凝收回目光,依着原来的步伐向前走去,每走入一条街道中都能感受到类似的目光。   往圣城外围更深处而去,这种门口的混乱感便消失了不少,坊市原本的模样回归了,有很多小商贩都在街头摆着地摊,而后面是很多的赌坊,连那些寻常坊市中的丹药、炼器、功法等等店铺都是少见的。   很少人在地摊上买着东西,不过,也有些人试图从地摊上淘买到什么。   招凝这才发现,所有地摊上的东西几乎都是混杂的,大多都是他们的全部身家。   一如风影圣城,一如这豪赌之地便没有办法收手。   当没有办法在坊市和赌坊中获得命元,将自己的身家摆卖出来,为的便是换取寿元。   招凝甚至看到连低阶修真者使用的聚气丹都已然明码标价,是一个命元。   但这里的低阶修真者实在太过少了,这些东西已经是摊主们走投无路,这才拿出来贩卖的。   大多数的东西都是元婴境界的。   招凝大抵能明白,这里为什么会聚集这么多的元婴境界。   元婴境界到元神境界的化凡对于许多人来说都是此生难以跨越的分水岭。   有的元婴好不容易修行到元婴后期,寿元便已然到了四千年,便没有更多的时间去寻找化凡的契机。   有的元婴有天赋,却始终找不到化凡的契机,于是硬生生将寿元耗到了元婴的极限。   于是,对于这些人来说,他们并不甘心就这么坐化在天地间,他们宁愿进入到风影圣城中,要么通过兑换寿元的方式来获得更多的寿元,要么就尝试在这里得到更多的强行突破化凡的方法。   长此以往,这里反而像是元婴的聚集地。   招凝很快就走到了这条长街的尽头,而横在招凝眼前的,却是一座巨大的赌坊,这个赌坊像是内城的城楼将内部完全包裹着,就像在说,如若想要进入圣城的核心地带,必须通过赌坊的一试。   进入内城,果然内城之中就是一个巨大的赌坊,所有元婴都沉浸在豪赌之中,他们赌的命元数量或多或少,但最少的也有一百年,更有人直接以牵连豪赌。   整个内城之中除了嘶喊大小和摇动骰子的声音就没有其他。   就在这时,招凝听到一处赌局中的惊喊。   “为什么不让我在赌这一局,只要这一局,我就能有命元了。”   那是一个看起来非常年轻的元婴,从他的骨龄来看,甚至可能没有超过千岁。   但是,他身体里面所具有的生机却像是走到了极限,不到百年的时间。   周围的人似乎并没有因为他的情况而在意,只是麻木的看了他一眼。   所有人都在专注着自己的事情。   对面的人冷冷说道,“这位道友,你若是再这么下去,便只能被扔出风影圣城了。”   “不!”那人突然一掌拍在了桌上,他冷冷的说道,“为什么我不能再继续,我这不还是活着?”   “风影圣城不是号称,所有活着的人都可以赌下去吗?”   对方看了一眼,从最初的神色冷漠,渐渐露出一丝古怪笑意,他身体微微前倾,笑道,“你想要用你的命来赌?但是你也不过只剩下最后的命元了,你确定吗?”   这一声质问让那人在原地犹疑了一会儿,可是手中却颤抖着,像是根本不愿意放弃,直至最后,他竟然重重的应了一声,不就是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又算什么。   直到此刻,他们恐怕求得不是长生了,而只是片刻的输赢。   于是,赌|桌上重新开启。   在各种声音的汇聚之下,不少看客都注视着这一幕。   可是却没有想到,这样的赌局紧张万分,却得不到一个足够拉锯的过程。   当最终的大小出现时,他的眸子猛然一颤,他失败了。   他的身体几乎瘫软在赌|桌上,他缓缓的抬起头,对上对方的目光,一直以来维持的笑容突然带上了几分血色,恐怖至极。   他下意识地退后,而对方只是盯着他缓缓抬手。   他知道一切恐怕就要在此刻结束了,就在这时,却看到旁边人。   有人捧着大块大块的命元乐呵呵疯癫的从旁边路过。   而这个人却直接冲了上去,竟然想要将那些命元抢夺。   不过还没有抢到,他就被撞飞出去。   即使是一个亡命之地,却有限制,无法抢夺彼此的命元。   对方的力量瞬间加持在他身上,他被化成了粉碎。   招凝的注意力却不在其上,反而看到的是,那人手中的命元。   其上的命元闪动着某种力量似曾相识,直到此刻招凝微微定神,这才确定那力量来自于乌兹的。   这命元似乎就是代表着,对方的命元也被陷入了其中。   当那人从招凝身边离开,招凝注视着那命元,忽然耳边听到了声音,“小心赌局。”   是乌兹的声音。   那命元中像是隐藏着某种暗示,那气息是……招凝顺然注意到,那是妖神印。   招凝在原地站了片刻,不断有赌徒失神落魄的从招凝旁边走过,也有像之前的人那样,捧着满满的命元离开。   招凝再度观察去,这才发现,那些命元中不少都散落着妖神印记。   一方面是在说,乌兹等人命元被分割了不少,但同时,那妖神印记却像是某种提醒,因为,妖神印记幻化成古字是一个“局”字。   似是在提醒招凝,小心入局。   招凝眸子微垂,在其中感受到一种惊恐与警惕,但,她也因此看到了一丝线索。   掩在长袖中的手微微展开,就在这时,一道道光圈在右手周遭呈现,便是勾陈之书。   勾陈之书中的光影浮现,就像是一首曲调不断地去寻找下一个调的方向。   于是,便将招凝向某个方向引去。   还没有靠近,便发现那些光华渐渐暗淡,那些集聚的人影也渐渐稀少,紧接着里面出现了很多监牢。   监牢中各有一张赌|桌囚笼上都是血色,上面挂着各种残骸。   那些残骸被无视着。   有元神在对面站着,是属于元神的赌局。   他们沉浸在这些赌局中,对于招凝的出现根本就没有在意。   而招凝手中的印记却没有消失,一直引着招凝往最深处去。   直至到至深处,在回头看那些监牢,这才发现,那些监牢包围在或黝黑或净白的光华中。   以致于,招凝站在中央,像是被某种局势包围着。   哪怕是招凝手中的妖神印记都在颤抖中。   手中的力量也无需在凝聚了,勾陈之书散去,神光之下,她已然看到了最后的目的地。   是一处神像。   但招凝探步向前,就在这时,招凝身后传来声音,“这位仙子,想要去哪里?”   招凝转头看他,却发现刚才说话的并不是一个声音,而是两个声音的重叠,而她的身后也是一模一样的两个道长。   他们的修为都在元神境界,其中一人笑着对招凝道,“仙子,按照我们风影圣城的规矩,如若想要进入圣城,就必须赢得圣城豪赌。”   招凝注视了他一眼,“豪赌?”   对方一笑,而后抬手一指,却见周遭那些诡异的赌局监牢缓慢的分开,就像是空间被剥离开。   便看见,正前方出现了一张方桌,方桌上已然堆满了人,但是方桌的下方,却是一个个尸体,这时被尸体堆积起来的=。   招凝看向他,他好像对这样的景象一点都不在意,甚至没有想法对招凝解释。   只是指着那上方的赌|桌说道,“这一局是和所有赌局一样,只要能够获胜就能够躲开所有的赌局。”   招凝看了他一眼,便看见他身形一晃,出现在了赌|桌的另一面,他双手撑在赌|桌上,笑着说道,“想要进入内城的人都有不同的想法,来,尊者不如一试。”   显然他知晓着招凝的修为,招凝上前一步,身形飘起,当真在另一边站在。   她看见那赌|桌上的骰子,其实是一个骷髅,当所有的一切都拉开帷幕的时候,她双手一展,整个空间都被拉大,而这赌|桌上好像形成了古怪的画面,就像是整个风影圣城的景象。   招凝却道,“我并不会骰子。”   对方却是不介意,他笑道,“没有关系,我们可以换成阁下熟悉的。”   所以那赌局转而变成了棋局,和那道场上的棋局并不一样。   对方嘴角露出一丝笑,抬手一展,却见棋盘周遭出现了两盘棋碗,却见从不同地界出现了很多光华向棋局中呈现,招凝察觉到不对劲,这些光华并不是真正的棋子,更像是那些赌局者。   招凝凝目看向他,陡然之间似乎意识到,对方这一棋局并不简单。   如果说刚刚进入到这里的时候,她是被迫坠入到棋局中的棋子傀儡,而此刻她发现身份已经转变,她从棋子变成了执掌棋子的一人。   他呢喃说着,“仙子不用在意,只要有输赢,棋局亦是一样的。以棋做庄,也不是没有过的。”   说着他抬手,两根手指一并,一枚棋子已然有流光进入他执掌中,那执掌中的棋子似乎还带着尖啸声。   招凝听见些许熟悉的声音,那哀嚎声好像就是之前的赌徒,招凝这才明白,这赌徒其实已经变成了他手中的棋子。   而整个棋局的走向,无论是什么情况,最后都会变成对下棋人的牺牲品。   招凝看向他,他直接将手中的棋子向棋局上落下。   那位置立于正中,棋子颤动着,像是要离开这棋局。   而招凝的目光注视过去,庄家向招凝比了一个请示。   招凝抬手,她神光掌控着,转而便将一枚棋子包裹着,那棋子中似乎也传来类似的尖叫。   但这身影更加熟悉了,且隐隐的人影也是熟悉的,不久前才分开。   她抬眸看向对方,而对方似乎期待着招凝的第一步棋。   然而,招凝却说道,“阁下适才说,你为庄家,赌局只要有胜负都有结果。”   对方不明白招凝为何再说一句,他笑了笑,“自然。”   “好。”   招凝应了一声,转而一抓,那白子已然落在招凝掌心。   直至此刻,那光晕已然阻隔,招凝便看到其中一挣扎的人影。   下一刻,招凝执子而去,像是要向那黑子围剿。   可是,奇怪的是,当那黑子落下的那一刻,那棋子陡然崩开外围的光华,与那黑子对撞,并且两边一冲,那黑子中的人影也呈现了。   对方一惊,正要说什么,却发现,一道光华陡然逼近,而招凝手中的攻势已然落在他身前三尺。   他猛然掐大法,“阁下这是当整个棋局都不存在吗?”   招凝只道,“既然输赢都在棋局之中,我为何不直接判输赢。”   说着,招凝抬手一展,手中呈现出一根树枝,树枝上的光华缭绕,呈现出无尽的亮光,下一刻向他冲去。   那光华将对方整个笼罩着,以出其不意的力量直接将整个棋局撕碎,那人根本没有办法阻挡,只能向后方躲闪而去。   招凝却没有第一时间跟了过去,而是手中的力量一震,向下方冲去,那两盘棋子中的棋子都尽数散落,那一道道光华从下方散出,中间都藏着一个个影子。   “你……你放肆!”   他大喊着,转而冲向招凝,招凝只转身向他的方向看去,手中的法诀转动,所有的光华像是整个空间迸发开,他的身影被金光缠绕着,金光勾勒着她的身影就像是光华中的神灵。   那人一瞬间竟然怔了片刻,“你是——”   可是就是这么以犹疑的时间,招凝的手中的攻势已然冲击到了他的身体,他身上灵光骤然一散开,向下方坠落而去。   重重的砸在棋盘之中。   整个空间都变得模糊了,像是所有人都消失了。   但是,乌兹等人大喊着,“招凝尊者小心,那东西无处不在。”   招凝自是只晓得,而且比之他们的提醒,招凝还听到了他们没有听到的声音,是滚动的骰子声。   就像冥冥中有一只大手在滚动着骰子,并等待着骰子的落定。   招凝站在原地,并没有慌张,手中掐起大法,定在眉心,金光以她为中心向周遭扩散着,一圈圈的向招凝缠绕着。   就在这时,那冥冥中的骰子声越来越慢,直至一声啪嗒声,就像是骰子最终落定一般,下一刻,数道光华刺向招凝。   是从六方而来,每一个方向的攻势都是同等的,以致于招凝像是被六个顶尖元神围攻着。   招凝的气息有些晃动,但是并没有因此而退缩,身后的法相陡然生长,所有的力量迸发出来。   直至最后六重无妄之道在空间中呈现。   下一刻,却见整个光华中的明光呈现,那剑锋冲向招凝同一时间她却消失在原地。   六人同时诧异,而招凝的声音骤然消失了,那金光法相好似也消失了,但就在这时,整个虚空像是被撕裂开来,无数的金光枝条从天裂中蔓延,直至最后将六人包裹着。   “不——”   “为什么——”   对方惊喊着,终于感觉到来自招凝的恐怖。   而下方乌兹等人互相看着,身形不由得颤抖着,这一刻无比庆幸,他们选择向招凝投诚。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几道声音同时发出质疑,是对招凝的。   而招凝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将手中的法诀向上高举起,以致于牵动着下颌抬起,看起来好似一个傲慢而冰冷的姿态,更是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神性。   法诀形成一圈圈法印,法印在重重光华中展现着,就像是天顶压迫下来。   “不——”   六个人影,以同样向上支撑的姿态,他们像是要被那天塌之势压扁了。   而乌兹等人也惊惧的远离。   就在那法印急转而下,即将将他们彻底变化会本来的模样,这时,下方的棋盘忽然呈现出光华。   那光华从法印下方泄露出来,招凝看的清楚,但是并没有停下手中的法诀。   直至,那些尖叫声彻底消失,取代的反而是清脆的骰子滚动声。   透过法印,便能看到两个骰子在法印下方滚动着。   就在这时,那两个骰子忽然定格在一处,骰子同时出现豹子点数。   紧接着两个骰子颤动着,像是有什么力量在上面聚集,紧接着在所有人都没有预料中,陡然爆炸,更是直接挣开了招凝的法印,招凝的身形都不由的向后倒退了几分。   “招凝尊者。”乌兹等人喊道,匆匆忙忙飞到了招凝身边。   招凝稳住身形,抬眸看向那骰子飞去的方向,而乌兹等人也在招凝身后小声的说道,“招凝尊者,怕是风影圣城的主人。”   招凝没有回应,但是却有其他的声音回应着,是幽幽的笑叹声。   却见光影深处,有一人盘坐在莲花宝座上,那人神性格外的放荡不羁,并且衣衫不整,而那两枚骰子落在他的手中,来回把玩着。   他抬眸,目光落在招凝身上。   而后笑问,“小姑娘,何必这般急躁,不喜欢赌|桌,便换对弈,下完这一步棋,再来也不迟。”   招凝却淡淡回应着。   “风影天尊何必要欺瞒晚辈,应了您的对局,成了局中人,当真能走出这盘局吗?” 第423章   整片虚空都安静了。   许久, 让邬慈和杨抚以为怕是惹了天人大怒,即使是天人意识碎片,那也不能轻易激怒的, 否则……   杨抚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是紧张的,可这却在虚空中尤为明显。   邬慈跟着一惊, 瞪了他一眼, 却在这时,前方传来一声笑, 是那位天人的。   风影天尊注视着招凝,“所以, 你是来特意寻本尊的?”   招凝却道,“是。”   “为了什么?”   “听闻风影天尊等四位行时空大道的天人共同设下这时墟,而今时墟似已经到了承受极限, 故而来拜谒。”招凝附行一礼。   陈述的是此行事实, 可听在其他人耳中便另有深意。   邬慈与杨抚更是在后方交换眼色,这句话让他们意识到, 也许这位招凝尊者就是奉命行事,至于初入时墟时对辰逸上使的偷袭可能只是私人恩怨。   而对于风影天尊来说, 他低下头, 继续把玩那两个核桃大小的骰子, 只问, “为了什么?”   邬慈很“狗腿”的替招凝回答, “自是为了解决当年遗留的祸乱。”   风影天尊一顿,倏然抬眼。   那一眼逼视向邬慈, 以致于邬慈下意识地退了半步,否则就直接软跪在地。   风影天尊问, “如何解决。”   这四字问的极重,招凝观察着,这位气息飘渺的天人意识残片都因此聚起天人威压。   直逼之下,邬慈只能抖着声音道,“当……当然是把破落……不对……中洲大陆剥离,只要打开地膜空洞,天道自会驱逐魔化的地界。”   这说法与招凝的目的背道而驰,招凝知道他们会错了意,但也没有即刻出声,只目光注视着前方的风影天尊。   他缓缓低下头来,大抵是因为仅仅只是意识残片了,所以他的情绪能被招凝轻易的感知到。   是失望,是焦躁,是烦乱。   他掌中的两颗骰子飞快的拨动着,“原来是这样……原来真的走上这条路了……该死,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最后是我输了……”   大抵是天地灵胎传来尖叫声,风影天尊的情绪才缓和下来,并且不再转动骰子。   他又嘲笑的自语,“我输了又如何,他也没赢,呵呵。”   招凝不知他与哪一位作赌,只问,“地膜空洞四百万年,风影天尊赌的是时墟定能支撑住吗?”   他的目光缓慢地挪到招凝身上,“本尊赌时墟作何?本尊赌的是……”他骤然前倾,天人威压涌来,嘶吼着,“本尊赌的是命……终证大道的命!!!”   伴随着这一句嘶吼,天人威压一路震碎虚空,逼向招凝。   后方邬慈与杨抚瞳孔放大,本想逃离,但一瞬间又觉这是绝佳表明态度的机会,于是,不约而同地赶在威压降临前,施展大法,顶起法印盾光,拦在了招凝面前。   “风影天尊,您与他人作赌,与我等……与招凝尊者又有何干,迁怒于我们也不能改变您赌局输了,证不了大道的结局!”杨抚喝道。   “胡言!”风影天尊跟着大怒,他的情绪很不稳定,意识之体毫光忽明忽暗,“想要毁去九重天,想要破坏时墟,好,好啊,都杀,杀无赦!你们!休想让本尊输!”   说着,手上的两颗骰子同时扔出,转而冲出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影,他们同时出招,气势相等,气魄惊人,仿若镜像。   邬慈与杨抚大惊神色,此刻的惧意让他们只想逃,但已然挡在了前方,便决定再拼一把。   于是,不管不顾,调动大道本源,强行运转大法,正要攻出……   这时,身形却被定着在原地,道法甚至被卸了,低头一看,身上不知何时拦着几道交织的金色枝条。   而骰子灵体冲近之时,招凝身影一晃,于前方一现,掌心法力向下震去,数不清的金光枝条缠绕着从下方冲出,将对方困在其中。   招凝开口,却道,“风影天尊怕是误会了,我们不是来破坏时墟的。”   整个空间像是凝滞住,特别是落在后方的邬慈与杨抚,他们已然呆滞,眼中全是迷茫——不对啊,不是剥离时墟、驱逐九州吗?会错意了?   “你……何意?”风影天尊显然也不信。   就在这时,招凝展手,灵光包裹着一方古琴呈现。   “四晏古琴?”这是风影天尊的错愕。   “这不是给辰逸上使了?”这是邬慈和杨抚的惊愕。   而招凝没有任何言语回答,只看了那古琴一眼,手掌微微合拢,破碎的力量向古琴侵入,下一刻便在众人目光中成为粉碎。   “这般可行?”可算诚意?   邬慈和杨抚对视一眼,俱是惊惧,难不成……辰逸上使已经……   风影天尊却笑,笑不达眼底,“本尊能感知到他的意识已经消失了,怕是被你们已经剥离时墟了吧。”   招凝却道,“风影天尊只感知弛晏天尊的意识,为何不感知感知他的道意?”   风影天尊似意识到什么,盯着招凝许久,而后搭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掐动,倏然间一怔,不敢置信的道,“你……他……怎么会……”   话都说不出了。   “他回归了时墟。”招凝点破真相。   错愕而惊惧至极的是身后的邬慈与杨抚,“什么”的字音刚刚吐出,便硬生生咽了回去,目光几番落在招凝身后,怕她大怒并惩处他们适才的愚蠢。   但招凝并没有理会他们,只是对风影天尊道,“风影天尊,也许您的赌局并没有输。”   虚空中再次静了,直到被招凝禁锢在中间的两个人影,在风影天尊的控制下,重新幻化成两颗骰子,随着他抬手一招,骰子落入他手中。   他没有再把玩,紧紧的攥着,就像他此刻的心情,他问招凝,“他为什么会融入时墟中,他的意识散去,此生不会再有重塑元灵和□□的可能。”   “是弛晏天尊自己的选择。”招凝说道,“弛晏天尊知道,只有这样,他的尸骸才不会再次剥离、再面临逐去寰宇的情况。”   “而且,这般他还会有轮回。待禹余九重天回归,时墟散去,他于轮回中重临人间,重头再来,过往境界虽不在,但时空大道会铭记他,他终究会回到同样的高度,并登临更高境界。”   风影天尊微微后仰着,目光透过虚空不知道在看什么,“原来是这样……还能这样……是本尊……太执着了吗?”   大抵是气氛缓缓平稳,招凝便直白而问,“风影天尊是为赌局而执着,还是为了渡衰劫?”   经历过鸿羲渡天人第一衰,招凝知道衰劫是可以转换到低阶修真者身上的,那么低阶修真者的寿元也能转移到天人身上,以此来渡天人天人第四衰寿元之衰。   “衰劫?如何可渡?”风影天尊却大笑着,“靠这些虚无的人吗?”   招凝不解,“这里是时空节点,难道不是当年的时空片段?”招凝的意思是当年风影天尊就是借着这些人渡衰劫。   “当年是当年,但现在不一样了。”风影天尊抬手一指,虚空中出现很多赌桌,赌桌上还是招凝进来时聚集的那些人,“你以为这些人还是当年的人吗?他们是时空节点自我演化而诞生的虚无之影。他们的命元也不过是空无,如何能渡寿元之衰。”   招凝忽然明白,这些人和当年东皇鼎残息构筑起来的时空节点中人是一样的,是可以突破时空界限的。   但他们从何而来。   招凝忽而想起那三条岔路,风影天尊笑了一声,“这三条岔路连接着其他三个时空节点,都与本尊密切相关。”   话说到这里,其意自明,那连接的三个时空节点中也有风影天尊的意识碎片。   风影天尊看着虚空,像是与四处时空节点的意识碎片对视,“有的时候,本尊也快要无法辨认清这里了。好像时墟也是真实存在的世界。”   招凝却在这时打断风影天尊的呢喃,“如果时墟中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那时背离天道,违背法则。即使有特殊,是因天道不全。风影天尊若是迷失在这样的意识中,怕是永远不明时空。”   最后一句话着实有些重了,这是在否定风影天尊的道。   后方邬慈与杨抚瑟缩着,起初他们想要拦在招凝前方,以示忠心,现在一看,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介入其中。   风影天尊注视着招凝,带着审视意味,招凝平静回视,片刻后,他哑然失笑,“对,你说的对,本尊还没有你这只修行几百年的小丫头看的透。”   几……几百年?邬慈与杨抚呆滞了。   招凝只说,“是天尊在此停留了太久了。”   风影天尊垂眸,“是啊,四百万年了,四百万年这赌局还没有结束,或许是我错了。”   再次提及赌局,招凝便问,“当年的赌局是什么?”   风影天尊重新转动骰子,“赌的是上清天和九重天,谁会是最后的天。”   招凝大抵预知了,面上很是平静,“风影天尊赌的是九重天。”   风影天尊挑眉,“当然。”   招凝顺而接着,“另一人赌的是上清天。”   “不。”却不想风影天尊否定了招凝,“他没有赌,只是出了筹码,若是我赌赢了,便助我证道。”   招凝蓦然抬眸。   “……若是我输了。”风影天尊嘴角扯了扯,“输了,整个九重天就没了,那位大抵也没了,赌局也没有异议了。”   “那位……是谁?”招凝问道。   风影天尊看向招凝,忽而一笑,“一个影子。”   招凝怎么也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答案,她甚至觉得风影天尊是在逗自己,故而把真相隐藏了。   偏生风影天尊继续解释着,“的确是一道影子,那是本尊第一次亲眼见到那位的真身,呵,居然只是一道影子,便能够登临九天神宫。”   招凝声音缓下,“是……尊主?”   风影天尊注视着招凝,含笑着,却没有直接回答招凝的话,而是回忆起当年之事。   四百万年前,星光投射在终年不见星空的风影圣城,是一道人影,无视了所有赌客,只负手御空,踏出一步,风影圣城所有生灵都定格,再迈出一步,清风拂过,转而拨开了风影圣城芜杂的表象,呈现出风影天尊的道场。   “齐风影。”星光中的人平淡地喊着。   道场的光聚焦在至深处,风影天尊睁开眼,注视而去,没有从莲花宝座上起身,只遥遥拱手作揖。   “……听闻您往通天寰宇去了,怎得,原来并没有离开。”   星光中的人说道,“上清天道种碎了。”   “什……什么?”风影天尊直起身,一时间情绪失控,竟不知该惊愕还是该高兴。   他呢喃着,“那岂不是九重天大胜,天道将圆满……”   “并未胜。”对方却说,“时空混乱了。”   风影天尊顿住,死死盯着那人影,“您……你说什么?”   “时空混乱,上清天道种一分为三,散落到未来的时空。”   风影天尊比谁都懂得这句话的含义,他近百万年的修行,专注于时空大道,更侧重于时间因果。   他忽而意识到对方来此为了什么,“你莫不是来质问,是不是本尊暗中助了上清天?本尊修行百万年,传承厚土大殿,是九重天正统大道,与那狂躁混乱的上清天有何牵连!”   “便是有厚土大殿的气息残留。”   一句话,险些让风影天尊跌下莲花宝座,“怎……怎么可能?”   “不过,那并非是你。”像是故意压迫风影天尊般,风影天尊竟一时没有缓过来,只呢喃着,“那……那你来找我作何,我虽是修行时空大道,但我此刻在衰劫之中,没有办法跨越时空。”   “吾知晓。”他说,“但时空大道必将决定九重天胜败。”   风影天尊扯了扯嘴角,“不可能。”   他并不是不信,而是更不信这背后的意味,意味着时空大道将献祭于天道。   “……时空大道不过是先天大道之一,比不上先天五德,也比不上先天毁灭,如何能成为决定九重天存亡与否的关键,而且,我不过是修行百万年的人族修士,比之存在无尽的天道又算什么?需要我的牺牲来拯救九重天,可笑?”   对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片刻后,缓缓落在地上,散去周身星光,呈现出真身本体之相,却还是虚影,没有肉身,风影天尊这才发现,这位高居在九天神宫中的人不过只是一道影子。   他抬手一指,却见道场之上,上百道光华垂直划过,纵横交错,形成棋盘之相。   “风影天尊善赌,吾陪你赌一局。不过,吾不擅长这种赌局,不如以棋代骰,凡有输赢,皆可为赌局。”   风影天尊踟蹰片刻,“如何赌?”   影子说道,“若有一日,唯有时空大道可解九重天,便以此祭天。赌局从此开始……”   他抬手,数百粒黑白棋子高飞在空,每一颗白色棋子都映照着九重天之景,每一颗黑色棋子都映照着上清天之景,“九重天为白,上清天为黑,风影天尊选其一。”   风影天尊抬眸盯着他,审视他这赌局的最根本之意,下一刻,他一抓,一枚黑子被隔空掌控。   “天人之境,不受道种毁灭而毁灭,既然上清天如此都不亡,便意味着新生。是为胜局。”风影天尊呢喃道,“若是换一源天,未尝不可。”   却见影子神色不变,只说,“可。”   风影天尊更是皱眉,松开黑子,问,“筹码为何?”   “时空大道。”影子的话缓慢而极具力度,“合道寰宇。”   风影天尊睁大眼睛,“只要本尊赢?”   “是。”   “无论选择哪个?”   “是。”   风影天尊迟疑了片刻,他再一次盯着面前古怪的影子,他与这位神出鬼没的人甚少接触,偶尔能从其他天人口中得知一星半点,却也知这人思维之缜密、镇守之坚决,所以当时说这位已经放弃九重天远离寰宇他是不信的。   而今人果真站在面前,现在要与他来一场赌局,只要他赢,哪怕选择上清天也可。   他直觉中隐隐传递着古怪和惊恐,感觉已然入局。   片刻后,他紧了紧手,再一抓,抓到的是白子。   他冷声道,“既如此,九重天为源天,本尊便代九重天赌这一把。”   他话落,只见对面勾出一丝不明的笑。   回忆散去,风影天尊的思绪回归当下,颓唐的转动着手中的骰子,“事到如今,输赢难定,若是当年选择上清天,而今还会是这样的局面吗?”   “会。”却不想招凝突然接下了他的呢喃之声,风影天尊抬眸看她,“你说什么?”   招凝道,“风影天尊当时不就觉得古怪和惊恐了吗?当年,时墟是由风影天尊提议的吧?”   风影天尊眯眼,“又如何?”   “如若您当年选择的是上清天,到那时,便不是您提议,而是以您为阵眼,牵动另三位天尊。”   风影天尊脸色大变,倏然从莲花宝座上站起,“你胡言。”   “我如何胡言?”招凝反驳,她声音依旧平静着,并告知他最可能的安排,“您选白子,您提议时墟,待九重天大胜之后,天道相倾,借此证道时空;您选黑子,被迫形成时墟之阵,待上清天大胜,时墟摧毁,你与九重天源天切断,入上清天,借上清天圆满之势,而合道寰宇,亦是证道。”   风影天尊跌坐在宝座上,呆呆地注视着虚空,呢喃着,“原来是这样,是这样……”   他大抵完全沉浸在这样的结论中无法自拔。   招凝没有再打断他的思绪,转身,后方邬慈和杨抚正低首躬身候着,注意到招凝目光落下。   紧跟着就跪地,“招凝尊者,我等不是故意误解您的意思,更不是要与您相悖的。您……您随意责罚我们。”   招凝没有说话,只缓步从他们中间走过,两人跪转身子,看着招凝离开的背影,又互相对视一眼,一时间,不知道招凝是何打算,又要如何惩处他们。   眼看着招凝的身影就要消失在前方,邬慈和杨抚连忙跟上,坠着几步在后。   杨抚被还想说着解释求饶的话,被邬慈一道眼神给压了下去。   两人便闭嘴跟着。   直至再次走过那监牢般的赌室,走进人声鼎沸的赌坊,招凝依旧向前走着,两人瞧着这赌坊的乌烟瘴气,只觉面前的招凝尊者应该不喜欢这样的环境,可是招凝一言不发。   突然,旁边一个赌徒输的彻底,怒且绝望之下,猛然掀了赌桌,并且向后一退,正巧撞上了招凝。   邬慈和杨抚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么一碰撞下,招凝竟然随之倒下了。   “招凝尊者!”邬慈惊喊一声,瞬而上前相扶。   而杨抚更是直接施展道法,将所有人都定格,而后一股脑的挥开了。   这片区域瞬间清空并且安静。   邬慈本想扶起招凝,还没有碰到招凝,就被招凝抬手拦下了。   招凝跌坐在地上,低垂着头,看起来虚弱极了,她进入风影圣城时本就是虚弱,更何况一路强撑到与风影天尊对峙。   不过她的意识并未散去,只这般缓慢的调息着。   杨抚在后道,“招凝尊者,我们为您寻一处静室吧,这里着实不是修整的好地方。”   “嗯。”招凝应了一声。   杨抚便去安排,神识受限,便解开几个赌徒,驱使他们去寻找,直至到小跑回来反馈一处静室的位置。   静室中,招凝盘坐在上首,微微阖眸,太虚六道灵源秘传运转,大道之力归一,融入太虚之中。   片刻后,招凝缓缓睁开眼。   邬慈和杨抚正盘坐在下首,亦是在修整,但都留下一丝警觉,察觉到招凝醒来,连忙从修整中恢复过来,并朝招凝躬身而礼,“招凝尊者,您可恢复了?”   恢复并不是那般容易,但,至少不会再出现力殆跌倒的情况了。   她目光落在两人身上,两人不约而同地姿势一变,变成跪姿,又请招凝责罚。   “不用了,你二人的诚心,本尊认可了。”招凝说道。   邬慈和杨抚松了一口气,招凝又道,“赌坊中的妖神印记是你们故意所留?”   邬慈赶忙回应道,“正是,我们进入风影圣城之中,便察觉不对劲,更是感应到天人的威压。此行必定有难,故而留下印记。我等知晓招凝尊者是妖神认可之人,故而将从甸林大泽学来的印记残留在命元这种,这些赌坊中的人不可能认出这些印记。唯有您归来,必是能知晓。”   杨抚腼腆而道,“是我二人无能,还等依仗招凝尊者来救。更多亏招凝尊者归来。”   说着,两人再朝招凝行大礼。   招凝并不在意此事,她的关注点落在他们进入这时空节点之时的事,“你们进入这时空节点,直接进入圣城的?”   邬慈和杨抚不解,回答道,“正是直接进入,怎得了,这里莫不是还藏着其他秘境?”   自是没有秘境,是风影天尊自己的道场,又思及风影天尊的回忆也提及道场,招凝倏然联系,她初入的傀儡棋局可能就是当年的棋局。   招凝微微一顿,总觉得风影天尊怕是还有什么未尽之语,目光注视着风影天尊所在的方向,片刻后收回目光。   “并非。”招凝含糊道,“无需在意。”   邬慈和杨抚只得收回询问,两人跪坐在蒲团上,对视一眼,好一会儿,又向招凝打听道,“招凝尊者,那……辰逸……不……莫辰逸是坐化了吗?”   “没有。”招凝道,两人刚松一口气,安慰自己招凝可能没有那般强悍,下一刻就听招凝道,“不过,也快了。”   两人陡然一惊,那种明明只隔了一劫,却像是隔了天地的境界压迫,再次涌上心头。   杨抚强忍着瑟缩,小心问道,“招凝尊者,那我们此行,是为了阻止九洲被驱逐、时墟被破坏?”   招凝的目光落下,是从上投下的目光,以致于两人接收到,更是感知到威严和压迫。   “是。”招凝肯定。   在招凝问他们是何想法前,两人赶忙表态,“我等愿以招凝尊者为首,您让我们做什么,我们便做什么。驱逐九州也好,守护九州也罢,都绝不犹豫!”   他们态度格外虔诚,招凝倒是应了,“正好,待你们修整好,又是请你二位去帮。”   两人惶恐,邬慈说,“招凝尊者,您直接吩咐。”   招凝只说,“我等一行进来二十一人,只有你二人在此,莫辰逸被束缚,还有其他人……”   后语未说尽,两人也懂的,“我二人这就去寻他们,阻止他们重塑其他天人之尸。”   招凝颔首。   两人瞬而离开,招凝在原地静坐片刻,两道光影又掠进来。   邬慈尴尬道,“这时空节点,我二人想法设法都不知该如何出去,不知招凝尊者可知道办法?”   招凝看着他们,“知道。只需这时空节点崩毁。”   “崩毁?”邬慈和杨抚同时一震,这风影天尊的意识碎片还在深处藏着,如何能等这时空节点崩毁。   “确实有些不可行。”招凝自语了一声,“既然出不去便将他们引来。”   招凝看向他们,“风影圣城有天尊禁制在,不适合行动,圣城外有三条岔道,通往其他的时空节点,你们可以去那里行动。”   两人对视一眼,郑重拱手应下,“谨遵法令。”   很快,风影圣城便不在有两人的气息,招凝注视着虚空,权睢等人可能会往九州去,不能确定他们的行踪,但,只要邬慈二人的动静足够,便能吸引陆疾等人而来。   而云锦凡和凤洌以及另四位元神追随着莫辰逸,既然莫辰逸已经寻到天魔巢去,说不得这些人也从时空节点出来了,云锦凡和风洌的行踪也不能确定,其他人应该会寻莫辰逸安排,搜寻其他的天人之尸。   招凝缓缓闭上眼,不久之后,又是一场大战。   修整之时,招凝感觉风影圣城中的道意更浓郁了几分,她神色未动,借此更快的修整。   不知过了多久,招凝恢复了七七八八,她走出静室,赌坊中的喧哗声再次传来,招凝进入其中,人来人往,聚集嘶吼间,都看不见招凝,之前赌坊发生的事似乎从没有发生过。   招凝站在高处围栏前,纵览整个庞大的赌坊,直至此刻才发现,这处赌坊原本应该不是赌坊,更像是乐坊改造的。   内部的雕梁画栋之境,是乐坊特有之相,还有不少散摆的屏风,上面都是带着雅意的抚琴弄乐之景。   思及指引风影天尊的古埙,想来风影天尊原本与乐之道也有些许的联系。   招凝注视了片刻,身形从原地散去,很快,重新出现在通往风影天尊处的通道中。   直至看见风影天尊,他还维持着当年走时的姿态,但招凝能看得出,他的神色比之当时已经放松了很多。   风影天尊知晓招凝来了,眸子动了动,身子僵硬并缓慢而动,声音传出来,“本尊思索了许久,发现本尊的这条路果真是被注定的,包括在这枯耗四百万年,也许这就是本尊至今都没有找到能够突破寿元之衰的原因。”   他缓缓直起身,适才不过呢喃之语,他看向招凝。“你来此作何。”   招凝没有直接说,只是微微拱手道,“招凝谢过风影天尊辅助修整。”   风影天尊摆摆手,招凝这才说道,“招凝是对当年之事好奇,不知风影天尊可知当年发生什么?”   “别说是你好奇。”风影天尊说道,“哪怕是本尊,至今都没有想通,为何以当年以那位的谋划和境界,为何会陨落。”   招凝垂眸,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招凝低声着,“寰宇之中大千世界,强者不胜数。”   风影天尊叹了一声,“也对。”   “罢了,都已经四百多万年了。”风影天尊看向招凝,“当年之事,本尊亦没有亲历。当年那位留下残局,便是你进入此地所接触的残局。这残局本尊为得输赢,一场残局足足下自弈三百年,三百年后,待本尊察觉天地异变、魔气冲天,再出来时,九重天已是大乱之时。”   “当时,尊主陨落,九天神宫消失,地膜在中州上方形成一道天裂,裂口如峡谷,一个个天魔从其中挤进来。”风影天尊说着自己知晓的,“但几乎没有人去管那些天魔,所有人都在找东皇鼎。”   提及东皇鼎,招凝警醒,难道东皇鼎就是在那时摧毁的吗?   “这东皇鼎是东皇圣物?”   “除此之外,还能有何?”风影天尊道,“亘古之时,天帝与东皇执掌天地,九重天清浊二气由他们保管,二者相融合,可炼化成一块地膜,便能填补时空空洞。但,天帝之圣物耀魄宝据说在天帝陵破坏之时便遗失了。”   “耀魄宝虽然遗失,但东皇鼎从太古之时便一直供奉在东皇地宫中。虽只有浊气,无法炼化成地膜,却依然能有填补的作用,只是效果差一些。”   “却不想,东皇地宫打开后,那东皇鼎竟然也不见了。”风影天尊扯了扯嘴角,好似忆起当年那些天人的疯狂和绝望。   “后来……找到了?”招凝迟疑问着。   “找到了。”风影天尊回答,“是在长生海中。当时,没有时间去查这东皇鼎为何被盗又为何在长生海,只确认了就是东皇鼎,于是,以一位妖族天尊为首,将东皇鼎送上地膜天裂。”   “肉眼可见的,天裂合拢,天魔被隔绝,这一片虽然薄,但至少是完整的。可是,还没有维持一日时间,夜色降临,月光洒下,东皇鼎再现于地膜中,光华如曜日,照亮整个九重天。”   “在整个九重天生灵的注视下,直接爆炸粉碎。地膜形成覆盖中洲大陆大小的大型空洞,寰宇的力量一边吞噬九重天气运,一边召唤更多的天魔涌入中洲大陆,同一时间,之前收到天魔影响的生灵全部魔化……”   于是,风影天尊便知道,当年的那个赌局预言的时空大道究竟为何是决定之道。   当耀魄宝遗失,东皇鼎粉碎,地膜再无直接的可封堵之术,便只能将空洞分解转移,分入不同时空中,以削弱空洞对九重天的影响。   既然赌局已设,风影天尊便没有食言,他自知以自己的时空大道不足以形成囊括整个空洞的时墟,于是,唤醒了时空大道的其他几位天人。   “那是上清天与九重天冲突之后,整个九重天唯一一次没有分歧的时候。”风影天尊呢喃着,“三位天尊没有任何异议,其余天尊更是鼎力支持,当时,本尊还以为九重天之乱就要结束了,只要等到其他天人再寻到耀魄宝或者天道圆满自行恢复地面,时墟便不需再有,本尊便是赢家……”   可是,却没有想到,在时墟封堵地膜空洞数载之后,九洲封魔大阵又以数位天人献祭为代价,彻底封禁了中洲大陆。 第424章   其后对应的, 大概就是沧凌大壑那位天人影子说的后续了。   双方都沉默了一会儿,风影天尊说,“时至如今, 过往经历了什么, 都已然成为定局,无需再沉溺了, 倒不如想想你们, 该如何破局。”   招凝呢喃,“破局……快了。”   风影天尊挑眉。   “我们找到了四神兽的下落, 耀魄宝遗失在哪里,很快就会有答案了。”   风影天尊恍然, “耀魄宝,四百万年了,终于有它消息了。”   招凝注视着风影天尊, “只是, 现在整个九重天强者几乎都与上清天存在或多或少的联系,现在, 九重天不是九重天,上清天不是上清天。”   风影天尊却道, “那又如何, 只要九重天的道种还在, 天道还是天道, 上清天再怎么侵入, 到最后还是会被同化成九重天的。”   招凝不解。   风影天尊松弛倚着,“强者?你是说天人境界?那些老不死的活了几百万年, 当然与上清天关系匪浅。但,他们的后人或者提携的后辈呢, 他们认为自己是九重天还是上清天?”   这一语倒是让招凝微微愣住,她想起整个禹余境的格局,话语权在天尊手上,以致于让招凝认为上清天就已经掌控着九重天,但是禹余境之中还有很多元神,这些元神其实没有办法表达出自己的想法,更多的是追随着天尊,听令于天尊。   招凝怔住,思及沙光远,思及祁裕,再思及其他的人,虽然那次太霄神宫中没有太多少人表达态度,仅仅只是祁裕十人明确反对着驱逐九州,但是其他元神,他们绝大多数可能诞生于九重天,如果这样,是对上清天有归属感,还是认九重天为源天?   其实对他们并不重要。   招凝此刻才恍然明白,对于这些人来说,只要能够在活下来,能证道永恒,九重天也好,上清天也罢,都是无所谓的。   风影天尊笑着,“想来你也知道了答案,四百万年,天道沉寂,法则自行,道种对于所有人都只是虚无缥缈的存在,以什么样的大道、以什么源天存在都不重要,他们更不在乎底层那些依赖道种而活的低阶修真者……究竟能不能在道种吞噬中活下来。”   他微微倾身,“你们的对手是天人,而非元神或者元神以下的低阶修真者。你明白吗?”   招凝垂眸,低声应了。   片刻之后,招凝看向风影天尊,“招凝还有一事请教风影天尊。”   风影天尊“哦”了一声,“你问。”   招凝说道,“风影天尊当年邀请驰晏天尊之时,可知晓叫陆皓此人是何情况。”   风影天尊思考了片刻,“你说他啊,那可是驰晏最得意的弟子。”   招凝说道,“我问过驰晏天尊,驰晏天尊说陆皓当年囚神而死。”   “是。”风影天尊同招凝说道,“当年,九天神宫,你们也在其中,也看到了陆皓与他那上清天师门的关系。”   “当时,陆皓的师父……不,前师父,他就想留在九重天,可惜表面装作那般坚定。实际上,还是个怕死的人,在听闻留在上清天有更多的机会之后,还是决定返回上清天。可是,有了第一次变卦,便会有更多次的变卦。”   风影天尊说道,“后来,他们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方式再次联系上了陆皓,让陆皓接引他们前往九重天,从上清天来九重天并不会受到天道惩处,只要老实,九天神宫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陆皓本人便是从上清天而来。”   “但,这上清天的师门却有些胡来,他们在为上清天的做事,并且让陆皓代为隐瞒。”   招凝恍然明白了,“最后还是被九天神宫发现,并且九天神宫震怒,一网打尽,陆皓也受到囚神之惩处。”   “正是。”   招凝能理解这样的过程,但是她并不能理解,“为什么驰晏天尊并不想告知这些,他似乎在隐瞒这些过往。”   风影天尊说着,“驰晏天尊不告诉你太过正常了,因为他牵涉到其中,本身又是个极其护短的,这个陆皓是他的心腹,他可不想将自己的过往完全暴露,他宁愿这些尘封。”   “对他来说,陆皓不过是个死去的无关紧要之人,牵连着他瞎了眼的决策。”风影天尊古怪看着,“你这么提起陆皓,莫不是陆皓还活着?并且影响了如今局势?”   “是。”招凝应道,“皓空天尊。他和时墟这几万年发生的事情密切相关,又神隐其中。招凝一直不明,他在其中是怎样的身份,陆皓这人出现,让我渐渐意识到,若两人为一人,那么这多年的乱局还是和上清天密切相关。”   风影天尊把玩着骰子,忽然笑了一声,“那本尊可以明确告诉你。陆皓的道号,便是皓空。”   当时驰晏天尊笑而不语,招凝已然猜到,如今风影天尊明确,招凝神色不变,微微一礼,是为感谢。   提及上清天与道种,风影天尊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上清天道种三分入时空,想来你们还没有找到吧。”   招凝迟疑片刻,“应是……只找到其二。”   风影天尊倏然一顿,并直身,“那‘其二’如何了?”   招凝道,“毁了。”   当年天府天外天以及长生海落神境,原来是时空混乱的结果。   该是庆幸,天府四百万年以秘境的方式渐渐融在九重天,即使天府中万灵殿拼命想脱离九重天,但也被九重天天道护下来了,并没有因为天外天那棵诡树……不,道种……的毁灭而跟着毁灭。   至于落神境,本身就是无生灵的地界。   而最后的一分道种,招凝垂下眼眸,她大概能猜到在哪里。   “毁了?毁了,好啊。”风影天尊没有多问,他无法干扰如今的局势,更参与不了,“终于到终局了吗?哈——哈哈——”   他大笑着,笑声里却藏着悲凉与无力。   “你出去吧。”风影天尊收了笑,忽然说道。   招凝顿了顿,礼身告辞,她想,风影天尊大抵有了决定。   招凝走后,风影天尊抬头看向无尽的虚空,透过时空节点看向没有时间与空间概念的时墟。   “何必执着于输赢,也许你是对的。”   风影天尊呢喃着,再次想起当时的赌局。   尊主负手于对面,平静地看着他。   风影天尊问,“都算我赢?那你呢,你赢什么?本尊设赌局,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见过庄家不为输赢。”   “若是只争个输赢,上清天在当年崩碎之时便已然不存在了。但大道之争,不是执着于输赢。”   说着,尊主身影消散在虚空中,“齐风影,莫要忘了这一场赌局,这赌局是最后的筹码。”   风影天尊闭上眼眸,从当年的过往中回过神来,“输赢当真没有意义……”   他伸手,指尖的光华传递出,“就让我为这些小辈最后做些什么吧。”   招凝站在风影圣城的最高处,整个空间开始起了变化,光华在整个天空铺展着,似乎有什么要突破时空的界限。   招凝静静地看着,整个风影圣城忽然起了飓风,风在整个空间中呼啸而过,却没有呈现出任何的冲撞,只有一种带去整个圣城风沙的感觉。   招凝站在原地安静的等待着。   这些风吹过了风影圣城,带去了风影圣城本身的黄沙,黄沙一点点褪去,风影圣城好像是在蜕变,在蜕变的过程中,风影圣城本来的模样渐渐暴露出来,那并不是古老而沉闷的模样,而是金碧辉煌、气势恢宏。   大风吹过,那些在风影圣城中喧嚣的赌徒们也安静了。   风影圣城恢复寂静,光晕从风影圣城表面呈现,一圈一圈的向外扩散,直至此刻,才让人感受到强烈的神圣意味,让人想要跪地膜拜。   很快,这些圣光穿透整个空间的朦胧,让这里纳入光亮之中,整个空间像是清透了很多,并向四面八方扩散。   直至扩散到那三条岔路上,圣光就像是一道引路的光华,向岔路而去,于是岔路上的朦胧也被消去,那些风沙也渐渐沉淀,无论是陆地还是山头,黄沙都已然消失,只剩下最初的仙灵模样。   就在这时,风影圣城最高处一道通天的神柱冲出,冲入云霄,接引天际某种如海市蜃楼般的光影,很快,像是突破了某种时空的界限,三条岔路连接的地方仿若有什么被打碎了。   那不是“海市蜃楼”,那是三处时空节点。   招凝看向岔路尽头,三条岔路通向的三个时空节点,时空节点正在与这个风影圣城融合。   这时,风影圣城中的人也感应到了,他们从风影圣城中的赌坊中冲了出来,诧异的看向天际。   “怎么回事,那是什么地方。”   “你莫不是真的赌傻了,那就是成州,是隔绝的风沙散了,我们可以回去了。”   “回去了,我们可以不用留在风影圣城了?”   一时间,许多人没有恍惚过来,但是更多的人已经不管不顾的向新融合的时空节点冲去了。   这些在赌坊中不知道赌去多少命元的元婴修士,并不是完全都沉浸在赌博之中,他们清楚的知道,这里一旦赌下去便是一去不复返,但是无法离开并且寿元有限,使得他们不得不继续留下。   然而此刻新的机会呈现在他们面前,似乎再说,他们不用老死在这里了。   一时间欢呼声从整个圣城中传来。   所有人都化作流光往天际而去。   招凝看着这一幕,只待所有人都离开了,她才从空中迈出一步,直至落在这方空间的边缘。   风影圣城的这方空间在整个空间的最高处,连接下三个空间节点,可以眺望成州之相。   招凝知道,风影天尊这么做,是在说,他已然放下了,他的执念也散了,哪怕是渡衰劫。   时至今日,已然决定放弃以本身证时空大道,渡衰劫也没有什么作用了,便让这时空节点恢复本来的模样。   招凝低眸俯瞰着成州,整个成州是一方巨大的大陆,大陆之中各种光华绽绽放着,但还是能明显看出,分为两方之相,一方冰寒,一方火热。   成州便是这种冰火地带,这里有着特殊的灵药生长,更是各种诡怪的功法传承,还有特殊的妖族。   就在这时,两道人影向着招凝飞来,他们落在边缘,再一看变幻模样的风影圣城错愕极了。   邬慈问着招凝,“招凝尊者,这,这是怎回事?”   招凝道,“就是你们看到的模样,是风影尊者的决定。”   邬慈和杨抚对视了一眼,杨抚问道,“那,那这几个时空节点呢。”   “风影天尊的其余意识残片回归,他最后意识沉下,是为了最后彻底融入时墟。”   两人错愕不已,“风影尊者,竟然……这般……”   招凝说道,“如今祭出时空节点都聚焦在此,我们不要辜负风影天尊的安排。”   “是!”两人应下,并说道,“我们已经利用时空节点的核心向外界传递出时空道标,如今三个节点汇聚,想来这里马上就会吸引更多人到来。”   “嗯。”招凝应了一声。   而后从原地消失,杨抚和邬慈对视一眼,转而跟着招凝身后。   招凝并没有等待着陆疾等人来此,仅仅是落在成州大陆上,成州大陆的风气和其他大陆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招凝落下,正好在成州最大的坊市之中,在坊市之中有个巨大的高塔,高塔上传递着远古的气息。   杨抚在后说道,“这就是时空节点的核心所在。里面据说有天人遗骨。”   招凝只微微颔首,坊市中一如外界一样,售卖着各种灵物,并没有收到风影圣城的干扰。   她路过一间茶楼,便听到里面在提及风影圣城之时,他们对风影圣城的过往并不在意,甚至还在说着,“我们在风影圣城感知到了天道的气息,这天道气息说明,我成州才是九重天九大洲之首。”   就像是风影圣城以赌为首,整个成州大陆似乎也有一种非黑即白的倾向,惯来喜欢输赢,于是在九重天也想要争夺一个输赢。   招凝笑了一声,邬慈在后小声说道,“不仅仅是这四百万年前的成州是这样,就是我们当下的九州,成州也是一个非讲求输赢的主。”   招凝不过在着坊市中走走看看,没有过多久,脚步一顿,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天空中有细微的波动。   杨抚和邬慈也感知到,甚至有几分诧异,“竟然来的这么快。”   招凝面色如常,“想来他们也在周遭搜寻着。”   不过,招凝并没有第一时间出现,和风影天尊谈及九洲后来者的事情,招凝想要知道这些人究竟是怎么想的。   而高空中人已然突破了时空节点与时墟的模糊界限,彻底在高空中现身。   为首的便是陆疾,陆疾盯着着时空节点的情况,微微挑眉,“这时空节点中天地灵气倒是浓郁。”   旁边有人附和道,“定是有天尊意识残片在这里聚集,所以才会造就此地仙灵之相。”   陆疾应了一声,又有人道,“陆疾尊者,我们直接来这里找天尊意识碎片会不会太冒险了,不如去寻寻辰逸上使。”   陆疾皱眉,“去找他作何,皓空天尊的命令是让我们先稳住这些天尊意识碎片,而不是直接毁去,我们要再等等,等到机会来了,我们再重塑天人之尸。”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最后应了一声“是”。   于是,陆疾等人也在这时空节点中慢悠悠的等待着,一边寻找天尊意识碎片的最可能位置,一边注意着时空节点的变化。   这般一拖延便是数十日,而陆疾等人也来到了招凝所在的坊市中。   杨抚和邬慈不解,他们此刻站在高塔之上,高塔中曾经有一块仙人之骨,便是风影天尊的遗骨,而他们显然也知晓了,便是奔着此处而来。   邬慈在招凝耳边小声说着,“招凝尊者,我们跟着他们后方许久,发现他们似乎并没有那么迫切的想要找到天人意识碎片。”   杨抚在另一边说道,“不过,他们还是循着仙人之骨的消息而来,怕是还有什么想法。”   招凝目光已然注视到陆疾等人的身影,得到风影天尊的相助,他们甚至连他们的窥视都察觉不到。   “不着急。”招凝淡漠着,“就看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是。”   陆疾等人站在天塔之下,几人盯着这天塔,目色中有古怪。   “陆疾尊者,这就是这时空节点中传闻的仙人遗骨所在。”那人狐疑着,“怕是就是这个这时空节点成型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是遗骨,不是说天人的尸骨完全融入到时空碎片中,这遗骨……”   “如若本尊没有猜错的话,这仙人一股应该是风影天尊的。”陆皓说道,“皓空尊者曾经说着,风影天尊是着四位天尊中最注重生死和输赢的人,他本来就是因为赌局进入时墟,如今怕是也不想完全融入时墟,故而有一处尸骨在这里,也是合理。”   邬慈和杨抚等人在暗中盯着他们,听见他们的交谈,不由的向天空看了一眼,不知道风影天尊会不会注视此地,他们要是知道风影天尊意识一直清醒着,会不会惧于此刻的随意谈论。   不过,风影天尊似乎对此并不在乎,瞧着这天空蔚蓝无云的模样,想来风影天尊早就不将他们放在心上。   两人本等着陆疾等人直接登入天塔中来取这仙人之骨,却没有想到他们仅仅是看了一眼,对此根本没有进去的意思,转而就像他们之前一样,去逛坊市。   果然,他们似乎对这仙人之骨并不迫切。   两人对视一眼,有招凝的吩咐在前,他们不可能任由他们这般拖延,不过都是同为元神境界,他们的人数更多一些,对于邬慈和杨抚来说,直接现身攻击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两人思考了一番,将仙人之骨的传闻在整个坊市中更加传开了,两人在暗中监视这几人。   直到一天晚上,陆疾中的一人出现在天塔之下,名叫风机。   他盯着这天塔,似乎在犹疑什么,就在这时邬慈幻化出一个普通的元神人影出现,他像是从坊市中路过,溜达到了天塔下方,仰望着天塔嘀咕着,“原来这就是天人遗骨的存放的地方。”   风机像是感知到了什么,转头又去看邬慈,“阁下也是想要天人遗骨?”目光更是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他一眼。   邬慈瞧着风机,不屑的说了一声,“怎么,天人遗骨,阁下能去,本尊就不能去,传闻得到遗骨就能觐见风影天尊,就能得到天尊指点,说不定能飞升出这地方。”   “荒谬。”风机呢喃了一声,在他的认知里,飞升等于合道,等于超脱源天,进入通天寰宇。   邬慈看了他一眼,“阁下在说什么,飞升怎得就是荒谬,阁下修行至今难道不是想要飞升吗?”   风机一时间哑然,这一刻忽然明白,面前的这个元神估计是时空节点演化后的元神,他们对于整个九重天的格局并不清楚,只以为这个时空节点就是一个小世界,从这个小世界飞升而出,就是进入更大的世界。   风机看向他的目光有些怜悯。   邬慈心中嗤笑了一声,就在这时,杨抚也幻化出其他的模样,直接冲入天塔之中。   邬慈按照他们之前已经安排好的一切,追了上去,并大喊到,“是你,你休想要炼化天人遗骨,你这种邪修,宁愿掌控这方小世界,却不愿意飞升域外,你这混账,不遵天人,早亡要让你灰飞烟灭的。”   说着径直追了进去,一时间天塔表面呈现出各种光华,似乎是表现着有人在里面争斗。   风机一看这样的景象,心中更是一惊,这两人的争斗,如果将天人遗骨有损的话,说不定会影响他们此行的目的。   他深深皱着眉头,身形瞬间消失,是去寻陆疾等人。   天塔的最高层,有一处向外的天台,只有一人大小,这里本来是存放天人遗骨的地方,但是在三处时空节点合并之时,已然被封印天尊收回了,这里自然是空着的。   而招凝便进入其中,一张小椅,一张方桌,一杯茶水,静静欣赏着坊市的热闹,以及下方的闹剧。   邬慈和杨抚已经站在招凝身后,瞧着那几人的离开。   邬慈笑道,“招凝尊者,您瞧着我们这场戏演的怎么样?”   杨抚说着,“他们肯定忍不住来试探的。”   招凝抿了一口茶,“不错,便就这么等着吧。”   招凝从来不是莽撞之人,如果单单只是一个陆疾,招凝有足够的把握将他直接拿下,但是陆疾还带着这么多元神而来,招凝并不想大战,更何况陆疾似乎还有其他的想法,那就让天塔将他的力量耗尽,最后他们好得到他们想要的。   果真,不日之后,陆疾等人都站在了天塔之下。   陆疾皱着眉说道,他掐指一算,“这天塔之中的仙人遗骨气息很弱,不一定会存留了。”   旁边人说着,“若是这样,难不成真的像风机所说被人捷足先登了?”   风机在旁说道,“陆疾尊者,您也说了,皓空天尊只是让我们拖延时间,并不真正放弃剥离时墟,如若这样,这意识碎片被时空节点吞噬,天人之尸还能够重塑吗?”   他们心里都清楚答案,多半是不能重塑的,这样可能会造成最后的剥离时墟存在风险。   陆疾说道,“我们得将仙人遗骨掌控在手上,等到皓空天尊指令下来,我们再按照天尊的意图,助力时墟剥离。”   他目色一沉,厉声说道,“走!”   说着,他率先进入到天塔之中,其余人也毫不犹疑的跟在陆疾身后,进入天塔。   天塔最高层,招凝端着茶水,茶盖盖沿拂过茶面的茶叶,她呢喃着,“该好好招待他们了。”   身后邬慈和杨抚对视一眼,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朝招凝拱手作揖,重重的应了一声,“是”。   转而消失在招凝身后。   招凝缓慢的品着茶水,好戏开场了。   天塔本就是为了保存天人遗骨,这里不仅残存着天人的威压,而且每一层都残留着天人设下的考验。   对于风影天尊来说,他设下这样的地界一是为了挑选天骄,二是为了防止他人的骚扰,于是,这天塔之中的禁制便尤为的强悍。   陆疾等人刚刚进入其中,便被第一层的杀阵,激得法宝群出。   这里一片混沌,虚空之中似乎每一处都深藏着杀意,每一次动作都会牵连出额外的杀机,于是整个空间中被杀伐法则几乎占据的满满当当。   几人三两人一起,破开几方空白安全的空间。   风机喊道,“这杀意似乎是从天劫之中复刻而来,杀机中有天劫之力,且小心了。”   其余人更是喊道,“每动一次,这阵法的反噬便加强一份,诸位注意些,尽可能的一次性拿下,否则,我们的招式施展的越多,这杀意更加浓厚,到时候,我们反而会坑了自己。”   众人自是知道这样的情况,于是,都是以自身的大法竭力抗击中,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陆疾大喝一声,“既然是天劫之阵,那就那处抵抗天劫之心,本尊就不相信,一个小小的天劫杀阵,还能将我们困在这里了!”   说着,他行大法,手诀在身前一定,以他为核心,极其古怪的空间之力在整个空间中爆发,一时间,这一方区域像是分割成无数块小型的空间。   终于,其余人有了说话的机会,风机便喊道,“陆疾尊者,这不过是第一层,我们不可在此恋战!”   陆疾拧眉,注意到关键,“尔等随着空间印记而行!”   说着那些风格的小空间,有些空间中的杀意被抹去,有些还残留着,于是那些空白的空间接连在一起,形成一条通往第二层的空间跳跃台阶,众人对视一眼,疾速进入其中,并一个个跨越进入,登上了第二层。   陆疾身形一动,大法猛然下压,整个空间像是受到某种可怕力量的压制,瞬间皲裂,无数裂痕在虚空中撕扯,陆疾在最后须臾登入了第二层空间。   第二层像是一方空白的地界,几人迎了上来,有些紧张。   “陆疾尊者,您没事就好,我等还以为您被困在其中了。”   陆疾直接席地盘坐调息,冷声说道,“就这杀阵还不足以让本尊留下,本尊不过是让第一层彻底消失,这时空节点中的人休想再进入这里。”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感叹了一声,“陆疾尊者考虑周到。”   他们神识在整个空间掠过,注意到此地似乎并没有什么危险,便也像陆疾一样盘腿打坐,他们本就不急,如今第一层也被隔绝,倒是不会再有人来打扰。   阴影中,邬慈和杨抚交谈着,“不愧是九空刹的大长老,这九空缩寸之术到时施展的炉火纯青。”   “当年我去九空刹交流之时,曾想讨教这九空缩寸之术,九空刹却说此为宗门隐秘,轻易不会展示,如今却当着这么多元神的面,传授他们利用九空缩寸之术的方法,还护着他们登上第二层。这些人似乎还不是咸洲的人,怎得,九空刹和他们也还是很熟悉?”   “这就不知道了。”邬慈拧着眉,片刻之后忽然想到什么,“莫非当真和招凝尊者这几日寻得上清天有关?”   “说不定就是了。”杨抚恍然,他神色沉下,“看来,我们要多‘考验’‘考验’这位九空刹大长老了。”   邬慈一声冷笑应了。   天塔中经历的一切,都逃不出招凝的感知,招凝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动作,只是那方小椅已然换成躺椅,她微仰身子,目光眺望着天空,心里思考着皓空天尊的安排,此刻,皓空天尊已然暴露出来,而他与上清天的微妙联系,怕是就是陆疾收到的法令。   第二层中,陆疾等人盘坐调息,当真没有受到其他的攻击,可是片刻后,他们感知到不对劲,总觉周遭的气息便多了,但是气息又没有陌生。   风机随意感知,见陆疾不知何时盘坐在旁侧,想着大抵是陆疾换了位置,感知甫一收回,立刻挣开了眼,前方不是还有个陆疾在调息。   他倏然站起身,再向周遭看去,瞳孔放大,却见周遭出现了一群又一群……他们。   是的,他们此行进入第二层一共五人,本是聚在一起调整,而周遭有出现了一群又一群调整的他们,就像是重叠了无数次,这些人群中的“他”也站起来错愕的看着。   风机的表现显然影响到了陆疾等人,他们皆是睁开眼,一时间也不可置信。   甚至一时间不知面前的人是不是同伴,还是镜像的人影。   这时,不知谁说了一声,“为什么我感知不到其他人的气息,难道只是影子吗?不对,你们,你们的也感知不到。”   众人对视一眼,他们不可能就这么对峙着,于是,再度掐起大法,试图从其中寻求突破,然而,对战一旦起了,便陷入恐怖的境地,并非难以对抗,而是因为他们与这些人影完全混在一起,已经分不清到底谁是真谁是假,一时间整个空间定格,但又陷入到混战之中。   要战却又不好发挥全部的实力战斗。   “啧,这些人的表现还没有我宗门弟子表现的好。”邬慈在暗处说着。   杨抚看着有些无语,只说道,“幸好当初,我没有进入贯清洞天,这么诡异的阵法竟然只是贯清洞天的试炼阵法。”   邬慈笑道,“这可是从远古阵法中特意挑选出来的,当年那个外门弟子在藏书阁默了几天几夜,这样的阵法若是给他就是太过暴殄天物了。”   “怎么暴殄天物,那位外门弟子不是说已经是你们内部的阵法长老了?”   “心性不行,好大喜功,怕是连九重天雷劫都渡不过了。”   两人在暗处闲聊消遣着,陆疾等人在阵法之中却受了大苦,因为无法辨认出到底谁人真假,于是最后干脆不分,自行攻击,将所有靠近的人都踹飞,而后自行寻找通往第三层的通道。   好歹也是元神尊者,陆疾更是三劫元神,这样的阵法也只是让他棘手,并没有让他彻底陷入其中,他很快找到了通向第三层的关键,率先化作流光飞入第三层的大门,因为陆疾的消失,与陆疾完全一模一样的人也消失了。   其他人松快了些许,于是,只盯着那第三层的大门,纷纷不在恋战冲向了第三层。   然而,甫一进入第三层,所有人却被隔开了,出现的是一处处封闭的虚空监牢,监牢在虚空中歪歪斜斜,并且浮动着,风一吹就会变化位置,甚至会和其他的监牢发生碰撞。   而每一处监牢中都有一个影子,影子拖着两个骰盅,只说第三层为赌局,“比大小,每输一次,扣命元或者扣修为。”   对于元神尊者来说,命元无尽,拿去些许命元又无所谓。   众人本就在第二层消耗良多,就当做在第三层修整,察觉到没有办法从监牢中走出,便应了赌局。   但赌局一旦应下,就仿若停不了了。   很快,一颗颗命元灵珠从监牢中飘了出来,就这么飘荡在虚空中,每一颗命元灵珠并不止一载寿元,而是代表着千年寿元。   如此,十轮之后,有人惊恐的发现,虽然他们不在乎寿元的流逝,但是,数千年寿元减少,对天劫的感应越来越近。   “不可……”有人惊喊着,“不可再继续了,天劫在逼近,该死,本尊还没有准备好渡劫——”   有一人发现,便有更多的人发现,而陆疾虽然已经是三劫元神,但同样能感觉到天劫,只是天劫稍稍远一些。   他们试图从监牢中冲出,却发现,他们被无形的法则之力困锁在椅子上,竟然根本无法挣脱。   在众元神的力量迸发之下,各种光华从各个监牢中深处,虚空中的监牢竟然还维持着慢悠悠的游荡。   “突然发现风影圣城中的监牢赌局还没有这里的恐怖。”杨抚后怕地说道,“若是我在这里,怕是最后直接灰飞烟灭了。”   邬慈嘲笑他,“即使在风影圣城的监牢赌局中,你也没出来,最后不还是被融成棋子。”   杨抚无语了片刻,只说了几字,“彼此彼此。”   两人皆无奈。   而对于陆疾等人就是折磨,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不过一个时空节点,却有着连九洲都没有的天塔考验,这里一重重的关卡,让他们备受折磨。   陆疾紧紧攥着拳头,这若是拿到了天人遗骨,他必要好好将此番收的折磨讨回来。   第三层到底还是让他们通过了,并不是因为他们引了赌局,而是在陆疾牵动天人之劫的时候,第三层的捆束陡然散了,那些飘散的命元灵珠重新回到他们身体里,而天人之劫也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几人聚在一起,在天劫的压迫下,他们几经面对神魂湮灭之危。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散了。”   “是天人之劫。”陆疾哼了一声,“哪怕是天人意识碎片又怎样,还不是对天人衰劫心怀惧意。”   几人恍然,并恭维陆疾。   陆疾抬手一压,阻了他们的话。   “别再废话,直接去那天人之骨。”   第三层便是最高层,监牢赌场消失,第三层融入虚空之中,中央呈现出一只灵盒,几人对视一眼,警惕上前,多方试验之后,陆疾抬手一张,将灵盒隔空抓到手中,试探着打开之后,却发现里面是空的。   “怎么会?!”众人错愕。   “该死!”陆疾大骂,好似意识到什么。   就在这时,果真整个空间中又呈现出三道气息。   众人霎那间转身看去,却见虚空拨开,第三层落在实处,塔上天窗引入一道光,落在窗口一张背对的躺椅上,以及左右抱臂护卫的两人身上。   清幽的声音缓慢飘向他们。   “诸位尊者,好久不见。” 第425章   陆疾等人惊住, 瞬间戒备。   “是你们!”陆疾怒喊,“果然,本尊就说为什么这个时空节点的天人威压这么强烈, 原来是你们的陷阱。”   “说什么陷阱。”邬慈笑了一声, “五位尊者,上至元神三劫, 下至元神一劫, 我们不过三人,如何敢直面各位。只能以天人遗骨‘请’几位来。”   这“请”字说得尤其之重, 带着邬慈那冷笑声,陆疾等人听在耳里, 险些牙都咬碎,他们经历这天塔三层,消耗极大, 怕是根本敌不过这全盛的三人, 更何况……   陆疾盯着还倚在躺椅上的招凝,她到现在还未正面呈现, 陆疾心里清楚,这位的三劫元神之力极为古怪并强悍, 怕是能抵几个三劫元神。   陆疾在最初惊怒之后, 稍稍缓和, 他问道, “好, 既然是招凝尊者相请,陆某倒是好奇, 招凝尊者是想合作,还是想如何?”   招凝未回答, 邬慈和杨抚朝招凝微微躬身请示,招凝微微抬手,让他们随意。   杨抚便回答陆疾,却是故作疑问,“合作?我们此行三队来时墟,本就是合作为寻天人之尸,已然是合作,为何此事还有疑问?难不成……陆疾尊者还有其他的想法?”   “杨抚!你休要阴阳怪气!”陆疾神色未变,反倒是风机怒了,抬手一抓,高出杨抚一劫的威压骤然轰去。   元神每一劫都不是小境界,因为有天劫的洗礼,每经历一劫,实力都是天翻地覆。   这一击冲击,杨抚眼神一凝,两人同时向后退了半步,并一起施展盾法合挡。   两力光华碰撞再散去,邬慈甩手,“诸位怎么还恼羞成怒,莫不是我杨道友说中了,你们来此本就是另有所图。”   风机神色大变,刚想要说什么,被陆疾抬手拦下,他面无表情的说道,“你想说什么?”   邬慈盯着他继续道,“陆疾尊者和诸位一路停停走走,几月时间才想来掌控着天人遗骨,我等好奇陆疾尊者是何打算,不如同我们说一说,也不枉我们在此恭候。”   “笑话,你们想知道便能知道吗?”陆疾旁另一元神嗤道,“这么想知道,不如直接动手,杀了我们,你们便知道了。就是怕是杀不了吧!”   即使陆疾方力殆,三打五,并且绝杀不让神魂自毁,确实勉强。   但,谁说一定要搜魂才能知道,两人忽然不约而同地调动法力,瞬间冲向陆疾等人,竟不再多言直接开战。   这让本想借着对峙稍稍恢复的陆疾等人猛然一惊,迅速分散开,掐大法应对逼近二人。   邬慈和杨抚相识许久,自有一套默契,攻势几乎是同步的,先行合力攻向陆疾,陆疾神色一凝,退了几步,站定施展法诀,周身神光爆开,背后虚影怒吼而起,直接从上至下反攻两人。   而两人身形一变,大法感应,结阵以应对。   两方陡然碰撞,力量爆开,反冲双方,无论是陆疾还是邬慈二人都纷纷后退数步才堪堪稳下。   “陆疾尊者!”风机喊了一声。   陆疾的情况并不妙,他嘴角已然渗出鲜血,他为五人之中的最强者,竟然连邬慈两人的合力都无法轻松应付。   “陆疾尊者,看来天塔受伤不轻啊。”杨抚也抹去嘴角的鲜血。   “你们……”陆疾狠狠地盯着他们,“原来天人力量也加持在你们身上,难怪敢这么嚣张!”   风机等人回防在陆疾身边,陆疾的话说出,让风机等人头皮发麻,风机强行自我安抚,狠声斥着,“不过是天人遗骨残留的力量,还当真让你们请来天人之力不成?!休要猖狂!”   他们戒备非常,而邬慈和杨抚也退回到招凝身边,招凝此刻才站起身,转身面向陆疾,她说道,“陆疾尊者,现在与你沟通,可行了?”   “沟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是什么主意,你们根本不想让时墟破坏、驱离那破落大陆,你们和祁裕他们是一伙的。”陆疾硬声说着。   招凝却道,“陆疾尊者,我等各有所图,彼此彼此,你们此刻慢吞吞行事,又是在等什么?”   她盯着陆疾,“在等待上清天的人借助时墟彻底进入九洲吗?”   每一声都震耳欲聋的。   这一刻,所有人的瞳孔猛地一缩,连邬慈和杨抚都不自觉的看向招凝,他们不清楚还有这般事。   而且,最后的上清天怎么会和时墟联系在一起了。   陆疾紧紧盯着招凝。   风机等人转而向招凝斥道,“你胡说什么?什么上清天,上清天早就在四百多万年前就毁了。”   招凝抬眸看向他们,“毁了?诸位不妨把你们的法相呈现出来,看看你们的法相到底有没有受到上清天的影响。”   这一刹那,这些人也跟着一颤,互相对视一眼,登时无言。   陆疾压着声音问着,“你到底是谁?”   招凝淡淡说道,“自是九重天之人。”   她声音加重,“让我猜猜看,陆疾尊者此行来,是不是奉了皓空天尊的命令,等着上清天的人全部转移到九重天去,而后再将时墟剥离。”   整个空间中一片寂静,众人都不说话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邬慈和杨抚惊愕至极,质问陆疾,“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疾盯着招凝,忽然收起了攻击的姿势,他缓缓直身,只问道招凝,“招凝尊者知道的却是多,就是不知道,招凝尊者为此要做些什么,竟然这般阻止我等。哪怕上清天的人进入九重天又怎么样,禹余境已然被我上清天的人掌控了,九重天早就是上清天了。”   “而你……”陆疾指向招凝,“你是不是九重天的人怕是也不清楚吧。”   这一句话令在场的所有人都颤抖着,“陆疾尊者,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我们也不是九重天的人了。”   招凝说道,“因为你们的先祖、你们的祖师有可能来自上清天。”   招凝一语中地,陆疾扯了扯嘴角,冷冷哼了一声,“招凝尊者,如今形式,九重天和上清天都不是一个好的归处,重新创造一个天,属于禹余境的源天,不是皆大欢喜吗?又为何为了破落四百多万年的九重天而苦苦挣扎。”   招凝抬眸,“本尊所过了……因为,本尊来自……禹余九重天。”   说着,身形已然成影,径直向陆疾攻去,陆疾眼眸一缩,登时施展大法,整个第三层开始动荡不已,神光将整个空间照亮,两道光华的冲撞,让整个第三层好似将碎欲碎之感。   可是,这天塔不愧是当年风影天尊亲自设立的天塔,这塔身的防御,让他们依旧没有将这天塔彻底崩碎。   风机等人瞧着这情况,突然之间,不再旁观,竟然直接向招凝攻击去。   好在,邬慈和杨抚大喝一声,人影跟着冲了上来,“你们的对手是我们,休想偷袭招凝尊者。”   于是,整个三层空间中增添了几道法力的冲撞,整个空间光怪陆离,元神之间的交战,力量透过天塔传向外界,一时间,外界方圆百里都寥无人烟了。   陆疾在一击之下,猛然撞击到了后方的墙体,他顿在墙上,停留片刻,眸子一动,转而施展九空缩寸之术,很快整个空间被分成好几个部分,他在招凝紧接着的攻势来之时,身形猛地一闪,进入到另一方空间中。   而那些其他人的对局也被风机等人借机拖向了空间里。   九空缩寸之术的施展,意味着这些空间,隔绝了这个时空节点的法则倾向,这会让邬慈和杨抚身上的天人力量加持也被隔绝,内部相当于陆疾的领域。   招凝身形出现,站在九处空间中央,这里已然变成虚无,利用这一大法,陆疾的身影一份成九,这是他从第二层天塔考验中获得启发,如今这般一包围,招凝仿若要同九个陆疾对战。   招凝环顾一圈,眼神森冷,竟然就这般缓缓闭上眼,而九个空间中的陆疾同时向招凝攻来,而招凝在无识之中,倏然施展法诀,很快,金光涌动,金色巨树虚影呈现,跨过空间的屏障,硬生生钻进了空间中,同时将陆疾的身形束缚住。   而后,招凝倏然睁开眼,抬手一抓,下一刻,无形的消融之力侵入这九个影子之中,传来影子的尖嚎。   而就在这时,尖嚎声中,九声合为一,并迅速向招凝反攻去,而招凝,身形明明没有动作,空间的力量却裹挟着招凝的身形瞬忽向后变化位置,但那攻击的速度却又极其之快,令人几乎无法掌握。   但招凝身前已然聚起了数不清的枝蔓,枝蔓缠绕着,很快形成巨大的屏障。   只听冥冥中一声嘭声,陆疾被自己的力量反噬,并且在反冲之力下冲向了边缘,突兀间,第三层的天塔终于被毁了。   陆疾重重摔在地上,他捂着胸口,反向地面一喷,大股大股的鲜血涌出。   而利用他大法建立起了九处空间也随之崩碎了。   正对战的邬慈等人,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境况,加持在他们身上的空间压制也都碎了,紧接着落在了地上。   招凝缓缓飘下,浮在半空居高临下地盯着陆疾,“九空缩寸之术,上清天秘术,可惜,陆疾尊者本就重伤在身,连三层之力都无法施展。”   “沈招凝!”陆疾被压制,知晓自己当真不可能敌过招凝,他怒喝着,“你休想干扰天尊和上清天的安排!”   招凝却嘴角渐渐勾出一丝笑,笑意不达眼底,只是说道,“有陆疾尊者这句话便是够了。”   陆疾眼眸一缩,陡然知晓,自己是被招凝套话了。   可是愤怒之下,却是无力,只能眼看着,招凝已然伸出手,背后的巨树虚影缓慢的成长,金色枝条沿着她的手臂向他而来,陆疾知道如若被招凝控制住,这一遭大抵就是结束了……   他紧紧盯着,突兀之间,在招凝枝条将他束缚之时,忽然一道灵光从他背后射出,竟然直接向着高空而去,并穿过了时空节点的天幕。   枝条已然将陆疾束缚住。   “不好!”邬慈和杨抚见到此情况,更是大惊,他们看懂了陆疾的意图,能够这般直接穿过时空节点,进入时墟的,怕是皓空天尊给他的传信之物,他们此番情况会被皓空天尊知晓的,那……那他们还能回到九洲吗?   招凝神色不变,缓慢地随着那灵光方向看去,天空中只剩下波澜。   而陆疾还在哈哈大笑,“沈招凝,你趁机困住我们,那你们也休想离开时墟,同时墟一起最后被毁灭吧。”   “哦?是吗?”却不想招凝的声音幽幽落下,目光跟着缓缓坠在陆疾身上,好心提醒道,“陆疾尊者,不如现在好生感知一下,有没有皓空天尊的回应。”   陆疾一凝,没有想到招凝这般淡定,甚至对皓空天尊根本不屑。   他心中有不祥的预感,被捆束的身子,手脚尚且还能小幅度的动作,于是他稍稍掐指感应,却猛然发现,自己传递出去的信息就像是被隔空切断了,根本没有抵达皓空天尊处。   “怎么可能?”陆疾惊愕的看向招凝。   或者说,所有人都不解着,陆疾迟疑质问,“是……是你?!”   但是他又自我反驳,“不,不可能,那是皓空天尊留下的传信之物,你就算再强悍,也不可能阻止的了天尊的信息传递,除非……”   陆疾眸子一缩,“你……禹余境有哪一位天人,是同你们一齐的?我知道了,是蓬莱天尊!”   可是招凝却只静静地看着他,任他怎么猜测,都没有给他一星半点的提示。   但陆疾此刻已然感知到深深的绝望。   “好了。”招凝淡声道,“想来应该不会再有其他人来了。”   她转身看向风机等人,他们还在同邬慈两人对峙着,在招凝目光落下之时,他们的目光微微一颤,竟有些退缩放弃的念头,可是还不等到他们做出决定,遍布在整个天塔第三层的金色枝条,已然将他们全部捆束了。   光影褪去,形成一道道束神索,封禁了他们的法力,同时也禁锢了他们的大道。   “带着他们。”招凝吩咐道,“我们该离开了。”   “是!”邬慈和杨抚两人重重应声,手中神光一闪,将五人都抓住,以两根锁链牵引着,而后跟着招凝飞向了高空中。   高空中的云层拨开,招凝站在风影圣城城楼之上,面向内城。   还不待招凝出声,内层至高处,七彩祥云普照,光影深处,出现盘坐在莲花宝座上的风影天尊。   陆疾等人看到风影天尊的意识碎片,直至此刻,终于明白,他们此次来当真是自投罗网。   风影天尊抬眸,遥遥看向招凝,“结束了?”   “风影天尊。”招凝领着邬慈二人拱手作揖,招凝道,“这几人应该是皓空天尊安排在时墟接引上清天的。”   风影天尊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即使只是意识碎片,那天人的威压,也让陆疾不由的颤抖。   陆疾咬牙说着,“现在上清天与九重天又有何区别,不过是强者为尊,适者而存!”   邬慈和杨抚两人瞪了陆疾一眼,陆疾直接无视了,继续说道,“只有你们这些千方百计想要将九重天复苏的人,才是迂腐,九重天千万年无法圆满,这样的天道,如何能当得天道,如何能成为我等在通天寰宇的最后支撑!”   “嗤。”就在这时,风影天尊却是噗嗤一声笑了,是被陆疾的说法逗乐了。   “通天寰宇的支撑……哈哈哈……”风影天尊笑了好久才平缓下来,“你们这些元神小家伙,连通天寰宇都没有接触过,便想着通天寰宇的事了。”   陆疾却说,“为何不能想,上清天天道圆满,元神便可入通天寰宇,而我们,我们元神几万几十万年,不曾进入过通天寰宇。还不是受了九重天道种的拖累,被困在了九重天!”   招凝垂眸看陆疾,陆疾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哪里不对,招凝亦不想评判他。   也许对于他们来说,因为九重天道种未成,而使他们受到束缚,可是真的换作上清天,他们就一定能够平安在通天寰宇行走吗?况且,九重天道种四百万年不成,难道不是因为上清天的从中作祟吗?   “你……”风影天尊遥遥指陆疾,陆疾的话语硬生生被压了下去,就听到风影天尊说道,“你是在九重天诞生成长并修行的吧。”   陆疾没说话,是默认。   风影天尊缓缓摇头,“如若你们真的在上清天中修行过,便会知道,道种之间也是有区别的,通天寰宇的三千大道,九重天皆得,而你上清天只有一。”   他盯着陆疾,“为先天毁灭大道。”   陆疾错愕,呆呆地钉在原地。   招凝微微垂眸,此刻恍然明白,为什么曾经经历过的天外天会是那般凶残暴戾的世界,因为天道唯一,其余大道不存,生灵在先天毁灭中求存,于是,狂暴、凶恶、杀戮、嗜血等等这些便是上清天的常态。   风影天尊目光幽幽落在陆疾身上,“这般,你这几十万年的空间大道,别说元神境界,元婴都成不了。既然你这般推崇上清天,招凝啊,废了他的空间大道或者,将他直接扔进最后的上清天。”   “是……”招凝缓缓应声,便立即被陆疾打断,“不!!!”   其他人也跟着嚎叫着,几万年甚至十几万年的修为岂能这般散去。   但,邬慈和杨抚二人动作很快,直接封禁了他们的五感六识,让他们不能再出声,更不能再挣扎。   高空中安静了片刻,风影天尊的神色也变得和善,他看向招凝,忽然露出一丝笑意,“招凝啊,你现在懂得,为什么,那些天人根本不在乎上清天和九重天了吧。”   招凝顿了许久,才垂眸缓缓而说,“因为他们本身就可超脱源天而去,所以对他们来说,无论是上清天还是九重天都影响不到他们。他们的大道已经不受道种限制,他们想要前往通天大世界,便只需要道种圆满,源天支撑,而上清天吞噬,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加速的机会。”   “对。”风影天尊说着,“急啊,都急切的想要往通天寰宇去,却从来不知道,能够在源天之下得到庇佑,是他们此生最后安全之所。人性人心如此,即使活了几万年几十万年,即使已然是元神、天人又怎么样,还不是为了自己,而牺牲天下生灵。”   风影天尊呢喃着,招凝看着他,他神色上竟然呈现出些许的自嘲和冷讽,就像是在说,他当年为何也走上了这条路。   “不。”招凝说道,“您至少及时止损了。”   招凝提醒他,“时空大道,是决定九重天最后的大道。”   风影天尊这才缓缓回过神来,深深的看着招凝,招凝就这般回视着,许久,许久,风影天尊露出一丝笑意,发自内心的。   他忽然礼了礼不整的衣裳,从莲花宝座上站起,招凝三人微微低首以敬。   就听风影天尊说道,“既然,你们已经抓到了想要破坏时墟的人,这时空节点也该散了。”   招凝抬头,这意味着风影天尊的意识碎片也会跟着融入时空节点中。   风影天尊目中含笑,他最后嘱咐招凝,“九重天和上清天的恩怨并不止于此,本尊当年也不过刚入九天神宫,对于天、对于通天寰宇知之甚少,只有这些该提醒你,至于其他的事,就只能由你自己去探索了。”   招凝微微颔首应了。   “四百万年……”风影天尊抬头看天,透过天幕看着无尽时墟,“……该结束了。”   随着他最后的话音,整个空间开始晃动,先是从时空节点中的成州大陆开始,生灵化作一道道光影散去,紧接着整片大陆开始模糊,仿若形成层层光粒,随着光粒向上而去,已然模糊到风影圣城处。   这片时空节点很快只有他们还是完整的站着,而对面的风影天尊维持着最后的光影,留给招凝一句话。   “招凝啊,本尊虽已不在乎此局输赢,但,别忘了,一切终了之后,送本尊入轮回,本尊可还想要证时空大道呢!”   招凝难得露出一丝笑,在风影天尊几番埋怨的叮嘱中,她躬身应了。   随着风影天尊最后伴随着大笑的“好”,整个时空节点的光粒都挥散,他们重新坠入时墟之中,眼看着,这些光粒融入到时墟中,最后彻底消散。   邬慈和杨抚逡巡一圈看着,两人小声交流着,“风影天尊的意识碎片就这么消失了?”   “应该是彻底与时墟融为一体了。我感觉这时墟时空的转圜都似乎稳定了些许。”   招凝目光掠过时墟,眼中不过是一个时空的呈现,整个时墟有无尽时空或重叠或交叉着。   她低眸看向陆疾等人,他们的五识六感都被封禁了,此刻只剩下本能的抽搐和颤动。   邬慈上前一步问道,“招凝尊者,我们该怎么安排他们,将他们扔进一个时间长的时空节点中关起来?”显然这个主意有很多缺憾。   招凝只道,“去天魔巢,将他们和莫辰逸关在一起。”   两人先是一惊,脑子中飞快掠过“莫辰逸果然折在招凝尊者手上”、“招凝尊者这三劫元神的力量怕是逆天了吧”等等同样的想法,紧接着赶忙躬身应了。   招凝正起步离去,这时,却是一顿,目光落在陆疾身上,转而又转去风机。   两人疑惑,“招凝尊者,可还有其他要审问的?”   招凝抬手一点,风机的五识六感被解开,猛然感知回归,风机颤抖,来回看了看,发现是在时墟之中,更是错愕,“那天人意识……啊……”   话没有说完,就挨了一雷鞭,邬慈斥道,“这是你能问的吗?”   风机并没有陆疾那般硬气,注意到招凝便是求饶。   招凝却问,“风洌和云锦凡,不是同你们一起的吗?他们呢?”   招凝并不惧于风洌与云锦凡此刻实力,只是当年在九幽遭到他们搅局,招凝不得不防。   风机赶忙说道,“云锦凡那小丫头,在那时空节点中受了伤,被那时空节点中的元神抓了去,我们打碎时空节点出来的时候,她已经重伤,刚出来,便被附近的时空节点又吞了,连时空节点的吞噬之力都压制不住,陆疾尊者认为她多半也无用了,便不管她,我们便离开了。现在,恐怕还在那时空节点中挣扎呢。”   邬慈和杨抚当时不在太霄神宫中,只是后来听云锦凡与风洌之事,这么一想,云锦凡那柔弱便觉得果然如此。   招凝负后的手微微掐动,并没有卜算到云锦凡或风洌的下落,至少他们此刻与他们并不处在同一时空中。   杨抚问道,“招凝尊者,您看,我们还要过去看看吗?”   招凝只道,“走吧。”   “是。”杨抚和邬慈再次应了一声,并且再次将风机的五感六识都封禁了。   招凝在前缓慢走着,可是一步跨越时空,是无法用距离衡量的,几乎是很快都快要到天魔巢附近了。   就在这时,杨抚和邬慈小声说道,“奇怪了,之前我们进入时墟之中,这天魔可没有这般少,难不成使我们的境界高了,这些天魔不敢靠近了?”   他们心中有疑惑,于是目光落在招凝背后,但招凝并没有回答他们,他们只能默不作声跟在后面,没走多久忽然想起来,在时空节点中,陆疾的信号被阻隔了,登时,两人对视一眼,这才恍惚明白,不是因为天魔没有了,而是侵入时墟中的天魔少了,应该是哪位天人在地膜之外阻挡了绝大多数的天魔。   此时此刻,杨抚和邬慈越加的低首了,心里全是庆幸,进行自己的站位精准,这般一想,更是不知道招凝尊者背后有多大的势力。   招凝并没有在意两人在后想着什么心思,此刻她只是思考着那冰晶之令感应的地方,如今一想,那地方似乎飞去不可了,那里应该就是最后的上清天,也许四百万年前的答案甚至更遥远的冲突真相都保留在那里。   招凝思索着行走,便没有注意到已然逼近天魔巢的入口,而于此同时,招凝便忽然觉察到,她离那冰晶之令感应的地方更加近了,几乎只剩下数里的距离。   而招凝衣袖下遮掩的手动了动,感知到什么,眉尾微微一动,没有出声,仍旧保持着原本的路线。   当招凝踏入到那时空节点百丈范围内,突然之间,神识之中那处时空节点的波澜而起,邬慈和杨抚也感知到了,倏然向前,邬慈守着几个被束缚的人,杨抚已然行大法阻挡。   那时空节点就当着他们的面爆炸了,光华如白昼,刺目耀眼,目中登时如瞎,时空节点的冲击力也骤然向他们而来,杨抚盾光挡在前方,大抵有些吃力,两手都掐起法诀,向前顶着。   招凝微微抬颌,目光森冷的盯着光华深处。   便在此刻,光华深处骤然冲出来几个人影,都是在元神修为,他们几步就逼近到盾光前方,大法轰来,杨抚眼眸一缩,眼看盾光可能不敌,转手转动法诀,结印以对,两方僵滞原地。   “该死的,哪里来的混账,刚偷袭我们!”杨抚大喝一声,手中的力量再一转,神光爆发,法相出,神力再提几成,瞬间僵滞打破,两方被迫退后。   杨抚在招凝身前两步顿下,邬慈也戒备在旁侧,“你们是什么人?”   偏生他们什么都不说,一击不成,竟然直接合力结阵法,再向他们攻来。   杨抚嗤道,“就你们会阵法吗?邬慈,两仪七杀阵!”   “好!”邬慈应了,二人瞬间起杀气,法力互补,法相出,同时牵动杀伐之道,迎击上攻来的几个元神。   招凝退后半步,正巧一道溅散的杀机落在她刚刚站立的脚边。   她负手站在陆疾等人身旁,这些人五识六感没有解开,自然不知道发生了偷袭,但,如果他们知道的话,必定能够清楚,他们之前传递给皓空天尊的信号虽然阻隔在时墟之中,但是时墟中这些上清天之人却是感知到了。   招凝看的明白,他们正是因为此偷袭。   奈何,这些在上清天中惯来狂躁、莽撞、弑杀的人,根本不清楚他们的实力,只以为以多便能克制他们,甚至……   招凝看向不远处,有一艘很像神风仙舟的灵舟隐在阴影中。   甚至还带着“家属”。   招凝抬手一挥,几根金光枝条在陆疾等人周遭交织成囚牢笼罩着他们,她也没有去看,目光只盯着那阴影的灵舟,下一刻,身形一晃动,便出现在灵舟上。   “啊——”灵舟上的人尖叫着,瞬间起了混乱。   招凝站在高高的桅杆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这里面最弱的是金丹境界,且是上品金丹。   很合理,但是在现在形势下便显得极为弱小,于是只能想办法闪躲,唯一驻守灵舟的二劫元神出现,这混乱才止住。   但二劫元神的力量显然不够,那些金丹境界的更是抱在一起,瑟缩的抬头小心翼翼看着。   灵舟上有不少人,粗略看去,大抵有三十来个,一名二劫元神,十来个上品金丹,其余都是元婴。   这般看着颇有一种当年九州送火种入九洲的感觉,而招凝好像就成了九洲那群阻挡的元神。   招凝一时间沉默了,于是,她从桅杆上消失,转而落在更近的船栈上。   但给予他们的威慑更重了,二劫元神护着这些人向后退了几步,他强撑着厉声质问,“你休想伤我们,你那两个一劫元神的阵法再厉害,也支持不了多久的!”意思是那些刚才偷袭她的元神很快就会来杀她。   招凝淡淡“哦”了一声。   她又提步走近。   “站住!”二劫元神厉声大喊。   招凝顿住,竟然解释了一句,“你们身上有天魔的气息。”   二劫元神脸色大变,速而向后看了一眼,众低阶修真者连忙摇头。   “你休要胡言!”   招凝却道,“我平生最恶天魔,也最能识天魔,天魔不能留!”   她抬手,二劫元神还来不及施法,却见他后方三十来人中有三个人已经被隔空抓了出来,一个元婴,两个金丹,他们挣扎着,更尖叫着。   “放开他们。”二劫元神气急败坏,直接御使法宝冲向招凝。   而招凝目中金光闪过,神光中探出几条金光枝条,霎那间就将那二劫元神缠绕,下一刻,向船外一抛,正好撞上回防的一个三劫元神。   “邬慈,杨抚。”招凝淡淡喊了一声。   “是!”两人大战中急应了一声。   招凝漠然提醒,“抓活的。”   “是!”两人再应,于是两仪七杀阵瞬而转变,变成风火天罗阵,对手失去一个三劫元神,两人的压力减小不少,隐隐开始占据上风。   赶来的三劫元神顾不上那边,只来得及将撞上的二劫元神抓住,拧眉看向招凝,“你就是陆疾尊者口中的沈招凝!你休要伤我湛家人!”   “湛?”招凝呢喃着这个姓,而后眉尾微动,隔空控制几个低阶修真者的手一弹,三点金光分别落入到三个低阶修真者眉心,下一刻,他们身体抽搐的更加厉害了,很快瞳孔便完全成了血色,身上也浮现出青红交织的魔斑,周身神光也被魔气取代,已经魔化了!   “不!表哥!”   “迟儿!”   人群中有不少人惊喊。   招凝的控制散去,三个魔化的人落在船栈上抽搐,彻底魔化之后翻身而起,并向最近一个人攻击去。   而这些“湛家人”倒是格外敏锐和果断,直接施展法术或者御使法宝,将这三人斩去了。   有人还在窃窃私语,“怎么会?不是走的时候都检测过吗?”   “可能是在天魔巢被侵入的。”   不过这些交流就不是招凝此刻注意的,她盯着那因为人群中当真有入魔者而些许怔然的三劫元神,她缓缓说道,“你们想要救陆疾他们?”   三劫元神回神,目色中满是戾气,“既然你们已经知晓我们的存在,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说着法相生,大法起,裹着狂躁的终结杀伐之力的拳头轰向招凝,招凝身影瞬移离开,三劫元神反身攻向虚空,他轻易便看到了招凝位置,招凝掐诀定法,神光阻挡,两力交锋,瞬间两方都被震开。   好巧不巧,三劫元神是往灵舟去的,二劫元神惊喊道,“四长老!”   “别废话!趁现在赶紧带他们走!”三劫元神大吼着,说着再次冲向招凝,是不想让招凝拦下灵舟。   偏生,招凝似乎对灵舟并没有想法,明明在三劫元神的攻势下还游刃有余,却眼睁睁的看着那灵舟在二劫元神的操控下借助时间转圜离去。   三劫元神心中有诧异,但对他来说,眼前的人再怎么做都是不坏好意,于是,攻击更加猛烈了。   可是,这一次,攻击有了反击,金光铺展之下,整个虚空像是失去了控制,法则似乎跟着臣服,三劫元神一瞬间感觉与终结杀伐之道掐断了联系,便在此刻,金光猛然一缩,下一刻便化作无数根枝条,已然将他缠绕。   三劫元神大惊失色,不断挣扎,想要挣脱束缚,却根本没有办法挣脱。   “这是什么鬼东西——”他惊喊一声。   招凝稳稳飘落在他前方,就在这时,邬慈和杨抚也终于将攻击他们的三人拿下,几分狼狈的回到招凝身边复命。   招凝微微颔首,目光依旧落在那三劫元神身上。   “上清天湛家?”   招凝饶有兴趣,问道,“那你们应该与九空刹并非同一传承,为何陆疾要等你们进入九洲之后再行事?”   三劫元神神色冷极,自知自己技不如人,被控制住了,干脆就撇过脸不理招凝。   招凝继续着,“不,不是陆疾,是皓空天尊为何一定要等你们?阁下,当真不愿说说吗?” 第426章   那三劫元神死死地盯着招凝, “你既然都知道了,还要再问什么?!”   招凝靠近,几步缩进的距离, 让三劫元神感受到灭顶的压迫, 她说,“你错了, 本尊并不是在问你是谁知指使了你们, 本尊是再问,你们为什么能以时空节点为驻地。”   三劫元神眸子猛缩, “你说什么,本尊不懂你的话。”   “不懂?”招凝叹声, “不懂亦可以。”   说着退了半步,忽然抬手,掌心呈现出一道光华, 是冰晶之令, 三劫元神下意识脱口而出,“你怎么会有!”   但紧接着那冰晶之令就浮在他头顶, 光华洒下,让他无法多言, 渐渐的有什么气息从他身上开始剥离, 很快, 与冰晶之令呼应着, 形成一道光影, 是一颗圆珠状的天地灵胎。   “鸿蒙定暝珠!”邬慈和杨抚同时惊讶大喊。   那天地灵胎在灵光下挣扎,瞬时冲开冰晶之令的控制, 转而攻向招凝。   招凝不敢大意,以大法控制, 金光丝丝缕缕缠绕,天地灵胎被控制在其中,直至即将被招凝完全掌握,突然之间,那鸿蒙定暝珠爆开紫烟,转而消失在招凝控制之内。   “怎么回事?”   “那鸿蒙定暝珠自己跑了?”   招凝目色微冷,察觉到哪鸿蒙定暝珠的诡异。   “这不是鸿蒙定暝珠的本体,不过是由他掌控的投影,真正的鸿蒙定暝中应该在其他地方。”   杨抚诧异片刻,气急败坏,“这东西不应该在禹余境通天碑中献祭天道吗?上次权睢尊者要此物,天尊还当着太霄神宫所有人说,此物已经寻不见了。如今,却在这里出现了投影,难道是有人从通天碑中偷了出来?!”   “定是如此!”邬慈咬牙应着。   两人看向那三劫元神的目光更加锋利了。   “偷?”三劫元神反怼道,“本是天地灵胎,却被你们祭奠在通天碑中,如此暴殄天物,为何我等不能拿来救命。”   “救命?”招凝看着他,“用来救你们最后的上清天吗?”   三劫元神颤了颤,他对上清天的事只字不言。   招凝蹲下身,平视他,“所以,最后的上清天大陆发生了什么?被天魔入侵了?”   三劫元神眼神晃动,不回答招凝的话,但紧紧攥着的双拳难敌,大抵招凝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这是从灵舟那些金丹或元婴身上的情况得出来的结论,除了那几个已经被彻底侵入识海的修真者,这些人身上还沾染着浓郁的天魔气息,多少会影响心境,但并不会导致入魔,而这些气息已然沉淀,是经年屠魔斩魔所致。   招凝隐隐感知那最后的上清天大陆是什么情况了,再一次,有一种九州复刻的感觉。   招凝直身,也不再问了,邬慈和杨抚走上来,“招凝尊者,该如何处理?”   招凝侧身看着难安又无力的三劫元神,“你想要和灵舟那些人汇合吗?”   三劫元神没有听懂招凝的意思,只以为招凝想利用他将灵舟引回来,他怒而大喊,“他们已经进入到不同时空,你休想杀他们,更别想让我引他们回来。”   招凝看着他,缓缓摇头,“你错了,我为何要杀他们?本尊与你们还没有那么大的仇怨。”   三劫元神微微一怔,招凝道,“你们想要通过时墟进入九洲,想来也是要借助中洲屠魔令的。”   三劫元神神色微变,招凝说的并没有错   “你想要做什么?”   三劫元神语调虽然缓了下来,但仍旧很是戒备。   招凝道,“凡经过中洲屠魔令,便是经九重天的认可,同时切断与上清天源天牵连。”   “那又如何,我们只想活着。”三劫元神哑声说着。   “对了,你们只想活着,本尊杀你们作何。”招凝接着他的话,而后在那三劫元神错愕之中,挥手解开了他身上的枝条缠绕束缚,还有与他同行者的阵法束缚。   三劫元神重新找回自己的力量,其他人也聚拢过来,一时间都僵在原地。   三劫元神看看招凝,又看看被捆束的陆疾等人。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三劫元神问着,“又想做什么?”   招凝不再与他说,转身往陆疾方向去,邬慈代替她说道,“你管我等有什么目的?招凝尊者,既然放过你,那便赶快去找你们家族灵舟,休要多言!”   三劫元神等人自知不能久留,目光深深盯了招凝一眼,最后甩手化作流光而去。   见他们最后在时空转圜中消失,邬慈和杨抚对视一眼,走到招凝身后,邬慈小声问道,“招凝尊者,就这么放他走,会不会对您的目的有影响?”   “不会。”招凝说道,“在时墟之事结束之前,他们不可能接引到九洲。”   “走了。”招凝指尖隔空一挑,束缚陆疾等人的锁链分别落在两人手上,“去天魔巢。”   邬慈和杨抚拖着几人老实地跟在招凝身后,几番交换眼神,又偷摸几次看向招凝。   招凝没有看他们,只边走边说,“有什么事便直接问。”   两人踟蹰了片刻,还是杨抚上前问道,“属下不懂,为何放那些上清天湛家人,却不放陆疾等人。”   在他们看来,陆疾等人和湛家人是同样的情况。   招凝却道,“不一样,一个目的在破坏,一个只想活着。破坏者当囚,无辜者可放。哪怕无辜者日后可能成为破坏者,但在这之前,这种可能已经被切断了。”   两人心中其实还是模糊,在九洲经历太多强者为尊、生死予夺之时,他们不懂这种包容与怜悯。   他们只得默默跟在招凝身后,然而,当招凝正要迈入天魔巢入口之时,却忽然顿住,转身,目光悠远的看向时墟深处。   邬慈和杨抚不解,跟着看去,并没有察觉到什么。   邬慈小声询问,“招凝尊者,怎么了?”   招凝却道,“本尊不与你们去天魔巢了。”   两人一惊,可也不敢深问,便只能提及,“那陆疾等人入天魔巢该如何处理?”   “天魔巢中央向下三万里,有一处浮空洞府。你们一去便有感应,将他们扔进洞府中便可。你们在洞府外守着。本尊过一阵便来。”招凝嘱咐,说话间已然抬步而出,抬手隔空一点,几粒金光落在他们身上,话落身形已化作流光而去。   两人只得遥遥向招凝离去的方向拱手应“是”。   却不想,刚进入天魔巢入口通道之时,加持在风机身上的五感六识封禁不知怎么就散了,他先是注意了周遭,瞧着只有杨抚和邬慈二人,目色一喜,便想尝试突破束神索的束缚,但依旧挣脱不得,反而惊动了杨抚和邬慈。   二人停下,冷冷盯着风机,风机自知挣脱不得,动作收敛了。   杨抚嘲讽,“风机尊者怎么这么就放弃了。”   风机隐忍,他对杨抚和邬慈二人道,“你们当真追随在沈招凝身后,你们曾经得鸿羲冕下庇佑,明知当年鸿羲冕下强行引衰劫,便有这沈招凝的掺和在内。与其忍辱负重屈服在她身边,不如同我们合作,放了我们,皓空天尊定不会放过他们。”   通道里安静了片刻,紧接着便是邬慈一声嗤笑。   “风机尊者想的倒好。可惜,风机尊者怕是不知道,现在的时墟,整个都已经被封禁着,别说你人回九州,丝毫消息别想传递出去。”   风机神色大变。   杨抚还补充着,“你现在指望的皓空天尊,此刻,怕是也岌岌可危!”   九重天地膜之外,皓空天尊负手而立,目光凝重的盯着地膜之上的空洞,空洞周遭不断吸引着地膜上的流光,和以往并没有什么区别。   不过,可能因为这一片的天魔都被阻挡了,空洞之貌便显得格外纯粹,流光坠入,形成五彩缤纷的光瀑。   “奇怪。”皓空天尊呢喃着,“为什么弛晏天尊的尸体不见了,莫辰逸和陆疾等人也没有消息。”   思及更多,他总觉得时墟情况有变,他掐决向时墟空洞试探,却是泥牛入海,但,就在这时,他隐隐察觉时墟表面浮荡着其他天人之力。   登时大惊,神识和威压完全扩散而出,厉声震冥冥,“谁!”   便在这时,空洞上空浮现一道银光,最后凝聚成一道身影,一身大地玄衽衮服,神色冷峻,目中无人。   皓空天尊缓了缓,“是你啊,应溟。”   “皓空天尊。”应溟淡漠应了一声。   “你何时来的,上清天之事,本尊正想与你说说。”皓空天尊跨越虚空靠近百丈之内,“说起来,你还是从上清天诞生的,是本尊捡到的……你……”   伴随着这个“你”字拉长的音调,他突然向应溟发起攻势,度过天人三衰的威压,将这片虚空撕碎成无尽尘埃,须臾逼近应溟,应溟翻手向下,无形的力量稳住周身三丈。   皓空天尊的怒吼已然逼来,“你到底是谁?!”   应溟抬眸,手下起势牵扯着皓空天尊攻来的力量,是要借力反攻,“皓空天尊以为呢?”   皓空天尊法相怒吼而起,大法牵引虚空终结之力,“你绝不是应溟,应溟怎么可能会为时墟挡天魔,还屏蔽九洲干扰……”   大法轰下,地膜之上虚空尽碎,尘埃湮没,连带着地膜都颤了颤,原来位置站立的应溟已然不见。   皓空天尊清楚,“应溟”绝对没有死,法相结领域之发,扩散寰宇一万八千里,终于抓住“应溟”的身影。   而“应溟”仍旧稳稳现在虚空中,背后是寰宇星辰之辉,那一瞬的俯视,皓空天尊攻势都顿了片刻,他感知到曾经九天神宫之上的力量。   “该死!”皓空天尊大怒,“休要装模作样!”   于是领域一阵,法印重重落在虚空,诡谲古老的法则纹路强势困住“应溟”,却见“应溟”抬手,掌心银光绽放,接引寰宇万千星辰之力,银光汇聚涌来,入银河坠落,下一刻,银河与终结领域对撞,一万八千里寰宇瞬而清空,九重天甚至震离了半分。   两方气浪冲出,皓空天尊虚空退了数里,目光却紧紧盯着前方,却见气浪拨开,“应溟”的伪装无法维持,渐渐露出本貌,一袭大地玄衽衮服变成一身朴素宽松道袍,应溟那副傲慢阴冷的模样也褪去,模样在光影中模糊了几分,只有那如星辰般遥远凌然的气势不可忽视。   皓空天尊瞳孔猛的收缩,抬手一指,不可置信下竟然有些颤抖,“是你!”   “是本尊。”   “该死!”皓空天尊气势一转,攻势骤然再起,“你这九州余孽!本尊今日必杀你祭应溟!!”   时墟之中。   招凝离开,是察觉到同一时空数十里之外出现熟悉的气息,招凝强行稳住时空,逼近气息附近。   阴影中,招凝注视着那小心翼翼地人影,对一身修为运用的并不好,只能更加依靠躲闪来避开时空节点。   是云锦凡。   她的出现让招凝略微注意,直至发现云锦凡像是有目的的往某个方向去。   这让招凝有些不好的预感,她不近不远地坠在云锦凡身后。   云锦凡和风洌都没有察觉到招凝,他们便躲避时空节点,便低声交流着。   “不是说时墟之中是用来困天魔的吗?怎么刚进来遇见几只天魔,就再也看不见了?”云锦凡嘀咕着。   转而她的声音变得低哑,是风洌借助她的声音说话,“许是时空重叠的太多,被转移到其他地方去了,遇不见也好,不然我们还不一定能够打过。”   云锦凡讪讪,不是风洌打不过,是她的水平实在是半吊子,没有了凤洌,她元神修为在时墟中行走都是艰难。   “还有多久才能到。”显然风洌心中也满是担心,在时墟中呆的越久,他们的危险越大,更何况还有沈招凝那个不定因素,风洌一想起沈招凝在太霄神宫漠然如神女的模样,便觉得当年着实失手,就不应该让她走出汴州修真界或者直接灭在九幽。   “你在想什么。”云锦凡显然也注意到了风洌暴躁的情绪,她提醒着,“你不要想着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听岚上回说你杀招凝,还杀她,更是做了很多威胁之事,还是利用我的身份去做的……”   她喃喃说话,声音越来越弱,想要斥他却又偏袒着,而风洌更是哄着,“我当初是不方便,但凡我能够脱离你的神魂,这些人我亲手处理,免得脏了你的手。”   云锦凡抿了抿嘴,就轻轻“哦”了一声,又提声喊着,“那你以后不要再强行占据我的意识,至少让我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好。”风洌多少带着几分敷衍,在云锦凡说话之前,他转移话题道,“你还没有回我的话呢,那个破落大陆什么时候能到?”   “别说破落大陆!我觉得九州很好的,比沈洲单纯很多。”   风洌嗤了一声,云锦凡不开心了,又开始和风洌拌嘴。   招凝无声跟着,抱臂注视着他们,对他们的打情骂俏之声全部掠去,便之留下两人交谈间的重点,他们果然要往九州去。   可是,事情便古怪起来,昊阳和嫣然能够往九州去,是因为利用廓洲龙息指引九州方向,难不成云锦凡他们也有类似的东西,还是用的时空道标?   “快了。”云锦凡回归正题,“我能感应到就在万里范围内,不过隔着几重时空,我们可能要等一等。”   太精确了,首先便排除时空道标。   “真的奇怪,明明我感应到的是现……我家乡的位置,怎么会和九州联系起来。这两边的世界完全不一样。甚至还有些违和。”云锦凡忽然迟疑着。   风洌却说,“我当初神游能够感应到你的游魂,就说明你的家乡和九州是共用轮回的,只是可能被隔绝了。”   “不懂。”云锦凡很老实地说着,“总而言之,这两个违和的地方肯定有某种联系?”   “嗯。”   云锦凡迟钝好久,目光亮闪闪的,“难怪有那么多神话故事这般类似,还有神兽记录,简直一模一样。对了,还有朱州传闻中奇奇怪怪的修真者,听起来真的很像是……玩家和第四天灾……就可惜,我们去的时候已经被天宫送走了,不然真的能遇见老乡。”   “没有他们,我们不是也遇见来自你家乡的人吗?如若不刻意掩盖,行为举止、言谈动作,太容易辩认了!”风洌安慰她,“所以不是什么穿越,什么重生的,就是命中注定的联系。”   招凝听着云锦凡愈加兴奋的说话声,总觉得云锦凡和风洌的交谈越来越模糊,只能隐约判断出,云锦凡可能来自九州某个隔绝的小世界又或者相通的异界,而云锦凡是对她家乡的感应而能够找到九州的方向的。   招凝眸子微微一沉,如若是这般,当真不可直接动手,已然走到这里,借助云锦凡前往九州去看看,也是好事,毕竟权睢等人的目的,招凝心中并没有底。   一路听着云锦凡和风洌之间油腻之语,在足足渡过七次时空转圜之后,百无聊赖的招凝忽然抬头,这一方时空深处,有一点光芒耀眼至极,像是整个深夜唯一的星光,接引这时墟迷途之人的路。   “那好像就是九州了!”云锦凡兴奋的喊了一声。   “万事小心。”风洌提醒道,“入口绝对有人驻守着,天宫知晓我在九幽抢夺通道之事,他们极有可能知晓你的模样,不要强行起冲突,若是不敌,我便直接带着你跑路。”   云锦凡因为他这一句话,还是噗嗤一笑,“哪有那么危险,不会有事儿。而且,不是说,能解决我们此刻困境的方法只能溯源,还是要回……”   云锦凡话还没有说完可是他们却没有想到,尚未靠近,有一道影子便出现在了不远处。   “小心。”风洌提醒了一声。   云锦凡下意识地御起所有的法宝,戒备异常地盯着前方的影子,却见对方似乎在眺望着九州的方向。   “你……你是谁?”云锦凡弱弱地问道。   便在这时,前方影子缓缓转过身,周身笼罩的神光也清透了几分,“两位,好久不见。”   云锦凡第一反应是惊喜,但风洌的吼声更快而至,“沈招凝,你果然不怀好意,说什么放过锦凡,实际上,杀心比谁都重!”   “招……招凝。”对比着,云锦凡颤巍巍的呢喃。   招凝没有在意风洌的胡言,她只注视着云锦凡,目光甚至有几分柔和,“告诉我,你要往哪里去?”   “回……回家……”云锦凡含糊着,又在招凝一声带着疑问的“嗯”音中,又补了句,“就是我来的地方,也叫九州,或者神州……”   “锦凡!”风洌的声音再次粗暴的打断云锦凡的话,他质疑招凝,“沈招凝,你想要做什么,如若你想为当年报仇,我风洌奉陪到底,你休要诱导锦凡。”   招凝神色丝毫不变,甚至想拍手送几声掌声给风洌,倒真是伉俪情深,从清霄宗一路护到沈洲,再从沈洲重新往九州去,她忽然抬手,金光成千百条锁链,从招凝背后向云锦凡而去。   云锦凡一惊,着急忙慌地御使通天灵宝抵抗,眼看着这些锁链没有丝毫停顿,她惊觉弃法宝反身奔逃,就在这时,风洌占据云锦凡的身体,回身挥手聚法力,猛地往冲来的锁链一击,却发现锁链丝毫未损,顿了须臾之后,已然将他们困在金色巨网之中。   风洌暴躁地想要冲开金网,却刚触及表面,法则雷电骤然掠过,瞬间让云锦凡身体一僵,法力跟着凝滞。   他不敢再靠近,只能悬停在中央,目光恶狠狠地盯着招凝。   “你休想伤锦凡!”   招凝于高处低眸,目光落下,她冷冷道,“云锦凡有些行事虽令人不喜更不认可,但我与她没有生死仇怨,倒是你,风洌,九州之时,弃昆虚,窃功法,三番两次威胁又干脆动手杀我,太霄神宫之上,更是站出来,怎得最后怯弱了,不将我身份公之于众?”   风洌盯着招凝,“沈招凝,你天道眷顾,大道相倾,九州变数是你,九洲动局亦是你。你该死——”   招凝勾起一丝笑,笑容不达眼底,“风洌,你似乎知道的不少。”   她说话间,缓缓隔空一点,金色囚牢内收,风洌一惊,“你想做什么,沈招凝,我告诉你,你休想杀我,我是不死之身,只要我一息尚存,早晚我都会回来报仇的——”   他惊惧不妙,猛地冲向“囚牢栏杆”,试图借机冲出,却不想丝毫都无法撼动,这么多年,他将云锦凡护得太好了,以致于云锦凡空有境界,法力却毫无威力,以致于如今束手无策。   雷电再次掠过云锦凡身体,反倒是将云锦凡的意识拉了回来,一瞧此刻情况,便是求饶,“招凝,不,招凝,求求你,不要杀我们,风洌,风洌不是要杀你的,他只是被误导了,是假预言欺骗了……”   “哦。”偏生招凝应的冷淡。   云锦凡感觉到绝望,她看着那金光囚牢已然紧束着她身体,她眼角忽而落泪,“为什么啊,沈招凝,你不是没有死吗?为什么要杀我们?”   招凝难得升起一丝烦躁,懒得再听他们叫喊,手掌隔空一拢,云锦凡的身体一软,脑袋低垂下来,风洌也没有占据她的身体,取而代之的,两道烟光从她身上挥散,是云锦凡和风洌的记忆。   招凝只想要知道风洌到底知道什么,于是,在风洌的记忆里翻到了一段诡谲古怪的过往……   万年前,风洌第一次尝试渡天雷地火劫未果,却因为早些年在长生海神墓中得到一物而神游冥冥,直到意识落在一个游走的残魂身上,那残魂带着九州的气息,被轮回牵引向未知的方向,风洌察觉古怪,随着那残魂而去,于是,降生在一处古怪的地界。   这方地界并不辽阔,天地间灵气极为匮乏,生灵种族并不昌盛,人族为其中绝对地位,但人族没有修为,更不会修炼,他们会建起高楼大厦,会利用外物强化力量,从修身转到借力,风洌本是不屑一顾的,可是跟随着这残魂降生成一个小女孩,领略这方世界的繁华与璀璨,看着无修为的人族借助外物下海飞天,他几分恍惚。   招凝看见这样的画面也跟着沉默了,有几分惊讶,但却没有不可理解,甚至有一种原来是这里的感知。   当年在极寒宫,冷彤儿时常神游异界,她与招凝玩闹涂画之时,曾经用简单的线条勾勒出这方世界。   招凝曾经对那画中世界极为模糊,直到看见这样的记忆,才真正具象化。   她想,原来冷彤儿也在那个世界。   风洌记忆里,他看着小女孩成长成云锦凡的模样,跟着云锦凡去户外探索,进入深山探险,后来,不小心与探险队走散,进入了原始森林中一处古老的洞穴,洞穴中刻画着神话浮雕和神兽雕刻。   许是因为风洌的存在,云锦凡更是大胆,更深入到洞穴深处,便遇见了一方祭坛,祭坛中有一具枯尸,尸体已经成白骨,至少死了几千年了。   但唯一古怪的是,他破碎衣衫中半遮半露着一块玉简,光润极了,宛若新物。   彼时的云锦凡不知晓这是什么,风洌却清楚,那是传音玉佩。   好奇心驱使,风洌只能动用神魂之力激活了传音玉佩,老者沙哑的声音从玉佩中传来。   “后来者……”幽幽声音是最后的遗言,“你既然能打开老朽传音玉佩,必是从禹余九重天而来。两千年了,所有的守护者都死去了,老朽也支撑不住了……九州最后的火种也许能够熬过这五千年,可是五千年后,预言中的毁灭即将降临,他是整个禹余九重天的窃取者,他会毁了道种,会毁了整个九重天……”   招凝眉头微微蹙起,这个“守护者”指的是什么,上清天吗?   风洌也下意识地问道,“他(她)是谁?”   却不想老者似乎知晓风洌的询问,接下来的话正好接上了。   “他是窃天者,他的傀儡遍布禹余九重天,他在注视着道种,道种会被他吞噬……”   还是在说上清天道种吗?招凝心中呢喃着,可是为什么觉得哪里不对劲。   风洌显然没有听懂,他更没有救世之心,但如若禹余九重天毁灭,便是浩劫再临,他还想活着。   于是,他问,“该怎么活下来,或者该怎么阻止?”   那声音也不知是回答他,还是呢喃自语,“去昆虚取禹余天河真解,那是九天神宫那位的随笔,是传承禹余道祖的本源大法。种道者的大法会指引你找到道种,等待道种证道,天道圆满,一切窥视与觊觎皆会被斩碎。”   招凝眸子颤了颤,有一瞬间她感觉脑海中有什么要炸开了,便在此刻,几只天魔从九州方向逃奔而出,她忽然抬手一抓,隔空扼制住那几个倒霉的天魔,手掌紧紧捏拳,天魔无声无息被碾为粉碎。   风洌记忆中,那老者的声音还在继续,“小心,傀儡就在道种身边,是被天道眷顾的女子。”   招凝倏然抬头,光影中,云锦凡手里的玉简已然碎了,祭坛上的尸体也随着玉简的粉碎而粉碎,不知从何而来的风灌入此处,将骨灰和玉简碎片全部挥散,只剩下前方骤然清空的祭坛。   祭坛上的纹路变得清晰可见,招凝这才发现,那些纹路曾经见过,是西极魔荒中的天机宫。   所以,老者所说的一切,可能是窥天机而得。   “被天道眷顾的女子……”招凝呢喃着这几个字,光影中的风洌也咀嚼着这几个字。   “所以,这就是风洌的杀意来源吗?他认为这八个字指向我。”招凝自语着。   “这是在说什么神话吗?”彼时什么都不知道云锦凡一脸天真的询问,“我难道撞上了奇遇?”   风洌当时思索着,大抵不想云锦凡牵扯其中,敷衍的应了一声“嗯”,转而强行遮掩了云锦凡这段记忆。   后来,他操控着云锦凡的身体走出了深山,直至看见救援的人,便让云锦凡径直倒下。   风洌本想神魂的伤恢复之后便离去,知晓这样的秘密,他迫切想要出关往封禁的九州去,然而,还没有得到神魂的伤恢复,云锦凡却遇到了难处,虽然在风洌看来,并不涉及生死之事都是小事,可是对于云锦凡来说却像是要了她的命,她寻死觅活,说着世间不公,斥着人间地狱……   风洌叹息,便问她,“那我带你去真正强者为尊不敬则殃,生死予夺蝇营狗苟的世界,你要去吗?”   云锦凡问,“就是你说的修仙世界吗?在那里你就不被什么法则限制,你就能帮我了,我才不怕呢!去,我早就想去了。”   于是,那一晚,云锦凡再也没有醒过来,风洌带着云锦凡的魂魄落入九州,占据了一个农家女孩身体。   回归九州,风洌才发现,那个古怪的世界与九州、或者和整个禹余九重天的时间流速是不一样的,他们在那里渡过了二十五年,在禹余九重天已经过去了二万五千年。   所以,那个死在两千年前的老者,至少是禹余九重天二百多万年前过去的。   从那之后,云锦凡在风洌的指引和帮扶下,一路顺畅的从凡俗进入昆虚,又顺利通过清霄宗招仙令,再之后与招凝遇见。   彼时的风洌对招凝并没有多少怀疑,他眼中招凝不过是个普通至极、境界低微的小丫头,所以即使与云锦凡有了牵扯,他也不屑于出手,只是多次警告。   直至,多年以后,招凝以林影之名声名鹊起,更以先天造化功德金丹震慑住风洌,风洌这才绝对不对劲,他认为招凝便是那个“被天道眷顾的女子”,是那个“傀儡”……   其后的记忆,招凝不再去看,她挥手散去风洌的记忆,而云锦凡的,无论她对风洌的所做所行知不知晓,都是无关紧要的事,她的记忆也一并挥去。   云锦凡的身体还松垮地束缚着。   招凝一时间没有动作,她抬眼看无尽时墟,神目之下,时空节点像群星闪耀,她忽然有一种一切都是注定的,都是沿着既定的命运线而走。   那么,她究竟是什么呢?   许久,许久,招凝无法回答自己,或许她心中有答案,但,她像是累了,不愿去多想。   收回视线,微微闭目,片刻后,抬手隔空一指,云锦凡后方,金光璀璨,隐隐的枝条虚影探入虚空之中,硬生生将轮回池“拽”了出来。   轮回池池水滚滚,仙雾浮动,七彩光晕闪烁,招凝没有看云锦凡,只抬手一挥,云锦凡的身体坠入到轮回池中。   风洌也许当真只是因为误会而多次向她下杀手,云锦凡或许什么也不知道而只是一个单纯的利己者。   事到如今,他们彼此纠缠,伉俪情深,便入轮回,回那“人间地狱”的家乡,做永远相依为伴的凡人。   直至天道圆满,大道重启。 第427章   久违的, 招凝站在归墟台上,和当初走之前,已然留下了更多的打斗痕迹, 但天幕并没有被破坏, 那具三劫元神的骸骨还如罪人般跪在归墟台中央。   招凝靠近,早已忘记这个三劫元神姓甚名谁, 只记得他手上沾了天宫数位元神的血, 天魔每一次对天幕的攻击都会在这具骸骨上留下痕迹,如今的这具骸骨已经累累伤痕, 更是硬生生削去一层,最脆弱处, 就像是骨灰捏塑般。   “快八千年了。”招凝呢喃着,这具骸骨残余的力量快支撑不下去了,“罢了。”   她抬手, 手掌虚按在骸骨的头顶三寸, 金光晕照,骸骨中最后的力量随之被抽离, 团在招凝掌下形成黯淡的光团,随着最后一缕力量融入光团之中, 那骸骨像是失去支撑跌碎在地, 下一刻, 被贴服着地面的风给吹散了。   骸骨消失, 力量抽离, 天幕也失去支撑,先是从无形变为有形光幕, 光幕摇摇晃晃,紧接着变得暗淡, 很快,彻底消散,来自时墟的时空压力侵入归墟台。   就在这时,第九重天的变化终于引起了注意,有身影疾速向归墟台冲来,并大喝着,“什么人,竟毁我归墟天幕!”话落,人影已然出现在第九重天的入口处,可一瞧见招凝模样,已经聚在手中的法力硬生生被撤回了,他迟疑的、不敢置信地、试探地喊着,“招凝尊者?”   招凝看了他一眼,似曾相识,叫不出名字,只是微微颔首。   而后翻手一转,手中的光团汇入归墟台中,借着归墟台上古老神秘的纹路汇到破碎的阵法核心中。   归墟台的阵法本是最初隔绝时墟的天幕,后来在九洲元神入侵之时被毁去,当年招凝没能完全修复,只能以三劫元神骸骨残力勉强维持天幕,而今……将骸骨最后的力量注入“天地玄黄”四处阵眼,阵眼之柱被点亮,稍显暗淡,但已然撑开一道纤薄的天幕,时墟的压迫被支撑起。   但这些远远不够,招凝微微闭目,掌心力量未绝,太虚之力涌入其中,霎那间,金光游走在归墟台之上,直至汇入“天地玄黄”四处阵眼,金线勾勒出四个古字,便听轰隆之声,四柱阵眼凭空拔高,探入时墟深处,隔绝时空压迫。   直至此刻,招凝才缓缓收手,抬眸看时墟,天幕之外的时墟犹如寰宇星空。   第九重天入口的人小心翼翼走近,亦是看了一圈新起的天幕,“好像感知不到时墟的诡异了。”   招凝转眸看他,“阁下是这百年驻守第九重天的天宫元神?”   “招凝尊者责罚,擅离驻守之位,没及时注意您莅临。”来人恭敬道,“晚辈萧江,当年在九幽,是您救得我与道侣齐云迩。”   招凝恍然,这般提及便有些印象,彼时接触觉察是有情有义之人,颇为欣赏。   招凝语调温和,“数千年不见,你们也成就元神了,恭喜。”   萧江腼腆一笑,“都是天宫栽培。”   他顿了顿,“不知招凝尊者可是为九洲来客而来。”   招凝看向他,“灵崖宗已经到了?”   “正是。”萧江微微拧眉,“亏得嫣然尊者及时赶到,否则天宫险些与灵崖宗众元神拼命。”   灵崖宗抵达九州的速度竟比嫣然还快了几分。   “如今,嫣然尊者和霜泷尊者正领众尊者与灵崖宗在天宫设宴交涉,招凝尊者,不如晚辈引您去?”   “嗯。”招凝淡淡而应。   “您请。”萧江引路,入第七重天,当年的狼藉已然收拾,第七冲天空空荡荡,唯有仙雾缭绕。   这时,萧江说道,“听闻当年霜泷尊者清理第七重天时,曾在金刚神像中发现第八重天的去向。”   “哦?”招凝几分兴趣,“是神像残识告知?”   “似是如此。”萧江道,“听说这名为九重天的时墟通道,从一开始就没有第八重天,说是第八重天本是一片无灵之地,后来九重天成为时墟通道时,被剥离了。也许被抛入时墟,也许还留在九州成为一方小世界,这便无人知晓了。”   “无灵之地。”招凝咀嚼着这四字。   萧江在旁试探着,“可是有何问题?”   招凝并未回答,只是不由联想起云锦凡那诡谲古怪的家乡。   “无事。”招凝转而问道,“第七重天本有四尊金刚神像,当年便有一尊毁坏,可知其因?”   “也有答案。”萧江回答道,“是十万年前,时墟有一次大乱,天魔如雨而落,天幕无法阻挡,入第七重天后,当年的尊者以其中一尊神像献祭,阻挡了高阶天魔,并重启了天幕。”   至于其他天魔,或许当年都清剿了,或许终究没有全部拦下又入九州引来大清洗,已成过往,便也不想再去深究。   从走时墟通道,带着几分回忆和恍惚,直至到了第三重天,蟠桃木林却异常兴奋,与林中一人正交手着。   招凝抬眸看了一眼,萧江随之看去,恍然禀告道,“招凝尊者,这是天宫另外一位尊者,名叫柯稷,不知您可还记得?”   柯稷此人,招凝有些影响,还记得当初天元中舆瓶的评价,“劫难相伴,九死一生,此人莫不是下一个变数”,当年阿元的惊愕迟疑尤在耳边。   “变数”,这两个字如今再度响起好似隐隐暗示什么。   这时,萧江在旁说道,“柯稷道友送几个元婴修士去附近时空节点了,回来时,不甚跟了几只天魔,好在进入九州前,提前察觉了,只是这片蟠桃林受了影响,柯稷道友正在处理。很快就能平复了。”   萧江对柯稷很有信心,还说起柯稷过往,“柯稷道友是我们中最快晋升元神的,入元神时还不到五百岁……”   这时,柯稷感知到他们注视,瞬而出现在他们不远处,大笑着,“萧江道友,怎得不在第九重天驻守,跑到第三重天背后说人,可被我逮住了。”   转而定定的看了招凝一眼,拱手躬身,“招凝尊者,您也归九州了。”   招凝颔首,“柯稷尊者,精进神速。”   “尊者过誉,不及尊者。”柯稷谦逊,不过萧江却是说道,“说起来,柯稷道友若是在九洲说不定已经渡过九重天雷劫了,哎。招凝尊者,这九洲封魔大阵何时能解,听闻禹余境又起了心思,要驱逐我们九州,可是当真?”   “驱逐不了。”招凝说道,“至于九州封魔大阵解封,还得再等等。”   萧江也知晓不是那般容易,只能叹息一声。   招凝问柯稷,“时墟最近太平,天魔甚少,莫不是都躲入时空节点中了?”所以,他才会不甚带进来几只天魔?   “正是如此。”柯稷说道,“我送几位元婴去指引的时空节点,但回来之时遭遇时空混乱,只能暂避时空节点中。”   “那个时空节点,随机遇上,进入之后却是荒凉的石岛地界,无甚生灵,本想暂且就地调整,却不想刚入定,猛的被天魔偷袭。这些天魔无影无形,是心魔之体藏于冥冥,颇为棘手,只能直接破坏时空节点而出,弃之闯出来。正巧时空混乱停止,便赶回九州,却不想偷偷摸摸跟进来了……”   他说着摇头叹息,萧江几分忿忿,“现在这些天魔愈加鬼魅了,柯稷道友归来时,我连连探了几次都没发觉,险些铸成大错。”   “是我不慎。”柯稷道,转而看向这片蟠桃林,“幸而这些蟠桃历经数万年甚至更久,对天魔极其敏锐,就是能它们察觉的同时,自身也随之魔化。”   招凝抬眸看这片蟠桃林,蟠桃木本就是扭曲之状,魔化之后更是张牙舞爪,攻势并不猛烈,但烦在以一传十,以十传百,稍有遗漏,便是源源不断。   “拦下便好。”招凝简单道。   他们说话的功夫,这一片本清剿七七八八的蟠桃林又扩散了数倍的,其中一个蟠桃木的枝桠已经悄无声息靠近招凝身后。   “该死!”柯稷骂了一声,身影一晃,淡金光华闪过,形成锋利之刃,斩碎那根枝桠,施展大法准备一次性清剿干净。   招凝看那淡金光华,目色微动,“太虚之力?”   很弱,但依旧不可忽视。   “正是。”萧江回答的很快,带着几分钦羡,“是柯稷天尊元婴之时,进入小世界,感悟小世界诞生与毁灭,而扑捉到的造化之力,融入道心之中,是为先天虚实大道。”   “柯稷道友之成就,实在是限在九州,当年霜泷尊者就总说,柯稷道友会成为下一个您。”   “确实……受限了。”招凝顺着他的话,目光注视着柯稷,耳边再度响起阿元的“变数”之说。   这时,招凝忽而抬手,掌心向下,金光缭绕而过,刹那间,第三重天动荡,那些分散在蟠桃林中的天魔气息一震,紧接着纷纷脱离蟠桃木向招凝掌心涌来。   萧江惊愕,柯稷诧异,收了大法,转身看向招凝,天魔气息浓缩成团,漆黑如墨,似要凝成实质,若魔种。   “招凝尊者,这……”萧江略急。   柯稷几步而来,眉头紧锁,“招凝尊者,这般浓缩魔息,恐会对自己不利,小心引魔入身。”   他话音刚落,却见招凝收掌一拢,“墨团”受到极端压力,几乎要爆开,却又被无形的力量锁住,最后,被碾为粉碎。   招凝收手,只道,“有时,以身试法,才是最有效的。”   这句话像是在暗示什么,萧江若有所思,柯稷仍旧情绪平稳。   她没再多说什么,径直往下重天去。   萧江邀着科技,“今日天宫与灵崖宗商议,说不定有你机缘,同我们一起回天宫?”   柯稷微愣,第三重天天魔已除,自不用在此逗留,“机缘?”   他们在后便走便说,“之前便听霜泷尊者说,若有机会,便再带些人去九洲,灵崖宗来,若是沟通顺畅,若不定可以借一两名额。”   “是吗?”。   “正巧这灵崖宗非敌,又能感应九洲,说不定真的可以尝试。到时候,柯稷道友就不用再受限于九州了。早日渡劫,我天宫实力更上一层。”   只是话说完,却不得柯稷回应。   他奇怪看向柯稷,“柯稷道友怎么了,可是还有那些不妥?”   柯稷掩去眸中思索,“并无,萧江道友说的有理。我只是在想,就算灵崖宗答应,九洲禹余境那边会不会察觉,他们现在不是要剥离时墟、驱逐九州吗?”   这般一说,萧江的神色也垮了下来,啐了一声,“天杀的禹余境。”   九州天宫。   九层青木试炼塔塔灵青木还是娃娃之状,但无人敢小觑,他被奉上天宫主座,庞大的祥云九霄椅衬得他更加渺小,权睢坐在他左手,冷霜泷让嫣然入右手位,嫣然不肯,推着冷霜泷上坐。   冷霜泷无奈,她向嫣然微微示意,天宫之首的气势提起,“青木灵尊,原来一直在阳神境中隐居,是我们天宫忽略,未曾注意到您的动向。”   青木端着茶杯,漂了漂上方茶叶,看起来就像孩童学着大人故作深沉的模样,但话语却是耄耋老人之声,“霜泷尊者不必介怀,本尊并就是遗落在阳神境中,一为修复,二为隐世,天宫没有注意到才是正常。”   “不过,这小世界待久了,也是无趣。总是想念这禹余九重天当年的盛世,即使盛世不在,也该回去探望灵崖宗的这些小辈们了。”他颇为感怀,说话间看向权睢等人。   权睢等人极为恭敬,权睢说道,“是小辈们无能,时隔数百万年,才重建灵崖宗,直至这千百年,才有实力同禹余境协商,来九州寻您归去。”   “就你们现在这实力还是不够啊。”青木看权睢之外的灵崖宗人,除了权睢为三劫元神,其他也不过一劫元神,甚至连九重天雷劫都没有渡过,灵崖宗惭愧低头。   这让天宫众元神一时不知跟着惭愧还是羡慕,九洲封魔大阵之内,他们连渡劫的资格都没有。   青木大抵是反应过来,他笑着安慰冷霜泷等人,“霜泷尊者,勿要多心,九洲封魔大阵解封就在这一段时间,凭天宫诸位的资质,想来九重天雷劫是没有问题的。”   冷霜泷扯了扯嘴角,知道这不过是客套之语,九州天宫如今的元神强渡化神者有、中品金丹晋升的亦有,这些人连九重天雷劫都是无缘的。   嫣然向来有话直说,她狐疑地盯着青木,“青木灵尊,一直在阳神境之中,怎么会知道九洲封魔大阵将有解封的可能?”   权睢抬眸,眸中冷光逼视嫣然,“嫣然尊者,这话莫不是在质问吾宗灵尊。”   “诶——”青木抬手打断权睢,他对天宫更敬几分,笑言,“本尊当年虽然损坏,但灵识尚存,还是经历过当年九洲封魔大阵之事,亦是知晓大阵开启之后,众尊者窥天机推衍九洲封魔大阵解封之机会。掐指一算,应该就在这千年之中。”   即使数十年前已经从两方传信中知晓九洲封魔大阵解封可能,如今再听青木肯定之语,霎那间,兴奋直接涌上心头。   冷霜泷惯来冷淡的神色都添了几分喜色,可是喜色过后,又隐隐觉得不对,她目光看向权睢,暗中审视了一眼,只问青木,“这的确是个好消息,不过,既然不久就要解封,权睢尊者们这般大张旗鼓来接青木灵尊,会不会太惹眼了。”   嫣然也觉得古怪,她干脆问权睢,“权睢尊者,禹余境之上,直接祭出中洲屠魔令求入时墟机会,却紧赶着来我九州,你莫不是觉得在九洲封魔大阵解封之前,禹余境会将九州直接驱逐了?还是,你这边还有其他的隐秘?”   权睢尚未表态,灵崖宗的其他尊者却瞪视嫣然,是在警告嫣然,这般窥探灵崖宗之秘极为不敬。   但嫣然微昂下颔,丝毫没有说错话之意,甚至还想以气焰压灵崖宗。   嫣然并非莽撞,她看的清楚,这些灵崖宗的人以权睢为首,而权睢极为看重青木,可这青木灵尊却对招凝更是敬与惧,那就不怪她借招凝之势狐假虎威了。   青木“哎”了一声,对权睢说道,“取本尊本体,还需天宫相助,既有合作之谊,有什么消息也互通给天宫吧。”   权睢顿了片刻,这才应了一声,“非是我等不信招凝尊者及诸位的能力,即便禹余境众天尊虽是犹豫,时墟本身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最多一千年,无论禹余境有没有动手,时墟都会自行崩毁。”   “什么?”不知天宫哪一位元神惊愕一声。   冷霜泷和嫣然更是错愕,连青木拂茶的动作都顿住了,他盯了一眼权睢,权睢低声解释了句,“这是从禹余境透露出来的消息,据说是成和天尊与端雅天尊在太霄神宫中争吵之言,当时声音不加掩盖,传递在整个禹余境。”   青木眸子一缩,“原来是这样”,同时,恍然明白为什么为什么权睢急迫的要来找他。   九层青木试练塔,虽看起来只是试炼宗门弟子之用,但它毕竟是灵崖宗远古天人亲手打造的法宝,内里自有洞天福地,还有天人空间大道加持,某种绝境下,可以像禹余境一般游离地膜之外,而不受源天浩劫影响。   是的,权睢在暗示,一千年,九州甚至九洲必有一场浩劫。   冷霜泷惊惧,呢喃着“怎么会这样”,“一千年的时间真的够吗”,嫣然也露出几分急切之色,她焦躁地想要去联系项鸿轩他们,只想问问他们寻四神兽的下落要寻到什么时候,再拖下去就什么都没有了。   但多年的经历让嫣然冷静下来,不知是安抚天宫众人,还是自我安慰,“招凝说过,不会再有浩劫了。”   她盯着权睢,眼神中没有一丝玩笑,极为郑重,“即便是有,招凝也能阻止!”   权睢对招凝的认知还止于九洲的那些传闻,虽然那些传闻足够惊天动地,但不足以撼动浩劫。   “嫣然尊者,有些事不可妄自尊大,浩劫之下,即使已是元神,也不过是蚍蜉蝼蚁。”   “蚍蜉尚有鸿鹄之志,为人者,为何不可有逆天之心?”就在这时,有清冷的声音从天宫之外传来,就像是呢喃之语,听着却如雷贯耳。   这声音……嫣然惊喜,倏然站起,盯着天宫外。   紧接着,整个天宫中的元神都意识到何人,便见一道身影踏空而来,金色神光勾勒着她的身影,这一刻犹如九天神女莅临降世。   “招凝!”嫣然惊喜大喊,更是直接离位,几步落在招凝身边。   “招凝……”冷霜泷声音颤抖着。   青木站起身,躬身以敬,权睢等人见状有些意外,互为交换眼神,便以道揖作礼。   招凝颔首以应,对冷霜泷低声道,“好久不见,霜泷尊者。”   “回来了。”冷霜泷呢喃着,“真的回来了。”   嫣然在旁小声,“招凝,你该不会是怕我办砸了,或者敌不过,特意赶回来的吧?”   招凝嘴角露出一丝笑,“并非如此,只是赶巧了。”   嫣然眨眼,察觉话中有话。   不过此刻不是深言之时,便落在后方,同跟着招凝来的萧江和柯稷站在一起。   招凝看向青木,“青木灵尊,想来还记得招凝,不知道这般让嫣然以兑现承诺之名请您出世,可是唐突了。”   “招凝尊者说笑了,不管是您还是我这些宗门小辈,带吾归宗,都是全吾心愿,何来唐突之说。”青木向上邀请,“招凝尊者站在大殿之中说话作何,快快上坐。”   招凝并未推辞,一步迈出,踏上高抬,无形的风吹动衣袂,此刻气势内敛却又自成威慑,缓缓落座,众人不约而同又拱手一礼。   招凝侧身问权睢,“权睢尊者,那段传言,本尊未曾听过,不知是何时说起的。”   权睢道,“当年昭告时墟异象之后,几位天尊未离去,便起了强烈争执,怕是正因如此,进入时墟之时,只有皓空天尊前来嘱咐。”   “您也明白,天尊之间的冲突,哪里是我等元神能参与的,禹余境更是无元神敢逗留。这一段话,还是奔逃离禹余境时,意外听来的。”权睢看招凝,“招凝尊者在结鳞宫月之天尊麾下,不知可从月之天尊处知晓更细致消息?”   “不巧。那段时间,本尊未归结鳞宫。”招凝说道,当时还在沧凌大壑中。   权睢略感失望,看向招凝又不知该不该信任,“那时墟之事……”   “莫辰逸和陆疾等人不会再动手。”招凝平淡而言。   可一句话却让权睢等人眼眸一缩,这……这难道是在暗示这些人已经都被她杀了?   即使……即使没有死,以招凝个人之力压制这些禹余境元神巅峰之人,权睢忽然心头一颤,忽然明白这天宫对招凝的信任从何而来,这已经不是用寻常境界来衡量的实力了。   “不过……”招凝宝座正身,“时墟将毁确实是真,一千两千年都有可能。”   即使驰晏天尊和风影天尊的时空大道之力都融入时墟,再拖也拖不了再一个千年。   “招凝倒有一个提议。”她看向青木,青木一怔,只听招凝道,“青木灵尊可否一直在九州停留到时墟崩毁之时。”   “不行!”权睢想都没想率先反对,人都已然站起,却被青木压了下去。   青木问招凝,“招凝尊者想让老朽借本体在时墟崩毁之时护住九州?”   “地膜空洞已与时墟完全融合,不管是时墟自毁,还是填补空洞,都会在时墟剥离的一瞬间,将九州暴露在空洞之下,招凝想请青木灵尊护这一瞬。”   青木紧紧盯着招凝,眉头紧缩,再思考这“请求”的可行性,一时半伙没有回答,被青木按住的权睢还是不顾他的阻拦,质疑道,“招凝尊者,你护九州,我等理解,但青木灵尊本体为我灵崖宗至宝,何以连我灵崖宗众弟子不护,却来护你们九州!”   招凝没有回答他,只等着青木的回应。   嫣然却反怼道,“权睢尊者何须激动,若是地膜空洞被填补,浩劫便不会降临,又怎么会波及到你灵崖宗。况且,招凝也不过是提议,即使没有你们青木灵尊,九州依然能安然无恙,灵尊算什么,真以为我们九州没有天尊了吗?”   权睢错愕,连冷霜泷等天宫元神都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嫣然——什么?天尊?谁?   招凝微微侧脸,余光划过嫣然,嫣然收敛气焰,老实站在一旁。   不过,嫣然的强怼,倒让青木神色动了动,他看向招凝,“招凝尊者,可否私下问一句?”   招凝眉稍动了动,双指微抬,无形的结界包围两人,“请说。”   青木目光划过缕缕金光流过的结界,眸中几分郑重,小声问道,“招凝尊者,可知上清天道种之事?”   招凝看着他,没有说话,只缓缓展开右手,金光聚集,于掌心成团,中央一点光影,光影放大,却是当时落神境诡树破灭之相,青木眼眸一缩,下一刻,竟直接跌出宝座,扑通跪倒在地。   他声音颤抖着,“全凭招凝尊者吩咐。”   招凝散去手中光影,伸手欲扶,“青木灵尊,何须大礼。”   “青木不敢,招凝尊者既然能斩上清天道种,难怪为九州变数,便是重启禹余九重天之人,青木理应叩拜。”说着重重扣首。   顿在半空的手收回,招凝恢复原本姿态,“还在天宫结界之中,灵崖宗几位还在等着青木灵尊。”   青木这才站起,招凝颔首,指尖微动,散了结界,天宫中的其他人看不见亦听不到结界中刚才发生之事,只是结界褪去,看见青木格外恭敬的姿态,俱是古怪,权睢在后小声问道,“青木灵尊,这是?”   话还没问完,青木直接将结界中的话重复了一遍,“护卫九州之事,全凭招凝尊者吩咐。”   权睢等人一惊,“灵尊?”   青木再次打断,略带歉意对招凝道,“招凝尊者,老朽有些事想与吾灵崖宗这些小辈好好说道,过后再来告罪。”   招凝应声,再看冷霜泷,冷霜泷会意,客气对青木道,“几位尊者初入九州,由天宫安排诸位落脚之处吧。”   青木却道,“不劳烦霜泷尊者,老朽带他们去阳神境。”   他再朝招凝一礼,领着几人化作流光而去。   天宫众人包括招凝都注视着他们远去的流光,嫣然是忍耐不住的,“招凝,你们说了什么,这青木小老头怎么态度大变?”   “不过是当年落神境崩毁之事。”招凝微倚宝座,“他想的深了。”   “哦……哦。”嫣然还是有些模糊,冷霜泷却关注的是,“招凝,这青木护卫九州真的可行吗?”   “不知道。”却不想招凝给了一个不靠谱的回应。   天宫其余人皆是错愕,冷霜泷迟疑,“那你……”   “试探罢了。”招凝道,“他藏得太深了,可能比禹余境都清楚九洲封魔大阵时发生的事情。”   “我就说!”嫣然恍然,“有秦天尊在,我们何须请求青木小老头帮忙!”   招凝目光无奈地落在嫣然身上,她是一点没有明白,她刚才阻止嫣然说出秦恪渊天人之事。   “什么?!”果真下一刻,天宫仿若要被惊讶之声掀开了,“秦恪渊已经是天人境界了?!”   难以想象这激动之声是从霜泷尊者口中发出的,嫣然震愣,再感受其他元神炽热的目光,于是,招凝无奈的目光变得尤为明显,嫣然恍然意识到招凝的意思,她没有回应冷霜泷的话,反而不好意思地朝招凝道,“对不住招凝,我就是觉得,我们都有天尊了,何须再和他们周旋,甚至可以直接和禹余境摊牌!”   招凝眼神凉下,嫣然老实低下头,说什么摊牌,以一人天人之力对上渡过几次衰劫的八天人,还是有些异想天开了。   “听岚告诉你的?”招凝问,她记得秦恪渊天人身份并未暴露在嫣然面前。   “……嗯。”嫣然闷着声音回答。   招凝顿了片刻,忽然抬手,金光涌向天宫大殿中央,而后凝聚成一颗颗星辰,星辰运行,呈现诡异星象,是与九洲沟通之星相,有光影渐渐在星相中央复现。   嫣然一惊,“别啊,招凝,听岚也不是故意透露的,是我央着她说的,你别责怪她,你责罚我吧。”   冷霜泷也被眼前这一幕愣住了,帮嫣然说道,“招凝,恪渊成就天人是好事,我们为他高兴,不会暴露给其他人的,别责怪她们。”   招凝更加无奈,“你们误会了,我并不是因为此事。是听岚那边急切联系。”   就在嫣然嗯声之时,招凝忽而感应到强烈的呼喊,故而直接接引联系,似乎……确实容易引起误会。   不过,这事很快略过,因为听岚焦急的声音传来,“不好了,招凝,尚夏不见了!”   嫣然大惊失色,“怎么回事,尚夏不是去帮项鸿轩他们,现在在沧凌大壑寻四神兽吗?我们来时墟前,还好着呢,尚夏还信誓旦旦说百年必归——”   “他们一起不见了。”听岚眉头拧成川字,“而且你们进时墟已经有百余年了。”   时墟时间混乱,每一时刻的流速都不一样,当年秦恪渊时墟三千年九州不过四十年,如今招凝时墟不到一年九州已然百余年了。   冷霜泷更急,“听岚,你先仔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一切顺利吗?”   听岚便道,“这百年确实顺利,尚夏和项鸿轩他们会和后,他们在沧凌大壑深处不仅追到了朱雀的线索,还寻到了青龙与玄武的下落,四位都是当年天帝座下战神,战神刀直接带他们进入到战神府中……”   战神府中,尚夏等人看到三座石化的神兽像,唯独缺了白虎一像,他们惊觉不对,便联系了听岚,听岚讶异,便提及睟洲有一尊神兽像,是飞虎之像,很有可能就是当年白虎。   尚夏等人大喜,既然四神兽像都已寻到,便让听岚携白虎之像来沧凌大壑,奈何被冰衣阻止了,说是停灵之地忌迁移而走,白虎之灵便不能正位。   尚夏等人急得大骂,听岚更急,夹在中间多番解释,偏生冰衣并不松口。   尚夏等人迫不得已,只得单独请三神兽,神兽之威切断了与听岚的联系,听岚在雪山深渊等了许久都等不到尚夏等人回信,心中越发不安,便离开睟洲,独自一人闯入了沧凌大壑。   千难万险,好不容易寻到战神府,却发现战神府已然没有了尚夏五人的身影,连光影中的三尊神兽石像也不见了,她寻遍战神府每个角落,没有发现任何打斗的痕迹,却看到一道刻在地砖之上的痕迹。   “是一个‘白’字。”听岚说着,“应该是指白虎。”   “那快去寻白虎啊!”嫣然急切道,“你管你师尊怎么阻止?这个时候,是解封九州重要,还是你师尊的族规重要!”   听岚此刻的背景已是雪山之地,显然她已经行动了,然而此刻还传信给招凝,便是没有成功。   招凝思及冰衣当年提及的“白虎正位”之事。   她抬眸,“听岚,请冰衣神女来言。” 第428章   听岚应声, 转身便去寻冰衣,众人等待着。   嫣然在旁小声说道,“招凝, 这般借星相联系, 会不会被域外之人窥探到?”   冷霜泷一惊,“这星相果然有异?”   嫣然点头, “这星相是借助域外之人转而联系上的, 不能轻易使用,那域外之人知晓我们交谈的全部内容。”   冷霜珑神色越发的冷, 萧江和柯稷对视一眼,萧江道, “霜泷尊者当初怀疑果然没错,当真是有人故意留下的。”   嫣然惊奇,正要询问当初细节, 招凝却道, “不必担心,哪怕被听到也没有事, 更何况现在不经过她。”   嫣然眨巴眼,大喜而呼, “秦天尊!是秦天尊在域外接引!”   招凝看那星相, 这星相犹如真实星辰, 只是招凝心中隐隐不安, 总觉得银光有些暗淡, 不知道秦恪渊在地膜之外情况如何了。   萧江等人只知秦恪渊之名,知其是九州神秘大能, 即使“天尊”这称呼都只会惯常仰望,但冷霜珑不一样, 她知晓昆虚魔乱、帮助秦恪渊进时墟、曾经的晚辈已然成为九州甚至九洲的巅峰存在,哪怕是招凝都不能及。   她感慨,“九州幸得恪渊啊。”   “是。”招凝应着,她想,她亦幸得师叔。   大抵有了底气,冷霜珑等人紧张之情绪缓下,再问及那域外之人是谁时,大有绞杀之雄心。   却不想,招凝不答反问,“霜泷尊者知晓雪旋仙子,是怎么加入极寒宫的吗?”   冷霜泷一惊,嫣然更是惊愕,颤抖出声,“招凝,你为什么提及雪旋……怎……怎么可能……”   即使冷霜泷没有表现的那么明显,话语里也满是不敢置信,“雪旋这孩子,是当年我从雪山之上捡到的,说起来她的父母是谁,我确实不清楚,但是这孩子一心向道,专注苦修,从来没有做过逾越之事,更没有对我极寒宫或者不利,我……招凝,是不是弄错了。”   “没有弄错。上一次就是她伪装成我来提醒你们时墟有大难。”但招凝却浅淡笑了一下,“这般紧张作何?我说域外之人是雪旋仙子,又没有说她就是叛徒。”   “当真!”嫣然激动,“招凝,你说的是真的?!雪旋不是域外奸细,九洲通道也不是真的要驱赶你!是不是!”   她迫切的想要答案,因为嫣然弃火骨修冰寒大道长年在极寒宫,某种程度上两人一齐成长,至交好友,她怎么也不相信湛雪旋会是背叛之人。   但招凝没有给她明确的回答,只说,“也许有难言之隐吧。”   恰在这时,星相光影中听岚与冰衣出现,便暂时略过湛雪旋之事。   光影中听岚欲言又止,冰衣还是一副随和模样,恭敬朝招凝拱手作揖。   “招凝尊者,白虎之事非我固执,而是当年我们冰灵一族受托,那位千叮万嘱告诉我等,不可让白虎神像离开封禁之地,否则禹余九重天当真会毁于一旦。”   她说的极其凝重,招凝神色平静,只问,“当时之事,可否细说?”   冰衣犹豫了片刻,“当年中洲大乱,妖兽狂躁,横行嗜血。四神兽突兀现世,却是受了影响,更是造下杀孽,本是战神之身,如此一来,中洲血色无垠,犹如杀戮死地。不知招凝尊者可知晓此事?”   “知道。”招凝应声,“本尊更知道此事缘由,是上清天一处大陆坠入九洲,上清天的先天毁灭大道侵入,首先影响了妖兽。”   嫣然等人震骇,这般就是另类的大清洗啊。   见招凝知晓,冰衣缓声,这才告诉招凝当年之事,“……正是因为如此,即使后来在众天人和九天神宫的平复之下,中洲等大陆渐渐恢复平静,妖兽战场还保留着,无人敢深入,影响持续了很久,一直持续到浩劫前、天地失色的那日……”   浩劫降临之前,整个禹余九重天坠入黑暗之中,所有人都抬头注视着天空,地膜不知道何时呈现,似纱幔,似极光,那摇曳之态让所有人心头俱是惊惧。   可是整个禹余九重天好似是寂静的,寂静的可怕,大能们像是失去了踪影。   作为冰灵一族最后的传承者,冰衣彼时还深入在中州妖兽战场中收敛妖兽尸体。   就在这时,她从妖兽战场中察觉到一丝残留的气息,似是远古四神兽之一,但冰衣还没有察觉到底是哪一位神兽,那缕气息便从冰衣手中突兀溜走,并飘向高处,落在一人掌控中。   冰衣惊惧,那是一名女子,她一身衣袂浴血,手中的剑已然断裂,血滴顺着剑锋一滴滴滚落,砸在地上,却没有给大地半分灵气反哺,却让方圆百里瞬忽萧瑟。   冰衣颤抖,她知晓这位必是元神之上的大能,她低首恭顺,便听女子声音沙哑的问道,“冰灵之族?”   冰衣应了一声。   女子又问,“其余三神兽呢?”   冰衣道,“晚辈不知,四神兽都消失无迹,唯有这白虎之灵意外召唤一缕残识。”   沉默片刻后,女子忽然呢喃一声,“来不及了。”   她又道,“本尊……需借白虎之灵一用。”   对方说是借用,但哪里能轮到冰衣说道,她只能伏在原地,等候大能发落或者离去。   却不想对方告诉冰衣,“你且收敛白虎神兽的肉身往睟洲深渊去,等待白虎正位,它应该……会指引其余神兽的方向,那是九重天最后的希望。”   冰衣错愕,下意识追问,“什么希望?”   还未等到回答,大地天空骤然大动,那纱幔般的地膜一片片碎去……   “怎么会……”惊惧到极限连情绪都没有了。   女子更是攥紧断剑,却是笑了一声,笑声却是疯癫绝望的。   她抬手一展,却见白虎本残存的灵突然恢复,转而变成了白虎神兽之影,嘶吼着在对方周遭绕了一圈,并在对方脚下匍匐,女子跨上白虎之背。   最后嘱咐冰衣,“就像你看到的,浩劫将至……所以,浩劫之前,必须将白虎之相封禁,勿要被任何人察觉,三尊神兽已失,白虎之相不可再失。”   冰衣颤抖着,重重跪地叩首,“是”。   女子便在白虎嘶吼中,奔向了地膜空洞。   回忆完这段过往,末了,冰衣说道,“当年,我刚入睟洲,便受到了阻拦,好在还是拼死护下了白虎之相,因受重伤,便干脆进入雪山深渊之中沉睡。”   众人听完,冷霜泷等人对视一眼,萧江道,“也就是当年那位将最后的白虎气息带走了,他还是以‘借’为名,却从此没有还回来?”   冰衣沉默,片刻后才说道,“我并不清楚,我只知道,我的职责是在睟洲等白虎正位。”   嫣然皱着眉,第一反应是,“那人是谁?”   招凝亦迟疑,“四百万年前天人境界十三人,以剑为主,大道倾向虚无,唯有锦和天尊……”   冰衣确实不知那女子是谁,这一遭好像陷入僵局。   “这可怎么办?”嫣然问道,“白虎下落不明,尚夏他们也失踪了,我们岂不是一切前功尽弃?”   萧江跟着呢喃,“那时墟崩毁之时,九州该如何是好,认命吗?”   哪怕是冷霜泷这般冷静也不由看向招凝,如果连招凝都没有办法,那么一切当真完了……   好在,招凝神色平静,并未如众人慌张,只这般便让天宫紧绷的气氛缓和了,招凝道,“白虎之相未毁,便是白虎尚存,只要找到这位天尊当年陨落在哪,应该就能找到白虎。”   “已经过了四百多万年,当年之事还有谁能知?”听岚不由问着。   嫣然反应过来,“时墟那四位的天尊意识碎片!!”   招凝颔首,嫣然急切,“招凝,你手上不就有古埙指引其中一位天人意识碎片所在的时空节点,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动身。”   冷霜泷等人也跟着站起来,招凝却按住嫣然的拉拽之势,“风影天尊已经融入时墟了,现在唯一一位能寻到的远古天尊意识碎片位的位置,只能靠权睢手中的法宝。”   这让众人顿住,冷霜珑道,“以权睢适才的态度,他不一定会配合我们。”   嫣然附和,“他们只想带着九层青木试炼塔离开九州,只想他们一宗独活。”   招凝却冷声,“他们想法又能如何,只要青木配合便可。”   众人对视一眼,萧江道,“那我和柯稷去寻青木灵尊来?”   “急不在一时。”招凝阻止,“而且,锦和天尊陨落,极大可能从地膜空洞坠下,说不定就在今日之九州。”   众人眸色一亮,觉察极有可能,萧江道,“我们立刻去寻,哪怕是锦和天尊已然转世,只要在九州,必将她寻出来。”   他和柯稷拱手一礼,化作灵光远去。   嫣然也迫切,“我也去!”   然而身形刚晃,便被招凝拦下,“嫣然稍等,还有事问你?”   嫣然疑问,招凝直接道,“廓洲龙息指引你的方位只在九州?”   嫣然顿了片刻,“就在九州,只是指引的方向很奇怪,落在汴州修真界附近。”   招凝心头掠过“果然”,只道,“带我去看看。”   “好!”嫣然带路,招凝和冷霜泷跟在她后面。   招凝怎么也没有想到,跟着那抹廓洲龙息指引到的地方却是承玄修真界琴鼓山。   落脚之地,便在当年琴鼓山那一处裂缝边缘。   招凝还记得,当时她来此游历,有一位异人生活在这里,靠着挖掘裂缝中的洗石为生,那位异人说,琴鼓山就是吐宝山,这裂缝通向异界,宝贝就是从异界而来。   当时招凝也觉得惊异,可不过筑基修为的招凝并不能察觉到这“异界裂缝”有何神异之处,如今再一看,这裂缝通往的地方便细思极恐了。   这时,冷霜泷忽而怔声说道,“琴鼓山,异界裂缝,难不成就是第八重天坠落的地方?”   招凝看向冷霜泷,不久之前萧江还提及第八重天在作为时墟通道之时就剥离了,“有什么线索?”   冷霜泷迟疑道,“当年清理第七重天的时候,金刚神像残识说,第八重天是被刻意剥离的,为了在大清洗中找到活路,甚至想借助第八重天突破时墟,脱离禹余九重天,却没有想到时墟的力量远远超出他们的预料,第八重天后来坠落,大抵就是承玄修真界和汴州修真界附近。”   当时的清理是冷霜泷亲自处理,她的信息自是比萧江更加细致,如此一说,这“异界裂缝”当真有可能和第八重天有关。   嫣然听之激动,“若是这样,第八重天中保存着当时九州的气息,所以那很有可能是中洲气运实体的廓洲龙尸气息会指向这里!”   越说越有可能,“我们快去探一探!”   嫣然不等她们回答,已然直接深入进裂缝之中,冷霜泷跟了半步,见招凝未动,心中迟疑,“进不去吗?”   招凝在落地之时,便用神识感知了,哪怕向下深入十万里,探索每一处角落和空间,都不用通往异界的入口。   瞧着招凝神色微沉的点头,冷霜泷反而平静了,“就知道会是这样。”   她没有去唤回嫣然,总要有一个人代替她们真正深入其中,切实摸索过每一个角落,心底才罢休。   冷霜泷道,“以远古大能避大清洗之心,不可能让我们轻易进入的。”   招凝顿了顿,她忽然展开手,手中金光包裹着一缕气息,那是招凝特意留下来的云锦凡的气息。   意识微动,金光散开,云锦凡的气息不受控制地飘在半空,而后像是受到某种召唤,竟直接向那“异界裂缝”中去了。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招凝不由的呢喃。   难怪云锦凡能感应到九州的位置,她来自“异界裂缝”,来自极有可能是第八重天演变的异界,那里残留着九州本源的气息,每一个从那个瑰丽诡谲异界来的人,身上都携带着如廓洲龙尸一样的气息。   “怎么回事,招凝?”冷霜泷察觉招凝神色不对,“刚才那缕气息似乎是修真者元灵之息。”   “霜泷尊者,你猜测应是不错的。”招凝看向她,“这里通往被远古大能守护世界,保存着九洲本源气息。只是,我们进不去,恐怕只有从那里出来的人才能进去。”   “谁?”冷霜泷拧眉,“既然被守护隔绝,还有谁能够出入其中。”   招凝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尚夏,当年她看到了尚夏最恐惧的事,那雨幕中,巨大方块撞击向奇装异服的尚夏,而那巨大方块在风洌跟随云锦凡的异界经历中出现过很多次,它是“车”。   可是,尚夏已经消失在沧凌大壑中。   招凝思绪有些混乱,失踪的尚夏等人,被“借”走的白虎,突然呈现的异界裂缝,总觉得这其中是联系的……   再思及异界那枯骨的留言,异界四千年,禹余九重天四百万年,是不是正好对上了,那异界一定藏着破局的关键,招凝思绪一颤,身体僵住,难不成耀魄宝藏在那里,为的就是怕窃道者和他的傀儡破坏禹余九重天最后的希望。   “招凝……招凝?”冷霜泷察觉招凝神色变化,忧虑唤醒她。   招凝回视她,不管这种可能是不是真的,为了禹余九重天不再面临浩劫,任何可能都要去验证,而如今能关联上那古怪异界的,只有冷霜泷与冷彤儿的血脉联系了。   九州过去八千年,那里应该只渡过了八年。   “霜泷尊者,你想彤儿吗?”   冷霜泷僵住,快八千年了,冷彤儿这个名字已经很久很久不再提及,连冷霜泷有时候在想,当年的孩子应该已经去世了,可能轮回了很多世,早就忘记了她了。   这几千年,冷霜泷更是不再刻意想起这个孩子。   “你……你提她……做……做什么?”冷霜泷极其勉强的稳住神色,可是说话时的颤抖依然暴露着她的情绪。   “她在这里。”招凝肯定道,“她在这个被守护的异界。”   冷霜泷眼眸慢慢放大,忘记了呼吸,她颤栗地俯瞰这“异界裂缝”,突然之间,跪在地上,扑通一声,紧接着便是她的嚎啕哭泣。   恰在此时,嫣然回来了,瞧见冷霜泷的情况,着实大惊,可刚一靠近,便被冷霜泷跪着抓住了腿,问着,“嫣然,有入口吗?你找到了入口吗?”   嫣然垂头丧气地摇摇头,冷霜泷放开她,瘫坐在地上,泪珠大颗大颗掉落着。   嫣然蹲下身,试图安抚冷霜泷,“干娘,你怎么了?”   却不想这一声“干娘”更让冷霜泷嚎啕。   嫣然无措地看向招凝,招凝沉目,当年冷霜泷安抚嫣然说掩月尊者与冷彤儿在一起,虽然已经被嫣然识破为谎言,可是现在,冷彤儿确实有了下落,嫣然依旧不会有掩月尊者的消息。   这一刻,招凝觉得残忍。   可是看着痛苦的冷霜泷,又看着为九州奔波的嫣然,招凝还是告诉了她。   却不想,嫣然沉默了片刻,竟没有以往的“咋呼”态度,她安静的不像是她自己。   “嫣然?”招凝轻声。   嫣然提起一丝笑,说着“没事”,转而去抱住冷霜泷,安慰着,“干娘,不哭,很快你就会见到彤儿了,是好事啊,不哭了……”   冷霜泷回抱着嫣然,泪水像是止不住的,嫣然也偏头靠着她,两人就这般相互依偎着,招凝站在旁侧静默。   不知过了多久,招凝忽然感知到有人靠近,看了一眼冷霜泷和嫣然,没有打扰她们,瞬身消失,在半空中拦下来人,“权睢尊者,可是要找本尊?”   权睢微微一怔,没料到招凝突然出现,他皱着眉应了一声“是”,转而抬手,九层青木试练塔的虚影缩小无数倍呈现在掌心,虚影落在地上,露出青木模样。   九层青木试练塔的本体还在阳神境,青木自己无法随意离开,便只能让权睢携带青木灵体而来,之前在天宫中也是这般。   “招凝尊者。”青木拱手见礼。   招凝颔首回应,“青木灵尊,不知事情可商议好了。”   青木道,“您放心,青木应诺您的,绝不会改变的。权睢这边,我已经同他们嘱咐过了。”   招凝看权睢,权睢退后半步低着头,这是听从安排的态度,但可能多少心中有些不认可,故而一声不发。   招凝并不介意,只问青木,“青木灵尊,当年你落在九州,不知可清楚九洲封魔大阵开启之后发生的事?”   她注视着青木,“事关解封九州、填补地膜空洞,还请青木灵尊坦诚告知。”   权睢抬眸盯着招凝,目中神色想警告招凝莫要以势压人,又思及青木之前嘱咐,只能无奈收回。   青木依旧是恭敬姿态,“招凝尊者,老朽绝不隐瞒。”   招凝抬手一指,云层之上起云桌云凳,只道,“坐下说。”   青木的记忆从九州封魔大阵开启之后才开始,他是灵崖天尊法宝,而灵崖天尊是以身祭九洲封魔大阵的天人之一,灵崖天尊死后,九层青木试练塔也随之损坏,遗落在中洲(九州)大陆。   他灵识重启之时,中洲大陆已经完全沦陷到魔乱之中,无数生灵魔化,连青木的灵识都受到影响,这导致他的意识也是断断续续的。   彼时时墟已经封堵地膜空洞,九洲封魔大阵已经封禁中洲,这里就像是天魔的狩猎场,等待着九洲封魔大阵的大清洗,可是除了魔化的生灵,那些意志坚定或心性纯粹的生灵,包括人族、妖族等等,他们还在其中苦苦挣扎着。   时墟通道就在这样的环境下在无数法宝炼化和加持下成型了,并称之为“九重天”,因为这时墟通道的核心就是混沌九州塔,是天地初开之时留存下的天地灵胎,连九层青木试练塔也是灵崖天尊仿照此塔锻造而成的。   那是一个难得平静的白日,残存的生灵们清理出一片广阔的平原,暂时封禁了外围侵入的天魔。   平原中央是一方庞大祭坛,祭坛上雕刻着神龙之相,祭坛下方围着一圈又一圈幸存生灵。   招凝听着青木说起过往,觉察这一幕她曾见过,在嫣然深入廓洲,被龙息代入的古怪境地中呈现的就是这一幕,唯一的区别在于,此刻的生灵都是活生生的生灵,嫣然看到的是完全石封的生灵。   祭司从生灵中走出,一步肃穆一步沉重,直至走上祭坛上,站在神龙之相前,行三叩九拜之大礼。   礼毕,他才转身,目光划过所有狼狈且憔悴的九州幸存者。   他道,“诸位,中洲气运已断,大阵隔绝天道,时墟之上地膜空洞,大清洗将至,我等已退无可退。”   本该是令人绝望之语,却无一生灵唉声,或许已经麻木了。   “九洲封魔大阵开启之时,中洲大陆已然被禹余九重天抛弃,从此,这中洲之名,这禹余九重天核心之意,不要也罢。中洲——随他禹余九重天而去,自此而起,我等为九州,继承天地初开之名,与禹余九重天毫无关系!!!”   谁说没有绝望,祭司每一字,不说绝望,却更甚绝望。   所以,便听见无数生灵跟着附和“九州”二字,直至最后声音同齐,一浪一浪翻涌在这片天地。   祭司重重落下权杖,生灵尽数安静,他道,“上清天道种掌控禹余九重天,窃道者乘虚而入,天魔肆虐九州,诸位,前狼后虎,我已九州无力相争,只得暂避乱局……”   许是大多数都没有想到祭司此番召集所有幸存者,是为了逃避退缩。   有人刚烈,不愿就此逃离,便当场质问,“能逃到哪里去,源天不全,寰宇排斥,我等只能枯守此地!”   又有人附和,“源天不断,大道不绝,终究会被窃道者找到的!”   “那便自绝大道,自禁修行!”祭司喝道。   断绝大道之后,天地灵气随之消散,生灵斩断大法传承,不再修行,不再寻仙,以凡人之身,凡人之能,残存渡世……忽然之间,和云锦凡的家乡联系起来了。   短暂寂静之后,有人怯弱的问,“那我们走后,九州怎么般,这片大陆就放弃了吗?”   祭司却摇头,“道种虽已沉寂,九州大道却未绝,带我们离去,大清洗之后,天魔消失,大道会在最快时间内复苏九州,生灵会重新在九州寻道问仙,九州会重新焕发生机的。”   于是有人惊喜,“那我们也能回来了?!”   可是,祭司却抬头看时墟,苦涩而言,“空洞不封堵,九州只会重复大清洗与复苏的过程。”   众生灵再次沉默,祭司闭眼,他抬手,掌心灵光汇成一束光柱探入高空,时墟通道出现,天呈现九重。   九重天层层拨开,直至第八重天出现,那是一片无灵之地,像是天地刚刚初开之时,有大陆、有山川、有海洋、有没有灵智的生灵……   其余八重天隐去,第八重天缓缓降落,是一方世界的降临。   祭司对众生道,“九州为本,此行而去,万年出天骄几人,他们会代替我们回到九州,引导九州一步步突破九州封锁。”   第八重天停在高空万里,所有生灵都抬眸注视着。   祭司最后哀叹,“走吧,诸位,为留存九州最后希望,四百万年,徐徐图之。”   可是,即使这样说,还是没有生灵动作,他们的脚像是钉在这片土地上,不舍得离去。   但,便在此刻,这方暂时封禁着外部天魔的平原开始遭受天魔的猛烈冲击,封禁屏障摇摇晃晃,顷刻间便能破坏。   “还不快走!”祭司大喝。   终于,有一道两道光华飞向第八重天,紧接着更多的生灵化作流光跟去,当一半生灵涌入,封禁屏障终于破碎,天魔大军的到来,终于让那些迟迟不愿离去的人急入第八重天,然而,天魔已至,末尾数生灵都被缠斗。   祭司暴怒冲出,为末尾的那些生灵抵挡天魔,他以权杖定魔,所有力量俱爆发,侧头大喊着重伤跌地的生灵。   “走啊!快走!!!”   直至此刻,所有生灵不再管天魔,遁光施展到极致,冲入第八重天。   最后一个生灵进入,祭司大喝一声,转大法,震开围堵天魔,亦想往第八重天去。   却不想,这时,有一道银白光华携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穿越时墟,径直攻向第八重天。   祭司瞳孔猛缩,“不!!”   下意识的,瞬身出现在第八重天上空,以身抵挡,瞬间灰飞烟灭,那力量并未溃散,直至打在第八重天,第八重天颤了颤,最后坠向九州,便是汴州修真界和承玄修真界的交界方向。   青木说起这段过往,尘封四百万年的记忆仿若昨日发生,“那力量震动了整个九州,甚至时墟和九洲封魔大阵都晃动了许久,老朽更是连此力量的余威都无法抵抗,便被迫再度陷入沉睡。四百万年后再醒来,便是阳神境了。”   即使对九州不在意的权睢听到这段过往,也沉默了,震撼于当年之大变,怜悯于浩劫下生灵之殇。   招凝高望着天,情绪都藏在眼底,这段过往好像都能在八千年的经历中找到一星半点的线索,她闭目,反倒平静了。   片刻之后,招凝问,“那银白光华……是窃道者的力量吗?”   “是。”青木肯定,“除了窃道者,无人再有这般威力。这是超越天人境界的力量。”   最后一句话似曾相识,曾有人在她耳边形容过……   招凝缓缓睁开眼,又徐徐低眸看青木,目光里却满是冷意,“你在暗示本尊什么?”   声音仿若带了杀意,青木一怔,权睢上前一步,眉头紧蹙,“招凝尊者,青木灵尊好心提醒,你若是这般,我灵崖宗何须再与你们九州合作。”   “权睢。”青木拦下他,对招凝的态度一如既往,低头说道,“想来招凝尊者也了解九天神宫那位当年在禹余九重天的地位,但,招凝尊者,不提境界,老朽还是不得不说,那力量蕴含着终结之力,您应该懂老朽意思。”   九天神宫那位尊主,先天终结大道集大成者,天人之上,半步合道。   招凝冷漠。   她不应该情绪突变的,那位尊主和招凝不过太上感应之中交谈几句,只是因为寂灵之府疑似九天神宫,她更偏向于那位尊主罢了。   是的,仅仅如此。招凝心中自语着。   她闭了闭眼,掩下情绪,恢复原本的状态。   “我知道了。”招凝道,“你说的不作假,我们已经找到第八重天坠落之处。”   青木眼眸一亮,呢喃着,“太好了,一切都在既定的安排上,那么,禹余九重天之乱局,一定能如预言一般解决的。”   招凝转而看向权睢,她问到,“权睢尊者,还要回时墟吗?”   权睢不知招凝为何这般问,“自然要回去,哪怕青木灵尊不同我们回灵崖宗,我们也要回去镇守,以免出现意外。”   招凝却突然说道,“莫辰逸被废了。”   权睢瞪大眼睛。   招凝继续,“陆疾等人也被关了,云锦凡和风洌都轮回去了。”   权睢声音都颤抖了,“这……这都是你做的?”   招凝不回答,只说,“这般,你们还要独自回去吗?”   “你……”权睢退后半步,抬手指着招凝,“你这是强行拖我们下水!”   招凝露出一丝浅笑,只问,“权睢尊者,当如何?”   “你你你……”权睢说不出话了。   青木假咳了一声,替自家小辈解围,“招凝尊者,算无遗算,青木拜服。”   他朝招凝礼身,招凝便也不再端着适才的态度,缓和下来,颔首以应。   “那招凝尊者随后还要返回时墟吗?”青木问道,按他所想,解决时墟之事,招凝不可能留在九州的。   招凝应了一声,“不日就走,只是走之前,想借权睢尊者时墟天人指引之物。”   她此刻表现的颇为客气,权睢气笑了,竟什么话都不说了,直接展手,灵光包裹着那笔状法宝,抛给招凝。   “多谢。”招凝径直收了。   权睢终究忍不住,半讽半气道,“我等现在被招凝尊者强行留在九州,这东西于我们是无用了,但招凝尊者,你要这东西,是想要去时墟直接毁了所有意识碎片?可小心被禹余境发现,派更多元神来破坏时墟。”   招凝看向他,很平静的说道,“那便来一关一,来十关十,一直等到天尊忍不住进入时墟。”   天尊怎么可能进入时墟呢,除非他们想把九洲都牵连进去。   “你——”权睢再度被压得无言。   招凝微敛颌,“我还有其他要事,便不与两位多说了。”   青木应声,“招凝尊者慢走。”   招凝临走前,留下一语,“那便请权睢尊者同几位灵崖贵客,自行游历九州了。”   本已跳过的话题,又提起,直把权睢说炸了。   他看招凝消失方向,又看青木,“青木灵尊,这……这就是您说的,整个禹余九重天的变数,是救世之人吗?!我看,她就是,就是,狂妄之辈!!”   青木呵呵一笑,“是吗?说起来,我听闻招凝尊者还有一个身份,确实挺狂的,在九州有不少轰轰烈烈的事迹,还有很多自发的追随者。”他说的是林影。   权睢更加无语了。 第429章   招凝回到琴鼓山异界裂缝时, 冷霜泷已经在尝试同冷彤儿联系。   嫣然在旁护法,招凝落下,嫣然起身说道, “从此地感应, 并且借助那抹龙息,干娘说, 她当真听到了彤儿的声音, 只是……”   她话语顿下,目光转向冷霜泷, 再瞧着冷霜泷眉头紧缩的模样,便知晓此事并不容易。   “不着急。”招凝目光宛若穿透裂缝至深处, “一定有个契机,让两边联系上的。”   第八重天庇护的远古九州,也在等待着这一刻。   过了一会儿, 冷霜泷站起来, 神色已经好了很多,更是冷静地告诉招凝, “我有秘法可以尝试联系彤儿,但是需要至少百年的时间。”   “可以。”招凝道, “对于时墟千年, 百年也足够了。”   她转而将刚才青木告知自己的过往复述给他们。   嫣然惊愕, “这异界果然就是第八重天。”   冷霜泷思忖, “既如此, 或许还要去时墟通道中找一找,看有没有其他的线索, 说不定能够更快些联系。”后语说时,冷霜泷好不容易冷静的心绪又泛起波澜。   招凝亦认可。   沉默片刻, 招凝问,“九州封魔大阵核心的天人线索,可有人去寻?”   冷霜泷道,“你们告知之后,纪岫、齐云迩还有孟玄翎即刻就去了九洲封魔大阵核心。”   也就难怪招凝没有在天宫看到他们。   招凝转头看向千仞山脉方向,万万里距离,视线无法及,神识亦是勉强,便问,“可有线索?”   “有。”冷霜泷说道,“他们找到了殉做阵眼的天人尸骨,正在尝试搜寻这位天人残存的意识,而且……”   冷霜泷话没有说完,忽有所感,几分错愕的看向天际,却见一道金光射来,是天宫特制的金剑传信。   嫣然意识到是什么,“刚说到他们,他们便传信而来,这就是缘分啊。说不定是好消息。”   冷霜泷屈指一弹,冰寒之力落在金剑上,金剑定格虚空,虚空碎裂出几道裂缝,一串信息从其中钻出来,并伴随着纪岫几分急迫的声音。   “霜泷尊者,大事不妙,九洲封魔大阵核心的天人意识已经消散,我们在核心深处发现了轮回气息,这些远古天人意识可能被轮回吞噬了。”   一句话说完,金剑自行毁去。   这并不是个好消息,而且听着声音,应该是纪岫匆忙中传出,恐怕他们在那边遇到了阻碍。   不过关键还在天人意识,嫣然紧张,和两人说着心底的惶恐。   “是所有支撑起九洲封魔大阵的天人残识都入轮回了?这都已经过了四百万年了,这些天人残识究竟是何时被轮回吞噬的,若是在轮回中经历了太多次,过往怕是被彻底洗去,再也记不起了。”   冷霜泷眉头紧蹙,“以当初众天人困守九州的目的,他们绝不会轻易去轮回,这毁绝了破解九洲封魔大阵的可能。要么就是有人迫使他们轮回,要么就是意识碎片无法支撑只能进入轮回维序了。”   “可能是后者。”招凝接她话,乐观的态度让两人几分奇怪,招凝继续,“如若有人迫使,何须用轮回这般不确定的方式,直接抹去更为有效。”   两人跟着缓了下来,冷霜泷道,“既然这样,只能去找他们的轮回转世了。”   “这般寻找,宛若大海捞针,而且,可能他们还不在九州。”嫣然迟疑着。   招凝直接道,“还是天宫与听岚合力来完成。”   冷霜泷点头,“这般,嫣然你去九洲封魔大阵核心去寻纪岫他们,他们怕是遇到什么事,若是无事,便一起去寻天人转世。”   嫣然应声。   片刻后,招凝说道,“既如此,我该往时墟去了。”   两人刚才知晓权睢的古笔法宝已在招凝手中,嫣然迟疑,“只你一人去?不如叫上权睢那边人?”   “不用。”招凝道,“我一人足矣。”   冷霜泷拦下嫣然剩余的担忧,嘱咐招凝,“且小心。”   “嗯。”招凝应声,身形缓缓飘起,正要转身飞去,却顿住,看向冷霜泷。   “怎么?”   招凝忧虑片刻还是向冷霜泷提醒了一句,“霜泷尊者,且关注一下柯稷,大道虚实,天道赐劫,怕不是寻常修行者。”   冷霜泷拧眉,“柯稷确实不凡,只是这些年在天宫,并未有异常。”   可是这句话说出,冷霜泷不由就想到了湛雪旋,她叹了一声,“我让萧江注意他。”   如今之势,天宫九位元神快要难以支撑了,既要去寻白虎的行踪,又要寻天人转世,还要联系第八重天的冷彤儿,再加上招凝此刻的嘱咐。   每一个人身上都压着如山般的担子,可是他们不扛,就只能让九州那些低阶修真者承受了。   也许这就是天宫存在的意义吧。   招凝颔首,不再多言,转身飞天,高空云层螺旋九层,连接诡谲时墟,她的身影消失在九州。   招凝再度进入时墟,没有耽搁,直接借助古笔法宝的指引去寻这位天人意识碎片所在。   不知时空迭代转圜过多少次,招凝终于在深空之中找到与古笔法宝共鸣的时空节点。   招凝进入到时空节点中,视线甫一稳下,御空站立,天地灵气凝为实质,仙雾缭绕重重,比漫天云海更多几分浑厚,任由神识扩散万里,都寻不到边界,仿若上下无实质,天地不在此间。   古笔法宝在招凝掌心转动,指引某个方向,招凝正欲上前,脚步一顿,骤然转身,却见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人。   那人神色平静,缓步走来。   招凝微微错愕,他是……他是九天神宫那位尊主。   为什么这个时空节点会有这位的光影,以他半步合道的境界,也能被时空大道记录在时空片段中吗?   她迟疑,正准备躬身行礼,他已走到身边,“正巧接风宴要开始了,随我来。”   并没有当年在太上感应中察觉到的那股威压,面前的人气势全然收敛,没有当年的疲惫和沉重,虽然无甚表情,但能感知到是轻松愉悦的。   他这般随意招呼招凝跟随,以致于招凝以为他对当年太上感应中发生的事是清楚的。   “怎得了?”尊主温和而问。招凝摇摇头。   “那便走吧。”   尊主绕过招凝在空中缓步带路,招凝沉默地跟在尊主后面。   古怪,古怪极了。   可是,当招凝从背后观察这位尊主,这背影,招凝恍惚极了,前所未有的熟悉印在双眸中。   就在这时,云海仙雾拂开,一座宏伟而熟悉的宫殿出现,七彩神光晕在宫殿后,光芒万丈,正是九天神宫。   九天神宫此刻很是安静,无人在其中。   尊主带着招凝进入九天神宫,径直登上上首,而上首左侧已然置放了席位,像是提前安排好了。   他在上首落座,指那专门的席位,“坐。”   此刻,招凝心中的古怪已经攀升到极点。   他又指案桌上灵壶所盛放的琼浆,“这是睟洲的万年灵酿,且尝一尝。”   招凝未动,没有天人的威压,招凝直视着他,“尊主为何引我来此?”   “自是参宴。”尊主依旧温和,灵壶自行而动,稳稳斟下一杯灵酿,“勿急。宴会终了,自有答案。”   目光对视,他好像明白招凝心中所有的困惑,可一双幽深且沉敛的眸子能将一切沉没。   招凝收回目光,低首,当真不再问。   没过多久,九天神宫外有流光飞来,意气风发之声先行闯入,“看来又是本尊第一个到的。”   来人出现,竟然是风影天尊,比之风影圣城时空节点中的风影天尊,虽然威压弱了几分,但形象却并不邋遢,也不随便,他更像是意气风发、才渡过天人之劫的天骄。   风影天尊随意向上一拱手,“尊主竟然这般早就来了,看来余下次还要来的再早些。”   尊主也笑声回应,“风影天尊若是再来早一些,可就没有睟洲的万年灵酿了。”   “就是。”突然有声音从外面附和,“风影天尊,您当年一口喝光整个九天神宫的佳酿,可当真令人印象深刻啊。”   说话者踏入九天神宫,亦是一位天尊,但是招凝并不认识,这位在太上感应中并没有呈现。   “巍奕天尊。”风影天尊打着招呼,“这不是当年酒香醉人,一时情难自禁啊。”   说着,两人相视一笑,互相作请,落到自己位置上。   他们并没有发现招凝的存在。   招凝知道,这是这位尊主的刻意安排,索性也随意了,听着他们大赞这睟洲万年灵酿醉人之处,招凝也提起的几分兴趣,端起酒盏抿了小口,醇香入口,后味无穷,意识几分晃动,仿若跌入虚空之中,入眼竟是天降“帝流浆”,那非“帝流浆”,而是成串的大道之意。   果然醉人。   不过这么一会儿时间,又有几位天尊进入九天神宫,大多是没有见过的。   招凝恍惚意识到,她此刻所在的时空节点应该不在四百万年前,而是在更久之前。   端起的酒盏晃了晃,她再次看向自饮的尊主,如果是更久之前的话,那这位尊主应该不知她是谁。   注意到招凝目光,他含笑举杯示意,招凝又抿了一口。   意识摇摆,招凝想,时空大道都可以跨越时空,这位天人之上的尊主知过去、晓未来也不算什么。   又进来的一位天尊,这位天尊招凝并不认识,但招凝却知晓跟在他身后的一位元神,很是熟悉,便是驰晏天尊,不,此刻应该唤驰晏尊者。   他像是初次来到九天神宫之中,些许紧张和振奋,虽然强行遮掩着,但还是藏不住他打量着九天神宫的目光,直到其他天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速而收回打量,故作自然的颔首应对。   上方巍奕天尊便笑道,“飞翼天尊,你这位徒弟一闭关,便是几十万年,本尊还以为他要在修炼之地一举晋升到天人才会出来。”   飞翼天尊笑了笑,没有回答,驰晏尊者自行上前,“巍奕天尊谬赞,天人之境,晚辈暂时不敢肖想,只求巩固修为,磨砺大道,再寻成就天人之机缘。”   这般进来至少二十天人,招凝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天人境界,同时还有同天尊一起进来的尊者,那些才是当年禹余九重天的天骄。   待九天神宫宴席上只剩下几个空位,便听外面传来声音,“本尊这是来晚了,连尊主都到了。”   招凝眸子一顿,此时踏入九天神宫的竟然是锦和天尊,一身奢华宫衣,雍容华贵。   锦和天尊,拥有太古天地稀薄血脉,行先天空无大道,当年太上感应听锦和天尊传道,招凝受益匪浅。   只是不知为何锦和天尊会出现在此处。   但招凝转而一想,这处时空节点,连这位远古之时的至高尊主都在,锦和天尊出现便不足为奇了。   可惜,招凝没有办法直接去向锦和天尊询问浩劫之事,那应该还在这个时空片段数万年、甚至数十万年之后。   众天尊彼此之间互相交流,整个九天神宫中传递着和善的气氛,与很久之后九天神宫中的凝重完全不同。   可招凝生起几分古怪,明明这个时空节点就是古笔法宝指引的地方,为什么它的主人至今没有出现。   尊主却道,“此为接风宴,宴主未至,锦和天尊不算迟。”   “哦,那余是赶巧了,正好早了天尚天尊一步。”锦和天尊笑着转身,便见一位中年模样的天尊大笑而来,还调侃着,“本尊却是说,为何总是追不上锦和天尊,原是这样啊。”   他说着向上首行礼,又同众天尊打着招呼,你来我往,很是和睦。   直至落座,有人便奇道,“天尚天尊都来了,为何乐易天尊还未来?”   “不知,诸位天尊可收到乐易天尊传信?”   “并未。”有天尊回应,“不过,听闻乐易天尊第四重衰劫将至,恐怕直接入时空长河避劫去了。”   “既然如此。”锦和天尊说道,“尊主,不如这大典便是直接开启吧。”   “嗯。”尊主说道,“诸位都是九天神宫常客,今日便没有那么多虚仪。”   他目光落在不远处一位天尊身上,“天尚天尊,此大典是你归来接风之宴,不如同诸位天尊说一说,尔在通天寰宇中的经历?”   天尚天尊拱手一礼,含笑着,“多亏诸位天尊相助,余才有机会一探寰宇,必是毫无遗漏分享诸位。这通天寰宇并非余之前理解的众天各自为政之地,反而关键在‘通’……”   招凝听着他所述,这才明白,原是之前禹余九重天众天尊合力,将元神之衰的天尚天尊送入通天寰宇寻找渡衰劫契机,而天尚天尊果然不负众望,在源天牵引消失之前,成功渡劫,并且回到了禹余九重天。   难怪今日筵席除了一位天尊,来得这般齐全,修行到这般境界,他们也渴望向通天寰宇,去探寻更大的世界。   她也捧起了一杯酒水,小口的抿着。   天尚天尊说完,众天尊交流着,一场筵席酣畅,各有领悟。   接近终了,下方的风影天尊忽而调笑道,“尊主最近似乎心情不错。”   但上首并没有回答风影天尊,反倒是其他人回答他,“这是自然,尊主已经找到了九重天道种,如此以来,我们九重天的天道圆满,我们便无所顾忌,可以直接前往通天寰宇了。”   “哦!”风影天尊更是惊喜至极,“原来是这等大事。”   风影天尊向上拱手,他问道,“说起来,道种得成,需通天寰宇种道者接引,只可惜种道者已经返虚而去,道种沉寂,不知道,我们可能为道种做些什么。”   尊主却道,“不用。九重天已经成型,便将道种种入到九天神宫之中,不久之后,道种自会成长。”   有其他天尊附和,“说的是,九天神宫是禹余道祖的遗宝,这里还残留着种道者的力量,说不定能助益道种。”   风影天尊感叹道,“如此东风皆到,想来我禹余九重天不久之后在通天寰宇亦有名讳。”   说着举杯一敬,“诸位天尊,如此,何不痛饮下这一杯。”   “哈哈哈,风影天尊说的极是。”   于是在整个九天神宫天尊的附和之下,所有人举杯痛饮。   整个九天神宫的气氛也推到了高潮。   招凝也不由得受到了影响。   可是,招凝心中还藏着事,适才风影天尊的一句话,让招凝心中颤抖,如果九天神宫与寂灵之府联系起来,那么,那种在九天神宫中的道种是什么。   招凝她一口一口的抿下酒水。   不知过了多久,这睟洲的万年酒酿极为醉人,这些天尊对此也不在乎,于是他们在九天神宫中东倒西歪,倒像是凡间的宴会,彼此之间是没有隔阂的。   招凝顿了许久,她不招痕迹的掠过众人,对于风影天尊适才提及的道种之事,心中隐隐有所感,她迫切的想要去寻求答案,可是她向上看去之时,尊主看了她一眼,似乎在示意什么。   招凝迟疑片刻,还是闭目感应着寂灵之府,果不其然,下一刻,就落在了寂灵之府外。   招凝有些恍惚,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站在寂灵之府中,还是在九天神宫中,因为巨大的匾额上写着的是“寂灵”二字。   就在她登上寂灵之府的台阶时,大门忽然打开了,而招凝却瞧见一个背对着她的影子,直至此刻,她知道自己并不是她识海中的激灵之府,还是大殿之后的九天神宫,因为面前站着的就是尊主。   他在观察那影壁,影壁上却是有光影在扭转。   他转过头,他看见了招凝,招凝站在原地,却不想这位尊主却没有多做表示,而是再次看向那影壁,像是在示意招凝一同看这面影壁上的光影。   招凝心中起了好奇,她走到尊主旁侧,看清光影,这一刻无比的熟悉,就像是当年进入初次进入寂灵之府中时,那影壁上的成像,其上是无尽寰宇,无数星辰在上方闪烁交织。   寰宇像是每一时刻都在变化着,所有的星辰时而出现时而消失,于是星辰聚集在一起,便形成了一条长河,银河奔腾而过,转而在最终呈现出一片星云,直至这时,招凝突然意识到,那星云似曾相识,似乎是上清天的星云。   招凝并不知道为何会呈现出这样一幕。   却将尊主抬手一点,便看见一颗星辰点亮,那可星辰还放大到无数倍,她在星辰上看到无数交织的线,那应该是法则的力量,再点开一颗星辰,枝蔓相互交织着,便看见一颗巨树生长,无尽的大道之意在上方垂挂着。   招凝错愕,她转而问到,“这是什么。”   尊主忽然说道,“这是道种。”   招凝倏然目光转向他,却听到他呢喃着,“道种为本,天地灵力为生,成长之时,为巨树之影,天地初开,撑起天地,树根巩固大地,树根之下是九幽,树冠之上是地膜,树冠中垂挂的便是三千大道。”   招凝错愕,她有些不敢置信,这像是某种极其深刻的暗示。   但就在这时,尊主却再次抬手一点,便看见,那原本代表着上清天的星云,原本不过是寰宇中微不足道的一点,后来这一点疯狂的吸噬着周遭的力量,甚至有不少星辰被吸入其中。   直至最后,那一点膨胀的越来越大,越来越亮,形成更加诡谲的星辰,表面充满了暴戾的力量,直至到达某个极限,这一点爆炸开,于是在寰宇之中形成一团混沌。   就在这时,招凝看见最核心的一点,那一点璀璨至极。   直至某一天,那核心一点突然发芽了。   是的,发芽,犹如一颗真正的种子,在混沌之中生出两片嫩绿的叶,叶片摇晃着,反牵引着混沌,于是天地间第一道清气和浊气便从混沌中分割出来。   直至最后,这颗种子生长的越来越高大,繁茂的树冠撑开上方,树根裹挟着浊气下沉,于是中间区域形成天地灵气。   万物生灵从天地灵气中诞生。   招凝这才懂得,这才是道种。   但大概是因为这颗道种的形成,在最初吸收了过于多的混杂和残暴的力量,于是,天地灵气极为的狂躁,造成天地生灵自诞生之日起便呈现出狂躁与杀戮之心,这样的天之下,妖族便成了其中的掌控者。   渐渐地,狂躁的生灵与道种之间相互影响,道种之树也开始诡变,久而久之,便形成了无比诡异扭曲的树形。   这一刻,招凝看见了天外天巨树。   招凝的脚步甚至不由得向后方退了半步,明明心中已然确认那诡树便是道种,可是如今真正看到道种成型,便又那般觉得不可思议。   招凝看向对方,招凝一瞬间,似乎忘记了来到这里的目的,直至看到尊主往内部走去。   招凝心神一震,心中的确认更加强烈了,于是,跟着转到院中,可是招凝的脚步却定格在原地,一切却并不如招凝的预料。   她因为九天神宫中众天尊说的道种,就应该种在这院中,就是那棵苍白古树。   然而,她没有在院中看到那棵苍白古树,她一步步走到苍白古树本应该在的位置,她垂眸看着,神识感应着,她确定,并没有道种的存在。   招凝倏然看向正殿,中通廊径直入正殿大门,大门正对着正榻,引导着招凝视线看向尊主,此刻尊主盘坐在正榻上,他的身形看起来有几分熟悉,可是招凝第一次站在寂灵之府中通廊上心中感应的仙人。   她就站在原地,她问,“你到底是谁。”   从离开太上感应开始,这样的疑问便一直藏在招凝心头。   她一直以为她和秦恪渊有联系的,可是此刻,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谁了。   这样一问,没有半点的掩盖。   却不想对方却反问招凝,“你希望我是谁。”   招凝站在原地,注视着他,许久她才说,“你本身是谁,便是谁。没有其他人能改变的。”   整个大殿中都沉寂了,许久,一声轻笑打断了沉默。   招凝觉得这声笑很古怪,像是重叠了很多声音,又像是从很久很久以前跨越时空而来。   于是,招凝便看到尊主的身影慢慢变得模糊,直至最后只剩下一道光影,连五官都是模糊的,只能隐隐看见,高大的身影身着一身宽大道袍。   “如果,这就是我呢?”他说,目光依旧注视着招凝。   招凝忽然间沉默了,她忽然想起风影天尊所说,他知晓的尊主真身,其实不过只是一道影子。   “影子?”招凝呢喃出声。   她又追问,“你是谁的影子?因何而存在?”   可尊主却没有再回答招凝,只是对招凝道,“你该离开了,有人在等你。”   招凝一怔,有些不解,但好像又感应到什么,缓缓转头向后看去,沿着中通廊,视线落在影壁,影壁上呈现九天神宫外的云雾弥漫之相,紧接着重重拨开,出现了一个天尊身影。   直至招凝看到他手中的笔,看见他持笔挥洒如墨,招凝骤然意识到,这位天尊,便是她进入这诡异时空节点的根本原因,他是第三位时空大道天人的意识残片。   许是因为过于专注,这样的景象占据了招凝整个视线,当招凝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然站在了云雾上,再回头,九天神宫不见了,尊主更是不见了。   “你来了。”突然前方的天尊说话了,那话是对招凝说的。   招凝收拢刚才的惊愕,看向天尊,平静心绪,拱手作揖道,“乐易天尊。”   乐易天尊落下一笔,这才抬头看她,笑了笑,“小姑娘来的着实慢。”   招凝敛目,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就站在云上眺望着,可是下方什么都没有,他就只是看着空无。   “天尊,在看什么?”   “在看未来。”乐易天尊呢喃道,“我能感知到你,我知道你,你是未来的变数。”   招凝没有说话,她又问天尊,“未来,能够解决吗?”   “当然可以。”   招凝没有想到这位天尊这般肯定,她看向周遭,仔细感应着,她说,“这里并不是真正的时间节点,这里有时空的力量。”   乐易天尊却没有直接回答招凝,而是呢喃着,“你看到这场盛宴了吧。这应该是禹余九重天最后一个安稳的盛宴。”   招凝沉默看向他。   他注视着招凝,说道,“本尊知道,你为什么要来,也知道以后会有时墟之事。”   招凝这才反应过来,其实此刻的乐易天尊并不是这个时空片段的乐易天尊,他不过是借助时空的力量在眺望着这段盛世末尾。   招凝道,“对,时墟快要毁了。”   “要么等待地膜恢复,要么就随它去吧。”乐易天尊沉默道。   他背手看着遥远的九天神宫,说道,“一切都是注定的,什么都无法改变,只能认命。”   他比其他几位天尊更加消沉,似乎看不到希望一样。   “就像我无数次想要重返这次盛宴,却发现我根本进不去。”他呢喃着。   招凝错愕,她循着乐易天尊目光所及的方向,云雾朦胧中,九天神宫又出现了,但又不像是招凝刚才经历的九天神宫,她心中泛起古怪,可是,再想起那更古怪的尊主。   招凝闭了闭眼,像是没听到这句话,直接应了乐易天尊的“认命”之语。   反倒是让乐易天尊惊讶了,转而苦笑着说道,“我以为,你们会挣扎一下。”   招凝却道,“时墟终将会崩毁,越是阻止,越是丧失主动权,倒不如为填补空洞而争取时间。”   乐易天尊不由的看了招凝一眼,那眼神中的意味是让人无法理解的。   他带着招凝再次走到了九天神宫前,他看向大殿的方向,面前像是隔着一道屏障,他无论如何都无法踏入,不过还能遥遥看到锦和天尊正在同一个元神在云台上交谈着什么。   大抵目光注视久了,锦和天尊察觉到注视,朝旁侧微微点头,径直向乐易天尊而来。   “乐易天尊,有事寻本尊。”锦和天尊问道。   这般交谈,瞬间让那种隔绝感打破了,就好像当真是当年宴席之后的交流。   乐易天尊却道,“不是本尊寻你,而是这位小友。”   “哦?”锦和看向招凝,稍稍打量了一眼,笑道,“这位小友并未见过。不知何事寻本尊。”   招凝怎么也没有想到,乐易天尊就这般直接将自己带到了锦和天尊面前,这一刻,她忽然不知道该如何问,难不成直接问锦和天尊,在未来天地浩劫之时,你和白虎去了哪里?   但两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招凝身上,招凝硬着头皮问道,“锦和天尊乃空无大道,晚辈想请教,若是日后天地浩劫,地膜空无,该如何处理。”   锦和天尊奇怪的挑了一下眉头,“小友倒是思虑深远,不过这样的事基本不会发生,倘若发生了,那便战一切祸乱根源,还九重天太平安稳。”   “那如果一战不成呢?”招凝再问。   锦和天尊神色肃穆,再道,“那便轮回转世,必要得到一个结果。”   然而就在锦和天尊说出这句话之后,锦和天尊忽然身形一震,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爆发出来,招凝错愕至极,只能退后避让,却也看到锦和天尊一身华服宫装渐渐转变成战衣,而无穷无尽的血色在战衣的各个角落蔓延,她姿态变得极其狼狈,手上也滴着血,紧接着便看到那只断剑。   招凝一震,她下意识地向周遭看去,发现原本仙雾弥漫的世界不见了,九天神宫也不见了,而周遭开始陷入到寰宇之中,在一看下方,竟然便是禹余九重天地膜,并且一道巨大的裂缝正在地膜之上成型。   同一时间,周遭起了更多的杀意,还有无尽的压迫感,招凝倏然抬起头,一切都变化了。   锦和天尊身骑白虎手持长剑正在厮杀着,而她的对手也是天尊,只是并非九天神宫之上的天尊。   招凝瞬间明白,这些人是上清天之人,同时,还有无尽的天魔从寰宇深处涌来。   整个地膜之上都陷入到战场之中,与人斗,与上清天道种斗,与寰宇天魔斗。   招凝伸手,周遭的力量向她掌心汇聚,那是寰宇中混杂的力量,带着极致的恶意和杀戮。   整个寰宇不像是招凝理解的那星辰之相,而是皲裂的,破碎的。   招凝骤然看向乐易天尊,她声音颤抖着,她问,“乐易天尊,所以,这是你特意保留下来的时空,是吗?”   乐易天尊笑了,抬手指向锦和天尊,招凝再去看,却发现乐易天尊已经被人围困了。   数道通天灵宝甚至天地灵胎的力量压在她身上,她嘴里一股一股的鲜血流出,她大喊着,“陆丰!你休想毁我禹余九重天!”   说着,骤然爆发,她身骑白虎,径直冲向众人背后的一个人影。   但那人的力量足以抵抗锦和天尊,但锦和天尊却已然不再顾及自己,直接自爆了。   天尊的自毁点亮了整片区域,甚至那些皲裂的寰宇裂缝都扩散了,地膜之上的战斗被强行停滞了一瞬,紧接着便见天人最后的残留,坠落向地膜,却没有进入地膜,而是顺着地膜向禹余九重天背面而去。   招凝惊愕,“那是哪里?”   乐易天尊道,“最后的上清天。” 第430章   招凝站在时墟中, 周遭寂静无声,乐易天尊的意识碎片消融了,时空节点也彻底崩碎。   这里其实并不是真正的时空节点, 就像是招凝之前询问乐易天尊的, 这就是乐易天尊最后一缕意识强行从时间长河中“搬”来的一段时空,为的就是提示后来者。   只可惜, 招凝最后还是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她问乐易天尊, 当年浩劫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尊主为什么会陨落, 为什么会禹余九重天地膜之上会有这一场大战。   乐易天尊却黯然不语,注视着招凝, 直至最后完全消融在时墟之中。   他什么都没有说,可是偏生招凝好像懂得了什么。   他最后的目光中,那一抹异样, 似乎是……恨意, 而且是对自己的恨。   招凝看向茫茫时墟,她明白这是四位天尊最后的希望, 也是给禹余九重天最后的交代。   时至今日,也许真正的答案就落在最后的上清天, 那里不仅仅有锦和天尊和白虎的线索。   招凝在原地站了片刻, 缓缓抬手, 手中的灵光聚集, 最后形成犹如天宫金剑传信一般的金笺, 但是比金剑传信更加不易被破坏、且不受时空影响,让天宫不要再去寻找锦和天尊和白虎的下落了。   时墟之中天魔的身影几乎看不见, 她还需要利用天魔找寻天魔巢的方向,思及柯稷所说, 寻找时空节点,时空节点中应该还藏着天魔。   直至招凝顺着时墟中浮荡的天魔之气找到最后的时空节点,招凝进入其中。   却忽然间顿住,这时空节点并非禹余九重天的片段,更像是一处秘境,大道之意极为浓郁。   然而,因为魔气的侵入,大道之意被污染,整个世界陷入浑黄之中。   甫一进入时空节点中,招凝便看到不少低阶天魔,她衣袖轻挥,低阶天魔直接被碾为粉末。   往时空节点中深入,招凝愈加觉得,此地应该是星灵神树那方秘境片段。   终于招凝抓到了天魔,是一只元神天魔,它在招凝的控制下,不断扭动着,想要从招凝手中挣脱,它的身形时而变得庞大,时而变得可怖,但是招凝的目光丝毫没有停顿。   她携带着天魔,硬生生将他压缩,直至最后形成一颗犹如魔珠的东西。   便在此刻,招凝正准备携带着这个天魔离开时空节点,可就在要毁去这个时空节点的时候,忽然察觉到异常,她感知到这个时空节点中有人的气息,而且并不是时空节点中所存在的人的气息。   招凝甚至微妙的感知到一丝熟悉。   她下意识地往这些气息聚集的地方去,便看到几个人影正在与天魔战斗,那是一只元神天魔,而与他战斗的却都是元婴。   招凝忽然明白,这可能就是天宫送入到时墟中的人。   这元神天魔十分的嚣张,气力暴涨,不断侵蚀这他们的神魂,这些已经在元婴巅峰的修真者,对抗起元神天魔早已落在下风。   招凝看了片刻,抬手一指,整个空间中的草木都开始摇曳,下一刻在那些元婴惊惧的目光中,草木生长极其快速,直至最后已经没过了这些元婴们的战斗之地。   他们心中一动,趁机躲开元神天魔攻击。   而这些草木所有的力量都聚焦在了那天魔的身上,片刻之后,草木就像是锋锐的剑,将天魔的躯体一道一道的割裂,直至最后,将这些天魔完全崩碎,并向周围飘散。   元婴瞧见这一幕,心中起了警惕,自知这些天魔是不死之身,于是纷纷掐动法术,将那些天魔的残片完全绞碎。   当天魔的魔气在空气中消散之后,招凝的身影缓缓出现在半空中。   那些元婴瞧见招凝更是意外,大多数都抱着警惕的心,直到其中一位仙子小声询问,“这位前辈,您是天宫的招凝尊者吗?”   招凝目光看向她,目光透过元婴,察觉到她所修行的功法之时,招凝恍然明白了。   这仙子是昆虚清霄宗之人,便微微颔首。   仙子瞬忽惊喜至极。   “招凝仙子,那个天宫天骄?”有人跟着诧异。   所有元婴目光落在招凝身上,瞬间变成了狂喜,纷纷向招凝行礼,“招凝尊者,当真是你,太好了。”   招凝应了一声,转而问道,“你们不应该在时空节点中化神吗?这里似乎并不是化神的地方。”   若想要化神,自然要进入人世之中,而这里为秘境,便不是合适之处。   那仙子说道,“我们本来是在一处时空节点中修行的,但是不知为何,时墟突然震动,连带着时空节点都崩碎了,我们只能逃出那时空节点,却不想转而就被这处时空节点吸引了。”   招凝奇怪,“什么时候?”   招凝原本以为是他们在时墟中的影响,却没有想到这几人说的时间与招凝等人在时墟中的时间完全对不上。   那仙子还说,“我们当时感觉整个时墟都在震动,时墟无尽的地方不断有光华闪烁,就好像天要塌了,等我们从时空节点中走出来的时候,果然看到,整个时墟中犹如火树银花。”   招凝听到这般,心中有异。   但就算时空节点中当真出了乱子,也不是这些元婴能够参与的。   招凝便只告诉他们,“现在时墟已经恢复平静了,你们现在还想要去时空节点中化神吗?”   几个元婴对视一眼,以那位仙子为首,代替众人应声说道,“既然我们已经在时墟中了,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而且,我们也能感知到现在九州正在处在变革之中,好,便是大道盛世,差,便是再一次大清洗,我们需要提升实力,尽可能的为天宫和九州战斗。”   其余人跟着点头。   招凝欣慰应了一声,“可,我送你们一程。”   说着虚空中伸出无影无形的枝蔓,枝蔓缠绕在这些元婴身上。   元婴们也不挣扎,就见面前的大能,一手隔空带着他们,一手扼制着一只元神天魔。   紧接着,不过脚下一震,一点皲裂出现在她脚下,而后整个虚空跟着皲裂蔓延,一直延伸到天际。   时墟中的力量便顺着这些裂缝侵入,而后将皲裂扩散,时墟就以这种极其温和的方式将时空节点吞噬。   踏入时墟之中,时空节点便在他们眼前崩碎了。   他们目光彼此看了一眼,心中不由得冒出同样的想法,这究竟是怎样的力量。   不过,他们没有办法深思,踏入到时墟的刹那,他们明显感觉到时墟的压迫,以致于他们意识中开始牵连起很多过往,那些过往像是破碎般,不断的在眼前浮现转变。   好在,之前进入到时墟中就经历过这些,很快就抵抗住了这样的影响。   招凝放开神识,在时墟中寻找着时空节点。   可以化神并且稳定的时空节点并不好找,但对于招凝来说也不过只是时间的问题。   许是因为三位天尊的力量都融入到了时墟之中,整个时墟又稳定了些。   就在这时,招凝感觉到异常的吸噬之力,她注视了片刻,并没有动作。   片刻后,她寻到一处合适的时空节点。   招凝便给几人指着,“这个时空节点至少能维持二千年的时间,但是你们只有一千年的时间。”   因为时墟只有一千年的时间可以支撑了,到时候无论这些时空节点能够维持多久,都会随着时墟一起粉碎。   众人对视一眼,应声道,“我们一定能够在一千年时间中晋升化神。不负前辈所望。”   招凝应了一声,“去吧。”   她微微张开手,那些束缚着元婴的金色枝蔓虚影便散开了,元婴们感受到了来自时空节点的吸扯之力,他们用自己的力量暂时抵抗着,坚持在时墟中遥遥向招凝行了一礼,这才任由那时空节点待他们消失。   招凝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他们能够走到这样的境界,已然是九州天骄,而天人转世,转世成这些天骄的可能性远远大于其他的修真者,然而招凝特意观察了,并没有在他们身上察觉到天人的气息。   她重新将注意力落在那古怪吸噬之力。   难不成,这些元婴说的诡变就是因为这个?   那力量极其鬼魅,在招凝的感知中时隐时现。   她眸子微阖,周身的神光涌动着,冥冥中好像有枝蔓在生长,他们携带者太虚之力捕获那古怪吸噬之力的源头。   下一刻,这些枝蔓已然将那力量缠绕住。   霎那间,在不远处的虚空中呈现出挣扎的影子,时空不断被崩碎而后重塑,又在转圜中被迫回到原本的状态。   招凝瞬身靠近,便在此刻,目色微顿,她诧异的看向眼前的力量之源,那竟然是一只骨兽。   它通体都是白骨,但这些白骨看起来十分的古怪,那并不是妖兽的白骨,看起来更像是无数人类的骨骼拼成的,就在这时,他也察觉到了招凝的靠近,嘶吼着,骤然转向招凝的方向。   招凝瞧着这骨兽,却是一震,那骨兽的头顶有一颗缩天仙魄。   缩天仙魄当年曾经在一处时空节点中看到过,他们初入时墟,便是借助这东西逃离了时空节点的爆炸。   而同一时间,招凝忽然意识到,那个时空节点中不少骸骨护卫着什么。   可还没有等招凝理明白,便看见那骨兽的力量骤然爆发,甚至挣脱了几分缠绕的枝蔓,他骤然扑来。   招凝却没有动作,任由它逼近,直至最后,它离着招凝还有三四尺的距离,它终究还是被枝蔓牵拽着。   招凝知道这种骨兽具有跨域时空的力量,但仅仅凭借着这样的力量游走在时空中,显然是不够的,这意味着……   招凝心中有诧异,竟然丝毫不费功夫,她抬手一抓,要从骨兽体内将天人的意识剥离出来。   但是这位天人的意识似乎并不清醒,骨兽最后爆发了,他冲向招凝,并且试图将招凝吞噬。   招凝原本是躲闪着,直到此刻,招凝终于察觉不对劲,她瞬身而去,在骨兽跟着的下一刻,她猛然一抓,虚空中将无影剑提了出来,身形鬼魅,于高空中,向下一斩,正巧剑光落在那崩碎的缩天仙魄上。   这一刻,整个时空都被定格了,招凝错愕极了。   她盯着那皲裂的缩天仙魄上向上涌起一道道轻烟,而这轻烟最后形成了一个庞大的法相之影,这影子,便是招凝当初在时空节点中遇见的那位天人。   可这位天人的目光是没有思绪的,他居高临下的盯着招凝,就像是盯着一个死物。   “前辈是镇守时墟天人之一,何以这般敌对?”   他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招凝的质问,只见天人意识双手一展,整个空间开始动荡,那些力量向着招凝冲来,那骨兽也在嘶吼中变得更加庞大,它只想让招凝死。   招凝在这猛然爆发的力量中一时间难以抵抗,身形向后退去极远,直至手中的大法一转,法印在剑上游走而过,紧接着刺在了虚空之中,招凝的身形这才堪堪稳住。   她的目光紧紧抓着前方,天人意识是破碎的,但是招凝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凶恶,像是所有的恶都聚集在了这位天人身上。   为什么会这样?   招凝心中不解,可是由不得她去深思,她只能施展大法不断地躲避着天人的攻击,又在天人的压迫之下反击而去,招凝大抵要庆幸,面前的天人不过是意识碎片,以招凝元神三劫的力量还足以抵抗。   这一场战斗,引动了周围的时空节点,招凝陡然意识到,这般下去会牵连那些元婴化神之地,故而身形一动,不再反击,而是往更远处游走,那天人意识果真便冲着招凝而来,像是极大的仇怨。   这一刻,招凝脑海中闪过在那时空节点中的画面,在招凝印象中,那位天人意识并不是这般弑杀,虽然最开始他对招凝等人抱着敌意,但是在遇见天魔之后,他会更加的侧重于天魔。   招凝至今还记的那一声,震耳欲聋的,“天魔,杀!”   可是这一刻,招凝将天魔抛出时,这位天人意识竟然没有对天魔有其他动作,直接无事了。   招凝倏然转身,面对着步步紧逼的天人意识,已然行大法,力量在周身汇聚,金色的灵光宛若在空间中形成了一颗崭新的星辰。   招凝持剑,太虚大道凝成实质,在她背后形成巨大的光晕。   无影剑携带着万钧力量,和太虚之力迎击上那天人法相的攻势,并且借此身形一变,整个空间陷入到太虚空境中,力量定格一瞬,招凝的身影消失,再次出现,便是在那天人法相的上方。   那天人法相像是感知到了招凝的存在,猛然转身,并且抬手要将招凝抓下。   而招凝的目色更冷,宛若神灵,手持无影剑,以剑舞法诀,直至最后,那剑猛然迎着那只手刺下,霎那间,那只手被斩断,剑光凝成一线,落在了天人法相的眉心。   整个空间中像是定格了一瞬,紧接着,以天人法相眉心为爆发点,无穷尽的力量向周遭扩散,那是天人的时空之力,但是并不纯粹,还夹杂着很多其他的大道之力。   招凝察觉不对,猛然间,在自己的身前形成隔绝屏障。   果真下一刻,那些迸发的力量中飘散出几道影子,那些影子最后凝聚成实体,竟然是当年那些被斩碎的元神,是那些元神的残余力量,已经说不上是当年的人了,但是这些力量中携带着的恶却是实打实的。   他们一齐攻向招凝。   直至这一刻,招凝终于明白为什么这天人意识想要杀死招凝,因为他还有那些死在时墟中的三十六天骄的恶意,这些恶意让招凝在天人意识中便是仇敌。   但这些恶念不过是最后的挣扎,招凝已经破碎了这天人意识,又何惧这些散碎的力量。   于是,在无影剑的舞动中,招凝身形诡异,没有被那些恶念沾到分毫,很快便散落在了时墟之中。   这些力量的崩碎,意味着那天人力量的最后一道屏障的消失,招凝注视这那枚缩天仙魄的彻底崩碎。   同一时间,也看到那缩天仙魄剥离之后,呈现出的影子,那是已经微乎其微的天人意识了,没有思维了。   时墟力量的涌来,让这最后的意识也随之黯淡,要自动融入到时墟中。   就在这时,那影子抬头,招凝正巧与他对视,于是在对视的这一刹那,招凝感知到了他的过往。   耳中出现了风影天尊的嘶吼,“九州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我们当真就要放任九州不管吗?你以为我们前往通天寰宇,还能从哪里找到三千大道的源天,没有源天的庇护,我们在通天寰宇中随时随地都会被寰宇吞噬!”   另一只耳朵中出现了乐易天尊的声音,“如若当初我们没有听信那些余孽的话,或许我们走不到这个地步。且看看这禹余九重天的生灵,注视着中洲挣扎的人,他们所经历的这些劫难都有我们的一份,天道已经降下天谴,如若不赎罪,我们永远不可能证道的。”   身后还有驰晏天尊的呢喃,“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上清天已经彻底崩碎了,道种也被我们毁了,为什么还没有结束,为什么还有浩劫降临,难道,难道是我错了吗?”   招凝思维因为这些含糊的呢喃而几乎要爆炸了,可是她清楚的知道,这些可能就是当年的答案,是当年的真相。   然而,等招凝终于找到一丝清晰的认知,时墟已然形成,残余的天人意识坠入到时空节点中,他便盘坐在那时空节点未知的虚空中,枯燥而乏味的看着时空节点的破灭又重塑,看着时墟外时空无数次的迭代转圜。   就这么过了几百万年,但时墟之中,在时空迭代之中,这样的时间更像是过了十数倍。   直到一天,天人睁开眼眸,他的眼眸红了,他的内心动摇了,恶意战胜了认知,他开始吸噬来自时墟的力量,无论是恶意还是天魔,还是误入到时墟中的修真者,他想要重新借助这些力量脱离时空。   但,那日的时空节点,有人摧毁了他积攒了无数万年的力量。   招凝微微闭目,天人的力量已然消散,此刻,她明白,那天人不仅仅是因为那些元神恶意的影响,更是因为他当真想要当初破坏时空节点中的人死。   整个虚空都是安静,招凝心中却没什么感觉了,她遇见了护短但是良知依旧的驰晏天尊,遇见了为一句承诺而驻守时墟的风影天尊,遇见了自始至终都苛责自己的乐易天尊,她并不奢望最后一位天尊也能在数百万年的封禁中还依旧保持初心。   这位天人被恶意主导了,但该庆幸,他只是主导,而没有破坏整个时墟。   招凝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她重新抓住一只元神天魔,牵引出一条通往天魔巢的路。   她不知道在时墟中经历到底是什么,但是看到那一场大战,她心中隐隐有了预期,也许,当真就是人心难易,也许,最后禹余九重天的浩劫并非是外界带来的,而是禹余九重天众生自己造成的。   通过天魔巢的通道,招凝忽然在天魔巢顿住,她抬头看那天魔巢通往时墟的出口,隐隐感觉出口有些不对劲,这里好似有了变化,边缘涌动着一些银色的光华。   下一刻,招凝看到一缕剑光在域外呈现,那星坠之力,招凝骤然反映过来。   她下意识的往域外去,可是招凝刚进入到时墟的最边缘,时墟与域外的压制力,便让招凝无法在向前,域外的力量,不入天人,是永远没有办法站在域外的。   域外有一场大战,而其中之一必是秦恪渊。   招凝紧攥拳头,却又无力。   她只知道,哪怕是自己强行进入到其中,也没有办法做些什么,元神三劫的力量并不足以让他插手,域外的天人并不想时墟中的天人残识,这些残识本就没有多少力量。   在出口处站了片刻,她倏然向下方去,她要去寻找最后的上清天,要将一切结束了。   招凝瞬身向天魔巢深处,却须臾之后顿住,身形已经向下数千里,而不远处便是那处古洞府。   邬慈和杨抚并没有在古洞府外驻守。   招凝神色未动,再一晃,落在洞府外平台上,直身面对洞府,隔着厚重的棕红大门,她的视线毫无阻碍,枯树依旧生长在洞府中,几根枝干上挂着无声无息的人影,正是莫辰逸和陆疾等人。   因为招凝的到来,攀爬在洞府内部的复杂纹路点亮金光,一路游走,汇入枯树,枯树一瞬间焕发生机。   同一时刻,招凝与枯树的感知共鸣,洞府及洞府周遭三百里的过往呈现在招凝脑海中。   从招凝走后,邬慈和杨抚一直在洞府外盘坐驻守着,一直到不久前,一道妖力突兀冲向洞府,并伴随着大笑声,“果然是源天之力,本尊险些错过了!”   邬慈和杨抚一惊,那妖族速度极快,并伴随着耀目的白昼之光,好在,他们反应也不慢,瞬忽施展道法,拦下那妖族。   那白昼之光回缩,“咦,哪里来的人族。”   直至光华收敛到那妖族周身三尺,便看清了那妖族的模样,邬慈和杨抚又是一惊,连回溯这段过往的招凝也顿住了。   三足,金羽,太阳本源,是金乌,且就是当年从九州逃走的金乌。   衣袖下,拳头无意识地攥紧了。   “此乃吾等驻守之地,速速退去,否则别怪我等不客气!”杨抚斥着。   “啧,两个一劫元神人族。”金乌在光华中扭动着,声音不屑,“本尊现在亦是元神,本尊神兽之力还敌不过你们?!都滚开,将源天之力交来!”   啼鸣中,妖力已然聚集,远古神兽之相骤然轰去。   招凝身形消失在洞府平台上,在金乌攻来之后,邬慈和杨抚二人合力对抗,在大战几招后,两人思及不能牵连到洞府,便强行拉扯着金乌远离洞府,而金乌更是暂时放下对源天之力的急迫欲杀二人。   战场在这段时间已然到了万里之外,招凝循着方向,很快便看到了那白昼般的光华。   邬慈和杨抚已形成阵型,合力对抗着金乌。   “该死的,为何同境界的妖族这么难杀!”邬慈低吼着。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杨抚咬牙,“我的法力会被太阳本源彻底燃烧的。”   招凝并没有现身,她站在远处注视着。   金乌——   呵。   杨抚和邬慈再一对视,点头示意,下一刻同步大喝,周身神光变化,两道法相聚合,形成太极归一之相。   “束!”   大法施展犹如镜像,镜像之下,大法加成,急而攻去。   金乌周身光华几分黯淡,它在与两人对战中也不轻松,瞧见大法攻来,暴躁而起,不想再拖延下去。   便听一声唳叫,神光暴涨,神鸟放大无数倍,犹如曜日坠落。   邬慈和杨抚瞳孔一缩,这杀意……他们怕是挡不住。   下意识的,他们后退着,并加大太极归一之相的抵抗,却在两方力量碰撞之时,骤然爆开,气浪瞬间将两人抛飞。   同时还沾染上了太阳之焰,从肉|身灼烧到神魂。   所有力量被迫驱逐神魂中的火焰,身体被抛飞也顾不上了。   但突兀的,他们被定格在半空,本还以为是金乌再次动手,却发现神魂中的火焰熄灭了。   紧接着背后好似有一股清风划过,轻而易举卸去了他们所承受的冲击。   两人错愕的转头看去,便看见了不远处的招凝。   一瞬间,惊愕变成大喜。   “招凝尊者!”   杨抚激动,“招凝尊者,您终于回来了。”   金乌一瞬好似听到熟悉的名字,它下意识地向招凝方向看去,却只看见一道人影朦胧在金光之中。   而那人影纤手虚空一抓,将邬慈和杨抚体表的火焰尽数抽离,并向她招凝聚集,浓缩成拳头大的火焰,火焰泛着幽蓝之色,那是炽热达到极致。   金乌感觉自己被一道目光锁定了。   下一刻,那人影身上神光浮动而出,形成一张犹如实质的光影神弓。   金乌瞳孔放大,他感觉死亡之力罩顶而来,心头只剩下逃跑的念头。   然而,那目光锁定的感觉,直至此刻,金乌才知道,那不是感觉,而是真正的禁锢。   这是什么力量?天人吗?金乌心头颤抖想着,为什么天魔巢中会有天人?   而招凝持着那团幽蓝火焰落在弦上,缓慢拉开神弓,幽蓝火焰向前延展,形成一只太阳极焰之箭。   邬慈和杨抚震惊看着,还不忘自觉左右分开,避让箭道。   神弓犹如弯月,弯月猛地一收,太阳极焰之箭射向了金乌。   明明是金乌自己的太阳之力,可是金乌却感觉自己没有办法抵抗,它被禁锢着无法躲避,只能强行施展妖法,在身前形成屏障,试图抵抗太阳极焰之箭。   却不想太阳极焰之箭只停滞了一瞬,紧接着便刺穿了屏障,径直射向金乌。   三尺、二尺、一尺……越来越近。   金乌长嘶着,强行挣动那禁锢之力,在太阳极焰之箭刺入的刹那,向上挪移数丈。   “唳——”   一声凄厉的鸣叫。   太阳极焰之箭没有刺入它致命之处,却还是斩下了它的一足。   它在有限的范围抖动扭曲着,是原始的忍耐痛苦的表现,好不容易缓下一口气,它便看见,那手持神弓的身影缓缓走来,神光的朦胧也散了。   “怎么会是你?!”   金乌不敢置信地惊喊着。   招凝冷漠而视,“又见面了,金乌。”   她手持着弓箭,弓箭散去,却形成了无数缠剿的枝蔓,它眼神一缩,便听见招凝的厉声,“金乌,当年消失在九州,我可好生找你。”   金乌感觉不对劲,招凝的力量已经超过了它的认知,于是,招凝抓住他的时候,所有的力量都没有办法反抗,便只能够在招凝手中挣扎着,那光线将金乌缓缓抓来。   “不不不,你不能杀我——”   金乌大喊着,“我是金乌,我天生具有太阳火种,能够压制天魔,你们不能杀我。”   招凝并不想要放过金乌,她的动作丝毫都没有停顿。   金乌大喊着,“不要杀我,我可以为九州重新点亮天空。”   招凝冷冷说道,“现在已经不需要你了。”   可是金乌却说,“你们不需要,还有上清天呢,他们也需要光。”   这一声惊喊,使得三人都诧异,招凝扼制的力量当真减弱了。   而金乌就趁着此刻,想要挣脱而去,可是它发现即使扼制放松了,它仍旧没有办法走出控制。   金乌这一瞬感觉到绝望。   “你从上清天而来?”招凝冷漠而问。   “对,对。”金乌惊慌的说着。   “你为什么会去上清天。”招凝问着。   金乌忽然间顿住,招凝见它还隐瞒之意,手中的力量控制着它,金乌再次感觉到那种神魂泯灭的力量。   “我说,我说。”金乌大喊着,“不是我要去的,是有一股力量牵引着我,我没有办法控制,径直去的上清天。”   邬慈和杨抚对视一眼。   邬慈在后说道,“招凝尊者,能在时墟中牵引的,恐怕只有天道的力量。”   天道?这天道可就不单单是禹余九重天的天道之力,还有与天魔巢有千丝万缕的上清天,上清天也有自己的天道。   所以,还是上清天道种吗?   金乌见他们拧眉,颤巍巍地哀求着,“我以为我获得了自由,其实不过是进入了另一方昏暗的地界,那里的天地灵气让我根本没有办法承受,可是我没有办法离开。”   金乌恳切说着,“我说的是真的,那里的人比九州还要惨,席卷世界的每一寸黑暗中都有诡谲的力量,会吞噬人族的,却对妖族没有影响,所以黑暗中还有妖族的踪影。”   “小丫……不……招凝尊者,小妖知道您是心怀大道、心系苍生之人,上清天的人族也是人,他们也需要光明,您放过我,我回去重新给他们点亮。”   招凝觉得可笑。   连对前尘并不清楚的邬慈和杨抚,都觉得荒谬。   邬慈质问,“那你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金乌心头一颤,“我……我无意的。那里的限制忽然减弱了,我下意识就冲出来了。我能感受到那洞府中残留着源天的力量,获得这样的力量,就能够离开源天了。我并不是想与你们为敌的。”   杨抚和邬慈错愕,怎么也没有想到,原来那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几分破落的洞府,竟然蕴含着源天的力量,那究竟是什么地方,于此同时,他们再看向招凝的目光,便变得更加古怪了。   如果那里面有源天的力量,为什么招凝能控制住那洞府。   一时间,他们心头颤抖,恍惚意识到他们正在接触到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   “求求你们……放过我,我就是想活着,就是想要自由。”   当年嚣张的金乌,如今如此卑微的恳求着,当真是,能力之下,皆是蝼蚁。   放过?招凝心底一声呵笑,为何放过?   直至此刻,第七重天,应龙之死,那一幕还反复在脑海中重复着。   但,森冷目光下,招凝忽然勾起一丝诡笑,她竟然应了。   “可以。”   金乌大喜过望,它挣扎着想要离开,却发现周身的禁锢并没有撤去。   便听招凝道,“正巧,本尊也要往那上清天去,无需你自行回去,本尊……亲自送你去。”   金乌僵定在原地。   招凝随手一道金光锁链,金乌连挣扎都没有办法了。   她偏目看向杨抚和邬慈,两人连忙躬身等待吩咐。   “你二人回洞府继续守着,如若再有外来者闯来,便直接将他们送入洞府中。”   招凝神色冰冷,“他们不会再从洞府出来的。”   杨抚和邬慈一激灵,“是。”   锁链拖着金乌,发出哒哒声响,听在耳中,声声震慑。   招凝顿了片刻,又道,“且替本尊注意域外的情况,一旦出了什么事情,便告知本尊。”   杨抚和邬慈想都没想便应了一声“是”,但是转而又觉得不对。   杨抚问,“招凝尊者,该如何告知您?”   招凝目光淡淡飘下,没有说话,邬慈却骤然意识到什么,眼神猛而示意杨抚,杨抚一顿,立刻闭嘴,紧接着再次躬身以敬。   见他们自己意会,招凝没有再多说什么,带着金乌离开。   招凝走后,杨抚古怪看向邬慈,连动作都迟缓了几分。   “我没有理解错吧,你的意思是,那洞府便能直接联系到招凝尊者,那她和……这洞府……这洞府不是有源天之力……”   他越说,后话越是说不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呆滞与惊惧。   邬慈重重点头,形容不上他此刻是激动还是茫然,“我们……我们怕是撞上天大的机缘了……”   下一刻,不约而同地转向招凝离去的方向,急叩首而九拜。   越往天魔巢深处去,灵舟的残骸便越密集,还有些宫殿的断壁残垣。   当年初入天魔巢,招凝不懂为何天魔巢中会有这么密集的残骸,还以为是进入时墟试炼的九洲之人留下,又或者是时墟形成时裹挟的远古遗迹。   可如今,联系上清天,特别是冰晶之令指引的位置就在附近,招凝终于明白,这些残骸,跟远古、跟九洲没有太大的关系。   这是上清天的残留。   此地有连接上清天的通道,上清天的人御使灵舟进入天魔巢,如若逃出了天魔大军的屠杀,便可以进入天魔巢入口外那处时空节点,等待禹余境某位大能的接引,从而进入到九洲;如若逃不出天魔的围困,他们便会永远留在天魔巢中,他们御使的灵舟在大战中损坏或崩碎,散落在这天魔巢深处。   招凝循着那冰晶之令的指引,终于到达了感应之地。   然而,招凝神识放开,却没有找到任何的入口,甚至察觉不到任何可能存在的屏障。   这里和天魔巢其他的地方并没有区别。   招凝目光转向金乌,金乌在束缚之下颓唐极了。   可是在招凝注视之下,它只能颤抖回应,“我……我真的不知道,我当初虽然进入到了天魔巢中,确实到了此处,便看见有一道时空裂缝,进去之后便是那上清天了。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那时空裂缝消失不见了。”   金乌不敢有半点隐瞒。   招凝垂眸,心中有疑,片刻后,她展开手,冰晶之令在掌心旋转,依旧没有方向。   微微闭目,神光从周身蔓延,像是生长的枝蔓在虚空中攀爬着,太虚之力覆盖周遭三千里,却依旧找不到任何的突破。   一切都指向这里,最后的上清天入口一定在此处。招凝心想,一定是有什么被忽略了。   便在此刻,招凝忽然察觉到不对,这里残留着妖族的气息,并非金乌留下的。   一瞬间,招凝忽然想起什么,她蓦然抬首,身形消失,下一刻,出现在星云状的云台上。   曾经,招凝等人在这里休整过,还遇上了……狻猊。   狻猊是潭水且好打盹,它说,它是从域外而来,迷失了方向,又惫懒至极,不愿去寻出口,便干脆就地沉睡。   也许后者都是真话,但那句“从域外而来”,招凝彼时察觉不到异常,此刻却觉得荒谬。   连天人都没有办法长期脱离源天,它以何种力量跨越寰宇,在茫茫不见其他天的情况下,进入到了天魔巢中,并且一呆便是至少四百万年。   招凝脚下一震,太虚之力传递附近光华绚烂的无尽云台,却依旧没有回应。   她声音冷淡,飘在每一方云台上。   “狻猊,故人造访,何以避而不见?” 第431章   “哎。”   叹息声从所有的星云上传出。   每一处星云中央都呈现狻猊的虚影, 虚影内收渐而向招凝的方向靠拢。   招凝站在原地未动,很快,狻猊虚影只剩下最内一圈, 这一圈大概有九个, 九个庞大的影子像猫儿一样坐下。   “您回来了。”   是其中一个虚影说话,招凝转向那虚影, 她问到, “当年你便知我会回来?”   虚影笑了一声,“想要解决禹余九重天的事情必须往上清天去一趟。”   招凝注视着它, 这眼神中多少带着些审视。   “你都清楚?那,是谁让你在这里驻守的。”   面前的虚影笑而不语, 但是招凝背后的另一个虚影却说话,招凝转去,这个虚影和之前的影子还存在着一些区别, 它看起来更加模糊, 像是从远古而来。   它说,“我本就是上清天的妖兽, 为了上清天,我驻守在此, 又何须他人使唤。”   这般说来, 狻猊当年的话并不是假话, 它的确是从域外而来, 只是谁知道上清天和禹余九重天有这么样的渊源。   “狻猊, 一切都已经快结束了。隐瞒是没有结果的。”招凝心中对狻猊的说法存疑。   但是狻猊却叹了一声,又是另一个虚影在说, 等招凝看过去的时候,那虚影抬头看着无尽的天魔巢穴, “我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当年是我恳求你让我在此驻守,作为交易,你让我在这里等你。”   所以,就有当年狻猊告诉她,过去的自己在天魔巢中留下了东西。   招凝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件事情中会有过去自己的影子,她低眸,那这最后的上清天又是如何安排的。   招凝不再看狻猊,而是走到云台边缘,她向下看去,注视着无底的天魔巢深渊,仍旧感知不到任何的联系,她问狻猊,“为什么最后的上清天会和天魔巢,不,和时墟联系到一起?”   天魔巢本质就在时墟之中,只是没有时墟的时空转变罢了。   狻猊说道,“这是给他们最后的选择。”   所有的狻猊虚影看向招凝,招凝转过身,那些注视的目光中没有压迫,反而让人感觉到可怜和卑微。   它说,“凡是通过这里进入禹余九重天的,都已经与上清天彻底斩断牵连了,他们便是禹余九重天的人,禹余九重天完,他们便消亡。”   所以,这里是留给那些上清天中生灵最后的选择——你可以留在上清天,最后被禹余九重天完全吞噬,但是也可以进入禹余九重天,彻底和上清天割裂。   上清天道种再怎么妄图想要吞噬九重天,其天下生活的众生是无辜的,选择交给他们,愿死还是求生是他们自己的决定,禹余九重天已经给予最后的恩赐了。   招凝沉默了片刻,她想了很多,可是心中还是有疑,如果上清天中众生贪求更多呢,既不想回到与上清天割裂,又想要在禹余九重天中获得生机……   “所以,还是有人没有通过这里进入到禹余九重天?”招凝问着。   而所有的狻猊虚影却全部爬伏下来,它说,“这我就不清楚了。但是,肯定是有这些人的。毕竟……毕竟当年禹余九重天的空洞打开,有不少上清天大能浑水摸鱼进入到禹余九重天了,他们想要将上清天的子辈接到禹余九重天来,还是有其他的办法的。”   招凝沉默了,她忽然发现,自己好像陷入了误区,那些九洲上清天的天尊乃至大能当真是想要辅助上清天道种吞噬禹余九重天吗?   狻猊还说道,“几千年前,就是你们进入时墟的时候,我感知到有从上清天来的不明之人,他们没有通过这条斩天之路,而直接进入了时墟。”   招凝倏然转身,狻猊目光浑黄,但是话语中并没有含糊之意。   她听懂了狻猊的意思,“当初进入到九洲通道中的人便是这群人?”   狻猊应声,“这些人不过是普通的修真者,大多都是在元神之下,老朽只是想提醒招凝尊者,这些人都有机会跨过斩天之路进入时墟,那些大能、天人所在的家族,恐怕有更多的可能进入到时墟中。”   招凝知晓狻猊说的没有错,一方面是时墟已经濒临毁灭,另一方面是天尊接引,对与上清天的人来说,他们进入九洲,远远比九州更加容易。   招凝想起刚才迟疑的,所以,其实哪怕是禹余境中的上清天大能也有两种势力,一种是纯粹想要将禹余九重天变成上清天的,另一种是干脆直接重塑新的天,显然后者的立场有更多人的支持,因为无论是上清天还是禹余九重天都能够达成共识。   她转眸看向被她仍在云台上的金乌,“所以,它呢。”   金乌一直装死着,这时陡然提及它,它下意识地颤了颤,就听招凝继续说道,“它自己说是被接引到这里的,可是真的?”   金乌动了动脖子,露出一只眼睛盯着狻猊,然而狻猊的虚影数个,每一个更有自己的姿态,对它都是爱答不理。   狻猊说着,“是。这斩天之路并不是双向通道,但是那一次,有力量辅助金乌进入了斩天之路回到了上清天。”   招凝倏然看向那个说话的狻猊虚影,“谁?”   “是天人之境的大能,我没有能力窥视。”   它说,“那位大能剥离了一道元灵进入时墟,亲自看着金乌进入了斩天之路。”   剥离一道元灵?就像是祁裕分神进入到九州,而这道分神是回不去的,对于本体来说是大伤之举。   招凝怎么也没有想到,这隐藏的天人竟然会这般做,他诱导金乌进入上清天,难道真的是为了让上清天重回光明?   招凝沉默了片刻,她对狻猊说,“既然如此,开启斩天之路的通道。”   狻猊说道,“招凝尊者,斩天之路是单向的。”   他的意思是它没有办法送招凝过去,但招凝的目光锁定着其中的一只狻猊虚影,再怎么单向,都不会一点入口的痕迹都没有的。   是它并不想让招凝前往最后的上清天。   它清楚的知道,招凝进入上清天之后,也许就意味着最后的上清天即将走向终结,无论这最后的上清天烂成什么样子,对于狻猊来说,那都是它曾经的源天。   可是,由不得它这般阻隔,它忽然感觉到虚空中有无形的威压层层而来。   很快,它其他的虚影在这威压下渐渐地匍匐,直至最后,实在无法抵抗了,纷纷化作一道流光进入到招凝锁定的虚影之中。   这才迫使狻猊本体现身,本体现身之后……   “狻猊,你现在任何阻拦都是无用的。”招凝冷淡的提醒。   她完全可以杀死狻猊,再利用狻猊的本源之力去开启斩天之路,但有着以往的联系,招凝并不想这么做。   威压之下,狻猊不得不臣服,本体也匍匐在地,最后恳求一句。   “招凝尊者,我知道您的身份,上清天一切的恶都来源于道种,即使延伸到那些被道种影响的大能,也和上清天那些苟延残喘的普通生灵没有关系,请您……给他们再留下一条生路。”   这一字“再”说的极为暗示,招凝转身,因为狻猊的本源之力下沉,隐隐能感觉到深渊下有微妙的波动,她知道那是斩天之路在逐步开启。   临行之前,招凝却问,“狻猊,四百万年前已经给他们留下一条生路了,但是他们并没有珍惜,反而将禹余九重天变成了九洲。狻猊,那些从上清天偷渡的人,你当真什么都不清楚吗?”   狻猊霎那间沉默了,招凝不清楚,他们究竟是从哪里进入时墟的,但狻猊自己心知肚明,只有两个渠道,从地膜空洞坠下,或是从斩天之路而来,两个方式都会经过他这里,而他,将自己贪睡的本能发挥到极致,对一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招凝突然笑了一声,却是凉的。   她说,“也许一切不过是当年优柔寡断了。”   说着,径直划过一道流光向深渊而去。   狻猊不敢动,它一双铜铃大的竖瞳,盯着招凝远去的背影,优柔寡断是天道的仁慈,也是天道的无奈。   它身形渐渐化作轻烟,再次融入星云中隐匿,它的意识摇曳着,如若不是天道不全、道种未成,也许直接将所有威胁剿杀才符合天道“万物刍狗”之念吧,可惜,没有也许。   深渊至深处,那波澜已经形成一圈巨大的漩涡,从漩涡中传递出与天外天完全一致的气息,斩天之路已经开启了。   金乌再次看到漩涡,心中的俱意又起,下意识地开始挣扎。   招凝只看向它,任由它挣扎却怎么也逃不出束缚。   招凝问他,“你害怕什么,漩涡另一边不应该是你渴望的自由吗?”   金乌这一次真真切切的感知到招凝的仇怨,它忽然明白不是它被放过了,而是它还有用,还没有到被杀的时候。   这一刻,心底的惊恐攀升到极致,金乌拼命的想要挣扎,太阳极焰升腾到极限,试图将那束缚的金色枝条完全烧毁,但诡异的是,太阳极焰的力量越是灼烧,便越是让金色枝条的光亮越强,像是极焰的力量被金色枝条吸收了。   “不不不,放开我,我不去了!”金乌大喊着,“你想杀了我!不——绝不——”   它无法挣扎,便左右摇晃扭曲着,牵动着金色枝条变形缠绕。   “聒噪。”招凝冷声。   抬手一抓,金色枝条在她的控制下蓬勃生长,最后将金乌完全缠绕,束缚成茧,而茧内缩,直至最后形成一颗夜明珠大小的物件,金乌的光亮只能晕在茧上,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声音和力量泄露出来。   招凝招了招,那夜明茧落在掌心,被招凝收入袖里乾坤之中。   她转身进入到漩涡之中。   漩涡的力量与招凝想要深入的方向是反向的,每当招凝想要深入,漩涡都会形成万钧的阻力,阻止招凝继续前进,也许这就是斩天之路单向的原因之一。   深入内里千里,招凝身上像是拖拽着整个千仞山脉般,她的脚步仍旧未停,直至招凝深入万里,那力量已经不是拉扯,而是形成天道禁锢之力,加持在招凝身上。   招凝目色一顿,身形散开,无数光点中好像都有另一个招凝,她们同时施展道法,太虚之力在漩涡万里铺开,一寸寸的覆盖漩涡本身的力量,直至这样的覆盖蔓延到十丈范围,太虚空境形成。   招凝的法诀倏然一变,大法一动,刹那间,太虚空境中出现一点核心之力,以这一点为始,力量骤然向四周爆发,瞬间撕破漩涡中的禁锢和拉扯。   一瞬间,身上的束缚消失,招凝便趁着此刻更加深入。   再深入,便是天雷交织,不足丈余的位置,有无数的齑雷分布着,这应该就是斩去上清天来人与上清天的牵引,如当年在九天神宫中看到的一样。   而对于反向而入的招凝来说,这些齑雷涌动却没有攻向招凝,甚至像是有意识般,向内收缩,于是一条甬道指引着招凝向更深处去。   不知过了多久,招凝再次感知到了那地膜与域外未知力量的平衡感,无形的威压在周遭扩散,但同时,这里也有时墟的力量,时墟带来不断变化的时空,这些威压也被时空分割到不同的时空中,威压远远没有天魔巢出口那般强烈。   招凝顿住身形,面前有一道光幕,光幕无法穿透,另一面完全遮掩,但招凝知道,对面便是最后的上清天,就是天外天中的本体。   她伸出手,手触及到光幕,没有阻挡,再向前,直至整个手都探入其中,虽然抓不出上清天的气息,但,招凝并未退缩,不再等待,直接钻入了其中。   世界转圜,招凝感觉意识有一瞬间的停滞,有一种无形的牵扯,让自己像一只风筝般,像是被抓着,缥缈而无力,但是能从这种无形的牵扯中感觉到源源不断的支撑,招凝这一刻恍惚意识到,这可能就是源天的力量。   但,招凝没有时间去思考,她感觉周围潜藏着未知的威胁。   招凝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经从天魔巢中进入到最后的上清天,然而其中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甚至连神识都无法外放,并不是无法延伸,而是神识一旦探出,便感觉牵连到某种未知的侵蚀之力,似乎要将神识腐蚀,甚至顺着神识钻入到识海之中。   招凝心头一惊,反手一抓,金光在掌心凝聚成一条锁链,锁链如长鞭,瞬忽间在黑暗中鞭笞而去。   霎那间,耳边传来无数重叠的嘶吼声,这一鞭挥下,像是在黑暗中撕开了一道口子,昏暗的光渗透进来。   但这样不过只是维持了一瞬,很快,黑暗便自动愈合,招凝感知到那些窥视的东西卷土重来。   招凝神色一凝,原地施展法术,手诀定格,金光在背后成印,法印一圈一圈向周遭浮荡开,霎那间在黑暗中绘制出一圈法印,而法印所过之处,上面挥散的金光像是一条条锁链将黑暗中的东西都锁住。   即使被束缚住,那些东西也没有完整的样貌,像是一团黑气。   黑气分不清是何属性,隐约能感知到其中有魔气、恶念、杀意还有怨气的混杂,招凝忽然一顿,这力量……这力量不就是招凝当初强行化神后形成的力量。   只是这些力量比当年更加混杂浓郁,招凝心中一动,她忽然意识到当初她强行化神之时,能够有元神之力并不是那般简单,难不成又和上清天有了联系?   招凝眉间紧皱着,她手上的法诀一转,法印上浮荡的金光锁链登时收缩搅动,瞬间将那些黑气全部绞碎。   黑暗好像因此凝固了一瞬,下一刻,黑暗中仿若有实质之物向招凝而来。   招凝倏然抬头,在金光法印的映照下,隐隐约约能看到一只巨大的黑色手掌向招凝扣来,招凝注视着,神光迸发,脚下法印飞速旋转,并从脚下升起,直至在招凝扣天的手诀之下,法印浓缩成一方大小,在招凝头顶形成圆盾,圆盾硬生生顶住了那黑色的手掌。   但同一时间,周遭原本被招凝剿灭的黑暗之力,像是源源不断的,它如海潮般向招凝涌来。   招凝厉声,“休要装神弄鬼!”   下一刻,抬手一抓,无尽的金光牵扯着虚空,强行扣下了无形的黑暗。   霎那间,天就像是有形的,像是一方幕布被揪住一处向下拽来,金光中凝成枝条,一道道的向那黑色的手掌缠绕,触碰到枝条,那黑色手掌像是触碰到什么不可触碰之物,猛然回缩,但却被金光枝条缠绕攀爬,黑色手掌从指尖一点点融化在金光之中,同时又牵扯出手掌之后的力量。   刹那间,周遭的黑暗之潮被定格了,而后像是被拖拽着向手掌后方聚集。   招凝目色一顿,另一手法诀启,法印汇聚,印在金光中,刹那间,竟然看见黑暗在颤抖,紧接着那嘶吼声犹如实质的力量一圈圈向外扩散。   就在这时,被束缚住的黑色手掌突然力量爆发,刹那间竟然挣开金光,瞬间内收进黑暗中。   但招凝并不惧,甚至目中露出一丝势在必得。   黑暗的本体出现了。   她虚空一抓,金光跟着内收,再次抓出了一张光影神弓,另一手甫一落在弓弦之上,幽蓝的太阳极焰出现,这是金乌被斩去的一脚散去的力量,对付黑暗,金乌的太阳极焰最为克制。   许是,那黑暗中的本体也感知到了太阳极焰箭的威胁,它延展的黑暗开始拼命内收,核心位置与招凝拉远,而招凝之前感知到的昏暗的光开始更迅速的涌入,这是因为,本体在逃离。   “你走不了的。”招凝呢喃。   神弓落弦,太阳极焰箭射出,瞬忽间穿透黑暗外延,深入到核心,核心中黑暗本体也起了抵抗,神秘的纹路若隐若现,太阳极焰箭似是被定格在原地,渐渐地黑暗似乎一点一点消融来自太阳极焰箭的光华。   招凝眉尾一动,这黑暗的力量超出预知,但,好在招凝并没有轻敌,她手中一震,手中的神弓倏然消失,与之呼应的太阳极焰箭跟着震动,下一刻,藏在极焰之中的金光瞬间取代火焰,金色的枝蔓刺入神纹之中,抓住了猝不及防的本体。   本体被束缚,弥漫的黑暗失去控制,很快就消散,渐渐的,上清天的天显露出来,暗沉极了,无日无月,只有黯淡的光亮从西面天际映照而出。   招凝甚至分不清黑夜和白天。   而刚才所经历的黑暗,不过是因为进入上清天之时,正好进入了这诡物弥漫的黑暗外延中。   而此刻外延黑暗消散,被束缚住的本体隐隐呈现出人影,他周身升腾着黑烟,以致于他的五官状态都看不清晰。   但,在金光一点一点消融下,随着那人影的挣扎,招凝确定这本体就是人族,是元神境界,尚未渡过天火焚心劫,他此刻的状态像是魔化又不像是纯粹的魔化,他已经没有为人的意识,完全被那些混杂的力量控制住了,成为力量的容器。   招凝盯着他,人影已经完全暴露,披散爆炸般的头发,黑色的斑块已经完全覆盖体表,只有一道道魔纹和血痕能体现肉|体还算鲜活,招凝仿佛能预知到当年如若自己没有清洗去那些混杂的力量,到最后恐怕就是这样的行尸走肉。   她神色一凝,隔空一握,只听一声凄厉的尖叫,那人影被碾为粉碎,消散在半空中。   招凝御空而立,俯视着上清天之景,比照着太上感应中九天神宫曾经出现过的上清天地图,这里应该是上清天最核心的一块大陆,名叫风铭。   可是,现在的风铭大陆与当年的成像完全不同,从高处去看,表面浮荡着挥之不去的黑气,草木要么枯败,要么诡化成可怖的杀戮姿态,山脉、河川都失去了原本的颜色,各处都能见被破坏的建筑,只有隐约呈现的浑黄灵光表示着这片大陆还有生灵存在。   风铭大陆比招凝预想中的还要糟糕,甚至超出了招凝印象中九州陷入魔乱中的景象。   招凝抬手,掌心收集天地间浮荡的灵气,这灵气已经不算是灵气了,除去本身的狂躁之力,魔气、怨气、恶意等等负面之力已经与其完全融为一体,如若不是招凝周身神光笼罩,进入此地的一瞬间,可能也会受到天地灵气的影响。   招凝忽然觉得上清天与九重天之争这般的可悲。   可就在这时,招凝掌心聚集的天地灵气颤了颤,招凝意识警醒,抬眸向周遭看去,有浓郁的魔气向招凝汇聚。   如果适才不过是被诡化的魔物,而此刻包围向招凝的便是纯粹的天魔,每一只都是在元神巅峰,放眼看去足有十数只。   招凝握散掌心的天地灵气,全身提起十二万分的戒备,她缓缓转动,元神天魔已经将她所有的路都封锁了,每一只天魔都表现出了极致的垂涎。   招凝从禹余九重天而来,体内是最纯净的大道之力,比之已经完全被污染的上清天来说,招凝就是这些天魔最美味的食粮。   她感知到一股锁定的力量,无形的控制一点点逼近,待招凝抓住力量源头,瞧见的是一只竖瞳,是一只只有眼睛的天魔,竖瞳之中有无尽的复眼,每一个复眼中都倒映着招凝的模样,但那模样却是手脚被束缚,浑身缠绕着魔气锁链的样子。   那不是此刻的状态,而是被控制后的情况,是三个呼吸后招凝的遭遇。   忽然之间,招凝双手一动,金光凝聚成剑,倏然在面前向下刺下。   逼近的无形控制之力陡然一顿,招凝周身神光升腾,她眼神逼视着那竖瞳天魔,复眼中呈现的是扭曲挣扎的招凝,而包围圈中的招凝,力量一转,金光之剑转动着,强行牵扯冥冥之力,下一刻,这力量瞬间崩断,以金光之剑为首,剑光向四面八方迸发。   首当其冲的便是那竖瞳天魔,剑光分化数万道,向着每一只复眼攻去,它不得不退缩。   但它退缩并不意味着其余天魔的离去,甚至有些天魔竟直接按下了剑光,并呈现出更加炽热的垂涎,不再等待,直接向招凝攻来。   魔气漫天铺展,无数攻击扑向招凝肉|身与神魂,冥冥中侵入魔念,见缝插针的欲钻入招凝识海。   招凝于中央抵抗着,意识如磐石,身形如剑,攻者斩,侵着灭,金光在背后形成一道道光晕,光晕中巨树光影撕扯着每一道魔气。   只是天魔的数量与实力远远不是之前所对抗的,此刻,招凝犹如一人抵抗一只元神天魔大军。   整个天空都被魔气笼罩着,黑沉沉中偶尔闪烁星星点点的金光,又转而被黑色压制消融,但金光像是源源不断的,在魔气每一个覆盖的角落出现。   直至过了许久,金色似是从魔气中消失了,这黑沉沉的魔气云团却发生了变化,它没有最初的黑沉,反而像是散落着极其细小的金色光粒,但这些金色光粒开始链接,魔气云团像是被勾勒出一条金光。   不知过了好久,直到这金边如有实质,魔气云团的暗涌陡然一顿,下一刻,云团中间仿若有一点光,渐渐地,光瞬间绽放万丈,刺穿云团,撕破魔气,天空间似有无尽的哀嚎,只见隐约呈现一棵金光巨树,巨树上垂挂着成串的金色光粒。   一闪而过,而魔气云团也在这样的力量下渐渐消散,随后,便见一道光华径直向下方坠去。   整个天空中无形的力量涌动着,像是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而在风铭大陆一处犄角旮旯的山脚下,像是遭受到某种冲击,黑鸦哀叫扑腾而去,山中生灵藏匿无声。   满是腐朽枯叶下,一只手探了出来,挣扎着从地下钻出,正是几分狼狈的招凝。   她的力气消耗殆尽,只能仰躺在枯叶上,她看着天空,天空昏暗无比,隐隐还有魔气飘荡,适才的大战让招凝极度陷入险境,但好在招凝闯过了,并且清剿了所有围攻的天魔。   这些天魔受到上清天本身狂躁力量和怨气恶意的印象,比寻常天魔都强悍三两倍,而且像是无尽的,即使招凝清剿了那些天魔,招凝依然感觉周遭有更多的天魔在窥视着。   招凝闭了闭目,只是因为刚才的雷霆之力,这些天魔暂时不敢来骚扰招凝。   她将仅剩的法力和神光尽数收敛,让自己完全成为凡人状态,隐藏在着每一处都有魔气掠过的地方。   招凝在此一瞬,忽然理解了上清天的人为什么想要往九重天去了,这里不是生灵求道的地方。   但,仅仅只是如此,招凝清楚的知道,至少在上清天道种侵入九重天之前,上清天还不是这种混乱之地,至少是没有天魔的,怕是侵蚀者反被侵蚀。   招凝躺在地面上,许久,待到天际的光芒褪去,整个上清天陷入到浓稠的黑暗中,没有月光,没有星光,完全漆黑,山林中甚至没有萤虫飞舞,偶尔能听到几声虫鸣,但也会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吞噬了。   招凝并没有动作,她内观体内,缓慢恢复着伤势和法力。   但黑暗中像是有古怪的生物,顺着黑暗的流淌而靠近招凝。   极致的夜下,悄无声息地逼近,直至快要触碰到招凝的时候,招凝忽而睁开眼,眼眸中金光掠过,抬手一扣,金光包裹着,黑暗中有什么滋滋作响声,再一拽,那黑暗中的诡物被强行扯出,扔飞,消散,是一道影子,没有形态,没有境界,只有纯粹毁灭之力的黑暗影子。   古怪至极,并且在招凝破坏了其中一只后,黑暗中的古怪生物并没有散去,它们根本没有意识,它们只为了侵蚀活着的生灵。   些许金光笼罩在招凝身上,下一只被触及的古怪生物即使没有招凝的动作也滋滋消散。   招凝感知那生物散去前最后一息的溃散,恍然意识到,这生物可能就是那些魔气、怨气、杀气、煞气等等负面力量的实化。   许久,招凝对这样的攻击不胜其扰,撑着身体坐起,手掌甫一按在地面,以此为中心,一圈圈金光如波澜扩散开,霎那间,黑暗退去了三丈。   招凝站起身,漆黑如墨的夜无法感知招凝此刻是何时辰,但她不欲再与这些古怪影子纠缠。   这夜无比的长,招凝从山中徒步走下,至少过了七八个时辰,天色还是漆黑如墨,肉眼视线不超过三丈。   所以这就是上清天需要光的原因吗?   招凝走到山脚,神识中感知到微弱的波动,应该是人族聚集的地方,她循着方向而去。   离着地方还有百来丈的距离,招凝感知到不远处的黑暗中有一声凄厉的嘶叫,是一只被黑暗影子缠住的野猫。   野猫挣扎的厉害,但是那些黑暗影子一旦缠住,便吸噬它的生机。   就在这时,一个瘦小的人影冲了出来,拿着火折子砸了过去,“放开小黄!”   稚嫩的小女孩声音带着这个年纪的无畏。   触碰到火,黑暗影子缩了一下,野猫灵巧的一扭,直接摔倒了地上,也许是猫有九条命,被这般束缚的猫儿竟然还能快速动作,瞬间就爬上了小女孩的身上。   砸出去的火折子没有支撑三息的光,小女孩也知道光要熄灭了,脚步飞快的往前方跑。   但是,小女孩跑的再快,小短腿也捣腾不了多远,一息的时间就被黑暗影子追上了,那影子勾住了小女孩的脚腕,径直扑在了地上,猫儿也砸在地上,小女孩惊恐的挣了挣脚,猫儿躬着背浑身炸毛。   招凝顿住,意识一动,那些黑暗影子定格在原地。   但是小女孩却不知晓,惊叫中,从怀中掏出来一只符箓,被折成三角,举在身前,“别过来!”   招凝眉头微动,隐约感知到那三角符箓中有冰寒之力,她眸子微垂,这个唯有先天毁灭大道的上清天应该不存在冰寒大道,除非……   思绪微动,招凝便向那小女孩走去。   小女孩暂时不清楚数十丈外的招凝,她看见在三角符箓冰蓝的毫光下,浓稠的黑暗好像不在靠近了,她大起胆子,“走,小黄,快走,回家了。”   说着向后退了几步,然后不管不顾地往回跑去。   招凝并没有拦住那小女孩,甚至帮小女孩散去身后的黑暗影子,在小女孩后方十丈的地方就是村落。   村落被微光屏障包裹着,勉强隔绝了黑暗的侵蚀。   不过,小女孩离着村口还有三四丈,村里便冲出来几个老人家,俱是举着火把,满脸都是惊惧,可能是对黑暗的恐惧,还可能是对小女孩消失的害怕,好在还没有奔出几步,小女孩与老人家们就撞了正着。   小女孩惊喜的喊着“爷爷!”   但老人家们连喜色都来不及露出,只赶忙挥动着火把,一把抓过小女孩往村子里面去。   其实挥动着火把并不能消灭黑暗影子的靠近,这些黑暗影子只是不喜光,它们会第一时间熄灭光,于是对于人来说,火把可以止住黑暗些许时间。   招凝已经站在村口,只是并没有走到光幕之中,她的身形还隐在黑暗中,那些黑暗影子想要靠近又不敢靠近,她注视着村口外的那一方石碑,石碑上刻着村名,名曰迁山村,石碑表面刻画着神秘古老的纹路,流光在纹路上游走,便是整个村子光幕核心,应是镇村之用。   进入村子里的老人家们,气急败坏的扔了火把,其中一位老者拎着小女孩的一只胳膊,便痛揍,显然是气极了。   “告诉过你多少次了,黑暗降临的时候,不要到村子外面去。会死的!”   “这次要不是走的不远,你就死了!”   “我这不是没有死吗!”小女孩反驳着,“而且我还把小黄带回来了,黑暗才没有那么可怕呢!”   小女孩的话让老者险些气炸了,原地走动了几步,转而就要去抓那猫儿,“今日我非要弄死着野猫,省的你下回再偷跑出去。”   “不要!”小女孩惊喊着,赶在猫儿被老者抓住的前一刻,将猫儿护在了怀里,她呜咽的说着,“你不能杀小黄,小黄是我唯一的朋友,阿季不能没有朋友。”   老者被小女孩这句话怔得在原地唉声,旁边的老者无奈,便却说道,“算了,这次总算没有事情,下不为例了。阿季是我们村子里唯一的孩子,总不能让她一直同我们这些老家伙一起,暮沉沉的,别把小孩子也带消沉了。”   “哎!”小女孩爷爷忿又无奈,撇头不想去看呜咽的孩子。   安抚的老者便也去嘱咐小女孩,“阿季,好孩子,黑暗里有很恐怖的东西,会吞噬生命的,不能再往黑暗里去了。晚上的时候一定要好生生待在家里,连房门都不要出。”   小女孩抽泣着,看着周围的老人家们,这些话她从出生听过了很多次了,听说她的父母也因此远离。   但是,小女孩还是不懂,她将掌心的三角符箓展开,“黑暗中哪里有什么可怖的东西,就算有,这个符也能保护我!”   老人家们看了一眼,看到这东西仿佛就想到他们被抓走的孩子,俱是叹了一声。   小女孩爷爷斥她,“赶紧收好!这是你爹用命换来的,只能救你一次!你要是随便用了,老头子我非打断你的腿!收好!”   阿季见爷爷这般斥责,瘪着嘴,最后还是忍不住埋在小黄背毛里哇哇大哭。   招凝注视着这一幕,这是普通的凡人村落,那些老者也没有修为,而且村落中没有年轻人,无论男女,只有一个调皮的小女孩阿季,听他们话语中的意思,怕是年轻人都被抓走了。   招凝垂下眼眸,目光落在石碑上,瞧着碑面扭动的纹路,这上清天比九州似更加残酷。   她指尖微微一动,金光仿着碑面上的纹路游走,形成一道法印,重新叠加在碑上,一瞬间,光幕亮了几分。   几个老人家大惊,同时抬头,但也就在这一刻,天空中的黑暗拨开,村外的黑暗如流水褪去,天际再次出现光亮,只不过这次的方向在东面。   “天亮了。”有人喊道。   同一时间,又有老人家注意到村口的招凝,惊愕戒备质问着,“你是何人?”   而小女孩爷爷更是紧紧抱着阿季。   招凝抬眸,微微颔首,“修行之人,路过此地,不知可否歇整一两日。”   见招凝态度和善,老人家们松了一口气,便都不伦不类的行道礼。   “仙长莅临,您大可随意。只是,只是我们迁山村真的没有年轻人了。”为首老者又赶忙补着,“阿季她天生没有丹田,修炼不了。” 第432章   招凝被迎进了迁山村, 暂时带入了小季家,几个老人家仍旧戒备谨慎,小步跟在后面, 几人互相推动着, 像是有话要问却又不敢问。   直至坐在小季家,几个老人家拉着小季爷爷在外说了几句, 便推着小季爷爷进去。   小季爷爷迟疑着, 片刻后,端来茶水。   “仙师, 您喝茶,山野小村, 茶陈了些,您别介意。”   招凝只道“无妨”,轻抿着茶水, 比九州凡俗茶水更加粗涩些, 大抵也是山茶生长过程中受到天地灵气的影响。   小季抱着猫儿,小心翼翼地打量她, 一眼看不够便干脆半遮着眼偷摸盯着。   招凝未在意,倒是小季爷爷打了小季一下, 惹得小季险些又哭闹起来。   招凝这才抬眸看去, 小季爷爷讪讪收手, 小季却是胆大, 眼泪立马制住, 圆溜溜的眼睛注视着,说着“仙子姐姐, 你真漂亮。”   招凝放下茶杯,笑着回答“小季亦是可爱”, 但小季却坚持道,“仙子姐姐,比小季见过的仙师们都要白,要干净,那些仙师们都有很多印记,好丑,好丑!”   招凝微顿,想起天外天那些原始修行者身上的印记泛着妖气,很容易和半妖弄混,但其实就是人族修行者,只不过他们信奉妖神,从妖神那获得力量,于是,身上跟着呈现出了印记,而现在,这天地间的魔气肆掠,就算没有被魔化,恐怕多少也会受到影响,形成魔斑之类的。   “这是天地灵气造成的。”招凝温和解释着。   小季睁大了眼,她不是很懂,便眨巴眨巴,又再次举起那三角符箓,“和这位仙子姐姐修炼的灵气一样吗?是整个风铭独一无二的力量?”   “小季!”说到此,小季爷爷打断了小季的话,他很是紧张,“休要瞎说,仙师的力量,你连丹田穴都是封闭的,怎么会懂,快出去,去和小黄玩去。”   小季不肯,奈何已经被爷爷提了起来,怎么都扭不过,片刻后就被送到门外了。   招凝看着,虽然对三角符箓的力量有些兴趣,但并没有阻止,只是再抿了一口茶水。   果不其然,小季爷爷紧张地独自回来,站在门口,不敢深入,像是这不是他家、他才是擅闯者一样。   招凝淡声而问,“老人家可是有话要说?”   小季爷爷踟蹰了片刻,“仙师,您是从石玥山下来的吗?”   招凝摇摇头,“并非。”   小季爷爷有些失望,但好不容易再遇见仙师,他又问,“那你知道被带到石玥山的年轻人、还有孩子什么时候能回来吗?”   招凝看着他,但其实目光下,屋舍中每一件物什都升腾着无形的气,这些气相互牵连呈现出只有招凝能看到的过往。   大抵是五六年前,一些身穿宗门服侍的炼气弟子,强硬的闯入了迁山村,听着迁山村的老人称呼着“栖岄派仙师”,但这些炼气弟子却直接无视他们,反而看见年轻人和孩子就一手提着一个带走了。   村里的老人家惊惧地在后追着,问“他们没有入魔啊,为什么要带走他们,求求仙师放过吧?”   炼气弟子们只是身体一震,就将老人家们甩开,居高临下地冷声说着,“你们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整个风铭都是魔气,就算你们是凡人上战场,也要屠魔,休想躲在荒郊野岭避世,快滚开。”   当时连小季不过两三岁孩童也被抓了去。   但还是小季爷爷和她爹娘,不断说着,小季天生丹田受阻,才被炼气弟子探了一下,便被皱着眉头扔了回来。   其余的毫无回转之意。   招凝目光收回,光影散去,她淡声说道,“如若是为了屠魔,那么,只要这天一日昏暗、黑暗仍旧威胁,恐怕他们都不会回来的。”   小季爷爷吸声,紧紧闭眼,顺着门框滑坐在地,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可是清楚又如何,这遍布整个风铭大陆的黑暗,这无处不在的魔气,怎么可能被完全清除。   他埋头,忍不住的压抑声音哭着。   招凝避开目光,或许九州大清洗前也是这般模样吧。   院外还有几个老人家在焦急的等待着,没有过多久,小季爷爷胡乱的抹了抹浑浊的眼睛,低着头说了声“仙师,您先休息”,紧接着便出去了。   招凝目光扫过这间屋舍,看向内室,内室的帘幔遮挡着,无形的气从帘幔上铺陈,于是,新的光影回溯出现。   在石玥山征召年轻人前,这间凡人居所其乐融融,年轻的女子怀抱着孩子往外走,体贴的夫君赶忙几步掀开了帘幔,女子哄着襁褓里的孩子,夫君也在旁逗着。   “小季真可爱。”男子说着,而后从怀里掏出珍藏的三角符箓,符箓被红绳缠绕着,勾着红绳垂下来,在襁褓婴儿面前晃了晃,“小季,小季,这可是保命的宝贝,爹现在就交给你了,你要好好的。”   说着便要往襁褓里塞,女子不知何时面上挂上愁容,“这样活了今日不知明日的日子什么时候能结束啊。”   “不知道。”男子也跟着叹,“活一天算一天吧,有这个符箓,小季一定能平平安安长大的。”   “真的吗?”女子忧郁着,“当年你把那位仙子救回来的时候,她也受了重伤,连她都没有办法在这样的世道平安,就凭这一只符箓,当真可以吗?”   男子也明白,叹了一声,“至少能保住孩子一条命吧。”   这时,光影重新散作无形的气,招凝转眸看门口,见小季在外探头探脑。   “小季,进来吧。”招凝唤了一声,温和的声音让小季犹豫了片刻,就直接小跑了进来,她站在招凝身前,仰着头看招凝,她问到,“仙子姐姐,你可以带我去看爹娘吗?”   招凝拉着她坐在小椅上,“那你知道他们在哪里吗?”   小季重重点头,“爷爷们说,他们都在石玥山的栖岄派里。可是,我每次跑到石玥山脚下,天就要黑了,我总是没机会上山。爷爷说还,只有仙师们才能进入石玥山的深山里,因为,仙师们的速度很快的,而且能在黑暗中待更长的时间,一定能看到爹娘的。”   小家伙紧紧看向招凝,不掩恳求。   招凝却没有回答她。   小季嘴角瘪下,将哭未哭,她说道,“为什么村里的其他孩子都能够跟在爹娘身边,我就不可以。就因为我天生那什么丹田堵住了吗?”   小家伙七八岁的模样,心里却明白的很,并且还很坚持着。   她向前蹭了蹭,拉了拉招凝衣角,“仙子姐姐,求求你,带我去看看吧,我都快要忘记爹娘是什么样子了。只要看他们一眼就好,要是他们都变成仙师了,小季就能放心了。不然,小季总是梦到他们好惨好惨。”   大抵是血脉间的心连心。   招凝顿了顿,缓慢站起来,小季紧张着,她害怕仙子姐姐不再理她,她也赶忙站起来将招凝的衣袂揪得更紧。   但招凝却向她伸出手,小季反倒疑惑了,仰头盯着不知该如何。   招凝道,“仙子姐姐带你去看爹娘,但仅此一次。”   小季眼眸一亮,重重点头,小手紧紧抓着招凝的手,“好!”   招凝带着她走了几步,跨出大门,却不是小季家的院落,而是迁山村的村口了。   小季惊讶地向后看去,还能隐约看到村里的人在忙碌,甚至能看到自家爷爷与邻居唉声叹气的影子,她猛地一缩,拉着招凝衣摆挡着,生怕被发现了。   招凝低头看她小脑袋,微微摇头,再走动,却是缩尺成寸,小季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到了石玥山脚下。   石玥山是一座中型山脉,山脉中藏了不少宗门,这些宗门被阵法遮掩着,藏在深山之中。   只是,受天地混乱的影响,不少宗门似乎只剩下遗址,阵法已经黯淡,不过是残余的阵眼灵力维持着。   “已经……已经到了石玥山了吗?”小季不可思议地问着,目光到处看着,“我好像最远一次就到了这里,那个石头还是我标记的。”   不远处有一块山石,嵌在地下三丈,地表不过半尺,上面不知何时被刻下猫儿的脸。   这里和迁山村至少有十几里的距离,小家伙当真跑得远,确实胆大且幸运,但凡遇见游走的天魔,就已经身首异处了。   招凝顿了片刻,牵着小季向山里走了几步,这次刻意没有缩尺成寸,于是,山林中的情况很细致的呈现在两人面前,小季不由得打颤,“仙子姐姐,为什么这山里这么安静,连虫子声音都没有?是要天黑了吗?”   风铭大陆的白天并不亮,当天际出现光华时便是白日,方向并不确定,且光华只出现在边缘,并不会有曜日东升西落之景,这便导致越远离边缘的地方,越是昏暗,特别是走到深山之中,更是幽暗,但好歹是有些许的光线,直到天际光华消失,黑暗彻底来临,便没有了一丝光,伸手不见五指。   “没有。”招凝拍了拍她脑袋,“天际不是还有光吗?”   小季下意识地往后方看,他们是背对着光走的,可是这一看,便瞧见后面散过一道黑色的影子。   她尖叫着抱着招凝大腿,“仙子姐姐,后面有东西跟着我们。”   招凝看了一眼,淡淡的“嗯”了一声。   小季好奇大过怯弱,眼睛从指缝中再次看去,恰好那黑影出来了,凶口淋漓是血,体表魔斑血痕,极为恐怖,这一眼将小季看的险些晕厥过去。   “快走,快走。”小季惊恐地催促着,“它会吃了我们的。”   “嗯。”招凝再应一声,再抬步已然走出了数丈之远,小季回头看着,瞧着那东西紧紧追着,哭声都惊出来了,“那是什么东西,我们要死了吗?”   “魔物。”招凝同她说。   再走出几步,却见山林中冒出更多类似的魔物,还有不成型的低阶天魔。   低阶天魔尚未出现在小季眼前,就被一道金光碾为粉碎。   小季已然吓懵了,等他们站在栖岄派门口时,那些魔物才不见踪影,小季哭着问,“为什么石玥山中有这么多可怕的魔物。”   招凝摸了摸她脑袋,“每座山都有很多魔物。”   瞬间小家伙哇哇大哭。   招凝任由她哭着,注视着面前的镇宗阵法,目光轻易能穿透屏障,但这栖岄派与招凝预期中有些许差距,以栖岄派近几年强行征召年轻人和孩子进宗门修行,试图用数量清剿石玥山魔物和低阶天魔,但一眼看去,宗门中颇为荒凉,不似弟子众多的模样。   目光透过层层封禁,招凝看见门派核心地带出现零星的人影,这些弟子修为最高不过筑基高境,体内灵力驳杂,身体上有些许瘢痕,倒不是入魔或妖纹,而是体内杂质堆积在体表。   这些都可忽略,唯有一点不可忽视,他们身上带着或多或少的怨气和血气,那不是他们自身的,而是杀戮或残虐他人而被无形沾染的。   看来,招凝将栖岄派想得过于正派了,他们征召年轻人或孩子为的不仅仅是屠魔。   小家伙受惊一时半会停不下来,招凝并没有安慰,甚至牵着她径直进入了栖岄派。   于是,哭声成了最震耳欲聋的提醒。   招凝带着小季甫一踏入到栖岄派核心,便被数十名栖岄派弟子围困住。   “你是谁!”为首弟子大喝着,很是警惕,想不出什么人能够悄无声息地穿过镇宗大阵,不,也不是悄无声息,他目光瞥向那孩子,那孩子已经不敢再哭了,只抱着女子向衣摆下躲。   招凝摸了摸小季脑袋,“有认识的吗?”   小季这才探出头来,正巧看向那为首弟子,猛然一指,“就是他,他带走的我爹娘。”   为首弟子哪里能认出小季,只瞧着他们这么肆无忌惮,惊惧又火冒三丈。   “杀了他们!”他直接吩咐。   包围的弟子们好不犹豫,直接持统一制式的灵剑攻了过来。   招凝衣袂挡住小季的眼,“不要看,知道吗?”   小季在衣袂下拱了拱,是点头之意。   下一刻,便听到数十凄惨的惊呼声,大抵是嫌聒噪,那些声音陡然制住。   为首的弟子持着剑,浑身颤抖,他看着那些被定格在半空的弟子们,无法想象到底是什么力量将他们这般。   这时便听到淡淡的声音,“可以带我们去找迁山村的人吗?”   为首弟子看向招凝,什么都不敢再动作,抖着声音道,“他……他们在地牢。”   “走吧。”招凝道。   为首弟子僵硬转身,他一步三踉跄地在前带路,招凝牵着小季缓慢跟在后面,离开包围圈,定格在半空的栖岄派弟子们便砸在地上,哎呦哎呦的翻滚着。   小季偷摸看了后面一眼,啧了啧鬼脸。   为首弟子带着她们路过大殿,大殿中便有几个人影冲了出来,最高修为不过金丹中期,大多都是下品金丹,呵斥之声还没有喊出来,无形的威压便让他们直接跪倒在地,头都没有办法抬起来。   为首弟子胆战心惊,小季单纯不懂,过了半盏茶事件,才绕到大殿后进入到后山地牢,地牢中满是血色,更有魔气弥漫,小季被掩在衣袂下,衣袂浮动间,那些试图扑来的魔气便散了。   但在往里面去,看到更多的是尸骨,且大多都扭曲变形,上面残留着混杂的力量,和招凝初入上清天遇见的黑影是一样的,只是因为尸骨本身修为低,还不至于成为那种极具威胁的诡物。   招凝神色微微沉下,她大抵知道,这栖岄派到底在做什么了,她当真想的过于光明了。   直到为首弟子领着招凝站在一处不大的地牢前,不到十尺见方的地方关了十几个人,大多都狼狈不堪,且奄奄一息。   “就……就在这里。”为首弟子颤抖的说着。   “我们到了吗?”小季一路被掩着视线,直至到这里都无法看见。   地牢中有人惊动,他听见了小季的声音,人在最里面的污草中,先是极其缓慢的翻身,目光浑浊的向外面来人,瞧见小季,瞳孔放大,跌跌撞撞地奔到门边,期间踩到了好几个人,却没有发出丝毫声音,不知是麻木了还是已经死了。   “小季!”他惊喊着。   小季听见声音,迟疑了片刻,惊喜的掀开衣袂,向前奔去,可还没有奔出几步,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   “不,不,小季,别怕,爹在这,爹在这。”那人说着,小季这才害怕的向前挪,明明眼前的男子脸上满是瘢痕,看不清面容,小季还是辨认出这就是她的爹爹。   “爹。”她嚎啕着,在门前,想靠近又不敢靠近。   男子抻着手想要够她,却怎么都够不着,只能无措地语言安慰着。   招凝瞧着这些人,他们的灵窍穴完全被破开,混杂的天地灵气没有丝毫“过滤”的涌入他们的经络中,让他们强行引气入体,能撑过的便能有修为,但渡不过筑基,没有撑过的,便直接爆体而亡了。   但,显然,栖岄派不仅仅在强行让他们有修为,他们身上混杂的力量像是被刻意“浇筑”进去的,以致于,他们呈现出非魔非人的状态,再深入下去便会成为诡物。   招凝目光落在那为首弟子身上,不过是一道眼神,为首弟子不堪重负,直接跪在了地上,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浑身瘫软颤抖着。   而被关着的小季父亲并不知晓招凝身份,只以为和栖岄派是一伙的,他大喊着,“为什么要把小季抓来,她没有丹田,根本修炼不了,成为不了你们的‘战神’,你们折腾我们还不够吗?!啊!”   “战神?”这个词倒是好听,不知道是为了创造出屠魔的傀儡,还是为了什么。   小季反应过来,连忙说着,“不关仙子姐姐的事,仙子姐姐是好人,是仙子姐姐带着小季来的。爹,你看,仙子姐姐和他们都不一样的。”   小季父亲浑黄的目光颤抖着,几年的折磨已经让他不再相信任何人,即便眼前的仙子看起来如九天神女下凡。   招凝上前一步,小季父亲惊吓地跌坐在地上,“你要做什么”,眼睛还不住地往小季身上瞥,是一种想要保护女儿却无力的悲哀,直到小季往招凝身边走了几步,他跪起身喊着,“小季,回来,小季。”   小季不懂,招凝已经站到门口,门口有一阵薄薄的禁制,小季拉着招凝衣袂,不解地看着。   招凝问,“他们把你抓来做什么?不是让你们修炼而后去屠魔吗?”   “屠魔?哈哈,屠魔?”他笑得扭曲,满眼是恨,“屠什么魔,难道不是想要成为魔吗?!”   招凝微怔,忽然间理解了些许,在混杂的天地灵气覆盖整个上清天、天魔魔气已无处不在,如若无法屠魔,那么便堕落成魔。   沉默片刻,招凝缓缓摇头,囚牢里的人应该就栖岄派的试验品,而这个地牢里关着的,应该是仅有的幸存者,只可惜看起来效果也并不算好,但至少他们在这样的折磨和侵染下,并没有变成杀戮傀儡或者无识魔物,也能称赞一句了。   招凝伸手,一指隔空轻点,小季父亲瞪大眼睛,他看不懂,只有恐惧,“你,你要做什么。”   下一刻,凭空起波澜,些许金光光点从波澜中散落出来,一点金光飘向小季父亲,他不敢接受,猛地后躲,却跌撞倒地,即便摔倒也向后蹭着,直至被后方一人挡住,那一点金光落入他眉心。   “不——”惊喊声起,却在下一刻骤然停止,他感觉身体起了变化,下意识地展开手,便看见浓稠的黑气从瘢痕上升腾,而后在虚空中消散,直至最后经络中驳杂的灵气消失,被侵染出的瘢痕也淡化,他感觉眉心些许暖意,紧接着那一直以来眉心的灼烧感就消失了。   “怎……怎么回事。”他双手下意识地拍打着身体,没有了灵力加持的巨力,他此刻就像一个普通人。   他错愕抬头,便看见那些飘荡的金光一颗一颗分别落入地牢中每一个人身上,小季父亲猛然起身,三步坐两步到原本所在的污草角落,里面还藏着一个人,是女子,正是小季娘亲。   已经出气很少了,翻开一瞬,金光光点落下,如小季父亲一样,黑气升腾并消散,于是,她那张秀丽的面容恢复本来的模样,意识也缓缓归拢,一声□□渐而转醒。   “娘子!”小季父亲激动的喊着。   小季也扑到了门边,大喊着,“娘!”   这一声“娘”远比任何称呼和语言都有力量,女子骤然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门口瘦弱的小季,五六年过去,已经完全没有当初的模样,可是血脉的联系,让她倏然留下眼泪,是认出了。   她甚至推开了抱着她的夫君,直接奔着小季而去。   母女两嚎啕大哭。   小季父亲瘫坐在地上,看着母女两,一时间不知是欣慰还是迷茫,再看向地牢中的其他人,他们也像小季娘亲一样幽幽转醒,茫然地坐在地上。   “我,我还想没有修为了。”   “身体里没有魔气了,我好像不再想要杀人了。”   “你的魔印和妖痕都不见了,我,我也是,我们是恢复了。”   “……”   这些无意识的呢喃自语浮动在地牢中,为首弟子脸一直压在地上,他从地面侧眼窥视着,心中满满惧意,他忽然懂得了,今日怕是他的死局,他匍匐而动,此刻还试图逃走,然而,他就像是蝼蚁被画在一个圈里,任凭他怎么蠕动都没有办法走出不到三尺的圈。   小季父亲目光终于落在牢外沉默的仙子身上,他不敢窥视仙子仙容,但他知道自己初时的态度显然是误会并唐突冲撞了,他自觉地跪起身,而后朝招凝方向重重叩首,一下、两下……数下都没有停。   咚咚声唤醒了所有喜极而泣的牢中人,他们看向小季父亲叩拜的方向,看那与这昏暗囚牢、甚至于整个混沌的风铭大陆,格格不入的仙子,一瞬间当真以为神灵救世而来,于是,自发的跟着小季父亲,向招凝叩拜。   就在这时,招凝平淡出声,“你们有两个时辰的时间离开石玥山。”   众人一怔,却看囚牢外薄薄的禁制裂了,挂在牢门上的沉重锁链缓缓脱落,他们看到了逃离,却在几年的折磨下不敢行动,直到其中一人低头看向身上泛着金色的毫光,空气中微弱的黑气无法侵入,他骤然明白,“……是……是这金光能护住我们两个时辰。”   呢喃声下意识地说出了口,于是,在囚牢沉寂了三息之后,除去小季一家人,都发疯似的奔逃出来。   小季一家人终于抱在了一起,他们缩在角落,躲闪着向外奔逃的同牢者,这些同牢者只有在路过招凝之时,卑躬屈膝小心翼翼地绕过,又在看到那被圈困的栖岄派弟子时狠狠瞪了一眼,直至,最后几个人跑出三四丈,又跑了回来,先是偷摸看了一眼招凝,而后将那栖岄派弟子硬生生拖了出去。   招凝并没有阻止,很快,外面传来凄厉的痛呼。   “你们不走吗?”招凝问着。   小季一家人径直跪下,更是拉着小季跪着,“仙子在上,您是我们救命恩人,我们无以为报。”   “小的糊涂,还对您恶语相向,您不要介怀。”   小季眨巴眼,虽然不懂爹娘的态度,但也些许意识到什么,她从怀里有拿出那三角符箓,这一次是递给招凝,“仙子姐姐,谢谢你,这个符箓送给你,可以保命的。”   小季爹娘明白其实符箓对这位仙子可能并没有用,但这是他们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了,更是鼓励着小季。   于是,那三角符箓便塞在了招凝手中,招凝指腹摩挲而过,便感应到上面的冰寒之力是属于极寒宫的万古冰冻大道,符为太阴符,是禁锢之用,勉强能制住逼近的黑暗,不过符并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力量果真来自湛雪旋。   时隔多年,再有湛雪旋的线索,多少有些恍惚,再加上湛雪旋在九洲通道和九洲联系时的行为,招凝信她有难言之隐,但人还是之前招凝认识的那个清冷大义的湛雪旋吗?   “可以告诉我,这符箓如何得的吗?”招凝将三角符箓放回小季手中,淡淡问着。   小季爹娘对视一眼,在小季娘微微点头之下,小季父亲才说道,“这是一位仙子给的,十来年前,我们从峡谷中遇见的仙子……”   十来年前,小季爷爷重病,迁山村里的人想尽办法都无能为力,最后村长请出了压在族牌下的仙人宝典,其实就是曾经修炼到筑基的先人修行中的随笔,但他们从宝典中找到了一种名为清心草的灵药可以移除小季爷爷的病。   正巧运气好,那段时间是风铭大陆白天最长的时间,大概有三四个时辰。   宝典中记载清心草在石玥峡谷中生长,如果顺利的话,往返时间勉强够用,于是,小季爹不顾众人阻拦,还是在黑暗褪去的那一刻就冲出了村子。   但到了石玥峡谷中,寻了好久,峡谷忽然不平静了,有几位仙人打斗到了此处。   那当真是神仙争斗,天雷滚滚,山崩地裂,小季爹不知道自己怎么从这样的余威下活下来的。   他记得当时自己躲在三百年榕树树洞里,隐隐约约听着外面半空的争执。   “本尊还以为你是多忠心我玉清洞,原来表面一套,背后一套。”那声音说出来的时候夹杂着虎啸之声,至少是大妖。   “啸宗怕是弄错了,我湛家是人族,你玉清洞是妖族,什么时候人族该忠心你妖族了!”冰冷的女声有些勉强,强压着伤痛,“我们可不是荆家那忘族求荣之辈!”   “哈。小姑娘是在那九重天混了几百年,把自己本来是什么身份忘记了吗?!”大妖嘲讽着,疾风划过,只听女声发出“呃”的窒息声,应是被扼制咽喉,它厉声道,“你们湛家几万年前也不过是冰河岭冰妖的奴而已!”   跟着便听一声砸地,峡谷都好像向下陷了三寸。   “本尊再问你一遍,你将鸿蒙定暝珠藏到哪里去了。”   女声嘶哑反驳着,“你应该去问陆家,与我湛家何干,我们只想活着!”   “呵。雪旋仙子啊……”大妖声音变得古怪,“你们与路家串通一气,别以为,本尊什么都不知道。他陆家仗着有天尊隔空压制,我们玉清洞动不了他,但你们湛家,玉清洞还是信手掌握的!”   说着钳制的力道加剧,伴随着女声凄厉至极的痛喊。   其后便不是小季爹能感知到的,他蜷缩在榕树树洞里,外面的光亮从未见过的刺目,眼睛仿若瞎了,他只能瑟瑟发抖的抱着脑袋等待着,一直等到光亮消失,耳边是极其尖锐的音啸声,眼睛无事,反倒是耳朵失聪了。   许是因为大能的打斗,连黑暗都延迟了许久,他感知着昏暗的光,大能应该消失了,黑暗要重新席卷而来了。   可当小季爹摇晃地钻出树洞,耳鸣之声还在尖啸着,可没有走几步,就感觉峡谷外涌来的黑暗比以往快了三四倍,他起身逃跑,却跑了几步,被什么绊倒了,再一看,却是血肉模糊的仙子。   他直觉对方已经死了,可是她指尖还颤动着,似是在说还有最后一口气。   小季爹再看那逼近的黑暗,又想起那惊天动地的打斗,他不认为自己运气那么好能躲过大妖的余威,说不定就是这位仙子在打斗中刻意抵挡了些许散落的力量。   他咬牙,做了这辈子最大胆的举动,他将那仙子拖进了榕树树洞下,而后自己坐在树洞口,拿着火把僵硬的等待着黑暗的逼近,本就为了采摘清心草,他几乎带了整个村子的火折子,更是在树洞里堆了十来个火把,他用火把驱赶着黑暗,黑暗扑灭的火光,便立刻换上另一根火把,如此硬生生坚持了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的不停歇,小季爹已经筋疲力尽,却还支撑着最后一丝力量挥动着,但黑暗已经顺着地面匍匐而来,黑暗里伸出黑色无形的爪子,扣在他脚腕上,拖着他进入黑暗。   “啊啊啊,不——”小季爹大喊着,生死关头所有的力气都涌在此刻,他拼命向下挥动火把,甚至不惜灼烧自己的衣角,而就在这时,一道冰寒之力从树洞中射了出来,瞬间冻住了黑暗中的诡物,并形成了一圈冰盖般纤薄的屏障。   火把跌落在地,他拍打着脚上的火焰,小心翼翼地看向树洞里,树洞里的仙子不知何时坐了起来。   小季爹小心问,“仙子,您醒了?”   “凡人?”里面的声音冰冷,“凡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耳鸣声让他听不清仙子的话,只能胡乱的回答着。   “我,我要救我爹,只有仙人的灵药才能救他。”小季爹颤抖的说着,“我想爹活着。”   里面沉默了片刻,一道灵光绕在他耳边一圈,耳鸣解了,便听见仙子清晰的声音,“为什么救我?”   “仙……仙子是大能,救活了仙子,我也能活着。”小季爹很坦诚,“我想带着青灵草活着回去,家里还有娘子,还有孩子,还有爹。”   “活着……”里面呢喃着,重复了好几遍,“对啊,只是想活着而已。”   小季爹说着这段过往,最后,仙子给了他清心草,甚至将他直接用风送到了迁山村村口,那枚符箓就落在他胸口,耳边留下仙子一句话,“这符箓能让你活着。”   小季爹说完,不敢去看招凝,他感知不到两位仙子的威压差距,但是面前这位仙子明明无甚威压,却让他由心的胆颤。   “活着。”招凝也跟着呢喃。   忽然之间,那些可能的难言之隐都不重要了,因为“活着”二字就足够表达出一个人的挣扎和无力了。   “你们也走吧。”招凝同小季一家说,“迁山村的村民还有三个时辰知晓小季失踪了。”   小季眨巴眼,她对爹娘说“是我让仙子姐姐带我偷跑来的”,至于“还有三个时辰”她也不懂,但听在小季爹娘耳中,这就是仙人手段,防止小季爷爷担心的,两人再次叩拜,这才站起身抱起小季往外走。   路过招凝时,小季问,“仙子姐姐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招凝摇摇头,“不了。”   小季还想说什么,但小季爹娘不敢过于叨扰,遮着小季的嘴,躬着身,快步向外去。   招凝看着他们背影,至于“三个时辰”也不过是随口一说,她本来只是带着小季来,再送回去,等小季回去了,自然而然,障心之法便解开了。   就在这时,却见小季又跑了回来,“仙子姐姐”,小家伙跑得气喘吁吁。   她拉着招凝衣摆,小季爹娘追了回来,在不远处不知该不该上前。   招凝蹲下身,“怎么了?”   小季眼眸中满是期待,她问,“仙子姐姐,你可以帮我解决丹田的问题吗?我也想修炼。”   招凝问她,“你看,你爹娘和牢里的叔伯婶婶修炼后,都痛苦不堪,为何还要修炼?”   小季坚持着说,“可是,有了法力,便力大无穷,便能徒手聚火,便能无惧黑暗了,我可以保护爷爷还有爹娘了!”   她摇着招凝的衣角,“仙子姐姐,你一定很厉害的,肯定能帮小季的。”   招凝露出一丝笑,她道,“如果帮小季解决了丹田问题,小季要答应一件事。”   小季睁大眼睛,不问就重重点头,“仙子姐姐说什么,小季都答应。”   小孩子还保持着天真,但招凝却告诉她,“你现在不可以修炼,等到天地清浊而分,魔气隔绝域外,世间重归清朗,你才可以修行。”   小季张大嘴,她听不懂招凝说的话,但隐隐能感知到她想要驱逐黑暗的愿望无法实现了。   但小季爹娘还是能听懂的,小季爹问着,“风铭大陆,还能风清而气正吗?”   招凝抬眸看他们,小季娘也踟蹰地问,“就算可以,我们有生之年能看到吗?”   招凝站起身,只道,“当然。”   肯定,没有一丝迟疑。   她抬指,虚点在小季眉间,金光像是孩童的眉间朱砂烙下,是辟邪、是吉祥、是庇佑。   直到天地自清那一刻,金点落入肚脐下,扩开丹田穴,开启修行之路。 第433章   招凝走出地牢, 天色只剩下天际一线光,但为了抵抗黑暗,镇宗阵法内, 到处都有灵灯照耀着, 哪怕是地牢外,都有两堆长明火。   刚踏出一步, 招凝便顿下, 侧身朝角落看了一眼,之前带路进来的为首弟子正鼻青脸肿地蜷缩在角落里, 注意到招凝的目光,更是瑟缩着藏匿。   那些从地牢中逃出来的“疯子”并没有下死手, 只是教训了他一顿。   招凝自是也无视了,身形一动,神光晕开, 便消失在原地。   再出现是栖岄派大殿门口, 进来时跪伏在地的栖岄派宗主和长老们仍旧维持着之前的姿态。   招凝出现,他们这才敢动作,面向招凝跪着。   招凝并未表现出境界实力,元神三劫的威压若是放出, 金丹境界承受不了三息, 她全程收敛着气息, 但这些人却还表现着极度的臣服, 这并不正常, 像是习惯性对高于自己境界的卑微,是那种失去自我连反抗都不会的服从。   不知是大环境使然, 还是曾经遭遇过什么。   她并没有进入大殿中,只是抬头看着大殿的匾额, 上面龙飞凤舞写着“栖凤大殿”四字。   她问,“强行为普通人开脉,利用他们试验修魔之道,是你们自行尝试的?”   声音清清淡淡,没有威压,听在栖岄派掌门耳中却像是天道叩问,他跪爬向前几步,颤巍巍的说道,“不不不,不是我们自行试验的,我们是按照古法来的。”   招凝目光落在他身上,他伏的更低了,“就是几千年前风钺洞的伏魔问天大道,我们得到了一张残卷。”   他往大殿中的宝座撇了一眼,很快就缩回头,这一示意已然足够了。   招凝隔空而招,宝座碾为粉碎,封禁在宝座内部的一张卷起的皮帛落在招凝手中。   系绳散开,并不是伏魔问天大道本体,而是拓印上的。   入眼便是拓印者的批注——献祭于魔,尊魔域外,夺天造化,逆证大道。   再一看伏魔问天大道的部分表述,是利用此间混杂的天地灵气为修炼法门,这一点无可厚非,如此环境下,如果能自创功法利用混杂天地灵气修炼而不影响心境和大道,是救世之举。   然而,这功法令人不认可之处在于,他需要将肉|身或神魂献祭给天魔,与天魔绑定,以此来确保神智是受自控的,但至于有没有受到天魔影响、秉性由善转恶,都不在考虑之中。   这一残卷能看到的便只有这么多,便难怪地牢中的尸骸上隐隐有魔种的影子,最后未成功左转功法而爆体死去,至于地牢中还活着的……   招凝思及金光落入他们眉心,先是感受到的魔印,好在天魔没有入识海,还被自身意识硬扛着,保持着最后为人为善的一点清明,否则招凝也无回天之力。   “这样的残卷,很多?”招凝问着。   栖岄派掌门说道,“不算多,但各大暗市都有的卖,听说是几大洞府已经试验成功了,所以被洞府中的弟子或者执事拓印下来偷偷贩卖着。”   招凝再看功法。   她呢喃着,“若是专心大道,苦心淬体,齐心斩魔,未必不能从天魔肆掠之地获得生机。”   “那是那些迂腐的古家族和洞府才这么做。”也不知哪一句话引来了栖岄派长老的强烈反驳,“天魔是域外的无上尊主,大道再纯粹,进入域外不还是要与域外天魔对抗,倒不如直接投身天魔。”   招凝目光冰冷落下,偏生这位长老似乎因为这一句话生了莫名的勇气,继续道,“天魔才是寰宇大道。”   “噗——”话说完,他便被抛飞出去,并直接钉在立柱上,他痛苦挣扎着,却无能为力。   “尔为人,走的是三千大道,为苍生,为永恒,而非为天下无灵、天上无法则。”   可是上清天不会懂,这些挣扎在天魔侵蚀之下的普通门派更不会懂,他们只知先天毁灭大道,只知争夺与杀戮,只知强者独尊,而他们成为不了那个强者,便甘愿成为强者的走狗,直至某一天有了强者的实力,背刺争夺强者之位。   招凝不再多言,她转身迈出,虚空呈现一道裂缝,她跨越虚空而去。   栖岄派安静了片刻,有长老探头窥视两眼,低声说着,“走了吗?我们安全了吗?”   栖岄派掌门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便感觉虚空中突然有无形的力量,倏然将他们束缚住。   紧接着便在他们尖叫中,都被钉在了宗门广场的立柱上,眼睁睁看着高空镇宗大阵的屏障破碎,黑暗潮水般涌来。   “不——不——啊——”   招凝御空走在高空黑暗里,黑暗中无数诡物窥视着,却被她周身的金光灼伤。   她无视那些窥视,还看着手中的伏魔问天大道残卷。   这是一本自创功法,但可能是从很多基础大道功法中借鉴的,并且有九重天各种大道功法的影子,以九州功法尤重。   这让招凝觉得几分古怪,这本伏魔问天大道功法背后还藏着两天之间的牵连。   就在这时,招凝感知袖里乾坤中的金茧动了动,招凝眉尾微微一动,瞧着周遭挥之不去的黑暗,干脆将金茧放出。   金茧悬在高处,跟在招凝身侧,金茧表面的光华带着太阳极焰的力量,驱散了十丈之内的黑暗。   “金乌。”招凝的声音渗入到金茧中。   金茧瞬而不动了,只老实追着招凝步伐,招凝却问,“你进入上清天之后,落在何处点亮上清天?”   静了好半响,才有闷闷的声音传来,“上清天中央有一座山,足有十万里,名叫负云。我……小妖就被封禁在那里。”   金乌作曜日,虽然无法驱逐所有的天魔,但对低阶天魔还是天生克制,至少天魔不会像如今这般无处不在,甚至连昏暗的百日,还有低阶天魔在肆掠。   “可有上清天的人来?”   “有。”金乌不敢隐瞒,“是人族的气息,但是小妖不知道他们是谁。”   “如若站在你面前,还能辨认出吗?”   金乌不知道招凝究竟要做什么,只老老实实回答“可以”。   招凝没有在与它多言什么,只是翻手呈现出冰晶之令,感应着令主的位置。   玉清息沣界,湛家。   这处是自有洞天福地的人族领地,还残留着曾经繁华的痕迹,只是如今,不知为何凄清不已。   山间鳞次栉比的建筑中少有人气,甚至因为经久无人问津,金壁玉雕蒙着灰尘,屋瓦欲碎未碎,寒风吹拂而过,呜咽咽,了无其他。   不过,此地并非无人,家族正殿灵灯闪烁着,两道身影在阶石高台上。   女子为首,一身冰蓝长裙,却是虚弱至极,只能依靠着木制轮椅,连直身都艰难,老者在后,双手扶在椅背上,满脸褶皱,哀伤叹气。   “谁能想到,我们息沣湛家也会沦落自此。”老者呢喃着,不愿去看这萧瑟。   但女子却打断他,声音沙哑而无力,但老者倾身听着。   “翊老,我们并非沦落,我们只是放弃过去一切,从零开始。”   她转头向翊老,动作幅度极小,像是浑身僵硬只能挪动几毫距离。   “如若天尊意识还在,一定会高兴,我们送家族回到了本该去的地方。”   翊老抬头看着天,黑暗如浓墨铺展在护族大阵外,“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顺利通过斩天之路。陆家先尊……当真愿意助我们吗?”   “只要进入时墟……”女子呢喃着,“哪怕陆家言而无信,他们还有进入九州的机会,总不能在这里看着上清天崩毁。”   “是啊。”翊老叹息着,“天道不复存在,法则混乱无常,生灵暴戾性癫,毁灭大道趋于自毁,没救了,没救了。”   许久,他看向湛家这位不足万岁的家主,从她出生起,湛家的未来便全部压在了她的身上,是湛家逼上绝路的唯的筹码。   家主如约回来了,但却没有随家族离开。   “家主,你不该留下的。”翊老直到此刻依旧不认可她的安排,可是还是被她一句“我是湛家家主”给硬生生堵了回去。   她对翊老说,“翊老,一切都没有回转余地了,如今,等着玉清洞的清算便好。”   垂下眼眸,像是在等待最后的解脱。   一站一坐的身影就在原地,看着天际融入黑暗又复现光明。   不知过了多久,翊老都觉得奇怪,“玉清洞的妖族,莫不是知晓湛家就你我了,所以干脆不来了?”   话语中带着自嘲,但显然自己都不信,他们清楚的知道,玉清洞想要鸿蒙定暝珠,湛家没有,但湛家有天尊传承,对于这些贪得无厌的妖族来说,不可能放过的。   “黑暗中的诡物又增多了。”女子说着,“他们自己也无法控制了。”   她抬眼,“说不定等到下一轮夕光便会到了。”   夕光便是指上清天白日,那出现在边缘的光华就像落下的夕阳,昏暗而无希望。   可就在她抬眸看向天空黑暗之时,却发现大阵之上的黑暗有些波动,是受到法力的影响。   翊老也察觉了,他下意识地攥紧了轮椅椅沿,或许是想,哪怕清算已然注定,这把老骨头也要拼一把。   果不其然,那波动蔓延到大阵屏障,屏障从一点波澜,变成阵阵涟漪,两人的拳头越握越紧。   就在这时,突见一道光华穿过屏障砸在了大殿前广场上,身形庞大,半人半妖形态,伤得不轻,本能的痛呼滚动。   两人从最初的戒备至极,升起一丝惊愕,这妖族不就是玉清洞大妖吗?   女子神色更是冰冷,撇了一眼暂是停滞的高空波澜,她垂眸盯着那大妖,“啸宗今日出场可是与众不同,莫不是想要终了,让我们开心一番?”   大妖生生咽了一口血,先是有些恐惧的看着上方,没有动静,而后才半撑起身子,怒吼着,“湛雪旋,你这半死不活的状态还牙尖嘴利,别以为,你找了帮手来,我玉清洞就会放你一马。老子现在就把你吃了。”   湛雪旋和翊老听到那“帮手”二字,极为惊愕,但由不得他们多想,那大妖已经嘶吼着化出镇海飞虎本体,向他们扑来。   翊老提着拐杖瞬身拦在湛雪旋身前,法术还没来得及施展,却见……天空有一道身影疾速落下,失控了,直接砸在扑上来的大妖身上。   只听“咚”的一声,两妖一同砸在大殿广场,青玉石板被砸碎,广场砸出半径十丈的大坑。   而这只是刚刚开始,紧接着,又听三声“咚咚咚”砸进了坑里,几个大妖硬生生叠成了肉|山。   这会儿,湛雪旋和翊老只剩下错愕了,听着大坑里隐隐的痛呼声,两人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们对视一眼,难道真的有帮手来?可是,如今的息沣湛家还会有谁来帮?   两人盯着天空,天空中的波澜还没有消散,黑暗因为其中的打斗变得稀薄,隐隐能看见金光闪烁。   终于,他们瞧见了一个人影,但紧接着,那人影也被一道金光击中,径直摔了下来。   二人无心再关注摔下来的人究竟是人是妖,他们满眼都是天空黑暗里的情况——此人之后,波澜收敛,金光聚拢,便见金光中隐隐有一道人影跟着飘然落下,正好落在几个堆叠成山的妖族上方,她站在那里,昏暗的虚空都似被点亮了几分。   啪嗒——   湛雪旋藏在手里的暗武不自觉的掉落,那本是她最后同归于尽的东西,然而此刻,她不可置信着,她看清了光里的身影,是……是……是故人啊,是她良心责问对不住的故人啊。   翊老也被惊呆了,这又是怎样的实力,怕是已经超出元神境界极限了吧。   他没注意到湛雪旋的表现,只抖着身影问,“这位前辈,您……您是?”   招凝周身神光收敛些许,微微抬头,目光与湛雪旋对视。   淡声问候,“雪旋仙子,许久不见。”   湛雪旋那一刻不知是激动还是惊惧,她按着扶手,想要站起来,却根本无法掌控身体,好不容易撑离椅面三寸又跌了回去。   金光浮动,招凝已然出现在阶石高台上,她站在湛雪旋前,抬手晕灵。   翊老警惕,想要阻止,却没有感觉到杀意,便在隐隐威压下提着十二万分的精神戒备着,随时准备就家主。   金光渗入湛雪旋体内,招凝微微拧眉,“你肉身大衰,元灵溃散大半,为何至此。”   当年她与啸宗打斗,虽入险境,但若是想逃离,有损失也不会造成这般即将坐化之态。   湛雪旋已经不知该如何与招凝相处,她不敢去看招凝,只低头回答她,“为了将家族的‘种子’送进斩天之路。”   平平一语,遮掩了所有凶险。   招凝撤回手,负手直身注视着她,半响才说,“我在时墟遇见了湛家人。”   湛雪旋惊而抬头,翊老更是愕然到反应不过来了。   “他们……他们……”湛雪旋情绪乱极了,话都不知该如何问。   招凝只道,“有两个小辈入魔了,被我杀了。”   “杀”这个字听在耳里格外的刺耳,但两人都不是冲动愚钝之人,翊老小心翼翼地问,“还……还有呢?”   “不知。”招凝说,“时墟之中,万事皆有可能。”   但至少是说,她放过了湛家人,甚至算救了湛家人,翊老腿脚都有些发软,湛雪旋直至此刻才敢看招凝,她嘴唇张阖许久,最后只颤抖地喊着,“招……招凝……尊者。”   “嗯。”招凝淡淡应了一声。   如此回应已然足够说明招凝的态度了——她仍旧认可着湛雪旋。   湛雪旋几度忍不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有一种在风铭大陆苦苦支撑八千年,终于遇见九州而来的朋友,她曾行为背离的朋友,原谅她,并且为她来撑腰了。   “招凝……招凝……”湛雪旋喊了好几声,“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翊老隐约猜到了招凝的来历,他震惊着,却没有资格多言,湛雪旋将九州的那段经历藏得很深,他知晓,那是湛雪旋珍藏的过往。   招凝看着她,没有说原谅与否,指尖微挑,将掉落在地的暗武抵给她,只说,“过往已经过去,你也无需沉溺。”   湛雪旋懂得,她闭着眼,嗡声应了好几声“嗯”。   招凝转身看向坑里的妖族,她们说话的时间,这几个妖族尝试解着束缚在身上的金色枝蔓,却没有成功,她抬手一挥,金色枝蔓将他们直接吊在了半空。   各个都是虎背熊腰的壮硕模样,半身赤|裸,满身满背的纹路,妖纹和魔痕交织着。   招凝瞧着他们身上亦有伏魔问天大道的影子,抬手微张,金光聚拢,隔空掌控,有什么力量在他们身体里抽离。   于是这几个妖族愤怒而挣扎大喊着,“你是从哪里来的人族,敢欺玉清洞,洞主出关,必定将你囫囵吞了!”   “你不是风铭大陆的,这不是属于风铭大陆的力量,你等着,上清天天道一定会将你吞噬的。”   “啊——人族你放开我们,不然,你就接受天尊怒火吧!”   “……”   招凝双手一拢,冷冷说着,“你们上清天还有天尊驻守吗?”   话落,力量猛然一抽,在他们尖啸痛呼声中,伏魔问天大道的力量都汇于他们眉心,形成一颗颗类似魔种的晶体。   “是天魔魔印。”翊老提醒着,“快,这东西会召唤出他们牵连的天魔的。”   他话音未落,招凝手掌合拳,瞬间,那晶体都被碾为粉碎,几个大妖的痛呼声几乎震碎大阵屏障,但很快就失了声音,所有的力量都被抽离了,身体跟着无力,耷拉垂下。   招凝撤手,几个妖族再次砸回地上,这次散落瘫地,却再也爬不起来了。   不止是翊老,连湛雪旋都惊呆了,明明同为元神境界,她不明白为何招凝的实力能以这般碾压之势灭了这几个妖族,这一瞬间,她好像真的看到了支撑和希望。   招凝垂眸问他们,“这些妖族为何而来?”   湛雪旋没有隐瞒,“为了天尊传承而来?”   招凝眉间微微一动,便听湛雪旋继续道,“这位天尊四百万年前降临在禹余九重天,几十万年前被我们湛家先祖获得传承。”   这个说法……招凝霎那间联想到锦和天尊,她甚至起了几分紧张,“可是锦和天尊?”   湛雪旋诧异抬头,不用多言,这个表情也验证了招凝的想法。   “招凝尊者知道?”湛雪旋迟疑的问道,“你来上清天是?”   “便是为了找锦和天尊。”招凝直白而来,“四百万年前,她御白虎神兽,重伤,坠落入上清天。”   她看向湛雪旋,“想必你也知晓了,我们在找四神兽的下落,为了解封九州。”   湛雪旋有些无措,她知晓那次戛然而止的联系有可能是被察觉了,但是她从来没有想招凝会知道的这么清楚,“我……我……”她挣扎着想要起来,像是要跪在招凝身前,表明自己并没有恶意,但她此刻的伤势由不得她乱来。   “家主,您这是做什么。”翊老紧张着,“你想怎么做,老头子代你就是。”   他大抵能体悟到湛雪旋的意图,扶过湛雪旋,沿着轮椅边就要跪下,但是风止住了他的动作。   “我并没有怪罪你。相反,此事是你有心了,天宫与我等都该感激。”就像之前招凝同天宫说的,湛雪旋最为媒介连接着两方的联系,没有泄露,没有篡改,以自身之力艰难维持着,本身就是一件不易之事,而方便的也是他们。   湛雪旋有一种八千年来终于得到认可和理解的感动,但是想到提及此事的源头,她又垂下眼眸,“但锦和天尊已经坐化了,连一缕意识都没有留下。”   招凝仍旧冷静,只问,“什么时候?”   “大概就是□□千年前。”湛雪旋低头,“锦和天尊是为了我们湛家。当时我们湛家走投无路,我们去求锦和天尊,锦和天尊四百万年重伤坠入后,便一直被上清天法则消磨,万年前边只剩下一道残魂了。锦和天尊说机缘在九重天,于是便见我送到时墟中,并终结了时空,找到九州所在,将我送了进去。”   “但锦和天尊做完这一切后,只来得及嘱咐翊老他们几句话就坐化了。”   她看向翊老,翊老没有隐瞒。   “我们是那时候才清楚风铭大陆原来是上清天最后一块大陆,而且是寄生在禹余九重天背面而勉强维持着。”   “她告诉我们,最后的上清天注定要毁灭,因为上清天道种在四百万年前就已经败了,一切都只是在最后残喘。”   “她还说,她四百万年前将白虎送入轮回,她不知道白虎轮回到何地去了,但无论命运怎么安排,四百万年后,白虎都会回到上清天。”   翊老完整重复着锦和天尊的话,“因为,注定由它毁灭上清天,这是因果报应。”   招凝难以想象,锦和天尊最后一句话,究竟以什么语气说出来,从复述的口中听起来像是嘲讽。   显然翊老也疑惑着,他能做的只能原封不动的呈现。   招凝沉默,不过四百万年,按时间线来看,现在便是在预言的时间范围内,她转眸看向族外,此时天际夕光微弱,神识扩散出去,外界的混乱和戾气暴露在神识中,所以,白虎确实在这样的风铭大陆中吗?   “注定由它毁灭上清天。”招凝呢喃着,“到底是谁呢。”   湛雪旋和翊老亦不知道,最初的时候,他们其实还不信着,毕竟上清天再怎么苟延残喘,天道尚存,怎么可能会就这么毁灭,可是如今,他们不得不想,这风铭大陆中,哪一个弑杀之辈会是白虎的转世。   招凝知晓寻找并非易事,她暂时放下,只问湛雪旋,“我可以去拜谒锦和天尊坐化之地吗?”   “当然。”湛雪旋道,她看了一眼翊老,翊老点头,走到湛雪旋后方,扶着她的轮椅,转而对招凝道,“招凝尊者,老夫带你去吧。”   招凝点头,就将翊老向前推动轮椅,椅轮滚过一圈,前方出现一道虚空裂缝,是前方坐化之地的“门”。   翊老推着湛雪旋在前带路,招凝跟在后方,他们进入了一处硕大的地宫之内,其内部的冰寒,已经是天地冰寒法则下温度的极限。   湛雪旋回忆着,“我儿时曾被父亲代入地宫中,对这样的冰寒之力很是震撼,不明白还有什么力量能塑造这么极限的寒冷。是锦和天尊温和的告诉我,这是寒霜无极大道,是先天水之道中的一种变形。”   “受限于上清天的天地灵气,我一直没有办法顺利修行此大道,只能将它融入在毁灭大道之中,直至去了九州,才有机会正式踏入到寒霜无极大道,为了不被……”   湛雪旋突然顿住,但三息过后,她还是说道,“是为了不被九州大能察觉,才进入到承玄极寒宗隐人耳目。”   招凝应了一声,对于这样的安排无可厚非,不过当年她九洲通道那一剑的意图……湛雪旋按住翊老,她小声道,“离锦和天尊坐化之地,还有一段距离,招凝尊者介意听一段我们湛家的故事吗?”   “可。”招凝应声。   湛家的过往其实并不复杂,就像湛雪旋之前所说,其实就是被锦和天尊暗中扶持起来的家族,他们生活在锦和天尊开辟的洞天福地中,天地灵气更不是上清天那般驳杂,是从锦和天尊而来的天地至纯至净的灵气,很久很久以前,湛家还被风铭大陆称之为息沣圣地,一是因为天尊威压,二便是这风铭大陆不曾有的纯净。   在锦和天尊的庇护之下,湛家想来心思澄澈,看透风铭大陆污浊而不沾染半分。   风铭大陆并不是四百万年就被天魔侵入的,事实上,直到十万年前,风铭大陆仅仅是个以毁灭为道、世风狂暴的修真之姐而已。   但,十万年前,天魔开始入侵风铭大陆,起初是几只低阶天魔,风铭大陆并没有在意,甚至有大能将其捕获做试炼家族子辈的工具,但随后,越来越多的天魔侵入,境界越来越高,已经不是风铭大陆的大能能控制的了。   彼时,风铭大陆才察觉,高空的地膜似乎无法再阻止天魔了。   随着风铭大陆逐步被天魔瓦解,黑暗更是在魔气肆掠中诡变,以湛家为首想要屠魔的,也无能为力,只能龟缩洞天福地,以求自保,却终究抵不过天道异变,覆巢之下无完卵,湛家洞天福地也被击破了。   那是风铭大陆死伤最惨重的一段时间,还与九重天有联系的家族开始撤离风铭大陆,有的是通过秘法再得天尊接引,有的干脆直接通过斩天之路。   风铭大陆的生灵在那段时间疾速减少,竟难得的彼此平和了几分,湛家屠魔亦坚持不下去,他们也想撤离,但却没有想到,抵达斩天之路的那一天,天地异变,斩天之路的入口坠入黑暗魔穴,切断了湛家离开的可能。   于是,便回到他们去求锦和天尊的那一天。   湛雪旋进入九州修行之前,她并不知道九州是被封禁的,她还以为九州就是锦和天尊口中的禹余九重天。   她知晓九州之事,还是天宫告知的,彼时她不可置信,尝试着联系湛家,但却得到锦和天尊坐化的消息,那一刻,湛雪旋才知道,自己进入九州背负了多大的期待,她告诉湛家,她马上就能前往真正的禹余九重天了,她一定会想办法救湛家的。   湛雪旋说到此,招凝脚步顿住,她看向湛雪旋,其实无甚神色,湛雪旋却觉得无比愧疚,今时今日,她完全明白,这联系就是九洲通道之事的开始。   “我真的不知道。”湛雪旋说道,“我不知道是谁在其中探听了我与家族的对话。”   翊老也说着,“当时,整个湛家都封在破碎的洞天福地中,不允许于外界有任何接触,天魔的肆掠,我们不能再有任何的损失了。护族大阵更是锦和天尊坐化之前特意加固的,家族中任何人与外界联系,大阵都会有反映的。”   他看向招凝,目光是真诚的,告诉招凝,当时湛家的确没有泄露。   招凝垂眸,湛雪旋这边也只有她一人,那么,纰漏会出现在哪里。   见招凝并没有因此而愤怒,湛雪旋咬了咬牙继续说道,“后来,在进入时墟之前,陆家联系到我,说他们家族的人想要借此机会去九洲,要我到时候给他在通道中开一个‘门’,否则……”   湛雪旋说不下去,是翊老补充的,“但是,陆家三位三劫元神堵在了湛家大阵外,来一个杀一个。我们虽然可以暂时不出去,但终究抵不过时间。而且,当时,湛家的代家主几人还在试探黑暗魔穴,试图找到斩天之路的入口。”   “我们支撑了很久,直到那一天,家族的几位,果真被陆家抓住了,并且吊在了大阵外,当着湛家众人的面遭受屈辱,我们实在逼到绝境了。”   湛雪旋垂眸,“所以,我答应了。”   而进入到九洲通道的那一刻,湛雪旋知道,有招凝在场,她绝对不可能完成这个任务,所以,她还是转身了,并打出了那一道灵光。   她看向招凝,目中是坦诚的,也不期望着原谅,她只是把真相说给招凝听。   招凝抱臂,她觉得有些荒唐,仅仅是因为她落在最后,可能会察觉湛雪旋的小动作,所以才会有当时几近背叛的一击吗?那项鸿轩他们呢,都是九州天骄,就赌他们察觉不到吗?   招凝怀疑的目光没有一丝掩盖,三人顿在原地,这昏暗的甬道显得有些闭塞。   湛雪旋张了张嘴,还是无力,“我知道,你不信,但,我当时真的只是掠过这样的念头,并行动了。”   说着,她艰难的抬手,一手点在眉心.   翊老紧张,“家主,你这是做什么?”   “没事。”湛雪旋拦住了他想阻止的动作,灵光晕染着,元灵的光影在眉心若隐若现,她放开了紫府,让丝丝缕缕的元灵气息流淌而出,她说,“你可以翻找我的记忆。”   招凝未动,她对翊老说,“翊老,你来翻。”   翊老不肯,“家主,这样您本就溃散的元灵会打破平衡的。”   “翻!”湛雪旋此刻显得格外强势。   而招凝亦未阻止,她并没有那么容易相信,但不得不说,湛雪旋的态度是真实的,或许还有什么遗漏的。   翊老终究阻止不了,元灵中的光影在微弱的灵光中呈现,每一点灵光都是一道记忆碎片,终于,那包含九洲通道片段的记忆被翻了出来。   光影被放大,九洲通道外的鸿德尊者的以死相护略过,湛雪旋随着项鸿轩等人进入九洲通道,项鸿轩做前锋互为,湛雪旋断后,踏入九洲通道那一刹那,众人都被时空扭曲,而她因为陆家的秘法面前维持着身形,她手中颤抖着,她到此刻还迟疑着如何动手,直到这时,她听到九洲通道外传来一声“走”。   她像是忽而想起来还有一人没有进入九洲通道,她背着九洲通道呆滞了一瞬,下一瞬,忽然施法挥向来了被通道时空光影扭曲视线和感知的招凝。   直到招凝被逐了出去,九洲通道在眼前封闭,湛雪旋双手还颤抖着,她强行一手按着一手,却仍旧稳不住,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她真的挥出了这一击,可是,也正是因为这一击,让她明白,一切回不去了,于是,颤抖停了下来,她拎着剑,反身进入通道内部。   在湛雪旋准备施展陆家秘法的时候,嫣然等人发现了异常,强忍着扭曲反身回来了。   湛雪旋不可能在让他们打断,但她更不可能杀了嫣然和南渡他们,于是以法力震离他们,转而,秘法刺入九洲通道中,瞬间,通道内部起了层层波澜,一圈圈古老而未知的法印呈现,连湛雪旋都错愕,但紧接着,陆家人就出现了。   很多人,足有十几个,在看到湛雪旋的一刹那,他们冷眼而视,并没有遵守约定,而是将湛雪旋踹入了那法印中。   湛雪旋就这般被抛回了风铭大陆。   那段光影结束,元灵气息散去,湛雪旋的脸色更加苍白。   “家主!”翊老惊喊着,他半蹲在湛雪旋身前,“雪旋啊,何必呢。”   湛雪旋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她凄凄地看着,“招凝尊者,背叛的事是我做的,我否认不了,我这条命也要走到头了,我只能尽我所能,把我知道的一切告诉你。你若是想杀,都随你,翊老会代替我,给你引路的。”   “家主——”耄耋的老人抓着湛雪旋的手,竟忍不住哭泣,但却并没有拒绝湛雪旋的安排。   招凝站在原地,注视了她很久,招凝印象中,湛雪旋还是当年筑基境界接触的骄傲而高冷的仙子,谁都不知道这位仙子身上背负着什么,谁也不会懂她心里究竟接受了多少次良心的叩问。   到最后,招凝叹了一声。   她呢喃着“罢了。”   而后,向湛雪旋伸出手,湛雪旋以为招凝下定决心要处置她了,她没有抵抗,甚至仰起头,让眉心置于招凝掌心下方,而后缓缓闭上眼。   翊老直接跪下了,也只是跪下了,没有阻止招凝。   但,片刻之后,湛雪旋并没有感受到杀意灭顶而来,反倒是温和的金光晕染她的身体,无形的力量一点点融入到她的元灵之中,她感觉肉|身的衰败像是有了回春之力,元灵溃散的碎片竟然在一片一片拼合修补。   她不敢置信地睁开眼,这一刹那,她感受到的是,晋升元婴时重塑肉|身、新筑元婴的生生之力,那不是寻常大道的力量,那是来自天道的馈赠。   许久之后,溃散的元灵碎片勉强聚集成完整的元灵,肉|身的衰败完全消失了。   太虚之道包容三千,生生之力亦在其中,只叹招凝之境界无法从太虚之道中得三千大道,只能将当年厚土娘娘赐下的生生之力转赠给她。   招凝收回手,神色依旧平淡,她说,“我只能救你到此了。彻底恢复,需要你自己苦修几万年甚至更久才可。”   但,足够了,就像是把进入鬼门关的人完全拽了出来,不过是残余一些伤痛罢了。   噗通一声。   湛雪旋能动的那一刹那,她跪在了招凝面前。   但招凝平静如初,只说,“走吧,莫要耽误了拜谒锦和天尊。”   她自然先行,掩在衣袖中的手,却掌握着一丝极其细微的银白之力,是残留在湛雪旋神魂中的。 第434章   招凝站在冰封万物的地底深渊, 冰凌是此地唯一的装饰,放眼望去,通透晶亮, 又彻骨冰寒。   前方是更无底的深渊, 即使招凝的神识都感知不到底,甚至察觉到类似寰宇的气息, 而在其中央浮动着一块冰。   湛雪旋和翊老站在招凝后方。   翊老说, “锦和天尊便是在那块冰上坐化的。”   此地没有丝毫天人威压残留,锦和天尊当真就这么寂灭于世。   招凝拱手向那方冰行道揖, 湛雪旋和翊老跟着行礼,待起身, 却发现招凝伸手隔空试探着什么。   有着刚才治疗湛雪旋的惊愕,翊老也不再动作。   片刻后,便看见, 冰上渐渐升腾起寒气, 寒气缭绕着,依然没有天人气息, 当冰完全融化,寒气也随着消散。   翊老看着中央最后一点冰晶, 叹道, “锦和天尊, 终归还是‘走’了。”   话音未落, 那最后一点冰晶融化, 形成一滴水向无底深渊滴落,落下十丈像是碰撞到什么, 骤然溅开,极寒终于找回了尊严, 将溅开的水滴冰封,但,冰封那一刹,光影投射,呈现出隐隐的画面。   湛雪旋和翊老俱是惊讶,上前一步,站在深渊边缘俯瞰着。   “是上清天气运龙影。”   如当年太上感应中九天神宫看到的那副上清天之地图,此刻的画面完全一致,不过,很快,随着水滴下落之势的凝结,仿若一道山柱从地图上突出。   “怪了,这个位置好像是……负云山?”   等不得他们细细探究,随着咔哒咔哒的声响,虚空冰封的薄薄一层碎裂,携带着那突起的“山柱”坠入深渊中。   招凝撤回手,此刻,这里当真没有任何关于锦和天尊的气息了。   湛雪旋思忖,“是锦和天尊提醒我们,负云山有异吗?”   招凝注视着深渊,锦和天尊既然能算到白虎终将在四百万年后归来毁灭上清天,大抵也能算出九州四百万年后有人来探寻当年真相吧,所以与浩劫之始的上清天气运地图联系,招凝想,这应该就是锦和天尊最后的指引。   真相就在负云山。   “我要去负云山一趟。”招凝负手。   “我们陪您一起去。”湛雪旋道。   招凝看了她一眼,应了一声“好”。   他们往外去,湛雪旋道,“负云山不久之前还束缚着金乌,金乌曜日,风铭大陆的混乱缓和了几千年,但金乌突然失踪了。负责镇守负云山的陆家,这些天一直被各大妖洞的妖尊在责问。”   “那金乌出现的奇怪,我刚跌入风铭大陆,它不久就出现在了负云山上,让我初时还以为与我有什么联系。”   招凝走在前面,背对着,只说,“确实有些联系,因为那就是九州曜日。”   “什……什么?”湛雪旋惊得顿住脚,又快步跟上,不敢置信,“怎么可能,这几千年,九州并未陷入黑暗啊。”她自是通过九州两方的交谈感知九州的情况。   “因为有妖族前辈主动代替了金乌。”招凝回头看她,“金乌逃离了两次。”   一次九州,一次风铭,它追求自由、不愿囚禁,本身并没有错,并不是所有生灵都必须为苍生牺牲,但,不代表招凝认可,不代表招凝会忘记那金乌本体贯穿应龙之身时的绝望。   湛雪旋身影有些抖,“当年,后来,发生了什么?”   招凝不再看她,继续不紧不慢地行走,“说来话长,事了再忆。”   湛雪旋不好追问,而招凝却又提起金乌之事,“金乌是被天尊引到风铭大陆的。雪旋尊者,我其实疑惑着,为何陆家有天尊接引,还要退而求其次,让你破开九洲通道,打开另一道‘门’。”   这算不上质问,招凝步子缓慢,话语间就像是信步闲语。   湛雪旋压下心头的紧张,她尽量平稳的说着,“我当时也不解,回到风铭后,我暗中调查了几百年,才发现陆家并非完整,他内部是割裂的,至少有两个势力。”   “哦?”招凝道,“你的意思是那位天尊放弃其中一道势力?”   “是这个意思。不过,还有一点特殊。”湛雪旋道,“被天尊放弃的那道势力在这十万年内被另一个势力逐步压制,一万年前,被压制的势力已经不剩几个人了,后来被关在负云山下面。就是他们,不知怎么逃了出来,还威胁了我们家族。”   招凝侧头看她,“为何被压制?”   湛雪旋摇摇头,翊老在旁补充道,“整个风铭大陆都不知道,当时也觉得奇怪,本来,这势力是陆家的主脉的。”   招凝垂下眼眸,陆家远比她想象的复杂。   离开地底深渊,外界已经陷入黑暗之中,大殿前的灵灯也无法驱散黑暗,这些黑暗里的诡物,诡异便在,他们能无视大阵禁制,凡是黑暗之地,都能瞬间形成。   神光浮动着,脚下御空几步,便以此为圆心,金光一圈一圈荡开,黑暗被驱离到大阵外。   不过还有恋恋不舍吞噬着妖族气息的黑暗影子,招凝低眸俯视,坑里失去意识的几个大妖,即使是元神境界,也只能被黑暗影子一点点吞噬本源,她注视着其中名叫啸宗的妖族,这妖族本体是飞虎。   “它不是白虎转世。”湛雪旋在招凝身后说道,“他是玉清洞妖族,修行七万年了,法相并非白虎。”   招凝应了一声,与啸宗对战过,自是了解,她问湛雪旋,“你可有线索?”   “知晓四神兽之事后,我便安排家族一直在搜寻,只查到两处线索。一是八千年前黑暗魔穴中曾传来神兽威压,还伴随着虎啸声,多半就是白虎,但我之前送家族子弟去斩天之路时,虽然驱散了不少天魔,但神兽却没有丝毫踪迹。二是可能和风钺洞有关。”   湛雪旋看向翊老,此事是翊老发觉的,他道,“七千年前,伏魔问天大道功法流传出来时,老夫曾跟着玉清洞前往风钺洞索要功法,虽然被拒了,但玉清洞大妖与风钺洞大打出手,察觉这伏魔问天大道的完整功法中,藏着神兽之威。”   三人踏出湛家领地,御行高空,黑暗被一层层强行拨开。   招凝道,“如若锦和天尊预言不错,我们很快就会和这位白虎转世遇见。”   三人并不着急,没有直接破碎虚空而去,只御空往负云山方向去。   路上,湛雪旋同招凝介绍风铭大陆现在的情况,特别说起弃道入魔者尤为多,不过这并不是最近才这般的,十万年前天魔入侵的时候,便已经有不少修士有这种想法,只是当时没有修士能够自创与天魔共融的功法。   这样的功法到七八千年前才出现。   “就是伏魔问天大道功法。”湛雪旋说道,对这功法恨得牙痒痒,“这功法看似让人与天魔共存,但其实已经将人性扭曲成天魔了。”   “当时,我们族中有不少小辈也得到了功法拓印本,人变的神不神鬼不鬼,惹是生非就算了,直到杀虐才能平复。”翊老叹息,“现在想来,也不过是个开始,与现在相比,算得了什么呢。”   许是提及这段过往根本没有意义了,湛雪旋便跳过了这个话题,问起九州情况,又问及九州“种子”们在九洲可好,招凝简单她说了几句。   “……说起来,不愧是天宫挑选出来的天骄,几千年的时间都成就元神了。”湛雪旋感慨着。   顿了片刻后,她想起什么,问道,“招凝尊者,适才没有听见你提及石磊道友,他现在是不是不在九洲?”   招凝回头看了她一眼,“听岚他们没有找到石磊下落。你这般问,可是有线索?”   湛雪旋踟蹰片刻,“几百年前,我在玉清洞看见了一个人族修士,看不清模样,但气息与石磊道友很是相似。翊老还说,八千年前感应到我的时候,看到另一道光华随我一起进入风铭大陆……”   她说起时转头看向翊老,以寻求确认,翊老点头,还补充了一句,“我们到的时候,正巧看见一人离开,家主身边还有一起坠落的痕迹。”当时的湛雪旋被陆家等人踹回时,受了陆家重击,已然意识涣散,神智不清了。   “……所以,我在想,会不会是石磊道友同我一起来了。”湛雪旋凝眉思忖着,“他觉得,我背叛了九州,就一直没有来寻我。”   “你确定他三百年前还玉清洞?”招凝问道。   湛雪旋确认,“在玉清洞,但是不是玉清洞中的挂名元神,就不清楚了。”   “必然不是了。”招凝忽然肯定,反倒让湛雪旋和翊老迟疑,“为何……为何这般说?”   却见招凝脚步已然顿住,她目光几分戒备。   湛雪旋猛然惊觉到什么,手中已经聚起神光,她与翊老环绕而看,大喝一声,“诸位藏在黑暗中算什么东西,怎么,杀诸位几个大妖,恼羞成怒,倾巢而出了吗?”   这句话的讽意拉到极致,显然她已经察觉周遭埋伏。   既然被点出,再埋伏下去毫无意义,便见黑暗中藏匿的大妖与人族修士,一个个的出现,说倾巢而出都算是保守,围着一圈足有玉清洞近十位元神,包括挂在玉清洞名下的人族家族或小宗门中的元神,而这里面并没有石磊的影子。   “湛家家主这张嘴,向来毒辣。”只见他们正前方有三劫元神的妖尊,为这一群妖族之首,“不过,话说的再难听,待会被吃了,就再也说不了了。”   它旁边一妖,凶神恶煞,双瞳之中,一半嗜血肃杀,一半恨意滔天,“洞主,还同他们说什么,杀了他们,直接给啸宗报仇,也省的耽误了我们的要事。”   招凝抬眸,目光越过阻拦,透过黑暗,已经能看到负云山纤细如柱的山体,如若猜的没错的话,这些大妖本来与她们是同样的目的地,都是为了去负云山,只是半路感知到啸宗等大妖惨死,察觉她们也往负云山来,故而在此地埋伏。   埋伏倒让招凝没什么好在意的,但,负云山发生了什么,惹的玉清洞举洞大能而出,便有些意思了。   湛雪旋和翊老以左右护卫的姿态掩着招凝,翊老呵道,“你们玉清洞将我们湛家害的家族破灭,老夫今日必与你们血战到底。”   说着,毁灭之法已然施展,带着湛家特有的冰寒之息。   但大妖们却是嗤笑,“还是这老手段,老子倒要看看,你们到底是什么能耐,杀了我玉清洞五位大妖。”   话语间,气势已起,生生拦下翊老攻势。   湛雪旋即使未完全伤愈,但心底憋得那口气与屈辱,让她法术之间的肃杀之感更加浓厚不少,硬生生一人抗下三名大妖攻势。   外围的大妖和人族修士还冷眼旁观着,而中央招凝亦是没有动手。   于是在内部刀光剑影、法光碰撞的背景下,玉清洞洞主警惕地看着招凝,“阁下是何人,为何在风铭大陆不曾见过?”显然它更是冷静,已经猜出杀死啸宗等大妖的,极有可能是不知底细的招凝。   招凝目光冰冷的直视他,惜字如金道,“坠魔者,都该死。”   “你放肆!”玉清洞洞主大怒,以此时玉清洞众大能的情况,都或多或少偏向魔道或者彻底转为魔道,这六字就是在宣告,他们也该死,包括他,玉清洞洞主。   玉清洞洞主吼道,“休要再等。杀无赦!”   以他为首,妖力冲天而起,攻势铺天盖地而来,硬生生震得湛雪旋和翊老向招凝方向后退几步。   两人在空中定步,瞧这灭顶之势,不惧反狂,翊老吼着,“来!都来!今日大不了同归于烬。”   更加猛烈的斗法溅起层层光华,余威一阵阵扩散,整个虚空碎了又碎,黑暗都被惊缩千里之外。   湛雪旋和翊老几乎倾尽全力,有锦和天尊指导和大道加成,他们勉强能在短暂的围攻中抗下,但,二敌九,怎么也是天方夜谭。   但还不到他们完全溃败之时,却见下方一点金光,起初不引人注意,就像是地面上一点反光,但紧接着那一点光华忽然生长,瞬乎间,巨树虚影现而又隐,快如幻影,却将整个战场纳入古怪的封禁领域中。   “怎么回事?”玉清洞洞主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但却是,“那个没有动手的人族女修呢?”   本是问身边大妖,奈何湛雪旋的剑快了几分,已经抵到他们身前三尺,“寻她不如先战胜于我!”   毁灭大道的碰撞是崩天裂地的,但越是爆发越是有一种古怪和无力,好像接引不到天地法则之力,有什么把大道隔绝了。   几个玉清洞人族元神退到后方,对视一眼,眼里都是惊惧,互相暗示着“要不要跑路”。   九打二,若是跑路着实窝囊,不过,风铭大陆这些元神的常识显然不是这样的,正如栖岄派,他们臣服于强者,并且随时背刺或者投身向更强者。   于是,在意识到周遭起了诡异领域而双方又大有同归于尽之势,他们对视几眼,不约而同的,拉开了与主战场的距离,并反身遁走。   但,变故就在这时发生了,无形的力量将他们禁锢在半空,只有这些人族修士感知到冥冥中有什么缠绕住他们的神魂,并且游走向他们眉心魔印。   只是落在大妖们眼里,便是一个个背叛的背影。   “该死的,你们这群混账,是认为老子打不过这两个苟延残喘的家伙吗?!”   玉清洞洞主很是了解这些人族的秉性,“竟敢背叛我玉清洞!滚回来!”还是在诡异封禁之下感受到压力,愈加发现这可能不是风铭大陆的力量,他不能失去这些人族的助力。   古怪的是,这些人当真转过身了,而后一同施展大法,并攻向湛……攻向了玉清洞等大妖。   别说玉清洞等大妖,连湛雪旋二人都惊愕了,他们甚至难得从拼命之中有了喘息的机会,直至此刻,他们察觉到,这些人眉心不是魔印,而是金光。   那一瞬,湛雪旋二人对视一眼,不再多思,加入大战之中。   本就因为湛雪旋二人的拼命,玉清洞七八大妖想要杀他们有些不易,如今再无人族修士反水,又有法则隔绝和大道封禁,大法之后,局势倒转。   整个风铭大陆因为这样的对战,光华仿若曜日,硬生生维持了风铭大陆许久的白日,莫名给了风铭大陆普通人休养生息的机会。   同时,还有来自风铭大□□面八方的窥视。   湛雪旋不敢想象,这一战他们是怎么赢的。   当光华散去,她和翊老浑身浴血、神光焕散的支撑着,而周遭是七零八碎的大妖残骸。   他们仍然不敢放松,因为那五名反水的人族元神还活着,并且围站在外围。   翊老紧紧盯着他们,“你们想要怎样,别告诉老朽,你们这么做,是为了人族而战?”   在上清天何曾有这样的共识?这是笑话。   但,他们二人真的支撑不下去了,他们只求这些人族眉心的金光有不凡之用。   他们没有等到这些人族的回应,只看到那眉心的金光像一缕烟般消散,在完全散去的那一刻,“砰砰砰”几声。这几个人族僵硬砸在地上。   整个空间都寂静了。   许久后,翊老支撑着拐杖往其中一个人族处去。   甫一伸手,众人族修士便羽化了,被魔气沾染的黑色灵羽飘散在半空中。   翊老抬头环看,再迟钝地收回目光,与湛雪旋对视,两人目中只有呆滞,但下一刻,却是轻松了,不约而同地瘫软在地。   他们还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直到终于从大战之后缓下来,知道此地不宜久留,适才的大战引起了太多的窥视了。   翊老撑着拐杖起身,再去拉湛雪旋,湛雪旋仰躺着,一时没有回应。   “若是当初也有这一战之力,湛家是不是就不会这般家破人亡了?”她呢喃着。   翊老顿了片刻,叹声附和道,“是。多亏了家主那位道友,否则我们今日当真是……”   他话还没有说话,湛雪旋猛然惊起,她目光环视,“招凝尊者呢?”   翊老迟疑了一会儿,似乎大战终了就没有看到,好在还没等到焦虑的心情起来,他们便感知到了招凝的位置,再这处凹地的边缘山巅上。   两人瞬而登顶,看见招凝眺望着连绵山脉,几步靠近,湛雪旋问,“招凝尊者,你没事吧?”   “无事。”招凝示意他们山脉尽头处,“那边是什么地方?”   “是风钺洞原本的遗址。”翊老看了一眼,“当年风钺洞传出伏魔问天大道功法后,被大陆其他几方妖洞盯上,最后更是联合抢到了风钺洞洞府,风钺洞不堪多方攻势,最后只能弃原洞府而隐匿去了其他地方。”   招凝应了一声,片刻后,她说,“大战之时,不少元神都注意着这里。而这里窥探的神识……”   她转身对湛雪旋道,“和石磊的很像。”   湛雪旋讶异,“难道他躲在了风钺洞?不如……我们去寻他?”   “不必。”招凝走近几步,“那道神识主人往负云山去了。负云山似乎发生了了不得的事,不少大妖和人族聚集在那里。”   “确实,这玉清洞的架势,还有我们这般大战他们只是窥视而没有黄雀在后……”湛雪旋越来越觉得古怪,“招凝尊者,恐怕涉及整个风铭大陆。”   不用再多说什么,三人的身影已然消失在了原地。   负云山在风铭大陆中央,上下宽中间内收,犹如天之立柱,此刻是白日,便能看到重云浮在负云山高处,当真有“负云”之相,不过,此刻,负云山下,剑拔弩张,镇守负云山的陆家和风铭大陆几大妖洞妖尊对峙着。   “陆涿,前有负云山金乌逃离,后有湛家代尔等清黑暗魔穴,现在,负云山震荡,对峙这般久,我们耐心有限,你若再不同我们解释解释,就别怪我们翻脸无情了!”   说话的是异兽诸怀,大抵是觉得本体更威武雄壮,所以虽是人身,但顶着四角猪耳牛头状脑袋,从那四不像之貌中说出威胁的话,完全是妖族的嗜血和杀意。   陆涿是陆家现任家主,这般压迫下还能维持笑脸,说着,“诸怀妖尊说笑,我陆家不过是接天尊之令镇守在此,至于外界出了何事与我们何干,况且,我们之前也在困惑,为什么负云山会震荡?哪位妖尊或尊者知晓些线索,不如共享于我陆家,陆家必有重谢。”   他说的冠冕堂皇,奈何这些妖洞妖尊不买他的账,甚至直接责问,“陆涿!你休要装作不知,以为我们当真不敢动你吗?”   “陆涿,你们那么想到禹余九重天去,那便把鸿蒙定暝珠交出来,我们还能去黑暗魔穴送你一程。”这话里藏着的杀意让“送你一程”便不简单是“送”了。   众陆家人都蓄势警戒,陆涿终于不再维持笑脸,冷声说道,“尔等今日这般逼迫我陆家,是忘了谁支撑风铭大陆这几万年了吗?妖还是妖,永远掩不了反咬的劣根!”   “笑话!一颗鸿蒙定暝珠当真便能稳风铭大陆了,当上清天天道是寂灭了吗?!”另有妖尊厉声,“现在,我们同你客气,最后再问你们一遍,交不交鸿蒙定暝珠,否则,你们便同湛家一同覆灭吧!”   还有妖尊却更是讥笑,“说什么支撑风铭大陆。当年你陆家在负云山顶做了什么,又是割裂,又是祭天,最后却来的是天魔入侵,你倒是好好说说,这其中和你陆家有没有关系?!”   如此质疑,在众妖尊心头都隐隐有想法,见陆家人在他们逼近下退了几步,这退缩的姿态瞬间让众妖尊恶性爆发。   诸怀更是说道,“既然他们好言相劝不听,何必再像人族那般墨迹,直接屠了陆家,鸿蒙定暝珠,回头我们再分!”   果然,这句话迎合所有妖族的心思,于是,大法齐现,龙腾虎啸之声天地震颤,陆家人蓄积之势,第一时间在前聚起阵法防护,盾光艰难的抵抗着。   陆家长老吃力,喊着,“你们这些孽妖,胆敢这般欺我陆家,待天尊降下法相,你们一个个都得死!”   光华炸裂,气浪一层层削平大地,唯有负云山纹丝不动。   “天尊?你们陆家当真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吗?”大战之中,不知道是哪个妖尊的嘲讽,“你们聚集在这里十载,不就是为了请天尊之识,但十年了,天尊不仅没有回答你们,负云山却生了动荡。你们陆家那位先尊是出事了吧!”   这一句话说的众陆家人人心一晃,陆涿更是因此惊怒分神,却没有想到这就被妖尊们抓住机会,瞬间隔着防护屏障被撞飞出去,阵法失去陆涿一份力量,便生了漏洞,顷刻间被妖尊们放大,并因此土崩瓦解。   妖尊们一拥而上,混战开启。   高空黑暗阴影中站着三人,正是招凝等人,起初翊老忧心此地会被发现,但在无形力量笼罩下,他们仿若隔绝在天地间,翊老心中稳下,愈发确定之前大战的封禁领域便来自招凝。   陆家和众妖尊对峙之中的交谈都落在了三人耳里。   翊老问,“我们要不要做些什么?”   湛雪旋冰冷俯视着,“不用,便让他们‘狗咬狗’。”   “陆家和负云山仅仅是镇守与被镇守的关系?”招凝忽然问道。   湛雪旋道,“应该是的。负云山四百万年前就已经存在了,陆家中间还没落过一段时间,后来他们似乎通过负云山联系到了那位先尊,从此之后,便强行占据了负云山。”   “负云山……”招凝注视着天柱般的山体,呢喃着,“真的只是山吗?”   妖族与陆家的大战很是凶残,随处可见崩散的魂灵碎片,在这般压迫下,陆家渐渐要支撑不住了,他们开始往负云山的方向汇聚,妖族们紧逼不放。   招凝眸子微动,感知到什么,目光往负云山山脚下掠过,便紧接着顿住,一个藏匿的身影,若非他贴近负云山牵动了冥冥法则,招凝几乎没有注意到,但,此人却是……   湛雪旋跟着招凝的目光,眸子一顿,神色不知是惊是喜,“招凝尊者,那不是石磊道友吗?”   她上前一步,“他这般闯入战局,不是出事就要坏事。”   招凝拦住她,“无妨,他大抵和我们一样的‘黄雀’之心。”   只见石磊感知到什么,往陆涿方向看了一眼,表情有几分懊恼,转而又藏匿起来。   就在这时,陆涿已然退到陆家最后,浑身鲜血,双手大张,像是在召唤什么。   在陆家从十几元神落到只有几元神的境地下,陆涿在所有人注视下,浑身气力暴涨,负云山与之相互呼应,放出微弱光华,光华有流动之势,在他双手高举的中央汇聚。   “尔等,不是想要鸿蒙定暝珠吗?”陆涿冷笑着,“好啊,就给尔等好好看看鸿蒙定暝珠是何圣物!”   众妖族的攻势都停滞了一瞬,却见那光华汇聚的最后,整个风铭大陆开始摇晃,天空更有倾倒之势,冥冥法则如光线般互相纠缠,致使天下时而雷鸣、时而暴雨、时而空间错乱、时而地动海啸……   连高空中的招凝三人都有些晃动。   “怎么会这样?”翊老惊愕不已。   湛雪旋强行稳住身形,“难怪那些妖族这般想要抢夺鸿蒙定暝珠,原来有这般颠覆大道的威力。”   “这不是鸿蒙定暝珠的力量。”招凝呢喃着,她感觉不对,鸿蒙定暝珠当时禹余境便坦言其作用在“定”。   而如今这混乱……   突然,鸿蒙定暝珠在光华中央呈现,而后牵引着负云山中的隐藏力量,下一刻,雷蛇狂卷,风神呼啸,天劫降临。   “这是……这是天道的力量!”诸怀惊惧大喊着,但藏在惧意之中的还有大喜,“对,就是它,它能接引道种控制天道!!”   说着,更不顾汇聚的天劫,发了疯地冲向陆涿,想要抢夺鸿蒙定暝珠,但,陆家人全部围困而上,陆涿冷眼,“不自量力!”   天劫轰然劈下,诸怀硬生生抗下一道劫雷,嘶吼着挣脱陆家人的控制,转而踏空显本体,怒吼着,“都给我上!天劫有何聚,得鸿蒙定暝珠,掌控天道,我们就是风铭大陆真正的神,连天魔都不用再惧!”   但,偏生它俯冲而下时,却只有它一妖攻来,有的妖还在半空迟疑,有的妖施法了但是被雷劫找上了。   没有在天劫酝酿之时或者初期找到机会,这天劫越来越强悍,本就无法抵抗住天劫的众妖族,便在陆涿毫不留情之下,一个个被碾为粉碎。   连翊老都产生了些许惧意,他看了一眼湛雪旋,湛雪旋紧紧捏拳,朝他缓缓摇头,不能逃。   招凝漠然注视着负云山的惨案,妖族全军覆没,陆家人死伤惨重,陆涿单手托着鸿蒙定暝珠,其上齑雷闪烁,负云山周围的天雷便没有停止。   陆涿像是特意留下诸怀最后一口气,他将诸怀一脚踹向地面,嘭得一声,砸出半里深坑。   他于坑边缘落下,隔空一抓,将诸怀扼住咽喉提了上来,诸怀挣扎着,目光死死的盯着陆涿,像是再说,“你有本事直接杀了本尊!”   “诸怀。”陆涿冷笑着喊着,“你知道我为什么留你一妖残存着吗?”   “不是自以为清楚我们陆家在做什么吗?只知道我们在召唤天尊算什么。”他微倾,“我让你死个明白。当年,他们在负云山顶想要请道种,结果道种没有请来,反而毁了风铭大陆最后一层天幕。”   最后一层天幕,意味着上清天地膜最后一道屏障。   “十万年前,天魔入侵……”诸怀破碎的嗓音撕裂的吼着,“是……是你们……”   湛雪旋和翊老同时脸色大变。   “啧,搞清楚,是陆荆他们一脉,他们闯的祸,可别把我们一脉牵扯上。”陆涿说是撇清关系,但脸上的讥讽和傲慢毫不掩盖。   湛雪旋直接便要冲出去,硬生生被翊老拽住,不住地摇头,其实他自己神色也是强压的隐忍。   可对于湛雪旋来说却是极度的冲击,因为陆荆那一脉就是不久前她同招凝说起的,陆家势弱的另一脉,这另一脉就是威胁她破开九洲通道的那些人。   湛雪旋无法想象,她难以置信,是她自己将整个风铭大陆魔乱的罪魁祸首放走了。   这一刻,即使她是被胁迫的,也无法弥补她内心的崩溃。   招凝心里更是冷然,风铭大陆陆荆一脉、九空刹荆家人,瞬间对应上了,回头想想,这位皓空天尊到底是不知道,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陆荆这一脉不是陆皓的直系便是陆皓那位师尊的嫡系吧。   下方,陆涿正一点一点碾碎诸怀的骨骼、捏碎诸怀的元灵,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补回这一战的恨。   翊老要控制不住湛雪旋了,他求助的看向招凝,但招凝却让他放手。   翊老呆住,看了一眼快要崩溃的湛雪旋,最后,他松开了,并在湛雪旋冲去之时,跟着冲出了。   “陆涿!”湛雪旋暴怒喊声响彻天地,“你陆家要为风铭大陆众生陪葬!!!” 第435章   陆家众人错愕至极的看着攻来的湛雪旋二人。   陆涿目光森冷, 在两人大法攻来前,彻底碾碎了诸怀元灵,向后一撤, 陆家其余人上前, 替他拦下了这一大法。   “你们居然还没有被玉清洞吞了。”陆涿阴冷讽笑,“当真出乎本尊预料。”   湛雪旋和翊老同时再起法术, 与陆家之人对攻, 两方气浪滚滚。   湛雪旋声音嘶哑地喊着,“陆涿, 你们陆家害风铭大陆至此,竟然还有脸站在这里!你们都该死!”   陆涿大笑, 讥讽道,“湛雪旋,我陆涿和陆荆可不是一脉, 他们犯下滔天之错, 和我们这一脉有何关系,倒是你, 雪旋尊者,是你亲自将他们送到禹余九重天去的吧。这么说来, 你应该算是同党。”   “陆涿!!!”湛雪旋怒气冲天, 大声厉吼, “我的错我自会承担。但你, 你们陆家, 包庇陆荆一脉十万年,只知家族势力相争, 不阻天魔,无所作为, 你休要撇清关系!”   她大喝了一声“翊老”,翊老会意加强法力,而湛雪旋猛然抽离,再起新的大法,手诀繁复转变,高举过顶,双指成剑,接引天地毁灭法则,加持万古冰封之力,汇聚诛天之剑。   她所有力量都聚于此,陆涿及陆家人头一次感受到这般汹汹威胁,惊惧非常。   “该死的!拦住她!”陆涿大吼,陆家人防护更加一层,他更是再度高举鸿蒙定暝珠,“湛雪旋,你在禹余九重天看来学了不少啊,不过,即便如此,还是逃不脱天道制裁。”   大吼之下,鸿蒙定暝珠再次呈现,光束摄入高空,天劫酝……却不想,湛雪旋怒极之下,速度和威力提升数成,此刻诛天之剑剑光已然斩碎了陆家众元神的防护,在他们被击飞的痛呼背景音中,诛天之剑须臾而落。   陆涿眼眸猛缩,太快了,快到他来不及以天劫回攻了,便只能调动自身神光,强行扛着寸寸压迫而下的诛天之力。   局势仿若陷入僵局,陆涿无法震开诛天之剑,湛雪旋亦无法控制诛天之剑斩杀他。   陆涿再吼,“都死了吗?!杀了他们!”   陆家人反身冲向湛雪旋二人,翊老却脚下一震,拐杖凝聚大道之意,虚空猛然刺下,气力成浪铺开百丈范围,硬生生将这方区域清空。   湛雪旋趁此时机,她眸中神色一变,突兀的,剑诀转圜,诛天之力分两仪,两道剑光分化而出。   陆涿猝不及防,下一刻,被一道剑光斩去托着鸿蒙定暝珠的一臂,而他本身又被另一道剑光逼向后去。   眼看着鸿蒙定暝珠脱离,而湛雪旋已经盯住了,陆涿另一臂猛然持法挥出,断开的一臂像是活过来了,一把抓住鸿蒙定暝珠向高空而去,速度极快,转瞬只剩下一个点,而与此同时,本酝酿的劫云随着鸿蒙定暝珠的靠近,当真又起了成型之势。   天劫之下,诸神蝼蚁,何况湛雪旋不过元神。   她瞬而撤法,直身向高空射去,她要控制住鸿蒙定暝珠,不能让天劫成型,而陆涿失了诛天两仪的剑威威胁,他也猛然射向高空,欲重掌鸿蒙定暝珠开启灭杀天劫。   招凝在高空中窥视着这一幕,金色枝蔓在冥冥中蔓延,虚影悄无声息探到劫云之中,在劫云重重的遮掩下,形成金色灵网,等待着鸿蒙定暝珠。   但就在这时,招凝注意到另一股力量浑水摸鱼冲向湛雪旋。   湛雪旋自是敏锐,她回身掐盾,拦住那攻击,只这一瞬停留,陆涿已然逼近湛雪旋,他无需在意那力量来自谁,他只知,湛雪旋近在眼前,他独臂一展,一圈圈法印呈现,于法印中央猛然一抓,通天灵宝现,下一刻,湛雪旋生生被他拖住了。   招凝目光落在那力量的源头,不是陆家人,更不是死而复生的妖族,而是负云山脚下窥探的石磊。   石磊没有助湛雪旋,反而攻击湛雪旋反助了陆涿一把,不,从他继续作壁上观的态度来看,他谁都没有助,他在推动两方两败俱伤。   但招凝没有出现,更没有揭穿他,目中金色重重,掩在衣袖下的手捏碎了那卷伏魔问天残卷。   湛雪旋和陆涿的战斗已到不死不休之地,双方攻势皆是死招,但还不至于到一方濒死或同归于尽的绝处。   只是下方的战局却不容乐观,以翊老一人之力,已然在数名陆家人围攻下落在下风。   而此刻,数名陆家人结成杀灭大阵,大阵之杀机铺天盖地的压在翊老身上,大地都下沉三尺,他的身形已完全佝偻,血色层层涌出,元灵处在崩毁的边缘。   他长吼一声,最后爆发——   湛雪旋于战中惊喊,“不!翊老!”   可,下一刻以翊老为中心,刺目的光华迸发而出,毁灭之力正要冲出,这时,一道金光落入,于他背后划开一道空间裂缝,直接将翊老吞噬,取而代之的是金光化杀意,向四面八方横扫而去。   “啊——”陆家等人惨叫着被这力量击飞。   从始至终,金光不过隐藏在翊老初时爆发的光华之内。   大地被削平,地面空无一物,湛雪旋于战中颤抖,这一幕犹如绝命噩耗,再看得逞之相的陆涿,鸿蒙定暝珠干脆不去抢了,她咬牙切齿,“陆涿,今日,我要与你同归于尽!”   陆涿丝毫不让,他知晓今日必要有个结果,应声大吼,“想杀本尊,再修个几十万年吧!”   双方大法再起,光华照亮天地,轰然巨响中掀起毁天灭地之势。   连招凝都不得不掐诀聚盾避其余威,而中央两人爆发到极致,两败俱伤,光华褪去之后,径直坠向大地。   砰砰二声,两人直挺挺的躺着,没有反应,但肉|身未曾羽化,便是还有一口气吊着。   适才强行卸去翊老自爆之法的空间裂缝出现在招凝身后,吐出狼狈不已的翊老,他站都没有站稳,便寻湛雪旋的身影,瞧见湛雪旋的状况,惊喊了一声“家主”,正要扑身而去,却发现周围有一圈无形的结界,隔绝了声音、气息和大道。   他错愕的看向招凝,招凝在他质疑之前说道,“雪旋尊者不会死,只是,这一局还没有结束。”   翊老再怎么紧张,也知轻重、晓大局,便只能抵在结界上,焦虑不已地注视着下方。   湛雪旋的手指动了动,法力完全耗尽了,连天地灵气都无法牵引一丝,但她知道还没有结束,陆涿还没有死,并且状态比她还好几分,她听到了陆涿挣扎着从地上起来的声音。   陆涿看了一眼天空劫云,劫云因为这一场大战而酝酿缓慢,但鸿蒙定暝珠已然被劫云囊括了。   他只能支撑起半身,盯着湛雪旋,哈哈大笑着,“湛雪旋,你还想杀本尊,你,在劫难逃。”   天上酝酿的雷劫便指向湛雪旋,她清楚的明白。   她余光盯着陆涿摇摇晃晃站起身,拎着破损的通天灵宝,似要往负云山去,湛雪旋大喊,“陆涿,你休想走!”   陆涿大抵以为,此间死的只剩下他与湛雪旋,他当真停下了脚步,讥讽着转向湛雪旋,“怎么,雪旋道友,是要本尊给你收尸吗?你放心,天雷之下,羽化飞灰,你尸体都不会留。”   但湛雪旋单臂支撑着身体,她盯着陆涿,满眼的杀意,可却露出一丝冷笑,说着,“陆涿,你必死。”   陆涿终于察觉到古怪,他动了动破损的通天灵宝,忽然间,在湛雪旋眼眸的倒映中看到了自己身后还有一个影子。   他倏然转身,通天灵宝还来不及拦在身前,一道巨力便轰在了他的胸口,瞬间将他冲飞出去,地面滑出百丈深沟,却再也站不起来了。   他口吐鲜血,余光艰难地撇向来人,颤抖的手指想指来人却抬都抬不动,“你……你不是……风钺洞……”   来人是石磊。   招凝毫无意外,翊老错愕,并不是因为石磊的出现,而是周遭的结界并没有散去,反而加强了几分。   石磊比之当年时墟之中模样有了不小的变化,他变得高且壮,模样更倾向于中年,在抬头之时,露出他眉心火焰般的痕迹,似魔痕又似妖纹。   “是啊,就是本尊。”石磊悠悠而说,“当年,你们陆家参与几大妖洞围剿,本尊藏得可当真狼狈啊。”   陆涿的瞳孔慢慢放大,不可置信地撇着,“真的是你,伏魔问天大道功法也是……你……”   说的几分含糊,而石磊却一巴掌隔空扇过,陆涿喷吐一口鲜血,被扇飞数圈。   湛雪旋看着这一幕,她目光落在石磊身上,有怀疑,但此刻她更想……“杀了他,何须多言。”湛雪旋催促石磊。   石磊目光幽幽飘回来,诡异地看着湛雪旋,在湛雪旋被盯得怀疑更重之时,他露出一丝笑,应了一声“好啊,雪旋尊者。”   说着,他缓步靠近奄奄一息的陆涿,居高临下地注视着陆涿几分涣散的眼眸,“陆涿尊者,不是本尊要杀你,是雪旋尊者留不得你,你可安心去啊。”   陆涿瞪大眼睛,他被石磊以他之前扼制诸怀的方式吊到半空,手掌一点点的收紧,石磊似乎在享受着眼前强敌渐渐失去意识、完全被掌控泯灭的快感。   陆涿当然不想死,但直至此刻,他法力皆无,只能调动本源之力挣扎抵抗,可在全盛之下的石磊手中更显无力。   死亡一点一点逼近,陆涿说不出话,可神识震动着周身空气,让风传递着他的怒吼。   “湛雪旋,你不是要杀破坏风铭大陆的人吗?快,杀了他,他就是创造伏魔问天大道功法的人,是他将本就天魔祸乱的风铭大陆拉入不可回转的地步。杀了他啊——啊——”   湛雪旋大抵恢复了些许力气,她虚弱至极的撑着半身起来,目光不可置信地盯着石磊背影。   而石磊却还好整无暇地转头看她,然后就在这对视之中,直接碾碎了陆涿的肉|身和元灵,他没有反驳,是默认。   湛雪旋张了张嘴,无数质问到嘴边,都变成了呢喃而出的“为什么?”   石磊擦了擦手,一步步走向湛雪旋,却只是诡笑着,没有回应。   湛雪旋感觉到了杀意,她颤动着向后退了极小的一步,“原来,你一直按兵不动,不是作壁上观,而是想将我们都杀了。”   石磊露出一丝诧异,却又不在意了,“原来雪旋尊者知晓我在附近啊,那我应该谢谢你没有将供出来,更应该谢谢你信任我,认为我最后会帮你。”   他站在湛雪旋前方三尺,倾身逼近,像是这样才能仔细欣赏到湛雪旋的不敢置信,转而他狂妄哈哈大笑。   笑声刺耳不已,湛雪旋呢喃“难怪……难怪……”   难怪八千年石磊都不现身找她,难怪招凝到现在都没有出现。   下一刻,她将好不容易聚起的最后一丝力量攻向石磊,但这一力过于无力了,被石磊直接截住,而后一挥,湛雪旋整个的被抛飞到地上。   她闷出一口血,半撑着,死死盯着石磊,像是再说,“你来杀了我啊。”   但石磊却笑,他缓缓抬手,手掌中的灵光聚集,接引天空酝酿的劫雷,触及那游走在其中的鸿蒙定暝珠。   他对湛雪旋说,“雪旋尊者这般信任我,我怎好对雪旋尊者下杀手,还是由天劫代劳吧。毕竟,陆家与众妖族同归于尽,你湛家黄雀在后,却与陆涿同归于尽了。”他连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想好了。   湛雪旋盯着他掌控的动作,“你……你是为了鸿蒙定暝珠!”她终于发现了石磊的目的。   石磊回给了她一丝笑,转而这笑容便变成了杀意。   “去死吧。”   他猛地一握,似要隔空掌控鸿蒙定暝珠,加速这迟迟没有落下的天劫。   下一刻,雷声轰然,劫云铺展,齑雷如一道道诛神之刃劈下,但,劈得却不是湛雪旋,更不在负云山范围内,而是斩了方圆千里的窥视和游走的天魔及诡物。   石磊惊愕至极,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他再一施展掌控之术,要将鸿蒙定暝珠取回,却发现怎么都抓不住鸿蒙定暝珠。   他猛然向天空看了一眼,只见浮荡开的劫云中金光闪烁,再低头看湛雪旋,湛雪旋露出难得的笑。   “是你!”石磊大喊,更是一指,欲扼制住湛雪旋。   却不想根本没有办法触及,湛雪旋更是在原地笑,“当然不是我。”   笑意冷下,“石磊,我们从来没有想过,你会是这样的人!”   就在这时,一道法术冲向石磊,石磊只得撤手回防,便见翊老出现在湛雪旋身后,忧虑地关心着,“家主,你没事吧。”   石磊已经无法顾忌“死而复生”的翊老了,他看到高空中缓缓走下的一道人影,这人影他毕生难忘,更是八千年不见。   “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石磊声音颤抖着,是惊惧的。   轻缓的声音飘下来,“石磊,当年我将你带入昆虚,看着你成为清霄宗栋梁之才,不是为了看到今天这样的结果。”   石磊握紧又放,放了又再度握紧。   “我,我做了什么?”石磊反问道,“我不过是想杀放走天魔入侵罪魁祸首的人而已!”他以为招凝的失望,是他要杀湛雪旋。   但招凝御空数十丈,负手俯视,“石磊,如若湛雪旋被胁迫放走陆荆等人是最大恶极,那么你以伏魔问天大道功法祸害风铭大陆幸存者,便不是恶吗?”   湛雪旋被翊老搀扶着,她盯着石磊,“天魔入侵三千,你功法祸害三万,石磊,你没有看到那些用意志苦苦抵抗天魔的普通修真者,因为你的功法成为天魔容器吗?!”   直至此刻,湛雪旋已然无法冷静,“八千年前,昆虚魔乱,你也是受害者,你也是好不容易从魔种侵染下活下来的。你忘记了你当初的痛苦了吗?!”   当初不到十岁的石磊,还带着孩童的至纯至真,经历昆虚魔乱,成长为清霄宗功法长老,自创功法,自研神通,连招凝都将蓬莱仙岛的九天蓬莱灵霄神卷交给他琢磨,虽然中途石磊略有走偏,但不至于变成如今这般目无苍生。   “湛雪旋!”石磊强硬打断她,“这里是上清天风铭大陆,不是九州。”   湛雪旋愣住,她好像从石磊话里听到“因为是上清天,所以无所谓苍生存亡”的意思。   而此刻石磊转向招凝,语调和缓下来,表面还带着以往的敬慕,他说,“招凝尊者,您肯定知道,禹余九重天没落四百万年,九州封禁四百万年,这一切都是由上清天而起,招凝尊者,我这么做难道不对吗?他们就不该承受九州四百万年间所经历的痛苦吗?”   湛雪旋向后一震,她像是被石磊的话问住了。   招凝不答反问,“你是从哪里知道四百万年前的事?”   石磊盯着她,“招凝尊者,这重要吗?你不回答我的话,是不是也认可我的话。你也觉得上清天该毁去,是不是。”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向了招凝,招凝缓步走近,“石磊,你何必一遍一遍要我认可,如若你坚定所行之事皆正义,做了又何妨;还是说你也自知此事做的极端,为的不是正义,而是你……自己……”   她忽然抬手,霎那间有无形之力扑向石磊,石磊眼眸一缩,骤然向后躲闪,却依然被那力量锁困。   “你到底是谁?”招凝冷声问道。   石磊挣扎着大喊,“你以为我是谁!沈招凝,你也不过是优柔寡断的懦夫!!”   说着身上的力量迸发,紧接着他眉间的痕迹燃烧起来,下一刻他后背呈现出熊熊火光,他大吼之时,声音里夹杂着虎啸之声,大法汇聚,冲破无形之力,直接向招凝攻去,招凝双手掐法,法诀定格,攻击止在招凝身前三寸。   而石磊却没有再攻招凝,似是声东击西之法,人影已然向高空劫云扑去。   待攻向招凝的余力卸去,石磊与高空中悬停的鸿蒙定暝珠不过三丈之距。   “石磊,你休想得鸿蒙定暝珠!”湛雪旋惊喊,欲冲出阻止石磊,却被招凝拦下了,湛雪旋极其不解,朝招凝质问了一声“为什么”,仅仅是几字的时间,石磊已经抓到了鸿蒙定暝珠。   他仿佛能感知到鸿蒙定暝珠中无尽的力量,他多番策划终于达成,他于高空中哈哈大笑。   “鸿蒙定暝珠是我的了。”石磊呢喃着,“只要毁了上清天,我便完成任务了,我便可以前往通天寰宇了,哈哈哈。”   说着猛然高托鸿蒙定暝珠,似乎想要借助鸿蒙定暝珠的力量召唤上清天道种,毁去上清天道种,那么风铭大陆所有生灵都一同毁灭,石磊的神色越来越扭曲,他看起来不像是为了给九州复仇,更像是疯癫失智了。   招凝没有动,任由他驱动着鸿蒙定暝珠,可是半天都没有得到回应,甚至连旁边的负云山都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   他神色大变,“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石磊倏然看向下方招凝,“是你,是你搞得鬼。”   于是,他便看到招凝不达眼底的笑,而手中的鸿蒙定暝珠的力量一点点散去,最后完全拢不住了。   “不……不!!!”   招凝冷漠看向石磊,“石磊,承认吧,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这颗鸿蒙定暝珠,八千年时间,可惜,差了最后一步。”   却见招凝微微展手,真正的鸿蒙定暝珠竟然出现在招凝手中。   石磊眼眸微缩,瞬间明白鸿蒙定暝珠早就被她拿去,适才的不过是虚假之物,就是为了引他上钩,让他暴露。   “你!沈招凝!”石磊气愤到极致,猛然向下攻向招凝,但鸿蒙定暝珠落在招凝手上,他越是接近一分,便越是被无形的力量困锁住,直至最后石磊倒吊着被禁锢,他唯一能动的头,拼命向招凝方向甩着,“还给本尊!”   招凝注视着他,这大抵是八千年前时墟分离之后第一次这般靠近沟通。   她冷漠道,“石磊,毁灭上清天众生并不能弥补禹余九重天四百万年的痛苦,只是错上加错,当年种种,在道种,在天人,无论是上清天还是九重天,凡普罗大众都是浩劫裹挟下的蝼蚁,谁都没有选择的能力。”   她再次抬手,控制石磊,“你所谓的报仇,不过是仇怨转嫁,不过是欲盖弥彰。”   金光层层包裹着他,石磊感觉到真正的死亡威胁,他尖叫着大喊,却是徒劳。   “你已不再是以前的石磊,你究竟是是谁——”   问话之下,金光撕碎他紫府,元灵尖啸着钻出,却见元灵周遭围绕着一圈神兽之影。   “白虎!!!”湛雪旋惊喊。   招凝神色未变,金光斩碎元灵挣扎,神兽嘶吼着脱离元灵,更脱离金光范围,径直往高空而去。   它要逃走,但无论招凝还是湛雪旋都未动作,因为天空出现了一道光影,光影中呈现的是一方白虎神像,白虎神像骤然呈现光华,白虎之影被吸纳进去,白虎神像眼眸睁开。   就在此时,一圈圈古老神秘的法咒压在白虎神像周遭,它的眼眸又渐渐闭上了。   光影消散的最后,冰衣的身影出现,也不知她能不能感知到风铭大陆的情况,只看她朝着面向招凝等人的方向,微微躬身行礼。   光影便在此时散去,天空复又黑暗,像是这一切不过是幻影。   湛雪旋从未想过,白虎之影能直接跨越两方天,大抵连招凝都没有意料到,这可能就是锦和天尊之通天力量,以此牵引白虎正位。   白虎之事,冰衣和听岚自会在九洲处理。   而此刻,招凝目光重新落在石磊元灵之上,元灵还在拼命挣扎着,些许元灵光华散落,在金光的引导下,属于石磊的记忆呈现。   事情就像招凝所说的那样,石磊的根本目的就是为了拿到鸿蒙定暝珠前往通天寰宇。   当年石磊等人进入九洲通道,湛雪旋打开九洲通道中接引风铭大陆的“门”,与此同时还有被放出的白虎残识,便是那个时间,石磊被迫坠下风铭大陆。   白虎残识不知为何并未入轮回,每人知道它为何会在那里,但它选中了石磊,并且试图夺舍石磊,然而……   “该死!你为什么是远古九州之人!”白虎尖啸声几乎要刺破石磊识海。   石磊冷漠道,“怪就怪在你,谁都不选,偏偏选中我。”   “远古九州之人”这个身份让白虎无法夺舍石磊,并且让石磊占据了上风,他要反吞噬白虎,白虎吼道,“你夺舍不了我,我身负禹余使命,使命不完成,我是不死的!”   “是吗?”石磊不信,“本座杀了便知。”   白虎意识被吞噬的那一刻,它与石磊融合,它身负的“毁灭上清天道种”使命转嫁到石磊身上,一日不完成,一日不可离开上清天。   石磊暴躁至极,他破口大骂,却无济于事,当尝试接触风铭大陆后,看到的是天魔肆虐,妖族暴戾,人族征伐,石磊缓慢勾起嘴角,“毁什么上清天道种,这污糟的上清天一起毁了便是。”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背后的阴影极深,就像有天魔钻进了法相之中。   其后,石磊入风钺洞,知晓上清天与九重天的冲突,在他理解就是,上清天欲吞噬九重天不成,反自毁成数块大陆碎片,而上清天道种就还藏在其中苟延残喘着,所以有了锦和天尊交给白虎的使命。   他以伏魔问天大道功法震动风铭大陆,知晓了更多关于风铭大陆的秘密,特别是陆家,陆家曾有尊者在四百万年前斩去上清天源天牵连进入九重天,后来因接引师尊被囚神而亡,后来百万年前不知为何得转世之身,位列九重天禹余境天尊,陆家便重新联系上了这位天尊,更不知陆家以什么理由说服了这位天尊,赐下鸿蒙定暝珠。   他得到的鸿蒙定暝珠消息,可引天道,定混沌、定时空、定万物,亦可借助此前往通天寰宇。   “通天寰宇?”石磊惊喜而大感兴趣,“原来这个世界之外还有无数世界,还有无尽宇宙,哈哈哈,我石磊为何屈居于这两方混乱的世界!!”   于是,一场毁灭上清天以及夺取鸿蒙定暝珠的谋划悄无声息地侵蚀整个风铭大陆。   招凝垂眸,石磊元灵意识尚存,知晓记忆被翻阅,逃不脱,且也忿忿尖啸、不住挣扎。   便在此时,招凝忽然对他说,“其实,你被骗了。鸿蒙定暝珠虽然能够前往通天寰宇,但是有时间和距离限制的,终究还是摆脱不了源天。即使你借此前往通天寰宇,也要遭受九重天天道制裁。”   乐易天尊强行留下的时空片段中,当年那位去通天寰宇巧渡衰劫的天尚天尊便是借鸿蒙定暝珠而去的,最后还是返回了九重天。   石磊元灵僵住,招凝力量锁紧,元灵一寸寸被泯灭,在元灵背后有轮回呈现。   招凝道,“石磊,我代禹余九重天逐你入轮回洗刷本恶,至于上清天的仇怨,因果随轮回不散,便是你日后劫难。”   “不——不不——”元灵的尖啸如有实质,但最终都被轮回吞噬。   招凝收回手,低眸垂下,掌心又困住了一丝银白之力。   一切恢复平静,湛雪旋缓缓滑向地面,连翊老都拉不住她,或许翊老还在震惊着适才的一幕幕。   半晌后,湛雪旋呢喃唤了一声,“招凝尊者……”   招凝转身看她,湛雪旋却迟钝了很久,最后还是闭眼昂首露出致命的脆弱颈部,“招凝尊者,您也送我去轮回吧。”   “为何?”招凝问。   湛雪旋睁眼,眼角已经坠着泪,“是我放跑的陆荆一脉的人,我是同党。”   招凝却奇道,“是你放跑的,你便去九重天抓他们归来赎罪便是,为何要入轮回。”   湛雪旋张了张嘴,片刻后,苦笑一声,伏在地上,终于发现自己陷入了自厌的陷阱。   招凝几步靠近,伸手向她,湛雪旋仰头顿住,招凝语调平静而温和,“人非圣人,亦非神人,知晓真相,承担因果,便是圆满。”   湛雪旋眼角的泪落下,却是笑了,她伸手落在招凝手上,招凝拉她起来。   翊老在旁看着,也露出了一丝笑。   招凝转身,再看向那负云山,此刻无人来扰,四百万年真相便在眼前。   她一步步走近,隔空感知负云山,负云山流光乍现,一道道的游走在山体,同时,那些纹路开始清晰,负云山顶部的云层渐渐消散。   直到此刻,招凝终于清晰的看清了负云山的本貌,是一粗壮的树干,只有干没有冠,连枝干都没有,它完全被石封着。   便是最后的上清天道种,只是被封禁着。   当招凝意识探入其中,感知负云山镇压着的过往真相。   逆向无尽的时间长河,走到四百万年前,却发现并不是尽头。   过往追溯到千万年前,彼时的上清天便是招凝当年在天府经历的恐怖天外天。   上清天道种已成,本体为通天神树,直径三万里,树冠探入通天寰宇,树根盘根错节,蔓延万万里,为上清天大陆与海洋最底部的支撑。   探入通天寰宇的树枝,捕获着寰宇中新生的天,吞噬其道种成为扩张养分。   “天”并非定格在通天寰宇某一处,它随寰宇法则游走,上清天便如黑洞般贪婪的吸收着游走的“天”。   直到某一日,九重天进入了上清天附近“轨道”。   上清天感知到未成的道种,察觉三千大道的酝酿,那不仅仅是天,更是寰宇万界的雏形,于是,无数枝蔓伸向九重天。   ——“我们是一体的。”   ——“来,与吾共融,共享本源。”   ——“来吧。”   招凝又看到了当年意识被天外天巨树困住的那一幕——浩瀚如银河的光芒铺陈着整个寰宇,那银河之中好似有一个身影,诛天寂灭道意从银河之中一剑劈来。   直到此刻,招凝恍然明白,原来那一幕,是九重天的反击,或者说是种道者的反击,因为道种未成,出现的只能是种道者。   上清天道种的无数吞噬枝蔓被斩断,九重天脱离附近的“轨道”,沉入通天寰宇深处。   然而,就像是恶狼盯上了猎物,寰宇一息兆变,总会有“轨道”出现在九重天附近。   直到最后一次,上清天与九重天再次同时出现在某片寰宇空间中,但不同以往,上清天种道者也出现了。   于是,上清天与九重天之间的冲突,落在了两天种道者的较量之中。   幸运的是,九重天种道者胜了一筹,但,不幸的是,上清天道种背刺了落败的种道者,并吞噬了他。   上清天道种吞噬种道者合道修为,接引寰宇永恒之力,再捕捉九重天,九重天不可能再有抵抗之力。   但九重天未亡。   因为,九重天种道者最后与上清天彼此终结。   上清天道种沉寂,上清天破碎,受寰宇法则牵连,被归入九重天附属大陆。   而九重天种道者返虚而去,即羽化而亡。 第436章   时间走过数百万年, 上清天碎片逐渐融入九重天,可这个进程被打断了。   大抵在四百多万年前,上清天道种被唤醒了。   连上清天道种也不知道唤醒它的究竟是谁, 只记得当时星空暗沉, 唯银月高挂,银白月辉如流浆洒下。   上清天道种不在乎是谁唤醒的它, 几百万年的沉寂, 它对当年被九重天种道者强行拖入寂灭的恨,铭心刻骨, 它要卷土重来,彻底毁灭九重天。   然而沉寂数百万年, 曾经道行已然毁去,大道法则更是失控,于是, 苏醒第一件事, 它开始吞噬上清天众大陆碎片上的生灵,以此填补它的力量。   对于上清天道种来说, 上清天中的一切因它而存在,道种需要力量, 可以随时收回它赐给上清天的一切。   于是, 上清天碎片上, 大陆粉碎, 海水蒸发, 生灵羽化,气运消散……这让各大陆碎片开始反抗, 气运龙影便代表着各方大陆碎片,可是又能如何反抗?   天道为本, 道种为根,他们反抗不了。   他们只能试图脱离源天,进入禹余九重天。   上清天气运龙影有九,应龙为首,他们开始多次向九重天试探。   自数百万年前种道者死后,道种沉寂,禹余九重天地膜加固,自我封禁。   却不知为何,在上清天气运龙影多次试探之后,主动接纳了他们。   在感受到九重天三千大道、通天紫微气运,上清天气运龙影并不满足以气运灵体存在,它们想重新成为一方大陆,它们试图对九重天各大洲的气运取而代之。   九重天内,这般窃取并不容易,于是与上清天天人交易,这些天人在上清天道种吞噬下苟延残喘,它们助这些天人偷渡来九重天,而他们辅助九龙窃取九重天气运。   不过,这件事还没有开始便失败了,因为九龙之首的应龙消失了。   诡异的是,九天神宫便是这时出现在九重天上,同时出现的还有那位尊主,出现便是天人之上的修为,携带着当年种道者和应龙的双重气息,无人知道他是种道者传承之人还是就是应龙,但种道者已寂灭,大抵不会是种道者。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九重天才主动接纳了九龙。   尊主的出现,以九天神宫镇压了剩余八龙,自己亦留在九天神宫。   就像是借九天神宫镇压其所代表的应龙之身。   没有人知晓尊主究竟是何名,更不知他本体究竟是什么,于是,借九天神宫的九天之名代指这位尊主。   九龙的叛离终究还是惊动了上清天道种,上清天道种大怒,连吞噬都停滞了,直接以大陆碎片为拳攻向九重天。   在九重天和九天神宫双重阻隔下,这些大陆碎片并没有成功侵入。   直到宁龙海抛向九重天,九重天震荡,宁龙海坠入中洲附近海域,藏在宁龙海中的上清天道种以毁灭大道将九重天妖族狂化,形成了以九州为首的妖族大乱。   于是,便有后来的九天神宫大典,借九龙气运强行拽出藏匿的上清天道种,但却没有成功。   直到后来,在九重天众天人的搜捕下,于四百万年前,上清天道种终于从秘境中被找到。   上清天道种被驱逐出九重天,地膜之上,上清天道种神树之影遮蔽寰宇。   祂猖狂大笑着,“六百万年前,想要杀我的是合道巅峰的种道者;六百万年后,就凭你半步合道的境界,还被我上清天法则的应龙之身限制,想要杀我——哈哈哈哈——痴心妄想——”   祂蔑视着,甚至没有直接和九天交战,而是强行招来了上清天另外八龙。   九龙相杀,便是死战,许是因为九天残留着九重天种道者的气息,所以略胜一筹,其余八龙的尸骸坠入中洲。   法力殆尽的九天注视着祂,好在九天并非一人强撑,九重天十三天人一同应战着。   上清天道种再怎么猖狂,它也刚刚苏醒,道行没有恢复,大道没有完全掌控,一个半步合道的九天或许可以对付,可是再加上十三个天人却是落入下风。   但,无人能在这样的局势下脱逃,大战持续了近百年,最后,以上清天道种“自爆”结束。   祂的“自爆”打碎了九重天地膜,地膜空洞便在此刻出现。   但祂却只是爆开了所有力量,道种本体一分为三强行钻进了时空。   招凝亲眼看到这个画面里,上清天道种后方,出现三道抓痕,每一道抓痕代表着一方时空。   这一瞬,招凝明白,这三道抓痕来自的是噎鸣之力,不,也许不是噎鸣,是噎鸣遗失的那只爪。   所以,是上清天道种斩去了噎鸣之爪吗?   不对,时间不对。   厚土娘娘与噎鸣存在的时间,是那六百万年间,彼时上清天道种并没有苏醒。   是那个唤醒上清天道种的人。   磅礴的过往涌入招凝的记忆里,让她几近崩溃,意识好似每一呼吸都要崩碎,她强撑着。   她知道,这是唯一知晓真相的机会。   上清天道种自爆了,至少在当时意味着上清天道种的沉寂,可这一切好似没有结束。   九天缓缓转身,面对十三天尊,他们对这位来历不明的尊主起了杀意。   但九天似乎早有预料。   “你们想杀了本尊。”   “不止是我们。”为首的天尊摇了摇头。   下一刻,上清天近十位天人出现了,与十三天人合围,彻底封锁了九天的后路。   “种道者的气息不该残留在九重天。”   “九重天道种也不应该那么早圆满。”   “道种得成,不过是三千大道更完整,但,如果又诞生一个如上清天道种一般的天道神灵呢,我们不想再步上清天生灵被吞噬的后尘。”   “我们会建立属于我们自己的天,不再屈于道种之下。”   “所以,无论你是不是种道者,只要携带种道者半丝气息,你,都必须死。”   “……”   没人知道那一场大战到底有多么惨烈,只知道这一战,无数的域外天魔像闻到味的苍蝇一波接一波涌来,并趁着他们大战,一部分掺和进战斗中,一部分通过地膜空洞进入九重天。   直到最后,这场大战还是以尊主的陨落而告终。   招凝无声瘫跪在地面,湛雪旋和翊老惊愕的奔上来,却发现她已是满脸泪水。   尊主死后,众天人与域外天魔又经历了一场混战,便是当初乐易天尊指引她看到的那一幕,这一次,那些因为衰劫或其他原因闭关没有参与之前大战的天人们,感应到九重天的变化,不得不冲关而出,加入到了这场应对域外天魔的战斗中。   直至最后实在抵抗不住,所有的天人退回了九重天,可地膜空洞已经扩大成九州大小,天魔还在源源不断的涌入。   “九天神宫呢!拿九天神宫封堵地膜空洞!”   “九天神宫没有地膜的清浊二气,只能镇守,不能填补空洞。”   “九天神宫中种着道种,不能让道种冒险,道种真的完了,我们也跟着完了!而且,九天神宫不知道被尊主藏到哪里去了。”   招凝闭目,大抵是这些光影牵动了寂灵之府,她反而更加清楚九天神宫去了哪里。   前往域外之前,尊主站在真正的九天神宫中,便是寂灵之府的模样,他站在中通廊左侧,看着那棵招凝当初没有看见的苍白古树,树上坐着十五六岁的招凝,但比招凝更加明媚、活泼,那是出现在孟婆水镜前世里的招凝。   她说,“你看起来好像大限将至。”   “是。”尊主注视着她,“待我离开后,带着九天神宫藏进轮回去。”   她不解的从树上跳下,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为什么?”   他指腹拂过她脸颊,说,“为了重逢。”   风吹拂着,招凝好像失去了情绪,只有泪水成串。   涌入的过往还在呈现着。   那些为填补九重天地膜而焦躁的天人找不到九天神宫,但好在找到了承载天地初开时九重天第一缕清气的东皇鼎。   他们将东皇鼎推向空洞,利用东皇鼎中清气填补地膜空洞,空洞一点一点消失,当真缩小成一道裂缝。   可还不待他们松一口气,东皇鼎碎了。   域外天魔聚集了太多,并且在取出之时,东皇鼎便遭受到天魔的污染,成了东皇鼎的漏洞,给了域外天魔摧毁的机会。   风影天尊便在此时出现了,他召集了其余三位时空大道的天尊,以身献祭时空大道,开辟时墟,将地膜空洞分散到不同的时空中去,削减地膜空洞,也阻止天魔的进入。   但天魔在之前大战中已然出现,九州彻底沦陷,剩余天人知晓九重天已陷入天魔浩劫,他们搜寻耀魄宝无果,最后绝望之下,以自身之力化九州封魔大阵,试图封禁九州,待九州清剿所有天魔后,便解封九州。   这本没有错,但,当时上清天和九重天天人联合击杀尊主时,还有更多的上清天之人趁机进入了九重天。   当九洲封魔大阵之外都已恢复平静,九洲封魔大阵也被他们彻底掌控。   鸠占鹊巢,引狼入室,概莫如是。   这四百万年,没有上清天道种的干预,九重天依旧陷入上清天天人与九重天天人之间的拉扯,有人为私心,有人为贪欲,有人为上清天,有人为新的天,当然,也有为九重天。   当这些过往结束,招凝不知跪了多久。   九重天一次又一次被拉入绝境,一次又一次在绝境中求得一线生机,却在最后生机断绝。   招凝庆幸,庆幸这一个万年,他们足够早的发现了再次苏醒的上清天道种,能够在它式微之时有机会将最后的上清天道种寂灭,否则,招凝不知道,九重天这一遭会不会真的被上清天道种彻底吞噬了。   她抹去眼中的泪,抬头注视着负云山,一切因上清天道种而起,便应该以上清天道种为终结。   “招凝尊者,你还好吗?”湛雪旋见招凝重新有了情绪,她小声问着。   “无妨。”招凝回应着,声音似是有些沙哑。   湛雪旋不知她到底感知了什么,更知道不应去问,只看着她眼底的杀意,再看向面前的负云山。   “这是不是封禁的上清天道种?”   “是。”   湛雪旋也知道上清天与九重天两天之间的恩怨都来自于上清天道种,她更是能猜到,招凝的杀意便是为了毁去上清天道种的。   就在这时,湛雪旋忽然朝招凝跪下了。   招凝漠然低眸看她,她知道湛雪旋求什么。   湛雪旋道,“招凝尊者,我知道上清天道种罪无可赦,我们也受够了上清天暴戾狂躁的天地灵气和无常的天道。但,招凝尊者,您之前也说过,天人之下的普罗大众是没有权利选择的,他们是被道种裹挟的无辜者,求你给他们一线生机。”   招凝注视着她很久,久到杀意要凝成实质,直到最后,她还是闭了闭眼。   “你说。”   湛雪旋膝行几步靠近,“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将没有受到天魔侵蚀、心性纯粹的幸存者通过斩天之路融入九重天去,接受考验的幸存者不会祸害九重天的。”   道种毁灭,整个风铭大陆都会跟着崩碎,天地生灵失去源天庇佑,就会成为寰宇飞灰。   许久,许久,招凝都没有回应。   翊老也在旁边跪下了,“招凝尊者,老朽知道您不凡,我们不会阻止您毁灭上清天道种,只求您给一丝怜悯给上清天这些无辜的普通修行者”   招凝忽然掠过一丝自嘲的笑。   湛雪旋和翊老同时叩首,迟迟没有起身,一定要等招凝一个回应。   招凝再看这负云山。   她道,“可以。”   二人喜极而泣。   但招凝却又道,“但如若他们走不出时墟,便是他们自己的命。”   湛雪旋和翊老知晓,她不允许这些人直接进入九重天,这是最后的底线,无论他们是否无害,他们都是上清天之人,九重天被上清天之人混乱太多次了。   对于二人,这也足够了,“我们现在就去处理。”   他们转身就要走,却在这时,感受到后背光亮,是属于曜日的力量,他们脚步顿下,错愕看去,却见招凝手上托着“曜日”,那是光茧,茧的中央,有三足神鸟的影子在其中游走着。   茧里有声音传出来,“招凝……招凝尊者,我一定好生生照亮这风铭大陆,求求您放过我吧。”   招凝没有回应,将光茧举起,茧上的金色光线渐渐剥开,那光亮越来越亮,连再次逼近的黑暗都退缩了半里。   金乌猛然从其中钻出来,向高空飞去,兴奋的大喊着,“哈哈哈,我出来了,我真的出来了!”   它携带着太阳之力,游走在高空,驱散了高空中的黑暗和天魔,它越走越远,像是当真要再次逃跑了。   招凝与湛雪旋等人都注视着,直到最后,金乌到底还是畏惧于招凝,飞了回来,并且落在负云山顶上。   它的声音传下来,“您,您放心,我不跑了,我就在这里点亮风铭大陆。”   太阳之力稳定了,光华向整个风铭大陆普照,驱散了风铭大陆许久未散的阴霾,连天魔和诡物业暂时退避。   但,招凝却并没有回应金乌,而是抬手一握,金乌感觉自己被扼制住,那杀意丝毫没有掩盖。   “为……为什么?”   金乌大喊着,“我不是已经答应留在这里了吗?”   但没用的,杀意一点一点剥离金乌的意识,留下它残存的太阳之力。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它愤怒大喊,“我本没有错,是九重天和上清天逼我逃离,你说什么大道包容,你也和那些可恶的天人一样!!!”   “还是你是想把对于上清天无法发泄的愤怒转移到我身上!!!”   这样的诬蔑之语像一盆黑水浇下来,但招凝却仍旧是平静。   “你说的对,是九州对不起你金乌,而你与上清天也没有什么契约,你想逃离情有可原。”   她缓缓说着,伴随着她逐步扣紧的封锁。   “但,当年第七重天,你可笑的报复,必须付出代价!”   金乌说不出话了,弥留之际,它恍然想起当年,当年被释放,它猖狂离开九州,直到看见第七重天的厮杀,看见那宛若神灵的小姑娘,它知道杀不了神性的招凝,于是,目标转向了奄奄一息的应龙。   掌心一拢,金乌的意识完全溃散,只余下它的本源太阳之力,继续普照着大地。   湛雪旋和翊老惊呆了,湛雪旋看着招凝,她经历过九州和上清天,知道这两界生灵都没有资格杀金乌。   湛雪旋忽然在想,也许招凝并不是完全仁善的,她包容且透彻,宛若九天神女代掌天道,不会为个人仇怨而杀戮,不会为个人利益而争夺,但那是因为未到底线。   可湛雪旋没有恐惧,反而觉得轻松了,因为,这时候的招凝好像更像个人而非神了。   招凝转身看他们,两人同时行礼,他们知道这么做是为了加速,天魔和黑暗诡物会耽误他们的行动。   招凝道,“金乌意识崩散,太阳本源没有再生之力,百年之后,力量耗尽,风铭大陆会彻底陷入黑暗。”   “是。”他们明白招凝的意思,“我们必在百年之内完成。”   说着,两人的身影化作流光而去。   招凝没有离开,她就盘坐在负云山下。   当年锦和天尊最后的意识碎片坠入到风铭大陆,并没有即刻寂灭,她复生在了一个小女孩身上,借她的天赋修行,继续寻找着藏在风铭大陆中的道种,她找到了,同时找到了,还有两份落入上清天的太易河洛剑阵。   直至如今,招凝才明白,太易河洛剑阵并非九重天的剑阵,是种道者从大禹带来的先天太易之阵。   可诛天,便是终结道种之意。   但这只是其一,完整的太易河洛剑阵,关键在于“先天太易”。   然而太易河洛剑阵为残卷,锦和天尊便耗尽最后一丝天人之力,将沉寂在风铭大陆的道种封禁,负云山因此而成型,这样也让这片风铭大陆在九重天背面沉寂了四百万年。   直到十万年前,风铭大陆的修行者因为无法晋升天人而试图离开风铭大陆。   陆家便是其中之一,他们知晓还有另一方九重天的存在,试图联系皓空天尊,却因为封禁被隔绝了。   于是,铤而走险,在负云山顶撕开了风铭大陆的地膜。   他们联系上了皓空天尊,也带来了天魔。   招凝忽然一震,她神识抽离负云山,猛然看向天空,意识中感应到从天魔巢洞府中传来的消息,说从天魔巢窥视域外,数道光华坠向九重天背面,怕是……天人陨落。   到底是不是天人陨落谁都不清,但招凝看见了数道通天光华碰撞,犹如极光撕扯着天空,倏然间,有一道清浅流光骤然向风铭大陆坠落,紧接着又有一道流光坠下。   湛雪旋倏然出现,急匆匆而来,“招凝尊者,不对劲,那坠下的流光中似乎是九重天天人。”   正巧有一道流光坠到湛家附近,彼时,他们正在做最后幸存者的试炼,这般坠落,让湛雪旋还以为上清天道种苏醒了,只是再一探,那天人余威震得湛雪旋直接被甩飞出去。   她让翊老将护宗大阵开启,飞速去寻招凝,九重天天人的出现,必是有什么重大之事。   但她甫一落下,还没等到招凝回应,便看见天空又有两道光华向下坠来,其中一道光华银光浅淡,似曾相识。   下一刻,招凝的身影便消失了。   湛雪旋追了一段距离,便停下了,另一道光华虚空变化范围,竟直接朝负云山而来。   金色流光疾升到高空,托起银色光华,下坠之势缓了几分。   光华中,招凝环抱着秦恪渊,见他意识涣散,元灵微裂,似要崩碎。   “师叔,你不能有事……”   秦恪渊借着招凝的支撑,强行提起了一丝意识,法力恢复肉身损伤,将溢散的神魂灵光吸噬回去。   他睁开眼,望向招凝,似乎能感知到招凝许久之前的痛哭。   他伸手,指腹抹过她脸颊上早已不存在的泪痕,“没事的,还撑得住。”   这不是一个好消息。   而且,招凝好像耳边又听见,前世的自己疑惑的说着,“你看起来好像大限将至。”   很多话堵在嘴边,不知该如何说,只剩下眉间凝重的“川”字。   但此刻,另外两道流光都已经奔向负云山。   秦恪渊对招凝道,“成和与皓空反目,恐怕有变数。”   招凝怎么也没有想到,离开九洲不过数十载,这几人竟直接反目了,但这对他们来说,应该算是好事。   其余的话无需再多说,他们亦化作流光追着而去。   甫一在负云山落下,便见三位天人,皓空天尊、弼建天尊和成和天尊,且他们的状态狼狈不已,法力消耗很多,修为甚至都跌了些许,想来是在此之前有过一场大战。   皓空天尊状态比秦恪渊还差几分,他支撑地面站起来时都摇摇晃晃,盯了几人一眼,转而向负云山走去。   但却听成和天尊一声大喊,“皓空,你休想!”   说着,牵引大道之力束缚住皓空天尊,皓空天尊像是脱力了,没有办法第一时间避开或者打碎他的攻击。   他只缓缓转身看向成和天尊,带着古怪的笑,“成和,你为什么要阻拦本尊,负云山便是最后的上清天道种封禁之地,你不是想要真相吗?这不是将真相坦白于你吗?你是不信本尊?”   成和天尊厉声,“皓空,你到现在有何信任可言。原来你也是上清天之人,本尊还以为你切断上清天源天牵连,已经彻底不问上清天,却没有想到,你藕断丝连,连当年九天神宫都骗过了,将那么多上清天的人都引入到九重天。”   “本尊就说,当时驱逐九州之事,为何那么多人支持,感情本尊不过是在为你们做嫁衣!说什么重塑新的源天,自己掌控三千大道,直接合道寰宇,其实都是鬼话!!”   招凝不曾想到成和天尊这般愤怒,当年前往时墟,成和天尊不出现,招凝便觉得奇怪,他似乎对这样的结果很是意外。   弼建天尊却讽刺道,“成和天尊,你从禹余境为此事争执到域外,再从域外进入这最后的上清天。本尊却是没有懂,你到底是何意。驱逐九州,重塑新天,不都是你想要的吗?不都是我们的共识吗?”   “你闭嘴!弼建!”成和天尊怒骂道,“你这个从头到尾都是上清天血脉的人没有资格说话!别以为本尊不知道,当年三十六天骄进时墟,你那嫡系也是带着任务进入时墟的,为的就是传闻中,九重天道种气息!”   成和天尊说的是当初被他们斩杀在天魔巢洞府的简家人。   “你们当真是为了重建新天?我看,你们就是为了唤醒上清天道种!重塑上清天!”   成和天尊恼怒至极,他有一种被上清天耍了几百万年的感觉,那种愤怒让他只想杀了这些人。   招凝听着越发古怪,成和天尊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她看了一眼秦恪渊,他在趁此机会快速恢复。   大抵知道招凝疑问,抬手在招凝掌心写下几字,“四神兽。”   事情还要回到白虎正位。   白虎正位并不是悄无声息的,惊动了成和天尊,成和天尊本就质疑禹余境当初众天尊的立场。   察觉到白虎,他本想将白虎碾碎,却没有想到被白虎的意识侵入,于是,两方意志共鸣,成和天尊忽然明白,上清天并未毁灭,上清天道种亦未消亡,而四百万年间,有许多上清天天骄渗透进九洲。   他甚至连白虎都不处理了,当场大怒。   “皓空!”   他要去找皓空天尊算账,却被刻意盯着他的弼建天尊拦下了。   两人大打出手,从九洲打到了地膜之外,又恰好遇上了地膜之外打斗的秦恪渊和皓空。   于是,两两争斗,变成了成和天尊一质问二之局、一打一打二的情况。   就在这时,九重天背面光亮起,皓空天尊忽然奔向九重天背面。   “成和!你说我要重塑上清天!”皓空天尊哈哈大笑,“我告诉你,重塑上清天是不可能的。因为最后的上清天道种已经寂灭了。”   在场所有人一怔,弼建天尊本是助他阻拦成和天尊的,此刻惊愕至极的看向皓空天尊。   “你说什么?!”弼建天尊质问,“什么叫最后的上清天道种已经寂灭了?”   皓空天尊怜悯的看向弼建天尊,“本尊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毁的,本尊只知道这里是最后残留的气息,一旦它消失……”   他勾起一丝笑,转而向负云山扑去。   “不——住手——”   这一次,阻止皓空天尊的是弼建天尊。   天人之境虽然不会随道种寂灭而毁灭,但没有禹余境这类的伪源天牵连,他们的力量会逐渐溃散,别说是天人境界,怕是连元神境界都无法维持。   在此时多方相争的情况下,这绝对不是好消息。   而湛雪旋亦是恐惧皓空天尊对负云山做什么,此刻他们迁移时墟还没有完全准备好,可是天尊威慑之下,湛雪旋根本站不起来。   招凝回首看了她一眼,示意她赶紧离开,并用眼神告诉她,他们一定会拖到所有人离开的那一刹那。   湛雪旋自知只能如此,这几位天人的架势,怕是当真会毁去风铭大陆的。   她强撑着威压,往湛家而去。   “成和!”弼建天尊控制着皓空天尊,但十分吃力,他怒斥成和,“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你不是不信皓空吗?若是这负云山解除封禁,最后是苏醒的上清天道种,你又该如何?!”   成和天尊本惊愕思索着皓空天尊的话,被弼建天尊一提醒,他陡然一顿,一边是白虎意识中封禁的上清天道种,一边是皓空天尊信誓旦旦说着道种已寂灭。   直到最后,他还是不敢赌,如若上清天道种醒来,他这个完全的外来者,怕是会第一时间被吞噬!   于是,成和天尊也去控制皓空天尊。   两方角力,形成微妙的平衡。   这使得在旁旁观的秦恪渊和招凝变成了不定元素。   成和天尊盯着秦恪渊道,“秦恪渊,你借应溟之身复活,他可是从上清天被捡回九洲的,你不怕,皓空打开负云山后,当真道种寂灭,你也休想活!”   “杀了皓空,其余一切从长计议。”   招凝错愕,她看向秦恪渊,她明明记得,当初秦恪渊说,应溟是九重天诞生之人。   秦恪渊只扣着她的手,没有去看她。   皓空天尊却说,“当年,是陆家人带着你从斩天之路进入九洲的,是本尊特意安排的,秦恪渊,过往恩怨不谈,你身为九州之人,难道不想看到上清天道种毁灭吗?”   “我告诉你们,上清天道种早在十万年前就已经被毁了,是本尊借助鸿蒙定暝珠稳定下它最后的气息,保证它没有彻底崩毁!”   “所以,这十万年,你一直在借助斩天之路将陆家人接入到时墟中,无论他们在上清天犯下了何等大错。”招凝冷声说道。   皓空天尊哈哈大笑着,“就算如此,我做错了吗?我什么都没有错。我切断了与上清天的源天牵连,不过是想将子辈带入九洲罢了!”   “皓空!”弼建天尊几近崩溃的大喊道,“你说的都是真的?上清天道种已经寂灭?你为何不告诉我们!”   同为上清天天人,他们却被隐瞒了。   皓空天尊露出一丝诡笑,当然要隐瞒,待得陆家人全部转移,撤回鸿蒙定暝珠,毁去负云山,那么九洲除去蓬莱、成和以及月之天尊,几乎是他的主场,他实现了当年上清天天人的遗愿,掌控九重天,再重铸新的天。   那诡笑让成和天尊跟着爆发了,“皓空!原来老子只是你的棋子!”他终于懂得了。   但皓空天尊没有再注视他们,目光落在秦恪渊身上。   他再问一遍,“秦恪渊,这交易如何,杀了他们,我们之间的恩怨,回头域外再战三十年。”   秦恪渊却冰冷提醒他,“皓空,你不如再仔细想一想,本尊为何要在域外拖你三十年。”   皓空猛然一怔,目光落到他依撑的招凝身上,而弼建天尊和成和天尊也跟着注视而去,眼里闪过惊惧。   刹那间,三位天人终于明白,他们的争夺最后恐怕要让人坐收渔翁之利了,于是,本相互钳制的力量,瞬间同时放开,但这时,时空定格了……   招凝手上托着鸿蒙定暝珠,金光从其上普照,鸿蒙定暝珠定法则、定时空、定万物。   三人不敢置信,为何招凝三劫元神之力能够控制住他们。   直至这时,皓空天尊终于察觉那金光不对,“你为什么能掌控天道之力……”   “你是……”   “不可能……”   他们好像察觉到了招凝的身份。   但,招凝没有回应他们,她的神识感知着湛雪旋带着上清天那些无辜者进入时墟。   她当着三人的面毁了鸿蒙定暝珠,鸿蒙定暝珠毁灭的刹那,整个上清天开始动荡,大地天空皲裂,大道法则消散,生机断绝,负云山同时坍塌。   山体表层一点点剥落,露出太易河洛残阵下上清天道种的虚影,又被太易河洛残阵剑光剿杀,封禁中央空无一物。   上清天道种当真不存在风铭大陆了,并且完全寂灭在寰宇中。   因为……   “不对,这不是真的!”弼建天尊大喊着,“我是天人,我已经与天同齐,我不会死的……啊……”   他的法力正在流逝,他的修为开始倒退,他的道心逐步崩毁,他的肉|身渐渐腐烂…… 第437章 本文完   已是天人之境的弼建怎么肯轻易接受这样的结局。   他全身神力爆发, 硬生生挣开了时空禁锢,狂躁的力量无差别的向周遭攻击,要在衰退之前拉着所有人陪葬。   招凝被带到身后, 秦恪渊持大道立法, 银光法印浩瀚而起。   皓空天尊和成和天尊亦是施展大法,阻挡弼建天尊的疯狂。   后方背景, 是风铭大陆一块一块坠入寰宇, 并于深处崩裂粉碎。   三人成三角之势,本是各自防护着, 却不约而同的想要趁此机会杀了弼建天尊,   于是, 三人大法一变,攻向了弼建。   “休想灭本尊!!!”   弼建疯癫大喊,法相嘶吼而现, 是彘之相, 如虎而生牛尾,其相膨胀数千里, 呈现刹那竟崩碎了其余三位天人攻来的大法。   彘之相神光玉色,绽放万里, 强行牵扯破碎的风铭大陆, 使得大陆碎片环绕其周遭, 形成几乎无法攻破的屏障。   天人爆发的威压下, 招凝在秦恪渊背后, 即使她被护在秦恪渊神光之下,天人威压也压迫着元神三劫的肉|身。   她低头看略展的右手手背, 手背上已呈现细细密密的皲裂,皲裂被金线填补着, 若无金光之力,她的肉|身已然被压溃。   就在此时,一道怒吼声冲来,“弼建,你这无用之辈,他们毁上清天,难道杀了他们就能让我们不再衰溃吗?!”   是空墨天尊的声音。   一只与彘法相类似庞大的虎蛟之相瞬忽冲来,鱼身蛇尾,周身海蓝光华溢散。   他也是风铭大陆偷渡九重天的天人,也受到上清天道种毁灭的影响。   而在其后,禹余境所有天人都追来了。   秦恪渊一手负后,紧扣着招凝后腰,如此之势下,招凝不宜直面。   即便招凝以巨树法相应对,不会沦为天人之下蝼蚁,但,显然事态激化到这一地步,九重天天人缺位,于九州解封是大好时机。   她背手反按住秦恪渊手掌,他微微转头,余光下,收到招凝示意。   这时,空墨天尊已靠近弼建天尊,法相蛇尾猛然一甩,一块风铭大陆瞬而攻向追来的所有天人,以致于他们暂时被耽搁在万万里之外。   而空墨天尊大斥,“弼建,一起吞了他们,弥补我等的衰溃之势!”   弼建天尊在疯狂之中找到理智,于是牵动着剩余的大陆碎片冲向皓空天尊。   无独有偶,空墨天尊第一选择也是皓空天尊。   大抵皓空天尊的隐瞒和戏耍,让他们的恨意达到了极点。   皓空天尊本就在三十年大战中消耗甚多,如今两个天人齐齐攻来,他不敢大意,缩空后退,大法汇聚,应对着双人急攻之势。   便趁此刻,秦恪渊回身一揽,带着招凝往斩天之路去。   斩天之路的真正入口在九重天背面,是借助时墟之力跳跃空间的通道,而黑暗魔穴已经随着风铭大陆的崩碎而毁去,此刻的斩天之路入口就像是九重天背面阴影中一处不起眼的漩涡。   天人瞬忽便至,但天人的感知也是须臾便知。   成和天尊大喊道,“想逃?!休想!”   他已然出现在三里处,一道大法攻向他们,秦恪渊反手持法猛然斩碎,再一托,将招凝送向斩天之路。   “该死!留下!”   以招凝掌控天道之力的表现,成和天尊直至此刻才终于明白,招凝便是那变数,变数的存在,对整个禹余境来说都是威胁。   他隔空一抓,掌控之力强行跃过秦恪渊抓向招凝,招凝进入斩天之路漩涡只差一步,她倏然回身,大道金光随手诀而现,法印刹那轰出,竟然生生拦下了那掌控之力,并借着两力的反冲,退入漩涡之中。   招凝身影消失刹那,她目光与秦恪渊对视,彼此坚定而信任。   坚定,九重天之乱局便从此时开始结束。   信任,彼此必能完成使命,九重天再遇。   成和天尊一连两次被阻,第二次还是被招凝拦下,他恼怒至极,撕碎虚空,直接踏进斩天之路漩涡范围。   可当他要再进一步,却有银光成杀势拦下了他的行动。   天人不可入时墟,否则时墟会瞬间崩毁。   成和天尊猛然回头,却见星辰汇聚于银光顶端,坠星一斩,他瞳孔猛缩,瞬而避开。   便在此刻,斩天之路的入口被这一斩彻底破坏。   两人方位斗转,秦恪渊回身,九重天阴影皆聚在背后,居高临下逼视。   成和天尊怒火冲天,法相陡然呈现,大法攻去,“那你就留在寰宇吧!”   *   招凝进入天魔巢的刹那,蓦然回首而看,银光一寸一寸粉碎了斩天之路。   招凝手掌紧了紧,域外大战已然起了,禹余境九大天人之间的战斗,最后战局究竟是什么结果,无从知晓,但招凝清楚,拖得越久,对秦恪渊越是不利,也对九重天不利。   她疾而入天魔巢,再从时墟借中洲屠魔令返回九洲。   禹余境中空无一人,但九洲万里高空却聚集了无数元神,他们都察觉到了天外大变。   风铭大陆的破碎震动了九重天,崩裂的光华让九重天天际呈现了一圈毁灭之光,直至此刻都没有散去。   “天尊们似乎都前往了域外。”   “三十三元神,突然薨了二十一位。”   “碎星洞天、空墨海域、赤峰岛……还有很多宗门和家族的人都突然坐化了。”   “这些人似乎都与域外之天有关系,难道是域外之天出事了?”   “……”   元神们彼此交谈着,祁裕、谢仪风等上使更是忧愁,他们多少知晓关于上清天之事。   “这么多上清天的偷渡者死去,怕是上清天道种……”   “那还有几位天人,他们会不会……”   他们含糊之语只有彼此才知。   就在这时,禹余境掠出一道金光,祁裕眼眸猛缩,谢仪风惊道,“是那位招凝尊者?”   下一刻,沙光远已然向流光方向遁去,祁裕和谢仪风追去,却不想,一道法光如急箭射来,沙光远一惊,猛地躲闪,后方祁裕和谢仪风暴露出来引上法光,也紧跟着躲闪。   金光掠过,不过是躲闪的时间,再去看招凝遁光已然不见了,任凭他们三人的元神神识叠加,都无法寻到招凝身影。   一时间,三人定格,彼此对视,愈加感觉不妙,甚至有种大厦将倾之感。   招凝感应到尚夏的位置,是在明世宫。   一入明世宫,便看见瘫坐在地、筋疲力尽的尚夏等人,他们甚至连调息的力气都没有了。   招凝的出现,让他们瞬间惊喜。   “太姑奶奶!”“招凝尊者!”“招凝!”   只是力殆,想要支撑着起身,却跌倒在地。   一眼掠过,明世宫中有五人,尚夏、项鸿轩、南渡、听岚……还有一个很久不见的故人。   “岳胜仙?”招凝忆起她的名字。   她笑道,“招凝啊招凝,之前叫人家胜仙姐姐,现在却连名带姓的叫了。”   招凝默了片刻,岳胜仙再一嘿笑,说着“好久不见”。   尚夏插话道,“太姑奶奶,我们被困在沧凌大壑的封禁秘境中,正巧胜仙也跌进了秘境中,她帮助我们一起出来的。”   招凝有疑,“你,为何跌进了秘境?”   岳胜仙“嗐”了一声,“我也觉得莫名奇妙。说起来,我也不是跌进去的,我是被送进去的。”   她对招凝说道,“你知道铭烨吗?”   反倒是南渡错愕看她,“你遇见了铭烨?他已经失踪了五六千年了。”   岳胜仙道,“我正好是五千年前碰到他的,当时我受了重伤,是他救下我的,还利用时空之力直接复原了我的伤势。然后让我帮他一个忙,把我送进了那秘境中,让我带尚夏等人出来。”   她说着还掀开了衣袖,在她手腕处,有噎鸣之爪印下的痕迹。   噎鸣为何要这么做,她这般问岳胜仙。   岳胜仙摇头,“他说得含糊,说是‘赎罪’。”   南渡附和道,“当年,铭烨离开前,它似乎就不太敢见您。他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您的事?”   招凝并没有印象,不过当年后土娘娘说,因为噎鸣一爪的遗失而混乱时空,怕是有此原因在里面。   招凝最后打量了岳胜仙一眼,岳胜仙依旧像当年一样洒脱随意。   招凝收回目光,顿了片刻,没有问耀魄宝的消息,只问“其他人呢?”   众人忽然沉默了,这沉默的意味忽然不言而喻。   “我们没能救回他们。”项鸿轩低着头,手掌紧了紧,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坠入那秘境前,我们遇见了远古妖兽的尸潮,他们……他们陷入其中,而我们却恰好坠入了那古怪的封禁秘境。”   招凝微微闭眼,片刻后展开手,掌心呈现出一朵往生花虚影,它在招凝手中旋转着,而后花瓣一片片飘下。   “太好了。”南渡看着这一幕,“他们还有轮回。”   这大抵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沉默片刻后,招凝问及关键,“耀魄宝的下落找到了吗?”   尚夏重重点头,“听岚带着白虎之相进入秘境,四神兽归位,并化成四神令,持四神令方可进入耀魄宝藏匿之地。”   说着,一展手,便听见一声唳声,伴随着火焰燎起,火光在他掌心汇聚,形成一方火羽令牌,为朱雀神令。   其余人跟着尚夏而行,听岚手中出现白虎神令,项鸿轩手中出现青龙之令,岳胜仙手中是玄武之令。   招凝一眼掠过,言简而问,“在哪?”   “在第八重天。”项鸿轩回答道,眉头深皱,“可是,当年我们从时墟离开,第八重天不是已经毁去了吗?”   “第八重天已经找到了。”招凝打破他的无力。   众人瞬间惊喜,尚夏急问,“在哪?”   招凝看着他,顿了片刻,直把尚夏看得奇怪,便听招凝道,“你想回的地方。”   尚夏错愕又不解,片刻后,神色一滞,不敢置信,又不知如何而问。   招凝已经提起九重天之外发生的事,“九大天尊在地膜之外混战,随时会牵连上九州,你们恐怕没有时间休息了。”   轮到其他人惊愕,怎么都不敢相信,会出现九大天尊混战之事。   听岚问,“发生了什么?”   招凝只道,“说来话长。”   她抬手,隔空一点,金光落入他们身体,耗尽的法力开始加速恢复,同时还伴随着关于上清天道种毁灭之事。   “怎……怎么可能?”所有人的思绪停滞了。   但,显然现在不是讨论的时候了,加紧调息恢复,招凝便带着他们再入时墟,再借九州道标,径直入九州。   彼时,天宫中,冷霜泷、纪岫正在讨论着什么,俱是愁容。   招凝等人的出现,让他们惊喜非常,纷纷快速迎了上来。   “你们……你们回来,可是好消息?”冷霜泷颤抖的说道。   尚夏亦是难掩激动,“是,在第八重天。四神兽献祭而成的四神令,持令可以进入第八重天。”   “果然,果然在第八重天!”冷霜泷声音抖着,她对招凝说,“我联系上了彤儿,彤儿去寻了寻,当真在一个名叫神龙架的原始森林中发现了古怪,可能耀魄宝就藏在那里。”   “等等,你说什么?”尚夏突然打断,眼眸瞪大如铜铃,“‘神龙架’?”   这个熟悉的名字让尚夏颤抖,重复呢喃着这三字,而后转向招凝,他再次想起了招凝那颇有暗示的“你想回的地方”,“真……真的?”   招凝没有直接回应,“既然都有线索,事不宜迟。”   “对!”冷霜泷急而应道,瞬而化作流光,引导尚夏等人去异界裂缝,招凝也跟在后方。   异界裂缝比之前来时有了很大的区别,正绽放着七彩光华,这应该是冷霜泷秘法所致。   尚夏等人更是不再耽搁,分列异界裂缝四处方位,四人同时驱动神令。   神令高举,四神兽之影于东南西北呈现,同时向中央喷吐一团气,气浮荡开,那七彩光华映照在气层之上,竟然呈现出大陆之影,包括其上高楼林立、四通八达的景象。   “真的……是真的……”尚夏激动不已。   他手里的朱雀神令摄入景象上方,光影映照,形成虚幻的“门”,其余三人也跟着摄去神令,四神令汇聚,便呈现出清晰的“门”,“门”缓缓打开。   “彤儿。”冷霜泷不由得向前了两步,她仿若在那门中看到了冷彤儿的影子。   但冷霜泷知道,四神令已经绑定了四人,她不能强行闯入。   “去吧。”招凝嘱咐他们,“第八重天与九州时间流逝不同,第八重天一日,九州一千年,你们的时间须臾必争。”   她最后看一眼尚夏,尚夏一震,衣袖下的手无声无息接下一道金光。   面上,他还说,“太姑奶奶,你放心,就算我死也会把耀魄宝及时带回来,绝对不会因为我而耽搁。”   招凝点头,对众人,“速去速回。”   四人同时应声,化作流光进入“门”中,每一次掠过,“门”便颤了颤,像是在核实他们是不是神令持有者,待四人全部进入,“门”便彻底封闭了。   冷霜泷还注视着,她多么希望再抱一抱冷彤儿。   招凝知晓冷霜泷的心,她说,“既然,冷彤儿愿意回应你,必定会回到九州的。”   冷霜泷呢喃“会的,一定会的。”   招凝看着那封闭的门,她心中有些没底,并不是对尚夏等人不信任,她思及那藏在暗处的窃道者,不知是否再生事端,可是如若前往第八重天,招凝抬头注视时墟,时墟的不确定性太强烈了,不是因为本身,而是地膜之外的天人,她必须留下。   顿了片刻后,招凝问纪岫,“你们刚才在讨论九洲封魔大阵?”   招凝一瞬而至,自然也没有听到太多东西,只听到些许的字眼。   纪岫点头,愁容再现,“我们找到了封锁九州的天人们转世。”   招凝正身看他,他细说,“不过,却很奇怪,这些天人们不是转世,而是执念,这些执念都落在一人身上了。”   “一人?”   “是。”冷霜泷收敛情绪,接过纪岫的话,“就是你临走时特意提醒的柯稷。”   招凝并不意外,只问,“他不配合?”   两人对视一眼,纪岫道,“也不是。我带你去看他。”   九洲封魔大阵核心,二百零六根天柱矗立在虚幻的中洲大陆。   在大陆中央,萧江等人正以阵法镇压着中央的柯稷。   柯稷此时闭目盘坐着,头顶三寸冒着黑烟,黑烟于高空膨胀,隐隐可以看到数个影子,但这些影子目色浑沌,没有意识。   他们不断挣扎嘶吼着,柯稷不由得闷出一大股鲜血,入定的法诀一转,强行压下那些躁动的天人之影,而阵法阵眼的萧江等人也协助柯稷镇压着。   冷霜泷对招凝说道,“柯稷便是柯稷,但这些天人影子不知为何都投身在柯稷身上,柯稷能掌握他们的地识,却没有办法完全控制住他们。”   “地识之中没有解封九洲封魔大阵的方法?”招凝疑问。   “不知。”纪岫叹气道,“柯稷能掌握的地识范围,都是受他自己的境界影响,什么境界能感知到同等境界的地识,超越这个境界,柯稷是会直接爆体而亡,这些天人意识也跟着毁去了。而九洲封魔大阵怕是至少是天人境界的地识了。”   招凝明白此刻困境,萧江等人的阵法,一方面是辅助柯稷镇压天人影子,不让他的意识被这些天人影子摧毁,一方面是提供柯稷修为,试图探索天人境界的地识。   至少说明柯稷本身是配合此事的。   招凝思忖片刻,上前一步。   先是厉声,“柯稷,固守本心!”   柯稷一颤,手诀再变,就在这时,招凝的力量涌向柯稷,金光之中是大道本源之力,瞬间渗入到几个天人影子中,影子的瞳孔渐渐点亮金光。   终于,天人的声音传来。   “解封了?”   “没有,还在九洲封魔大阵核心。”   “怎么回事。”   “四百万年了。”   “难道就要这样终结了吗?”   “……”   天人影子各自呢喃着,片刻后终于察觉到不对劲。   “这力量……”   于是众天人影子的目光注视向招凝,“你为什么了掌控天道之力?”   这一说法让冷霜泷等人错愕,可是看向招凝,招凝却似没有听到,只是询问道,“诸位天尊沉睡四百万年,可以告诉我们,解封九洲封魔大阵的方法吗?”   天人们更是古怪。   “为什么你们连这么简单的方法都猜不出来。”   “这二百零六根天柱这么明显。”   “直接打碎不就行了,难道连打碎这些天柱的力量都没有?”   “可能是上清天干扰。”   “那就难怪这么多年都没办法破坏了。”   招凝等人在他们的七嘴八舌间看着这一根根天柱,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解封九洲封魔大阵这么简单,简单到不真实。   “那赶紧的!”   纪岫迫不及待,更是不等,便直接攻向了其中一根天柱,却被天柱表面的流光猛然甩飞出去,根本无法靠近。   “纪岫!”   冷霜泷一步跨越,出现在纪岫身后,将他从后拦住。   萧江等人瞬而撤去阵法,与冷霜泷形成更大的包围圈,将招凝和柯稷护在中央,戒备不已。   这天柱哪是那么容易斩断的,其中藏着的威胁绝不是天人之影稀疏平常的几句话。   招凝微微侧面,她知晓冷霜泷等人的戒备,但并没有与他们一般惊惧,她收回视线,目光再次看向那被金光唤醒的天人之影。   他们大抵也注意到了纪岫的狼狈,再次重叠呢喃着。   “哦,忘了,阵眼是利用那位骸骨所化,唯有九天神宫之人才可斩碎。”   “否则……唉,祂出现了,出现了……”   就在这时,却听纪岫一声大喊,“什么东西!”   这声惊喊让所有人御剑持法,十二万分警惕。   可招凝像是感知到什么,缓缓转过身,看见一个黑影,古怪的是那黑影与招凝的形态很是相似,当年招凝进入核心想要触碰天柱,便被这类似的影子阻止了。   但黑影这一次却没有攻击,祂直勾勾的盯着招凝。   “招凝小心!”纪岫喊了一声,“怕是阵法核心的杀机,诸位我们一同清剿!”   说着,所有人同时大喝,攻势重重打向黑影。   招凝仿若被禁锢在原地,她与那黑影对视,能感受到同步的哀伤。   黑影缓慢向招凝靠近,众人攻击密集打在黑影身上,却没有阻止祂的脚步,黑影之态只是晃了晃。   直至,祂站在招凝面前,两人之间隔着不到三尺的距离,面对面,只观体型轮廓,好似镜面。   冷霜泷等人好似察觉到什么,下意识地收回了攻势,错愕的看着这一幕。   而后方天人之影还在此起彼伏的说着。   “来了,来了。”   “是天道的怒火,快走,快走。”   像是无意识的,招凝张了张嘴,迟缓地问着,“你想告诉我什么?”   “你知道人族的骨头有多少根吗?”那黑影出声,声音却和招凝一模一样,那黑影自答道,“一共二百零六根。”   “九洲封魔大阵,是众天人献祭所得,但要封禁道种诞生的九州,仅仅靠他们献祭是不够的。”   招凝心头忽然一颤,她意识到什么。   “如你所想。便是他,因为他身上携带着种道者的气息,所以只有他的骸骨可做封禁九州的阵眼。”   招凝猛而向后退了一步。   黑影似不知,站在原地,触摸旁侧的一根天柱。   “如果骸骨都碎了,就会彻底消失了。”   祂转眸再次看向招凝,那哀伤传递着,此刻招凝同步感知到彻骨之痛。   但祂却渐渐消散,随之出现的是,二百零六根天柱上缠绕的枝蔓,和招凝法相完全一般。   这么暴露着,就像是把最后的选择交给招凝,也明确的告诉招凝,只有她能够破坏这二百零六根天柱。   “招……招凝?”   冷霜泷等人也察觉不对劲,他们靠近招凝,纪岫迟疑地问着,“那黑影说的骸骨是……是谁……”   “还能是谁……九天神宫……种道之息……应龙之影……”   “尊主……尊主在上……”   天人之影又混乱的说着,可是却彻底激怒了招凝,她猛然向后伸手,隔空一握,映照在天人之影上的金光变成了枷锁,随着她手掌的收拢,那枷锁越来越紧。   天人之影被扣在一起,痛苦的挣扎着。   柯稷也跟着一颤,口中的鲜血更是大股大股流淌而出。   “招凝!柯稷会跟着死的!”   紧束停滞着,招凝紧抿双唇,所有的心绪都紧绷着,像是下一秒就要彻底疯狂爆发。   直至此刻,招凝才懂得为何秦恪渊能在金乌一击后复生,因为骸骨未毁,意识不死不灭;也才明白他为何越是修行体温越是凉意,因为本体陨落,只剩执念。   金光猛然抽离,那些天人的意识再次涣散,坠回柯稷体内,柯稷再次呕出鲜血,身体僵滞,后仰倒下。   “柯稷!”   萧江等人瞬身上去,扶住柯稷,好在他只是消耗过大,并未有生死之危。   “招凝……”   冷霜泷和纪岫站在招凝身边,他们担忧地看着招凝,看她无神地看向高空,像是透过阵眼屏障、穿过时墟,注视着地膜之外的人,那一刻绝望像千蚁万虫啃噬着心脏。   “招凝,九洲封魔大阵怎么了,我们,我们是不是无法毁了?”纪岫呢喃着问着。   招凝没有回答他,只如那黑影消失前一般,缓慢伸向天柱,缠绕的枝蔓自发松散些许,透过外围浮动的光晕,触及天柱实体,指腹感知着熟悉的凉意。   “呵……”招凝撑着天柱,忽然笑了一声,悲凉至极。   冷霜泷想要安慰,却不知从何而起,最后只剩一声叹。   然而,就在这时,这方世界忽然震动,是九洲封魔大阵遭受攻击反馈到阵眼核心。   “怎么回事?!”一众人瞬而紧张。   “快看!”齐云迩惊惧指天。   众人再次抬头,却发现原本灰雾弥漫的高空,云雾浮动开,顶部变得通透,看见的是地膜之外的情形。   光影碰撞,余威散落,是天人交战。   招凝缓缓抬头,九洲封魔大阵核心是九州的复刻,天顶通透,意味着九州时墟正在削弱。   “成和!你休想!”   是从地膜之上传来的蓬莱天尊怒吼。   成和想要再次毁去时墟。   银河之华快过蓬莱天尊拦下了成和的攻势,并猛然回攻而去,将成和击远。   秦恪渊站在最靠近地膜空洞的位置,蓬莱天尊瞬忽与他站在一起,月之天尊也出现,成为地膜空洞上的最后封锁。   但此刻,局势也已然明了。   护持九重天的——秦恪渊,蓬莱天尊,还有……月之天尊;   想要破坏时墟、驱逐九州的——皓空天尊、成和天尊、益澜天尊和端雅天尊,不,端雅天尊此刻并非端雅之相,而是以涯延之态呈现。   即使皓空天尊和成和天尊之前冲突,但当皓空天尊揭露上清天道种毁灭之后,目的都是同样的,便是重建新的天,无论新的天将会以谁为主,那是新天重建之后的事。   “你们——”蓬莱天尊难以平复怒火,“九州是九重天本源,你们以为天道当真会为你们所控,驱逐其诞生之地吗?!”   “你们是在毁灭整个九重天,包括你们自己!”   “哈哈哈。”皓空天尊大笑嘲讽,“蓬莱天尊,你当真以为禹余境就只是禹余境吗?四百万年的通天碑足以镇压九洲,就像风铭大陆一样!”   “你们不用再挣扎了。”皓空天尊神色冷下,盯着三人。   成和天尊盯着蓬莱天尊,“蓬莱,你想要做九重天救世之人,你怕不是忘了,你们先祖也是从上清天而来,你们也不是完全的九重天传承着,何必假惺惺的护卫九重天,不如和我们一起重塑新的天!”   涯延天尊对月之天尊,“望舒,怎么,九洲传道四百万年,怎么站到九州那边去了,难道还想要将你的结鳞宫之辉普照向九州吗?”   “成和,大道包容,从不分来处,九重天三千大道,大道从不是三千,而是无尽。如此九重天是寰宇雏形,你们不拥护,反而妄图建立新的天,你们还向在通天寰宇中立足吗?!”蓬莱天尊反质问。   “端雅……哦不……涯延天尊的主意,本尊确有此意。”是月之天尊懒懒的回应   “你!你们——”   即使这两人强硬反驳,但皓空天尊清楚,这两人或许有说服机会,但秦恪渊……他逼视着,大法暗中蓄势,秦恪渊绝无说服可能,那么,便从他开刀——   “秦恪渊,应溟之死,今日该好好算算了!”   但却得到一句古怪的回应,“陆皓,囚神之死,忘了吗?”   皓空天尊眼眸一缩,“你——”话都不说了,瞬而大法攻向秦恪渊。   银华倏然成盾,两方气浪对冲。   大战浩瀚,地膜之外,虚空不断撕裂,余威洒向时墟。   “再这么下去,时墟会撑不住的。”冷霜泷焦虑至极。   招凝忽然离开九洲封魔大阵核心,她不知是着急时墟,还是一刻都不想在此地逗留。   纪岫惊愕,紧接着跟着招凝离开,其余人大抵知道此刻九洲封魔大阵解封不是最要紧之事,于是,也纷纷离开。   站在九州高空,真正时墟遮挡着,看不见地膜之外的情况,但天空的皲裂和震颤却一次又一次暗示着域外的激战。   九州元婴都察觉到不对劲,瞧见天宫众人出现,纷纷向他们聚拢,可还不待他们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被纪岫挥手甩远。   “回到各自宗门或家族去,开启大阵,谁都不要出来!”   而冷霜泷持大法,天宫出现,落在高空三千里,于他们脚下,陡然化作万丈七彩光晕,覆盖在九州大陆和海洋之上,这是九州生灵最后的护持了。   青木等人自然不会被阻拦,他们落在招凝等人身边。   “出了什么事?”   “百年都没有到,时墟就要毁了吗?”   “七大天人大战,牵连到时墟了。”纪岫飞快说着。   连青木等不可置信,“怎么会这样?!”   “不是牵连,是在破坏了。”招凝忽然呢喃着。   众人惊惧看她,而招凝耳边是从天魔巢洞府传来的邬慈和杨抚惊恐的禀报。   “益澜天尊薨了!蓬莱天尊毁了她的元灵——”   “端雅天尊回来了,自爆了,她自爆了——”   “益澜天尊之尸被皓空天尊砸进了时墟,整个时墟的力量都在崩解。”   “……”   不需这些禀报告知了,他们已然看到时墟底部,一片片时空碎片像是镜面向九州坠落。   “时墟要塌了!”   “羽灵仙子他们还在里面化神!”   “不——不!!!”   众天宫元神大喊着。   霎那间,他们不约而同地爆发所有力量,化作光柱冲向时墟,试图借此将时墟支撑中。   不止是九州送去时墟化神的羽灵仙子等人,还有传递信息的邬慈等人,以及还没有从时墟中出来的湛雪旋等人。   谁都不知道局势会惊变成这样。   招凝紧紧捏拳,她忽然回头看了一眼青木,青木会意,履行了他当初的承诺,九层青木试练塔出现,顶天离地,更大范围的支撑起崩碎的时墟。   而招凝已然消失,她冲入了时墟之中,至少要将这些人带出来。   这个时墟内部动荡不已,时空不断交叠混乱,一瞬无数次时空转圜,无数时空节点崩塌,整个时墟中无数“烟花”绽放。   羽灵仙子等人化神的时空节点,本是招凝特意寻找的稳定之地,但此刻也有溃散之势,招凝直接找到了他们,甚至他们连发觉都没有,就被纳入到袖里乾坤之中。   招凝破碎时空节点,前往天魔巢中,恰好湛雪旋等人察觉到时墟异变,退回到天魔巢中,同邬慈等人都落在洞府之上,这处洞府成了整个时墟唯一的安全点。   “招凝尊者!”   招凝的出现,让他们寻到希望,湛雪旋焦急而问,“时墟是不是要毁了。”   招凝没有回答她,只问,“你们带回来的其他人呢?”   “在神风仙舟里。”湛雪旋道,“本来是装那些没有法力的,但时墟越来越混乱,我只能让元神之下的,全部挤进神风仙舟中。”   “很好。”招凝道,“马上离开,去九洲。”   招凝甚至不给他们第二句话的时间,金光猛然向下一震,悬停在天魔巢中的洞府动了动。   “狻猊!”招凝声音沉入天魔巢万里之下。   狻猊被强行拽了出来,许是直观感受到天人大战的余威,狻猊反而瑟缩着,这个从上清天而来的神兽,天生对强者恐惧。   招凝没时间斥它懦弱,只道,“驮着洞府去九洲!”   狻猊这才抬头,“我也……也能出去?”   天人大战的余威已经坠入到天魔巢中了,整个洞府开始晃动,连他们都站立不稳。   便在此时,招凝掐诀立法,法印如刃向冥冥一斩,那些从星云台中探出捆束在狻猊身上的锁链,被斩碎了。   狻猊瞬间解困,大喜过望,“多谢尊者,多谢道主。”   招凝看了一眼空洞,厉声,“走!”并将中洲屠魔令扔给他们。   她离开洞府范围,湛雪旋惊喊一声,“招凝尊者,你随我们一起走!”   但招凝反而向空洞而去,狻猊不敢耽搁,驮着洞府冲入时墟,进入九洲。   时墟的崩裂已然发生,内部在不断瓦解,益澜天尊之尸早已无形,却成了溃散的核心之处。   时墟开始内缩,以致于地膜空洞的边缘暴露出来,形成一圈缝隙。   无论是九州还九洲,都能看见这一圈明显的缝隙,从缝隙中散过重重对战光华,但同时,还有寻到漏洞探出头的天魔。   “是天魔!”   “你们去清剿天魔,时墟老夫会支撑着。”是青木的声音。   众元神纷纷冲向天魔。   就在这时,有两道交织的光影从九洲汇向空洞边缘,接连时墟边界。   是缠绕的清气和浊气。   招凝感知到力量的来源,是南渡和漪澜,他们调动天府残留的上清天清浊二气,尝试封堵缝隙。   但,虽能勉强阻挡低阶天魔的入侵,却根本无法与地膜融合,更别说填补地膜了。   九洲,高空中焦虑的祁裕等人。   他无力呢喃着,“果然不行吗?”   九州,清剿天魔的元神们却因此获得一丝喘息。   “时墟溃散已是定局,我们不可能支撑太久的。”   “地膜空洞会重现的。”   “耀魄宝呢,能封堵地膜空洞的天帝圣物还没有找到吗?”   “尚夏他们还没有回来——”   “时墟崩的太快了,九州连一载都没有坚持住,第八重天怕是连一盏茶时间都没有渡过——”   “他们也需要时间!”   “可是,我们没有时间了!!!”   “闭嘴!”冷霜泷喝止了所有人,“不管耀魄宝能不能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等到他们!”   空洞下的招凝凝望着秦恪渊等人阻拦皓空和成和的光影。   她闭上眼,双手展开,神光铺展,以她为中心,无尽金光枝蔓蔓延交织。   “不——时墟要毁了——”   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不是九州支撑不住了,而是,时墟内部瓦解,边缘内缩,地膜空洞无法囊括进时墟之中了。   众元神惊恐站在原地,“真的,真的要完了吗?”   可就在大量天魔从域外冲来,与被拦在了空洞处,直至此刻,地膜空洞上呈现出重重金光,那是枝蔓交叠景象。   “招凝?!”   嫣然认出了那枝蔓的根本,是招凝的法相。   招凝在以她的本源之力封堵着空洞,天魔的每一次冲击都落在她本体上,由她自己承受伤害。   她嫣然看着因为一次次天魔攻击,而散落下来的点点金光,她满是悲戚,化流光冲去,也要以身阻魔,要分担招凝所承受的攻击。   “嫣然!”冷霜泷却拉住了她,“你不是招凝,你去只是送死!”   “先把天魔清剿了,否则九州再起魔乱,九洲封魔大阵的大清洗会再度出现的。”   嫣然自知轻重,咬牙闭眼,不再冲动,和冷霜泷等人一起围剿天魔。   “不——”   地膜之上一声凄喊,是成和天尊的。   是秦恪渊一招贯穿了成和天尊。   “成和?!”皓空天尊惊住。   成和天尊竟然也败了,益澜天尊死去是他故意弃子,涯延天尊自爆是端雅天尊的反水,如今只剩下成和天尊与他,成和天尊再死,秦恪渊三人仍存,他大势所去。   他猛地挣脱蓬莱天尊大法纠缠,倏然出现在成和天尊身后,借力打力,秦恪渊被震出。   成和天尊满眼是恨,他满口鲜血呢喃。   “天道无情,生灵刍狗。”   “不可留,不可留。”   他就这么倒下来,即使立场并非完全一致,但唇亡齿寒。   皓空天尊再看那空洞处交织的金色枝蔓,他疯狂而大笑,“好,好,是本尊斗不过,那你们,也别想好过!”   说着,突然以成和天尊的尸体为攻,拦下了秦恪渊等人。   转身,倏然成剑,刺向那金色枝蔓。   “招凝!”   “道主!”   秦恪渊和蓬莱天尊同时大喊,他们斩碎成和天尊的尸体,爆发最后一丝气力冲向招凝,拦在金光枝蔓前。   可就在这时,皓空身影却分化数道,只其二与二人缠斗,剩余几道并未攻向招凝,而是进入九洲,融入九洲封魔大阵。   下一刻,整个九洲封魔大阵开始颤抖,毁灭的极光出现在九州边缘。   冷霜泷等人好不容易清剿最后的天魔,聚在一起惊惧不已。   “是大清洗。”   纪岫绝望,“为什么天魔清剿完了,还会开启大清洗。”   冷霜泷透过金光交织的枝蔓,仿若能看到地膜之外都凝滞的几个身影,“是禹余境,一定是禹余境的天人激活了九洲封魔大阵的大清洗!”   嫣然急怒着,“快,快,只要在大清洗之前打碎九洲封魔大阵,大清洗就一定能终止了!”   众人俱是反映过来,都冲向千仞山脉。   核心之中,再一看那光柱上缠绕的枝蔓,忽然间明白什么,一时间竟不敢动手,抬头注视高空。   蓬莱天尊剿杀最后两道皓空天尊分神而去,秦恪渊的身影却顿了下来。   无休止的天人之战,秦恪渊已经虚弱不已,他不过是强撑着,身上布满了大道斩灭的痕迹。   他忽然卸去了神光,枝蔓交缠的金光中浮现招凝身影。   招凝缓缓摇头。   她接住坠落的秦恪渊。   秦恪渊伸手,指腹抹过她脸颊。   “无妨的。”   最后一次将招凝怀抱进怀里,他说,“招凝,再信师叔一次,我会再次回来的。”   招凝搂着他,眼泪止不住,她看到无数人的坚持,她知道这是她最后的责任,她不能让九州生灵再次被大清洗。   可是,骸骨碎了,他真的还能再复生吗?   招凝闭上眼,埋在他怀里,可身后的金光虚影却生长,九州封魔大阵核心缠绕的枝蔓随之而动了。   “快走!”冷霜泷提醒众人,“这里要毁了!”   众人离开的下一刻,却见枝蔓成了螺旋的刃,一寸寸深入天柱内部。   二百零六根天柱,一根根断裂。   秦恪渊周身浮现了类似螺旋的伤痕,鲜血溢流,沾染招凝。   他的怀抱松了,向下滑落,直至与招凝平视,他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抚摸着招凝脸颊。   而此刻,招凝已无为人之情绪,她懦弱,她甚至不敢面对。   秦恪渊凝望着她,“招凝,大道本无情,太虚化三千,道心惟精惟一,方可证道。”   他最后贴近,双唇蹭抚过招凝的唇,身形越来越虚无。   随着最后一根九州封魔大阵阵眼立柱崩碎,怀抱中的人彻底消失。   为神之招凝,维持着环抱姿势,跪在枝蔓之间,失去了眼泪。   而九洲封魔大阵,就像一圈天幕缓缓落下,极光融入到天幕中,铺展在海洋与大地,填补上这四百万年都不曾逾越的天堑。   这一幕仿若是慢动作,慢到所有九重天的生灵都感知到了。   冷霜泷等人此刻好像忘了情绪,他们也呆然地看着遥而相望的九洲,是那般仙灵缭绕、通透明亮。   祁裕等人也错愕的看着出现的九州,感受那来自远古的气息,以及九重天最纯粹的大道法则和天道气运。   无论九州还是九洲,所有修行之人都出来了,可御空而行的元神、元婴汇聚在天幕两边,更低阶的修真者也御风到空中、凡人登上高处,只为了看得更远、看得更清楚。   直至,九州东部海洋中一只鱼儿懵懂地游过了那条天幕落下的线,线最后消失在大海和陆地上,天地灵气交融,天道气运共通,禹余九重天再归完整。   霎那间,所有人脸上都呈现出情绪,或激动不已,或震惊不已,或兴奋不已,或错愕不已……   “九州解封了……”纪岫呢喃一声。   这声音好像传递到九州每一个生灵耳中,下一刻,整个九州生灵都沸腾了。   而一直高悬在九州高空的不死火凤兴奋鸣叫,铺展开遮天双翼,携带着太阳本源,遨游在九重天。   不再有九州与九洲之分,九州的光明不再需要不死火凤维持了。   欢呼声响彻每一地。   连蓬莱天尊都受那欢呼声感染愉悦的情绪,可是,他知道一切并没有结束,地膜空洞还在以招凝法相维持着,她不过元神三劫,实力再越阶,也无法支撑太久。   他落在招凝身边,也许整个九重天都在欢呼,只有她没有情绪。   蓬莱天尊缓缓说道,“招凝,天魔群,我等归来时清剿了不少,你可以稍稍放松。”   可是铺展整个空洞的金光枝蔓没有变化,他只得再问,“你们寻到耀魄宝了吗?”   “他们不可能寻到耀魄宝的。”就在这时,身边忽然传来一声回应。   蓬莱天尊倏然察觉到不对,猛然回身,便见月光成刃,牵动大道毁灭之力,倏然贯穿他的身体。   “你——”蓬莱天尊瞬间僵硬,不敢置信地盯着面前的月之天尊,毁灭之力一寸一寸破坏蓬莱天尊本源,“为……为什么?”   月之天尊还是那般温和的笑。   他手掌只虚虚一握,毁灭之力瞬间崩毁蓬莱天尊。   “师尊!”祁裕猛然从九重天欢庆的氛围中抽离,不可置信地看着蓬莱天尊的羽化。   “师尊!!!”   他惊喊着,飞身奔向蓬莱天尊羽化之处,可甫一背身,另一道毁灭之力背刺祁裕。   祁裕的遁光僵住,他不可置信的回头,是沙光远。   他连“为什么”都来不及说,便被分化成无数杀机的毁灭之力粉碎了肉|身,血色成雨洒落在原本天堑之处。   天宫众人和禹余境谢仪风等人俱是惊骇,直至谢仪风猛然爆发出一声“混账”的怒斥,便抽出通天灵宝斩向沙光远。   却被沙光远直接避开,而他直接遁光到月之天尊附近。   整个禹余九重天只剩下唯一的天人,五衰天人威压无形浮荡,所有人皆定格。   月之天尊注视着还维持着原本姿势的招凝。   “道种,九重天道种……”   他笑了一声,伸手落在招凝头顶,轻轻抚摸着,极为温柔却又是极致的杀意。   “本尊注视着你从狼狈的流浪儿走到元神巅峰,这一路坎坷当真是不容易,连本尊看到都不免唏嘘啊。”   招凝没有回应,她像是已然陷入沉寂。   “道祖,可要现在开始?”沙光远恭敬问着。   月之天尊应了一声,很是和蔼地说着,“去吧。”   沙光远应声而礼,落在高空千里,施展大法,巨大的法印呈现,并一圈圈扩散,直至囊括整个九重天。   所有人终于可以动了,但无数银白线条从法印中落下,牵连九洲无数人,一瞬间他们都成为了傀儡,在银白光线的操控下,攻向九州,攻向未被控制的生灵。   禹余境剩下的十二元神,也有九人被控制了,谢仪风三人瞬间互为背靠互相护持。   其中一人惊觉,“这些都是受到月之天尊传道的。”   月之天尊,九洲少有的时常现身的天人,甚好传道,桃李满九洲。   当年招凝初入禹余境,便有人告诉招凝,关于月之天尊的事迹,九洲各大传奇录中也记载着,世人尊为圣人,却不想……   连谢仪风都觉得无力,“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啊!!”   “为什么要毁了九重天!!!”   众人只能斩去适才还笑言相谈却被控制的同伴。   冷霜泷盯着九州涌入的银白傀儡,绝大多数的力量已经超出了天宫,可是……   “天宫元神听令!”冷霜泷高喝。   “在!”   “拼尽最后一丝本源,战为九州!!”   “是!!”   “杀!!!”同时附和的,还有九州无数元婴、金丹……   可是,没用的,实力悬殊太大,傀儡们杀他们,摧枯拉朽般便解决了。   血色铺展在整个九重天,映红了天空,月之天尊依旧是笑颜,但在血色下格外的诡异可怖。   “道种……”   他再次长叹呢喃,“千万年了,上清天,九重天,耽误本尊千万年啊。”   他虚扣在招凝头上,招凝身影虚化,地膜空洞无尽枝蔓似有回缩之相,便见她眉心一点金光,于深处并非元灵,而是真正的道种,是道之本源。   “九重天道种,和上清天道种一样,好好看看你们的生灵,看着他们痛苦毁灭的样子。”   “千万年前,本尊也是被你们这样毁去的!”   “如今,你们都要被本尊炼化,成为本尊合道之源!”   说着,他虚扣招凝头顶,强行抽取道之本源,金光道种颤了颤,似要被剥离之时,却猛地一震。   月之天尊硬生生被震出了。   他凝目察觉不对,再一看九重天,却发现那些死去的生灵身上都飘扬起一丝灵光,那是源天之下生灵存在之源,是大道之本源。   下一刻,所有灵光都向招凝聚拢而来,涌入她的身体,填补道种。   沙光远试图阻止,却不想其中一道灵光贯穿他的身体,他身体里的灵光也跟着一齐向招凝汇聚。   “你……你在吞噬生灵本源。”   就像上清天道种四百万年苏醒时吞噬上清天生灵一样。   但上清天道种圆满它可以直接吞噬,而九重天道种未成,她无法完全掌控天道,便不能直接吞噬生灵,但是当天下苍生死去,他们的本源会自行回归大道。   她的气息节节攀升,跃过天人界限,五重衰劫,劫劫略过,直至抵天人五衰巅峰。   “你——”月之天尊终于惊觉根源,他看着神性招凝缓缓抬起头,金色双眸注视着他,“你是故意等到此刻的。”   “窃道者。”招凝呢喃出声。   招凝抬手,无尽金光枝蔓涌向月之天尊,月之天尊冷色,“你以为这样就能杀得了本尊吗?!”   他背后光影如银月,银白之色笼罩天幕,迎上招凝的攻势。   地下鲜血横流,天上光华撕裂,地膜空洞遥遥欲现。   天空碎而再碎,大地崩而再崩。   这是源天之下最极限的战斗。   一个影子狼狈的从异界裂缝钻出来,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女孩看着这无尽的血色,颤抖的直接瘫跪在地,整个九重天好像都寂灭了。   但她还记得他们死前自己回来的交代,这是她的使命,她下意识地看向天空,看见天空中的光华碰撞。   她是……冷彤儿。   她摇晃着站起来,大喊着,“招凝——招凝——我拿到耀魄宝了——”   天空中的两道光华倏然一滞,紧接着其中一道如月辉般的光华直扑女孩而来,光华后方,无尽的枝蔓追逐着。   直至离女孩还有百丈之距,他被枝蔓捆束,被强行定格在空中。   冷彤儿被威压摄着,她瑟缩蜷在地上。   月之天尊回首冷笑,“你以为这样本尊就毁不了耀魄宝了?!”   下一刻,冷彤儿好像也变成了傀儡,行为不受控制,双手托出耀魄宝,在月之天尊隔空一抓下,耀魄宝飞向月之天尊。   他猛然一握,耀魄宝粉碎,但还不待他露出笑意,粉碎之中,突然奔出一道神鸟之影,蓦然扑向他,并以身将他定格在时空中。   那神鸟之影独一爪,展开双翼,通透无形的轻羽飘落。   被彻底控制住的月之天尊惊骇大吼,“噎鸣!!!”   “姬望舒!斩去本尊一爪,跨越时空,祸乱上清天和九重天,今日,你再无跨越时空的可能!!”   “道主!!”噎鸣向高空而喊,“杀了他!!!”   “你休想,本尊亦控制着你,本尊死,你也会被毁灭的!”   “那又如何!!”噎鸣大笑,“本尊等此刻很久了!”   “道主——!!”   下一刻,天道力量汇聚,招凝于高空俯视他们,一手高举,掌心汇聚太虚大道虚无终结之力,整个天空都轰然崩裂,天幕像是一道道利刃贯穿他们。   “不——!”   “哈哈哈哈——”   二者同时消散。   冷彤儿呆呆的看着漫天飘散的轻羽,她下意识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抓不到。   她蜷缩在弹丸之地,看着无尽血色和死寂九重天不敢乱动。   只能注视着天空唯一的影子。   因为之前的大战,空洞上的金光枝蔓交织只剩下薄薄一层,些许空洞出现在其间,有天魔在孔洞外试图进入。   冷彤儿从怀里重新拿出耀魄宝,是完整的,适才不过是噎鸣的安排。   “给……给你。”冷彤儿抵向高空。   招凝垂眸,微微抬手,耀魄宝飘入招凝手中。   她注视着耀魄宝,从耀魄宝上看到上残留的光影。   尚夏等人此行去,并不顺利,虽然有冷彤儿带路,但在召回耀魄宝时,有人背叛了。   是岳胜仙。   尚夏重伤,不可置信地看着岳胜仙,“岳胜仙,为什么?!”   她身形变化,出现的是……孟从意。   她周身晕着银白的光华,还残留着远古鲲的气息。   “你——你吞了寒愈尊者!”   她没有回答,直接杀死了尚夏四人,而凡人之身的冷彤儿被留在了最后,她一步步靠近,冷彤儿瘫坐在地,不断后退着。   孟从意一掌拍下,她没有死。   噎鸣出现了。   这些画面在招凝的眼中掠过,可是现在似乎没用了。   招凝抬头看地膜空洞,抬手托举,耀魄宝化作灵光摄入空洞中,与金光枝蔓间将所有的空洞填补。   可是没有了寰宇渗入的风声,九重天死寂,生灵尽灭。   冷彤儿呢喃地问着,“生灵都死了,填补空洞,还有用吗?”   招凝低头看她,她瑟缩着,“我——我——对不起——”   “无妨的。”招凝声音古怪的温和,她说,“有用的,你再等等,他们,会回来的。”   冷彤儿不解,却见招凝缓缓升入高空。   紧接着无尽剑光覆盖整个九重天天空,勾勒出沧海桑田、生灵万象。   是完整的太易河洛剑阵。   所有的剑光汇向高空万里,直至最后形成唯一之剑。   那剑落下,不斩其他,只斩道种。   招凝缓缓闭上眼,这一刻好像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   金色的星云有着寰宇最本源的力量,藏着寰宇最纯粹的大道。   在天地不分、清浊混沌的中央,一棵金色的桑明树生长着。   她坐在树下,缓缓捡起地面上的金色树叶,举起叶片,遮在眼前,似是想要看清金色叶片细致的纹路。   恰在这时,一滴血珠滴落在金色叶片背面。将金色叶片晕染成血色。   一叶障目,她不知为何如此,移开叶片,却见这方寂静树荫下,不知何时闯入了一位受伤的修行者。   修行者浑身浴血,狼狈极了,连模样都看不清楚。   他浮在半空,仅有的意识清明注视着她。   她没有因为金色叶片被血染而发怒,先是疑惑不解,而后神色舒展,露出本真的笑,包容而清浅。   闯入的修行者看着她,许久许久,直至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树下。   *   霎那间,招凝身影散作无数光点,于中央形成一点金色道种,道种碎裂,太虚大道分化三千大道,三千大道反哺九重天。   于是,天道重塑,法则重新定义,寂灵之府回到地膜,再度成为九天神宫镇守九重天,而春色落满大地,所有死去的生灵重新醒来了,与天同齐不再大道约束之内的人重新投入轮回。   一个个身影从战场上站起来。   “怎么会这样?”谢仪风展开手注视着。   祁裕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想要奔向天空,却发现再也感知不到蓬莱天尊的存在。   “师尊!!!”他痛哭。   九州地界。   “我,我不是死了吗?”嫣然拍打着身体,没有一丝损伤。   南渡猛然回头,冲了过去,一把抱住她,“我们都活过来了。”   冷霜泷却好像感应到什么,她瞬忽出现在异界裂缝前,看着女孩背影正吃力的将尚夏等人从里面拽出来。   甫一落地,冷彤儿好像也感知到什么,缓缓转过头,便看见激动颤抖却强忍着的冷霜泷。   她抿了抿嘴,唤了一声,“娘。”   “彤儿!”   冷霜泷瞬身而至,紧紧将她抱进怀里。   尚夏等人看着他们,一瞬间也跟着喜极而泣,看着通透明亮的天空,真好,一切都恢复了,九重天回归了。   好一会儿,尚夏问道,“霜泷尊者,太姑奶奶呢?”   冷霜泷僵住,冷彤儿看向尚夏,“她……好像死了。”   “什么?!”尚夏等人惊喊。   “不可能!”尚夏丝毫不信,“太姑奶奶料事如神,她都能知晓我们此行有险,特意此金枝护我们,她怎么会连自己都护不住呢。”   孟从意的确杀了他们,但金枝让他们溢散的魂灵重聚了,才会慢了这么久重新回到九州。   冷彤儿道,“她说,如果你们想要寻她,可以去空明山,她就在那里。”   还不待她说完,几人已经化作流光疾飞而去,冷霜泷泪水滚下,紧紧一闭眼,带着冷彤儿也去了空明山。   数千年过去,空明山的屋舍已经坍塌,只剩下院落篱笆危危地圈着,院中有一个枯萎的桑明树。   尚夏看着那桑明树,忽然明白了什么,他径直跪下,痛哭高喊,“太姑奶奶!”   这时,嫣然一群人感应他们的流光也追了过来,听见尚夏这一声哭喊,嫣然僵在原地,紧接着崩溃扑向桑明树。   “招凝!你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你醒来啊!”   这时,又有人落在院中,是祁裕和谢仪风。   谢仪风看着枯萎的桑明树,她悲伤而道。   “道种自绝,反哺大道,众生复苏。”   “不——不!!!”嫣然跌坐在地,埋首嘶吼着。   尚夏更是崩溃,“不会的,不会的,太姑奶奶,不会死的,她是九重天真正的神灵,她一定会回来的。”   “也许吧。”祁裕垂眸,叹声。   就在这时,冷彤儿忽然说,“不是也许,是一定。”   众人皆看向她。   冷彤儿说完之前未完之语,她指向桑明树,“是金叶。”   却见溃败的桑明树顶端还垂着一只小小的金色叶片。   “她说,当金叶落满九重天的时候,她就会醒来。”   *   千年之后,空明上的桑明树褪去了枯败之相,金叶稀稀疏疏的挂在枝头。   九重天恢复当年盛景,气运昌盛,大道恒通。   尚夏、祁裕、嫣然、铭烨等人站在桑明树下。   尚夏道,“太姑奶奶,我们从孟从意和沙光远口中得知了真相。”   众生复苏,哪怕是被杀死的孟从意和沙光远也在当时复活,当一切重来,他们从头清算。   “……孟从意是当年姬望舒故意送去您身边的,她身体里藏着上清天道种气息,姬望舒想要看着上清天道种与您相残相杀,却没有想到被干扰了。”   “姬望舒就是当年的上清天种道者,他种道上清天本就是为了炼化,后来九重天种道者一击溃败他,又被上清天吞噬,心怀恨意,想要毁了上清天和九重天。”   “当年上清天道种闯入九重天,他残存的意识也借机脱离了,成为了姬望舒。”   “岳胜仙就是孟从意,她不是被噎鸣送进沧凌大壑秘境的,是被噎鸣遗矢的一爪送进去的。”   “噎鸣遗失的一爪是被姬望舒斩下的,当年噎鸣穿越时空不慎闯入四百年前的九重天,他利用噎鸣之爪一次次的穿越时空,策反了那些九重天和上清天天人,让他们围杀了尊主。”   “您修行八千年,他一直在窥视着您,加剧天道劫难。”   祁裕也道,“蓬莱天尊、风影天尊,还有几位时墟天人和九洲封魔大阵天人都从轮回中走出了,重新修行,过不了多久,就能重列九天神宫了。”   嫣然呢喃,“招凝,所有人都回来了,你一定会回来的。”   *   时间如梭,白驹过隙,转眼已是百万年后。   空明山上的桑明树已成长成通天之姿。   直到一日,桑明树消失在天地间。   已然天人的尚夏、嫣然等人匆匆而现,见天光自寰宇深处而来,桑明树金叶凝成金光虚影,如星辰璀璨,螺旋环绕着,其中央有一点金光,金光渐渐聚成一人身影,仙容佚貌,天人之姿。   那身影随着天光飞升向寰宇。   三千大道归于天,天道圆满,道种不再限于源天。   “太姑奶奶!”   “招凝!”   “道主!”   他们追到地膜之下,那身影悬停在地膜之上。   她看着无垠寰宇,星辰闪烁,银河流淌,好像忘记了过去,又好像刻骨铭心。   她低头看尚夏等人,露出一丝笑,是欣慰、是告别。   尚夏等人泪流满面,似乎懂得了什么,只能遥遥行道揖,是久别再见,是依依不舍。   招凝背身远离,寰宇光华掩盖她的身影。   “太姑奶奶,长生久视——”   “道主,仙道永恒——”   “招凝,再见——”   他们跪别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野中,招凝站在地膜之上三千里,没有即可远行,是在等待。   便在此刻,她感应到什么,见地膜之上万千流光改变了方向,向上汇聚,直至最后形成高大的人影。   一席朴素陈旧道袍,负手而立,遥远如银河尽头的星辰。   招凝露出一丝笑,是当年初见的本真之色。   明明没有动,可是寰宇的法则运行,消去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招凝。”他久违的呼唤。   他向招凝伸出手,“通天寰宇,无尽无垠,一起,去看看吗?”   招凝注视着他,目光勾勒着他的模样,是秦恪渊,又不是秦恪渊,但招凝知道,这才是真正的他——从遥远的源天之源而来,跌跌撞撞倒在金色桑明树下的修行者。   她缓缓搭在他指上,被勾进掌心,被握紧。   “好。”   道种证道,种道者功德圆满。   (全剧终)